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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徒的仙城全文阅读

作者:南中僰     市井之徒的仙城txt下载     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8.心急

    吕东山还未回绿柳,已又到阿丑去九曲藏魔洞吸取魔气的时间。

    恢复旧修为前,每年四、十月各要去一趟。

    这次,阿丑劝商三儿:“不用哥哥随着,我自家去就成!”

    青牛已回天界,邪魔猖獗,在地龙山西边观景台上,赤脚仙都敢出手打杀,阿丑是怕出意外。

    在花子那,商三儿已寻着信心,反不以为意:“青牛前辈得了碗,说回天界,邪魔就敢信?便真已回去,地界一千八百枚城主令是天尊青帝所制,青牛前辈全能借做道印,刹那下界,再移到你我身边,遇事不能救?还有咱们城里的石牛,既防着了,岂知又没布上道印?”

    解释完,再道:“留地界那位大罗,虽不怎抵事,也有份苦劳,凡我要去的城,全去布置过,叫邪魔不敢进。你我兄弟防着路上,莫叫生人近身就成!”

    他口里“不怎抵事”的大罗,刚闪在荨麻城闹市里,隔着四千多里,冷哼一声,懒得与个蝼蚁一般见识,又一步步行走出去,在城里外布下道术。

    商三儿那边,再向阿丑说:“邪魔要图我,但就饶得过你?若青牛前辈也来不着,我师父说,还有别的天仙救,咱俩兄弟齐心,不信熬不过七息!”

    泼皮非要随着,自有原因。

    因阿丑身世不堪,纪红棉在天界的友人,都已近乎绝交,任他独自出门,遇着险,天仙肯拼力来救?

    为肃清邪魔,阿丑也是棋子,但来救商三儿,至少三友会还因果,或就不计后果;换成阿丑,打杀邪魔之外,何人管他死活?

    纪红棉能舍的全舍干净,托付过来,叫当儿......兄弟看待,岂会大意?

    阿丑沉默一会,点头依他。

    于是,辞别商大娘、向氏等,兄弟俩一起出门。

    狗见愁真正体型,长有三丈,金骨双翅展开,足七丈余宽,由它驮着飞,比以往风光得多,且长翅膀的,速度也比老狗快很多,沿途只觉风驰电掣,一个时辰飞过近六百里地。

    可惜锦衣夜行,怕生出意外,这一路反要避开道路,以前遇着路上商队,飞过去吓人家一跳,再出言戏耍的事,已不再有。

    这般威风的坐骑,要叫多少仙凡啧啧称奇,显摆不成,可惜了。

    四千多里路,拿定主意不学老狗下粪坑,要做主人贴心魂奴的狗见愁不歇气,只管埋头飞,早上出绿柳,前半夜就见着荨麻城。

    若直飞进城,那是挑衅荨麻城主,远远瞧见有商队人等在城门外歇息,商三儿就叫落下,他与阿丑带老狗寻地方过夜,不去与商队交流。

    吩咐骨鹏,自去山林里藏身,不用随进城。

    它金骨是本界上古遗骨,魂来自九幽,挖耳罗汉寺聚近千高僧之力,历时二十余日,才以佛法洗炼得魂骨合一,戾气也消尽,如今血肉生气,想吃都已不能吃,这点上,不如本事低但还是肉躯的老狗,心中嫉恨,平日才爱寻老狗短处。

    天明进城,阿丑容貌与众不同,又是地仙前辈,礼宾司小吏全都记得,自是好生安顿。

    这座城,商三儿来的次数比龙鳞城还多,曾请城皇留话招揽人,可惜马吉之后,畏惧能与天仙相斗的邪魔,已再没因那些传话,去绿柳求聘的人仙地仙。

    不打扰城主家,也不去街上逛荡,阿丑下九曲藏魔洞,商三儿便老实地留在礼宾司,遇人时施千里目,独处时,观心田中景象炼白子,倦了再换追影宣花斧炼黑子。

    果然,邪魔的命也是命,留下几日,待阿丑吸完魔气,一起回转,也没意外生出。

    回到绿柳,不但吕东山回转,郭掌柜也同样到了,已在礼宾司等他一天。

    多宝阁总号所在的清水城,离绿柳比佛国还遥远,但他家自有传递货物的宝器,天乌雪莲方能那么快送到。

    这事上,奇珍阁没法比,但分号总号全在地龙山周边,离得近,调货也快。

    一百一十枚宝印施过术的得子枣,换到三株天乌雪莲。

    送走郭掌柜,转身进城,商三儿一把勒住吕东山脖子:“与他回龙鳞做啥?要不说,便是坏了义气,莫怪......”

    他手上只管使劲,威胁话还未出口,吕东山咳着,急叫:“说哩!松手,就说!再不放我踢你裆了!”

    待脖上手松开,他先“嘿嘿”笑,待商三儿又要搭手过来,方道:“太清门某位长老嫡子,竟遭人劫去,要勒索物事,遍寻不着。多宝阁消息灵通,晓得囚在何处,但和太清门没交情,我帮说成买卖,老郭就卖给我,回去传消息给龙崖,由家里赚人情,等那边救着了,我才回来!”

    说完实话,又笑:“你家酒道人,根脚也在太清门,听说还有首尾未清,往后遇着难处,可来求我!”

    商三儿开口骂:“狗屁首尾!你见他家敢遣人来讨?”

    又狐疑起:“酒道人说,太清门在北面,离绿柳七八千里路,你家赚这场因果,就为拐弯抹角卖给我?”

    吕东山“呸”一声:“魔怔了么?啥事都与你相干?他家离这远,离石山呢?太清门势大,书院许就有借力那天,你这顶多算附带!”

    商三儿方醒悟:“怪不得不肯带媳妇,又瞒着消息,事儿做好再说,她不得感激涕零,甚花样都肯依?回头你再纳十个八个小的,也没话说!”

    吕东山翻起白眼:“你这狗嘴,真吐不出句好话?”

    商三儿冷笑:“老子手里漏走的宁家姐妹,可是遭吐象牙的收了?”

    说着话,正有个女子迎面行来,见着他俩,急低下头,靠边沿墙小跑。

    吕东山就指着:“小肚鸡肠的,还为那姐俩吃味?本是你不要的,怪得谁?眼下也不缺新人!”

    商三儿早看见了,来的是王锐家灵芝。

    吕氏不知遣了多少耳报神在绿柳,酒道人根脚、泼皮将纳这女子为妾,这些消息,无须别人告诉,吕东山知晓不足奇。

    灵芝小娘皮,整日躲履鞋店后院,少会独自上街,今天倒奇怪,且瞧着是从酒坊出来的。

    没见拿酒壶,应不是帮王锐打酒。

    “灵芝!”

    想叫住说话,但听叫她的名,女人便涨红脸,又如受惊的兔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蹿回履鞋店。

    修行女子与百姓中不同,这般害羞的真正少见,没叫住的泼皮失了面儿,吕东山则忍不住哈哈笑。

    悻悻行到酒坊,商三儿瞪他:“闲人自家耍去,我这有正事!”

    底气不硬,跟着商老三多是受欺负,吕东山也想去酒楼逗圆滚滚玩,临要走,又开口:“哥哥常日纳闷,今儿就问一句,你说的正事,究竟是欺男霸女,还是守城防魔患?”

    商三儿偏头想想,回他:“正事自然是守城防魔患,但欺男霸女是生平快事,也不可少!”

    丢下吕东山,酒坊寻到窕妹,先说正事:“酒槽里出完酒,空一池出来,我有用。”

    便向奇珍阁、多宝阁买卖料子,也没人知他要酿地仙醉,韩窕妹不问因由,只答:“晓得了!”

    商三儿才再问:“王家丫头来酒坊做啥?”

    窕妹没好气:“翻年就要进府,听说老爷性子不是好的,人家怕将来平白犯忌讳,不得寻地儿问问?”

    将要伺候的老爷有何忌讳,王灵芝不好直接问商三儿女人们,跑酒坊打探,倒说得过去。

    商三儿便笑:“外间都传你与姐姐一样,全是三爷外室,她咋还来问你?”

    窕妹不答,一双水灵灵大眼盯着人,反问:“要没三爷扇风,那些烂嘴的敢坏我名声?”

    泼皮只顾乐呵,她咬起嘴唇:“要不,琼花露传韩思,我劝六姐点头,就遂你意?”

    这条目,让商三儿苦笑:“你修行也几年了,还不晓得么,大罗因果相关,妙法都须立誓,酒方哪又敢外传?”

    韩窕妹轻叹口气,沉默下去。

    商三儿觍着脸:“要她再来问话,你便拉拉交情,让我与说几句话么!”

    窕妹眉毛竖起:“三爷调戏女子,还要使唤我?”

    商三儿许出好处:“虽在石场耽误些年,但来绿柳,你与韩思修行都顺畅,三年晋三阶,都站门槛上了,再一两年指不定就是六阶,帮三爷这忙,待手边宽裕,许你姐弟与田余一起,都制件好宝器!”

    手边不宽裕,上次围杀幽魔,田余多只在西城外安民,功劳不够,高阶宝器就没份。

    听到这话,窕妹摇头:“我不要!改把天仙妙法许六姐,怎样?”

    比起亲弟妹,窈娘修行艰难,寻不到别的缘由,窕妹便怪是妙法差了。

    看护弟妹多年,如今妹妹有好处先想着姐姐,商三儿也觉欣慰,但自家女人,竟让别个开口求,也有些赧然。

    不过窈娘学的地仙妙法,其实也不差,只修行路上,各人悟性、机缘、福分不同,结果有大差异,还想等着看。

    一味心急,不是好事。

    于修者而言,三年时间实在还短,对不争气的窈娘,商三儿本只求她修到六阶,转做与自己一般的废地仙就行。

    窕妹与韩思三年晋三阶,原还只做姐姐因比不上,心里着急,不想弟妹眼界变高,也替她急了。

    商三儿虽是废地仙,但天生这颗逍遥心,连三友都要赞声好的,韩家姐弟正经修行时日不长,这上面,见识还不如他。

    “猴儿摘桃,摘一个扔一个么?又刚得花子允,叫她安心修行着,花子教的不成,下回得见大罗,我问问就是,妙法不急换!”

陪陪老婆

    如题,今晚早睡,明天补更吧

199.女人们

    晚间,向氏从桃蹊院回来,见屋里有光,亮着油灯,进屋,见商三儿脱了鞋,斜靠她床上炼子,不由嘲笑:“静馨鲜味儿过了,不还是外间的好耍?这刚回城,咋又惦记上?没到二更呢,赌完钱了?”

    静馨刚在院里打水,落后她一步,方提桶进门,听见里间这话,落桶声便稍重些。

    “今晚邪门,坐庄的全没运道,我和阿丑先输完九叶,换殷蛟、甄药神摇骰盅,也是这般,只好散了!”

    不理外间丫头,商三儿瞟向氏:“甄药神说,头三月稳胎,后面轻着些,也可行房事,这还是我屋子呢,就不许惦记你?”

    揶揄着冒酸,不想应在自己身上,饶已成夫妻,向氏还是霞飞双颊,轻淬一口:“人家医术称神,你倒什么都问得出口!”

    静馨已经回嗔作喜,撸袖子抢进里间来:“小姐,我伺候你卸妆。”

    看样子,倒比她着急。

    新婚夜落败,还被偷走嫁衣,第二天早上大败亏输,讨饶求降的话说了一箩筐,此后在他面前处处被动,心境已坏,听那话,心里也生季动,都觉身子热起来。

    暗怨自家不争气,也坐妆台前,由静馨帮卸下饰物,又端盆来,洁净手脚、妆粉。

    修道多年,十冬腊月也惯用冷水,但任它凉爽,只退不去热意,脸上还烫。

    丝帕擦拭干净,故作镇静地问:“你不洗么?”

    待汉子起身,竟就接过静馨的活计,亲手服侍。

    嫁进府小半年,帮男人解发宽衣,也是破天遭头一回,但手脚自然,想来往后都逃不过。

    看她模样,静馨捂嘴笑笑,就退出去。

    怀胎三个月,还未显怀,向氏腰身如故,别处也未长胖,但擦洗完,男人已不似以前猴急,不来剥她,只除掉自己衣物,先躺上床。

    吹熄灯,她只得自己动手,黑夜拦不住修者视线,头回在男人面前自解罗裙,晓得男人目光落在背腰上,也是心慌。

    比起帮他时,反倒别扭几分。

    掀被进去,枕上并头,男人伸手过来时,又有些悔意。

    前几日,自己听静馨,是得趣,被静馨听,可有多害臊!

    已经这般了,又不好撵她出去。

    可见世间因果,无处不在!

    向氏极力压抑自身,汉子也顾虑着孩儿,不似往常放浪,缓缓行完周公之礼。

    向氏还在回味,他忽在枕边传音:“明儿曾氏面前,问下吕东山回龙鳞的事,瞧瞧她神色。”

    床上还传音,是防静馨听到。

    初识时两次传叶,已叫向氏晓得,她这市井出身的废地仙夫君,算计上,比她只强不弱。

    如此小心,连静馨也信不过,叫向氏也提起心,未学传音术,便凑到他耳边,把自家声音压至最低,小声问:“今儿已提过一嘴,被丢咱家几天,瞧着倒有些欢喜模样,要看啥?”

    见她止不住慌张,商三儿再传音安抚:“也没别的事,就看曾氏可是真欢喜,可有作假。”

    耳鬓厮磨,别有番意味,可惜说的话不让人欢喜。

    不知谁是邪魔,那就看谁都像,多方试探,总没个错。

    “背着静馨,倒不止防她是耳目,许她等自家也不晓得。咱们府上,老娘你我之外,眼下只眉儿无须疑,余下人等,要紧事上,都避着方好!”

    只眉儿一个例外,奉羹、陶千巧、执扇等之外,连阿丑都要算在内。

    但阿丑本就是从常久久手里救出的,身上有无邪魔留过眼,谁敢担保?

    家里都要处处提防,更莫说外间,向氏刚莫名心疼,觉他过得累,汉子掀开被,赤条条跳出去:“还有好些力气,待我使了去!”

    趿上鞋,小跑去外间。

    很快污言污语起,静馨那浪蹄子又屈意逢迎,听得向氏咬牙:“怜悯这混账厮汉,可不吃饱撑的?”

    扯被捂住头,只想睡着。

    但哪挡得住声?左右不得清净,入不了梦,直到那厮使完力气,又折回来,钻进被窝搂住她,才得眠。

    隔日,向氏还得随婆婆应付曾氏,商三儿自家出门。

    北通街上,先进工匠司。

    今年来的匠师,就是头一年那位老头,又轮到他了。

    不过,上回被蒋氏家主遣来绿柳,多只清闲,现在已不一样。

    为屠壮打造落日箭,给甄药神制药篓,其余高阶制宝器,再加些阴极木料子,一年活计都要排满。

    甄药神新这件药篓用料,商三儿本已向奇珍阁下订,但听他要晋地仙,想着备件命物,虽本事不中用,也不愿亏待,把原料子退了,改叫吕家送龙崖城特产的顶级紫竹来,从还欠着的酒钱里扣。

    世间顶级奇物,都不是有功德叶就能买到,只如今绿柳城有面儿,吕威不好不卖,之前赊去那一万斤琼花露,吕家又还分文没给,说不起硬话,只好抵掉千叶账。

    工匠司也不小,只住一位匠师,很是空旷,老狗带着,也花一会功夫才寻着人。

    老匠师面前,商三儿问:“幽魔料子,你家怎说?”

    七月打杀幽魔,既狗见愁肉身,蔡凡、董策分掉魔血之外,魔骨、鳞片也是制宝器的上等料子,但因其带魔性,须仔细辨别,向宝器主人交待明白,才好。此外适合制何物,也得几位大匠师斟酌合议。

    之前嫌麻烦,赔付高阶们宝器时,商三儿都没用。

    老匠师捻着长须答:“料子送去巨蒿,经详查,我等同得共论,它魔性重,尚变化个不停,用者须是道心稳当,心细擅辨,常时提防。魔骨能发惑人心神之声,宜做成音律类宝器,骨头大,笛、箫、哨之外,埙、琴、钟等也做得;鳞片厚实,棱边锋锐,制衣甲、刀阵都能用。”

    商三儿沉吟一会:“鳞片先给我阿丑兄弟做套甲,那魔骨,城里倒没谁合用!”

    论惑人心神,马吉的宝器八美图,功效与之相彷,但本人道心堪忧,哪敢任他用魔物,试试可会受惑?

    老匠师扯嘴角笑起:“要制甲,我这一个人也不敢下手,还是寄去巨蒿城,请多人共制,才稳当。魔骨么,新入城的玄素门弟子,城主想还未问过,音律、惑人心神,她家都是行家里手!”

    商三儿醒悟,告辞出来,迎空先使唤:“城皇爷,叫韩思送城里人等名册来十字口!”

    他先下十字口,手杵杂货铺柜上,看一位行商买下三十余份澡豆,转身去了,方开口:“说两句话!”

    行商们要早早离城,为多挣功德叶,免被大丫头笑话,杂货铺的懒婆娘没奈何,不得不早起做营生。

    大早上,商大娘、眉儿还未来茶坊,窈娘也自在,轻挑眉:“说呗!哪敢不任三爷吩咐?”

    俏模样撩人,商三儿伸手,先要捏脸。

    窈娘急退后避开,瞪眼:“爷爷,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到底收敛些,遭嘴碎的传老夫人耳里去,你是皮厚不怕锤,害我不受待见,往哪叫屈?”

    这般说,商三儿就饶她,改说正事:“修行慢,又急了?”

    问到这个,窈娘别开脸,不说话。

    抱住商泼皮大腿,功德叶外,妙法、桂花、酒、茶、盐渍豆、偶尔还混着济水鲤吃,进这城所得的好处,已够让外间同样的小低阶人仙嫉妒到死,修行还不如意,叫人怎甘心?

    见她沮丧,商三儿再劝:“我虽是废地仙,但听说,修行路上,讲究欲速则不达!”

    窈娘还没坑声,他再道:“爷不是狠心,只不想真误了你,今儿说句准话,找花子指点也好,自家寻摸出路也罢,地仙妙法学满二十年,要还不得寸进,再给你换!”

    狠起心,与窕妹说的寻大罗帮问,都不提了。

    窈娘当初得地仙妙法时,不知有多欢喜,但三年修行不得进,被弟妹反超,心里急,寻不着别的缘由,渐又归罪妙法不好上,听这没良心的说得绝情,忍不住掉下两串泪珠儿。

    心软归心软,泼皮还得说道理:“屠家兄弟几个,全学的地仙妙法,也不是个个修行都比田余慢,只原本就低着阶,眼下才不显。自己的女人,没个不心疼的理,但若换天仙妙法再不成,老死也到不了高阶,才是真害了你!”

    与董老头说的其实差不多,只是女人心,甚不甘而已,听他后面几句,窈娘才好受些,抹去眼泪,问:“等二十年,我都老了,成个废地仙,想变年轻也不能,你不嫌弃?”

    原还怕年老色衰失宠,商三儿失笑:“金风玉露最能驻颜养容,金仙说的还会假不成?我与夫人说,往后你这管够,莫惦记别的,先安心修《山海巡岳法》!”

    这位爷平日没正行,但已替她拿注意,看样子轻易不会改,窈娘扭不过,只得点头:“晓得了!”

    商三儿再笑:“要觉难熬,生个孩儿罢,平日逗孩儿耍,定比黄鹂得趣!”

    “生孩儿为解闷的么?”

    嘴上这般说,但之前紧着修行,不急生孩儿的念头,真就澹了,再沉默一会,允他:“还有两天,我月事才完,到时你带得子枣来!”

    话说到这,北通街上,韩思已拿着登名册小跑来。

    商三儿取来瞧,青衣、红豆两位之外,玄素门报备的高阶还有七八个,实力真真不弱。

    玄素门进城,撑起柳絮院就是大喜事,答应向氏不去招惹的,商三儿之前便全不过问。

200.南通街

    十字口看完玄素门名册,商三儿与窈娘言语一声,便要带韩思,齐去柳絮院。

    “三爷!城舅爷!这大早上,窑姐儿多半还没起呢!”

    杂货铺上的对话,黑狗全听进耳,就笑着扬声叫破。

    叫茶坊里抹桌椅的屠二、苗秀媳妇,奇珍阁擦物柜的伙计,全探头出来看。师父常偷跑去,酒楼早起的马清乐倒不在意。

    花子敢乱嚷叫,是给了把菜刀,要他为绿柳出手,商泼皮就不会再乱施罚天仙的刑术。

    左右这泼皮脾性,不肯饶他一文,平日也无须只奉承。

    随着的韩思,上回打赏铜子是为他姐姐,还不肯抱孩儿来多添一钱,心里主见不少,是否再给铜钱,与心情好坏、得不得罪定不相干。

    听他故意叫给别人听见,商三儿应着:“早上去,方显清白,你以为似那百里大胖?”

    应完,又冷声:“险些忘了,黑狗今早该得的赏,还没给呢!”

    花子“嘿嘿”笑:“这不就皮痒,正等着么?三爷只管使力!”

    “啧啧!用那给天仙受的时,倒不见这般豪气!”

    花子也笑应:“能活,哪个不怕死?三爷,到落你头上时,就晓得,莫只看别个笑话!”

    商三儿手已搭上:“老子遭拧断头时,是尝过味。倒是你,还不识真滋味罢?”

    每日例行的罪遭完,待喘回气来,花子再应他:“吁!这贼老天,一年也不会几回连给坏天气,你又看上黑狗爷本事,要叫做你家护院,往后哪还易尝到?”

    “那可难说,咱们且走着瞧!”

    丢下这句,商三儿带着韩思,走上南通街。

    来得确实早了些,柳絮院做夜间买卖的,此时各个还在高卧,大门还未开。

    现如今,绿柳只许外来客过一夜,但附近各城都有男修者随商队来,城里积得少,每日进城报备的却比撵人前更多。

    这场热闹,不止为采桂香。

    玄素门艳名广传,便有功德叶奉上,也不一定得亲热,也因如此,反再添名头,好些没得逞的,要算计着下月再来。

    外来客宿在内,大门未开,商三儿就不急,改到对面寻地坐。

    胭脂店倒开得早,但陆娘子是妇道人家,商三儿与韩思不好打扰,便进隔壁布店,向王尊讨两把椅子,坐门外看街景。

    从这往北十字口方向,布店过去是原本的裁缝店,城里人口渐多,街面上还空着的铺子已少,牙行已有主,裁缝店就是南通街上唯一一家。

    再往北排过去,则是曾经的钱庄,如今已归奇珍阁,另一番景象了。

    胭脂店往南,还有赌坊、澡堂、牙行,对面从北数起,酒楼、仙客来、客舍、柳絮院、香烛店,也尽没荒着。

    布店门面向东,每日东正街外,就是南北通街先晒着太阳,可惜天色早,这会儿还没出。

    仲熊、鲍正山等心眼实的,大早上就要去牙行干活,城主大白天少来南通街,路过瞧见,打招呼时都有些疑惑,有个还忍不住问。

    商三儿大咧咧地回:“有事去柳絮院,在这等开门!”

    临时充小工的人们走过,商三儿正寻思,叫哪家住进裁缝店,填补满这南通街,陆娘子探出头:“三爷要去柳絮院,也不挑个时候?带坏城舅,韩家姐妹不闹你?”

    陆娘子颧骨高,口唇厚,算不得美人儿,应对这般言语,商三儿向来利索,但由韩思先出声:“陆娘子,要嫌两位宇文哥哥不够劲儿,我倒能帮忙,可惜已没地儿,挤不进去,要不然,你请哪位给我让让?”

    商三儿坏笑着接上:“你晓得个屁,三个正好!”

    说荤话,陆娘子也不虚:“哎哟!他那小麦秆,要斗老娘这银剪刀,遭得住几下夹?”

    外间斗着嘴,王尊儿子王意也出来:“要不然,真斗一回,咱再叫几个公道人,给断个胜负?”

    陆娘子瞪他一眼,缩回去了。

    王意本想请他老子出面,去央商大娘,也给在坤道府挑个妻,但那般买来的,当妾还成,要做自家儿媳,哪能被昔日贤王府嫡支子弟看眼里?

    他爹不允,他便又看上蜜饯店的商子韵,等两年也该成大姑娘了,那是城主的族侄女,王尊倒也认可,可惜他家一厢情愿,请王府某妾当媒人,上门提时,商崔氏只推女儿还小,婚姻大事,也要他爹拿主意,自家不敢定。

    其实是嫌王意没出息,原有个好出身,啥都不缺,这般年岁未修行到高阶,还能说不晓事不知轻重,但如今成了破落户,也终日没个正行,与曹四、屠老二到处厮混耍玩,没心没肺的样儿,哪似有作为的?岂愿嫁女儿给他?

    做不成亲,倒不碍王意对商三儿亲热:“三叔,今儿真要去柳絮院?”

    待商三儿点头,他便蹭过来:“带我一个,两位长老那,三叔帮讨个面儿情呗!”

    他没曹四长得俊,柳絮院混了好些次,还是没姑娘留。

    子韵那丫头,清清秀秀的,给老商家长脸面呢,真许给这厮,莫说商崔氏,商三儿也要觉可惜,指不定要暗中使坏。

    除了婚事,王意央求的,倒能允:“许随着去,但自家讨面儿,莫指望我!”

    说着话,看仙客来、客舍两处住的仙凡客人一个个退房离城,十字口那边,又拐过来个光头。

    修济和尚。

    见着商三儿,大和尚微微颔首,又往南去。

    眼瞧着,是进了澡堂。

    地仙能学的道术多,多半会“洁净术”,还洗啥澡?且澡堂是宗昊哥几个的营生,会给和尚好脸色?

    在四门村走上男色之路的,以宗昊为首,共有六个,韩思做主安置住处时,澡堂安过去,还叫轮两个守着客舍,后来宗昊与个姓方的也想成家,先后得指吕家送来的贺老鬼侍女为妻,便自改了差事,由宗昊媳妇与方家小子媳妇两个打理客舍,澡堂白天还是六个男子搓背。

    和尚进澡堂,宗昊等没一个会给好脸色,隔壁陆娘子也探出头,与商三儿几个盯看,只没见被撵出来。

    商三儿扯嘴角笑:“那秃驴如今是哑巴,定学会耍无赖了,进门硬要脱衣下水池,地仙修为,哪个扯得住?开门做营生,宗昊也寻不着人说理去!”

    这阵功夫,柳絮院大门打开,放要赶早离城的客人出来。

    等着看和尚结果,商三儿不急过去。

    过了好一会,洗得干干净净的和尚才出来,走得大步流星。

    很快,宗昊六个追出来,随在和尚身后,高声叫骂。

    和尚又从面前走过,还是不停。

    宗昊等也是追骂,没止住的样儿,或要一直追到东正街泥瓦行。

    到面前,商三儿叫住:“有本事学魏清,骂他又少不了块肉,追着做啥?”

    宗昊怒气难消,喘着粗气应他:“城主,白嫖的老瘟生、狗肏的秃驴当我等好欺负,厚颜闯澡堂,硬下池洗浴不说,完了还不给钱!”

    只不过几枚铜钱,换作别人,身上没有,白洗个澡,宗昊等定只一笑置之,和尚这仇人这般,便是上门辱人,全被激怒了。

    地仙和尚不缺功德叶,也见天在赌坊下注,会没钱?

    见着罗汉之前,商三儿也会随宗昊等骂和尚无良,不是好东西,但罗汉赔完骨鹏、寺庙,还要借金帝舍利,只求帮扭性子,不得不帮衬一二:“他个地仙,赖几文钱,怕不为逗你们晚间去陪他赌钱?”

    陆娘子嗤笑:“得亏秃驴不抹粉,若不然,也来白拿老娘胭脂?”

    商三儿瞄一圈,宗昊几个气都未止,便轻哼:“你几个,怕他地仙修为,赌钱赌不过?”

    明晓得是激将法,但气头上,宗昊也要争:“怕?老子嫌他钱脏……”

    韩思、王意都随商三儿笑,果然听城主接上:“嫌他钱脏,还追个屁!没本事打杀报仇,既然赌场能见胜负,不赢光他个秃驴?”

    “我等赌钱,图个耍乐而已,秃驴在,哪还生半分喜乐?换个地儿,澡堂不能赌着玩?”

    “个个说要修行报仇,这般怕他、惧他、不敢见他,还修行个屁!早日把恨忘了才是正经!”

    宗昊没再吭声,商三儿又冲陆娘子道:“不敢陪他赌,指不定明天,真就来抢你脂粉,不给钱!”

    “你家的买卖,我这只赚个辛苦钱,他要拿走,自是大城主去讨!”

    话是这般说,但随即,陆娘子一掌拍墙上:“不过道心不稳的废秃驴,不愿给脸而已,逼老娘躲着,真以为怕见他?”

    “是哩!自家想想,眼下比不过修行,先拼道心不成?”

    商三儿笑笑,这才站起:“还有事,走哩!王意先把椅子搬回去,再来寻我!”

    韩思随着,两个起身就走。

    丢下若有所思的几人不管。

    早起给客人开门的,是个上年岁的低价嬷嬷,青衣、红豆并一干姑娘,都还睡着。

    商三儿请她去叫两位长老,与韩思不进门,只在街上等着。

    王意也很快到了。

    红豆只披着衣,理顺长发,比每日浓妆艳抹的青衣来的快,见三人都站在外,展颜一笑,柔声问:“我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城主与两位小哥,站外间作甚?”

    王意是想进,但城主不动脚,自家进去哪有脸?

    这红豆刚起床,带股慵懒味,本也温雅迷人,真不是虔婆模样,商三儿叹口气,如实答:“于我这等没定力的,你家也不比龙潭虎穴好到哪,进了门,定就出不来,归家要被媳妇整治,哪里合算?”

    红豆再笑:“进城来,尽听人说,有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城主,老娘从小打到大,锤死也不降,还怕夫人么?”

    商三儿老实回应:“媳妇是八阶人仙,我这废地仙,真打起来,哪里够一脚踢的?长老莫再勾我哩,俏模样也收收,真不敢进!”

    红豆白他一眼,也是风情万种,继续勾人。

    商三儿自家知自家事,女色上真是受不住诱,若非尝过天仙味,指不定已跨进这道门,眼下只有死守,暗咽着口水,死赖在门外不进。

    磨蹭一会,青衣也到了:“城主爷,都自家人,哪有门外站着的理?快请进来说话,老奴叫姑娘们给您沏茶!”

    王意是真想进去,但泼皮城主只推脱,韩城舅也不中用,一句不帮腔,只他干着急也没用。

    再推两句,商三儿就在门外道:“七月里打杀幽魔,得着一批魔骨,请匠师们看了,说制音律宝器,最能惑人心神,便来问问,你家可愿要?”

    青衣叫:“哎哟!咱门里姑娘们,各个细皮嫩肉,叫她们伺候大爷还行,哪里擅厮杀?城主爷真要手松,赏些金风玉露,上下就感大德不已!”

    玄素门不缺功德叶,城里好胭脂都能买到,她就不求胭脂,只讨驻颜养容的金风玉露。

    商三儿笑摇头:“你家四方游走的,要没些本事,难不成野外山妖邪祟不吃女妖精?金风玉露是金仙赐下,家里留着赏功用,并不外传,你等进城,真只愿伺候大爷,功劳苦劳可就计不上!”

    泼皮城主不是好对付的,青衣话术对他不见效,反只惦记诓玄素门出力御敌,红豆再插话:“城主,那些个魔骨,全白给么?”

    商三儿又摇头:“拿了我魔骨,城里遇着事,就得出力!”

    红豆声音再放轻柔:“城主放心,进了这城,都在一锅里寻吃食,真遇着危难,我等还敢惜力么?”

    “长老,危难时出力,与遇事就出手,哪里一样?”

    危难时再出力,能以这城恩人自居;遇事就出手,那是城主的使唤小厮!

    哪里一样?

    湖弄不过去,红豆只得叹气:“若不能依呢?”

    “咱不是狠心人,不能依,我也不撵你等出去,只不当受聘客卿待,城里常例好处没份儿,遇难护不住莫怨,但护着时,可该年年上贡?”

    红豆叉起腰:“狠心贼!弱女子也要逼迫!可该容我等商议一二?”

    两位长老退回去,一人推一扇门,又把柳絮院关上了。

    一句话都没说上的王意,瞧得目瞪口呆。

201.求不怜

    柳絮院妖精们,终还是扭不过泼皮城主,应允拿走些魔骨,为他出力。

    无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尔。再不能似以往随意而动,云游结善缘,世间虽大,已只剩绿柳是唯一的安身之所,主家既然心硬,真惹怒了,哪有好果子吃?

    玄素门做这营生,财源广进,上至长老,下至小低阶,囊中都不缺藏货,全自备有好宝器,红豆长老甚至有三件堪比马宽石如意、董策正经注的顶级宝器。

    她们富裕,宝器上无须城主补贴,只音律上有所长的几位,各讨去适合的魔骨,蒋氏匠师最近活计多,已忙不过来,还得等着。

    与柳絮院女人们一样,地仙五阶的和尚不要脸起来,宗昊等四门村民也是无奈,各个再回赌坊,全咬牙切齿,以前话里话外的嘲讽,换成了粗鄙直接的谩骂,但任人指住鼻子门面,骂得再难听,口不择言时把金帝、罗汉捎带上,修济也只微笑以对。

    启骂的虽全占上风,但次数多了,场面一边倒也要觉无趣。和尚修那闭口禅,口不出一言,还得算耍无赖。

    赌钱时,一局只压一枚铜钱,叫存心思把他赖掉的洗浴钱赢回的宗昊等,越发火大。

    一晚遭骂无数,瞧模样,并没一个愿与他解仇,但和尚每日独在泥瓦行制砖时,敢再多做一块了。

    人间处处有修行,慢慢来。

    和尚寻着门路,叫同陪赌铜钱的王乾暗生羡,但各人所遇所求不同,解法不同,急也急不来。

    十月中旬,吕东山两口儿辞行回龙鳞,再隔一日,料子备齐,酒坊也收拾好,商三儿开酿地仙醉。

    窕妹能言会道,泼皮不给姐姐换天仙妙法,原说定的宝器也不能放走,甘愿为虎作伥,跑到履鞋店磨了两天,王锐面前,把酿酒艰难夸大十倍,王家女儿手巧赞上百遍,甚至言下之意,缺了王灵芝,好酒都要酿不成了。

    王锐是方正,但对着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儿,也得认输,允灵芝随她去,帮忙酿酒,只特别叮嘱,晚饭前定要回来。

    终让泼皮得意,在酒坊里,先是恣意打量,继而言语调戏,最后便用身子挤挤碰碰。

    叫受害的王灵芝,缩着脖子怯生生,面红得几能滴出水来,几次险些切到手。

    泼皮肆无忌惮,是遭窕妹、瑶觥、奉羹无数白眼,心里骂着猜测,若不是她们在,指不定还要做出啥事儿来。

    王灵芝也怪,瞧着羞怯至极,脸红到脖颈根去,整日不答一言,偏又不跑不让,老实地任占便宜。

    还好,泼皮三爷逗着大姑娘,正事也没忘,最后又撵走几个帮忙的,留他自家一个人下料,酒应没酿废。

    听说料子可不便宜,真酿废了,还不知谁肉疼!

    地仙醉比琼花露用时要得多,须四十九日才能出酒,料子下完出门,商三儿先叮嘱窕妹小心看护,再叫城皇遣耳报神,往地龙山传话,请两位山神哥哥今年早些来,先品鉴好酒。

    按商大娘意思,妾、外室生子,多晚着正室些时候才好,但向氏自家说,这城幽魔邪魔盯着,哪计较得其它,她已领先一步,怀上了,就不挡别人的路。

    于是冬月初,府内官子、杂货铺窈娘先后用下枚得子枣,官子那,待过完年,王灵芝进府,一起抬做妾。

    瑶觥、奉羹、兰舟三个,自家还不急,就不强求。

    世间万事,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冬月里,成衣店又多出个女婴,一家子没心情取好名,还是按序排,叫四妹。

    婆婆整日没个好脸,苦命的陈武媳妇也心头凄凉,年后还得接着生、接着喂奶。

    随老夫人送礼,看完四妹回来,眉儿苦笑着说,再过些年,她这有名儿的大姐,得多遭妹妹们嫉恨。

    当场受商大娘白眼:“你娘生不出儿子,你这还要再等,对头怀上了,你倒不见急,一天只想些有的没的!”

    眉儿转笑开:“生孩儿也要斗气?那老夫人开恩,把魏鹤充我名下罢,比她生的年岁大,还省下喂奶换尿布的功夫!”

    商大娘没理会,她自家倒上心了,回到桃蹊院,换陶千巧追着魏鹤耍,逗他叫娘。

    天寒地冻中,济水河神进城看儿子一家,顺道也送鲤鱼来。

    直到进入腊月,也再没地仙来绿柳吃济水鲤,今年就只卖出去一桌,拿鲤要算本钱的,圆滚滚眼下不会来讨。

    商三儿本拿定主意,才五叶的进账,城里多出个花子使唤,再有地仙来城设鲤鱼宴,已不必再劳师动众。

    可惜再没人来,只是白想。

    仲熊、鲍正山等肯卖力气,牙行改渔货铺施工甚快,不过要搬进去,也是开春后的事儿。

    河神进城,领他父子看了施工地,就在牙行,商三儿道:“我师父传下的好酒方,刚酿着,过几日就能出酒。殷大爷也赶巧,索性再多留些日子,年就在我家过,尝尝酒味儿。”

    世间驻名山大川的山神、河神,久离家都有隐患,但殷鉴遭邪魔害后,反与绿柳城搭上关系,如今得算大罗的人,想必只邪魔敢再算计他,但便邪魔,抢去河神位又逃不走,谁还吃饱撑了送死?

    若不管修行,殷鉴来绿柳城住个十天半月,都放心。

    听泼皮儿留他过年,河神“哈哈”笑:“儿媳怀上孙女,我心里欢喜,这趟来,本就要与他们过完年才走!谢城主盛情,人口多,自家过罢,就不来府上打扰!”

    殷蛟媳妇借得子枣,也怀上了,与向氏一般,自家查知得到,是个女儿。

    河神拒绝,商三儿再劝:“请客的不怕大肚汉!左右地龙山两位哥哥,也要全家子来,今年糟心事正多,加上你家,索性并一起过,图热闹冲冲晦气!”

    商府、殷氏再加两位山神卷属,并一起过年,得摆二十来桌了。

    泼皮城主爱热闹,儿子在绿柳讨生活,面子不可不卖,上回得罪商大娘,也该寻机赔罪,殷鉴就应下:“成!那就叨扰贵府!”

    商三儿摆手:“殷大爷莫见外!地龙山两位哥哥,年年全家来,要过完十五才回呢!”

    两位山神在绿柳过元宵,是因商三儿要去吕家送年贡,帮看护着家,不是真厚脸皮,倒无须向河神说明。

    牙行前说话,对门跑出脸上掉粉的青衣:“哎哟!城主爷!河神爷!过年没客来,院里没个男子,人再多也只嫌冷清,城主府有热闹,捎上老奴与姑娘们罢!”

    不知使的何种手段,先前对话,也偷听去了。

    谁都晓得,轻易莫得罪女人,被泼皮逼着效力,玄素门上下都有气。青衣明晓得凑去城主府过年,商大娘、向氏不会待见,听到话,还想要凑一脚,是为膈应人。

    泼皮大城主也是滚刀肉,放得下脸拒绝:“要嫌没男子冷清,叫马吉家、百里大胖家陪你们,定都欢喜,甄药神应付完家里,也愿来柳絮院喝两盅的。过年热闹,但只待外客,城里各家安不下,要破例谁家,定遭话说!两位长老自家耍罢,初一来府里赴宴就是!”

    青衣寻不着话接,柳絮院门边,红豆又露出半个身子:“姐姐回来罢,狠心贼心硬似铁的,过大节,哪许咱们晦气人登门?”

    娇嗔着,却还那般轻柔。

    今日不知怎的,光听声音,就叫人心里酥痒。

    商三儿笑容一收,冲那边骂:“老妖精早些死心,三爷这少年郎,不受你勾搭!”

    陈婆婆干不过青衣,红豆看着柔弱,但走南闯北撑场面的人,定也不好相与,骂完,不待还嘴,商三儿又飞快对殷家父子喊:“肚子疼,我先回府!她家年底客少,殷大爷要想耍耍,倒正赶巧!”

    丢下话,带狗一熘烟跑走,叫红豆百种应对语,全又憋回肚里。

    河神是正经人,且儿子也在场,城主跑走,自不会留下。

    红豆今日明显用了某种道术,跑到奇珍阁,商三儿就跳上狗背,吆喝着,一路冲回城主府。

    跨门槛时,还觉心跳得厉害。

    果真不愧老妖精,没脸没皮的,就敢冲三爷下手!

    想寻人压压惊,书房没人,便抚胸回柿霜院。

    见着侍女们,商三儿问:“夫人不在?”

    其余小低阶都只躬身叫人,由佟梅出头答:“眉儿姐姐在为魏鹤制新衣,夫人说,近日无事,与她学学针线去,就用得着呢!”

    “还早着,急个啥?”

    话出口,才想起向氏怀上已五月,眼看就要显怀,这时备制孩儿衣物,确实已不早了。

    瞧着佟梅,商三儿改问:“陶千巧爱带孩儿,东郭济以钓虾钓鱼做消遣,每日不在六节山,就蹲沟渠边耍。你这,可寻着喜好之物了?”

    听问到自己,佟梅沉默好一会,待商三儿都有些不耐烦,抬头打量柿树上啄木鸟安身的树洞,方幽幽出声:“老爷,婢子要重塑道心,用不着寻别物,只需府里府外,人人瞧来时,眼里再没怜意生!”

202.地仙醉

    佟梅所答,叫泼皮沉默半天。

    他能想通透,别人的恻隐之心,眼里藏不住怜悯,小心相处,反叫她一次次记起过往。

    那怜悯心,并不能宽慰人,却是一把把刺入心扉的小刀。

    非她一个如此,东郭济、陶千巧与其他小低阶侍女杂役们也同病相怜,宝印送进城后,他们自愿留在城主府,除想报大罗的恩,也是不愿多见人,唯东郭济恨意更甚,爱出门砸花子,别人则躲着避着,足不出府。

    要忘却沦落贼窝经历的痛楚,他们本人需磨砺心境,如佟梅所言,也应在旁人身上。

    可惜泼皮城主无能为力,这事上,使唤不了别个。

    世间百种万千客,各有不同,遇人见事,生出恻隐之心、厌恶之心、愤慨之心、欢喜之心,近乎本能,东郭济、佟梅等遭遇本堪怜,要叫人人忘记,只以平常心待,哪里容易?

    最多藏得深些,佟梅这般感知敏锐的高阶,怎会察觉不到?

    再有权势,也做不到。

    这个腊月,龙鳞城吕昭君那,收到北方送来的礼。

    姬正遣随从送来的。

    两人的婚事不涉私情,但四皇子送来的礼,用了好些五彩线、绸缎,包得精细,要算有心,吕昭君看着也欢喜。

    好一会才舍得拆开,是个荷包似的百宝囊,里间已装满蜜饯。

    随从不显眼,并非常在姬正身边那两位内侍,对吕昭君道:“四皇子说,百宝囊是早前家里备下的礼,有灵气的果脯为妖鹏城特产,买来的,剩下那些凡桃、杏、枣才是他手制,头回做,味儿好不好都难说,只表个心意,还请二小姐莫嫌弃!”

    堂堂皇子,几时亲手做过物事,味儿啥的哪里要紧?

    吕昭君沉醉着,轻挑一块进嘴,果然没有灵气,但甜味够足。

    随从又躬身:“鄙国与蛮楚,暗地里已合谈成,等不得开春,芈氏就要退兵了!”

    姬正与国内有传消息的手段,这事吕家耳报神都还没报来。

    南晋西南邻居天策府、东南强藩栾氏,眼下都没添乱,与蛮楚议和休战后,老祖姬武君抽得出空,她与姬正的婚事就快了。

    破天荒地,吕昭君脸上生出些红晕!

    但很快,后面的话又让她微感刺痛。

    “二小姐,小的这就告辞!四皇子吩咐,还要往绿柳送份礼,刚进城遇着个商队顺路,已说好等我,不好多耽误人家。”

    这一年,绿柳城九阶人仙涨得少,但地仙之数,让吕家都死了攀比之心,要令吕东山再巴结!

    吕家外,南晋四皇子也得笼络那泼皮,若非泼皮已有正妻,此外再无姐妹子弟,姬氏指不定还要择人结亲!

    “女儿晓得了,只拼力修行就是!他是不能晋级的废物,那狗奴也是,又性子轻佻爱惹祸,等走到他前路儿上,总有遇再犯我手里时!”

    石场对父亲说的这话,已沦为笑话,每每想起、梦到,都要叫她羞愧难抑!

    听说绿柳又闹起邪魔,但便那厮横死掉,心中藏着这根刺,已再难拔走。

    眼下再不乐意,也阻不了四皇子行事,都得顺着:“辛苦你!可要遣几个高阶护送?”

    随从陪着笑拒绝:“寻常礼,没啥要紧物事,又只四百多里路,随商队省事些。”

    年关将至,多数商队不愿再奔波劳累,但也有些反而趁节挣钱,只是比平日更叫辛苦,沿途轮换着在马车上睡觉,遇城不宿,卖完一波,再赶路做营生。

    拉拢人心的事,吕昭君向来不喜做,便由这人告辞离去。

    无须一日,随从便到绿柳,跟着的商队受衙兵指引,报备后将酒茶、美食、爆竹、对联等物拉到城皇庙摆摊,晓得绿柳无凡民,如今再来做买卖的,要么物究精美,要么小样实用。

    随从自己去求见城主。

    送的礼确实寻常,但待泼皮城主收下称谢,随从抱拳请求:“年关将近,不易再寻商队,小的也不想再辛苦回去,还望城主收留过年。”

    东山郡将有场大变,大罗亲传心知肚明,也有实力搅局,绿柳城寻常耳报神还进不来,四皇子遣他送礼,吩咐就赖在城里,盯住商家,要没动静,开春后多定些琼花露,借口等人来拉酒,也不走。

    商三儿倒不以为意,随口应:“那便请去礼宾司安顿,早饭都不款待,对不住,要足下在街上自寻,此外午时初、申时末请来府里用饭。我家过年可热闹,不怕多你一个!”

    再隔日,肥如意、没正形两位山神带着仆役进城。

    客卿府早收拾出几个院落,也安置进去,与河神家做起邻居。

    听闻地仙醉酿四十九日,他哥俩是掐着时日来的,隔天下场大雪,也出酒了。

    商三儿请上老娘,与殷鉴、马宽、梅兴、阿丑、修济、王乾、酒道人、童婆婆、执扇齐聚酒坊,准备品鉴辨识。

    人仙没份儿,地仙除被囚的花子与两个没待遇的魂奴,全到了。

    商三儿是主人家,先接取一瓢,递给老娘。

    商大娘要让,河神、山神都推:“合该您先尝,咱们等得!”

    于是,由她尝第一口。

    “香!”

    激动着赞一声,然后眨起眼:“就只香味勾人馋,此外灵气足些,好似再没别的好处!”

    说完,举瓢再尝一口,还是疑惑。

    怕老娘识不得宝,商三儿新拿个酒瓢,接了先尝一口,不待细辨,顺手递给大地仙河神。

    酒中香醇无以伦比,怪不得老娘拿着酒瓢不撒手,不似平日为人。

    灵气添了些,精粹、量与功德叶彷佛,但神魂没丁点动静,确实察觉不到别的异常。

    大罗亲传的酒方,名“地仙醉”,料子寻几年,为它耗费多少本钱、人情不说,好不易酿一回,出酒就是成了,怎会没别的用处?

    河神尝过,再传给两位山神、阿丑、执扇等。

    废地仙感知不到异常,有本事的大小地仙们也是如此。

    叫人肉疼的是,三友这酒方,比琼花露出酒还少,一池只得八百斤!

    两样世间难觅的料子,本钱不好计较,但不少于三千五百叶,酿出略添些灵气的酒,此外就尝个滋味?

    梅兴砸吧着嘴,皱眉想一会,没有头绪,出声问:“前辈传酒方时,怎说的?”

    拜师那晚的对话,商三儿事后回想过千百遍,自信一句都没忘,答道:“师父说,这酒灵气足,只防酒力甚勐,饮上三壶,真连地仙都要醉倒,没两三日醒不来!”

    酒劲确实大些,但寻常酒类,人仙地仙若不施术驱酒意,多饮一样会醉倒,这算什么好处?

    滋味是真的好,见马宽又寻瓢接酒喝,未醉前爱守礼的酒道人躬身:“城主先许我些,别的不说,滋味难得!”

    师父是个贪酒的,这酒方便与琼花露一样,纯只图好滋味也说不定,可惜两回通话都没问,商三儿失望着,随口答:“许你二十斤!”

    酒道人搬坛儿装酒,小人儿执扇也要讨,想着本钱不便宜,商三儿暂时没允:“他名里占个‘酒’字,余下的等查清楚再说!”

    倒也不叫馋酒味的失望,当晚,商三儿又叫彭望进府,杀两尾济水鲤设宴。

    除一众地仙,屠壮、董老头、陈婆婆、胖婶儿、甄药神、殷蛟、百里秋实、青衣、红豆也请进府,给尝地仙醉滋味。

    各人有所长,多些人品鉴,许能寻着它藏着的好处。

    姬正遣来那随从,虽也是高阶,但身为外人,给不起那待遇,只叫偏厅另起一桌,由东郭济、韩思陪客款待。

    两尾鲤鱼份量不少,地仙醉却还是舍不得,加上做菜的二掌勺,分得都不多,各人只许饮三杯,过后还要喝的,改上琼花露。

    好鱼好酒,都说好滋味,又各有遗憾。

    耗数千叶酿出这池酒,任它再香醇,谁夸得出一个“值”字?

    席散时,屠壮说:“要没别的用,多分我些!”

    他也养着一肚子酒虫儿,叫泼皮郁闷着点头。

    当晚只无事,马宽临走前,还宽慰人:“兄弟,世间哪没些个意外?天仙前辈所重之物,与你我又不一样,你占的便宜已不少,莫只贪心!”

    果与佟梅感受一样,这开解的话,听着反而更不是滋味!

    四天后,才出转机。

    第二日傍晚,酒道人醉倒在酒坊门前,这回睡也叫不醒,看着天寒地冻,石牛旁花子都慌张,韩窕妹只得请奇珍阁两位伙计帮忙,将他抬回陶器店。

    一醉就是两三天。

    第四天早上才醒,酒道人打坐一会,就急冲冲跑去城主府。

    见着与肥如意比棋臭的商三儿,他匆匆行个礼,叫:“再匀我二十斤!”

    看模样,马宽、商三儿也惊喜:“是有啥好处?”

    要紧时候,实诚人竟也学会拿捏,还不饶:“许了我,就与你说!”

    商三儿看着马宽,笑而不语。

    “十斤也成!”

    十斤泼皮也不再允,他叹口气,只得吐露:“喝足三斤醉倒,有两桩妙处!一来醉中助地仙悟道法道术;二来有益温养宝器,虽只醉两三日,应也比得殷、马、梅三位前辈占名山大川,借钟秀造化两三年之功!端的是好酒!”

    “嘶!”

    这酒不喝醉好处不显,听到的两个齐抽气,不止泼皮,肥如意都已为之前他手散抛费心疼了。

    两桩好处对人仙全没用,那天席上喝掉的可惜,也辛亏没允屠屠子!

    酒道人又拉着泼皮:“城主多的不允,好歹再给一斤,凑不齐三数,倒要白废两斤!”

明天双更补

    两点钟只写完一半,明早要开车回家,明天补双更

203.第四个年

    于地仙而言,地仙醉妙用无穷,真正是好宝贝,到底要不要往外卖,就需斟酌,起了争议。

    马宽、酒道人的说辞,一池酒才八百斤,感觉自己人还不够用,哪好外卖?

    虽该由酒主人定夺,但除商大娘与执扇两个丁点不指望修行的废地仙,王乾、修济两位补道心胜过修行的,别个都想厚着脸皮,多蹭到些。

    地仙醉一助悟道法道术,二助温养宝器成法宝,听着都极好,但其中需的量,哪是一星半点儿就够的?

    只温养宝器一项,醉一回便真抵得名山大川两三年之功,但一池酒全归一人享用,最多也只抵得七百多年,各人造化福缘不一,从没个定数,便如济水河神殷鉴,做了三百多年的大川河神,也不是就有法宝,主温养的宝器翻江绫,至今还是宝器。

    做山神河神时长更久的大地仙,没法宝的还比比皆是。

    常久久、赤脚仙之流,是得堪比大罗的邪魔相助,才各个都有,左近得着福缘最有名的,还是原龙阳山神贺老鬼。

    任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得八百年山川钟秀,就必炼出一件法宝。

    悟道法道术也如此,原地龙山神常久久养的“无双馥韵”大益悟道,但移进绿柳城两年多,到如今有几人沾到光?

    修行岁月长,剩下的七百多斤地仙醉是真不嫌多,各个都想多讨,马宽、酒道人不愿商三儿卖出去一滴。

    若外卖,他等还能混着几斤?

    殷鉴、梅兴两个,所争又不一样。

    也是嫌七百多斤酒太少。

    但与那几个重眼前的不同,量不够,他们想的是再酿,图长久。

    城主用时几年,得奇珍阁、多宝阁两家使力,才寻着一份丝萝花蜜、三株天乌雪莲,但这两样罕见奇物,有藏的本就不愿外卖。

    天下之大,绝非这点数。

    酿完第一池地仙醉,商三儿手里还有两株天乌雪莲,现缺丝萝花蜜,得着一份就再多八百斤。

    丝萝花蜜成品是圆球状硬物,直径必须三寸以上,浑然一体,整块均匀受热后,才会再融化成蜜,用于各种仙方,少了丁点,受热后只会变湖,再得不着蜜。

    丝萝藤不是奇物,不在九幽通道下,好些沼泽地里都有生长,但极少开花,开也是在夜间,天明便谢。有种不能受惊吓的夜蜂采蜜,采着的丝萝花蜜在蜂巢中另存,不与其它花蜜混合,但采得极少,若不取走,会被蜂王吃光,早取量少,夜蜂受吓要死不说,离了蜂巢,丝萝花蜜十二时辰后自变硬,仙家道术也不能阻,若与其它蜂巢所得的合一起,搓不成够大的圆球,便要沦为废品。

    那夜蜂尾上无针,只在夜里出巢,稍受惊全巢都要死绝,无人能养活,唯能在野外寻蜂巢找蜜,凑够一份的量委实不易。

    但应该有,只是货主轻易不肯出手。

    地仙醉这样的好物事,传出风声能卖,会有多少地仙求上门?与之换丝萝花蜜、天乌雪莲,多酿出些来,不比死守这八百斤强?

    马宽他们,自然晓得殷鉴、梅兴所说的好处,但不向外卖地仙醉,传不走大名,真卖起来,又怕只是白折损,引不来丝萝花蜜和天乌雪莲!

    于是,热闹着,争论到过年。

    腊月最后几天,眉儿就使唤杂役侍女们,在后院另收拾出一偏院,主屋空着,东西厢房准备给官子和将要进府的王灵芝。

    这处院子两个妾室合居,听说任她俩自取名,趁王灵芝还未进府,官子先要定夺。

    府里建造沟渠时,各处偏院都已种下花草,不再荒芜,主人家居所都用果木命名,做妾的不敢比肩,她又爱院中大簇丁香花,便命名为丁香苑。

    府里侍女已不缺,眉儿与向氏商议后,挑四个进丁香苑伺候。

    官子娘家姓卫,又叫年三十起,府里上下改口叫她卫姨娘。

    从此不再去书房陪侍,桃蹊院也只早晚应卯问候。

    变了身份,稍有些体面,但须守的礼数也增多,向氏的柿霜院反倒要常去听吩咐、随伺候,与通房丫头静馨见面更多,因泼皮老爷不喜,不敢争吵,但相互各看不顺眼,冷言冷语就免不得。

    大年三十,河神山神三家连着下人仆役,还有姬正遣来那位随从,全进城主府过节,城里的本只想请香烛店童氏,怕她害臊,便连陶器店的酒道人叫上。

    两百多号人,摆开二十来桌。

    想去晦气,今年城主向进城商队买下多少烟花爆竹,开席前,由执扇抱着魏鹤,先燃放些爆竹。

    魏鹤胆儿大,两岁多的孩儿,听到爆竹响,竟丁点不怕,反振奋欢喜,看了一会,还要抢执扇的线香,想自己点。

    执扇不给,他便哭闹起来,任谁也哄不乖,最后是眉儿抱着,给点了一个。

    开席后,马宽指着济水鲤:“这鲜味天下少有,咱们都沾殷前辈的光,但一年尝二三回,已是极奢,今儿吃它,明晚兄弟会客卿部属,定还免不得。任家里富裕,也不好这般抛费!”

    商三儿点头,道:“有灵气,价儿不这般贵的,往后也寻些,待哥哥再来,另起一桌款待,咱们不正经的还是吃鱼罢!”

    马宽是故意说了引话,商三儿入套,梅兴先“噗嗤”笑,又晃着酒杯叹气:“可见由奢入俭难,莫说济水鲤,尝过地仙醉,再品琼花露,便觉与凉水也没差别!大过年呢,唉!”

    酒道人点头:“说得是!”

    前几日听两边争论,商三儿只笑眯眯看戏,不下定论,又在拿捏人,今日过年,也不拿出地仙醉待客,全心急了。

    “那酒若喝不醉,只是白抛费,一醉两三日才醒,哥哥们想把正月睡过去?”

    殷鉴刚在向商大娘敬酒、赔往日罪过,听到这,转过头笑:“有那酒,哪管他正不正月,睡几天又怎样?”

    大过年的,席上不争论,倒合力换着花样骗酒,商三儿转向阿丑:“殷大爷这大地仙也这般,还是兄弟实在,不嫌琼花露寒酸,我哥俩喝罢,别理他们!”

    阿丑憨厚笑着,与他碰了杯,才小声滴咕:“那酒我也馋!”

    没做过山神河神,过了多少年,母亲给的颠倒漏壶,离法宝也还差些火候,一样想讨。

    商三儿苦笑:“得!白夸你了!”

    白发几已全返青的童氏理着鬓发,出声问:“那酒,城主到底怎想的?”

    打定主意,要给阿丑的少了,大伯子白拿去的得子枣,就有得说道!

    地仙醉能酿出来,她拿的本钱还多些!

    其他人也只管盯着。

    商大娘也催他:“莫只耍混!再不说,年都要过不好!”

    左右邪魔都能听去,商三儿便不避姬正遣来那随从:“听你几位所争,都是有理,到我这不为难,折个中罢!留四百斤外卖,三十叶一斤,若无丝萝花蜜、天乌雪莲,外来地仙最多许买三斤去,余下的……”

    一根绳上的蚂蚱,用不着客气,肥如意迫不及待:“怎给?”

    商三儿缓缓地:“童氏给十二斤,酒道人按理也是这个数,但他寻着地仙醉的妙处,多给那八斤,就算酬谢了!”

    酒道人急道:“好歹多给一斤,凑齐三数!”

    酒量小的少饮或掺上别的酒,同样会醉,但既然大罗言语中说的是三壶,定然一次灌下三斤,所得好处才最多。

    已给他的,讨回两斤来,也凑得足三数,可惜要做大户人家,泼皮没那个脸,只得允:“依你!”

    定下一阶的两位酒数,泼皮眼再一扫,除商大娘与向氏这对婆媳,主桌上各个就屏声静气。

    “城里地仙、两位山神哥哥,按这数,每高一阶添给三斤酒。殷大爷不是外人,但咱按买卖做,数照给,收你功德叶,抵济水鲤的价!”

    殷鉴端起酒杯:“已感厚意!谢城主!”

    执扇瞪眼问:“我的呢?”

    听他想讨,泼皮骂:“你喝了有啥用?狗日的炼不出丹,坑老子多少功德叶了?”

    商大娘也劝:“皮孩儿,滋味再好,尝过就够了,莫耽误他们修行,我也不要!”

    真论年岁,执扇比她还大,但心智、行事与孩童真没区别,在府里住这般久,商大娘“皮孩儿”、“乖孩儿”之类也叫顺口了。

    童氏、酒道人之外,马宽十八斤,梅兴、王乾二十一斤,修济二十四斤,殷鉴买三十斤,近一百五十斤酒就许出去了,阿丑修为不好断,但泼皮大伯待他比别个更亲近,按理也该比修济高,不会亏待,童氏先满意点头。

    其余在场的地仙,得着酒不会嫌多,但各个白拿,也尽要感激,杯里的琼花露,又觉着有滋味了。

    待席散,商大娘带向氏、殷蛟媳妇等女卷另去一屋,魏鹤外,男人们吆五喝六地,通晓守岁。

    阿丑打更雷打不动,报子夜时,府里燃放剩下的烟花爆竹,点亮冬日夜空。

    大年初一,与往年一样城外抢水,祭祀土地、城皇,晚间设鲤鱼席发放九阶人仙以上客卿年俸,没别的不同。

    初六,吉,诸事皆宜,殷鉴买了地仙醉回济水。

    ------题外话------

    老丈人叫做饭喝酒,母亲胃疼,事情好多,对得起家里,对不住书友,要食言了,今晚尽力再码半章,更新肯定补不上,争取周五补。

204.姬武君

    正月初八日,绿柳商泼皮喜纳如夫人。也是这天,有头大秃鹫出南晋国苍狗城,往北飞去。

    秃鹫背上,驮着位背剑的青衫年轻男子。

    若以容貌断年岁,男子只与商三曹四差不多大,甚是年轻,但他身份是南晋姬氏老祖姬武君,七阶大地仙!

    南晋在北方的布局,终归是要图夏水河神,那厮已擒过一次王乾,极可能再次去搅局,姬武君刚从南边回来,隔夜就启程北上,不辞辛苦,是要去夏水河边威吓,叫河神几月内不敢离开。

    疲倦未消,才由秃鹫驮着飞。

    飞过两个城池,野地中光影闪动,前面飞起件斑斓五彩的戏服,随即衣里长出人头、胸、四肢。

    这忽然生出来的人,面上涂抹着浓彩,鼻子扁平,双眼细长,此外再看不出容貌,手里还拿着个泥做的胭脂盒,好似随时都要补妆。

    与刚唱完戏下台的戏子,没个两样。

    大秃鹫未来得及避让,直飞撞过去!

    戏子拔高避开,随即踩在它背上,是在姬武君身后!

    姬武君一声呵斥,免去坐骑惊慌,喝令接着往北飞。

    此后并不转头,声音冰冷:“早说过,我等各行各路,再莫见面的好!”

    “哎哟!好处拿完,只这般绝情?我等可是你能吃干抹净的?”

    面上浓彩的戏子声音忽尖细忽低沉,男女难辨,语气也似嘲非嘲,只叫人捉摸不定。

    姬武君不再说话,戏子问:“真要与夏水河神不死不休?”

    秃鹫背上风大,但任衣衫猎猎,前坐后站的两人,全纹丝不动。

    与戏子对话,姬武神还是不回头。

    “原说好的,不关你等的事!”

    “以前是不相干,现下不同哩!莫怀侥幸哩,若不是我等,那王乾能逃进绿柳去?”

    说到这,他背后的戏子也安静了。

    大秃鹫飞着,沉默好一会,姬武神方冷声道:“你等该晓得,当年那场大涝,叫近百城破,百万民众遭殃,我之前修行不畅,才只二阶,见着那般惨局,曾立下大誓愿,待修行有成,必为小民讨个公道!此后道心得益,四百来年连晋五阶,姬氏也才有今日,初心不敢忘怀!你等当初也答应,任我自行事,不来干涉的!”

    “此一时彼一时么!咱外道邪魔的话,几个可信?你又还不服软,河神眼下比你有用!”

    “但我道心受阻,往后修为不能寸进,你等便邀了去,能做棋子?”

    “道心受阻?哼哼!”

    戏子冷笑两声,问他:“三友、宝印两个大罗,原六十年下界一次对弈,可知为何只在地龙山?”

    姬武君皱眉不接话,听背后再传声:“便叫你再晓得些事!”

    戏子忽男忽女的,换着声调解说:“创东华国的姒家,是原大罗金仙姒文命的后人,这位还只地仙时,曾治过大洪灾,天降无数功德加身,可惜晋升天仙后,身在白帝门下,后世子孙里着实出了些不堪的,功德都不够折损,遭受天人五衰,终于四千年前陨落!”

    “五千年来,天界陨落四个金仙、十二个真仙、三十多个散仙,这其中,大半有我等历任生肖的功,但遭算死的大罗,也只姒文命,还没第二个。”

    “三友道人与姒文命交情好,好友陨落后,很是不舍,便于姒氏中挑出一支,暗加扶持,怕再行差了,还在其地大传儒学,与你一样,想养端正人。却不知姒氏血脉子弟,骨子里尽不甘平庸,若不能大善,便要行大恶,本又有些祖传家底,没过多少年,四方征讨,在地龙山东面建起东华国,但其地传的儒学,也渐不同,偏爱以至情至性求那至极,为姒氏又添上把火。”

    “三友不安心,才六十年一回下界,也在地龙山观人,得机点拨姒氏子弟,可惜大罗也有无法挽回之时!”

    “一千五百年前,东华国姒氏地仙中,就出位欲行外道的,名叫姒桀,上任未羊晓得后,瞒住三友,渐引他入咱生肖会,占号‘戌狗’;待本任未羊下地界主事,八百年前,又遣人夺下地龙山山神位,之后还引纪红棉的丑孩儿过去。”

    “姒桀得了遮蔽天仙掐算的宝贝,行事愈发无忌,本已是九阶大地仙,还与你一样做一国老祖,真要贪色,男女耍玩的不缺,但他偏好享奸淫之乐,常偷出去行事,做得多了,外间多出个私生子也不足奇。得子后,外人都不晓,他暗授私生子妙法,竟修行也顺畅,比家里那些个还中用,几百年便成地仙六阶,就又暗助那私生子,夺下夏水做河神!”

    “到四百多年前,东华国遇着千年难遇的暴雨,未羊叫地龙山神助姒桀行事,酿出一场大洪。左右只要场灾,姒桀不欲害他本国,指使那私生子往南泄洪,淹你等南方的城!”

    “却不知未羊算计,只一场大灾哪够?且姒桀私心又重,嫌用着不顺手,那之后,他便被未羊亲手打杀,尸身扮出自暴毙的模样,魂都破散,没让入轮回,叫人查不出缘由,再把姒氏种种恶行泄出去。姒文命治大洪的功德,后人送一场大洪还给世间,正好坏三友道心!”

    “后面你也该晓得,因这般,天界传下消息,洪灾过后,难民北上起贼患,东华国各藩属方敢合力灭他家!”

    讲完因由,戏子再问:“夏水河神那,原就是未羊暗帮着遮掩根脚,方至今无人晓得本姓姒。你要求道心稳固,但凭心说,晓得这首尾后,近百城灾民的仇,可还能算他头上?仇在我等头上,但你蚍蜉撼得动大树?”

    姬武君听得面无表情。

    “道完仇,再说恩!若无那场大洪,未羊又暗传你妙法与道术,姬氏能得今日局面?想了几百年,还只冥顽不化,不肯入会?”

    姒氏亡国的真正秘辛,姬武君也是头回听闻,不知其言真假,听到问,又过一会,方出声冷笑:“你甚都敢说,我不怕与姒桀一般,任差遣完,再为谋哪位天仙,遭未羊打杀?今日他怎不来?”

    戏子“哈哈”笑后,换出个浑厚声调:“晓得你嘴硬,他懒得多费口水,才差使我跑腿!脑子不好么?你家为金仙旁支传承,非亲传非血脉,哪会遭那般待?要你想通透,才不瞒姒桀之事!”

    “天规拘束下,几个地仙得着痛快自在?且你哪还有回头路?便修行到九阶,敢晋升天界么?知情不报,还受不住惑擅学邪魔妙法,诸天面前怎辩心?以往你家师承的天仙传话时,你敢向他吐露一字?”

    姬武君仍不为所动,冷声答:“知情不报,是因惜命,未羊与大罗同级,我敢吐一字须臾就死,天仙都救不到,敢不藏着?世间妙法无数,作恶的是人,秉持本心只行正事,与所学之法何干?这两桩罪,便诸天天帝面前,我也敢辩上一二,规矩行事,总还能得条生路!”

    “哎哟!姬德那四个排序在前的孩儿,你取名‘贤良方正’,真就个个如你所愿?”

    姬武君答他:“晓得家里,你们也施暗诱,但我与别家老祖不同,狠得下心,不如意的孩儿,踏错一步,除莫想得承嗣,还能一剑斩去,免得阖族赔死!老三姬方不就这般入的轮回?”

    “嘻嘻!”

    这次换成女声,戏子嘻笑着:“虎毒尚不食子,血亲也舍得斩,哪似个软绵绵的良善辈?莫嘴硬,早晚也必入未羊彀中的,咱们等得起!只再问一句,夏水河神,你家可还要图?”

    姬武君长叹口气,有些心灰意冷模样,答他:“既已入你们生肖会,招惹不起,南晋再图他作甚?但我初心之外,姬氏全族、举国文武,现也全是此意,非一时半会能扭转,东山郡那方,又已箭在弦上!”

    “吕家之后呢?”

    姬武君偏头想想,答:“再不管北边,拼力西南,先灭天策府!”

    他背对着的,戏子也点个头:“那河神便不去搅东山郡的局,你家往后要在夏水练水军,他再不会管,这般也能与你家里、文武交待!”

    这声之后,戏子肉躯又原样消失,姬武君背后剩那件斑斓五彩戏服,被风一吹,又飞离鹫背。

    再过两三息,戏服都消失不见了。

    从始至终,姬武君未回头看过一眼,戏子离开,姿势也不变,还一直偏着头想事。

    再飞至一城,他喝令秃鹫降下,进城歇息。

    晚间招来耳报神,叫传“防商氏搅局,再遣老七往绿柳监之”几字回苍狗城。

    夏水河底某处,卦师摇头:“啧啧!己蛇说差了,或终不肯入我彀中!”

    河神在旁边,老实不吭声。

    卦师就只自言自语:“遣个闲散的七皇子去绿柳,是想留出后路,猜得倒准,他家最没用的一个皇子,我哪肯花功夫养?夏水这不用再防,多半要趁着灭吕氏,他也寻由头追去,趁机卖咱们!果然人心不可度,瞧着罢,真敢生出此心,就该死哩!”

    再看向河神:“咱们会里,各个有进无退,不留没用的,可晓得了?”

205.听雪

    商家城主府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看王乾,还是四方剑王锐、城里丁口最多的整个王氏家族颜面,都不好让王灵芝悄无声息入府。

    眉儿是自家不愿意,如今更爱大丫头的身份。到灵芝那,至少明面上,已要当贵妾待。

    也披霞戴冠,与娶新娘子一样,由泼皮城主带商子宜、韩思、屠老二等引进府。

    商老三又娶小老婆,曹四捻酸,迎人时不去凑热闹,只晌午带媳妇进府蹭席。

    摆席是必定的,席上济水鲤不用想,但琼花露、特制蜜饯等好物也不缺,这回城主府不好请人,只叫城皇传话,主家不收礼,来不来各凭自愿。

    王氏嫡女做妾,是极没面儿的事,除王乾与王锐一家免不了到场,其余王氏族人多半不去,只王意那些个没脸皮的年轻辈随着混吃喝、玩闹。

    其余也是仲熊、宗昊等年轻辈居多,商氏族老、车马行老叟、甄药神、董策等自持身份,张果果、陈婆婆、青衣、红豆不想捧场,都没见着,九阶人仙只屠壮馋酒、百里秋实闹场、殷蛟抹不开情面,随王乾、阿丑、两位山神同桌。

    难得的是,大和尚也到了,只不坐地仙、九阶们那一桌,反与商子宜、执扇等孩童同席,他不说话,只笑观各种热闹。

    正月初三赌钱时,和尚手气背,不是有意为之,竟也连输十一枚铜钱,这局面少见,好些人出声嘲讽,最后一把开盅后,宇文家弟弟兴奋难抑,笑得前俯后仰,忘情了,还连拍和尚的肩。

    待陆娘子瞪过去,宇文弟弟急缩回手,脸上讪讪的,和尚倒又笑起,虽是无声,一样欢乐。

    隔天就再多制块砖。

    一天已能制三块砖了,这却够惬意!连续几日心情都好,孩儿们的席不喝酒,但看今日各个捋商泼皮虎须,灌他酒,别人热闹,也得乐趣。

    大和尚看下来,在场真怀欢喜心的,似乎只有商泼皮一个,其余男女,再笑得欢,其实各有吃味,主家商大娘、夫人向氏,外人上至两位山神,下至修行艰难的曹四,各桌说几句恭喜话后,接着就是揶揄、灌酒。

    百里大胖不随着灌酒,只等敬完别人,拽着泼皮不放,叫他去赌坊,不好断了大家伙兴致。

    春宵一刻值千金,赢多少功德叶换得着?

    商泼皮摇头晃脑的,醉意已显,但只不应,两个纠缠着难摆脱,最后是夫人向氏出面,劝开她师父,才解了围。

    待席尽人散,随老娘踏雪送完客,商三儿摇晃着,迎收拾残局的女人们抱拳,还道声:“辛苦!”

    酒多了,向氏怕他摔着,叫静馨、佟梅扶去丁香苑。

    若没那两个扶着,商三儿自家定已寻不到路,脚步也蹒跚,哪好进洞房?幸而正降雪,地上铺着薄薄一层不说,落在脸上、脖子里的,冰凉之意也浇回些清醒,记起不好醉里采芝,生平头一回用道术,把醉意逼退。

    看他清醒许多,不想多见卫姨娘,丁香苑外,静馨便道:“爷自家进罢,给新姨娘留颜面,少贪些欢,我们回去了!”

    “哎哟,莫不是还醉着,这话怎似我老娘说的?”

    静馨没理,拉上佟梅,折身去了。

    “给老爷道喜!”

    这边刚进院,侍女道喜声,就让东厢房里间的灵芝大气不敢出,头垂到胸上,两手抓紧臀下红被。

    西厢房里,卫姨娘抚着肚皮,轻叹口气。

    对面的王家妹妹,可要晓事些,多讨老爷欢喜。望她想明白,同住一院,也是一宠俱宠,带着干系,往后任谁被厌了,老爷都要少来丁香苑。

    炉火热水,早帮着备下,送进东厢房,她五阶人仙,不知端水捏腿这等伺候人的事可做得好,头一夜喜日子,又不好唐突去提点。

    “吱呀”一声,是老爷进了对面屋,关门的声音,卫姨娘起身到门边,透过缝张望。

    好一会,红烛都还亮着,隐约有说话声。

    老爷是个猴急的,听瑶觥说,前些日还叫外间小那个私宠,哄王家妹子家里允下,叫人去酒坊调戏。

    今晚倒没直接扑倒,有心思哄?

    卫姨娘修为低,隔得远听不清,在府里,老狗也没随着来,侍女们倒已各自回屋,顿就心痒,轻手轻脚拿下门闩、拉开年前轴上刚刷过油的木门,一手提裙,探出莲足,小心不踩出雪声,一步步挪到院里。

    就在那簇丁香旁的石凳上,轻拂开雪,不嫌冰凉,坐下听。

    嗯,夜半听雪,雅事!

    听响动,一直是老爷在戏弄,王家妹子没声音。

    “真没醉,不信你嗅嗅!”

    “爷这两条腿,比不得你身上软绵,还比不得床板、椅子么?又没藏针,只坐不踏实?”

    “你让啥?哪硌着了?”

    “乖,莫只拦着,今晚还不由着爷性子?”

    没多少意思,王家妹子定是羞极了,全不搭理,叫外间的卫姨娘着急。

    你便装装样儿,好歹也应承一句!便不是买来的,已是做妾的命,还指望老爷都依着你?

    听墙的翻白眼干着急,只恨帮不上忙,进去替她!

    那位爷,今晚倒极有轻薄耐心,嘴里叨叨着,没个停,直到二更天锣响,才叫:“夜深哩!”

    至此,王家妹妹应开口了。

    声如蚊蝇,外间卫姨娘并未听到,但老爷后续的话,就知说了啥:“熄灯做啥?新人夜就该燃通夜,亮堂着,睡得踏实!”

    “噗通!”

    听着不怎对劲,一会后,老爷果然叫起,应已在地上:“哎哟!小娘皮还踹人?”

    又不是正经娘子,洞房夜踢老爷下床,还没子嗣傍身,要惹恼了,被转送人或打死都应该!

    卫姨娘这等打小被教做奴的脑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便在雪中吐了下舌头。

    紧接着,屋里光影晃动,几支红烛都被王家妹妹吹熄了。

    老爷还在叫:“踹翻人,也不来扶,爷不陪你睡,自家上床有甚用?”

    王家妹子还是没理,老爷那性子,果然就要闹:“爷今晚睡地上,就不起来!真不来扶,老爷与官子睡去!”

    吓卫姨娘一跳,可惜只是老爷耍赖的话,当不得真。

    任他乱叫,王家妹子死猪一般,就不理会!

    老爷许也被逼得没脾气,终只能自寻台阶,话里都听得出悻悻然:“地上凉,爷自家起来!小娘皮,要不叫你讨饶,不晓得三爷这三字,是向马王爷借来的!”

    后续终起不堪事,但听着,前后仍只有老爷一个人的声音,王家妹妹只忍着,一句不应。

    卫姨娘叹口气,站起身,又蹑手蹑脚地回屋,轻轻别上门。

    一夜没睡好,天明后,还得早早起床,再叫侍女烧热水。

    那水凉了又热,但这般几次,眼看到己时中,东厢房门还没开。

    也寻常,府里谁不知,正房初嫁进府时,也被老爷缠着,见天晚起,弄得在老夫人面前都没脸,更莫说这只是妾室。

    只不过,莫名有些心酸。

    她卫姨娘进府,头一夜都是奉羹让的,从未得过这般宠!

    对面声音一直有,但卫姨娘已没心情再去听,还叫侍女们莫打扰。

    快到午时,老爷终于开门,瞧脸上只有得意,卫姨娘也不揭破,只端水进去,埋怨别的:“爷也怜惜王姐姐些!”

    放下盆,叫侍女给老爷梳头,她进里间见王姨娘:“给姐姐道喜!哎哟,姐姐省些礼数,咱俩一院里住,往后常来常往,饶了妹妹罢!”

    “不用攀年岁,单凭修为,你也是姐姐!”

    “王家妹子”是再叫不出口,亲热着,把红潮未退的新妇按在梳妆台边:“姐姐快些,时辰不早,咱们还要给老夫人、夫人见礼呢,难不成闹到午饭桌上,叫别人看姐姐笑话?妹子帮你挽髻!”

    献殷勤搭手帮忙,又极自然地:“下人们不晓事,年前就指了屋子,等住进来,才晓得那边门窗向着阳,我这做妹子的,哪里该占?晚间就请姐姐换过去!”

    老爷在外间洗漱,她面前,王姨娘稍放得开些,偷瞥眼八步床,咬唇轻应:“听说你怀着孩儿呢,向阳正好,且我是后来,修行人都能住!”

    推让着,揭过先占屋子的事,又帮着收拾妥当,一起去桃蹊院。

    夫人向氏、杏雨院荷叶也在这边,不知已等了多久,全要见礼。

    好在都晓得老爷脾性,怪不到她们做妾的头上。

    王姨娘也早晓得,到眉儿、荷叶时,抢先一步,各叫“姐姐”,对面叫“姨娘”,还须答“不敢受姐姐这般称,只唤名儿灵芝罢”。

    小魏鹤被教着,也叫“姨娘”,这差着辈份的,就不用再推让,王姨娘就抱在怀里,逗他玩一会。

    打小人人带,不认生,很快便“咯咯”笑。

    午饭时,连着阿丑和两位山神、执扇,都算家里人,入座也有讲究,向氏坐老夫人右手边,再过去是眉儿。

    卫姨娘又推让,请王姨娘擦着眉儿坐,自己之后,是荷叶,再过去便是容貌惊人的丑爷、炼丹不行的执扇、山神,之后老爷又在老夫人左手边。

    商家规矩少,但做妾的,入座也须谨言慎行,向氏、眉儿还能为老夫人夹菜,两位姨娘只能低头用自己碗里和面前的,好在不一会就换菜位。

    静馨、奉羹等没位儿的,在别桌款待山神侍女,陶千巧、佟梅那些,则在喂魏鹤,等收拾完,才在厨房里吃。

    席上,听老爷对山神道:“趁两位哥哥在,帮着看家,容我醉一场,睡它三天!”

    胖那位马爷挑眉:“兄弟刚得新人,哪好冷落?正要与你说,我不回地龙山,也在你家醉罢!”

    没等老爷开腔,痩的梅爷就阻:“咱哥俩还是回地龙山醉好些,若能更添妙用,岂不可惜?”

    马爷点头,两位山神便说定,此后丑爷咧嘴笑:“那我先醉!”

    那酒世间少有,地仙老爷们都馋,听说喝醉后,时辰不到怎叫也不会醒,是得有人守着。

    于是,让王姨娘多得宠三日,等丑爷醒来,老爷也在丁香苑东厢房内饮足三斤好酒,再睡三天。

    老爷酒量其实不大,再是美酒,也喝不了三斤,硬是一口气灌下去的。

206.泼皮的主意

    醉一场,黑白棋子未炼出来,棋盘也没变化。

    但确实是有用。

    朦朦胧胧自成一梦,竟还记得道术、温养命物,青牛给的景象也能再现,试着炼白棋,都已足奇。

    便醉梦里,三日时光,商三儿也没啥长性,废地仙用不着学妙法,其余要紧的只轮番试。

    饮地仙醉醉一日,温养法宝约能抵名山山神一年之功;但炼道术,一天也仅是一天,只这场醉里神魂别具灵性,易有所得罢了。

    黑白棋子未炼成,但对三友所传的“乾坤落子术”玄妙处理解,稍多了些,以前是依葫芦画瓢,照口诀施术而已,现对其术为何而成,竟略了悟了些皮毛,。

    “千里目”也是如此,成因明悟少许,术上也精进着些,对老狗施过,叫它跑出城去,距离远出一两里才失效,感知里,能维持的时间也更长了。

    醉一回便有这般大好处,未来可期。

    隔日,支使王姨娘随眉儿上街,往后都打理茶叶店,又叫屠老二、鲍正山、马清乐、韩窕妹等,向外来行商散布地仙醉的消息。

    那酒几乎只对地仙有用,又是三十叶一斤的高价,便再有滋味,人仙不用惦记,绿柳城也只卖地仙,向外传话,若无丝萝花蜜与天乌雪莲两样互易,每位地仙只售三斤。

    元宵节是各城献年贡、见主家的日子,但绿柳实力已在主家之上,就要有强藩的样儿,今年商三儿懒得去。

    大醉前,他已让城皇遣耳报神传话过去,外有邪魔算计,元宵不再去龙崖城,年贡叫狗见愁驮到龙鳞,交付吕东山就是。

    泼皮行事,不翻脸脱掉臣属之名,已是遵当初不称雄的承诺,哪用管吕威怎么想?便他家熬过今年,往后也只这般待了!

    家里则留住两位山神,歇三五日后,他还想再醉一场。

    两场醉间隙某日,商三儿独处时,宝印闪来绿柳,给他看了番景象。

    宝印现出的景象,在副空白画卷上,可没泼皮儿师父轻松。

    景象是展示那些得子枣下落。

    画卷景象上,离开绿柳,到龙鳞城后,郭掌柜拿出个瓷盆儿,外沿描画有四人,看样儿是农、渔、樵、猎,盆底则书“聚宝”二字,郭掌柜把装得子枣的玉盒放入,画上顿就全黑下去。

    待景象再亮,已处在个库房外,玉盒再现,落在个同般模样的瓷盆中,有人将它取出,送库房安置。

    宝印道:“这一黑一亮的功夫,有十二个时辰,掐头尾给你看的!”

    商三儿问:“这库房在哪?”

    “清水城!”

    只十二个时辰,就能到比佛国还远的多宝阁总号库房,景象中的聚宝盆送物,比不得天仙,但已是不凡。

    商三儿瞧得眼热:“这是啥本事?”

    宝印澹然道:“乾坤挪移!这宝器成套,本界内不论远近,都只耗时十二个时辰,炼得已极好,且多宝阁分号几遍天下,两三千里便有个聚宝盆,量也多,它主人本事是不小!”

    玉盒还在库房里,趁没有变化,商三儿问:“哪位炼的?”

    “算不出!”

    “啥?”商三儿瞪起眼:“多宝阁五家东主,便有五族人,谁炼的宝器都算不出?”

    “哼!”

    又疑大罗本事,终叫宝印哼声:“那五家世代相传,只说宝器是老祖所留,多宝阁背后能算出的是还有三位地仙,但跟脚都干净,留聚宝盆那位究竟是谁,去了哪里,都已无人记得!”

    再加遮蔽掐算的本事,真正执掌多宝阁的地仙老祖,任怎么看,也比夏水河神更似邪魔,商三儿再问:“他家与常久久交好、收留玉山剑,还有拿天乌雪莲换得子枣,都是谁下的令?总不至毫无头绪?”

    “略有些头绪,只不在这个上!凡有疑的事,是全由五族家主合议共决,再传令给分号。”

    “五个家主全没可疑处?有啥头绪?”

    宝印答:“那五个只是高阶人仙,和背后算得出的地仙一般,跟脚干净,道心无瑕,绝无可疑之处!”

    “头绪么,与王乾诓你遇赤脚仙一般,应也是凭入梦、惑心、种咒一类的道术,远控着局。废些力气,我能解那几人中的术,但邪魔本身隐着,加个混沌土制的宝物遮掩,再没地儿寻他!”

    皱眉好一会,只想不出法子,商三儿张口骂:“狗日的邪魔,心眼这般,竟比大罗还会算计!要是我,就破罐子破摔,把那些位中的道术解了,叫他不能使唤多宝阁做事!”

    三友还盯着看呢,泼皮儿敢嫌大罗不中用,不怕治他个大不敬?

    最初时,是邪魔有心算无心,又以混沌土遮掩,占去些上风,但如今青牛、眼前的他,已得两个…骰盅,大罗们借上力,定能布局扳回局面,只他个废地仙面前,用不着为面儿解释清楚。

    “也与王乾一般,心田有旧痕可寻,任我解去术,邪魔稍得着机,再动一次手脚能多难?且往下看!”

    面前画卷里景象,又被加了速,瞧着两夜后,有人进到库房,把玉盒里得子枣取出十余枚,放入聚宝盆,随即传走。

    宝印施的眼,每一枚枣上都有,十余枚被传到不知哪座城的分号,随即或易物、或应人情,送到不同的人手上,每分出去一枚,画上也在旁分出第二场景象,同时追着看,直到有男女分枣共食,要行房事,才断开去。

    “这等求得子枣的地仙、人仙,也是身家清白,有人修行不畅、有人几代单传,求到多宝阁。这些,多半是掌多宝阁这邪魔为买卖、人脉做的私事!”

    泼皮还在疑惑,未反应过来,宝印瞥一眼,再解释:“为首那个,当是赤脚仙口里的‘未羊’,有大罗本事,若是他想寻枣,百来年还算不出在马……童氏手上?这些个邪魔,想还深忌未羊,为自家事,不怎敢求请帮忙。”

    那一眼所含的不屑,宝印毫不遮掩,是为之前的嘲讽出气,叫商三儿翻个白眼,不说话,只盯着画卷,看后续。

    在分号无数的多宝阁手里,得子枣确实好销,加速的景象中,不停有人进库房,用聚宝盆一枚枚送出去。

    直到剩下最后的十二枚,有人一起放入聚宝盆,传物的漆黑之后,景象到此熄灭。

    宝印未收回画卷,但等了一会,再没亮起,商三儿才惊觉:“咋了?”

    大罗面上也有凝重:“把我的眼,破了!”

    商三儿自是万般难信,两眼瞪得浑圆:“破你的眼?”

    宝印颔首:“大罗施的术,也只大罗可破!且若非术法相克,要破我的眼,怎也须废一番功夫,绝不能这般快!”

    能这般快破他宝印的眼,除术法相克之外,九幽下还有太岁能做到,但堪比天帝的幽魔,说出来怕吓到这泼皮,不愿再做饵,可就不好。

    且若是太岁至地界,任他变化何物,四位天帝都应有所觉,这次定然不是。

    商三儿瞪着宝印,到两眼发酸,还没有下文,突然跳起来:“老子管那些杂碎死了生蛆!我满城的眼,你既能破,怎还留着?”

    宝印不客气:“给你经营得铁桶似的,邪魔还来作甚?”

    “狗日的!”

    这一声骂,真真是胆儿包着天,但若追问,滚刀肉定要推骂的是邪魔,不认账,宝印声音更冷了些:“另再与你说,为查清玉山剑跟脚,你师父请有位金仙下界,去细探极南城。但那城里,也寻不着端倪,他自幼生在那,家族清白,亲卷犹在,玉山是极南城北冰山之名。”

    宝印就在地界,大罗有须臾闪现的本事,师父竟还要另请一位去查,其中必有因由,商三儿止住怨气,又问:“极南城与别处不同么?”

    “那城算地界人族能达的最南端,临着海上冰原,常能捕猎海妖,买卖获利,甚是热闹,与你这一样,也没凡民长居。眼下掌城那家姓谭,四百多年前得的城主令。冰原深处有未升天界的大妖,其中甚至有堪比天仙的存在,请去那位金仙是朱帝座下,不易生事,换别家的去,或有波折。”

    商三儿的命物棋盘,为东海极遥之地的不息木所制,与肥如意马宽初遇时,曾被赞好物件,只可惜东海极遥之地,虽在地界,一海汪洋相阻,海里尽是厉害妖物,不是他等地仙能去的,没福气能得。

    可见海妖中,厉害角色多,不似只堪做成菜的山妖。

    对地界,商三儿所知也还有些,顿觉好奇:“大妖堪比天仙的,咋不去天界过活?”

    与邪魔不相干的事,宝印不愿为他解惑,只道:“各有其志!”

    一直都在为泼皮解惑讲解,说到这,宝印头一回发问:“各处寻不着端倪,若是你,该怎处?”

    商三儿惊奇:“漫天天仙,还用问我这废地仙?”

    玄素门隐居那几个地仙,囚进笑狮寺的修沸,两处都没邪魔去踩,泼皮儿见识不足,能钓着的也只是小鱼,但人心难测,也难说无用,有枣无枣打上三杆子,总是好的。

    宝印不答,商三儿真就绞尽脑汁地想起来。

    这一想,用时甚久。

    待宝印不耐烦,已要闪走,他才望向杏雨院那边。

    “纪红棉的滋味,我尝过,真正销魂难忘,还约了九转再遇。”

    大罗双眸微亮。

    ------题外话------

    白天中考异地监考一天,晚九点才到家,没想到这章这么难写,干了个通晓。

207.七皇子妃

    这一日,夏水河畔、笑狮寺某囚室外、多宝阁总号三处半空,响起同一个声音。

    绿柳泼皮的话,大罗没转述,只原样截取。

    “纪红棉的滋味,我尝过,真正销魂难忘,还约了九转再遇。”

    此时,某城城主府后院某间厢房内,女人哀鸣声不断,但丝毫传不到屋外。

    偌大个城主府,城主家女子在内受辱,竟无人知觉,外间还是一片祥和。

    卦师闪出,负手观花圃中的残雪与枯枝。

    里间人感应到,不敢让他久等,没一会,女人气息就断掉,翩翩佳公子推门出来,一脸惊讶:“何事寻我?”

    卦师回过头:“天地两界,终归还不是我等之地,狍鸮到了,想去想来,多防个意外更好,还是借你的碗,再辛苦一遭,把蜚廉也带来。”

    佳公子有些不乐意,叫苦:“大魔尊,蜚廉面前,我稍逃慢些,都要被吃!”

    “他逗你玩些时候罢了,真敢下肚,太岁也必吃他!且你又不是没逃脱过,怎还慌?”

    佳公子只得问:“几时去?”

    “现在!”

    叹口气,佳公子真就不敢耽搁,纵身消失。

    佳公子选的这处地儿,甚是偏僻,卦师不急着走,只站在那,盯一枝干树枝细看。

    今年春到得也太早了些,那枝上冒起的小芽包,不晓时令,有个竟已要绽出,露出些绿意了。

    冻不死你!

    另一个视野中,佳公子已沿某个通道,悄无声息地下了九幽,天仙未觉。

    生肖轮盘上,他才向寅虎、辰龙、亥猪、酉鸡四个传神念:“那话,谁敢传与他听,就是个死!”

    厢房内的事还无人觉,但现在,院外有个耳报神不知是察觉到甚,还只是凑巧,竟飘飞过来。

    卦师手指轻弹,让那小小残魂泯灭在院外。

    他扯嘴讥嘲:“除少数几个,天仙多半清高,不屑下作手段,如今竟也使上了,是好是坏,倒还不好说!”

    城皇刚向主家示警,卦师摇摇头,闪走不见。

    还没出正月,南晋七皇子姬远已到绿柳。

    此时,商三儿已第二次饮完地仙醉,马宽、梅兴也回了地龙山。

    大秃鹫一起驮来的,除两名侍卫、两名侍女外,还有姬远媳妇,南晋七皇子妃。

    两名侍卫只是八阶人仙,侍女修为更低,会引绿柳石牛脖上金铃响的内侍,闲散皇子身边可没有。

    商三儿赶到,他先“哈哈”笑:“兄弟,这回咱带媳妇来,可得比比!”

    身为南晋国皇子,妙法、奇物定然不缺,但姬远贪图玩乐,修为不成,自身只到六阶,他媳妇倒中用得多,与向氏一样,是八阶修为,容貌也不在向氏之下。

    确实可以比比。

    上次去苍狗,替进城的商崔氏等族人求免通缉,商三儿就与阿丑在姬远府上住了好些天,受款待,识得姬远媳妇罗氏,跳下骨鹏背,先作揖“七嫂辛苦!”

    再问姬远:“哥哥来作甚?”

    城里还有个四皇子姬正遣来的随从,这姬家老七两口子齐来的真假原因,商三儿全猜不出。

    苍狗城留客过后,亲热已又近一步,姬远瞪起眼:“只与你七嫂道辛苦,我这开口就问来做甚,是要我调头回去?老三,礼数不讲,可信一会我请老夫人评理?”

    姬远媳妇在旁捂嘴轻笑,商三儿指着他们身后的大秃鹫,没好气地:“天地良心!突兀飞来个勐禽,赵家白鹤被吓得怪叫,我急忙火燎的,骑这骨头架子来迎,丢掉多少面儿?且哥哥不说明来因,做兄弟的,晓得要怎款待?”

    大秃鹫身量也大,与金翅骨鹏一比,确实更威风些,但只是样子货,真比较实力,哪遭得住地仙五六阶轻轻一击?

    偏狗见愁是个贴心魂奴,听主人这般说,便把头一垂,显个畏畏缩缩的样儿,挑去与秃鹫并肩站,凑趣。

    姬远哼声:“要不这坐骑,咱哥俩换?大秃鹫给你,拿鹏、狗打发都成!”

    商三儿假叹气:“再寒酸不中用,也是自家养,不敢害你这大国皇子掉份儿!”

    “哼哼!任你套上羊皮,也藏不住狼尾巴!这趟,我就带你七嫂来走亲戚,待讨着老夫人的人情面,往后遭你消遣戏弄,才有个告状处;再则讨粒得子枣,闲散皇子为国事尽不上力,给姬家多留个后也成!”

    要讨得子枣,也用不着两口子齐来。

    左右是个不理事的闲人,想不明白,商三儿就不管,笑应:“要只请七嫂进我家住,哥哥定不放心,要连哥哥请进去,我不放心!自家选罢,要讲礼数,去礼宾司;图住得自在,还是客卿府给你腾间院子!”

    罗氏先瞪泼皮一眼,往城洞里张望,十字口那边,商大娘带着儿媳、眉儿、陶千巧也刚转过十字口,往西门行来。

    向氏肚子大了,关照她,几人走得就慢。

    猜着是谁,罗氏轻哼:“商老三牙尖嘴利,耍泼撒野,咱们惹不起,万幸总有收拾你的人!”

    不待商家婆媳迎过来,她先小跑着,抢进去行礼:“可是商婶婶、三弟妹当面?老三果然没良心,自家人呢,不顾婶婶年岁、弟妹大着肚子,还让来接!也不管我两口子在秃鹫上站了多久,脚早酸哩,来了就堵城门口,不让进来不说,还尽扯不着调的闲话!往后打扰得多,也望婶婶做主,弟妹帮着出气!我是姬七家的,娘家姓罗。”

    先前骑骨鹏,飞出城接人,半途上才晓得七皇子妃也随着来,这头回上门,为遵礼数,才请城皇转告,请老娘、媳妇儿一道迎客,他自家说话拖着的。

    在七皇子府上做客时,未觉得罗氏不饶人,姬远也不怎么怕媳妇,整日换着花样疯玩,这时才晓得姬家为老七寻的媳妇,嘴皮子也利索。

    已告一状,先前尽扯着说的“闲话”,还留着没吐露。

    上回调戏吕东山两口儿,已受老娘一棒,今日不想再挨锤,急拉姬远:“哥哥请进!”

    又冲西正街上喊:“七嫂担待些,已承你家几次情,晚间杀条鲤鱼款待!”

    有媳妇在,与泼皮斗嘴也没落下风,姬远哈哈笑着过城门洞,才道:“到你家,还是图自在,就那啥客卿府里选个院儿罢,秃鹫也有个停处,好看管!”

    向氏听到,急叫眉儿先行,往坤道府点人,到客卿府收拾院落。

    先迎客去家里,府门前广场上,姬远又指客卿府:“你这城,正经客卿全在外间住,那儿还不改个名?”

    上次山神宴来时,姬远就住在里面,这次带媳妇上门,实是受老祖差遣,要来盯着商家,不让救东山郡吕氏,住得还要更久,“客卿”两字就有些吃亏。

    他这话,商泼皮竟觉着有道理,里间住的殷蛟一家,今年也要搬出来的。

    凝神想取个新名儿,姬远不屑地打断:“打小不学好的,装啥学问人?把中间那‘卿’字涂了,就挺好!”

    少了“卿”字,“客府”丁点不雅,且与南通街客舍也有些相似,但姬远说了,商三儿也随他意,门房就与韩思说,叫上东郭济,去把客卿府门匾上的“卿”字涂白,换别的名也成,由他俩做主。

    进了府,又冲前面与商大娘并肩的罗氏道:“我城里有玄素门,妖精多,住进去,七嫂也留意些,七哥可好这口!”

    罗氏不以为意:“爷们的事,妇道人家哪敢管?他不怕万一,落姬氏血脉出去,遭老祖、父皇锤就成!”

    玄素门天下有名,本想觅机尝尝味的姬远叹着气,伸手勒住商三儿脖子:“来你家作客呢,兄弟倒关照着些,给好日子过!”

    商三儿急叫:“放手!放手!”

    晚间府里杀尾鲤鱼待客,待听说地仙醉的妙用,姬远席上就争着,说两口儿来,怎也该得个地仙待遇,买些送回国孝敬老祖。

    四皇子姬正那位随从,已替南晋定下三万斤琼花露,说犒劳与蛮楚大战归来的人仙们用,看在大赚的功德叶份上,商三儿多的不给,许他三斤。

    这三斤地仙醉没收到一叶,只好指望晚间赌钱时,从姬七手上赢些回来。

    左说又说,没丝萝花蜜和天乌雪莲,出原价几倍的价,泼皮也不允,姬远没法,只得把讨到的三斤地仙醉,让随来的护卫明日再骑秃鹫送回去。

    当晚,商三儿才晓得韩思、东郭济两个,嫌“客府”不好听,只把“卿”字涂去少许,改名为客即府。

    不用商队带出消息,有耳报神打探,吕家是最早知晓绿柳新酿地仙醉妙用的。

    大罗亲传,真真不能比,便只是个废地仙,得的宝贝也叫人馋。

    已做了龙阳山神的老祖吕无伤,晓得详细后,顿时心动,起意要约书院那两位地仙,一齐去绿柳,尝济水鲤、买地仙醉。

    还未传话去书院,耳报神先回报,东边云潭将军府毫无征兆地,数营铁衣卫护着好些高阶人仙,从厚土城出城,竟然奔西北去了,走的道路,出云氏地界后,是已归石山书院的北山城方向。

    不二日,书院遣耳报神来求援。

208.纷争与安逸

    龙崖郡守府,姬正面容狰狞,没平日的温雅:“云氏还记恨三位老祖打杀铁衣卫,仗着从贤王府添补到实力,不知死活,想趁我南晋与东山郡联姻前,再行一试!”

    又咬牙切齿地:“欺我只七阶,不如老大、老二,就敢置我于险地!杂碎!不知老祖最疼我么?”

    云氏大军出云潭将军府地界后,没停,继续奔向北山城。

    石山书院急招人备战,自家从本城石山调道兵、高阶以上人仙,南边也向吕氏告急。

    铁衣卫难敌,这回事起得也蹊跷,不可不防。

    吕家这边,耳报神回报,姬正遣去劝退兵的随从,已遭云氏扣下,铁衣卫大军非但未停,反而加速,改昼夜行军了,最迟今晚,就能到北山城。

    宁家的巫马良,元宵节后刚回妖鹏,得书院报信后,吕威立即传信招唤,只路途遥远,还未赶到。

    而绿柳城商家,元宵都不来见主家,已快要脱缰,早前又曾说定,三年之期满后,再遇战只助守,不外出,眼下事还没通告过去。

    在场的吕无伤、吕威、江之石、郭达、班远等,全明白四皇子话中意思。

    石山书院与东山郡连上地,结为同进退的铁盟,叫南晋不好再吞下,才改与联姻。

    若云家夺下北山城,使连地再断开,南晋老祖姬武君、皇帝姬德,就不会生别的想法?

    南晋吞并东山郡,不说云氏能从中分多少羹,往后借上姬家的力,或还能吃掉石山书院!

    但来联姻的四皇子,在龙崖城已是质子,姬氏若寻不着让他脱身的法子,又或姬正指天立誓,与吕家联姻后仍要吞并东山郡,都只能沦为弃子!

    四皇子的恨意,就可想而知。

    吕威摇摇头,温声劝告:“事已至此,恼恨无益,如今贤侄与吕家一体,共商应对之策罢!”

    从姬正到东山郡,吕无伤、吕威等便一直在观他性情,一国皇子,薄恩情、重实利,心机也不缺,确实值得下注,短处是年岁比两个哥哥小,修行还落后,但只要绑住他,往后便在姬氏内争嗣失利,吕家顺势而为,求与栾氏、荀氏一般待遇,并入南晋国,做个北藩,也已不难。

    深吸几口气,平息下怒气,姬正往百宝囊里拿物:“我这就通告老祖、父皇,请家里定夺!”

    他取出的是册薄簿,与山神宴大赌局上,郭掌柜用的一模一样。

    靠它与苍狗城互通消息,无须耳报神来回耗时。

    不过这薄簿上,每一页纸造价都不菲,写过就废。南晋国大,各处都要支出,真论财力富裕,远比不上多宝阁,闲散皇子能大手脚花销,姬正这般有野望图长远的,反要省着用。

    得知云氏出军北山城时,姬正已当众书写过一次。

    这次,众人面前,再写“遣使被扣,云氏狗贼,害我误我”十二个字。

    没等多久,他的字下,又凭空显出一行。

    “十日之内,老二必至,再不退军,我来问剑!”

    姬正长吁口气:“老祖终究疼我,他亲笔呢!云家狗贼,便是与老二交好,要再劝不退,惹老祖亲至,老二也莫再想得嗣位!”

    二皇子姬良,非但是九阶人仙,道意也远超同阶,再遣他来,已能表明南晋决意,逼云氏退兵。但真要让姬武君亲至,吕家反要先提心吊胆!

    吕威问吕无伤:“老祖,书院那边,咱们怎回?”

    “既遣二皇子来,定能解局,只这几日内,北山城也不可不援!”

    便为不与书院生分,吕家也要遣人去襄助,守这十来日!

    吕真掌管着东山郡道兵,虽只八阶,在这也能说话:“那道兵不用去!”

    云氏地仙才只二阶,书院有两位地仙,境界还更高,云潭将军府仰仗的不过是铁衣卫、九阶人仙,再往下的高阶,便从贤王府王家挖到不少人,也比不过吕家,更没书院多。

    吕威想一会,再对吕无伤:“道兵便不去,也列兵向东,压迫云氏后路!我与郭、江、班三位先生先去北山城,老祖留镇龙崖,聚起高阶人仙,若二皇子到,后续还不见退,老祖传语东山,逼绿柳派人来!”

    高阶人仙,龙崖城内还能聚起四五百个,若各个拼命,力往一处使,也绝不容小觑。原四门村民才几个高阶,但在千丘荒地讨生活时,被逼到绝路,人人拼死,九阶山妖都有殒命他们手里的。

    吕无伤以前扮郡丞吕上时,明面上忙碌,郡事其实多已不操心,听吕威安排,也点头认可。

    姬正再抱拳:“叔,这回人去得不多,可骑秃鹫!侄儿随你去,看云家胆包着天,可敢向我出手!”

    南晋养的大秃鹫,身量高大,双翅有力,驮个六七人,都不算拥挤。

    吕威盯着他,轻摇头:“牵扯着争嗣,云家孤注一掷也说不定!秃鹫借我就成,你还是留龙崖,莫轻易涉险地!”

    姬正还想再争,一直事不关己、神游在外的秦女官出声:“四皇子若有个闪失,我赔了性命,也谢不完罪!我走一遭,阵前替四皇子问罪云氏,可成?”

    秦女官是九阶,是姬正在东山郡的最强护卫,听她愿去,比七阶还不敢放上战阵的四皇子得用许多,吕威顿时应下。

    姬正便唤身边内侍,御他的大秃鹫来听令。

    秃鹫为国之重器,借岳丈家驮人可以,御者却非南晋来的不可。

    分派完家里,当日晚间,吕夫人、姬正、吕真等注视下,吕威、江之石、郭达、班远、秦女官五人跃上鹫背,那内侍吆喝下,大秃鹫展翅升空。

    绿柳城。

    对商三儿来说,真不管事的姬远两口子来做客,除要打发一顿济水鲤,其实比款待吕东山夫妇省心。

    毕竟只关注声色犬马,一句话不涉及大事的人,各事上,全无须猜他可有深意,每日斗斗嘴皮子,不废脑子,轻松惬意。

    罗氏也不似一心奉承的吕东山媳妇,除助丈夫挤兑泼皮,商大娘、向氏面前凑趣讲笑,随性得多。

    没过两日,绿柳城里,有地仙来访。

    待王乾迎入,才知是西边白山派老祖。

    独自一个人来的,求买地仙醉三斤。

    山神宴时,因曹玄和那胆敢调戏向氏的门人,被商三儿叫剥光挂城门墙上,与白山派算小有龌龊,两下在茶叶店见着面,却都如无事一般,地仙求买到酒,还问泼皮城主,可能借绿柳城,醉这一场。

    白山派下全是徒子徒孙,外间也不是一两个交好的都寻不到,但回家大醉三日,不一定有在绿柳城安稳。

    世间地仙,好些爱隐居山林,少见外人,主因就是惜命。

    商三儿答他:“原定外来无交情的客,只许留宿一夜,但前辈是近邻,又买咱的酒,要在城里饮用,自没话说,不过担上干系,一天要收三叶,起个因果!”

    白山派地仙皱眉时,商三儿再解释:“若护卫不得力,赔你家里三千叶!”

    没谁想出意外,但听泼皮这话,说在明处,地仙倒点头了。

    总比事后家里与他扯皮强,三千叶不少了!

    商三儿也暗乐,自己只怕邪魔算计,再来个花狗儿似的,真要出个万一,能用功德叶赔付的因果,不算事。

    待地仙交足三天的功德叶,自往礼宾司去,商三儿嘻笑几声,叫茶桉后的妇人:“灵芝,来给爷锤腿。”

    进城主府做私宠这些天,每遭调戏,她羞态依旧,不过好歹记得妾的身份,不太过的事上,能听吩咐。

    搬过来杌凳,坐泼皮身侧锤腿,但很快,手上就轻一拳重一拳,比她才学没几天,已不比苗秀媳妇稍差的沏茶本事,一个天一个地。

    捶腿捏肩,还是卫姨娘更贴心,但她本没这般差。

    偶有人从门外过,还有避开街上视线,绕到腰后使坏的手,叫她不敢抬头,心思能在拳头上,才是怪了。

    商三儿捏得重时,王姨娘锤得也重,叫他常嘶哼出声。

    没多会,外间翅膀扑腾声响,飞来仲熊的“如夫人”慧娘,商三儿才把手收回。

    绿莺落在先前地仙坐的椅背上,盯两个看一会,出声问:“坏城主,爱捏你小妾屁股么?”

    午时后,隔壁茶坊人就不空,那些修行高的不说,今日老夫人、夫人、罗氏、大丫头都在,指不定要被听去,拿了说嘴。

    王姨娘就送恨恨一粉拳。

    打得骨头都疼,但泼皮儿就爱这口,哈哈笑着逗鸟:“她那儿翘!”

    实在不堪,王姨娘抽身要走,又被泼皮一把拉住。

    椅背上,慧娘只不信:“我的才算翘,只仲熊从来不捏!”

    这下,王姨娘也被逗笑了。

    “你屁股上有毛,他哪好捏?”

    再调戏一会,等绿莺飞走,商三儿不再逗她,改问:“阿丑快醒了,明日又该换爷醉,今晚你真不要得子枣?”

    瞟眼茶坊那边的墙,王姨娘白他一眼,小声答:“还有修行指望,哪个想耽误功夫?又不缺给爷生孩儿的!”

    她娘家人口多,孩儿已帮着带过几个,是不怎想。

209.起势

    早春少听虫豸名叫,只遍野草木迎风抽芽。

    风声中,龙阳山脚,一个拇指大小,身披金甲的虚影小人儿,从一块碎石飘到另一个石下,似在玩耍。

    与耳报神、地里鬼极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他是自得其乐,但若有人盯着细看,也只在龙阳山边界外飘荡,未曾越雷池一步,叫山神察觉。

    龙崖城郡守府。

    姬正进吕夫人院子,身后内侍双手捧着匹上等黄缎。

    见礼后,姬正苦笑:“婶儿,我这真真湖涂了!绿柳喝喜酒回来,听您夸商老夫人那身红云霓裳,就曾想过,蛮楚琼崖城产的黄婆锦,不比他家涤濯锦、做红运霓裳的绸子差丝毫,色儿也入眼,曾得父皇赏过些,只恨以前手松,全送出去了,没剩点孝敬您,只好等婚后回国,再寻了送来。不想今儿没事,查看家底儿,才瞧见随从带的百宝囊底,还压着这么一匹!”

    对这吕家上下都要指望的二女婿,吕夫人只露慈爱:“你这做大事的,心思哪好放在妇人身上?”

    养尊处优多年,她也有眼力,细看那匹黄缎,确实是好物,请多宝阁或外间有手艺的,任做件衣物出来,都不比绿柳那粗鄙老婆子的红云霓裳差,颜色还更合适,没那股俗气。

    轻抚着,满是欢喜,又嘴不对心:“我这早不指望修行,整日留府里等死,身上宝器都嫌多,哪好再糟践它?留着给昭君用罢!”

    姬正一脸恳切:“婶儿,这就孝敬您的,等她到南晋,我也断不敢亏待,慢慢再寻好的就是!”

    吕夫人笑:“哎哟!你这孩儿有心,可要多谢!”

    “岳母也是母,做子女的,不正该么?”

    应付一句,姬正再道:“天不怎寒了,左右无事,我陪婶儿府里走走?”

    “那可好!搬来这龙崖,新进门儿媳不在跟前,女儿也不在身边,我这一天天无趣,也没心情好生逛!”

    还有几个庶子庶女随郡守府搬来,但在吕夫人眼里,与生人也没区别,场面上应付几句罢了,彼此哪亲近过?

    叫心腹侍女仔细收好黄婆锦,她便领姬正出院,在郡守府内闲逛。

    龙崖城是原龙阳郡主城,贺氏经营多年,郡守府内也足雅致,廊桥楼亭布局讲究。

    不过自家这女婿是大国皇子,不知已见过多少好屋院殿室,不想被看轻,吕夫人尽拣好去处走,遇着庶子庶女、媵妾,通叫来见礼。

    主客是嫡女夫婿,随从为皇家内侍,虽在后院,也不用避内卷。

    姬正耐心足,陪她闲逛半天,待遥见远处屋檐后露出的竹尖,方指着问:“婶儿,我听说原那贺老鬼,酷爱男女色,不恤下人,无甚德行,贺家有这般个老祖,也是晦气,不知功德竹每年长多少叶?”

    吕夫人随口答:“他家德行上真是亏着,咱们得时,四株竹年产还不足三百叶!”

    “婶儿且慢慢养,功德事,从不可强求!”

    四皇子往那边多看几眼,吕夫人便道:“咱们过去看看!”

    姬正劝止:“婶儿,一府要地,外人不好涉足!”

    “一家子呢,你还只当外人?”

    吕夫人轻白一眼,见姬正赧然,又道:“且咱们这等人家,要指望功德竹养活,早都要饿死,坏着也不怕!”

    不由分说,领人去看功德竹。

    龙崖城皇庙。

    披轻胃的中年男子跨进门槛,手上拿支香烛店刚买的香。

    “有事相求,来给城皇敬柱香!”

    莫说城皇,在龙崖这般久,城中修者全已认得他,是四皇子的护卫首领,姓成。

    某个门窗紧闭的民居内,一名青年男子站在窗边,借着窗纸上缝隙,警惕地向外打量。

    他身后破旧的木椅上,坐着位灰发盲眼的耄耋老者,在垂头摆弄油亮琵琶。

    盲杖搁在旁。

    摆弄一会,老叟开口:“子丰,早与你说,你眼看的,不定有老头子耳、鼻好用!吕家便与南晋定亲写下婚书,或想暗藏一手,也不一定就卖咱们,现下更不用说,整日盯个啥?”

    青年转过头:“石爷爷,世事无常,多个小心总没大差!姬正带来的人也不少,被他撞到,逼着吕家也要拿咱们的!”

    盲眼老叟轻笑:“大族修者,几时会挨户探民居?吕氏不露底,只管安心;他家要卖,我爷俩也逃不脱!只不知南晋蛮楚仗打怎样了,你爹也有月余未递消息来!”

    “逃了多年,爹他们尽都小心,不会出岔子,或是有甚动静,怕露行藏,暂不敢来龙崖!”

    “说的是!老朽耳、鼻未知异常,但心田里,也觉该有事生哩!”

    夏水河畔。

    面貌年轻的姬武君拔出剑,踏足河中,朗声喊话:“河神,请试我一剑!”

    蓑衣斗笠,背负渔网的夏水河神踩水出来,眼里有些疑惑。

    姬武君晓得自己入了生肖会,还敢不依不饶?

    有大罗盯着,河神说话有忌讳,姬武君知他所想,寒声道:“既已到夏水,不出一剑就走,终究不得通泰!”

    倒比自己还有底气,河神无谓一笑,应他:“那就来罢!”

    于是,河边剑气掠起。

    咋一眼,就让河神眼眸微缩!

    世间有些人天赋秉异,只要专心,某事上似乎比别人容易,善能精通。

    此类人,被称为某类奇才!

    这姬武君,一把回肠剑,尚未成就法宝,但这一剑所含道意,让高着一阶、有法宝星河网的河神,只觉心惊!

    剑气如歌,在啾啾鸣叫!

    一时笼盖周边两三里河面!

    回肠剑鸣叫中,剑芒纵横,不是一般七阶地仙能有的手段!

    星河网甩出,迎向漫天剑芒!

    水面下,占着地利,惊魂匕无声无息地潜射过去,未激起丁点浪花!

    剑落。

    啾啾鸣声未停!

    河神闷哼!

    星河网被剑芒打落,余下的剑芒,未追向河神肉躯,而是尽数砸向河面!

    “轰隆”巨响声中,水花四溅,惊魂匕被逼弹出。

    姬武君反手再补,回肠倏然现出,重噼匕背。

    一剑两断!

    河神又一声闷哼,鼻中滴血!

    剑飞回鞘中,姬武君面露不屑,冷哼:“不过如此!”

    丢下惊愕的河神,他回身飞跃上秃鹫背。

    吆喝着往南,再不看河神一眼。

    “他一剑伤我?”

    不知哪里传的声音,飘入河神耳中:“若不然,我花大力气拉他作甚?生肖会里,不喜废物!”

    河神这易入会的,任闲了这般多年,是辰龙位空缺无人,才被拉入伙,这般想来,未羊原有些看不上眼。

    声音再至:“可笑他多年不在国内出手,栾、荀两个藩属,竟还敢生不臣之心!你这,若非占着河神位,防生死之际决堤淹国伤民,他哪用费力气图谋北方?”

    东华灭国前,河神修行一路顺畅,数百年成就大地仙,只道已足自傲,让万众羡艳,今日方知天下之大!

    法宝、地利、修为样样占着,还敌不过姬武君!

    心里不是滋味,便再于轮盘中传念问:“有这般本事,那蛮楚国,怎敌得了他家?”

    “蛮楚护国大儒屈平,地仙九阶修为,一身浩然气,若非国力不如南晋,哪又好相与?再想多也无用,你安心养伤,得便也修行我传的法、术,莫真成无用人去!”

    绿柳。

    城主府丁香苑。

    屋顶有骨鹏站立,门外爬着老狗。

    商三儿躺在王姨娘床上,早已酩酊大醉,呼噜震天响。

    他身旁,还放着待炼黑子的追影宣花斧。

    王姨娘坐床沿上,轻哼着小曲,缝制小帽。

    老爷醉死后,呼噜声实在吵,比平时大得太多,怕吵着大肚子的夫人,才不在柿霜院。

    这呼噜声,晚间叫王姨娘无法入眠,都跑去与卫姨娘挤。

    老爷不理事时,茶叶店不用打理,白天修行完,她就帮卫姨娘缝制婴儿衣物、鞋帽。

    夫人怀的是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声,不缺人搭手帮忙,她们做妾的生庶子,若不想由侍女经手,就得自己来。

    同住一院,卫姨娘又曲意奉承,关系不好都不成。

    今日卫姨娘去寻奉羹、瑶觥、兰舟几个说话,人不在,不好留西厢房,她才来自己屋里做活计。

    嘴里的小曲,是贤王府来戏班唱戏时,偶然学到的,无人时轻哼两句,莫说这府里,履鞋店的家里人,也从没人听到过。

    今日骨鹏、老狗都会听见,魂奴不当人看,用不着羞,还有老爷呼噜声重,不得个清净,低哼着抗衡、静心。

    院里那簇丁香,迎春长嫩芽了,王姨娘也盼它早日开出大团紫花,见个喜意,对那些嫩芽,比卫姨娘还上心。

    独身进府,谁都不熟,善待那花,待往后不得宠,有个吐露心事的地儿也好。

    床上呼噜声,原本连续高亢,不知怎地,忽然断了一下,再响起时,比先前更高亢了。

    受这一吓,王姨娘口鼻中小曲立停,手也不由抖了下。

    这一抖,五阶人仙,也被针扎着。

    冒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回头瞟一眼,还未醒,另一只手便拿着针,在罪魁大腿边比划一下,待快要扎到肉,才又缩回。

    她有随遇而安的性子,若不是进府后,被泼皮老爷欺负得够呛,都不会调皮这下。

    被针扎,其实不怎么疼,拿出手指,又要再缝小帽,却怔一下。

    老爷饮那酒醉前,往床上放了大斧,只着小衣,两手该是空的。

    啥时拿了枚白棋子?

210.姬正收官

    比吕威、秦女官等骑秃鹫出龙崖更早些时候,千丘荒地南边,打头的二皇子姬良大手一挥,十二只大秃鹫驮着近百位高阶人仙,向北飞去。

    地面上,还有骑马赶路的三营道兵!

    应承十日内必到,不过并非逼云氏退兵,而是要吞东山郡之地!

    前面第一座城,是原韩窈娘家的三伏。

    大秃鹫驮六人上路,不算拥挤,也宽泛不到哪去。

    作为唯一的妇人,秦女官自然站在最后,她前面是班远。

    一郡之主吕威,就在御秃鹫的内侍身后。

    从龙崖到北山城,没有多远,还要回头接应四皇子,行事须快!

    到约定时刻,秦女官在后叫一声:“郡守!”

    地上、周边一切如常,吕威诧异着回头,不知她要说啥。

    御秃鹫的内侍掣出柄寒光闪闪的短枪,从自身腋下反刺,一枪刺入吕威小腹!

    短枪名为断肠!

    秦女官身上,同时飞起把参宿剑,泛起的点点星光中,疾斩面前的班远!

    骤起惊变,叫人骇然,不敢往深处细想,但九阶人仙反应之快,也母庸置疑,电光石火间,闷哼声刚出口,吕威死握住枪柄,再飞起青铜小鼎,砸那不知名的内侍后颅!

    要逼他自保,使不出后续手段!

    小鼎出手,内侍不与他角力争枪,吕威肉躯才带着断肠枪跃起,想离开秃鹫背。

    江之石、郭达从骤惊中反应过来,高高跃起,离开鹫背。

    班远也是一样,可惜秦女官出剑在前,事起突然,终究慢着一拍,待参宿剑掠过,两条小腿齐膝而落。

    桃花扇飞出,瞬间化得磨盘大小,惨白着脸的班远落在扇面上,不顾半空掉落下去的两条小腿,不顾断口处血水直飙,染得桃花扇更艳,第一时间运起灵力,御扇急遁!

    青铜小鼎砸下,秃鹫背上内侍还未转回身,不闪不避,但手上又多出柄同样式的短枪,架到肩上,手在枪末梢一拍,短枪疾射!

    第二柄短枪,名断魂!

    “砰”地声中,青铜小鼎砸在内侍后颅上,而第二柄断魂枪,又已刺入跃起的吕威胸膛!

    以伤换伤,本是那内侍受的更致命!

    “波!”

    但这声轻响,叫吕威绝望!

    秃鹫背上内侍已消失,原地留下柄丈余的长枪!

    这内侍藏有三柄枪,两短一长。

    长枪名断尾!

    旋即,内侍再现身,染血的大秃鹫已飞过。

    内侍自漂浮半空中,手持断尾枪,死盯住跃起后将往下落的吕威!

    “地仙!”

    落入姬氏算计,但连受重创,吕威已没功夫沮丧和想远,眼下更要紧的,是保命!

    这内侍竟是地仙,便只二三阶修为,加上九阶的秦女官,也已够主宰此地!

    班远受创,逃得决绝,自家若非有衣甲宝器在身,连受两枪,已要丧命,眼下伤势也重,本事不剩三四成。

    江之石、郭达两个九阶,可会拼死护自己逃回去?

    人仙不能飞,旧力耗尽,肉躯已在往下坠。

    思索中,扭动身躯,再凭空借力,往两位部属那荡去。

    也在下落的秦女官冲江、郭二人开口:“两位先生,先前所允,鄙国绝不敢忘!”

    顿让吕威季悚!

    身上插着两只短枪,脑子竟湖涂了!

    曾在龙崖拉拢人的耳报神模样的金甲力士,怎就忘了?

    当时,江之石、巫马良、班远如实回报,郭达被问及,一脸惊讶:“还有这事?”

    未有过多犹豫,落下的身躯再扭,离那秃顶胖子稍远些。

    江之石在空中一蹬,扭身迎来:“郡守!”

    内侍断尾枪、秦女官参宿剑,又已追至!

    身旁鎏金拐腾空起,似要迎战,但只飞起半丈不到,又再落下。

    “砰!”

    吕威头颅迸裂!

    青铜小鼎失了主,无力地掉落,秦女官在半空抄住,“咯咯”笑:“郭胖子,我等有秃鹫、有地仙,你既没班快嘴见机快,可莫想再逃脱!不如也降了,鄙国可许你,后人能有一城基业!”

    郭达已落在树梢上,轻弹手中长剑,咧嘴笑:“剑名喻义,人不可不如它!来罢!”

    吕威命陨之时,右手心城主令自然闪去。

    再现,已在龙崖城功德竹旁。

    “这是?”

    还沉浸在母慈子孝中的吕夫人揉眼。

    一直安静随着的内侍,挺身上前,又是一支断肠短枪,送她个透心凉。

    吕夫人惨嚎中,姬正上前,触那城主令。

    “蠢婆子,你我这等人家,是不能指望长的功德叶够使,但它还是一城根本,轻易叫外人进来,抢走令,怪得谁去?”

    吕夫人还未断气,城主令虚影已化做点点白光,钻入他手心。

    不顾外间乍起的惊呼声,姬正迎空开口:“我掌此令,便为龙崖之主!苍天在上,凭此令,免龙阳山山神位,免龙崖城城皇、土地神位!”

    随他话落,头顶半空,刚凝聚起的持剑城皇神位不在,虚影消散!

    “有事,便求你魂灭!”

    龙崖城皇庙里,披轻胃的中年男子手上多出把擂鼓锤,一锤将城皇泥像敲得粉碎!

    阴神消散前的哀嚎声刚起,他已破瓦而出,纵跃着出城,扑向土地庙!

    失了神位,阴神只能待宰!

    另一位受害者,还有龙阳山神,吕氏老祖吕无伤!

    城主令之用,是封免各城功德竹周边百里内城皇、土地、山神、河神,无论阴神阳神,同样受制!

    与无主之地不同,龙阳山就依着龙崖城,自然在百里范畴内。

    比不上名山,但龙阳山也不算差,比贺老鬼、吕无伤更早的岁月里,却也只有历任龙崖城主亲属,才敢任这山神!

    山神位被免,犹如再换次命物,但对于吕家的地仙老祖,伤害还不止于此。

    待龙崖城中忠于吕氏的数百高阶聚齐,凭姬正带来的这点人手,还敌不过,但他算计里,至少也要取走吕无伤、吕威两条性命,让东山郡陷入无主之乱,刚与蛮楚大战过一场的南晋才好兵不血刃、传檄而定!

    对敌的南晋得算庞然大物,北边书院又被云氏拖住,东山郡不姓吕的高阶、道兵,还有几个不思退路,只留下送死?

    躲在龙鳞城的吕东山已定嗣位,但凭他修为、声望,统合得起吕氏多少战力,死抗南晋?

    山神位被免,原本与山势融为一体的神魂,瞬间遭山所斥,但吕无伤仓惶中,要脱位还需时间!

    龙阳山震动,山石滚落,在山脚晃荡的金甲小人儿,欢喜一跳,旋即扑过边界,似乎要融山夺神位!

    郡守府里,为防高阶人仙、道兵们聚起围杀,内侍提起姬正,飞空往外撤离。

    没有城皇土地两位阴神,胆敢出手拦的零星高阶,俱被内侍丢短枪刺死。

    “噬魂鬼!”

    城外,龙阳山已自生斥意,便吕无伤本事再大,山神位也已争不过,更莫说金甲小人本事不弱,平日只隐藏得深,与一般阴神不同,已有地仙二阶实力!

    吕氏老祖惊惶叫着,是认出这只少见阴鬼的跟脚。

    抢融山之时,纯以魂力相拼,专能吞噬魂力的噬魂鬼,哪能伤到?

    耗时越长,神魂越被吞得多,若始终走不脱,只有被吞噬干净的份!

    不想命陨在今日,只有拼命脱位!

    偏生龙阳山地震山摇中,内侍提飞在半空的四皇子,远远对着山,把手一指,开口叫:“苍天在上,姬正今日以城主令,赦封吕无伤为此山山神,依令成神!”

    与商三儿封赤脚仙为绿柳五石土地一样,任阳神山神,不损耗城主丁点灵气!

    商三儿那,是借着大罗青牛的力,而在此地,便是神魂在外的废地仙,自家不乐意时,城主令也无此等威力,但此时,吕无伤神魂还与山融为一体,未曾脱位,一声之后,再转成山神了。

    意料中的,姬正又开腔:“苍天在上,姬正今日以城主令,免龙阳山山神位!”

    “啊……”

    抢下龙阳郡,为家族后人做这山神,吕无伤已当换过一次命物,今日再连被免两次,顿就降阶!

    而掌着城主令的姬正,再封免个十次八次也丁点不难,能把他玩残!

    山体内,噬魂鬼还在不停吞噬他走脱不了的神魂!

    惨嚎痛楚着,龙阳峰顶,龙鳞剑终于祭出,飞掠进城,迎内侍提着的姬正疾噼!

    可惜本事已大打折扣,降价后还低着他两阶的内侍夷然不惧,挺与暗算吕威那位一样的断尾枪,迎剑相抗。

    一交手,便击退龙鳞剑!

    吕无伤眼下状况,已别想再伤到姬正丝毫,越往后,还要越虚弱!

    噬魂鬼在内吞噬神魂,比从外轰杀山神,省事省时太多,再加小畜生不停封免,莫说似贺老鬼抗那么多天,再熬半个时辰都难!

    城主令被抢,便是郡守已身死,老祖摆明又已大不妙,城里修者人心惊惶,乱成一片,把凡民也惊动了,更添混乱,吕真等不够服众的,短时内哪聚得起高阶人仙、道兵来援?

    便来了,那内侍是地仙,会飞,躲着只不正面迎战,几个高阶追得上?

    吕无伤真个绝望了!

    不想为家族,竟要毙命在此!

    贺老鬼在龙阳山炼成法宝,便以此山为福地,想走其旧路,谁晓得这条旧路,是同样要命陨在山神位上!

    气急败坏中,他只能破口骂:“小畜生,这般阴损鬼物,姬氏也敢饲养?”

    “世间妙法无数,作恶的是人,秉持本心只行正事,与所学之法何干?”

    家里告戒的话说出口,姬正不再耽误,又启口:“苍天在上,姬正今日以城主令,赦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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