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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徒的仙城全文阅读

作者:南中僰     市井之徒的仙城txt下载     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荨麻城

    出门挑水回来,到酒坊查看,上层的两样奇物变了颜色,商三儿才知这次酿的酒废了。

    酿那琼花露,顺序、重量丁点不能出错,更别说里面少掉些佐料,又多出一泡尿。

    请出城隍爷,一问,就知是曹四所为。

    商三儿忍不住抱怨:“城隍爷怎不叫我?”

    城隍答他:“先前不知他去酒坊做甚,等他解裤溺尿,叫你也来不及救,且为这等事我不好出面!”

    城隍受制城主令,但也不是城主家小厮仆役,总体而言,是为整个城而存在。

    价值五十多功德竹叶的原料,一下全废掉,商三儿自然恨得牙痒痒。

    本想钓几天虾,等到新酒酿出来,就出门去寻黑心...甄药神的。

    这几天里,只钓到条四节虾,五节的还没有。

    出了这档事,又得出门买酿酒料子。

    把田余、韩思叫进城主府,商三儿道:“今日起,韩小哥官复原职,田大哥随着听差遣,捉了弄那厮,再传话给兽皮店、成衣店和巷里各家,新酿的琼花露被曹四一泡尿毁了,本要一家再分些的。他想叫全城喝尿,全城都陪他耍就是,只不许打死打残,别的随意!”

    等这两个领命离开,商三儿对老娘道:“娘,我又要出门哩,今天就走,你往后都带着灵犀螺!”

    他老娘点头:“自家小心行事,已不是头一遭,老娘就不多唠叨了!”

    又叫眉儿:“丫头,去厨房拿些干粮,给他路上吃。”

    眉儿转身去了。

    瞧着她背影,商三儿心想等这次回来,丫环也该离府了。

    真请回黑...甄药神,那死老太婆的伤?

    传天仙妙法给小娘皮,死老太婆助绿柳城挡幽魔的善果已经结了。

    剩下的是咋诓那老太婆守城。

    到时再说!

    再对老娘道:“曹四那厮,若被整治狠了,定要来府里求饶求保,老娘莫心疼他!”

    老娘没好气地回:“两个狗不待见的东西,一辈子虚情假意,相互也坑,老娘自家儿子都不心疼,还愿疼他?等你走了,和丫头关起门过日子,饭都不给他吃一口!”

    “也...也莫饿死他!”

    商大娘已听明白的:“城外庄稼熟了,酒坊里也还有酒糟,他自家还添过味的,饿不死!”

    “那成,依老娘的!我先去库里拿东西!”

    秘库门前,他又开口迎空问:“城隍爷,荨麻城好做买卖么?可有奇珍阁?”

    再窝火,也得接着买料子,再新酿酒,上次还完欠账,买了原料,功德竹叶就已剩得不多,肥如意送茶来,险些运费都付不起,那些就是留着应急的。

    还须把刚钓得四节虾卖掉,才够再买一次酒料。

    城隍答他:“因那九曲藏魔洞,荨麻城讨生活的人仙却多,奇珍阁、多宝阁都开有分号,城也大,不在龙鳞城之下!”

    那就不用去别的城转卖,商三儿又问:“那...甄药神的模样儿,城隍爷晓得么?”

    “有耳报神见过他画像,我叫了随你去?”

    “成,劳城隍爷受累!”

    进入秘库,取出四节虾和五支箭。

    又与上次一样,到酒窖拿琼花露四十斤、烂肠酒十斤,路上用。

    想想,肥如意马宽送的茶叶也取一麻袋带上,城里就老娘、董老头和丫环她爹几个爱喝,过了这久,茶叶堆都不见减少。

    从眉儿手里接过干粮,辞别老娘,就带狗出门。

    先去公学,寻董老头问:“董大爷,你被关石场都快二十年,想来是没趁手的宝器,便治好伤也抵不得大用,可有要我添置的?眼下功德叶不凑手,我出门先打听着也成!”

    董策道:“别人做的,不合我用!真要有心,寻些上等皮纸、墨来,我自家做本书!”

    “晓得了!”

    出公学,路过杂货铺,韩窈娘已打开店门,就朝她挥手:“出趟门,姐姐可莫想我!”

    窈娘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走过拐角,往东门去了。

    到兽皮店,屠壮见他,先问:“新酿的酒真被曹四毁了?”

    想是他哪个不孝子跑来告了消息。

    待商三儿点头,他破口骂:“狗日的,叫屠大爷不好受,也没他好日子过!”

    商三儿拿出五支箭:“你慢整治他罢,我要出门,城里又要累大叔多费心!这是上次定的箭,想着大叔定要千谢百谢的,我受不得腻歪,留到今日才给。”

    屠壮一把夺过去,笑骂:“莫想多,老子可是会腻歪的人?这就要走?”

    商三儿叹气:“新酒废了,要去买料子,我也想多留几日......”

    “那快去,”屠壮挥手:“还磨蹭啥?早些出门,免走夜路!”

    被馋酒的屠壮撵出兽皮店,商三儿骑上老狗,直接从东门出去。

    越过六节山,那边没遭魔劫的树木上,叶片也都开始掉了,秋意渐浓。

    除去称爷的曹四,城里只这几个人仙,西门外那些庄稼,注定多数要烂在地里了。

    曹四不知自家一泡尿,竟会毁掉那池酒,但做下坏事,免不得也有些心虚,起床后,在家里躲一会,不见商老三来询问,还以为无人察觉。

    日头渐高,该到城主府里混吃食了。

    但城主府门已关,转过身,田余几个衙兵又来了。

    曹四瞧着他们叹气,田余也对着他叹气。

    不管城里怎么整治曹四,商三儿自家骑着老狗,又沿大道飞着赶路。

    那荨麻城,在龙鳞城东北四千多里外。

    商三儿从绿柳城出发,还要更远些,路程已接近五千里。

    老狗显出本事,沿大道飞行,到晚间寻城歇息,没遇大的意外,但赶到荨麻城已是五天后。

    这座城瞧着与龙鳞城差不多大,但更显富裕,民宅都是青砖蓝瓦的好房子,从临近那座山飞过来时,高处也瞧不到有破败的。

    城里人仙也确实多,商三儿去礼宾司报备时,前面居然排着四个人,瞧着还不是同路来的。

    出门在外,没脸提自家是废地仙,轮到他时,商三儿报了个人仙六阶修为。

    六阶修为,礼宾司不会给安排贵宾室,须自家去仙客来或客舍寻住的地方。

    等吏员记录完,商三儿向他问一句:“小哥,不知那黑...甄药神家人可在城里?”

    其实那吏员瞧着年龄比他大,但应该是个凡民,占着人仙面貌与年龄不符,更莫说地仙,商三儿就好充大。

    吏员瞧他一眼,笑:“仙爷也想救甄药神?这都十来拨了!”

    没想到最黑心的药神这般抢手,商三儿点头:“还请小哥提点!”

    说话时,塞二两的小块碎银过去。

    原本绿柳城周家收一节虾给的价,也才一两二钱。

    这又是人仙给的赏钱,面上有光,吏员接到银子,乐呵着先道谢:“谢仙爷的赏!”

    然后才介绍:“甄药神没家人的,不过带着三个徒弟,拿了他的游子扣,现都住在礼宾司里!自他被困洞下,前后来了十来拨想救的,除自带的人手,又在我们城里雇高阶人仙下去,可惜全未寻着,大爷这......,只怕也要雇人仙,小的人头都熟,用着时只管吩咐!”

    看商三儿才六阶,下不得九曲藏魔洞,肯定要雇人,奉承几句,兴许他还能再赚笔中人费。

    商三儿也来了兴致,不管身后又有人排队等报备,问他:“城里等着雇的九阶人仙,多么?”

    吏员笑起来:“初来咱们这的各城官家,得知有九阶人仙待雇,都与仙爷一样,想请回去,但其实不容易,便七八阶也是如此!眼下能雇下洞的九阶三位,一位是某城城主之子,特意来磨砺道意、战技的;一位是某大派真传弟子,因情伤自暴自弃,寻药换灵酒灌醉自己的;一位是某将军府下属,奉命来历练并赚功德竹叶的!”

    商三儿只得先止住念头,道:“真要雇人手,定来寻小哥!我先去澡堂洗浴,一会再来,还要请小哥引见甄药神的徒弟!”

    吏员点头:“仙爷请便!”

    等饭后再回来,就请那小吏引见。

    商三儿到时,甄药神的徒弟只有一个在礼宾司,另两个在街上摆摊行医卖药。

    能住在礼宾司,当然是沾他们师父的光。

    虽是还没出师的徒弟,却也不年轻了,商三儿见着这位,外貌已四十多岁。

    问到他师父,这徒弟叹气:“一年零八个月,好些要帮忙的,久寻不到又都走了,瞧你这般年轻,也想礼聘他么?”

    那么多人来帮忙,除为亲人求医的,多半是指望救出甄药神后,这位欠下恩情,愿被礼聘。甄药神本事好,真聘到的话,少不得又有人仙上门求治,若功德叶不凑手就有说道,最划算不过。

    以前甄药神四方游走行医,自家就能赚大把功德竹叶,不愿意受聘。

    商三儿笑:“能聘着当然是好,我只问你,甄药神可还活着?”

    人家徒弟当面,“黑心”二字定要死藏着,不放了冒出来。

    “游子扣都有回应,活是活的,只是他下去没带几个月干粮,现下想是靠药材填肚皮,便备得再多,恐也维持不得多久了!”

    “你另两位师兄弟呢?”

    “寻他们作甚?你要救人,我都能答!”

    “总要问详细些,方好施救!”

    那徒弟却不过,不情愿地带商三儿去寻另两个同门。

46.赠酒

    商三儿当然不会亲自下九曲藏魔洞救人。

    老狗不但本事比九阶人仙强,本还是幽魔,便如今这身血肉,洞里的魔烟对它影响也不大。

    有魂奴使唤,凭啥让主人下去冒险?

    对陷入九曲伏魔洞里的甄药神,商三儿早知道,有老狗在,其实不难救,不过费些功夫罢了。

    之前不想来,是因为他对卖药的都没好感,你个姓甄的不但卖药,竟号称药神,那还不是黑心肝里最黑的那个?

    绿柳城里两个伤残九阶,陈家死老太婆不说,董老头也得救,不来不行,才来这荨麻城。

    董老头筋脉尽毁、丹田破碎,更难治些,便按肥如意所说,先寻人仙手段帮他把筋脉治好,再去那鸡冠山求丹,一步一步来。

    老叟老妪两个治好,再加上黑心甄药神,一下子就得三个九阶,一本万利,不来不行!

    久病床前无孝子,甄药神的三个徒弟也要讨生活,一年半还多了,没哪个徒弟再来九曲藏魔洞洞口等着,便再有愿下洞救人的,徒弟们也只管通传消息,不随着来。

    商三儿瞧着,甄药神那三位徒弟,彼此吹眉瞪眼,都瞧别个不顺眼的样子,师兄弟间没半点友爱可言。

    估摸是甄药神黑心,徒弟都没教好。

    九曲藏魔洞洞口,商三儿一脚脚踹着老狗的伤口,吩咐:“识得甄药神的耳报神随你下去搜,白天下去,自家记着时辰,估摸天快黑就上来,遇着的奇药顺便采来,但记着路,不许偷奸耍滑兜圈子白费功夫,不许追里面的魔物,探到他后,也不许救,先回来寻我!”

    “汪汪”两声狗叫,算是应下。

    商三儿对它施展个千里目,狗背上拿出两盒棋子,再猛踢一脚:“去罢!”

    洞口还有荨麻城派出的吏员守着,取礼宾司报备名册对照查看,每个下洞去的,都要记录在案,前两回免税,每满三次,就要缴纳功德竹叶一叶。

    下去的虽是条狗,那吏员也要记上。

    九曲藏魔洞下,占地庞大,又同六节山下一样深不可测。除最开始两头幽魔打出的洞,后来被魔烟污化的魔怪也不停掘土,不断有坍塌、新开,才弄得曲折迂回,迷宫似的,再加上魔烟影响,难辩方向。

    好在商三儿那幽魔魂奴不受影响。

    魔烟中,老狗速度飞快,跑过一阵,奇药还没见着,千里目先超出范围,失效了。

    除老狗外,头一天商三儿也见到几个下洞的人仙,人数不多,但他在城里已打听得,这些下去的或受雇于人,或自家想发财,全是不在意生死的亡命徒,且与龙鳞城石场采石的人仙全不同,这里修为最低的都在七阶,六阶的下去都难存活。

    作为泼皮,商三儿本也爱赌爱冒险,但现在算小有身家,才谨慎起来,不再为身外物轻易搏命。

    在洞口等老狗,闲着无事,轮番温养棋盘、练打子。

    午间回荨麻城寻馆子吃饭,下午晌再来,手上就多出两个物件,一个茶壶一个酒葫芦,暂都还空着。

    有魂奴下洞帮救人、寻好处,自家品茶酒,练棋养宝,只管等着就是,确是神仙日子。

    泡的茶会凉,洞口寻不着开水,茶凉就改喝酒。

    其实是肥如意马宽送的灵茶不好,商三儿也并不爱茶,若不是酒量小,只喝酒的话怕醉在洞外出事,茶壶可免了的。

    头一天,老狗没寻着甄药神,但它确实比人仙更适应九曲藏魔洞下的魔烟,能辨别方向,本事还比人仙大,魔怪数量不多的话,它都无惧,速度又快,遇着大群的还能跑。

    老狗出来时带了四株奇药,都能卖个一二叶。

    第二天去得更早,商三儿还带上干粮,在外品茶、饮酒,打子、养宝,装逍遥神仙,午间只啃干粮,等晚间老狗出来,才回城下馆子。

    一天喝下不少茶、酒,尿就多起来,野地撒了好几回,白养肥荨麻城的土地。

    酒量小,从早到晚只喝掉小半葫芦琼花露,还有茶水解酒,回城都是飘的,走路打斜,给师父丢脸。

    喝飘后,下馆子给钱比平时敞亮,第二天竟多付出半两银子,值半条一节虾。

    睡前好歹记得拿出灵犀螺,传两个音节,向老娘报个平安。

    隔天照旧。

    离洞口近的地方,已难采到奇药,有些人仙下去会呆上几天,老狗与他们不同,每日都回。

    师父说过,天地两界,除非四位天帝出手,否则无人可解它魂奴之身,九幽之地则难知晓。

    这九曲藏魔洞也是因幽魔形成的,小心总无大差,宁愿每三日给付一张功德竹叶,也不叫老狗在里面太久。

    日子循环往复,呆得久,常进洞的三位九阶人仙,某城城主之子,某大派真传,某将军府下属,全认得模样了。

    那位将军府下属,闻着酒香,最先开口向商三儿讨去喝,不想是个不仗义的,接去酒葫芦,嗅着连赞几声好酒,仰口吸气,一葫芦琼花露就全都下他肚皮去,点滴不剩。

    其它的还存在狗背上,叫商三儿整天没得酒喝,只得跑回城寻开水续茶,两趟后连茶滋味都没了。

    从此不理他,再讨也不给。

    某大派那真传弟子,每天也是一身酒气,脸上全是污垢,还有好些伤痕,须发乱糟糟,道袍又脏又破,看着就颓废得紧。

    商三儿听荨麻城的人说,这厮不住客舍、仙客来、礼宾司,全没个人仙体面,只要能换到酒,把自己灌醉,就随意躺倒路边,乞丐似的,没酒钱了才再下洞寻奇药,或受他人雇。

    别人没说假,好几天早上,商三儿都看到卧倒路边的他。

    这位是受情伤的,似乎已只为酒而活,但经过身边时,商三儿故意把酒塞拔掉,又从不开口讨要。

    某天,他从洞里出来,再经过身边时,商三儿忍不住出声:“道长,请你喝酒!”

    再脏再破,他身上穿的也是件道袍,叫道长没错。

    这人闻声回头,商三儿把酒葫芦递过去。

    主动给的,他倒不客气,接过去就对口喝。

    商三儿喝了一天,葫芦里本已剩得不多,他也是一口气全喝完。

    递还葫芦,一声不吭又走了。

    看得商三儿不服气,那位将军府下属好歹还赞了声好酒!

    他喝琼花露,似乎与白开水没区别,居然不识货!

    傍晚老狗出来,瞧过它的收获,一起回城。

    隔两天从馆子里出来,又见那大派真传,提着个酒壶坐多宝阁外台阶上灌。

    站旁边看一会,那是多宝阁出售的灵酒,但他也是如喝白开水,一壶酒很快被喝干,垂在手上,他回头,看着多宝阁轻叹气。

    荨麻城人仙生意好做,奇珍阁、多宝阁都有分号,与别处不同,这儿的多宝阁价格比奇珍阁更实惠些。

    小泼皮也明白,等把奇珍阁挤兑走,只剩下多宝阁一家,自然就好涨价,反正已认准这家是黑店,不会再与做生意。

    那大派真传因酒尽未醉而叹气,商三儿才走过去,对他道:“我还有种酒,再请你尝尝!”

    老狗背上取出烂肠酒酒坛,不能全部给,示意他拿酒壶来接。

    这人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家门派也占着三个城的,不许门人受外聘,且我连宝器都已卖了换酒,寿限也只剩下半年,你讨好我没用!”

    宝器卖了换酒,还敢下九曲藏魔洞,还真是不怕死的!

    商三儿也觉得可惜,但挠头想想,又对他道:“只当也被泡尿冲废了!”

    道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递过酒壶。

    给他掺满酒壶,商三儿递回去:“这酒可金贵,再多也不给了!”

    带老狗走出好几步,听见那道人说:“咦!好酒!”

    琼花露他喝着只当白开水,烂肠酒终于得赞一声,不在意腥臭味,不知是因为其中含的灵气多,还是酒劲大易醉。

    多半是后者。

    自家的酒终得他一声赞,师父“友酒”的名头没坏,商三儿已心满意足。

    在荨麻城呆得久,自酿那琼花露,商三儿也寻奇珍阁问过,确实是好酒,他家留下半斤品鉴,几天后回复消息,愿以六斤一叶的价格收购。

    本钱五十多叶,抛却中间辛苦和已不怎么放眼里的银两,酿一次能卖出一百六十多叶,卖价比五节虾值钱,有两倍的利。

    身在四五千里之外,更怨曹四了!

    奇珍阁出价不差,但在多酿出些之前,商三儿还不愿卖,还想试着用它勾几支商队改走绿柳城。

    没商队往来,城都不像个城。

    再酿琼花露所需的凡物,东游西逛着已买完,但银子缺了少许,最后没法,到礼宾司换了些,一张功德竹叶换到百两,添补着够用。

    两条两节虾,合卖一张功德竹叶,但周家给钓虾者的赏赐,两条才十二两!

    果然最黑还是官家。

    实在是这世间,肯用功德竹叶换银子的人仙太少见,凡民都不知道价。

    酿酒用的奇物还没买,老狗进洞三日付一叶,出洞时又多多少少带着收获,商三儿想等到最后,瞧共能换多少叶,再合计着买。

    董老头须的物件,奇物阁也问过,上年头、大地仙亲制的古墨都是天价,世间常用最好的是灵脂墨,一百四十多叶一块,此地还没货;最上等的皮纸,九叶一张,且荨麻城分号只存着三张。

    还与多宝阁一样,仙家买卖,出口就不讲价。

    若用次等的,价格便宜些,货也有,董老头伤还没治好,但不想亏他,商三儿还在犹豫。

    耐心在荨麻城呆着,老狗搜寻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甄药神的位置,跑出来冲商三儿狂吠。

    耳报神也从狗耳朵里现身出来,禀告没认错。

    商大城主高兴地赏老狗一脚:“叫个屁,还不去把路清干净,确保没事,再带老子下去!”

47.甄似理

    老狗又清两天路,确保不会遇着魔物,方驮商三儿下去。

    甄药神是因贪心了些,为觅一味难见的奇药,在洞下迷失道路,遭几只魔怪追打,竟兜转到最下层,最后被围困在个狭小的洞里,仗着洞口狭窄,魔怪不能一起攻他,兜里又不缺功德竹叶补灵气,才守下来。

    被他打死两个后,魔怪们不再攻来,但也轮流看着,并不全部离开。

    洞外总有几头魔怪,他打盹都要小心,真攻出去,其它的很快又会回来,更危险。

    那些个魔怪,全是惯居地下的蛇、鼠、蛙、兔、蝙蝠之类,被魔烟污染后,再相互繁衍而成,单独一两只,甄药神都不惧,但若数量多,九阶人仙也只有被分食的命,他不敢出去。

    被困近两年,干粮早就没了,没法子时,靠啃药篓里的存药充饥,隔一段时间还要用特制药驱除体内污染,避免被侵得入魔,变成人形魔怪。

    水倒还好,石壁上一直有渗出的,能舔舐了解渴,虽也被魔烟污染过,但只要保下命来,出去后都能想法子驱除。

    坏就坏在空间狭小,大小解也在里面解决,不用多久就堆高起来,身子避都避不开,腥臭不说,时间久了,好些处被泡出溃疡。

    幸好是人仙,耐得住这般久的寂寞。

    一开始,左右等不来救援,他还想靠侥幸晋地仙逃脱,但在九阶上磨砺多年,道意、灵气都已精粹,短时间内实在难与魂魄融合,化不出神魂。

    晋不成地仙,继干粮之后,能充饥的药材也在一天天减少。

    甄药神在七八千里内都有名气,寻他救治者多,这么多年下来,无需某家城主养,也赚得盆钵体满,给自己置办有三件宝器,一个药篓,一把药锄,一把雨伞,用料都不是一般九阶的上等宝器可比,各有名堂。

    他那药篓,瞧着虽小,里面其实别有空间,装着他讨生活的所有药材,原以为,干粮吃完,光药材也够应付一阵子,天下大可去得。

    谁能想到,一困近两年?

    药篓再能装,也有见底的时候,最后吃的奇药,全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价值都在三十叶以上,每一块递到嘴边都要肉疼。

    骂着自己的贪心,想象最后几块能吃的药材啃完后,被活活饿死再被魔怪吞噬,甄似理在里面一天祷告三次天地,但求得救。

    然后,天地果然给出回应,附近来了一条狗,狂吠不止,吠声洪亮,不是被魔烟污过的。

    外间魔怪们如临大敌,全挤到一起,与它对峙。

    那狗却不与之恶斗,甄似理还在奇怪,藏身的狭小空间里冒出个拇指大小的虚影。

    谢天谢地,这的耳报神,一定来自某个城。

    便往后受聘于某个城,也好过饿死在屎坑里,再葬身魔怪腹中。

    魔烟里,耳报神也不能久留,并不与他说话,只仔细打量一遍,点个头,又消失无踪。

    很快狗也折身跑了。

    这叫什么事儿?

    欢喜不过片刻,再陷入恐惧中。

    这洞里曲折迂回,又有魔烟惑五感、魔物添乱,做标识全无用,一般人仙、地仙都难辨明道路,那狗若是来救他的,折身回去,还能再原路寻回来?

    但无论如何,那几块压箱底的灵药再舍不得充饥了,舔舐着水,忍饿等着。

    这一等,又是两天。

    狗还真能找到原路,终于又回来了,不过听着声音,距离他比上次还远,就不再靠过来。

    洞外魔怪们又“呜呜”低吼着,扎堆与狗对峙。

    那条狗不简单,少说也有地仙本事!

    甄似理想不明白时,终于听声音喝问:“黑...甄药神可在?”

    天地良心,这么久了,才又听到人声!

    甄似理热泪盈眶,第一时间大吼回应:“是我!求道友相救!”

    出口方觉惊讶,那么久未说过话,自家声音都已哑得不像话。

    外间那人道:“答应到我城里住,听我使唤,才能救你,不然我回去了!”

    听话意是位城主亲至,但别人对九阶人仙都是礼聘,供起来还来不及,哪个敢说要听他使唤?大地仙么?

    那厮滑天下之大稽,堂堂药神能做小厮去?

    这般趁人之危,好不要脸!

    可惜踩在自家拉的屎尿坑里,眼下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嘴上怎也只剩答应这一条路:“且放心,都依你!”

    那声音再道:“先与你说好,莫说我坑人!我那城背着大罗金仙因果,你若应下又反悔,就是与大罗金仙结仇,不死不休!”

    甄似理被吓一跳。

    他还真打算出洞就寻机会反悔跑路,反正四方行医赚功德竹叶,藏有乔装易容的本事,对外一直说居无定所、没有家人,等问明那厮的城位置,往后离远些就成。

    天下之大,七千二百城,有本事的哪讨不得生活?

    跑路就是与大...大罗金仙结仇,真的假的?

    地界再大,任逃得远,逃不过大罗金仙掐指一算!

    敢假借大罗金仙之名骗人的,只有凡民中的江湖骗子,能在九曲藏魔洞魔烟中传声说话的城主,总不会是个凡民。

    万一他甄似理本有地仙的命数,却饿死在洞中,岂不大亏?

    别人已摆明来不到这,为能活命,再苛刻的条件都得允他。

    稍作沉默,为脱离这屎坑,甄似理只得答应:“应你就是!”

    “那好!我那城叫绿柳,我是大罗金仙的亲传弟子商春,你对天赌个咒来,往后助我守城,听我使唤,不然打死无怨!”

    有大罗金仙做靠山,还用老子赌啥咒?

    但也只得依他,等真赌咒完,那姓商的又叫:“且等着!”

    听声音,狗又驮着他跑了!

    做啥?逗我玩?

    这次没再等上两天,小半天后,那狗又回来,咆哮着扑向外间的魔怪们。

    狗的实力超群,甄似理也放出三件宝器相助,终于把魔怪们打杀掉四五个,剩下的奔逃离开。

    然后,狗一口叼着他,拖着往外狂奔。

    “狗...阁下!不能驮着?不行放我自己跑也成!啊!”

    最后的惨叫,是因被撞石头上,有点重。

    那狗完全不讲道理,叼着他一路狂飙回洞口,路上居然再没魔怪干扰!

    再得见天日,甄似理被强光刺得闭紧眼。

    “砰”地轻响中,狗把他扔下了。

    “哎哟!你眼皮都变黑了,莫不是已经入魔?”

    勉强睁开眼,洞口前草地上席地坐着个穿富贵绸袍的年轻男子,长得一般,瞧着还有些不正经,面前摆着黄木棋盘,已落了些棋子,棋盘边又搁着茶壶、酒葫芦。

    他这声音,就是要使唤自家的绿柳城主商春!

    这是下去与自家谈好条件,让狗把他送出来,再回去救自家,丁点险都不肯冒!

    还大罗金仙亲传,什么人啊这是?

    那狗一路拖拽出来,害老子被撞出一身包,浑身都疼!

    已对天赌咒过的,要听他使唤,无论如何,摸清底细之前,倒也不能孟浪。

    再远些,荨麻城负责洞口记录的小吏刚把口合上,惊叫出声:“哎呦!恭喜甄药神脱困!”

    身上沾满屎尿,恶臭难闻,下身又尽是溃疡,说不出的狼狈,甄似理爬起身,没理那小吏,抱拳先答被逼着认下的主家:“地界生灵入魔,变成魔怪,就再离不开魔烟,否则必死!我能出来,症状还轻,只要有药,两三日就能驱尽污气的,待回城清洗过,再寻城主说话!”

    年轻人先摇头:“莫急!”

    然后下令:“老狗,给他舔干净了!”

    旁边的狗过来,就伸舌头舔吃他身上污秽,从鞋上开始!

    这...这可是地仙修为的狗!

    但商城主一脸云淡风轻,任狗舔着,问他:“黑...甄药神,你可有家人?”

    甄似理摇头:“打小随师父浪迹行医,并无家人,不劳城主费心!”

    “你三个弟子要随着去我城里么?”

    甄似理还是拒绝:“城主聘个人仙,使的劲儿这般猛,又说有大罗金仙的因果,想来那城不怎安稳,我叫他等各自归家,就不去哩!”

    “成!”瞥眼那边已在叫人,传消息回城的小吏,商城主叫他:“咱们走远些说话!”

    棋子、茶壶、酒葫芦全丢狗背上,年轻人夹起棋盘,示意他跟上。

    一路走着,那狗还追在后面继续舔。

    “且与你说,到我城里的九阶人仙,年只给功德竹叶九叶,九阶往下的不给!”

    这好处,甄似理不在乎,只要有病人求来,他就不缺功德竹叶使,不过先前说要自家听使唤,能给年俸,倒不是真当小厮待。

    “茶不怎么好,任喝管够;城里自产的酒还行,九阶每年暂给六十斤,往下的二十斤,你先尝尝!”

    不嫌他还脏着,商城主又从狗背上拿出酒葫芦、酒杯,就倒一杯过来。

    被困近两年,只能舔石壁上魔烟污过的水,眼下递过来的便是杯臭酒,甄似理也会觉着爽口,且这酒滋味是真的好,灵气也足,以前他也没喝过几回更好的。

    先贪婪地小口品尝,剩半杯时一饮而尽:“好酒!”

    酒杯递回去,城主随手扔掉,原来还是嫌脏的。

    “九阶人仙本还有桩好处,就是自家后人、亲眷里,能择一二品行好的授天仙妙法,次一等的授地仙妙法,但你无家人,弟子也不随往,便省了!”

    “省不得!”

    甄似理跳起脚:“我有家人的,徒弟里就藏着儿子!”

48.黑心甄

    商三儿眼瞪着,甄药神稍感心虚:“我也略有些名气,求治的人仙、求聘的城主甚多,若遇急眼生坏心的,主意怕就要打到家人身上去,不得不小心!”

    算他有苦衷,商三儿明白过来,点头:“也是这个理!但要学妙法的,须搬去我城里住!”

    背着大罗金仙的因果,他那城里还不知有多大风险,竟要搬去才肯传妙法,只供出些皮毛的甄似理犹豫着,难下决断。

    便在这时,他三个假徒弟、真儿子得消息出城,正一起跑过来:“师...爹!”

    “爹!”

    争先恐后叫起爹,年岁最大那个道:“爹,若不是这回,我娘都不知你在外置办有二房、三房!”

    另一个骂:“放屁!我娘是明媒正娶,才是大房!”

    最后那个不甘示弱:“你两个丫环养的,胡咧咧个啥?”

    商三儿惊诧中,三人顿时就争吵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嘴里骂着,手上也开始推囊,甄药神摆出严父面孔厉声呵斥,都不抵用。

    才发现,这三兄弟确实也有肖像之处,只是不明显而已,之前都没在意!

    听他们三个争吵的内容,各自的母亲也都是人仙,却是甄药神借游走四方行医之便结识后,分别在各处娶到手。他名气不小,在外行医,怕不怀好意者把主意打在家人身上,就这套说辞,成功说服三位娘子为他隐瞒消息,生下的孩儿也只随母姓。

    这世间,娶偏房、纳妾的人仙不知有多少,但同时骗着娶下三个妻的却罕见!

    想来他那三位娘子,年轻时各都美貌,或还有身份,没一个是可以做偏房的。

    四十多年时间,甄药神每年改用假身份,分别探视三位娘子,外间竟都丝毫不知,三位娘子彼此也不知。

    等孩儿们渐大,一位娘子处挑一个儿子带身边教本事,又都叮嘱好,对任何人不许泄露其实是儿子,师兄弟们面前也要紧瞒着。

    随他行医这些年,各回家探亲也不少,年岁大后还说下媳妇、生育子女,但三个儿子都以为另两位只是父亲收的徒弟,师兄弟关系本处得还挺好。

    四十多年下来,甄药神瞒得滴水不漏,直到身陷九曲藏魔洞,左右救不出,有人叫被陷那个是他爹,老娘在家着急,才全露出馅。

    于是,各传信回家给老娘,一边等着救爹,一边撕破脸争谁家才是大房!

    三个都是儿子不说,还是三位娘子所出,先前甄药神的话丁点不实在!

    果然卖药的,一贯如此!

    商三儿笑得直不起腰,甄药神脸皮崩不住,涨得通红,喝骂连连,但身上粘着屎尿,并不抵用。

    假徒弟们争吵互骂不休,等笑够了,商三儿才想到,既然这甄药神也是个奸猾的,要他老实卖命,还是再套牢些保稳,最好把家人全哄去!

    他决定加把火,就插话进去:“甄药神要搬我城里效力,我那里除了地仙妙法,还有大罗金仙传下的天仙妙法,九阶人仙后人可择一两个学,但天仙妙法只传嫡子嫡孙,庶出的就算了!”

    听到这话,三个儿子顿时停下,齐拿眼瞟他们的爹,不知是真是假。

    他们三个年岁已大,便改学天仙、地仙也已晚了,但各自成了家的,总还能指望后人。

    三家里,究竟谁是嫡谁是庶?

    谁能认是庶出?

    这是不把他甄似理架火上烤不罢休!

    甄药神瞪眼过来,商大城主并不示弱,也瞪回去,叫:“此地离绿柳不到五千里,任你去搬家人,两个月时间总够,过时不到,就算背约!到时请我师父算出来,叫老狗来了结因果!”

    听他口气,竟是要走了,甄药神忙叫:“且慢,功德叶先借我些!”

    商三儿冷哼:“打小家里穷,概不外借!”

    方知是个德行不好的泼皮,甄药神哭笑不得:“我功德叶都在洞下耗尽,买不起药驱净魔气,真入了魔,城主可还要?”

    老狗已把他身上污秽舔掉大半,商三儿从狗背上把这一个多月采到的奇药拿出:“可有合用的?莫诓人,我一会就去奇珍阁问!”

    这位城主虽聘了他,却又像防贼一般防着,我甄药神算不上万家生佛,但名声有那么差?

    甄药神郁闷中,看清他拿出的奇药,有两样是在九曲藏魔洞最深处才能采到,不比自家药篓里压箱底的差,就问:“城主寻我多久?”

    一个儿子出声答:“一个多月!”

    “嘶!”看那老狗,皮肉早长全,与大街上乱跑的没啥不同,本事倒真不凡,甄药神苦笑:“这一条狗,能抵四五个九阶人仙寻药!城主叫它多寻几日再走。”

    老子还有事儿,要各处走,全靠着它保驾,找不到人仙帮忙守城,寻药换再多功德叶有屁用?

    这位城主摇头,不答应留下继续采药,甄药神又道:“我药篓空了,这些奇药先给我!”

    见商三儿皱起眉,他解释:“好几样有功德叶也没地儿买去,等着救命时,定愿出高阶!先算赊给我的,等卖了再还你功德叶,变现是要晚些,可比你转给奇珍阁、多宝阁合算!”

    因他爹病死前,缺银钱买不到药,商三儿最恨卖药的临时涨价,听完解释,“呵呵”冷笑两声,忍不住讥他:“叫你黑心甄,丁点不亏心!可知若有人买不起,就要丢性命?”

    甄药神叫起屈:“买此等药的全是人仙,为那仙途修行,一路所需的奇物全是机缘,哪有个定价?按所需所有才起价,看各人福泽仙运罢了,向我求医的,真与性命相关,买不起灵药时,叫他为我做相等的事总成,真逼急了,还怕他临死寻我晦气呢!”

    一块顶级黑金石,平时只卖六百多叶,遇着急用的肥如意,吕威就敢叫价到八百,不许还价!

    那得子枣,百多年前只卖八九叶,如今多宝阁出两百叶收,遇着真需求的,能卖到多少?

    被甄药神提醒,商三儿方明白:“是我想差,左右都是人仙,买不起灵药的,我可替他出,正好留下守城抵债!老子就是滚刀肉的祖宗,不怕谁敢赖!”

    明白过来,他自然点头:“等我去奇珍阁问过,再与你谈赊药的价!驱魔气还要几种药?”

    甄药神拣出三样:“这就尽够了!”

    那三样都在奇珍阁见过,最高卖不到十叶,就算被骗也没骗去多少。

    商三儿再若无其事地问:“若遇筋脉尽断的,要哪些药才能治?”

    甄药神答:“伤势轻重不同,用药略有差别,但大致都用……”

    商三儿用心记下,再道:“咱们进城,你先洗漱去,晚间礼宾司见面!”

    甄药神被救出九曲藏魔洞,要算最近以来,荨麻城的一件大事,满城人仙轰动,城主府都要为甄药神设宴洗晦气。

    暗中又有各家耳报神把消息往四方传播,继魔劫之后,附近数千里内,终又有人提起绿柳小城。

    甄药神寻地方清洗身子,商三儿则真去奇物阁询问价格。

    对卖药的,就是不放心,多提防总没错。

    这一个多月,老狗在洞下寻到的奇药,真全卖出去,也值一百六十多叶了,不比钓虾收获低!

    答应赊给甄药神,变现不成,功德叶就要紧着使,董老头子需要的纸、墨暂时不买了,先补酿酒原料,差着功德叶,也不急。

    命物棋盘还不能藏东西,最后又花一叶买下个最差的百宝囊,勉强也能装些物件。

    等出了门,狗背上把要用的物件取放到百宝囊,踹着老狗吩咐:“你再下洞,还不用交功德叶的,今晚便再去,往深些寻好的药!自家算着时间,五天后一早就走!”

    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以寻人为主,商三儿又不安心,要老狗晚间就出洞,没能继续采药,却是亏了。

    奇药值钱,已值得冒些险。

    城里再住五天,想来没哪个敢加害,等老狗去寻一把狠的,不过背着甄药神,不与他说。

    寻馆子吃过晚饭,客舍中下棋半天,估摸着城主府宴席结束了,再去礼宾司寻甄家爷儿父子。

    商三儿自己不住礼宾司,便在甄药神的房里见面。

    被困近两年,礼宾司也还给他留着贵宾房,假徒儿们作为随员也一直住着,这是对九阶人仙的礼遇,各城都差不多。

    甄药神房里见面时,三个儿子全不在,但有两名青楼女子。

    这黑心的倒是好享受,指不定三个儿子各自房里也有,父子同乐,才不怕被回家告刁状。

    商三儿不想把自己童子鸡轻送风尘女子,目前没这心思。

    从礼宾司借来笔墨纸砚,当着两名青楼女子的面,商三儿只把要用来治筋脉断损的留下,其余奇药都清点给他,再送最后几叶功德竹叶做路费,全记录明白,催促道:“早些归家去,收拾好搬家,我也就走的!”

    其实还要留五天,只不与黑心甄说实话。

49.天生一对

    送走甄药神,没老狗在身边,五天里商三儿都老老实实呆在荨麻城内,多半时间都在下棋打子,温养命物。

    五天后,老狗出来。

    这次专心找药,寻到的真不少,还多是在洞下深处生长的。

    商三儿也已精穷,便去奇珍阁,把常见的奇药卖掉,得了七十多叶,除补齐酿酒料子,再把治筋脉尽碎的药买下双份,免得临头被那黑心的坑。

    余下的功德叶全付定,定下天蚕丝两百五十丈,上等材料打制的钓钩三个,请送往绿柳城东北千里外的五马城分号,自家过段日子会去取。

    这才骑上老狗,离开荨麻城。

    却不是就回绿柳城,而是改兜往某城。

    那城大街上,见过一次的胖大婶依然还在,也同样蹲在路边,时不时瞄一眼对面饭馆里跑堂的俊俏后生。

    商三儿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陪着一起看。

    饭馆里跑堂那个,莫说商三儿,曹四都没他长得俊。

    一个跑堂的,长得再好有什么用?

    上次来,商三儿就打听过,这跑堂的有爹娘,绝不是胖大婶的孩儿。

    也有认得的说,俊后生张果果都爱看,不止饭堂里这一个。

    商三儿与胖大婶一起蹲着,那跑堂的看两眼就觉无趣,没事儿做,改盯着街上经过的大姑娘小媳妇。

    暗自比身段、脸蛋,可惜这凡间,所见多是三等以下的女子,天下都一样,好女子进城主府、伺候人仙。

    论眼福,比不过胖大婶。

    一直蹲到太阳偏西,胖大婶起身,终于出声问:“你这长得不俊的,又来做甚?不怕我再提刀砍你?”

    商三儿笑嘻嘻地答:“我回去琢磨好久,想着兴许能给大婶保个媒!”

    胖大婶白他一眼:“我回家做饭,你要不肯罢休,明天再来这等!”

    她迈步走,商三儿小跑着跟上:“张...胖大婶,我说真的哩!”

    张果果回身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再走。

    老狗没多事。

    商三儿翻爬起来,身上灰都不拍,再努力追上去:“对方...”

    这次是一把大菜刀架在脖上,逼得他住口。

    老狗咧嘴,快动口了。

    商三儿手往下按,示意它别管。

    胖大婶冷笑着出声:“你傻么?老娘真不要脸,要老牛啃嫩草,哪家城主府的子弟不任着选?”

    商三儿高举起手,嬉笑着道:“我保媒这个,也是九阶人仙,不是俊后生!”

    “不是俊后生还说个屁?”胖大婶撤下刀,回身再走:“上年岁了,没那心思再伺候汉子!”

    等她走出去几步,商三儿手合在嘴前:“我还有枚得子枣,任你年岁大,都能生孩儿的!”

    胖大婶终于止步,缓缓回头,疑惑:“得子枣?”

    商三儿嬉笑着上前,把手里准备好的纸条给她。

    胖大婶打开,上面写着:“若得子,可传天仙妙法!”

    把纸条撕碎,她问商三儿:“你这没个正经样的,说话不作假?”

    “若有半点假,胖大婶只管拿刀把我砍作两截!”

    “呸!明明是个废地仙,砍不到命物,变两截就死么?”

    没想到胖大婶已晓他根脚,倒有感知的本事,商三儿立马改口:“若我说半句假,命物给你砍作两半!”

    胖大婶理理鬓角:“总要容我想几天!”

    “成,我住仙客来的!”

    都没等到隔夜,晚上张果果就跑来仙客来,问他:“人呢?”

    商三儿不解:“啥人?”

    “你说那汉子,总要先合眼缘,空凭你句话,老娘就嫁他?”

    商三儿略感心虚,挠头:“没随来这城。”

    胖大婶瞪他:“人都不来,就指望老娘与他做半路夫妻?”

    商三儿急解释:“人家也是九阶,总要等大婶点头有意,才好领来见面,不然白跑不说,还丢份儿!”

    胖大婶点头:“那去领来呗!”

    第二天大早上,商三儿又骑狗,风风火火赶去桑榆城。

    这次寻的,是“一刀仙”赵同。

    白鹤在院里溜达,老头没做农活,还坐家门槛上抽旱烟。

    要比闷,绝对闷不过这位,与胖大婶不同,到他家门口,商三儿就道明来意:“赵大爷,给您说个媒?”

    赵同不吭声,商三儿继续:“我晓得的,若缺美人暖床,各家城主都能寻来一溜儿,任您挑选,但我只问赵大爷,九阶,嗯,九阶的美人您睡过没?”

    老头仍旧闷着不说话,但他那旱烟管里的烟火,轻亮了两下。

    商三儿挪步过去,与他并排坐门槛上,肩并着肩:“您这辈子,上手过的女人定已不少,但九阶的仙子,错过可就再遇不着!”

    “听说您早些年,爱在外寻人切磋,比刀法,若有那同阶的娘子,两口儿白天院子里切磋,晚间到床上还能再切磋,日子可不美?”

    “您家人遭灾,那是老天爷不开眼!但我有一枚得子枣,听说两口儿同吃下它,任你七老八十,都能再得孕!只要您点个头,愿到我城里任职,得子枣就给您两口子,两三年后,又有孩儿满地跑,传您的香火!”

    旱烟更亮了。

    商三儿左右瞧瞧,先叫:“老狗防着偷听!”

    再小声道:“我有天仙妙法一部,你家孩儿长成,若性子不差,妙法能传!”

    猛吸口气,把剩下的烟吸完,磕掉烟丝,一刀仙倏地站起,口鼻齐吐烟:“九阶美人,瞧瞧去!”

    商三儿大喜:“得嘞!但可不在这城,我去给您雇马!”

    赵同摇头,指他养的鹤:“咱爷俩它能一起驮了!”

    这鹤不也俗,顾不上赵老头占自己便宜,商三儿笑:“我骑狗就成,能飞!”

    赵同回屋一趟,连门都不关,就领着商三儿径直出城门,各骑上鹤、狗,上天飞行。

    那鹤没有别的能耐,只能代步,但会飞却是天生的本事,在空中比老狗还快,赵同只能放慢等他。

    中途在别的城歇了一晚。

    等进张果果住的城,商三儿对他道:“赵大爷,老远过来的,您先洗洗身子?”

    一路风尘,身上确实脏了,赶过来是相亲的,总要收拾干净。

    寻地方洗浴之后,还是个矮挫老头,尖嘴猴腮变不了样。

    长成这模样,得多厚的脸皮,方敢自称“一刀仙”?

    已到这里,是箭在弦上,定要相看一回的。

    他俩个原本认识,瞧见彼此,胖大婶惊叫:“一刀仙?”

    赵同则回头瞪商三儿:“坑老子?九阶美人?”

    听这一句,胖大婶明白过来,喝问:“瞧不上?老娘还嫌你个猴儿样哩!”

    眼看事就要黄,商三儿忙叫:“得子枣、妙法!过这村可没这店,您两位年岁在这,要想再得孩儿都不容易!”

    赵同不看胖婶儿,沉声道:“寻个年轻貌美的处子来,人仙就成,不用九阶,老子也去你那城!”

    有得子枣和天仙妙法,赵同已是愿意受聘,但如今绿柳城里,能称得年轻貌美的女人仙,还要处子,也就屠家小妹、韩窕妹、陈眉儿三个,背后全有靠山,商三儿敢叫哪个给他糟老头子做填房?

    且想了这么久才来,一枚得子枣,商三儿想钓两个九阶的。

    听赵同不乐意,胖大婶那边也开腔:“寻个年少俊俏的,得子枣、妙法给老娘,搬去那城听你差遣!”

    哎哟!

    大婶莫不是看上我了?

    商三儿有些腿软,忙道:“赵大爷、胖婶,我想两个月了,就觉着你俩合适......”

    胖大婶“呸”了一口:“他那猴样儿,哪与老娘登对?”

    赵同不说话,抽出旱烟袋,开始点火。

    硬凑不成夫妻,商三儿苦笑:“得子枣只有一枚!”

    胖大婶瞪眼:“给我!”

    赵同的旱烟已经点着,冷冷回了个字:“敢!”

    马童氏拿枣子做报酬时,商三儿还瞧不上眼,哪知竟真是好东西!

    就如甄药神所说,遇到对的人,还能坐地起价!

    商三儿在想破局之法,赵同抖抖烟袋:“那就做一场?”

    胖大婶叉腰:“成,出城去打!”

    本想做媒,倒没料到会打起来,商三儿要劝,两个都不听了,各犟着头往城外走。

    那就随你们打,不打不成冤家!

    出城二十里,越过本城土地神地界,寻个空旷野地,两个开始动手。

    一刀仙的宝器自然是刀,纵飞后,见之晓其名,剁骨刀。

    胖大婶的宝器也是刀,就是拿出来吓商三儿那把,注入道意,见之晓其名,菜刀。

    左看右看,他俩都像是一家人,登对。

    商三儿骑老狗,与白鹤并肩观战,半空中剁骨刀拼菜刀,宝器纵横,互不相让。

    真打起来,赵同年轻时到处寻九阶切磋,道意要精粹得多,本事高一筹,剁骨刀每次劈下,都要灭掉菜刀些光华。

    互斗小片刻,张果果就敌不过了。

    商三儿忙添火:“哎哟!赵大爷加把劲儿,定就降服了她!”

    果然激得胖大婶不忿,不顾己身,拼力输出灵气,菜刀光华再盛,连劈砍下几刀。

    又不是生死大仇,不取对方性命,赵同只能暂回刀挡。

    猛过这劲,菜刀又见颓势,商三儿再喊:“张婶儿,得子枣可就给赵大爷啦!”

    胖大婶鼓劲再上,赵同抽空朝这边吼一句:“兔崽子,闭嘴!”

    被老头儿骂了,商三儿不再出声,改在旁叹气长吁。

    再打一会,胖大婶已知晓敌不过,突然丢开菜刀,坐地上“呜呜”地哭。

    边哭边骂:“两个王八蛋,一起欺负老娘!”

    小泼皮脸皮够厚,这般骂只当是清风拂面,赵同却讪讪的,觉得欺负妇道人家有些羞,但他历来闷,说不来暖心窝的话。

    先前只是胡搅蛮缠捣乱,此时真瞧着机会,眼珠转几下,商三儿叫:“赵大爷,对不住,枣儿不给你!胖婶儿,你几时搬我城里来,得子枣就是你的,不过俊俏后生须自家寻,我可不干!”

    “小王八蛋,想干也不能给你干!”

    胖大婶出声淬他,话里带着荤,商三儿嗤笑出声:“那你寻老王八蛋干去!我先回城,还住仙客来,好寻,两位自便!”

50.赵氏进城

    胖大婶的体重,成功拖累白鹤,让老狗能与它并驾齐飞。

    狗背上,商三儿笑得很贱。

    一开始油盐不进的两位九阶,终被商三儿寻到对症药,歪郎中治好头偏风。

    一次两位九阶!

    一箭双雕、一床双好、一龙那个啥!

    商大城主自有说不完的得意。

    再寻几个九阶来,幽魔还算个屁!

    他们飞得畅快,遇着的商队免不得都要注目羡艳,但怕是大地仙经过,没谁敢指点,也不敢立即就议论。

    或许是头回乘白鹤飞,风太大,胖大婶怕晕,死靠在赵老头胸膛上。

    她是个爽快人,决定要走,家里的物件只拿了一件,小玩意而已,应是个念想。

    赵同比她更干脆,家里的东西,出门时该带的就带好了,不用再返回桑榆城。

    反倒是商城主,出城前拐过条街,特意买上几大块饴糖。

    他那城里买不着糖?

    胖大婶有些疑惑。

    一路飞,狗背上商三儿只管猥琐笑,赵老头反正性子闷不在意,胖大婶恼火起来,靠男人怀里大声叫:“得子枣再贵,九叶一年骗着两个九阶效力,一定就是三十年,天下也该少有!坑蒙拐骗,你这厮也算行家里手,咋能当上城主?一路鬼笑个啥?”

    风大,商三儿眯着眼笑答:“只经一夜,赵大爷就少许多精神,我一路想,他那小身板,再被胖婶儿你折腾几十年,不晓得能剩下几两?”

    被个后生打趣,赵同没吭声,胖大婶喝骂:“放你狗屁!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我们多大岁数的,还似少年人猴急?”

    商三儿不信她:“赵大爷,若你认怂,说昨晚没尝着九阶美人的滋味,我就从狗背上跳下去!”

    老狗飞得其实并不高,他又已是地仙,便跳下去也没多大事,不过赵同答他:“不用跳!”

    让胖大婶顿时脸红,好在风大,很快就被吹拂散掉,歇一会,她再开口:“往后不许再叫胖大婶,叫…叫赵大婶!”

    赵同外貌显老,难开口叫“大叔”,大爷配大婶,这不…乱辈分?

    心里想的一回事,嘴上嬉笑着应:“我这人随意,叫你赵嫂子都成!”

    相互打趣着,路程似乎都短了。

    回到绿柳城郊外,到处霜白还未化,确实有好些庄稼无人收割,已烂在地里。

    别的城也见着霜雪,已是秋去冬来。

    绿柳城里井水都能喝了,不用再每天往城外挑水。

    去的时候从东门出去,却一次说妥三个九阶人仙回来,此行大吉,商三儿哪还在意忌讳,让老狗领着白鹤,直接飞落在东门外。

    察知强大生灵靠近,兽皮店的屠壮早抢身出来,飞站在城墙上,若不是手里提着弓,倒似迎接他们。

    在鹤背上瞧着,这城一片死寂,几不闻人声、不见炊烟,虽有位高价人仙跳出来接,赵同、张果果还是同时傻眼。

    他俩之前无出仕之意,全不关心外间事,都不知道绿柳城遭的魔劫。

    狗、鹤落在城门外,屠壮也跳下城墙,听商三儿与新来的两位道实情:“我这城,前些日子被幽魔吃了两万七千多百姓,才成这般景象。魔劫未止,扯上因果的大罗金仙收我做亲传,要我守城,聘两位来,无须外出征战,只守城就行!”

    感觉被骗,老两口眼里都快冒出火来,商三儿踩进门洞里,取得子枣摊手掌上:“若是不愿,两位回去也成;但拿了这枣,就须助我守城,否则就是与大罗金仙结因果!”

    张果果拿出菜刀:“你个没天良的,不知老娘最怕遇着因果?果然惯会坑骗的贼厮,若不被这枣勾着,老娘能与他个瘦猴儿躺一张床上去?”

    瞧她想砍人的模样,商三儿忙道:“此时回头,不生因果!”

    “呸!”

    胖大婶眼泪都快出来:“被你个小王八蛋骗得惨!”

    她实在是怕了,不想因啥因果,再经历一遭丈夫、孩儿被打杀的厄运。

    回头望赵同,毕竟只做过一夜夫妻,这两天又忙赶路,都还不贴心,不知他是啥打算。

    赵同冷哼一声,跨进城门洞:“拿来!”

    商三儿丢出得子枣,他伸手接住,手上突然多出剁骨刀,“唰”地砍向后面的屠壮。

    这两个又是被小王八蛋坑来的,屠壮笑听着,还有些幸灾乐祸,突然刀光骤现,他身子一晃,顿飘出十来丈,同时弯弓搭箭,指向赵同。

    “改日再切磋!”

    冲屠壮点过头,赵同再转对张果果:“加上狗和他,不是不能守,你自家要做赵婶儿的,不许反悔!”

    商三儿介绍:“这位是屠大叔,修为与两位相当,过段日子,你们这般的估摸还能多出两三位!”

    听闻还能再多两三个九阶人仙,张果果才稍放心,恨恨瞪那无良城主一眼,收起菜刀。

    世间七千二百城,城边的封魔结印偶有松动,也只会有不多的刹那空隙,九幽下的幽魔彼此吞噬,相互不能容的,多数情况下,魔劫一次只会出来一头,似荨麻城以前遇过的实是少见。

    若每次只出来一头幽魔,便地仙七八阶修为的,凭城主那条老狗,再加五个九阶人仙也能稳守。

    收下得子枣,赵同、张果果这对半路夫妻进城,背后跟着只白鹤。

    兽皮店前,田余他爹也早站在外,打量情况。

    “这位田大伯,年岁大了腿脚不便,赵大爷可莫再拔刀吓他!”

    介绍着,商三儿踹老狗,本想叫它去寻田余,想想韩思比他这泼皮儿更不懂人情世故,更需磨砺,顿时改口:“去寻韩思来!”

    老狗跑着先走,商三儿对屠壮叫:“屠大叔,杀头猪,今晚摆席!”

    摆宴席喝的酒是城主府里拿,有由头好生喝一顿,屠壮、田老头都高兴,田余他爹先往西门外去赶猪。

    那老头越过自家等,一路健步如飞,哪里腿脚不便?

    惯会骗人的小王八蛋!

    张果果又撇嘴。

    商三儿领他们顺东正街慢慢前行。

    除兽皮店,两边铺子全空荡荡,直走到十字口,才见杂货铺里坐着位俏妇人。

    商三儿先冲那边笑,仰着下巴叫:“姐姐,我回来哩!”

    他身后,张果果的菜刀又现出,疾砍赵同。

    一刀仙被逼得手忙脚乱,退后几步才用剁骨刀架住,怒问:“你干啥?”

    胖婶儿收起菜刀,哼哼:“我就试试,见着勾人的妖精时,你的刀可还利!”

    赵同面无表情:“是城主的姐姐,我才多看几眼!”

    胖婶儿不屑:“屁的姐姐,相好还差不离,早没你的份儿!真要是姐姐,她脸红啥?”

    赵同撇开脸,不再言语。

    十字口稍等片刻,韩思随老狗跑了来,他身上还穿着城相官袍。

    到面前,没管她姐姐,先朝商三儿施礼:“城主回来了!”

    看他穿着官袍,商三儿先问:“曹四整治得怎样?”

    韩思咧嘴笑:“还成,寻不着城主求救,天天哭爹喊娘!”

    人没死没残就行,商三儿不再问,转指后面:“这是赵大爷老两口,都是九阶人仙,你帮着安家!”

    张果果先施礼:“有劳城相大人!”

    韩思吃一惊,慌乱摇手:“我只是城主府门房,这衣袍穿着玩的!”

    胖大婶直起腰,又拿眼瞪商大城主。

    大城主无语,门房穿城相服,是为整治曹四,真不是诚心骗她。

    为化解彼此尴尬,韩思挠头问:“两位前辈,住客卿府么?”

    没等答话,商三儿从狗背上取出饴糖,全拿给胖大婶:“送你家的,兴许用得着!”

    把赵同老两口丢给韩思,商三儿不再管这边,走到杂货铺柜上,伸手捏把脸,调戏她:“姐姐想我了没?”

    韩窈娘反手狠狠拧他一把:“作死!青天白日的,还有人瞧着!”

    韩思还在当场,不过仅是狗男女相互调戏,你情我愿的事,不涉及交易,与以前大不同,他心境也转变了,能泰然处之,装听不见就是。

    商三儿答她:“新来那糟老头儿,可色得紧,又是个有本事的九阶,叫他晓得你有主的,才不会再打主意!”

    韩窈娘将信将疑,够起身看向那边:“真的假的?”

    商三儿又掏了一把。

    里间一声惊叫,是韩窕妹的叫声:“哎哟!要叫我瞎了眼?”

    里间门是开着的。

    豪放已是八辈子前的事儿,窈娘也禁不住羞恼,拎起货柜上物件就砸:“说叫你哄我开心,倒只会轻薄占便宜,下流色痞儿!再不滚回家,仔细你老娘剥你的皮!”

    被她左右乱砸,身上挨了几下,商三儿狼狈逃走。

    先前听韩思问是否住客卿府,张果果反问:“那个屠壮,住在哪儿?”

    韩思答:“屠大叔要杀猪,就与田大伯合住兽皮店里!”

    其实屠壮年岁比田余他爹还大,但都随商城主,依外貌叫大叔,田余他爹倒叫大伯。

    说过屠壮,韩思再道:“还有陈婆婆在成衣店,董老爷子住公学里,全没住客卿府!”

    赵同话不多,由胖大婶应对:“都是几阶的?”

    韩思答:“那两位也是九阶人仙,但有伤,暂出不得力气!”

    怪不得城主说,过段日子能再多出两三位九阶,想是已寻到医治之法。

    再要说话,杂货铺那边无良城主已动手调戏那妇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韩思脸先红透,狗男女再你情我愿,也寻个隐秘地儿去,这是光天化日大路口上呢!

    听着动静,胖大婶掐赵同一把,道:“你这糟老头子,可不色得紧?老娘定要多防着,得子枣给我拿!”

    赵老头磨叽着,真有些不愿给,胖大婶就扑上身去搜。

    初来乍到,闹起来丢人,只得任她搜去。

51.窕妹说酒

    等停下来,那边城主也已抱头鼠窜而去,赵同开口问:“九阶陈婆婆,可是原三河城的针婆婆?”

    韩思摇头:“前辈恕罪,我不知外间事,不知她可有别名!”

    “董老爷子呢?”

    这个韩思知道:“是原三伏城城主之师,二十年未降吕氏,最忠肝义胆那位!”

    他便再夸得好,赵同与张果果都不在意,只是听三个九阶全住街上,自家也不好到客卿府落户。

    张果果犹豫难定,问赵同:“糟老头子,占铺子虽不做营生,但也学针婆婆应个景的好,我以前只做过帮佣,能炒两个小菜,别的都不会,你怎么说?”

    赵同答她:“会种地!”

    胖大婶翻起白眼。

    韩思也是无语,想想,试探道:“赵大婶会炒小菜,若不然,您二位就住这酒楼?”

    他手指的位置,就是十字口绿柳酒楼。

    却也存了点私心,幽魔若来,东边先遭殃,屠大叔与这赵大爷两口子,三位九阶顶在前面最好,且十字口还有他两个姐姐在,危急时指望得救。

    胖大婶吓一跳:“这般大的酒楼,扫一遍不累死老娘?最多要个小饭馆!”

    韩思没法,只得领他们到西正街,安排住成衣店对面的小饭馆。

    商三儿回家,见陈眉儿还在老娘身边做丫头,真真是意外。

    也没讲几句话,说了已叫屠壮杀猪,请老娘准备宴席,晚间宴请赵老头老两口,他先要酿酒。

    带狗再一次走过杂货铺,韩窈娘已没坐在外,想是真有些恼了,寻机且哄哄。

    拐过西正街,田余、韩思正带着人打扫收拾小饭馆,胖大婶忙出忙进地指挥,那只白鹤是个有眼色的,估摸新家是胖婶儿说了算,就只跟在她身后。

    原来韩家姐妹也在那。

    略看一会,商三儿拐进酒坊,要忙自己的事。

    进门就遇着曹四!

    商三曹四,一对狐朋狗友,劫难前在一起耍,一起讨生计,但为的是一起坑人,合则两利,两人身在一起,却各有心思算盘。

    自家得了好处,都要先尽量藏着,实在却不过时,才分润对方些花销,但若反过来,知对方得了好处,就要尽量去讨要,不肯吃半点亏。

    遭魔劫那日,商三儿钓起条一节虾,卖出二两银子,曹四起过心思,便闹到商大娘面前,也要抠出些油水来。

    沾染一身市井恶习,做朋友为的是一个“利”字,口中倒义气不离,真要犯傻才会相信。曹四进曹宅,得了几百斤银子,从未想过主动分商三些使;商三遇天仙踏上仙途,也未生过提携曹四的念头。

    他两个能同患难,但不可共富贵。

    因曹四一泡尿,毁掉新酿的一池酒,商三儿整治他毫不手软,让城里的不弄死弄残,已是顾着面上交情。

    商三儿离城的这段日子,曹四过得凄惨。

    有伤风化、恶语伤人、顶撞官府,不说田余、韩思等年轻的变着法子给他安罪名,见天受刑打板子,别人下的黑手也不少!

    不知是哪个王八蛋,专等他睡着下手,用细线拴住两根脚趾,扯了倒吊在房梁上,一挂就是一夜,那细线天明才自断!

    还有走着走着,眼前突然一黑,再回神时,已被浸在某个茅坑里,反应稍慢些,嘴鼻都要灌些污水进去,茅坑一般都深,好艰难才得爬出!

    寻井洗身时,衣物又莫名其妙消失,害他光着腚回曹宅!

    其它突然瓦片落下来砸头、石子飞来打屁股眼,都只寻常!

    头一天遭这些,惹得曹四滚刀肉性子发作,不顾凡民和人仙的巨大差距,站在大街上就一番破口大骂,翻来覆去,把害他的所有人祖宗十八代全骂遍。

    但很快衙兵就来捉了,判恶语伤人之罪,受刑八十大板!

    他跑城主府门外痛哭流涕,嚎了半天,丫环才开门告诉,城主已出远门,不在家。

    说完,丫环转身又关掉门,再不许他进府!

    第二天,各项又轮番着来。

    谁晓得一泡尿的痛快,会惹来这么多报复?

    他也寻蹬脚之物,翻墙入城主府,一来寻商大娘哭诉求庇,二来讨东西吃。

    但商大娘狠起心来,自家儿子都要往死里打,他翻墙进去,也被赏了一棍子。

    真的只是轻轻一棍,但挨过后,疼得尿都要失禁,比官衙中八十大板厉害多了,不知商老三平日怎熬过的!

    还软瘫在地上,人仙丫环不管地上尿渍,提住他衣领一路拖行,直接扔出府,接着府门又关上。

    非止商大娘一个,城里各家各户,这些天,都不许他曹四上门找吃食!

    城外庄稼多数熟了,但那是生的,好不容易弄些回来,上了锅,灶下的火却无论如何生不起来。

    有时来一阵风,有时莫名来些水雾,有时是些泥沙,把刚冒起的火苗打灭。

    躲在城外野地里生火,也是这般结局。

    生的叫人怎么吃?

    饿得受不住,实在没法子,只能回酒坊,抓剩下的酒糟充饥。

    那里面有他添的一泡尿,这就没人仙来欺负,任他吃。

    味道很特别,但除那泡尿外,煮熟后的人参、银耳、奇物等,全是好东西。

    天气转凉,酒糟里好些天还没生霉,惨杂了尿的酒糟味道是古怪,曹四只求能填饱肚皮,吃不死人就行。

    除在酒坊吃酒糟,再没安生的时候,晚间睡前都要对空求饶一番!

    商三儿进门,他才知救星回来,一瘸一拐跑近,抱着腿鼻涕泪齐下,嚎哭着诉说辛酸。

    商三儿替他骂:“那些个王八蛋人仙,全无天良,不晓得咱哥俩交情么?竟这般弄你,我帮哥哥骂他们去,韩思也叫滚回去做门房!”

    曹四哭着,摇头大叫:“莫只拿话哄我!要真记着交情,再带狗出门时,就送哥哥去别的城住,是我想差了,不敢再留绿柳城!”

    商三儿点头:“成!都依着哥哥,但年内不成,开春我才再出门,到时定带上你!”

    听他要开春方出门,还有两个多月,曹四哭声又大起来。商三儿劝不住,只仰起头叫:“各位人仙大爷,都不许再拿我四哥消遣!”

    再低头:“无事了,应不会再与你为难!”

    喊过一句就这般好使?

    曹四还有些难信,商三儿已不管他,走出酒坊店门,冲饭馆那边叫:“田余,分过来几个,清酒槽、挑水,我好酿酒!”

    城里的水已能用,但原本酒坊老板嫌井水酿酒不好,用的全是城外山泉,商三儿也要有样学样。

    听说清酒槽,曹四也跑出去,只眼巴巴瞧着商三儿。

    “哥哥放心,我回来哩,晚间就带你吃席,往后也还来城主府吃!了不得我再被老娘锤一顿,人哪能吃酒糟?”

    曹四抹着眼泪,猛点头。

    也想好,往后怎也要在曹宅存些粮,以防不测。

    田余闻声过来,问:“城主刚回,今日就酿酒么?”

    商三儿点头,瞧向曹四:“那些个酒鬼儿,真断了顿,还不知要闹到几时!”

    曹四打个寒噤,反应过来:“我帮着挑水去!”

    待小饭馆收拾得差不多,韩家姐妹随着过来,与屠家媳妇、小妹一起清洗酒槽。

    手上忙活着,韩窈娘在那边问屠家侄媳妇:“嫂子,我听说,成衣店陈婆婆,也得了六十斤酒?”

    屠壮两个侄儿年岁已大,并未得学地仙妙法,随着搬进城里,是指望下一代能得,那媳妇点头答:“眉儿求得商老夫人点头,就多得两坛!”

    韩窈娘叹气:“唉!老夫人不待见我,便不好为董老爷子求她!”

    商三儿手上切着人参,回她:“莫故意碎嘴讲给我听,等这回酿出来,给他补齐就是!”

    屠家媳妇先笑,窈娘转身过来,忍笑冲他施礼:“哎哟!那我谢城主!”

    商三儿哼着:“不客气,下次少丢东西砸我就成!”

    窈娘白他一眼,转身又忙活去了。

    屠壮免掉九叶年俸,三天一斤酒,陈婆婆、董老头两位废九阶都讨六十斤,比肩齐,倒似九阶的定例了。

    不知赵大爷两口子要讨多少,后面又还有个黑心甄要来。

    商三儿也忍不住长叹气:“本指望这酒勾商队来做营生,也换些功德竹叶使,一个个全要讨,酿多少才够用?”

    直接蹲在酒槽中清理的韩窕妹露出头:“城主,酒坊地儿宽敞,再做两个酿酒池也摆得下,一回酿两三池不好么?且凡酒也该酿些出来,给酒鬼们解馋用,省得各个使劲糟蹋灵酒!”

    她说得有理,商三儿赞:“比你姐机灵!但要多酿酒,眼下没本钱买料子不说,我也没空整天盯着,赵大爷他们又已选小饭馆……”

    除没那么多功德竹叶买一次酿两三池的奇物,银子也已花得精光。

    曹四一泡尿毁掉一池灵酒,算是前车之鉴,再酿酒就要提防别的意外,酒坊里最好常住人,赵家老两口选小饭馆,却还没住下,商三儿说到这顿住,是想要不要请他们换过来。

    韩窕妹看看她姐,稍作犹豫,道:“若不然,我就搬过来住,帮你照看酒坊?”

    商三儿、窈娘都看过去,她也不避讳别人,直言:“你回来,光天白日也敢调戏我姐,总动手动脚,你两个指不定几时就滚床上去,我住那边,不想听也要污耳,不想看也要污眼,索性搬过来,各自方便,又只隔着堵墙!”

    屠家媳妇吃吃笑出声,未婚的也在偷笑,只窈娘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拧她:“胡说个啥?”

    被当众说穿,商三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窕妹扭着身子,躲开姐姐的手,又道:“听说上回出酒,最终只收到六成多些。酒坊我管事,比你能放下脸,各家只按章程来领,定不会再白抛洒那么多!”

52.拱黄花

    帮着清洗完酒槽,挑水是男人们的事,韩家姐妹先回隔壁杂货铺。

    韩思搬进城主府门房住,杂货铺已只剩姐妹俩。

    窕妹打水洗手、洁面,窈娘在后看她一会,出声问:“鬼丫头实与我说,为啥想搬酒坊去?”

    韩窕妹回头,眨着大眼:“先前不说了么?难不成你俩荒唐,还要我做丫头,铺床叠被来伺候?”

    窈娘轻哼:“就没别的念头?”

    “哎哟!你是瞧他见天在酒坊酿酒,怕与我处长了?那汉子不是好东西,信不过他寻常,也信不着我?”

    “呸!莫只扯着男女事,糊弄我!”韩窈娘淬她一口:“要搬出去住,城里的空宅哪不成?你这打小心眼就多的,我信个屁!”

    “嘿嘿!”

    韩窕妹把盆里水倒掉,重打上一盆:“你洗!”

    窈娘走过来,韩窕妹才道:“六姐,这城里的宝贝,头一样是妙法,第二样就是好灵酒,酒方城主自家藏着的!但他没成亲没后人,万一往后事儿多,顾不上自家亲自酿,可要寻帮忙的?我先管着酒坊,真有寻人帮酿酒那天,谁比得我顺手?这叫占先机,抢在头子里,学他酒方!便学不着酒方,管着酒坊的,灵酒短得了自家人?亏你还常自夸势利眼,都想不着?”

    窈娘杵在木盆上,点头赞:“是好算计!”

    赞过,窈娘又道:“这城怕幽魔早晚出来,也不是好地,但心头比石场里舒坦!若能不死在魔患里,我便只惦记两事儿,一怕韩思不争气,二怕你步姐姐后尘,寻不着好人家,你过去酒坊,别人或说闲话!”

    “六姐,活着就有操不完的心,几时顾着你自家?你这靠身子混好处的,年岁又不小,不想哄好你那野汉子,讨到妙法早日修行到高阶,留住容颜身段,还只操闲心,不怕老得更快?真成胖婶儿模样时,瞧你再拿啥勾汉子去!”

    韩窈娘苦笑着,低头洗手:“我是给三伏韩家抹了黑,你可不成,不合着心意,明媒正娶,哪个汉子也别想把你占去!”

    “三伏韩家灭门快二十年,还用惦记啥名声?报仇无望,顾好自家,活舒坦就成!我是靠脑子谋好处的,不用你瞎操心,韩思自有他自家福气,真要指望不上,有我呢!”

    对姐姐说完,窕妹又嘻笑起来:“还说我拿男女事糊弄你,姐扯这些,可不是防我勾那野汉子?”

    韩窈娘“噗嗤”笑出来,掬水泼她。

    窕妹纵身跃开,滴水未沾身。

    除学到天仙妙法,姐弟三个到这城后,同向董老爷子请教道术本事,揣摩道意,一起起步的,韩窕妹进步也是最快。

    躲过水,窕妹叫:“莫闹!快些洗完,还要去城主府帮忙的,屠大叔杀猪,要摆席!”

    窈娘犹豫一下,摇头:“你去罢,我就算了!”

    韩窕妹撸起袖子:“韩思还是他家门房,拦谁也不能拦着咱姐俩!商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再不待见你,这上门还出力气帮忙,又不是白吃喝,全城都有席吃,能把你撵出来?”

    “且咱们进城时,因你那一脚,就没得席招待,已是亏了,不吃补回来?”

    “不是商老夫人,是……是那丫头!”

    入城至今,商大娘好歹还与她说过几句话,疑似被收了房的丫头陈眉儿却从不搭理她,相互不说话,暗中却似在较劲。

    窈娘不想与那丫头在一块,会有万般不自在。

    小城里没几个活人,两个多月下来,该认识的都认识了,只与丫头,至今未说过一句话,未对过一次眼。

    当然,陈婆婆还躺床上的,听说性子不好,也没去找骂,同样没说过话。

    窈娘不愿去,窕妹却不由分说,扯着她走:“你要不敢去,反还露怯!争汉子的事儿,谁说得准?万一城主被你迷得丢了魂,不嫌弃过往,非娶你做正经浑家,到城主府里当家,倒怕她个丫环,叫什么事?”

    被窕妹硬扯到北通街上,她也认了,急伸手理鬓角、衣物褶皱。

    身上穿的,已不是石场里带出那身,而是原杂货铺老板家遗物,浆洗过就敢穿,但不是新的。

    陈家住在成衣店,这两个多月,听别人说,陈武两口儿也做几件新衣裳摆出来,合用的自取,自家也该去瞅瞅,有合身的讨一件,左右他家也常到铺子里拿油盐酱醋,不能因那丫头,就不往来。

    那丫头是不缺衣裳穿的,别家又寻不着新衣服,若只顾着面子,更要比不上了。

    与窕妹进城主府时,倒没怎么慌张,还与门房上的韩思说了几句话。

    她姐妹到厨房帮忙,主家老夫人确实没说别的,商大娘自家小身板挥砍着刚送来的排骨,嘴上还指挥女人们做这做那。

    韩窈娘与那丫头背对着背,各自忙碌,反正洗菜切肉都不用说话,听着旁人聊就行。

    商三儿忙着酿酒,快开席了尚未弄好,还是曹四怕别人还要为难,特意来酒坊叫,才丢下一起回府。

    除成衣店里不能动弹的陈婆婆,全城都到齐。

    招待的两位客人,赵老头话少,席上都由胖婶儿应付。

    尝到好琼花露,赵老头也没表情,还以为不怎么爱酒,但等商三儿说起,九阶之家,一年这酒给六十斤,他家的和董大爷一起,等新酿酒出来就送,胖大婶还未开口,赵老头先用旱烟杆敲着桌子:“双份!”

    他家两个九阶,是得给双份。

    之所以要等新酿的酒,是上次屠壮说过,镇一镇味道或会更好,先前剩的商三儿想酒窖里放一年再说。

    屠壮在旁猛往口里灌酒,顾不得吭声,他三天一斤酒,得的更多,便年俸不拿,也不吃亏。

    自家喝着,赵同还倒出一小碗,放他旁边,由那白鹤凑喙过来咂吧。

    小碗酒咂完,白鹤又凑回胖大婶身边,已摆明要换主子了。

    绿柳城离河远,它往后想吃鱼,得飞远自去捉,此外饭馆里是胖大婶掌勺,别的不说,吃喝已全掌握在女主人手上。

    也是个没良心的。

    喝一会酒,桌上董老头开口:“既我这残废老头儿也舍得加酒,过些日子,帮你写块匾额罢!”

    府里门楣上,原先匾额是“城主府”三个大字,下方一溜小字“绿柳周氏”,不知谁人写的,字好看,但这已不再是周府。

    他董老头的字,以前等闲可求不到,今日也是酒好,才来的性子。

    不想商三儿回他:“下面那行字小,我不急换,帮我写个大小差不多的‘商’字,覆掉‘周’字就成,其它的等你养好伤,气力足些了再写!”

    嫌弃他筋脉断的,力气不足,字写不好?

    “那寻别人去!”

    被戳中伤口,董大爷气得学屠壮,猛喝酒,再不理他。

    这顿席,还数坐到孩童妇人们那桌的曹四吃得最凶,两个多月才得一顿好的,当然是敞开肚皮撑,但那桌没给酒,也不知是否故意的,曹四不开口讨,商大娘装没看见。

    热闹到晚间,方散席,胖大婶瞧妇人们都留下收桌、洗刷碗筷,竟也不顾九阶人仙体面,撸起袖子去帮忙。

    知晓这位是九阶人仙,陈武媳妇吓得伸舌,她常惦记着三河城体面的,在这废城,连凡人仆役们的事儿都要亲自做,本很有些不忿。

    吃完席,商三儿又去酒坊,把剩下的事做完。

    有上次的教训,材料按分量、顺序装入酒槽后,掺入烧开的泉水,他让老狗看着酒坊。

    但出门时,韩窕妹还等在杂货铺柜上,叫他:“你个废地仙,事却多,狗须臾离不开身的,被酒坊拴着,可算事儿?要放心,今晚就交给我!”

    确实如此,非只出门,便绿柳城里,走到哪老狗都随着才方便,她再主动请缨,商三儿便同意:“成,那就给你管着!”

    韩窕妹欢呼一声,回后院叫她姐帮忙,今晚先到酒坊铺子里打地铺,明天再收拾后面那院子,往后得便了,还能把两个院的墙打通,直接开道门往来。

    三姐弟从小一起的,如今韩思住城主府门房,窕妹改住酒坊,虽就在隔壁,也像分了家,变成邻居。

    窈娘有些不舍,倒像当娘的瞧着女儿出嫁一般。

    不舍归不舍,这次没再说什么,等商城主走后,抱褥子过去,帮她铺地铺。

    回城主府,商三儿先见过老娘,远路回来都未歇,直接又酿酒半天,确实有些乏,就先回屋。

    在他屋里,却不就睡,慢慢洗着脚等。

    果然,眉儿又端了茶送来。

    这傻傻的小娘皮,真当小爷是吃斋的,只要在家,晚晚到面前来晃!

    暗咬着牙,等她放下茶杯,商三儿问:“又没卖身的,你已得了妙法,还不归家去?真想给我家做丫环?”

    虽然在商三儿眼中傻傻的,眉儿也察觉出他眼神不对,又不知商老夫人可还会在关键时候唤人打断,忐忑着答:“自愿做丫头的,走…走啥?”

    听这一句,商三儿身子都不乏了,已是憋不住,赤脚跳过去,抱住就上嘴啃。

    啃一会,又带着往床边挪。

    做地仙后,商大娘耳力也是越来越好,听到儿子房里动静,叹气:“丫头,老娘是想护着你,可你自家死活往那边凑,老娘倒成剃头挑子一头热,还管那闲事做啥?”

    关上自己正室的门,瞧着空荡荡房间,心里又不是滋味:“再一个人睡这般大屋子,怕是不怕了,就是寥寂了些,唉!”

    家里人怂恿,自家也点头的,但事到临头,陈眉儿心头还是狂跳不止,很想推开男人,可惜堂堂六阶人仙,有拍碗进木桌的力气,此时却也使不出劲儿,迷迷糊糊就被带床上去了。

    要紧时候,男人竟又仰起头,高叫一声:“师父,这事儿您可别看!”

    只要知晓小龟孙回城,小小绣花针几乎都会潜伏过来的,此时此刻,成衣店里,陈婆婆嘴里连着“呸呸”好几声。

    虽是自家教唆的,真成事了,她也心疼,若不是强硬了一辈子,都要淌眼泪!

    儿子陈武听见动静,进来问:“娘,你要啥?”

    陈婆婆张口就骂:“缺心眼儿的,进来找屁吃?老娘养二十多年的好黄花儿,眼瞅着被猪拱了,偏还是自家送上门去的,那小龟孙又蛤蟆腚里插鸡毛,不是个正经鸟,心头堵着大股气呢!滚!”

53.土地婆的请求

    眉儿先醒。

    第一遭经人事,昨夜啥也没说成,迷迷糊糊只任他摆布了。

    商老夫人起得早,跟着这段日子,她也起习惯如此,到时就醒。

    身旁的人还在扯鼾,声音不小,倒也奇怪,自家后来居然能睡着,不嫌他吵。

    许是......被折腾累了。

    鼾声中,慢慢撑起身,心头如藏着只小鹿。

    屏声静气一点点往外挪,还要死盯住他的眼皮。

    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要睁开眼,可怎面对?

    挪动中,手突然撑到某样物件,待醒悟是自家的小衣,脸又烫起来。

    明知他还没醒,也忙用小衣挡着些。

    艰难挪下床,轻吐口气,又四下里找寻被乱丢的衣裙、饰物。

    昨晚那盆洗脚水还在床脚,裙子落了一半在里面,湿着的。

    万事都等离开这房再说,轻轻拧干,就穿到身上。

    头发散乱,顾不上扎发带,只攒在手里。

    低头穿鞋的时候,一只手搭上她的腰。

    猛回头,他正看着自己,脸上是不怀好意地笑。

    几乎要眩晕过去,顾不得绣花鞋鞋跟还没套好,陈眉儿猛地挣脱那只手,低头往外冲。

    跑到门外,方醒觉过来,原来昨晚门都没关!

    还好府里再没别人,不然被拿了说嘴,怕不要跳井去?

    脸上火烧火燎的,一路轻跑,到正室屋外,才又急停,低头再收拾一番。

    除头发以外,已全弄妥当,再脸红着上前,贴耳朵在门上听听。

    她是人仙,但心乱着,感觉听力也已变弱。

    什么都听不见,试着推门。

    正室的门也没插上门闩,门轴转动,引发“吱呀”一声,又吓得她心乱跳。

    撑开一尺宽的缝隙,悄悄钻进去,踮脚进里间,探头先看。

    床榻上空着。

    还好,商大娘已起床,不在屋里。

    昨夜的事是明的,但陈眉儿忍不住羞怯,不敢见商大娘。

    不敢见,却又不能不见。

    镜前照照,把头发环起,扎起别上小簪,再掬把水洗脸,拍打几下,感觉不那么烫了,才出门去寻。

    心下也平静了许多,听到声音,顺着找过去,商大娘正坐在厨房井边洗菜。

    她走过去,商大娘面色不变,淡淡吩咐:“眉儿,来帮着洗了腌酸菜!”

    这是昨天就说定的,因要摆席,还是陈眉儿往城外去摘菜,被吩咐多割些青菜回来,除席上用,剩下的腌制酸菜。

    这已是她到城主府后,第二次腌酸菜。

    力气大,当时她拿带大竹筐去,最后全装满,用头顶着回来的,还惹得商大娘笑。

    商大娘还说,城主府花坛里花草已死完,等采到菜籽,府里也种些小菜,就不用老往城外去取。

    都正常,但商大娘以前“丫头”不离口,现在一声“眉儿”,却是…生分了。

    怅然若失中,她张口应:“哦…哦!好!”

    蹲下身,一起洗着菜,商大娘没开口,她也不知要说什么。

    直到她抢先拿起框中最后一颗青菜,掰叶片清洗着,商大娘手上没了活,终于出声:“若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

    商大娘其实有副好心肠,救命的七节虾再贵,或许也能帮忙,但儿媳关系着她家子嗣是否兴旺的,独只一枚得子枣,生出来是儿是女还要看天运,万难开口求。

    顿了一会,眉儿最终低下头:“谢老夫人,有难处会与您说!”

    商大娘轻吁口气,不再说话。

    这一早,除腌酸菜外,还平整出小块花坛的地。

    商大娘没瞧见时,有枚绣花针从眼前掠过,眉儿知道,是奶奶叫她回去。

    那人出门前,来与商大娘说话,不想看他得意模样,让自己更害羞,眉儿往后躲了。

    身子躲着,话倒都听清,说天气好,他要出城去移树木来栽,兴许不府吃午饭。

    又不钓虾!

    商大娘叫他去厨房,自拿些冷食儿用。

    午饭那人真没回来吃,没脸皮的曹四倒又来。

    上次被商大娘打出尿来,她把曹四扔出去,也暗当笑话好久,现在又来混吃食,瞧着倒比自家和商大娘更自在些。

    那厮吃完抹嘴就走,一贯如此。

    等收拾完,今天已没时间做修行功课,眉儿向商大娘告假,要回成衣店一趟。

    商大娘允了。

    趁那人不在家,出门前,先偷跑去他屋中,把昨儿的床单扯出来,顾不上另翻一床来换上,只拿走,塞到间偏院的空屋里,回头再偷去剪。

    门房处见着韩思,她已能平常应对。

    但从北通街直下,走到十字口,又不自觉地把双手放到腰前,每一步都迈得仔细,双眼目不斜视。

    余光里,杂货铺里坐着那位,也突然挺值了腰。

    十字口这拐角最讨厌,北通街最后一家是杂货铺,西正街第一家,也是这杂货铺!

    要连着被那女子看两遍!

    下次再回家,还有回来的时候,改走小巷,路还近些!

    不行!那不成怕她么?

    走过杂货铺,她家妹子恰在取木板关门,虽不知为何是韩窕妹关酒坊的门,眉儿还是挤出丝笑意,虽没出声,好歹颔首示意了,方错身过去。

    ——

    今儿天气好,心情也爽,商三儿不想钓虾,先把该移栽的树木移进来。

    不过出门前,记着董大爷恼了,不愿给他写那个“商”字,商三儿就叫韩思帮忙,把原本的匾额取下来。

    老夫子不帮忙写,咱趁着高兴,自己来!

    自家痛快就成!

    待老狗寻来纸笔面胶,真就提笔在白纸上写个“商”字,看看与原本下面那溜小字差不多大小,就不管周不周正,别不别扭,叫韩思拿小剪裁下来,覆盖掉上面“周”字。

    城主府,绿柳商氏。

    嗯,不错!

    “韩小哥,咋样?”

    “城主,这几个字我都没认全的!”

    韩思识字少,不做评价,商三儿也不在意。

    瞧了又瞧,也还是满意!

    与韩思一起,把匾额再挂回去,观察过没有歪斜,他才带狗出城。

    满大街种下桃核时,他就想过,其它果树也要移栽些进城,不过等不得再用果核从头种,其它果木他要移长成的大树。

    当时时令不对,怕移栽后不成活,便一直未动手。

    现在季节,树叶已全掉光,成活率能高许多,今日天气好,心情更好,就做起来。

    上次在龙鳞城买粮,老狗显它本事大,能背,今日也叫它多背些回来。

    走到郊外,不拘大株小株,味儿如何,合着眼缘的李、杏、梨、枣,就只吩咐:“老狗刨了带走,小心些莫伤着根!”

    遇着两株柿树,树叶落光,但通红的柿子还全留树上,也叫老狗慢慢放翻树,他在地上拣、摘柿子。

    有荨麻城一叶买到的百宝囊,比竹筐儿能装,抵得六七筐。

    两株树上的摘完也要好一会,他又踹脚老狗:“自家去寻大的果树,好生儿刨起驮上,都莫伤着根,直到再驮不动,回来寻我!”

    作为魂奴的悲哀,就是像叫吃屎一样,主人任何命令都不能违背丝毫。

    老狗按吩咐去了。

    等把柿子装完,老狗还未回来,他又爬地上,翻土石块。

    柿子树倒时,他就瞧见跳出几只大蟋蟀,拣柿子时又瞅见一只,现在没事做,便寻两只来耍。

    自打开始做正事,很少得玩了,难得偷回闲。

    这虫儿也最多再活三四十日,北风一到,都要被肃杀。

    雌的放过,土堆、杂草下寻到两只都是雄的,就拢手围着,拔草挑动,让它们斗起来。

    昨夜得难言之快,也好久没这么放松过,商三儿玩得兴高采烈。

    等败的那只拖着腿逃离,分出胜负,他才直起身。

    却被吓一跳。

    他这身边,不知何时聚来数百条虫,瞧着全是雄蛐蛐,甚是密集,乖乖趴着不跳不叫,犹如一支出征的道兵阵列!

    惊讶中,杵着拐杖的灵体虚影闪出:“城主,老身有礼!”

    商三儿忙抱拳:“见过土地婆!”

    土地婆笑道:“见城主爱玩,我把地界内好蛐蛐都摄来了!”

    治内两位阴神,城隍爷、土地婆一般都不会主动现身,更别说摄蛐蛐这等玩意讨好自家。

    商三儿忙问:“土地婆救过我母子性命的,有事直说就是!”

    土地婆虚影轻点头:“城主肯舍黑金石条做城隍剑,真正大气,老身便也厚着脸皮,向城主讨一物!”

    “请说!”

    “城主府那两枚桃核,自种下之日起,就牵动百里内地气,都向那汇聚,端的不是世间凡物,老身只求长成后,能得一桃枝做泥胎拐杖!”

    师父给的物事中,唯两枚仙桃来自天界,桃被娘俩吃了,剩的两枚桃核,当日拿出诱九阶人仙,鬼婆婆瞧不出异样。土地婆倒因职司,先发现不凡。

    左右是自家的阴神,还救过娘俩的命,商三儿不会舍不得,只是有疑问:“您换拐杖,以往的愿力还在么?”

    当日劫难,城隍剑愿力耗尽毁了,土地拐可还好的。

    如今绿柳是座空城,土地庙、城隍庙香火不知要惨淡多少年,再积攒愿力可不容易。

    听他那么问,此事八九已成,土地婆“呵呵”笑着:“不碍事,能移到新拐杖里!”

    “那成!待过几年,桃树长大,我定取个树枝,给你做新拐杖!”

    “多谢城主!”

    那桃核长成的桃树,指不定比城隍的黑金石条要好,土地婆开怀畅笑,又指点他:“城主若想玩好虫儿,就放那两枚桃核旁养一冬,趁桃核聚地气,它也得吸饱,可得灵枢,更能斗不说,还破寿限,活上几十年都不难!”

    真玩起虫来,又有些不干正事的模样,商三儿有些犹豫,不过先要谢好意:“多谢土地婆!”

    “不当谢!老身告退!”

    虚影消失。

    商三儿挠头想一会,几百条虫呢,土地婆是把二十里内好的都摄来,瞧着各个善斗,也不舍得就不要,等老狗晃晃悠悠回来,叫它再出力气,把一地蛐蛐全收狗背上去。

    老狗这回着实驮多了,已跑不起来,四条腿都在颤抖,摇晃着身躯随商三儿回城。

54.喜糖

    老狗驮回的树太多,城主府里可栽不完,只商三儿一个人也不成。

    进西门,一路叫成衣店、小饭馆、酒坊、杂货铺到十字口取树木,各家都拿些回去种。

    到十字口,叫老狗把树卸下来,堆起两大堆,先任别家挑,他自家寻竹筐倒出柿子,来的人都分发些。

    又支使老狗去叫其他没住西正街的。

    胖婶儿带着白鹤来挑树,商三儿问她:“那枣儿可吃了?”

    她笑眯眯地猛点头,拉裙摆接些柿子去,道:“我也去拿糖来分!”

    身为九阶人仙,有没有怀上孩儿能自知。

    商泼皮帮她买的饴糖,原是这个时候用。

    树堆中随便拣拣,胖大婶兜着十多个柿子,先拖株大枣树回去,转身端着饴糖回来,见人就分发。

    人仙们力气大,但一次或拖或扛,也只能拿走一两株,想多栽的要来回跑几趟,田余来了后,说明天起他们也移树去,城里不能只种果树,北通街官衙、虎卫府、衙兵府、礼宾司、客卿府、工匠司、公学这几些处官家衙门,只管交给他们年轻的。

    董老头也来了,他虽行动如常,还真没太大力气,听田余愿帮着栽,插嘴:“公学那地,合种梅兰竹菊,遇着带些来!”

    田余挠头:“这四君子,只竹好寻些!”

    曹四也寻了来,听到这,插话:“梅也有,北墙角外,原有家种梅制梅子醋卖的,一小片呢!”

    他说的是位曹家族人,商三儿就不晓得。

    田余笑笑:“那我们也往那寻寻!”

    曹四没人仙那把子力气,拖不动大树,就只拣出碗口粗细的几株,准备栽曹宅,就算以后离开绿柳城,也还有个念想在。

    胖大婶回来,她进城得晚,不记曹四糟践灵酒的前嫌,塞出大块饴糖,叫他双手抱着。

    比给城主的多。

    这还是商三儿买的糖,但被她分回来,只比巴掌稍大一块,家里还有老娘和眉儿呢,三个分这么一小块。

    最大一块糖在屠壮淘气的小儿子手上。

    屠家未成年的两个孩童,各拿到一小块,胖大婶对小哥俩说:“孩儿不好多吃糖,牙里会长虫的,柿子倒还好!”

    这位九阶人仙,对小孩儿没优待,男的要看脸蛋,后生多给,越俊俏越多,屠壮、田余他爹那等,能尝个味儿就不错了。

    韩窈娘、窕妹这般女的,所得也只与屠大叔差不多。

    商三儿当然不认,只当赵大婶对自家的气还未消。

    曹四还想拣些柿子的,双手抱大块糖,腾不出手,就要先送回去,走前问她:“赵大婶,怎给糖吃?”

    扭两下粗腰,胖大婶脸上带些羞怯:“凭城主给的得子枣,昨晚种下种哩,大家伙也尝尝喜气!”

    曹四尚在疑惑:“得子枣?”

    那边陈武已一跤跌在地上:“哎哟!”

    昨晚方睡了他闺女,怎说也是便宜丈人,商三儿走过去:“大叔,咋就跌着?”

    陈武指着根树叉,眼里含泪:“只怪这忽生出的枝节,就绊我一跤!”

    堂堂人仙,跌一跤就算了,居然眼泪都出来,哪能叫人看得起?

    怪不得要被你老娘喝来喝去!

    商三儿轻摇头:“我扶你?”

    “不用!不用!”

    爬起身,柿子不要了,随便拽上株杏树,飞奔回成衣店。

    若商大城主在城里,绣花针多半时间都要潜伏左右偷听事,但陈婆婆也不是全知全能,小龟孙带赵家老两口刚进城时,她就不知,没偷听到城门口的对话。

    今天绣花针倒在,不用儿子带噩耗回去。

    各家都挑树去,最后剩下二十多株全二三尺粗的大树,又叫老狗收起,驮回城主府。

    树大,只他和老狗不好种,免不得叫上韩思、眉儿、老娘,全府一起上阵。

    老狗能飞,力气又大,是刨坑种树的主角,其次是眉儿,两个废地仙加个小低阶人仙,全只能铲土、泼定根水,做些边角活。

    树多,几个人一直忙碌,急坏躲旁边的绣花针,怕被别个看见,不好显出招孙女回去说话。

    等把树全种下去,天已黑尽,后面来瞧戏的曹四等得饥肠辘辘,商大娘才与眉儿进厨房,随便热两个菜,对付掉晚饭。

    洗碗的时候,绣花针终于寻到机会,在眉儿面前显出。

    奶奶召唤,没法子,又去告假。

    商大娘诧问:“午间就回去过,怎又有事?”

    出口才觉着似嫌她家事多,商大娘忙又改口:“天已黑了,指定是要紧的,叫他送你去,晓得你不怕,当路上多个伴!”

    哪好意思?

    眉儿使劲摇头。

    “走罢,三爷就陪你走一遭!”

    商三儿懒洋洋地插话,叫她脸红心慌,又寻不到话拒绝。

    不用打灯笼,尽看得见,也没让老狗随着。

    迈出城主府,眉儿自觉落后他一步。

    广场上空荡荡的,韩思在门房后也看不见,商三儿回头,轻掐她的脸:“老太婆叫你,指不定事急,咱俩从近路去!”

    虽是没人,终归算大街上,眉儿脸又滚烫起来,低头不吭声。

    心里乱跳着,忽然想到:“他是不想从杂货铺过,怕那个人看到!”

    就有些不快。

    但随着拐进小巷里,还没走几步,在前后无人漆黑之处,这无良的扯着她,又一通乱啃乱捏。

    原是食髓知味,心急等不得晚间回去,骗到巷子里来占便宜。

    先前想差了。

    被一通啃,手也乱来,眉儿心慌意乱,但家里是有事叫,兴许奶奶的绣花针还随着,外面哪好意思?回复些理智,就用力挣脱,先跑出去。

    一口气跑到巷子口,外面已是西正街,方停下弯着腰喘气,等他的脚步声到身后,发出蚊蝇细声:“你先出去!”

    西正街,城墙上值夜的衙兵能看见,铺子里还有九阶人仙,商三儿好歹收敛起下流模样,没再调戏她。

    成衣店门还开着。

    里间床榻上,陈武媳妇刚把陈婆婆的眼泪擦掉。

    与陈婆婆见面,多半要吵嘴,商三儿还是第一次见死老太婆沮丧的模样。

    陈婆婆也知他随了来的,叫进来,等眉儿拉住老手,先问:“小龟孙,真霸去老太婆乖孙,可如你的意?”

    被叫破,商三儿不知该得意还是收敛些,她又道:“老婆子生来不会求人,这辈子第一遭,便求你,既占我乖孙的身子,莫亏待她,为她钓条七节虾续命!”

    “她是娘胎里带来的玉毒,要命不说,一年发作那两三回,都疼得死去活来。请甄药神治过,但幽璧小虾只能缓些症状,须七节以上,方有指望根治!”

    “甄药神说,若不能根治,她寿数难过二十五!我乖孙自家争气,早早修行到六阶,就为真不成时,转做废地仙续命!”

    除瘦些笨些外,陈眉儿别样都如常,还藏着把好力气的,没想到真是有病,听老太婆吐露实情,商三儿简直难信,张口问:“她…今年几岁?”

    其实商大娘说过,比他大一岁的,是商三儿自己忘了。

    眉儿低着头,眼眶红了。

    陈武媳妇也在落泪:“翻过年就二十二!”

    陪着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商三儿窝火问:“咋不早说?”

    陈眉儿进城主府做丫环,真以为与别人一样,为求那天仙妙法,妙法已传她,还不肯走,只在身边打转,商三儿方下嘴吃的。

    哪晓得是要幽璧虾?

    陈婆婆再咬牙道:“七节虾便被钓着,也值一千多叶,老太婆人穷志短,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只能由你占她身子,再低三下四开口求你这小龟孙!”

    “董策伤得更重,小龟孙连他都接来,想是天仙传有医治之法,今日便与你实说,老婆子硬气一辈子,绿柳城这场大难,也有我的过错,你能治好老婆子,把命还给这城就是!但守城与我乖孙不相干,七节虾再难得,小龟孙占她身子,便须尽力救她,不然老婆子起来,先与你拼命!”

    窝着火,商三儿怼她:“老虔婆,瞧着你可怜,今晚才任你叫几声没还嘴,莫就挑起小爷性子来!”

    抢在陈婆婆还击前,他又满不在乎地挥手:“屁大点事,早些与小爷说,七节虾都已钓起几条来!”

    “便你这伤,还用得着我师父的法子治?随意往九曲藏魔洞走一遭,也救回个甄药神,过些日子就全家搬来,值当个屁!等你死老太婆能跳起来,再来小爷面前张狂,九叶年俸砸你老脸上,方知小爷的大气!”

    听说甄药神被他救出来,陈武两口儿都有些惊喜,又不知真假,齐抬头看过来。

    料定这厮有法子治自家的伤,陈婆婆倒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已说过愿拿命守城,这与她吵翻天的小龟孙,一年还愿给九叶,虽是世间九阶人仙最低的年俸,就绿柳城这样儿,也…也确实不能算小气。

    商三儿不管他们,问床前的陈眉儿:“今晚你留这边陪她,还是随三爷回去?”

    陈武媳妇张口:“还有得……”

    “住嘴!”陈婆婆一声打断:“乱嚼甚舌头?”

    得子枣已经没了,断掉乖孙得儿女、扶正室的指望,陈婆婆为此已淌一天眼泪,但用不着多向小龟孙卖惨,另寻机会与乖孙说明就成,要的好处太大,欠得多,老太婆留下拿命守城,等乖孙治好病,不乐意再侍奉商家,带陈武两口子去别处讨生活就是。

    往宽处想,做不成亲也好,就这小龟孙不知收敛的破嘴,要真与乖孙成了亲,还见天这般骂长辈,不讲礼数,不知都要被气得折寿几年!

    喝止儿媳,陈婆婆又柔声道:“乖孙回去罢,命捏他手上的,哪好随意行事?莫念着家里,往后好生奉承,受再大委屈也要陪上小心,任打任骂,伺候周到了,盼那位三爷就发善心救你!”

    商三儿被气笑:“死老太婆莫激小爷,仔细真拿她当牛马使唤!”

    瞧陈眉儿有些无措,他挥手:“今晚就不要你暖床,守着死老太婆罢,明日早些回来做牛马!”

    转身先出成衣店。

    但西正街上走几步,陈眉儿又追出来,小跑到他身后,不说话,只跟着走。

    这次是从十字口过,但酒坊、杂货铺都已关掉门。

    走到城主府门前,商三儿又回头,捏捏她的脸,也没说话,只牵上她的手,一起进门。

    门房有人的,丫头好似没力气挣开,低头只看自己的脚,走出几步,倒听见后面韩思关大门的声音。

    等再被捏脸时,已在正室门前,男人放开手,对她笑:“今晚爷吃素,不要你陪睡!”

    他再转头,对着正室喊:“娘!这丫头可怜见地,若我救不得,只有三四年寿数,又没个好靠山,不敢就做地仙,娘再多疼她些罢!”

    喊完,转身自去。

    眉儿发怔一会,才推门进去。

    里间商大娘声音响起:“拿上枕头,来我床上睡,娘俩儿说说话!”

    撇下能暖床的丫头,商城主回房,取半斤装的大杯儿,倒烂肠酒喝。

    腥臭难闻,不想长时间受罪,就一口全喝干,再屏气捏住脖,不让吐出来。

    酒量小,灌下没多久,就大醉了,试几次都未爬上床,直接倒地上睡着。

55.斗蟋

    昨晚支开眉儿,自家喝酒,就是不想她瞧见狼狈模样。

    但还是避不过去,这夜大醉,没能按时早起,竟是一睡不醒,直到眉儿来叫吃午饭,身上酒气都未散。

    眉儿在外都叫不醒,是推开门摇醒的。

    努力摇着头,找回些意思,算知道这酒劲的大。

    伸手先捏丫头的脸,占些便宜。

    再被他捏脸,眉儿都习惯了,只小声:“都等着吃饭哩!”

    眉儿出门先走,他方起来,穿衣取盐漱口,到盆边洗了脸,摇晃去吃饭。

    老娘皱眉叫:“丫头,倒碗酸汤给他!”

    瞧他宿醉未醒的模样,曹四笑问:“只说我酒量小,昨晚你喝了多少?”

    商三儿叹气:“成衣店陈大叔,非说送女儿做丫头,现才觉着亏了,大晚上来灌我酒,喝到半夜,都不知糟蹋掉多少好酒,他几时走的?”

    听他编瞎话哄曹四,商大娘没好气:“谁晓得?问韩思去!”

    曹四与韩家那小子有仇,自不会去问。

    眉儿把腌酸菜的酸汤倒一碗出来,商三儿喝下,感觉好些。

    做丫头的事儿多,眉儿又去送门房韩思的吃食,曹四再问商三儿:“陈大叔灌一顿酒,闺女就真送你了?”

    商三儿点头:“可不是,送我暖床的!”

    “哐当”一声响,是请罪荆掉到地上。

    老娘要发威,哥俩齐低下头,不再敢说一句。

    眉儿回来,说句:“韩小哥说,若是没事,吃完饭他也随田大哥他们挖树去,不进来说了!”

    商大娘应道:“都闲着的,能有啥事儿?”

    这才一起动筷。

    吃完饭,曹四又说,老三昨天摘来的柿子,味道真的好,还没吃够,要再讨几个。

    本摘得不少,架不住家家都分去些,等商三儿从狗背上拿出来,已只剩下小半筐。

    曹四叫:“老三,全与我罢!”

    商三儿摇头:“昨儿忘了,老娘和丫头只吃过赵大婶的糖,这还没吃着呢!”

    “那我分一半!”

    拣些出来,剩下的曹四连着筐一起端走。

    丫头在厨房里洗碗,等曹四离开,老娘方问:“一觉睡到午时,你今日不打算钓虾?”

    商三儿老实答:“本事不够,钓不到七节的!”

    “昨晚喝的那臭酒?”

    “嗯!”

    老娘又再叮嘱:“身子都叫你占去,好歹多上心些!”

    商三儿点头。

    除千里目距离不够,在荨麻城定的钓线也少了,还要再加定一两百丈。

    目前钓不起七节虾,因那丫头,商三儿都有些烦那六节山,暂时不想去。

    挣功德叶不定非靠卖虾,商三儿想着,把这次酿的千斤琼花露全卖掉,也够开销。

    想着事,他随手剥个柿子孝敬老娘。

    吃着又顺又甜,确实比胖大婶分的饴糖好吃。

    商大娘吃完,擦着嘴,也赞两声,见商三儿还要剥,伸手止住:“丫头定也爱,给她留些,你也不许偷嘴!”

    商三儿叹气:“娘唉!我寻回来的不说,可是你亲儿子呢!”

    老娘没理,他只得苦笑:“得闲我再寻些去,城外定还有的!”

    “那倒应该,多摘些来,吃不完的做成柿饼!”

    商三儿遇到的这两株柿树,结的果确实好吃,老娘想想,又道:“你没个正行,只见着的就摘,得空我也带丫头寻好的去!”

    等丫头洗完碗,老娘拉着一起吃柿子,沾得下巴上全是果肉。

    商三儿不许她擦嘴,故意逗:“眉儿,取个碗来,陪三爷斗蛐蛐!”

    商大娘瞪他一眼,倒没再多管,起身寻自家的事做去了。

    眉儿拿碗过来,已把下巴擦拭干净,不给他取笑。

    商三儿用她擦嘴的丝巾把碗里水汽抹干,狗背上抓出两个蛐蛐,扯下头发当撩拨的草,真教她玩耍。

    土地婆传了养好虫儿的法子,但就算真要养,也不可能几百个虫全留下,须先分胜负,决出魁首,留下几个就行。

    这蟋蟀小虫,凡斗败过的,就算身体还完好,斗志也要消掉大半,往后轻易不肯再战,输了的就放掉。

    堂堂六阶人仙,以前从未玩过,得教了,对这小虫互斗也不感兴趣,只想着抽空做修行功课,或帮商大娘做事去。

    瞧出眉儿心不在焉,硬拉着也无趣,商三儿便改调戏,逼她叫“三爷”,死活也叫不出口,没法子,拉着占些便宜,就放过她。

    带狗出府,到酒坊里看酿的酒时,韩窈娘都紧随着,甚是警惕,防他寻机占窕妹的便宜。

    甚是没趣。

    看过酒出门,曹四刚拐进赵家小饭馆。

    不知这厮做甚,商三儿好奇,轻走过去几步,凝神听动静。

    “赵婶儿,你这饭馆子几时能开张?”

    胖大婶答他:“我们就寻个住的地,几时说做营生?”

    听声音,就知曹四不甘:“城里是空,但你家住饭馆,咋好真闲着?对面陈家都做衣裳出来,任人挑!”

    “呸!城里就几个人,商队也不见来,对面衣裳可久放,开门卖吃食能比?只给你一个人做,不上赶着折本?且你不是有地儿吃饭么?”

    曹四叹气:“赵婶儿不晓得,我在那府里混吃喝,早晚要看人脸色,指不定哪天又被撵,如今酒糟都有人盯着了!”

    赵婶儿“吃吃”笑:“听韩家妹子说了!放心,等你下回被撵,就拿银子来我家换吃食,不叫你吃酒糟!”

    因曹四脸周正些,这位喜欢俊俏后生的胖婶儿对他就好,让商三儿听得不忿。

    不过又想到:“眉儿爹娘辛苦做几件衣裳出来,别个试着合身,道声谢就穿走;屠大叔杀的猪,也是田余几个辛苦养的,各家只管分肉;还有杂货铺的物事,也是要用就随意拿。眼下人少,倒也罢了,等再多些家,银子也须使起来!”

    但一个个人仙,哪家是真有银子的?

    便他商三儿再买料子酿酒,也已缺银。

    如今绿柳城,哪里还有银子?

    当然是早吃肥的曹四老爷,自称首富呢!

    若不想变卖城主府中古董家具,便只曹四那会有现银!

    多年的弟兄,不好就坏了义气!

    商三儿眼睛亮起,决定打曹四秋风、分润些来花销,小声吩咐:“老狗,晚间去曹宅寻寻,瞧他银子藏哪儿的?”

    得胖大婶保证,曹四已略得心安,出门来,瞧见商三儿,问他:“老三,咋竖在那?”

    商三儿笑:“昨日运气,捉到好些蛐蛐,只是被种树耽搁,刚想起来,正要寻你斗着耍!”

    曹四撇嘴:“自你当上城主,几时有闲功夫耍?”

    只当他夸奖了,商三儿笑应:“前阵儿是不得闲,今日左右无事,来!”

    拉着他回赵家饭馆:“赵大爷,赵婶儿,借你家地斗蛐蛐,赏个碗用!”

    要图曹四的银子,先陪他乐呵一天。

    赵老头只抽烟,不理他俩,等胖大婶拿个碗来,商三儿从狗背上抓出几只蛐蛐:“你先挑一个!”

    狗背上抓蛐蛐,倒比捉虱子还快,都是仙家本事,曹四吞着口水暗羡,心头又骂。

    但他是贪耍的性子,心里骂归骂,也想着今年未得斗过蛐蛐,商三儿拿出这几只,瞧着都不凡,也来了兴致,叫道:“亏你还是常玩的,不先秤重儿,怎好就斗?”

    玩蛐蛐内行的,比斗前要先称重,须得大小重量同等,才好做对手,超过一厘就不愿下场斗,怕害了自家宝贝。

    叫过一声,曹四跑出外,进银器店去寻小秤。

    那店里,银器早被搜刮干净,秤银子的小秤倒没被拿走。

    曹四寻到秤,碗倒扣着仔细秤几只虫子重,选同重六厘的两只出来,各拔头发挑逗着,看它们斗起来。

    等分出胜负,是商三儿那只落败逃走。

    挑虫子的眼光,这回是曹四胜。

    虽没赌彩头,看虫儿耍斗一场,也有乐趣。

    曹四欢呼声中,落败那只刚跳下桌,守在旁的赵家白鹤头一伸,就啄吃掉。

    获胜的丢回狗背养着,接着再秤重,另选两只出来斗。

    败的又被白鹤啄吃掉。

    曹四“啧啧”两声,赞道:“是个仙鹤儿,眼利嘴快,又不抢咱们桌上的!”

    商三儿则对白鹤叫:“你要嘴馋,自家寻河捉鱼去,城里虫儿都少,好歹让它等再活几天,叫着听听声儿!”

    白鹤没理,只在旁继续守着,等他们再斗。

    胖大婶已去到后院,赵老爷子烟杆在门槛上敲两下,难得开口:“这是我屋里,全跑出来,晚间都要出声,还让人睡觉?”

    商三儿嬉笑着打趣:“赵婶儿叫时,你倒不嫌吵?”

    赵同眯眼笑下,又取烟丝塞,不说话了。

    商三曹四接着再选蟋蟀。

    玩着高兴,时间过得快。

    田余、韩思等从城外挖树回来,路过赵家饭馆,免不得停下说几句话。

    再过一会,屠家没事做的两个小孩就得到消息,一起寻来,看斗一局后,开口讨蛐蛐。

    商三儿就教小哥俩如何用小秤,再讨个碗,让他俩在旁另起一场。

    两个大泼皮斗七厘的,两个小顽童斗六厘。

    两边都兴高采烈,白鹤也一口一口,把落败的全吃掉。

    直到晚饭时间,各要回家,方停下,获胜的蟋蟀都存回狗背。

    看见狗背上蛐蛐尽多,两个小孩开口,约明日接着耍。

    曹四不说话,只瞧商三儿。

    暂时不想上六节山,酿酒要等几天,商三儿也同意:“成!明日午饭后,还是来赵大爷家这斗!”

    小秤便寄存他家。

    出门来,商三儿又对两个小孩道:“你俩成日疯耍也不好,公学住那董老爷子,是位学问好的儒修,若不然,我去求他允,教你俩读书?”

    屠家俩小孩齐送他大白眼,年岁大那个叫:“城主叔,你斗蛐蛐好耍,倒想送我们去读书,心肠不要太坏!”

    年岁小的道:“字我们识得些的,够用就成!”

    两个野小子已经玩疯,全不愿就学,商三儿也没法,想着哪天再与他们爹娘说。

56.盗银

    从十字口过时,韩窈娘也在里间忙两姐妹和董老爷子的吃食,没能挑眉调戏。

    回府吃完饭,曹四还意犹未尽,又叫着商三儿,狗背上抓些蟋蟀出来,点灯好生看一番,评判品相,倦了才离开。

    不知怎地,先前陈眉儿眼眶有些红,似乎哭过,曹四在,商三儿装没见着,其实记着的。

    这一天,似乎没惹她?

    到老娘屋里,问她怎哭了,眉儿摇头:“下...下午晌,风吹沙落眼里,揉半天才好。”

    今天眉儿又回了趟成衣店,那边老娘也还疑惑,但之前问她,也只道沙子落眼里,不肯吐实情。

    商三儿问丫环:“陈大叔会下棋,你会么?”

    因身上的病,要早奔到六阶,只紧着修行,剩的时间又要练家传针技刺绣,哪有闲功夫学棋?

    眉儿摇头,自家也半瓶子醋的商三儿叫:“三爷教你!”

    偷瞧眼老娘,他又道:“我屋里去!”

    老娘斜眼瞅着,补一句:“叫老娘晓得再欺负她,仔细你的皮!今晚不喝酒么?”

    商三儿嘻笑着答:“还早咧,晚些再喝!”

    就拉着丫头回他屋去。

    黄木棋盘摆中央,却要先逗她,又让她叫“三爷”。

    眉儿脸憋得通红,左右叫不出口。

    她这副害羞模样,惹得商三儿又心痒,一颗棋子还没摆上,先抱着啃上。

    啃一会,瘾头上来,又抱床上去。

    等把精力折腾完,商三儿才对她嘻嘻笑:“时候已差不多,那厮想也睡了,正合咱们做贼!”

    他光着腚下地,趿鞋走到门外,叫:“老狗!”

    嫌那屁股腚太羞人,眉儿已拉被子把眼蒙住,听见他又出声:“千里目!”

    然后是关门声,踢踏几下响,掀被窝又躺回来:“待三爷瞧曹四儿的家底!”

    眉儿不解,也不多嘴问。

    男人搂着她,闭目似养神,手又没闲着。

    过一会,他突兀地骂:“狗日的,竟昧下这般多,还不分老子使!”

    咬牙切齿一会,再出声问她:“眉儿,你是人仙,可有法子变出假银子?”

    眉儿摇两下头,羞怯着答:“我...我这修为便学...学得点石成金的幻术,也最...最多管半...半个时辰!”

    “点石成金?师父好似留得有,我先瞅瞅!”

    稍后,他又自作声:“唉!也不能速成,且估计学成它,还不比你顶事!”

    “老狗,你可会点石成金?不会回来学!”

    点石成金这等幻术,对九幽下的幽魔无半点用,老狗还真不会,没多久就跑回门外。

    男人再光着腚出去传术,一会后,听他在门外问:“可得学会?”

    “能管多久?”

    “三个时辰?”

    “三天?那可好!去泥瓦行、石匠店,寻些碎石砖瓦,幻作三......五千两银子,再到曹宅换真的驮出来!”

    回被窝后,他嘻笑不停:“曹四儿左右要走的,且坑他一回,叫老狗三天去变一次银子,不使他晓得!爷有义气,不全拿完,哄到他走,便晓得也已在别的城,不怕再回来骂我!”

    乐着笑一会,他又道:“这就不缺买酒料的银子,但只出不进也不是事,往后还须寻进项!”

    手作怪着,没一会,精力竟又有了,又折腾她一回。

    完事才吩咐:“去陪老娘罢,我喝过酒,也睡了!”

    “老...老夫人睡得浅,现下回去要...要吵醒她的,”眉儿用极小声音道:“我瞧着你喝酒,别再睡地上!”

    “也成!”

    确实太晚,她不愿走,商三儿也不再撵,起身寻酒壶来,床边一口灌下半斤,屏气捏着脖子,好一会才全吞咽下肚。

    很快,酒气涌上头,就昏睡过去。

    把他拖正,掖好被,听着鼾声已起。

    眉儿侧躺着,放心大胆地打量。

    头一回。

    不俊,眼睛闭着时还好,不显痞气。

    床上酒气浓,但不碍事,嗅着没那腥臭味。

    想着已没了的得子枣,想着今生兴许再也当不上娘,不由轻轻叹气,却再没那么伤感了。

    想着这人见天逗自家叫“三爷”,却是真叫不出口,又嫌不好听。

    想了好一会,她才对着这张脸,轻启口一声:“爷!”

    天明以后,她起身,男人酒意还浓,醒不过来,便没有第一夜的惊惶,慢慢穿好衣衫,再回正屋去梳洗。

    商大娘又已早起,不在榻上。

    屠家的鸡,昨日抱窝结束,商大娘讨来几只,这时想是喂小鸡去了。

    其实府里好些事不急的。

    打扮完,眉儿不再寻商大娘,自家去厨房,先熬碗骨头汤,等那位爷醒来喝,好解酒。

    还没熬成,商大娘也寻摸进来,对眉儿道:“都日上三竿了,去叫起来罢!说要做正事的人,便酒醉,也不好太贪睡!”

    眉儿笑应:“好!”

    应下来,又把昨夜差老狗偷换曹四银子的事,慢慢对商大娘说了。

    其实是想磨蹭着,让他多睡一会。

    商大娘听完,忍不住叹气:“两个都不是东西,虚情假意一辈子,那混账偷银子,好歹用在正事上的,比曹四全拿去糟蹋好,老娘懒得管!”

    等眉儿倒出汤,端着轻快走远,商大娘她背后嘀咕:“丫头就没糟心事了?自家生养的混账儿,嫌他诸事不成,不想哄起女人来,倒有些本事!”

    被叫起床,洗漱喝下骨头汤解酒,新的一日又开始。

    商三儿已后悔了,合计着不上六节山钓虾,实在太亏,真不做正事,成天陪曹四斗蛐蛐?

    但昨天才答应他们,今天就反悔,曹四定然要开骂......

    闭目仔细想一阵,他走到门房那,叫韩思:“出来说话!”

    等韩思出来,商三儿道:“我原本瞧不上你,不愿传妙法的,碍着董老头子面儿,方留你做门房。瞧到今日,倒也不是真不能入眼,只是还年轻,行事没个准,再使你做三事罢,都合我心意,就传你妙法,按合意多寡,再定传天仙还是地仙妙法!”

    总算有个盼头,韩思欢喜着:“请城主吩咐!”

    商三儿道:“昨日你也瞧见,曹四要寻我斗蛐蛐,狗背上还有几百个虫呢,便加屠家那两个孩儿,真全耍完,也不知要几天,没那闲功夫陪他。头一桩事,就替我陪曹四他们斗蛐蛐,不许使人仙手段,全要斗完!你做城相,判他挨板子,他还怀着恨的,莫觉着就愿意与你耍!”

    曹四如今进城主府,都不和他这门房说一句话,心里有怨恨,韩思又不是不知,真开口说自家替城主上阵,一起斗蛐蛐,那厮定不会乐意。

    韩思问:“另两桩事呢?”

    商三儿摇头:“还未想好,遇着再说!”

    韩思施礼:“那我先琢磨这事去!”

    商三儿点头,迈脚出府。

    酒坊现住着窕妹,每次去,窈娘都要在旁,防贼一样盯着,一个言语不周,指不定又张牙舞爪扑上来挠人,多待没意思,只看看新酿进度。

    酒槽里一切如常,出酒还要几天。

    他对窕妹道:“你说再增酒池酒槽的事,等这次酿完,就做起来罢,先问问,城里这几个,不晓得谁垒砌土石墙整齐!”

    窕妹笑道:“我已打听过了,田大爷做这个还成,有手艺,泥瓦行里也不缺家伙事。”

    这丫头想在前面,确实机灵,商三儿点头:“那我去请他,先备好物事,等出酒再做,莫串味沾灰,又毁了。”

    折身出来,街上等一会,窈娘也退出酒坊。

    商三儿对她叹气:“没良心的,刚允你兄弟,做三桩事合我心意,就传他妙法,到你这儿,倒只防贼!”

    “哎哟!那可多谢你,防也该防着些,两事儿不相干!谁还不藏个坏心呢?”

    兄弟有指望,窈娘真心欢喜,看他郁闷模样,轻推一把,低声嗔道:“若不然,叫你几声大老爷,讨个欢喜?”

    商三儿叹口气,抬她下巴:“姐姐,一会防妹子,一会宠兄弟,你倒不愁自己的妙法!”

    窈娘强笑下,方显出些黯然:“你老娘不待见,不敢多往城主府去,你一日才从门前过几遭?讨好不着,有啥法子?只等着你发善心罢!”

    再捏捏脸,商三儿哼道:“三爷专恶心人的,一世没善心!”

    知他又想调戏,窈娘还记白眼:“那就等到老,没人惦记这身皮肉,还清净些!”

    又“扑哧”一笑:“等成个皱皮老太婆,再往你身上扑,抱着就不撒手,瞧你怕不怕!”

    商三儿打个寒噤,丢开手:“妖精,比三爷还恶心!惹不起,走了!”

    转身去东正街,兽皮店里寻田余家爹,央他:“田大伯,听说你墙砌得整齐,求你给帮做两个酒池、酒槽!”

    田老头与屠壮性子一样,也是个馋酒的,酒坊能多酿酒,自然乐意,不过也讲条件:“酒五斤,算作工钱!”

    如今琼花露六斤就能卖一叶,一叶能换白银百两,砌两个池子、酒槽而已,天下可没这般贵的工钱!

    正如韩窕妹说的,凡酒也该酿些出来,解他们酒馋,免得一个个拿自己当冤大头宰。

    “年后再给?”

    田老头眯眼大乐,头似鸡啄米:“成!”

    年后凡酒也该酿出来了,到时就拿那个抵,又没说定必须是灵酒。

57.白灼虾

    曹四到城主府吃午饭时,门房韩思叫了他。

    “曹四爷,可想踹本官屁股?”

    平日遇到,曹四与他都是互不理睬,突听他叫,还自称“本官”,免不得惊疑。

    狗日的商三儿又出门了?又叫他做官整老子?

    曹四心惊,韩思已走出门来,冷笑:“昨日瞧你们斗蛐蛐,也手痒,不敢与城主做对手,另两个还是孩童,就只剩你咧,可敢与本官斗?赌彩头的,败的撅起屁股,任胜者尽力踢一脚!”

    韩思想去想来,这厮记着仇的,要他同意与自己斗蛐蛐,不是一两场,只能靠激将,还不能不带彩头。

    韩家姐弟究竟是不是人仙,曹四还拿不准,与人仙斗蛐蛐,能赢?

    曹四冷笑着离开:“滚回去看门,四爷好消遣的么?”

    韩思在后叫:“原没卵子,往后可收着些,莫在人前充大爷!”

    饭桌上,商三儿还在,问他,并没打算出门,曹四才将信将疑起来。

    吃完,商三儿主动提起,按昨天的约,一起去赵家饭馆。

    城主府大门处,韩思又出来,冲商三儿行礼:“城主,我也手痒,想斗蛐蛐耍!还想踢曹小四,若能与他放对,便加彩头,败者任对头踢一脚屁股,城主可否做个见证?”

    商三儿哼哼,问曹四:“哥哥要与他赌么?”

    原是怕人仙算计,有商三儿在旁,曹四胆子就壮:“赌便赌,怕老子踢不烂他的腚?”

    一起到赵家饭馆,屠家两个小孩儿早已等着,齐叫:“蛐蛐儿来咧!”

    商三儿怒喝:“呸!明明是老子来,咋说蛐蛐来?”

    小孩儿不怕他:“你不来没事,蛐蛐来就成!”

    赵家老两口还在吃饭,不过不用主家管,几个人不讲客气,就在外间店里自拿秤、寻碗,然后狗背上抓蛐蛐称重。

    从小在石场做囚徒,韩思没有得玩耍的童年,至少缺挑虫子的眼力,远不如曹四。

    第一场,他就输了。

    城主见证下,果然到门外大街上,高撅起后臀,任曹四踢。

    虽是人仙,但才小二阶,道术也未学成几个,曹四带着恨的,鼓起全身力气狠命一脚,也踢得韩思往前扑出,跌在青石板上。

    落地时有准备,手撑地头昂起,没磕着下巴,不过没人清扫,青石板上灰已积不少,衣服脏了。

    韩家姐弟,确实都不像人仙。

    屠家那两个小孩儿,先是欢呼咋舌,又相互瞪眼,有些跃跃欲试,也想加这彩头。

    韩思咧嘴爬起,拍着身上灰,斜眼瞅曹四:“再来?”

    曹四顿笑:“怕你个乌龟王八蛋不成?”

    第二局,还是韩思输,再被踢一脚。

    第三场扳回局面,反踢曹四一脚,韩思略收着些劲,也踢得他跌倒就行。

    虽被还一脚,但先赢有两局的,曹四兴致已起,撸袖子叫再来。

    商三儿叫:“该我哩!”

    曹四一脸欢喜:“你也这般赌?”

    瞧他模样,却是想踢商三儿很久了。

    商三儿摇头:“我如今是城主,走到哪也是有面儿的上等人,哪还好在地上打滚?”

    曹四顿就不屑:“那还来个屁,许在旁开眼,都要算爷们大气!”

    攮开商三儿,不许他参战,还要与韩思对赌。

    商三儿趁势请辞:“你两个赌烂屁股,也没多少乐子,老子懒得看,蛐蛐都给你们,走了!”

    商三儿从狗背上大把抓出蟋蟀,曹四急叫:“狗日的可莫撒手,要都被鹤啄吃了,莫怪我翻脸!”

    急与韩思去酒坊讨几个空酒坛,叫商三儿抓了放进去。

    狗背上的蟋蟀全抓给他们,商三儿方脱身离开。

    又带狗上六节山,钓虾。

    因只剩半天功夫,商三儿没钓五节虾,改回百丈钓线钓三节以下小虾。

    这一回,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一个下午,钓起三节虾两条,二节虾三条,一节虾五条。

    百丈下小虾数量多,选任何位置下钩,都不能保证离三节虾近,要任更小的抢口。

    钓五节虾看运气,第一回一天就钓起,第二回却花六天,第三回被曹四一泡尿毁掉酒,急着出门,临走都没钓到。

    其实钓小虾进账反而稳些。

    今天没舍得生吃虾,全要带回去。

    归途上,免不得在杂货铺里调戏几句,惹得窈娘如愿赏他白眼,再拿板钓钩给他。

    回府把三节虾全装好,留着卖功德叶,二节、一节则全用细线绑住钳子,趁曹四还未到,拿进厨房:“娘,晚饭后再煮出来,给眉儿吃,你也尝个味!”

    原先绿柳城凡民,谁不知这虾的金贵?已晓得儿子钓虾本事大涨,但钓那么多回来,叫全下锅煮,商大娘也要吓一跳。

    眉儿在厨房里,涨红脸:“不...不用!”

    如今便老娘当面,商三儿也敢明目张胆捏她的脸:“三爷半天功夫钓的,值当个啥?”

    又叫:“老娘藏锅里去,一会曹四该来了!”

    这些虾,便不能根治这丫头的病,能缓解些许症状也好,商大娘回过神,就不再心疼,真塞锅里藏起。

    曹四与韩思各不服输,狠斗一下午蛐蛐,踩饭点来时一身灰,屁股是肿的,只能歪着身子落椅。

    商三儿“啧啧”叹两声,又嬉笑着问:“哥哥可惨!明日还与他斗?”

    曹四轻嘶着咧嘴,但不服输:“老三,你以为他落着好?他不先认输,哥哥认怂,还算得绿柳城曹四爷?”

    “得,只管斗你们的!”

    等曹四吃完离开,眉儿收拾碗筷,老娘再生火煮虾。

    总共八条虾,全煮出来,也逞赤红色,小盘摆在眉儿面前,她咬着嘴唇,有些难下手。

    见她为难,商三儿先动手,剥个一节的出来,递给老娘:“娘,你尝一个,生吃着鲜,蒸的定也好吃!”

    老娘一口咬下,赞:“果然香!老娘就没尝过这般好的吃食!”

    眉儿忙将剩下的推过去:“那老夫人多吃几个!”

    商大娘赏她个白眼,伸手拿起个二节的,剥壳后递回去:“老娘只尝个味儿,你是治病,胡让什么?”

    商三儿也叫:“三爷的本事,不晓得么?等你好了,一天钓一盘来,专给老娘做菜,定由她吃痛快!”

    眉儿才接过去,低下头慢慢吃。

    晚间回屋,眉儿又泡茶来,商三儿捏着她脸调戏:“人仙眼皮子这般浅?得几条不值价的虾,就要陪三爷睡?”

    眉儿听得脸红,轻声道:“与...与老夫人说了,瞧着你...爷喝...喝完酒,我就...就回去!”

    “哎哟!那还喝啥茶,早些完事回去,莫叫老娘多等!”

    扯着她,又啃上了。

    等折腾完,眉儿穿好衣裳,给他倒酒。

    烂肠酒灌下肚之前,商三儿对她道:“明儿天亮就叫我!”

    天亮就要叫他,倒害得眉儿更早起,与商大娘搭手,先给他熬些汤解酒。

    就着汤啃面饼,商三儿对她们道:“娘,午间我就不回来了!”

    又从厨房提上几斤猪肉,只钓小虾,已懒得用狗肉做饵,不是心疼老狗,而是留着钓大的。

    蟋蟀都给了曹四他们,斗败的便宜赵家白鹤,没先捉些虫豸,就用猪肉做饵。

    出门时,天有些阴了。

    再上六节山,安心钓小虾。

    小虾多,又贪口,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线、提线,没空闲时候,拿老狗炼黑棋子、温养棋盘、看棋谱打子这些就做不成。

    老狗能飞,地仙的飞行术等,更没功夫练。

    师父传的炼棋子之术,真真不容易,第一枚黑棋子炼了几个月,老狗还主动配合的,也没能成功。

    晚饭后也不能尽贪耍了,好歹做些功课,不然师父在九天外业风中骂,都没个人听到,也是可怜见。

    还没到午时,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夹着些雪粒。

    雨夹雪,也要算今年第一场落雪。

    贪着钓虾,商三儿没动窝。

    正拉着条一节虾,眉儿打着伞,另一手夹拿蓑衣、斗笠,登山上来。

    商三儿叫:“哎哟,三爷堂堂地仙,还怕淋点雨?瞧你裙边都脏了,不嫌难洗?”

    城里铺着青石板,但积灰已不少,山上更全是泥,她那裙下摆已打湿,边角又沾上好些泥。

    先前都没注意,眉儿低头看看,轻笑起来,不说话,只给他戴斗笠、披蓑衣。

    手上还在转转轮提线,被分了心,那一节虾没提起来,自家掉落。

    打着伞,眉儿站他身边看结果呢,不想提上来是空的。

    商三儿也不恼,反冲她炫耀:“叫老狗放给你看,一早钓的,都在它背上!”

    眉儿弯腰看,狗背上三节虾只有一条,但一二节小虾已不比昨日吃的少。

    等她看过,商三儿方叫:“小妖精快回去,莫在这勾三爷,扰我钓虾!”

    本想陪他一会的,听这么说,眉儿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那我...我就回去?”

    “去罢!”

    折身下山,不想再沾泥,眉儿拿出人仙手段,脚尖轻点,往前腾空好远,落下再点,又下去十多丈。

    几个纵跃,就下了山。

    她手上还撑着伞的,商三儿在山上瞧着,可不像个仙女似的,心顿又痒起来,唉声叫:“师父唉,这般勾人的小娘皮,叫我怎舍得不耍?”

    眉儿回城,再从杂货铺经过,裙摆虽湿大半,还沾着泥,却似凯旋的将军,头高昂着,目不斜视,跨出的每一步不多不少,距离都相同。

    杂货铺里那位,瞟见她身影时,先已挺胸坐直。

58.再启五马

    钓小虾收入稳定,但到新酿的琼花露出酒时,因时日短,才攒起十七条三节虾。

    一二节小虾,都煮给眉儿做夜宵了。

    三节虾卖价三叶一条,五十来叶可不够商三儿花,往北方千里外那五马城去时,新酿琼花露就带走九百斤,剩的一百斤不够给赵家老两口子,酒窖中又添补些出来,才连着董老头的一起补上。

    为那丫头的病,往后要钓七节大虾,两百五十丈天蚕丝不够,商三儿要再追订两百丈。

    若只钓小虾,头子上有几尺天蚕丝也够,剩下的用马尾线补,但越往下,遇到的虾越机灵、聪明,钓线悬在空中,不是就没有上端的虾来捣乱、剪断。

    那幽璧虾,除遇玉石不剪,其它东西都会试试钳子。

    这回跑五马城,只买卖物事,赶着时间,就悄悄骑狗出门,没知会想去别城讨生活的曹四。

    左右要去龙鳞城过元宵的,那边有官家照应,安置曹四也好些。

    老狗飞五马城,单程只要一个白天,来回一趟,来得及再施展点石成金,不会叫曹宅的假银子露陷。

    进奇珍阁时,他家掌柜一脸惊喜:“城主于荨麻城分店定的货,昨日刚送到,不想今日城主就来!”

    不过一次交易,这分号掌柜就记得不说,还知晓了他城主身份?

    也没想到先订的天蚕丝和钓钩这么快到货,商三儿惊讶:“这般快?”

    掌柜先把他迎入,引到楼上客座,亲自泡来灵茶,才苦笑着解释:“不瞒城主,鄙号势微,于地龙山周边五千里内,您虽往来还不多,却已是各分号传名的贵宾,哪敢有怠慢?您订制的宝器,总号叫匠师日夜赶制,再使流星梭传物过来,方到得快。”

    上回订做的物件,不过是三个坚硬些的钓钩,哪称得上宝器?只要传物速度快,用得着日夜赶制?

    他家比多宝阁稍实诚些,但也要图利,或对自己的货上心,其余则是生意人的场面话,博好感套交情用的,当不得真。

    商三儿微笑着,轻品口茶。

    上等好灵茶,所含灵气比起肥如意种的,天地之别。

    掌柜躬着身子,继续卖人情:“那酒里有大利,探得城主身份,几位东家还议过一阵,原想备厚礼上门亲访,求开设绿柳分号,后知魔劫未消,不敢再提,只好累城主多来关照五马分号!也非只咱们五马,无论城主再进鄙号哪家分号,都是上宾,订制宝器、料子,一应最快,价也给实惠!”

    绿柳城能多几个人都不差,更别说奇珍阁分号,听他说的,商三儿顿来了兴致,放下茶杯:“我城里那魔劫,三五年方来一遭,我奉师命守着的,要死也死在前头!偌大个奇珍阁,寻不着几个不怕死的掌柜、伙计?怎就不能开分号?”

    三友道人说三五年后再起魔患,此时此地,不妨碍偷换成三五年方来一遭。

    若绿柳城开分号,对五马城分号反而不利,掌柜暗怨自己多嘴,急赔笑:“东家们定的事儿,小的晓得不多!”

    商三儿皱眉想一会,摆手:“且先做买卖!”

    使唤老狗丢四个两百斤、一个百斤装酒坛出来,他道:“琼花露九百斤,你家鉴过的,说愿出六斤一叶收,瞧瞧罢!”

    琼花露由荨麻城分号传回总号鉴定,五马城分号晓得这事,也是指望着的大买卖,但尚未接触过,又怕他以次充好,把能管事儿的聚齐,五个大坛子一起打开,各取些分辨、鉴味,用时可不短。

    在旁等得无聊,商三儿拿老狗炼棋子。

    棋盘没好意思摆,怕遇着个没眼色的,要与他手谈,丢不起人。

    等确定下来,那掌柜拱手笑:“累城主久等,鄙号就按六斤一叶,九百斤全收了,共计一百五十叶,这便去拿!”

    “莫忙!”放开老狗,商三儿忍不住叹气:“拿给我,左右捂不热,又要被你家赚回去!”

    听他这么说,采买上的花销也不会小,掌柜更是欢喜:“城主还要添置何物?”

    “不急!”

    商三儿摇头,狗背上又摸出十七条三节虾:“这些也记个数!”

    四节以下幽璧虾,天下收购的价格都是明的,三叶一条,这又是五十一叶了。

    掌柜笑着点头:“都收!都收!”

    接下来就是采买,琼花露的原料,要买双份。

    这位商城主,在五马城、荨麻城两地分号的花销大头,乃是一样,他自家又卖酒,凭猜也猜出几分,所买相同之物,就是酿酒的原料,常要消耗的,五马城分号离绿柳城最近,这掌柜也指望做成长久生意,缺的已补上货,就等着他再来买。

    双份料子,一百多叶就出去了,付掉天蚕丝与钓钩尾款,再次交预订两百丈天蚕丝订金,真正落手里的只剩三十来叶。

    来的快,去得更快。

    从掌柜手里接过功德竹叶,商三儿起身:“往后出的酒量能大些,若料子都足,一年总要酿十来遭,次次跑累人,你家既不愿到绿柳城设分店,我就与多宝阁谈去!城小,有一家买卖奇物的也够了!”

    原绿柳城里,奇珍阁本有分号,但周氏城主多年经营下来,仙途上越来越不济,嫌赚不到功德叶,奇珍阁自家撤号,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以致商三儿这般年岁的不晓得。

    现在么,若不担心魔劫,仅琼花露一项,买货再卖原料,已够开家分号。

    做下笔大生意,掌柜先眯着眼笑,听他临走威胁的话,脸顿时垮了。

    绿柳城不开分号,他就要与多宝阁谈?

    但若开设绿柳分号,这位大主顾往后还会来五马城买卖?

    东家们议的事,自家这臭嘴,提起做甚?

    商三儿已不管他,自要下楼。

    掌柜忙又追上,不管怎样,先送客出门,不能失礼数。

    五马城里,上次是请中人买的凡物,但银子已是无源之水,这次知心疼了,两钱碎银寻个中人带路,自家慢慢跑腿。

    除琼花露外,还要开始酿凡酒,杂粮、酒曲也要买足。

    酒坛也须添补,绿柳城陶器店里原有存货,但架不住各处都要用,老娘甚至还拿了做腌菜,已经不足了。

    掏干净这城的陶器店,只得三百多个酒坛,老狗缩小后丢背上,与背三百只蟋蟀一样,不费力。

    不过它已吃够亏,吃光过一个粪坑不说,背树也背到占不稳的,不会再显摆,决心做条老实本分的乖狗,主人需要时才出声、出现,平时恨不得谁也看不见。

    再添置些杂货,离五马城回家。

    采买完几乎没耽误,来回路上各一天。

    回到绿柳城,酒坊里,田余他爹酒池还未砌完,便砌完也要敞上几日,等味散净才好酿酒,若因窜味毁掉一池灵酒,按本钱算是五十多叶加几百两白银,按售价算就是一百六十多功德竹叶。

    要心疼死。

    回城先下货,主要是酒坊的,还有些杂物丢杂货铺。

    田余等帮着堆放酒坛,陈武媳妇来瞧一会,在旁哼声:“城主出门一回,光给韩家姐妹买物事儿了,也记着我家眉儿些!”

    她替女儿捻酸,惹得屠家小妹等捂着嘴笑。

    众目睽睽下,商三儿一脸嬉笑:“陈婶儿,咱做人公道,定不会薄了谁!”

    韩窈娘没出声,窕妹翻起白眼:“都是公用物事,哪一件与私情有关的?你这当娘的,是吃那门子干醋?”

    陈武媳妇想与窕妹争几句,突然蹿出来根小小绣花针,掠过她额头,吓得她闭上嘴,转身小跑回成衣店。

    没过一会,曹四也到,还是一身灰,走路一瘸一拐的,扯商三儿抱怨,说好的却不带他离开。

    商三儿免不得解释:“出去办事儿,赶着时辰,不好带你!”

    曹四问:“你次次出门,咋去的?”

    “就老狗驮着去,你不知他本事大?”

    曹四哼着:“改日也叫他驮我耍一遭,长这般大还未去过别的城,便不搬家,随你去瞧瞧也好!”

    商三儿摇头:“那不成,我遇着那老神仙说,老狗驮谁,兴许就要改认别人为主,再不认我!”

    曹四瞪眼难信,看向安静本分的老狗:“还有这事?”

    商三儿点头:“我待哥哥向来实诚,几时说过假话?”

    等曹四不在时,他才对老狗吩咐:“寻些针藏背上,曹老四若偷骑你,扎烂他的腚!”

    依令起步前,老狗背上狗毛根根竖起。

    商三儿叫停,伸手摸着,那些狗毛尽都似钢针,方满意点头:“也成,就使这个给他受!”

    成衣店里,陈婆婆在骂儿媳妇:“你便要吵架,好歹也寻个相称的对头,欺负两个小丫头片子,吵输丢脸,吵赢显光彩么?你怎知他没给我乖孙好物事?好东西是摆出来的?”

    “我乖孙那性子,最宜以柔克刚,你去吵架,没得帮倒忙儿,且没了得子枣,便吵赢十个,有啥用?有那闲功夫,多做两件衣裳出来也成!”

    被骂一顿,给撵出来,陈武媳妇出门撇嘴:“老东西只拿我撒气,与那泼皮吵架时,就相称?还是吵输的,就不嫌丢脸?”

    只敢心里骂。

59.要图长久

    回城第二天,大早又上了六节山。

    七节的还没本事钓,但刚淘换来好线好钓钩,却要拿四五节虾开刀祭旗。

    割狗肉作饵,因线长,垂下去不在老地方,等上半个多时辰,又新引出几条。

    第一条四节虾掉落。

    钓过这么久,早清楚虾吃饵情况,商三儿不急,先把线拉起,钩上的狗肉再切割一下,只留下小指尖大一块,钩穿了藏在肉中。

    那位置的虾已引出玉壁,不再需要那么多狗肉,饵小,方好瞧新钓钩的威力。

    按记忆换钓位垂下去,千里目中,最近的五节虾上饵,果然又直接张口吞食!

    商三儿急转转轮,扯动钓钩,直接勾破它的嘴!

    稳了!

    嘴勾破,身子被提起,五节虾顿时发急,双钳够回来,碰着线剪线,碰着钩剪钩,但任它使力,都剪不断。

    商三儿飞快转着转轮,提线甚快,五节虾身弓起弹跃,双钳乱夹,全挣不脱,很快就提起五十多丈。

    然后,绝境中的五节虾钳子再往回递,剪破自己的嘴!

    掉了。

    商三儿恨得牙痒痒。

    以前饵大、提线快,不等虾咬到钩,是防被提前剪断,只能钓贪心不松口的虾,提十次起不来一条。

    换成剪不断的好钩好线,它竟也会剪自己的嘴!

    幽璧虾智力不高,但为自家性命,也有急中生智的时候。

    好线好钩钓虾,也不能保证十拿九稳!

    叹口气,再取新饵,穿钩放下去。

    这次上钩的也是条五节虾,但无先前那条的急智,就被拉上来。

    幽璧虾不是千篇一律,各有不同。

    总算成功,商三儿兴奋跃起,怪叫着沿天坑跑上一圈!

    就要有大把功德竹叶进账,眉儿要的七节虾也不是难事!

    跑完一圈,等得意劲退散,再接着钓!

    四节虾智力低些,紧接着两条都被钓起,但最后剩的一只五节虾又精明,周围没了与它争食的,就趴在旁边,挥钳子慢慢剪肉吃,吃光都没上钩。

    重换饵料再钓,都是如此,倒喂下它不少狗肉。

    拿那五节虾没法子,只好缠掉些钓线,换个高度重新引虾。

    钓完,再换个高度。

    这次一个多时辰过去,再没引出虾来。

    皱着眉,好一会方醒悟,先前兴奋过早!

    狗肉垂在那,引不出虾来,是因这个高度前些日子钓过,这的四五节虾要么已被钓起,要么掉落后换位置了。

    为看个究竟,他换一副大的转轮,就用马尾线绑着狗肉,放最长的线,不求钓,只一段段引虾出来看。

    到下午晌,算弄清楚大概。

    师父传的千里目,加狗肉,好线、好钩,钓虾确实比以前容易太多,但自家六节山天坑下的大虾其实有限!

    这通道下面,四五节虾划分地盘,大概是十来丈一层,那层的钓完短时间内就没了。

    上层小虾是很多,但一条三节虾,要长成四节不知得多少年月,再往上只会更久!

    天坑通道很深,但四五节的虾,十来丈只有那几条的话,其实总数很有限!

    十来丈一层,各层五六条,一百丈的玉璧顶天就五六十条,还是四五节虾混居!

    便按最多数算,其中一半是五节虾,能钓起八成来,总数也不过二十多条五节的,并非取之不尽!

    钓虾那么久,今日方知虾之少。

    真这样钓下去,管得多久?

    再往下的六节七节呢?

    身为绿柳城主,整个六节山都是他商三儿的地盘,现又有钓虾的本事,往大来说,通道下的虾已全是自家的私产,若只图短期获利,几天内确实有暴利,但把虾全换成功德竹叶,不是长远之计。

    龙鳞城石场里,都要备着凡石,把采完黑金石的空洞填充上,千百年来,才不会采绝!

    前任周家城主本事不够,定没这样的烦恼!

    狗背上藏着五节虾三条、四节七条,回城的商三儿也没多高兴。

    现在用的天蚕丝和好钓钩,可能丢失,钓具也放狗背上,不敢留六节山上。

    心里藏着事,路过杂货铺时,调戏韩窈娘都懒洋洋的。

    看他走过,窈娘反探头叫:“商三爷,不拿钓钩么?”

    “往后都不要了!”

    回她一句,就走了。

    “没天良的,想勾老娘就来,不想时都懒得理,往后也不给你好脸色!”

    骂一句,窈娘回屋去帮手,与窕妹一起做饭。

    “啪!”

    城主府里,等曹四吃完晚饭离开,商大娘一掌拍在桌上,问儿子:“虾呢?”

    回过神,商三儿冲着老娘笑:“今儿没多钓,就煮一条给她吃罢!”

    老娘瞪起眼,快要发火,他方摸条四节虾出来:“这条!”

    瞧清楚,眉儿急叫:“一二节小虾就够用,这个爷换功德叶去!”

    在商家娘俩面前,除被戏弄的时候,笨丫头已很少结巴。

    外面再难,家里也要装起样子:“三爷的本事,不晓得么?”

    又起身捏她脸:“瞅瞅狗背上藏的!”

    老狗乖觉,自家放背上爬的虾给她俩看。

    眉儿轻抽着气,老娘已夺过四节虾:“最近没被锤,胆儿就肥了,敢戏耍老娘?”

    她眼里藏着笑的,不会真打,商三儿倒叫:“娘可当心些,今日忘捆它钳子!”

    商大娘不是惯抓虾的,儿子话音未落,果然就被夹,它钳子实在利,只一下,老娘小手指连骨掉落,血倒没见流。

    商三儿与眉儿都吓一跳。

    丫环急弯腰拣手指,商三儿没抢过她,伸手把虾拿走。

    等眉儿站起,眼泪都急出来:“您快接回去!”

    商大娘倒笑出声:“老娘如今也是地仙,只有点疼,哭个啥?”

    拿回她的断指,连身子一起融入请罪荊,再出来时,手指又已接上,完好如初!

    确实是地仙的本事,重神魂轻肉身。

    商三儿长吐口气,举起那四节虾:“眉儿寻线来,先把它五花大绑,再下锅煮熟,你吃了给老娘报仇!”

    眉儿破涕为笑。

    绑住的虾下锅,商三儿就不管,先自回屋想事。

    眉儿再来,都被打发走:“今晚不要你暖床,早些陪我娘去!”

    瞧出他有心事,但丫头嘴笨,没法问,翘着嘴走的。

    隔日来叫,同样一身酒气。

    眉儿问:“爷,有事儿么?”

    “啥事?”不算太清醒,商三儿晃着头:“三爷能有啥事?”

    瞧他出门的时候,笑眯眯地提上大块猪肉,好像真又没事儿样了。

    商三儿出门早,窈娘那懒货都未起床,早上想调戏也调戏不着。

    年老的睡眠倒不多,行到东门兽皮店,门已开着,商三儿在外叫:“屠大叔起了没?”

    屠壮出来,皱眉骂:“杀猪席上老子多喝两杯,小王八蛋就有话说,大清早的倒一身酒气?”

    商三儿答他:“不好比,我喝的是自家的酒!”

    “做城主的人,丁点不大气,咋再聘人仙?”

    “九叶一年,城里也有几个啦,田余他们还没功德叶的,咋不说我不大气?”

    互怼两句,商三儿又道:“年关近了,大叔也该忙起来,给各家都杀头年猪,城主府用得多,杀十头来!”

    “你家也就四五个人吃饭,十头猪?”屠壮表示怀疑,又问:“各家杀年猪,全摆席?”

    这位屠大叔一心吃大户,只惦记城主府的灵酒。

    商三儿想想,答他:“摆席!不过等天气再冷些,十天后开杀,好腌肉!”

    屠壮高兴起来:“成!”

    商三儿折身回西正街。

    新酒池还未砌好,老酒池也不好酿琼花露,叫韩窕妹先酿凡酒总成,十天也该出酒了。

    摆席得有酒,但不一定是灵酒。

    吩咐韩窕妹自家学着酿酒,不会处寻董老头那等老成的问,酒曲上回就已给她的。

    说完,商三儿再带狗出东门,上六节山。

    今天带来的猪肉有十多斤,他用天蚕丝捆住,施放千里目后,往下放。

    不钓虾,喂虾。

    幽璧虾长大或是靠年月,但吃得多些,或也能长快些。

    慢慢放下去,先任最上层的小虾争食,密密麻麻的虾爬上去,十多斤肉一刻钟就少掉一半,再继续下垂。

    下垂十余丈后,还攀附猪肉上的小虾纷纷放弃进食,撤回四方玉璧。

    但第一层小虾群下的百丈,都还未用狗肉引过,眼下看不到虾群,就直接略过,放两百丈下喂四五节虾。

    一层层下去,直到猪肉全被吃干净。

    “土地婆!”

    虽未做过城隍那般呼之就应的承诺,但商三儿一声之后,土地婆也应:“城主何事唤我?”

    “劳累土地婆,往后得便时,摄些虫豸下去,喂幽璧虾!我得闲自家也喂!”

    六节山也是土地婆的地界,但天坑下她已使不到力气,更摄不来幽璧虾。

    听商三儿求请的事,她应得爽快:“好!”

    商三儿再问:“敢问土地婆,我钓的虾,如何才能瞒过你耳目?”

    土地婆答:“那不容易,奇物、宝器此效可少见,或需某样道术!”

    她不能太确定,商三儿轻叹口气。

    道术他有,只是自己学成很费功夫,看来又要教给老狗。

    师父的本事,都不怎想教老狗,上回已教过点石成金了。

    昨晚想去想来,也只有两法,一要喂着自己的小虾,多长成些大虾,自己喂猪肉,再请土地婆帮着丢些虫下去,功德竹叶够使时,尽量少钓六节山大虾;二则去钓别家的虾,祸害别人。

    东山郡里,绿柳、夹山二城,都产幽璧虾。

    夹山是吕氏直辖城,郡守逼自家缴纳年贡,还要多征五百斤琼花露,这口气总能寻着出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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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徒的仙城介绍:
万丈红尘,未必不能修行;嬉笑怒骂,岂知就非豪杰?
要什么霸业?图什么千秋?我只管守住我的小城!
还有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市井之徒的仙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市井之徒的仙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