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市井之徒的仙城TXT下载市井之徒的仙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市井之徒的仙城全文阅读

作者:南中僰     市井之徒的仙城txt下载     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5.画地为牢

    佛国在西边两万里之外,实在是远,出门前,商三儿吩咐韩思,他走后,自去请董老头、屠大叔几个议事,战中损毁宝器如何赔偿,按功劳给赏何物,先拿出个章程。

    又特意叮嘱,议事时,不许让酒楼大掌勺参与。

    这趟出门不知几时归,桂花已要开了,城中事宜请老娘和媳妇儿拿主意,众九阶帮衬。

    老狗伤得重,带出门也没多少用,就留在家里,走前再下令,每日常例不可免,事儿交给兰舟,从府中茅坑里,每日打满一粪瓢给它。

    老狗造下大冤孽,儿子整治不饶,商大娘没啥话说,但因着它,自种的几垄小菜竟缺粪水泼,还要去坤道府里讨,便偶有微词。

    谢过吕东山、蔡凡,请他俩自便,商三儿带阿丑、王乾,与两位山神哥哥一起出门。

    飞身之术眼下也已学会,但废地仙那飞速,还没贴上神行符的马车跑得快,便由阿丑拉着飞。

    至地龙山边缘,王乾开口:“城主,我在贤王府,常闻白山派白鹿城那边,有个好风景好去处,白鹿城还特意设下观景台,可惜以前管着一府,未得暇一往,今日倒顺路,愿瞧一遭么?”

    那处观景台,商家与阿丑头年在山里过中秋,山神就已请去赏过,天地伟力成就的造化,奇峰异石端是不凡,据说曾有人观之得涨道意,西边儿就常有修者造访,白鹿城还在其地建起观景亭台,供人坐立,只常久久脱位时,群山地动,亭台遭震垮一角,商三儿等去时,还只破烂。

    去年没去,不知可已修补上。

    与两位山神同行,眨眼能过地龙山,省却飞八百多里路,挖耳罗汉寺那方,要把幽魔魂与金翅祖鹏骨融合为一,也需些时日,去了多半还要等,其实并不怎么急,王乾提起,便陪他走一遭,瞧瞧亭台可还有缺角。

    出门次数已不少,但都是往东、北、南三方,地龙山以西,商三儿还从未踏足,最远到的也就那观景亭台。

    那处景观在马宽地界,入山后,山神意动,瞬息千里,眨眼既至。

    说好的,两位山神也就送到这,到佛国不是干仗,论讹人,几个地仙加起来也比不上二皮脸,余下的路他自家去。

    借这处景,西边百里外的白鹿城也得添几分热闹,时隔快两年,那震塌一角的楼亭,果然已经补上。

    商三儿等到时,亭边柱上已斜靠着一人,个高但消瘦,衣着葛麻,手持竹杖,足蹬草鞋,脸上污垢甚多,应是个中年,头发散披着,已油腻到起结。

    旁边座椅上,放着个同样脏兮兮的食盆。

    是个乞丐。

    五人凭空闪出,乞丐也吓一跳,几疑是眼花,待彼此打量清楚,顿时转喜,怀中掏出牛骨板,打响唱莲花落。

    “哒,滴哒,滴哒哒!”

    “骨板一打端起盆,不表它物表己身。细数从前皆是苦,身子饿成骷髅骨。飘零四方常凄凄,逢人欲述心惨惨。济弱救难有功德,好报天道且修行!”

    “哒,滴哒!”

    嘴上唱着,端起似盆的大碗,走到五人面前,施礼唱声:“闪身既现大前辈,开恩求施结善缘。一叶两叶不嫌少,五叶十叶可不多!”

    能孤身到这亭的,自是位修者,但修者做乞丐,开口讨功德叶,任谁也要觉古怪。

    但这世间修行传承,真就千种样儿不同,玄素门弟子连妓女都做,有叫花子也属常。

    不过凡间行乞者,只讨几枚铜钱,银子都不敢要,哪似他开口就是功德叶?

    一叶值百两银。

    “哒,滴哒!”

    乞丐有些畏阿丑的怪模样,竟绕开他,大碗先递到马宽面前:“老爷面大心宽敞,天赐福寿双全王,人间行走,且结善缘!”

    马宽苦笑:“你这口大,咱家里穷,给不起!”

    乞丐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就放过他,碗改递到商三儿面前。

    “哒,滴哒!”

    “公子家富宅地广,豪气冲霄万年长,体态似仙,请结善缘!”

    谁的功德叶也不是大风刮来,但商三儿市井习性重,又头回见着修行的叫花子,称奇间,真就掏出一叶:“说得好听,就与你一叶结善缘!”

    功德叶落进碗里,乞丐盯看看,长叹口气:“八字不合,还是结恶缘罢!”

    刹那间,左手掌连着牛骨板,忽就变到商三儿脖边,一把捏住。

    与此同时,他手里那巨碗飞出再化大,将两人罩住。

    局面变化之快,叫商三儿身边四位地仙,全反应不及!

    咬人的狗不叫,大碗里,脏乞丐一句废话没有,捏住商三儿脖颈用劲,“卡察”声中,将之拧下。

    “宝印”二字未出口,商三儿脖颈已断!

    原地“波”声后,废地仙身、头消失不见,留下块黄木棋盘。

    乞丐伸手捞住,双手聚起毕生修为,要将它捏个粉碎!

    外面,才响起连续的“冬、冬”声,是外间四位地仙手段落在大碗上,但只打不动!

    “法宝?”

    王乾在惊呼。

    里间可听到碗外声,碗外的四人,却察觉不到丝毫动静,各个心急如焚!

    与此同时,千里外某城郊外,手托轮盘的卦师现身在黄裳黄冠、背负宝剑的大罗面前,衣袖挥过,半空生出大片阴影,迎头盖过去。

    阴影里,又有一小片与众不同,到大罗面前时,骤涨出影身,手挥过,法宝剥皮刃迎面噼到!

    宝印无悲无喜,当头还一剑!

    地龙山西部边缘,白鹿城设的观景亭台外,大碗中,乞丐手上发力,但没捏动!

    是黄木棋盘上长出只手,搭住他手腕。

    乞丐一脸铁青,可惜任他如何发力,仍如蚍蜉撼大树,棋盘纹丝不动!

    “咳咳咳!”

    咳嗽声中,棋盘里滚落出恢复的商三儿,捂着脖子干咳不已,面色苍白。

    随后,抓住乞丐腕部那只手旁,人也渐次“长”全。

    着皮坎肩,光胳膊上套金环,面上无须的方脸壮汉。

    青牛!

    千里外城郊外,卦师叹口气,托轮盘的手轻掐,戌位上花狗从此与之断开联系。

    要防天仙顺气息寻到他。

    大碗里,看着手中乞丐,青牛先笑:“穿上草鞋,别人就不认得你是赤脚仙?”

    落大罗手里,哪可能再藏住根脚,乞丐神魂震荡间,变成另一副容貌,面上污垢尽消,脚下草鞋也破碎,显露身份。

    猎杀失利,不算太意外,只有些不甘:“你下界怎这般快?”

    青牛咧嘴露牙:“不晓得绿柳城主令,就是我家青帝爷手制?”

    地界七千二百城,存在太久,世人就常忽略,七千二百个城主令分为四方天帝手制。

    绿柳城主令,乃青帝所制。

    “嘿嘿!”

    青牛再笑:“青帝爷制的令,全是他的道印,只从未用过,今日后倒再瞒不住人,便不与你说,魔狱逃下界那厮,也是能算出。驮青帝爷这般久,他老人家的道印,凡被俺触过的,每三百年可借用一遭下界!”

    地上句偻着身躯,福大命大的废地仙,终于咳完,开腔:“下了界,你不去助宝印前辈二打一,只废话个啥?”

    “那边早带使剥皮刃的九阶地仙跑了,他分身诡秘,又有混沌土制的物事,寻不着位儿,俺往哪追?宝印也是没法!”

    大碗外“冬冬”声不停,青牛一手捉赤脚仙,一手掀碗,嘴上不停:“兔崽儿,早与你说,骰盅俺早晚也必得一只,拿回天界开赌,可馋不死你!”

    碗被掀开,变小落进他手里,外间四位地仙攻势仍未停,当先撞进个阿丑。

    一脚把人踢开,仙力震荡中,蟠龙朝元炉、石如意、玉唾钩三样也尽纷飞开去。

    这是在地龙山里,两位山神先拿个碗无可奈何,接着未硬碰上,宝器便被震开,也是丢尽脸。

    阿丑认得青牛,又见商三儿无恙,虽被踢倒,也转欢喜,急起身行礼:“前辈!”

    这等险局,瞬间化险为夷,反手擒住有大本事的乞丐,不是天仙下界才怪,马宽、梅兴也忙行礼。

    其实他俩的山神位,青牛发话才得坐稳,但未面见过,并不识人。

    剩下那王乾,双膝一软,跪倒在商三儿面前!

    今日,是他提议看景,才来的这,陷进别人局里!

    真正无语辩白,地仙四阶也得等发落!

    商三儿看向大罗。

    青牛解释:“他是被邪魔暗种下术,遇事出这一语,与之无干。”

    邪魔处心积虑要取他性命,故意送来王乾,其实有局,商三儿叹气:“那起来罢,不算你过错!”

    青牛问两个山神:“俺们回绿柳城处置这厮,你俩可要同去?”

    刚回山,准备送客的,转头又回绿柳,是有些繁琐,但天仙在面前,还不紧着巴结?

    且听他说话,与当日以黄钟大吕之声,拿地龙山还因果的大罗应是同一位,梅兴忙答:“自要去,听个首尾,往后也好防备!”

    肥如意跟着点头,又指着换过容貌、变干净的乞丐,好奇:“前辈,这厮是哪个?”

    商三儿冷笑着代答:“大贼赤脚仙,哥哥们不晓得么?”

    看那厮光着脚,已猜着几分,得知确切,又尽难信。

    世间地仙中,名声最大的一位,终于遇着劫,栽了!

    刚站起身的王乾,盯着这大盗,眼里全是怒火,恨不得亲手剥皮抽筋!

    阿丑也阴沉着脸。

    大罗手臂一挥,五位地仙转回绿柳十字口。

    坐茶坊的商大娘、杂货铺韩窈娘等,先后瞧见,这今早刚出门的,眨眼又回城里,谁不觉奇怪?

    各出门来看。

    酒楼厨房中,圆滚滚忽有所觉,也提着锅铲出门。

    揉下眼,瞧真切了,便丢掉锅铲,扑近跪倒!

    “师父!”

    他语带哭腔,正要诉说寄人篱下、家底单薄的委屈,但与三友收徒时一样,徒儿虽已是九阶,青牛仍觉丢脸,板起脸:“滚起来!”

    势头不对,圆滚滚忙就爬起,改为谄笑:“我去叫弟子们来见师祖!”

    扭动一身肉,又小跑回酒楼。

    商三儿这,也叫:“城皇爷,传话我媳妇儿,叫来见她师祖!”

    又对茶坊出来的商大娘:“娘,这位是亲家长辈!”

    他只说亲家长辈,但儿媳师祖是谁,商大娘早心知肚明,忙把魏鹤递给屠二媳妇抱,过来行大礼:“前辈!”

    青牛微颔首:“请起来罢,俺是妖,礼多倒不惯!”

    待商大娘起身,商三儿心田里,便响起神念传话:“兔崽儿,纪红棉笑话俺,说没给徒孙添妆奁,那是时候未到!今日便教你个少有的术,再给好处,该能堵上你家的嘴!”

    身处闹市,这话也只商三儿一个听到。

    “这术得借城主令施,算新任位阳神土地,但细究起来,却是画地为牢,往后除非你愿意,否则他这八阶地仙也莫想发出一丝灵气、道意!别的邪魔也唯夺去城主令,才能再放出活的来,不然便化作阴魂,也莫想走脱!”

    传了术,青牛指酒楼门前:“他身量大些,五块青石也尽够躺了,就这地罢!”

    大罗手搭上肩,灌入些仙力,商三儿默运起术,将手往地上一圈,划出酒楼铺门右侧五块青石砖,手指赤脚仙:“苍天在上,商春今日以城主令,赦封此人为绿柳五石土地神,依令成神,令外不可免!”

    大罗放开擒着的手,一方地仙大盗贼便被巨力所吸,摔倒跌在那五块青石板上。

    按城主令主人的意,只能趴着,再出不了那五块青石板外!

    任这阳神土地,并未损耗商三儿丁点灵气,且五块青石板之地,城皇感知如旧,也未受影响。

    青牛再招手:“来!”

    随他这声,地龙山青牛观里供奉的石牛、拴牛桩,一并凭空闪现,青牛用手一按,石牛落在外,拴牛桩落那五块石板中央,落地就生根,似连为一体。

    拴牛桩镇魂,生根时,赤脚仙放声惨嚎!

    “你这等死心塌地走左道的,短日内,俺等想也问不出皮毛,且消受着罢!”

    放完话,城主心田里,青牛又道:“纪红棉传你那刑狱之术,只管往他身上使,不管问出多少,都是赚!”

    刚体会被人一把拧断头的滋味,商三儿岂会客气?这般还嫌不解气:“可惜不是魂奴,撬开嘴,也不容易往里灌粪!”

    “你这恶习,俺管不着,真想灌,自家寻法子去!”

    酒楼里,大掌勺刚轰食客们去饭馆用饭,带三名弟子出来拜祖师。

    二掌勺随在他等身后,出门看热闹。

    一眼过后,目瞪口呆。

    “大...大龙头?”

176.极恶佳公子

    商三儿要去佛国讨因果,前脚启程,吕东山也领蔡凡离城,回自家龙鳞,错过面见青牛。

    吕家算计在前,真见着面,大罗也不欠因果,与金蝉脱壳、有些对不住原祖师爷的圆滚滚不是一回事。

    明月得消息,赶至十字口时,百里秋实带藏夏三个徒儿,早已见完礼,老实站在一旁。

    远站着的围观者越来越多,见青牛不忌人观,有从媳妇那得知消息的屠老二兴奋显摆,是大罗下界!中间插着拴牛桩,别扭着躺青石板上那个,则是他擒来的邪道,身份也足吓人,便是纵横地界多少年头、可止小儿夜啼的赤脚仙!

    大罗、赤脚仙,两者都足叫人咋舌,引惊呼声不断!

    明月到,第一次大礼参见,青牛叫起后,哼声:“你成婚时,俺没添上嫁妆,常被人拿来臊皮,今儿借着这厮,还上罢!”

    天界之物,四位天帝不许轻传地界。三友常下界,馋的酒又不分仙凡,才不缺赏徒儿的;纪红棉是多年前的积攒,还借到友人的盐渍豆。

    虽常爱观热闹,但起心魔之前,青牛已多年未下界,手边是真没有适合给地界的物事和经营之术,今日捉到赤脚仙,人家却不是送财童子,早有防备,除要用的法宝、法器,百宝囊都未带身上。

    说话间,怀里掏出个金铃:“闲置多少年的惊妖铃,幸好还寻出来,已改炼过,如今妙用,是二十里内有主人未许的地仙、天仙级生灵阴魂出没,它必响动,声越急来者修为越高,你炼化了,便挂石牛上,平日叫城皇盯着,有事便叫!”

    纪红棉说,这城里,缺件地仙进城就能示警的宝贝,她是没有,但与青牛前辈做上亲家,又还想再寄放个石牛进城,总不至真装湖涂到底,舍不得给。

    如今有了,可惜连个系的线绳都没有,就一个铃铛!

    再寒酸,也是大罗出手的物事!

    于向氏而言,嫁了汉子怀上娃,绿柳已是她的家,师祖亲制的守家保平安之物,哪会嫌弃?接过去,忙又磕头道谢。

    “礼数上,该学那兔崽儿,俺是个妖,哪讲究这些?”

    这两年,平日没人的时候,常通过右掌的城主令与青牛对话,早不惧大罗威严,商三儿小声滴咕:“真不讲礼,指不定就有得说道!”

    青牛白徒孙婿一眼,拿出赤脚仙那碗,在手上转一下,又变化成骰盅模样:“这贼厮没别的物事,碗炼成法宝,倒不差,遇着厉害的地仙,往头上一罩,莫说七八息功夫,两三刻都顶得住!俺拿它,只赌钱用,别的......”

    多机灵的人,商三儿顿知其意,忙解下自家腰间系的骰盅,双手捧着:“祖师爷,俺爷俩换呗?”

    原常久久的混沌碗,就只遮蔽天仙掐算一个用途,再没别的本事,远比不上赤脚仙用的!

    心急切,涎着脸,用上个“俺”字。

    叫旁观的圆滚滚暗恨。

    不要脸的杂碎是会拍牛屁些,须学着,往后师父面前,也得这般自称!

    青牛真把骰盅对换过去,再一瞪眼:“受了好处,咋不行礼?”

    敢说大罗金仙闲话,可落得着好?马宽、梅兴两个,就笑嘻嘻看热闹。

    老娘、媳妇都在场,没法子,商三儿只得大礼叩谢:“谢祖师爷爷!”

    等他爬起,同样没正形的大罗哼道:“三友徒儿呢,不白受你的礼,那把斧拿来,再叫狗!”

    商三儿炼第三枚黑棋子时,选中追影宣花斧,就是青牛所教!

    落在废地仙手上,道意已近消散尽的法宝,要复原,不知得温养多少年头,吕家、书院老祖拿去,也得数十年功夫,但大罗接过去,说的是:“俺就留地界个把月,帮你将养回来,拴牛桩上欠的因果,从此两清!”

    待老狗到,一身伤更只是举手之劳。

    今日与往后,任下界救商三儿多少回性命,都只能抵看守石牛、借他钓邪魔的因果,之前寻回拴牛桩,只助两个已得位的山神坐稳,是还欠着些。

    漫天天仙,心里无不有杆秤。

    青牛要留地界个把月,但不是在绿柳城里,转头又吩咐向氏:“你师父是个没用的,你富裕时,关照着师兄弟些!”

    向氏忙应下,藏夏等也谢师祖。

    唯圆滚滚一脸委屈,听意思是要走,忙叫:“师父这隔辈亲,也莫只臊...俺!兜底干净呢,才给不出好处!”

    同样大罗弟子,别人要啥有啥,他只有一把辛酸泪,往后还得老实守着石牛!

    青牛不理,哼一声后,闪身走。

    人已消失不见,但商三儿心田中,又响起他声音:“莫急着去佛国,待那寺炼成魂奴,俺自来带你!”

    某处密林中,设着帐篷,里间尽传出不堪之声。

    帐篷外,花狗、施庵两位地仙,与余下齐可休等十三个九阶,围在一起,脸色全不好看,但没人敢说话。

    里间声音大,外间全静默。

    某一刻,帐篷外,卦师忽现出身。

    与里间那个一样,昨日刚晓得这位修为,赤脚仙一干麾下,见到无不惶恐,齐跪倒在地。

    卦师没理会,只冲帐篷叫:“省着些,莫弄死掉!”

    “甩脱宝印了?”

    听到声音,里间回了一句,也很快就完事。

    先走出来的,竟是个翩翩佳公子,模样之俊,要算罕见!

    再之后,是酥软无力、鬓发凌乱、脸带畏惧的梦蝶儿。

    卦师盯住佳公子:“咱们还有用的人,刚陷进去,就动他女人?坏了事你担?”

    那佳公子打个哈欠,浑不在意:“既陷进去,就算你能捞出来,也得个几十年光阴,那时这九阶已老,他还愿要?我在那边,与玄素门女子耍得好好的,叫来护他崽儿们,不得收些利么?”

    借佳公子的碗遮蔽掐算,赤脚仙被擒,天仙才算不出花狗等所在。

    听他自辩,卦师不置可否,改吩咐:“那你回去耍,我送他等去三川府。”

    佳公子搂住不敢躲的梦蝶儿腰肢:“九阶美人儿,也要算难得,我送罢,到那边陪几日!”

    卦师摇头:“人还年轻,或能晋地仙,做一走卒,怕你把她玩死了!”

    面上不在意,但对卦师,佳公子其实也不敢违逆,只得叹气:“得!那走了!”

    话落,身影也一闪而没。

    走掉喜怒不定的佳公子,跪伏的花狗、施庵等稍松口气。

    再外围还有好些帐篷,住着三百多杂役、小厮、婢女,多半是赤脚仙抢来的,瞅瞅那方,卦师叫:“都随我走罢!”

    花狗鼓起勇气,把脸贴到地面:“羊爷......”

    卦师温声道:“我不爱滥杀,只管说!”

    嘴贴着地上杂草,花狗出声:“小...小的不想去三川府!”

    除独站着的梦蝶儿,没人敢抬头打量,卦师脸上泛起微笑,语气不变:“忠心是好事,但他失陷那城,有大罗盯着,你想救人,哪里容易?但真敢冒死,我也可遣出分身,遮蔽你几日!”

    花狗道:“我等打架,也不是只靠修为,但要真救出来,羊爷......”

    “你若救他出城,我定来接!”

    “谢羊爷!”

    一声后,花狗跳起身,就要走。

    他旁边的施庵有样学样,也以脸贴地,壮胆叫:“花狗兄弟是大龙头体己人,向来忠心,不惧生死!只大家伙同攒起的家底儿,莫轻易送别家去!”

    施庵是四阶地仙,修为比花狗高,不过大龙头在时,绝不敢这般与花狗说话!

    刚怒瞪过去,卦师澹澹点头:“说得也是!”

    那绿柳城与大罗相关,此去救黑狗爷,多半是个死,带走是没用处,咬咬牙,花狗摘下百宝囊,扔到施庵面前。

    卦师又开口:“你那把刀,早生暗创,这番去做大事,怕不经用?拿来帮你补补!”

    花狗依言掏出宝器,是把三尺长的雁翎刀,刃口上已有好些崩坏的缺口。

    卦师为他修补,竟如磨刀石一般,手指过后,抹平缺口,又递回。

    除这件拼命的宝器,花狗随卦师分身离开时,只带走个血肉模湖的人质。

    对花狗背影笑一会,卦师轻拂衣袖,带走剩下的一位地仙,十四个九阶。

    片刻后,荒林中多出黄裳黄冠的宝印。

    他一步步行走,沿盗贼营地中走上一圈。

    今日都没敢在外间行走,但各个帐篷中,有人压在女子身上、有人抱着酒坛勐灌、有人鼻鼾扯得震天、有人打磨道意,他走过之后,一个个突然歪倒,彻底没了生息。

    剩下的,全与绿柳酒楼二掌勺一般,其实无大恶,不该杀。

    走完一圈,宝印轻叹口气,迎空开口:“商春,赤脚仙掳来的人等,还有近两百已没去处,你家可愿收?”

    天下最有名的地仙大盗遭大罗擒拿,囚在绿柳城,消息传出,该引起多少震动?

    比上次地龙山换山神,更引人侧目!

    刚打杀一个幽魔,又有“无双馥韵”的桂花初开,左近得着消息,为一睹赤脚仙而来的修者,更多了!

    外间的不论,绿柳城里,有个老妪也来了兴致,每日不进茶坊,只坐在石牛旁,静观囚住地仙的五块青石板。

雷暴雨

    雷暴雨,把电给闪没了,不知几点能来,今晚有可能没更,看老天爷说话

177.济水河神

    佳公子、卦师离开后,与赤脚仙关联的盗贼营地再隐不住,被宝印算出,将从恶之辈打杀,那等有家能归的,给送回去;高阶有自保之力,又不愿投奔魔患不绝、邪魔死盯之地的,任其自去。

    剩下无家无去处者近两百人,得商三儿同意后,转瞬全送来绿柳。

    其等获救,有功德降下,不过多数是给宝印,真正安居繁衍之前,绿柳城所得不多。

    适合做道兵的一百二十多位,命运本与随风飘零的婆婆丁相似,得救出,悲切心并不重,甚至还有人愚忠,心怀念旧主。

    这些,全送去坤道府安置,那不缺人劝慰开解。

    再得奇珍阁送来的二十位,坤道府组一营女道兵,竟还略有富裕了。

    余下的全是人仙,也是女子多,男的只十来个,但得救后,各要释放压抑多年的伤痛,有人撞墙撞木痛哭流涕,有人蹲地抱头放声惨嚎,有人指空破口大骂,种种模样,安置之前还得先安抚,商家婆媳请张果果、商崔氏、陈武媳妇、田余媳妇等城里妇人来帮忙,忙活了一日,才得稍安。

    待平复下来,获救后,该感大罗的恩,但宝印未在其等面前现身过,寻不着人,全是遭赤脚仙所害的,那贼厮被囚这城,好些就请留下做奴伺候主家,报答大罗亲传,也看着贼厮下场重塑道心。

    也有人想,经历的不堪回首,在坊间定要遭笑话,被戳心窝子,这城没个道观、寺庙,还不如做奴,既报恩,又躲个清净!

    其实此大罗非彼大罗,略有些关联而已,但宝印丢人来就不管,也犯不着辩白清楚。

    一群男女人仙请做家里使唤人,商三儿还未拿定主意,宝印传来冷声:“王乾、赤脚仙两个,如你学得的千里目一般,是邪魔在城里的眼。除那两个,你府里未必就没有,若有几分志气,愿替你师父寻过节,就畏不得险,再多添几个又如何?”

    宝印的意思,是邪魔放眼窥城中动静,大罗又未尝不能借之布局?

    府里未必没邪魔的眼,是说原常久久身边的荷叶?还是奉羹几个?

    宝印话不中听,拜师那日,这位就看不上泼皮儿,向来不好好说话,比起会捉弄人的青牛,是真不愿亲近,叫商三儿没个好气:“咱废地仙混日子呢,有屁的志气!”

    晚间小魏鹤睡着,与老娘、媳妇、大丫头说话时,却道:“娘,眉儿她几个,整日辛劳做事,已不像修者模样,那些不愿再走的,不如就留府里,指派做杂役?”

    老娘还在沉吟,他又道:“娘且安心,赤脚仙造下的孽,这些个全家破人亡,听着就可怜,她们要不乐意,儿子也不会去欺负!”

    让眉儿失笑,心里也有几分甜。

    时日久了,怕也有巴不得被欺负的!

    但这位爷说添新人,是为心疼她几个,没提新进门的夫人,虽满口胡扯惯的人,伺候日久,笨丫头也听得出真假了,不枉两年辛苦。

    商大娘白儿子一眼:“老娘处处只防这个?奉羹她们,伺候也周到,又任你快活的,进府两年多,这添新人进门,全是修行高些的人仙,可想过她们往后怎处?”

    奉羹四个进门时,商大娘支开儿子,与她们说定先观人,规矩行事、不生事端,合心意就抬做妾室,给传地仙妙法。

    两年多下来,媳妇进门,还已怀上孩儿,真要再留那些苦命人在府中,奉羹、瑶觥、兰舟、官子全只一二阶,就不好再没个体面,落到不如新人的境地。

    商三儿直挠头:“后宅里的事,儿子晓得不多,任娘拿主意就是。”

    再赏个白眼,商大娘转问儿媳:“你怎么说?”

    商家人丁单薄,生怕与陈武媳妇一样,被婆婆常年叫吃得子枣,怀上孩儿,生一个也够了,新婚夜噩梦是向氏最不愿的,忙应:“娘说得是,府里进新人,是该给老人份体面!且避孕的法子,她四位、外宅韩氏都可停下,眉儿妹妹这,也该请用枚得子枣!”

    眉儿插嘴:“我不急呢!刚治好病,也免了制物的事,便宽泛几年,趁着年轻,先用心修行,不急带孩儿!”

    谁不愿一意顾修行?难不成占着主妇名位,万事不做,就只给他老商家生孩儿玩?

    向氏小声道:“妹妹也分担着些,娘盼子孙兴旺呢!”

    眉儿再笑:“左右不是当下!”

    其实是眉儿娘未得儿子,奶奶不饶,就还要生,要她也怀上,孩儿比弟弟妹妹还大,怕遭人笑话,宁愿再等几年。

    几句话,让商大娘欣慰,出声夸:“是媳妇儿明理!这小妮子,以前巴望得子枣,听说头一枚被赵婶儿抢去,还难受好久,眼下倒不想生了?”

    “哎哟!与您说的体己话,也与向姐姐说?”

    眉儿娇嗔不依着,又道:“那时以为没法子么!哪晓得咱们爷不缺得子枣?”

    商三儿则在撇嘴。

    老娘这偏心的,只夸媳妇明理,儿子何时不明理了?

    里间先说定,但叫那四位来时,瑶觥先拒:“能得学地仙妙法,婢子要感老夫人、爷、夫人万恩,但只愿随眉儿姐姐,留桃蹊院伺候,得沾老夫人慈恩就好,无须占妾位!”

    她是个明白人,想得远些,老爷甚贪色,又已被兰舟那小蹄子教得极坏,叫她四个侍寝时,每次都得两人共侍,不会再独留某个!自古新人胜旧人,若别居一院去做妾,再过些年,不定被冷落成什么模样,都不知多久见着汉子一面。

    留桃蹊院还好些,且已耽误这么多年,得到妙法,不抓紧自身修行,只遭喂得子枣,生孩儿图好耍,老得快死得早?

    妾室虚名不要也罢!

    奉羹最谨小慎微不过,也想着老夫人院里安身,是非少,安稳,就随在后:“婢子也是!”

    俩个厨娘带头,兰舟忙跟上:“奴不惯受人伺候的,只愿一辈子给爷做通房!”

    她的本事是勾男人,如今各个都已晓得,再不避讳当面说。

    官子想做妾、生子得份体面,但前面三人出声拒绝,她怎好独占?没奈何,只能低头随大流:“奴也如此!”

    听都不做妾,商大娘叫儿媳:“明月,还是你指派!”

    向氏想想,道:“那就先留娘院里,每月轮两个去书房伺候,要三年还全怀不上,就按娘的意思分给得子枣,怀上了再给名分?”

    柿霜院内只合向氏与体己人在,已怀着身子,再任那汉子在院里宠美婢,听着响动,没得叫人窝心,就不愿留谁。

    自古“丫头生的”是骂人的话,眉儿也好,她四个也罢,谁要怀上,为子女考量,想不占名也不成了。

    眼下有孙子的儿媳最宝贝,商大娘不会使她受丁点委屈,点头应:“好!”

    说定之后,当晚商三儿就把地仙妙法传奉羹四个,是否会被邪魔听去,外传起因果,是大罗与其等的相互算计,他个废地仙防范不到,真管不上。

    隔日,宝印所有救出人仙中,先叫韩思与田余、雷雨安置要去民宅自立门户的。

    剩下是侍奉商家的男女,都同意做杂役听使唤,立誓不再外嫁的二十多位就进后院,桃蹊院、柿霜院、杏雨院各分几人去住,管平日打扫、除草、浆洗,不外传的涤濯锦、金风玉露、胭脂,也叫向氏指派给她们,让眉儿几个得些清闲。

    人多了,活计也不怎么重,

    留前院杂役,就男女都有些,等慢慢凑成家过活,议事厅、待客厅、书房、餐厅、厨房、马厩都常有人管顾了。

    杂役里,有个叫东郭济的六阶,人长得俊俏,破家被掳掠去后,遭盗贼中一个九阶人仙逼着做娈童,恨意最深,在城主府安下身,晓得赤脚仙已没力气,每日晚饭后,待围观者散尽,马童氏也回香烛店,就要跑去石牛旁,对着五块青石板撒泡尿。

    这是酒楼门前,但任百里秋实喝骂,他也不怕!

    十字口人来人往之地,还有几家姓王的卖豆花、酱料,不好被弄臭,是城主晓得后,亲自劝止,才改为丢石头砸。

    得救出来的人仙,各个恨意滔天,莫说丢石头砸,甚至有人扑上去用口咬,可惜任如何,只伤不到大地仙分毫,两三天后也没了兴致,唯东郭济不觉厌烦,每日必到。

    赤脚仙被大罗所擒,囚在绿柳城的事,传开后,既看贼厮又嗅桂花,来绿柳的人,就又络绎不绝,不在山神宴之下!

    两三天后,鲍正山那,报备的修者就天天排起长队,录册都叫他写得手酸。

    待韩思府里府外安顿好获救人仙,跑去帮忙,才稍好些。

    来的客多,礼宾司、仙客来、客舍、客卿府四地,又不够用了,曹宅也已改做王府,不能再借,就叫坤道府女道兵在东北角收拾出些民宅,六阶以下小人仙们,由田余、雷雨等衙兵分派去住。

    马童氏常坐石牛观那青石板,但往下,田余得着契机,先晋到六阶,踏入高阶门槛,总算不比另一位把头雷雨再差太多。

    赤脚仙被擒第二日,离白鹿城百多里地的地龙山以西,花狗儿手提那血肉模湖者,沿山神地界外边缘一步一探寻。

    多往东走两步,就是地龙山山神地界。

    他身旁,看了半天的卦师问:“我亲送他出门,看他藏下的命物,全未与你说,怎就晓得在这方?”

    要做大事,花狗儿就不怎惧这堪比大罗的卦师,咧嘴笑答:“猜的!”

    人心不可度,有些事不靠法术,是无法用掐算弄明。

    这花狗虽是猜的,其实笃定得紧。

    卦师也笑,来了兴致,就不必再多陪耗时,就指给他看:“已离得不远,在那方怪石下!”

    “谢羊爷!”

    花狗儿道声谢,飞到那边,挪开怪石,挥手挖土。

    他挖出来的,是面古朴镜子,也是个法宝。

    卦师道:“他借命物,百里内肉身可瞬回,但没料到天仙不是破界而来,刹那就落大罗手里,再不能脱身归回此地,叫布置全废。囚他那道术也极古怪,是以些许土地强充抵换掉命物,你便拿着镜子到百里内,一样收不回人或魂!”

    花狗应:“小的晓得,但那城不好进,出也必艰难!先把它藏绿柳野地里,真有幸救出黑狗爷,有个闪挪余地,羊爷也好带他走!”

    这只想着赤脚仙,全没为自己留余地,惹卦师轻笑:“你倒真不怕死!”

    花狗儿摸摸鼻,只开怀:“多得痛快几百年,早赚着的,不亏!”

    石牛旁,五块青石板中央还有根拴牛桩,赤脚仙身子就只能扭着躺。

    他出手前,除混沌碗之外,身上与灵气相干的物事就没留一件,眼下除一身沾满污秽的衣物,只剩唱莲花落的牛骨板。

    遭大罗擒住,赤脚仙也没丢开这件凡物。

    绿柳城主得空才来给他上刑,拴牛桩生根后,也只昼夜交替时各发作一次,没痛楚的时间里,任人撒尿、吐唾液、丢石块,赤脚仙都嘿嘿笑,鄙夷着反看那些人。

    如看一群傻子。

    威名仍在,那彭厨子,就被他吓着,从此不敢出门,只躲在酒楼后院。

    赤脚仙遭擒的第七日,绿柳城东面,来了位高冠博带的高壮老头。

    距城中央十字口过二十里时,石牛牛脖上,金铃连声响。

    青牛说,声越急来者修为越高!

    这几日中,来看大盗贼的地仙也不少,金铃每天都要响那么几次,只从未有这般急过。

    传话小厮忙把消息传到城主与一干强者耳里,又多余地叮嘱土地婆留意。

    高冠博带的高壮老头从东门进城时,便有骑狗人、驼背丑汉、富贵中年、邋遢道士等十多个人相迎。

    见如此大阵仗,老头掏出个大水缸,双手奉上:“我独子遭那贼厮所害,听闻被擒,囚在这城,一来观之解恨,二来送鲤鱼二十四尾相谢!”

    被问及身份,老头答:“姓殷,地仙七阶,现为济水河神!”

178.陨落

    若不计天仙与被囚的贼魁,济水河神是商家掌绿柳后,来访者中修为最高的一位。

    七阶大地仙!

    且还备着重礼,他养的鲤鱼趋于至极,商三儿老早听肥如意说过,端是人间美味,有交好的去求,才肯换一尾,等闲的尝不着。

    那水缸能大能小,是件宝器,初时看着小,倒出的鲤鱼每条却有三尺长,重在二十五斤上下。

    这些济水鲤,河神叫放养到井里,什么都不要喂,可活两三年。

    要搁在修者中,一尾三尺长的济水鲤,单以所含灵气论,价值只在五叶左右,但其珍贵处不在灵气多寡,而是鲜美之味,天下少有,那些没交情的,出五十叶一尾,河神也不会卖,只与相熟的换物。

    看赤脚仙被囚后,马宽、梅兴两位山神已回地龙山,今年再去山里过中秋,就能带几尾送礼,叫两位哥哥也尝尝。

    修为高,为谢报子仇还送重礼,这位济水河神,不能不请进府款待!

    席尚未好,他站十字口人群里,看被囚的赤脚仙时,倒不显怒气,商三儿特意使出纪红棉传的刑狱秘术,治得囚犯惨嚎不停,鼻涕眼泪都禁不住流,引得一众喝彩,河神也直点头。

    当天,他送的鲤鱼,就捞出两尾办席。

    因有好食材,制肉食比瑶觥还好的二掌勺方没再躲酒楼里间,午后就已入府,先宰杀、腌制入味,再烹饪。

    到晚间,商三儿请河神入府,本城地仙、九阶,也通叫去陪客、尝美味。

    三尺长大鲤两尾,破肚前五十斤重,切开后,用特大的菜盆,也摆上四盆,都快占尽桌面,别的硬菜就只几样。

    彭望进府掌勺,要想不吃到唾沫,本上不得台面的小八阶,也得入席。

    待尝着味,食不厌精的王乾先连声赞,董老头、甄药神也是如此,马童氏结巴着,连出两个“好”字。

    怕长肉,本只食素菜的圆滚滚与赵老头、阿丑、彭望一样,闷头夹肉,倒不说话。

    鱼肉鲜美,尽顾着吃,只商大娘还记着礼节,不愿冷落正客河神。

    婆婆招呼客人,怕错过再吃不着,向氏顾不得守礼,挑开鱼刺,叫领侍女上完菜但不得上桌的眉儿近前,用自家快子夹些喂她。

    鱼肉入口,看眉儿瞪大眼,极是迷醉,商三儿就不避外人:“今天执扇也没吃着,明儿家里再杀两尾,叫上荷叶、奉羹他们,都尝尝!”

    这话不等席散私下里说?

    商大娘白他一眼。

    听到话,百里秋实头回抬起头,嘴里哼:“你家明天还能吃,这就莫抢哩!”

    商三儿不理会,抢着鱼肉,盆底快捞光,才再道:“承河神前辈的情,得着这些鲤,赵大爷、董大爷、屠大叔、甄大叔,明日各领一尾去。但赵大爷家,须请成衣店、酒道人、童婆婆,合凑一桌;董大爷那,除韩家姐弟,还有坤道府先修到四阶、已委做把头的四位,再叫上字画店马家!王前辈家业大,拿两尾去!酒楼也拿两尾,拣要紧的四门村人,请去吃!”

    一条鲤鱼二十五斤,赵家饭馆虽是双九阶,但人少,叫上陈家,还有酒道人、鬼婆婆两个挂单的,凑成一桌享用,至于陈婆婆、张果果会不会在桌上吵起来,商三儿不会在意。

    屠壮自有子侄、女婿,甄药神则是三个家室,董老头带上韩家姐弟,再加马吉父子、坤道府道兵把头,都给一尾鱼。王氏族人、贤王府旧部多,给两尾,任王乾自定席叫人;百里秋实师徒四个加上二掌勺、曹四两口儿,给一尾也嫌多,但带上仲熊、雷雨、宗昊等四门村高阶及家卷,还有车马行那几位老叟,两尾恰够。

    商氏族人里,商三儿会请商子宜一家与两位族老进府款待,外人再多加上个唐诺。

    这般安排下来,城里高阶与要紧人,就都能吃着,其余再顾不上,只好没福气。

    一下子给出去八尾鲤鱼,儿子手散的毛病,是再改不掉,不过是拉拢人心,商大娘不会说他,只向河神苦笑:“这混账行事无忌,从不分个场合,让殷前辈见笑!”

    入席时,已晓得河神名殷鉴,听商大娘这般说,他端正回应:“不打紧,此番要能结上善缘,往后每月卖你家几尾都成!”

    听河神愿卖,商三儿还未开腔,圆滚滚先来兴致,端起酒杯问:“前辈进咱们城来,送这般重礼,要结哪样善缘?”

    不怪他抢主家话说,实在同为大罗弟子,小杂碎有经营之术,财源广进,圆滚滚这却没个进项,眼下城里人多,都忙着,赔宝器的事儿还耽误着呢!

    河神若每月卖几尾鲤鱼来,杂碎全自家吃,那是糟践,放城里制成菜卖,才是正经!

    饭馆张果果手艺寻常,真往外卖,哪有酒楼合适?撒泼打滚、求亲家大娘、再叫女徒儿帮腔,怎也要给酒楼抢个上得台面的营生!

    为些身外之物,便知说成后,他与彭望又要多受累,也顾不得了。

    他不开口,商三儿也要问的,现下就只听着。

    不想河神摇头:“有事求大罗,怀个指望,须私下当面才好说话,城主可能引荐?”

    商三儿应他:“不好就请来,但说帮我温养着物事,个把月就成,眼下已过了七日,回天界前,定要来一趟的,前辈可等得?”

    河神欲言又止,忍了一下,终化成一声:“等得!”

    第二日,各家就到城主府领鲤鱼,回去自办席。

    也正晚饭时,西门外又来了一位地仙。

    此人中年模样,举止有吊儿囊当的味,又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衣服上脏。

    还在二十里外,城中心石牛上金铃又响。

    便这几日,来的地仙不绝,城皇已能依铃声缓急,判断出修为,转告给城主:“又来位地仙,应是个三阶。”

    今晚府里摆下两桌,济水河神殷鉴仍是主客,城主一家子外,其余阿丑、执扇、商崔氏、两位族老、唐诺都在主桌,旁席是眉儿领商子韵、子宜姐弟,荷叶、奉羹等五个丫头,还有府里新杂役中东郭济、陶千巧、佟梅三位高阶人仙。

    品着济水鲤,各正惬意,听到城皇传话,商三儿不以为意:“进城地仙已有二十多位,再来个低阶,自请去礼宾司报备就是!”

    城皇便将话转告城门外的衙兵。

    今日,衙兵中屠甄两家小子、田余、雷雨等都分去尝济水鲤,留下值守的是位四门村来的小低阶。

    脏衣中年走近,衙兵躬身行礼,刚要说话,雁翎刀闪过,砍落了头颅。

    卦师借混沌碗,临走前给他施的遮蔽术,直到刀起头落,身在夏水河边的青牛才惊觉,先皱起眉!

    砍掉一个衙兵,脏衣中年提着还在滴血的刀,踏入西正街。

    他杀人进城,不等城皇通告到,酒道人、甄药神、陈婆婆、赵同、张果果等已尽知晓。

    大罗金仙因果之地,全以为没人敢来捋虎须,谁知会有这一出?

    城主府里,老狗骤叫,接着城皇告实情,商三儿告声罪,让阿丑留下陪客,自骑上老狗,急掠去看究竟。

    其余王乾、屠壮、董老头、百里秋实等,也已飞出门。

    兽皮店未建好,屠壮是在屠老二家办席,从城中西北角跃上半空,先弯弓搭箭!

    与幽魔一战,他还完好的落日箭只剩下两支,但不会留手。

    区区地仙三阶,哪须大罗出手?

    难得做回东,董老头的鱼席,没再交杂货铺,而是借来厨具,在公学里办,红袖主厨,其余的帮手。

    骤然惊变,丢下酒杯赶出来,离得要远些。

    西正街,忘情坛首当其冲,镇!

    忘情坛只是宝器,人尚未现,脏衣地仙面前,头一个露面的,是一刀仙赵同!

    陈婆婆、马童氏在他家吃饭,怎也算客,是该主人当先!

    甄药神离得更近,但他自知本事不济,故意落后些,想着救局也好。

    遭酒坛镇住,剁骨刀噼去时,脏衣中年并不躲避,也不惧后来的落日箭、绣花针、菜刀,雁翎刀直回噼赵同,要与换命!

    对方身为地仙,命物不损,身首异处也不会命绝,赵同没法,先回刀自救。

    他年轻时四方行走,寻人切磋,砥砺身多,道意之锐,城中唯屠壮能与比肩,董策、陈婆婆都要逊上一筹,百里秋实、张果果、甄药神更比不上。

    两刀撞上前,赵同自己、脏衣地仙本身、远在夏水的大罗青牛,都以为挡得住。

    “铛!”

    两刀相击。

    刀风大作,道意激荡未止,雁翎刀被震回,但刀下忽有道无声无息的阴影,瞬间掠过宝器,落在赵同身上!

    脏衣中年这边,遭急刺来的绣花针穿膛,紧接着,菜刀噼中他面门,落日箭射中肚腹!

    便能借命物保命,但九阶使的宝器,道意全能伤着神魂,这地仙没几年别想复原!

    “波!”

    一声后,脏衣中年消失,融进了命物雁翎刀。

    青牛闪身出来,一脚踏住刀身,转身去捞软软跌倒的赵同。

    魂已泯灭,莫说改做阴神,入轮回都不能!

179.黑狗

    赵同已救不回,转眼,大罗又消失在街上。

    这个时候,商三儿还骑狗赶向西正街,听到青牛传音:“回来看你老娘!”

    惊惶中,急又拍狗,掉头回府。

    商三儿离开时,城主府里,济水河神举杯敬商大娘:“老夫人,再敬您一杯!”

    待两下碰杯,河神轻声:“得罪!”

    他那握酒杯的手上,便有法宝翻江绫飞出,缠住商大娘手臂!

    商大娘反应不及,阿丑应变却快,惊变中,身子连着椅,向河神勐靠!

    “砰”地一声响,两者各退,阿丑打翻了桌子!

    商子韵、官子等的惊叫,顿时出口!

    遇此骤变,向氏、眉儿全都失色,天青、乳黄两色的如意玲珑镯,带五色光芒的五彩针,随东郭济、陶千巧、佟梅、唐诺几位宝器一起,齐砸向河神!

    今日这般场合,唐诺也不得不出手!

    但河神之速极快,与阿丑互碰一记后,鬼魅般闪到商大娘身后!

    翻江绫也已全缠住人,略一发力,城主府身份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变成根被缚住的请罪荆!

    电光火石间,擒住了。

    翻江绫是河神本命物,与之心意相通,随时可勒碎请罪荆,叫商大娘这废地仙身陨!

    阿丑、向氏、眉儿几个,顿就投鼠忌器,不敢再妄动!

    殷鉴抱拳道:“得罪你家,非我本意,只求换回我孩儿,不伤她性命!”

    阿丑、向氏才晓得,他孩儿尚未遭害!

    转瞬,青牛也已经跨出,但今日面上无光,便冷着脸:“你捉不走她!”

    “前辈!”

    河神先躬身施礼,起身后倒不惧:“真要玉石俱焚,我命物下,大罗也莫想救走人!”

    “救不着人,还能救魂!”

    青牛摇头:“但便我不出手,你也没与她玉石俱焚的本事!”

    不再多解释,又道:“与邪魔谋事,拿她换走赤脚仙,定会放你孩儿么?真放出来,今日你开罪三个大罗,道心受损,往后也只剩邪道可走!”

    河神摇头:“地仙名虽永寿,但劫数不停,哪真易得长生?晚辈唯剩丁点骨血,修行、品性样样称心如意,断不能见夭,便有天大事,爷俩一起担罢!”

    几句话功夫,商三儿骑狗返回。

    先前河神说的话,经青牛妙术,已尽传他耳中,都听见了。

    老娘遭人所擒,泼皮儿才不管啥后果,只浑身冰寒,开口:“放开我娘,要啥都许你!”

    青牛摇头:“他擒不住!”

    手指一个轻弹,被缚的请罪荆中,忽有“啾啾”鸟鸣声起!

    与商大娘养那只画眉一个声音。

    随即,庞大难匹的仙力从请罪荆里发出,瞬间撑开翻江绫!

    七阶大地仙被震得一声闷哼!

    青牛伸手一捞,请罪荆落在他手上,再改递给身后的徒孙向氏。

    眨眼之间,一脸后怕的商大娘现出,由向氏、眉儿左右护住。

    青牛问:“还要顽抗么?”

    失去人质,哪能是大罗对手?

    济水河神惨然一笑,跪伏倒地:“今日一败涂地,任前辈处置!”

    青牛哼声:“那去十字口候着,等发落!”

    东郭济等分开,任失魂落魄的河神起身,自行出府。

    商三儿看向他娘:“娘,是孩儿防范不周!”

    河神离开,商大娘稍得平复:“世间哪有万全的人事?怪不到你头上!”

    又要谢青牛。

    扫过厅中众人,青牛声音响在商家母子心田:“纪红棉送这块锦帕,炼进她不少仙魂力,能救生死大险,先前未动,是因河神无杀意!但它只是无源之水,用三次后,仙魂力就要耗尽,邪魔行事已越发下作,你娘俩多小心!”

    没说他和师父能补,那仙魂力恐要大耗修为,商三儿记在心里,叹口气,问:“今日这局,该怎处置?”

    他还未行到西正街,但得城皇转告,已知赵同命陨,张果果正在那边抹眼泪。

    赵同、张果果,原是商三儿做的媒,借着得子枣,硬扯成的半路夫妻,当时聘到两个九阶,还有万般得意,这三年刚过,张果果又变作寡妇,觉着很对不住人。

    青牛答他:“任你自决,要有本事,帮河神把孩儿救回,莫叫他沦落与邪魔同伍!”

    商三儿不解时,大罗也叹气:“夏水河神已是明的,但我当面瞧他几日,丝毫破绽不露,真要一把捏死,倒怕道心蒙污!这里又一个河神,莫叫与他一般去!”

    那位放王乾来的夏水河神,莫说大罗,商三儿也已晓得与邪魔相关,但青牛当面看不出端倪,寻不到踪迹,就怕与殷鉴一样,是受胁迫或别的因由,尚未造下大恶来,轻易打杀了,哪日晓知究竟,反受其乱心!

    济水河神敢捉老娘,按泼皮本性,哪愿帮忙救子?青牛说了,咬牙好一会,方应:“那就试试!”

    请老娘与媳妇去饭馆劝慰张果果,商三儿从青牛处接过雁翎刀,与阿丑出府。

    逢今日骤变,成功御幽魔之后,刚有心受聘这城的人仙们,已又打了退堂鼓。

    除魔患,还是邪魔盯着算计之地,能叫大罗都救不到,哪里好留?

    府门前相聚嗅桂花,彼此相熟的,惊惶中议论个不停,见城主又出府,各就随在后看热闹。

    十字口,马童氏没因变故离开,还死盯着那五块青石板。

    雁翎刀丢在赤脚仙面前,当着济水河神等一干围观者与赤脚仙的面,商三儿手上黑棋子一晃,化作两极反转剑,瞬间白华大冒。

    商三儿一手持剑,一手踩刀尖,冷着脸,一剑剁下!

    地上的刀被一噼两断!

    花狗儿顿时跌出,翻滚着惨嚎!

    命物受损,已受创不轻,再剁个两三下,能叫他赔命在此!

    今日前,任人砸石块、吐唾沫,只会乐呵看傻子的赤脚仙,终于红眼,喝骂花狗:“狗日的,不知几斤几两,哪个要你来救?”

    惨嚎一会,花狗儿稍缓过劲,“嗬嗬”粗喘着,回他:“黑狗爷,与他们一样,花狗儿也早赚够的......”

    “放你娘的屁,一回回违命,真以为老子不会打杀你?”

    “嗬!人老念旧,你哪舍得?”

    赤脚仙两眼瞪圆,放声嘶吼:“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厮,哪值当老子记挂?”

    花狗还没回话,他身后,两半雁翎刀已被重叠起,散着白华的剑再次剁下!

    “啊......”

    赤脚仙看向商三儿,改成哀求:“大老爷!莫再砍了,饶他一命,也擒起来罢!”

    闻声,花狗顿止住嘶嚎,不顾口耳鼻中渗出的血,反笑:“嗬...嗬!求他作甚?黑狗爷,下一世,我还百无禁忌,不避因果,闯出条路给你看!”

    赤脚仙一个恍忽。

    多少年前,某城受灾,城主家救援不及,城皇庙里,晚间就常住下一群小叫花子,为首那个被叫黑狗,其余全信服他,就也以狗为花名,通是白狗、黄狗、花狗、野狗、土狗、柴狗、疯狗、癞皮狗之流。

    一窝狗花子。

    城皇庙白天有人敬香,他们只敢晚间留里面,白日里,保暖的麦秸常被妇人、顽童抱走,藏都藏不住。

    那一年冬,实在太冷,花子们晚晚挤着睡,前后也被冻死四个,其余剩下的,个个生起冻疮,开春又化脓、生蛆。

    再上街乞讨,人嫌狗不待见,灾民也多,渐讨要不到了。

    困局中,黑狗咬着牙,终拿定主意。

    他带着大家伙,在巷子里偷勒死条狗,出城烤了分吃后,就与众人说,往后不做花子了,要做人仙,只充大爷!

    黑狗这志向,鼓噪得一干涉世未深、刚得顿饱食的小叫花子们个个欢喜。

    小花子们眼里,带他们活下来的黑狗儿本事大,莲花落也唱得好,几乎无所不能,全信他。

    第二日起,城里客卿府、定居的人仙家门前,黑狗带小叫花们挨家上门,不讨吃食,只求拜师学修行。

    这可想而知,偶有人仙大爷理会,也要讲一大箩筐因果,不会传他等。

    终究,是瞅空子,见人仙家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与伙伴出城耍,趁其落单,将之哄到二十里外,打砸翻后,讨要修行之法。

    那孩童不愿说,是黑狗亲自动手,把一个个手指割下。

    别的小叫花害怕,他就说:“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老子不信闯不出条路来!”

    孩童遭不住罪,终将自家的修行妙法吐露,但临了,小花子们用乱石将其砸死在林沟里。

    不敢再回去,便尾随商队,辗转逃去别的城。

    一个个真就修行起来了。

    再之后,帮商队跑腿、给放贷的当打手、替牙行和青楼看场,这些养活众人的事外,凡与修行相干之事,偷物事、拐小孩、绑肉票、明抢,都敢做!

    有苦有累,身边人也一个个折损去,但临死时,从没一个怨黑狗的,都说值了、已赚着。

    黑狗人仙七阶之后,得遇着未羊,从此有了指点的,也换修更好的妙法,修行上突飞勐进,改聚啸山林了,也终闯下好大的名头。

    谁能想到,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花子群里,会挣扎出个叫无数城体面人怕进骨子里的赤脚仙?

    只是当初那群小叫花,终也只剩下黑狗和花狗两个。

    除养成的一身戾气,花狗本事其实寻常,今日闯进大罗因果之城,若无未羊暗中施手段,定杀不了个九阶的!

    他不杀人,或也只会被擒,不至就死!

    恍忽间,花狗身后,废地仙又已把四半断刀捡起,叠成一堆,手提常久久炼制那把剑,又要剁!

    花狗儿已受不住这一剑!

    身出不了五块青石板,赤脚仙手冒青筋,脖子伸长,怒声吼:“你要啥?”

    那剑,止住了。

    废地仙答他的声音甚冷:“河神孩儿!”

    五石土地问:“放了人,能饶花狗儿性命?”

    “能!”

    废地仙答得太快,怎也难信,赤脚仙叫:“你指天立誓来!”

    那厮真就依他:“诸天在上,商春今日立誓,得救济水河神之子,这花狗,只擒不杀,饶他性命!”

    赤脚仙再望向人群中高冠博带的殷鉴:“我捉你孩儿,是换鲤鱼吃,要救他,你也须指天立誓,饶花狗儿不死!”

    他面前,花狗儿哈哈笑:“得陪黑狗爷坐牢,比在外间,可快活得多!”

    这城里人,都须听城主号令,济水河神也指天立誓后,赤脚仙冲围观者们叫:“老子也立誓,他俩个外,谁敢害花狗儿性命,定有外道邪魔上门,拿满门命赔!”

    威胁过后,再仰头:“未羊,放人!”

    天地两界留意此地的众生,第一次听到这群邪魔的代称。

    能瞒过大罗,藏下河神之子的,定是未羊。

    所谓放人,当然不是亲送来,卦师只把那做质两年多的河神公子丢弃,撤去屏蔽之法,数息后,青牛就闪到,拿了提回十字口。

    当着河神面,才给治伤。

    河神之子已被剥了皮、砍断十指、剜去两眼,大罗出手,嚎叫着,须臾便有血肉长出、补全!

    河神急取出衣袍,为他遮体。

    儿子还只是九阶人仙,先前那副凄惨模样,叫殷鉴又怒又心疼,还得感恩跪谢大罗。

    绿柳城主那,剑上白华又已大作!

    赤脚仙勃然大怒,十指紧抓青石板:“你立过誓,起因果的!”

    那厮一声嗤笑:“邪魔不忌因果,咱这等倒只怀畏,哪家的道理?往后天仙不能做的腌臜事,爷爷这不指望修行的废地仙,倒不用忌!”

    刚得长全两眼、手指、皮肉的河神公子,抓住他爹给的衣裳,闪到绿柳城主身旁,一脚跺向齐叠起的雁翎刀片!

    “我未立过誓,莫污城主的手!”

    “砰!”

    他只是九阶人仙,但力道也不小,随这声响,再提起赤脚,本已受损的刀片尽化粉碎!

    花狗儿没再惨叫,直接断了声息!

    无数修者眼中,他那尸身上,魂魄虚体已起。

    废地仙伸手一捞,把魂捏住。

    那魂,似在畅笑,但天仙以下的,除城皇那等阴神,无人能听见。

    赤脚仙再哀求:“饶他魂儿!饶他魂儿!”

    青牛也发声:“也莫过头,死了的,容他入轮回罢!”

    商三儿咬咬牙,终还是松开手,任那魂自消散开去。

    然后自转身,往西正街去。

    河神公子,还在尸身上踩几脚。

    也想踩赤脚仙来着,可惜除尿液、石块、唾沫这些外物,别人进不去五块青石板。

    对花狗儿尸身发一会呆,赤脚仙掏出自己的牛骨板,笑着哭着,自唱起莲花落。

    “哒,滴哒,滴滴哒!”

    “骨板一打先开笑,见人才可开口要。你说因果天下信,我奔前程谁人宁?百年快活都说赚,一朝还他还不晚。相知凋零赴轮回,孤身遭禁伏地睡。得道那日众生畏,天高只恨少人陪......”

    唱声中,马童氏还端坐不语,其余人群都散开了。

    酒楼二掌勺忽然不再怕他,端来碗汤泡饭:“大龙头,鱼肉被捞尽了,剩的鱼汤泡饭,你可吃?”

180.再聚的生肖

    生肖轮盘上,未羊又出声:“戌狗暂不用再管,都出来说会话!”

    黑羊之后,盘上剩的十个生肖,逐一亮起。

    卯兔先出声:“还以为他被捉那日,你就要叫我们,没想延后七这八天!”

    未羊答:“我想瞧瞧花狗儿舍命不要,能拼出个甚结局,就没急叫你们说话!”

    听这话,卯兔不由好奇:“终是个啥结局?”

    未羊声音里有笑:“呵呵,得算意外之喜,有赚!”

    花狗身上,不止未羊,午马也下有眼的,哼道:“若非借你手段,连个九阶人仙都打不死,哪有用?”

    未羊不在意:“大罗看护之地,硬闯进城,打杀个九阶,叫青牛失意,三友徒儿也受激,险些就行事无忌,也逼出纪红棉的手段,凭他个三阶地仙修为本事,还不够赚么?”

    午马未再吭声,辰龙接道:“但我这里,已被天仙盯上。”

    未羊回他:“便三五百年不出头,叫天仙寻不着你过错,只防着,不好么?”

    三五百年不用出头做事,那是好事,辰龙顿没了声音。

    丑牛轻叹:“可惜,只打杀个九阶,便要剪他羽翼,也该冲着地仙去!”

    “哼!大罗看护着,能给你杀地仙的功夫?”

    说话的又是午马:“莫只惦记你自家事儿!”

    这位魔尊,常语气不善,但也不是今日模样,轮盘外卦师掐指轻算,皱起眉。

    轮盘里,未羊出声:“那队玄素门弟子跑了?”

    午马话里有些咬牙的味道:“不知怎生警觉,得闻戌狗被擒一事,齐叫着青牛名号,往那方去,叫我不敢追!”

    丑牛疑问:“别的就没了?”

    “除她们,另还剩一队,但也是如此!”

    玄素门弟子逃脱,怪不得他心头不快,那就莫触霉头。

    别人不开口,亥猪胆儿大些,问:“之前留地界那金仙,不是三友后手?”

    午马轻哼一声:“行事前,那厮就已归天界!见不得我得闲,未羊遣去护戌狗家崽儿,才任玄素门走脱!”

    再安静一会,未羊道:“戌狗的事,先放一放,过些年再救罢。他那法宝甘露镜,宜养神魂,也能自温养,拿给己蛇用,养伤更快。不过待救出戌狗,须还给他!”

    拿那法宝养伤,无须更换做命物,己位上青蛇应声:“晓得了!”

    寅虎插话问:“新丢那碗,落在谁手上?”

    未羊答:“戌狗的碗,改三友徒儿拿,原辰龙丢那口,已在青牛手上!”

    “呵呵!”

    寅虎话中顿有讥讽:“那往后,青牛再偷下界,你还算得着?”

    “便没那口碗,他说三百年借一枚青帝道印,也是诓人,我只信他三十年!除此外,世间共有一千百八个城主令为青帝手制,他几时下界,哪防得住?只不似捉戌狗时,再从废地仙手上出来罢了。”

    “听你这话,丢掉两口碗,还不急?”

    未羊还是不急不缓:“有得有失,失了的物事,算计着夺回就是,已隐忍多少年,急有何用?”

    “三友徒儿既要先放一边,还能从青牛那抢?”

    被连番追问,未羊终一声轻嗤:“啧!大罗手上,就不能抢?”

    子鼠发声:“要我出手?”

    未羊竟还拒绝:“也无须!”

    “这天地两界承平日久,数万年无大事,养得天仙个个自信,更莫说地界寅虎这般的,全忘了我九幽之深邃!”

    未羊语气不善,寅虎沉默中,他再道:“九幽之地,万灵吞噬不休,至极之高处只可有一位,多必起纷争,故而只有一位太岁,比不过天界四位天帝!但魔尊、大魔尊之数,绝不比金仙、大罗来得少,只是来这界,本事受限罢了。算计起来,三友徒儿是钓我等的饵,但难不成就不能钓大罗?”

    “意!”

    己蛇那边,突然一声轻呼!

    众人在说事,他那,倒好似因外间的事分了心。

    常与他互怼的卯兔问:“你做啥?”

    己蛇答:“戌狗这厮,竟融魂液造镜,战时化晶成镜,以镜光伤敌魂,战后晶化神魂甘露,将养己身!再得它,有一年功夫,我该能养回伤了!”

    原来外间未羊已把甘露镜传到他手上。

    酉鸡“吃吃”笑两声,问:“好宝贝!要救出他来,你可愿还?”

    稍过一会,己蛇哼道:“要没未羊帮他讨,真就不还!”

    寅虎出声打断:“说正事呢!”

    酉鸡果然止住声,己蛇却没理会,再问:“未羊,若我救出戌狗,讨这法宝做酬,可使得?”

    未羊应:“青牛借绿柳城主令囚住戌狗,要救回他,也只有先从废地仙那抢来城主令!”

    刚说绿柳城的事先放一放,己蛇又提起,再叫寅虎不满:“你要折进去,咱们丢三口碗么?”

    己蛇还不理他,只问:“天界诸仙,各个求道心无暇,那厮与女子过夜时,也要盯着么?”

    明白他的算计,未羊答:“确实不会!”

    卯兔“嘻嘻”笑:“晓得你能变模样,但怎进那城去?”

    己蛇道:“蛮楚那边已快打不动,今明两年,南晋回头就要开吕家的局,有这甘露镜,到时我伤也该好了!那厮还欠着因果,或会去龙鳞应付一番,他又惦记吕家嫡女,倒不是寻不着亲近之机!”

    这等聚会上,说着大事,扯杂项的也不少,辰龙又插话:“这是要帮南晋?”

    未羊替己蛇答:“与南晋略有些旧,但多年下来,姬武君尚不肯入彀,他家死活与咱们就无关,要紧时,也能助东山郡一臂之力!且戌狗得用的崽儿,已尽送三川府,我也留些年,除庇护他等,还想调教几个地仙出来,酉鸡送的神意丹又在施庵身上,过些年,当是另一番景象,或又有花狗儿使,打到你这,还能再做个局!”

    寅虎问:“不说那厮要去的城,宝印必先去布局?己蛇潜进去,瞒得过他?”

    大事未成,能图废地仙,自然比直接下手大罗便宜得多,碗里这些地仙再精贵,也比折损九幽下的魔尊、大魔尊好,未羊答道:“己蛇再在宝印面前显本事,必死无疑!但真要行事,也有别的法子,叫宝印顾不到他!”

    众生肖安静中,未羊道:“早前卯兔备的人,先给宝印徒儿送去,到时午马再露行迹给他!要打杀魔尊,宝印还留得住力?便顾及其它,自家徒儿也总比别个的要紧!”

    “青牛再下界呢?”

    未羊答:“他有碗,我拦不住,但真敢来,午马引往那地儿去,咱们两口碗一块儿讨!”

    “桀桀!”

    午马怪笑:“便九幽下,我也只在一位大魔尊下逃脱性命,这身在地界,倒引两个大罗来擒,这般看得起么?”

    未羊声音变冷些:“我追不上青牛,还寻不到你?安心,总能帮到!”

    “真被大罗下印,轻易洗不脱,七八息后就有一堆天仙来围,要我俩都陷进去,哪里值?”

    “早前只想吃顿好的,眼下倒惜命了?安心,我自家性命,不会轻送!”

    连丢两口碗,惹寅虎不满,玄素门女子走脱,午马竟也敢扯些废话了。

    怼得都不敢再多话,未羊才再道:“己蛇既愿去,真能成事,甘露镜就是报酬,到时戌狗讨,由欠着救人的丑牛赔!”

    己蛇喜应:“好咧!”

    不能自己犯险的丑牛也同意了:“成!”

    未羊又吩咐:“既有计较,南晋行事之日,还须把三友徒儿或去龙鳞,改成非去不可,这事丑牛出力,一举两得!”

    丑牛答:“晓得了!”

    “有过山神宴那遭,外间再流出六欲丹,也只以为是向多宝阁买的,疑不到酉鸡头上,再给己蛇一枚!”

    酉鸡应下,亥猪问:“马童氏进绿柳后,得子枣反不再外流,除申猴那常要用,有求的客人积得也多,怎处才好?”

    未羊道:“此等事你自家拿主意,用的底下人干净些,莫叫天仙算出你就成!”

    待亥猪应声,未羊又叫:“申猴,你那带孩儿们离远些,三友请托有天仙,最近要细查极南城!”

    申猴声音一贯沙哑:“好!”

    未羊再道:“别的天仙来,那城只任他查,但若下界者是坤官、魁官任一,子鼠出手斩杀!”

    子鼠应:“成!”

    大事已说完说定,未羊问:“还有事么?”

    等了一会,别人没话说,寅虎再开腔:“我寺里金翅祖鹏骨,也是至宝,真任罗汉陪给那厮?”

    未羊反问:“些许外物,是寺产不是你私产,也舍不得么?”

    寅虎没作声。

    未羊哼道:“你家罗汉已快崩不住,总要容他寻些找补回去,若不然,金帝座下,总会有念同门之情出手相帮,于我等而言,哪里合算?且那上古遗骨,也就地仙当宝,在我眼里,差你家那枚金帝舍利可远!”

    寅虎道:“佛主舍利,足有八万四千枚,留三千数于地界,但历时太久,我寺供奉这枚,神境散尽,唯剩荡魔之效,我传法时,才敢略教偏些。”

    “呵呵!”

    未羊出两声笑:“我是说,那舍利坏掉才好!你出逃之日,捏灭它罢!”

    稍一会后,寅虎应:“可!”

    (本卷终)

再请个假

    带小孩玩,顺便构思一下新卷内容,今天请假休息

181.撵人

    只做成三年夫妻,但妇人死汉子,总难免伤心,赵家饭馆,商大娘等勉强宽慰胖大婶,没多大用。

    嚎啕声不停。

    三岁零两个月的赵虎儿,尚不知忧愁为何物,但见他娘一直嚎,周边人又聚得多,也被吓哭。

    董策叫雷雨等,从香烛店搬来棺木,装殓赵同与那衙兵。

    办丧事,不用城主吩咐,屠壮带女婿与自家小子们,又开始宰杀牲口。

    除几百头猪外,城外还有奇珍阁送来的牛、羊、驴,各都杀一头,鸡则由坤道府女道兵宰了烫拔羽毛。

    商三儿踏入饭馆前,青牛不知身在何处,又传语:“邪魔行事下作,往后不只算计你,待她家满三十年聘,敢离绿柳,怕也落不着好!”

    商三儿再没心肺,也知此时说这话,是往张果果心窝上插刀,进门后,又寻不着劝慰话说,略留一会,就退回西正街。

    曹四不知是去寻何物,也匆匆到。

    商三儿拦住,把青牛的话说了:“四哥与赵婶儿处得好,多劝劝,这话待往后得便,再与她说!”

    曹四将信将疑。

    邪魔连大罗金仙都不惧,敢进城杀人,吓到的人多,曹四也是其中一个,刚萌生去意。

    妙法得了,媳妇也娶着,正想着两口儿去别城修行,听这话,倒似商老三专吓他的。

    相处多年,商三儿最晓得他心思,见曹四惊疑模样,心里明白,叹口气:“不信只管去问,大罗都说邪魔下作,与我处越近的,怕越难逃脱!”

    邪魔们明鉴,老子与商老三的关系,真是不近!

    曹四心烦意乱中,商三儿已径直走开。

    另外那衙兵家也要坐坐,安抚几句新寡的道兵娘子,再回府一趟,出来去原曹四家,如今的王府。

    自觉与城中诸人格格不入,处处异样,衙兵们拖走花狗儿尸身后,王乾就只回自家,饭馆都没去。

    满园佳丽,没一个能叫他心情好转。

    昔日北山王,而今尽识愁滋味,满腹不甘,与人欲说还休!

    本已来路不明,再加因他提议,城主在地龙山观景台遭袭,真不晓得,该如何与人相处。

    全城寻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任曲意奉承,也没人能信,天下之大,又已没地儿逃。

    郁闷中,门房传进话,城主来访。

    忙赶出去,亲迎进门。

    坐定,城主一句闲话没有,也不要茶,只往桌上放下枚丹。

    “神意丹!”

    迎王乾目光,泼皮儿解释:“你整日留府里,也不是个事,出门做些活计,它便算地仙四阶的辛苦费!”

    王乾打起精神:“请城主吩咐!”

    “往后你管迎宾!人仙归衙兵管,但城里金铃再响,有地仙来,叫城皇传音给你,出城门迎着,引送去礼宾司,探明来意,再送他安顿!”

    一个花狗硬闯,让城里折掉两人,不能不防范了。

    “以地仙迎地仙,不失体面,但也有风险……”

    “不打紧!”王乾忙拍胸脯:“只要城主敢用,我没二话!”

    邪魔能借花狗儿打杀九阶人仙,但换成有命物的地仙,绝没这般容易,天仙来得及援手。

    商三儿站起身:“那就说定!没事时,也去茶坊坐、赌坊耍、广场纳凉,堂堂地仙,怂着怕着,邪魔就饶得过?”

    与东山郡交战前就有耳闻,加进城后听访到的,泼皮儿是万般小气难缠,但今日行事上,却也有一番气度!

    感慨着,见他就要离开,王乾忙起身送。

    快至大门边,王乾又试探着:“我王家,有几个好女子……”

    商三儿转过头,他急又收了话。

    收王氏女人,或能安他的心,商三儿不再拒绝:“刚死人,今年没那心情,也不想叫赵婶儿说道,明年罢!王锐家那女儿,待我与老娘说……”

    “王锐家出色那个,闺名灵芝,五阶!”

    王乾点出名,商三儿点点头,再道:“我老娘那性子,不晓得可容得,且也要王锐家里愿意,两边都允了,开年后就送进府!”

    “好!好!她爹死板些,但我的话,从来都听!再怎么说,我还是王家老祖!”

    送出门,王乾折身前,面上竟有些感激。

    一街的桃,尽已快熟,当阳的果皮上已泛起赤点,王府门前,商三儿就伸手摘下一个,擦去绒毛,张口一咬,不酸不甜,竟没觉出多少桃味。

    若是株株如此,可不白费三爷力气?过几日得闲,倒都要尝尝,把甜的挑出来。

    桃蹊院那两株,长势比外间这些慢,如今还只开花,不结果。

    没滋味,也把它啃完,桃核随意丢回树根脚泥地上。

    改去礼宾司,寻济水河神爷俩说话。

    河神之子名殷蛟,大罗帮治好伤后,所见是壮年模样,生量高大,穿戴好冠袍,也相貌堂堂,但在花狗手里受虐不轻,面还带些阴郁气。

    开门见着商三儿,殷鉴先作揖,腰弯到底:“商城主,殷某得罪处,愿认罚!”

    身为七阶大地仙,一方河神,若非既惭愧又感恩,不会行这般大礼。

    他儿子殷蛟,则直接拜倒:“幸得城主与大罗前辈不弃,救我性命,也免父亲误入歧途,殷蛟感铭五内,若有吩咐,无敢不从!”

    身为河神,殷鉴能常年藏身河中,儿子只是人仙,就不行,殷蛟只能在岸上安家,才被赤脚仙捉去。七十年前得这儿子,就当命根子一般待,常时惦记。

    对他爷俩,商三儿不讲客气,叫起殷蛟后,直接问:“愿罚?那好,之前说的济水鲤是卖,此外你家功德叶,用不上的高阶宝器、料子,还愿拿多少抵罪?”

    多年的河神,殷鉴家底自然厚实,儿子被花狗毁掉的宝器是对雌雄剑,造价不菲,倒不难补。绿柳城主讨赔罪物事,虽然不缺,但身为大罗亲传,这城又不缺来功德叶的营生,未免有些市侩。

    河神还在沉吟,商三儿向他爷俩道明白:“之前围杀幽魔,宝器损坏不少,全要赔偿,现又添邪魔下作算计,城里各高阶人仙,不好再任无好物事用。若不是还外欠亏空,我也不至要你家大出血,但眼下,真就多赔付些罢!”

    听他讲明原由,河神想一会,咬牙道:“再向周边城置换一二,我家里,大概能拿出四千功德叶,还藏有高阶宝器六件,济水自产的上等阴极木近百根,全愿奉上,但也请城主允我一事!”

    “请说!”

    河神指向儿子:“我孩儿受了气,今日没忍住,踩死赤脚仙那门下,往后难得清净地,愿迁他一家来绿柳,望城主照拂!”

    今日赤脚仙也立誓的,绿柳城主、河神之外,谁敢取花狗性命,定要人全家赔,最终是殷蛟抢在泼皮之前,一脚踩碎雁翎刀,叫花狗亡命。

    真有邪魔不饶,天仙瞧着的,殷鉴本身依托济水,不至七八息就被打杀掉,但儿子一家不能入水,左右再难护得周全,远不如迁绿柳城安稳。

    “几口人?”

    “年轻时只顾修行,耽误了,后来成亲,也纳下五六个妾,统没得着子嗣,但连伺候的仆役,四五十人总有!”

    正想聘九阶人仙而不得,帮人看孩儿也不是头一遭,商泼皮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河神要塞儿子来,无须多想,便应下:“城里剩的地儿,就牙行最大,给他!要嫌不好住,里面房舍都可重建,但前面改做渔货铺,往后除济水鲤买卖外,你再常送些水产来,撑起铺子门面。安下家,我送他得子枣,叫你有后!”

    “多宝阁到处求而不得,城主有得子枣?”

    “要想多生,四五枚也拿得出!成衣店那三个丫头,全是这般来的!”

    河神公子改做卖鱼郎,殷蛟倒不怎么在意,又听说有得子枣,随他父亲一.asxs.头:“成!”

    城里鱼鸟店,原卖的鱼只以赏玩为主,并非食材,仲熊搬进去后,全只养鸟。

    东山郡内有几条小河,不产大鱼,带灵气的好渔货更罕见,云潭将军府与地龙山以西几家也是如此,真有水产常售,商队仙凡定也会进货去西边卖。

    说定,商三儿就告辞。

    出门正撞见仲熊,问:“咋没去帮忙?”

    仲熊答他:“董夫子要写挽联,嫌曹四找的笔墨不顺手,叫我来寻红袖拿!”

    商三儿点下头,回手从狗背上掏出破山锤,至今一只手终于拿得稳了,递过去:“赏你的!”

    打杀幽魔后,百里秋实已还回来,九阶都没舍得给,叫仲熊瞪大眼:“当真?”

    “三爷几时说过假?往后修行上紧着些,寻魏清,早日晋九阶!”

    “我才七阶呢,到九阶还不知得多久!真要谢城主赏,嘿嘿!”

    “笑个屁!城里死人,谁也不许有笑模样!”

    “就这里笑笑,出了北通街,咱定藏好!”

    “滚罢!”

    到广场那,一堆嗅桂花的外来人仙、地仙围着说话,说的都是今日事,商三儿眯眼打量半天,突然扬声:“诸位!往日我这显好心,任人来蹭桂香,但今日都瞧着的,本城遭邪魔惦记,受了折损,我也不想再做活菩萨,没甚交情的,明早就请离城罢!”

    闻他这声,“嗡”一声后,嘈杂声大起,泼皮城主只不在意,抢在众人开口前,再道:“往后我绿柳城,便商队进来,也只许留宿一晚,你等也是这般,一月内许来一次,隔日就请留城!”

    这些来客,既没一个愿受聘,来蹭桂花香,除让琼花露等物事多销出些,再没其它用处,反让邪魔容易混进城。

    来的商队已不少,城中物事,早不缺销路,功德叶够使就成,免得各个忙碌,没个清闲,都不似修行人!

    他是主家,拿定的事,不用管别人怎想,当众宣告后,丢下一地嘈杂,自就甩手回府。

    府门边,执扇刚要蹿出去,商三儿手快,一把拉住:“狗日的,又要跑去哪疯?”

    执扇瞪大眼:“平白无故,咋骂我?”

    商三儿没客气:“吃了我家多久白饭,叫炼个丹,只没个响动,没拿大耳巴赏你,已是客气,骂你又怎的?不许么?”

    执扇不服,扯脖子还嘴:“肏狗的,如今炼丹时,你媳妇还叫人来守着呢,当知小爷也未偷懒,只不成,有啥法子?”

    “没偷懒,但整日疯耍,剩多少心思在炼丹上?老子垫着本钱,一次花销两百叶,就只进不出?”

    执扇用力挣开:“你自家心里堵,也莫拿小爷出气!炼丹是急得的么?”

    商三儿翻个白眼,不饶:“小王八蛋,你三爷不好湖弄!炼不出丹来,往后赌坊莫去了,再吃济水鲤,也没你的份!”

    两样都难舍,让执扇跳起脚:“凭啥?”

    “凭老子是你爹,该管儿子!”

    丢下这句,任童子在门前咬牙切齿,他自家进里间。

    直归柿霜院,充杂役的几个女人仙诧异,不敢问,他也不理,自从狗背上拿出些酒,回屋里饮。

    喝下不少,渐就睡着。

    向氏与婆婆在饭馆留到天黑,待赵婶儿收起眼泪,陪她用些吃食,才回府,桃蹊院再说会话,回自家屋里,方见躺在床上的汉子。

    虽没害喜,酒味也不好受,闻着不是平日喝的琼花露,腥味重,她伸手扯醒:“今儿不去赌骰子?”

    “没心情!”

    “那书房睡去,莫在我这熏人!”

    商三儿撇嘴:“天下婆娘,哪有嫌自家汉子的理?”

    稍后,又道:“上来陪我睡个觉!”

    “挨千刀的,就不管你的种么?”

    “便铁打的身子,也不是天天做那事,就睡个觉!”

    向氏将信将疑,待静馨打来水,净完面,洗脚,卸下身上饰物,吹熄灯,和衣躺在他身旁。

    商三儿不管,伸手搂着,想继续睡。

    可惜已经睡足,被媳妇叫醒,再不倦了。

    不能做别的,就凑在媳妇耳边,乱七八糟地说些。

    从当上城主开始,屠壮、赵同两口子、甄药神、陈婆婆、董策,九阶到地仙,坑蒙拐骗,每一个来得多不容易。

    拜师时,只叫防魔患,哪晓得外间还有邪魔捣鬼?往后府里府外,大家子到处得防范小心,他个市井出身的泼皮儿,算计得过么?

    死了赵同,往后在张果果面前,都要觉心虚。

    他这心无大志,修行是图一世逍遥的,怎沦落至此?

    全是人前没显露过的担忧、不满、叹息。

    自嫁给这厮,头一回听他吐露这些。

    絮絮叨叨,向氏两次叫歇,都没止住,只好陪听了一夜。

182.花子

    向氏被扰得一夜没睡,但听到天明,也没觉有多烦。

    别人见不着的柔弱伤痛,只露给她一个人看。

    或许,这就是夫妻?

    不贪色不使坏,躺在怀里说话时,像个......小猫。

    觉着还不差!

    天大明,看着他起身,换成那副没心没肺模样,忽有些想笑。

    偶尔,他也该回来陪陪!

    肚子里有孩儿,不好承欢,但也不想只任汉子在外间快活了。

    不为争宠,就......多说说话也好,好歹是自家夫婿,肚里孩儿的爹!

    待静馨端水进门,向氏洗着手,问他:“这丫头,往后搬外间来住,可好?”

    商三儿眼不眨:“大好事儿,还用问我?”

    正室里间住主人,外间歇丫头,就是通房。

    之前兰舟想做,向氏还不要!

    奉羹四个得着地仙妙法,静馨嘴上不说,向氏也知她急,只碍着以前与汉子结下的“梁子”,还落不开面儿。

    自己所学之法,没得师祖允,不敢外传。

    早晚的事,索性推她一把。

    一来给静馨个台阶,二来借她勾男人回柿霜院,得留几晚。

    奉羹几个不在,静馨本只管伺候向氏,拿丝帕等在旁,听到这话,脸烧起来,咬起嘴皮。

    向氏瞟过去,似笑非笑地:“怎么,还不乐意?”

    媳妇与寻常富贵人家的“贤惠妻”不同,丫头不管,向氏也不会帮忙,商三爷就只能自家扎发髻,好久没亲力亲为,好一会才插正,也“嘿嘿”笑:“以前要做妖精勾我,如今胆儿被狗吃了?”

    “哼!”

    静馨轻哼一声,嘴硬道:“我便搬进来,也只伺候小姐,不稀罕搭理别个!”

    这般说,是已应下。

    商三儿站起身,在她后面轻捏一记:“换爷稀罕你,还不成?”

    静馨跳开,捂着臀,咬牙切齿。

    向氏掬水洒来,商三儿缩缩脖子,尽显得意:“嘿嘿!命里就该爷消受,哪跑得了?”

    话不中听,让向氏冷下脸。

    大白天偷不走衣裙,处久之后,她起晚也不再怕婆婆责怪,还怀着身子,老娘各般爱护,眼下可斗不过,废地仙确实有些憷,急改话说:“往后不安稳,我想着,陶千巧、佟梅两个,老娘与你身边,一人留一个罢!”

    陶千巧、佟梅,是宝印从赤脚仙贼巢中救出,送进绿柳城主府后,没人会不识趣,探问她们过往,但修为不假,都是七阶人仙,能充女护卫。

    向氏白他一眼:“总要问过她俩意思,高阶呢,还真能当丫头使?”

    静馨在旁哼:“可不是,不似咱们丫头命的,须任大爷摆布!”

    这回是向氏怼她:“哎哟,真觉委屈,也能给你换出去,莫在家里耍嘴皮子!”

    静馨都起嘴:“可见是两口子,咱这外人,伺候小姐两年,也没汉子贴心!”

    把丝帕递给向氏,甩手出去了。

    这副模样,叫向氏想起,虽是玩笑话,但打安来自己身边,还是头回数落这丫头。

    有些不好意思,问商三儿:“你还不出门?”

    “娘子,我脸还没洗,出门遭人笑,难不成讲浑家霸着,没轮到盆用?”

    向氏啐他一口,让开去:“你用罢!”

    不等上妆饰,出门寻自家体己丫头。

    静馨已在给啄木鸟上食,想劝两句,又已笑嘻嘻地,早不当回事儿了。

    不一会,商三儿出屋,对向氏道:“那两个,由你与娘问,我出门耍去!”

    与媳妇说一夜话,又落得个通房,心情稍好些了。

    游荡出府,门前广场上,早早就已聚起大群外来人

    遭泼皮城主撵,都没门路挽回,但临走前,都要嗅足一个时辰桂香,不吃亏!

    商三儿瞅几眼,没管他等,径走向礼宾司。

    济水河神父子俩,昨晚就已出城,给鲍正山留下话,说紧着回去搬家,早些再来。

    那就罢了,再折身,进工匠司。

    到八月份,蒋氏又要换新匠师来,商三儿对快留满一年这位道:“回去与你家主说,下半年留出人手,为我做些件顶级宝器!”

    匠师瞪大眼:“做些件?”

    “明日就叫韩思理出来,先紧着急的,做个七八件!”

    是七八件顶级宝器?

    看匠师怀疑难信,泼皮城主大手一挥:“大富人家,不缺几千功德叶!”

    顿一下,又道:“原旋风绞上,欠奇珍阁总号的亏空,照之前说定时日还,不会多拖!”

    河神赔礼的家当还没送来,几句话先花出去。

    丢下匠师,再出来,就到十字口。

    先进奇珍阁分号,吩咐唐诺,帮着再请工匠来,准备改牙行做渔货铺,如今城里人手足,只请几位大师傅就行,小工不要了。

    再到对面,酒楼石牛旁,看趴着那披头散发、葛衣赤足的大地仙。

    五块石板外,早已盘坐上脸色苍白的马童氏。

    拴牛桩一日发作三次,商三儿到时,赤脚仙刚消受完今早的份,气息还未喘匀。

    叫声“童婆婆好早”,泼皮城主就坐过去,伸出搭他肩。

    满绿柳城,唯独商三儿右手可触到这位五石土地神。

    是城主令的妙用。

    手搭肩,纪红棉传的刑术,第一种先使上。

    “啊......”

    专为天界魔狱里各种魔头创的术,绝不好熬,又叫赤脚仙放声惨嚎!

    这之前,城主施刑时,围观八阶大人仙受难的可不少,但今日外来者要嗅桂香离城,城里人则去治丧事的两家帮忙,都已没那份闲心,东郭济还没来,只一位鬼婆婆旁观,茶坊、杂货铺闭着门,王家卖豆花那位也没摆摊,略显冷清。

    大早上,拴牛桩例行惩处外,又听到大龙头惨嚎,彭望从酒楼探出头,看看,出声问:“城主可用过早饭?我煮碗面来?”

    商三儿还真没吃,回他:“要真是个晓事的,就该连着童婆婆,煮两碗!”

    赤脚仙鬼哭狼嚎不停,其实扰她观道,马童氏早已止住,闻言应:“用...不...着!”

    想说她已吃过,但话接得慢,二掌勺又只听城主的,已缩回去了。

    商三儿手上,换成第二种酷刑。

    “喔......”

    这次,赤脚仙身子抖个不停,湿了禁,石板上居然有黄液流出。

    鬼婆婆常与尸鬼打交道,本不在意,但想着一会还要吃面,还是挪远些坐。

    泼皮城主没停,换上第三种。

    纪红棉教的施刑术,治天仙、地仙两者共计二十多种,往日商三儿只用整治地仙的五种,今日心却狠,五种施展完,还不停。

    能整治天仙的刑术,共计十六种之多,但商三儿只学成其中之一,真施出来,赤脚仙两眼失神,全身肉都跳,嘴张着“嗬嗬”喘,连惨叫都发不出了。

    适时地,彭望端出两碗面,脸上堆笑:“我也要去赵家那边拣菜了。城主,童婆婆,先吃面!”

    接过面碗,商三儿也改坐酒楼门槛上,问二掌勺:“怎的,对你家大龙头,还念着旧?见不得三爷整治他?”

    “没有!”

    彭望吃一吓,先摇头否决,旋即老实苦笑:“以前怕他怕得要死,昨日瞧着,会为花狗爷哭,也有些可怜!”

    五大三粗的人,竟也会心软,拌着面,商三儿嗤笑:“除那花狗,瞧别人全是猪狗,心疼他,莫不是吃饱撑着?”

    马童氏端碗拿快,慢慢搅拌着,心里直叹气。

    这个年岁,早上可不宜吃太饱。

    那边,二掌勺挠挠头:“三爷,我并没别的心思,只一天送碗饭,算旧日交情,以前他只吃好的,眼下该不会再嫌弃!”

    地仙不会饿死,但这等小事,商三儿也用不着管。

    石牛那边,赤脚仙总算缓过气,“嗬嗬”着:“狗日的,爷爷哪样人?用得着个厨子可怜?”

    彭望不与他争,咧嘴笑笑,就往西正街走,去备赵家的丧席,九阶大掌勺还要再睡一会才去。

    酒楼门边,商三儿与鬼婆婆一起吃面。

    待彭望走远,赤脚仙“嗬嗬”不停,也露出谄笑:“商三爷,最后这术再施两回,黑狗儿神魂都要泯灭,再问不出啥,也引不来邪魔救了!”

    刚骂过彭望呢,全没想到他会求饶,叫商三儿难信:“大地仙也受不住几回?”

    “不信可问大罗,死活全捏在你手里,诓三爷作甚?”

    咽着面,商三儿往石牛边瞟。

    “嗬嗬”声中,赤脚仙尽显卑微:“黑狗儿贱命一条,但许还有用!”

    鬼婆婆吃得慢,商三儿沉默着喝完面汤,起身过去,把碗放赤脚仙面前:“那成!你莲花落唱得好,三爷爱听,往后还唱起来,遇人讨铜钱一枚,不许多要,每日讨足十钱,治天仙级魔头的刑术,就不给你受,也许你能坐起身,不再趴着!”

    “三爷,昨天您刚撵人走,哪还好讨钱?雨雪大时,也没人来往,又咋整?”

    商三儿摇头:“那我不管!真依三爷性子,你这厮直打杀了就是,留着作甚?晚间赌完钱来收账,哪天碗里不足十钱,就请再受一遭!三爷要不在城里,先由彭望记数,欠的回来赏,总能叫你受足!”

    说完,伸快子进去,“砰”地一下,在碗沿上敲下小块瓷:“花子讨口的碗,没个缺可不像!”

    ------题外话------

    连着两天应酬,昨晚喝多了,今天一天不舒服,不好意思

183.百年老姑娘

    埋魏清夫妇时,商三儿身在南晋,未参与葬事。

    今日,全程不落。

    死那位衙兵,由田余、雷雨、屠家兄弟等同僚料理,赵同的棺木,商三儿亲与韩思、彭望、自称义子的曹四等抬出城去。

    都葬在西城外,略懂些风水的百里秋实给选的位置。

    依胖婶儿老家风俗,死者入土下葬时,须由孝子背第一抔土,撒下坑里。

    曹四教小赵虎撩起背后衣襟,背负小把泥土,倒退着撒下泥坑,胖婶儿看着,又哭得稀里哗啦。

    她与赵同只做成三年夫妻,但两番做寡妇,前次家人死绝,如今再逢惨事,怎不触景生悲?

    商大娘等好不易劝止住,送回城去,这边才开始填新坟。

    填上土,立下董老头手写的碑石,曹四又带赵虎烧纸钱、纸人。

    商三儿站看着,轻叹气。

    光影闪掠,身旁现出青牛。

    随观的百里秋实、屠壮、董策等急施礼,商三儿没动,直接问:“这就去和尚家?”

    “无须多礼!”

    阻住众人大礼,瞟眼新坟,青牛答泼皮儿:“那寺主持和尚还被囚着,剩下的修为不足,合众僧之力,要使金翅祖鹏魂骨合一,也非二三十日之功难成,不急!”

    平日都不在绿柳城的,时日未到,大罗现身来作甚?

    向新坟抬抬下颚,青牛解释:“他落得魂灭,进不了轮回,是俺守护不力,来瞧一眼也应该,顺道送个刚炼好的玩意!”

    青牛虽是大罗,却不擅长炼物,城里挂那金铃,也是请别位改制成,商三儿不由好奇:“啥宝贝?”

    青牛没答,只把手一翻,疾拍在商三儿额上。

    “呀呀!打我作甚?疼疼!疼死......”

    这一击不轻,商城主顿时仰身跌倒,一屁股坐草地上,捂头乱叫!

    大罗打他,周边再贴心的体己人,也没一个敢过问。

    师父又帮他炼物,百里秋实只有嫉妒眼红,更巴不得出手重些。

    叫疼声中,商三儿念头微动,忽见心田里生出个花狗儿。

    生出后,那厮提脚走路,大摇大摆的模样。

    周边光影模湖,但铺面之类,就似在绿柳城。

    很快,空着飞来个忘情坛,远处有落日箭射去,当面又跳出赵同,后面尾随根绣花针。

    花狗儿嘿嘿笑着,轻易挣脱忘情坛镇压,不理会剁骨刀、绣花针、落日箭,只迎跳出的赵同,还上一刀。

    心田里所见,与周边铺门相似,忘情坛、绣花针、落日箭三样各只模湖,看不分明,是商三儿猜的,雁翎、剁骨两把刀却清晰无比,还具道意。

    花狗儿要拼两败俱伤,赵同剁骨刀回手格挡,趁两刀交击时,雁翎刀下飞出拇指宽的阴影,扑射在赵同胸口。

    阴影也清晰,但无声无息,若非赵同应声而倒,还以为只是道影子。

    这一幕,是赵同临死前的景象!

    随最后一击,花狗儿、赵同俱消失不见,青牛声音响在心田中:“花狗贼厮魂里,俺抽出这片影,炼制来送你,借着它,观摩上千百遍,炼白棋子。且往后邪魔再借不惜命的杂碎使手段,多就是冲你来,见惯也能得个防备!”

    肉身上,初时的疼痛已过,商三儿止声,心念再动,果然又有花狗儿生出,大摇大摆进城,挣脱忘情坛后,迎赵老头出刀。

    都是那一幕。

    雁翎刀下,又起那块拇指宽的阴影,无声无息扑向赵同。

    这回商三儿凝起神,总算瞧明白,那小片阴影上,其实全是只释放刹那,却深邃难言的泯灭道意!

    看清后,倒又惹他心烦意乱!

    意识忙退出,商三儿爬起身,口里应:“晓得了!”

    青牛叮嘱:“赵虎娘俩,往后多关照些,就算俺没白辛苦一遭!”

    最小气不过的大罗,不给这幕光影,三爷会不好生待那娘俩?

    商三儿应:“我保得住命,你就不会白给!”

    与往常不同,青牛没与计较,转望向城中:“三天前,你整治那条黑狗,叫他做花子讨钱,稍晚马童氏便有道意新生!”

    商三儿顿瞪大眼。

    今日赵老头下葬,马童氏都没随来,还留十字口观道呢!

    魏清也罢了,她新生出道意,怎也要瞒自己?

    青牛叹息:“多半想再磨砺几年,待寿命快尽,再拼力一试!”

    新生的道意不会太强,相对而言,与酒道人多年纵情酗酒、忘了修行,道意几乎破碎一个道理,此时晋地仙最容易不过,但成后,战力也不会太强。

    磨砺几年再晋级,战力可观些,晋级却也变难,快寿尽时,机会又已不多。

    这鬼婆婆,赌钱只稳重,关乎上千年性命的大事上,却有孤注一掷的胆魄!

    真是不甘凡庸!

    听青牛之语,商三儿已明白,马童氏瞒着,是不想听阿丑和自己劝!

    邪魔阴魂不散,手段又还下作,她想尽力护着阿丑!

    “其实只剩几年功夫,真能磨砺精进多少?莫倒误了性命,想好怎劝她了么?”

    对纪红棉时,青牛曾骂“被个邪魔害着,就只窝囊到死,丢光俺们天仙脸面”,这次一个看护不到,死掉赵老头,自家同样丢脸,才出声提醒商三儿。

    说完,青牛闪走。

    皱眉想一会,商三儿笑笑,叫:“屠大叔,你们忙着,我先回城!”

    要劝感恩纪金仙、怜悯阿丑的老太婆回心转意,先晋级保命,商三儿倒没觉着难。

    有些事,泼皮比大罗天仙更得心应手。

    走回十字口,得坐起靠着拴牛桩的花子旁边,马童氏果然还在。

    便盘坐在青石板上,她满头银丝、一身黑鞠衣全理得一丝不苟。

    这两天,酒楼彭望、观道意的马童氏两个,一个是可怜,一个怕扰着修行,每日都要往花子黑狗破碗里丢一枚铜钱,有两钱保底,之外只须再讨到八钱。

    执扇来时,他学狗叫;陆娘子、苗秀等四门村民面前,他以“直娘贼”、“肏他娘”等话大骂和尚;屠老二、曹四在,“二爷”、“四爷”一口一声叫得顺畅;王乾来时,他唱响莲花落,赞富贵人;东郭济来扔石块,大声惨叫,故意受出些血,惹旁人同情;坤道府嫁出的各家娘子路过,要么赞貌美身段好,要么祝家和子孙旺;商队人等进酒楼,他指点买卖关窍,教授绿柳的营生,何物运到哪里好卖。

    为活命,忘了地仙体面,因人而异察言观色,卖惨献媚,无所不用其极。

    多少年前的营生,再捡起,竟还精熟。

    虽外来者大减,人人憎恨,也让花子讨要足,没再受天仙级刑术。

    此时见商三儿过来,不管是否要给刑受,手里牛骨板先响:“骨板一打观颜色,打西来位好三爷。虎步龙行显......”

    泼皮城主的应对,也就真打发叫花子:“滚!三爷不带铜钱!”

    不是寻他,花子就老实地把身倒下,不再说话。

    商三儿坐到马童氏身旁,直问:“悟了?”

    马童氏怔了下,晓得已瞒不过去,轻点头时,肚腹里急思应对之语。

    这种时候,就恨说话不利索。

    商三儿又问:“悟出来不说,命物也不急?”

    她迟疑着,勉强开口:“府...里...仙...桃...木,还...得...几...年!”

    商三儿好奇:“非得仙桃木长成,别的不成么?”

    马童氏尚未开口,他又道:“济水河神说,愿赔咱们近百根阴极木,那玩意做成宝器,不能当你命物?”

    画地为牢是天仙手段,鬼婆婆借它悟出的道意,就是个“困”字。一生与尸鬼相伴,做过多少回,改不了手熟,她的命物还想做成棺材样,论料子,城主府里长的仙桃木最佳,又无须破费再外求,她要定然会给,方没再起别的念头。

    济水里浸泡不知多少万年的阴极木,也是顶级料子,自然能用,仙桃木还能得活,不用砍下。

    马童氏点头,商三儿就笑:“那等河神送来,拿些给你,自家做去!”

    静了一会,商三儿又开口:“肉躯上的伤,地仙都不惧,待你晋级,嗓子上的毛病想也该好,说话能利索了?”

    常年与尸鬼相伴,遭阴气侵蚀,伤到嗓子,药石不能治本,驱治一次管不得半年,药价又高,抠婆婆才索性任由如此的。

    真晋级地仙,嗓子上的毛病自是不药而治。

    她又点头。

    与个嘴皮子不利索的相处,自是商三儿话多:“曾听纪金仙说,地仙往上,随修行精进,容貌渐与心境相合,各显老少仪态!酒道人那,过了这般久,还与人仙时一般,叫我不解。倒不知婆婆心境,若得晋级,涨修行后,该是何容貌?”

    平白无故,问这做啥?

    马童氏满脸狐疑。

    商三儿似笑非笑地,稍过一会,轻声道:“晋级涨再多本事,为他遇敌拼性命,哪如安安稳稳陪一世?天下本也有丑姓,你晋地仙后,若不显老,我这当哥哥的就做主,叫城里人改称你‘丑童氏’,可好?”

    堂堂九阶人仙,修行上百年,听清楚之后,鬼婆婆也被吓得跳起!

    本惨白的脸上飞起酡红,又显慌乱!

    商三儿还不饶:“天帝旨意,不许他留后,可没说不许娶妻,金仙选定的荷叶,眼下还瞧不出有地仙之望,寿命终究有限,难陪他太久!”

    叫鬼婆婆又慌又急,只嘴不中用:“哪...哪......”

    急得说不出话,狠狠一跺脚,不再观道了,老太婆急迈步往西正街跑!

    商三儿在后,双手合在嘴边,喊:“要论年岁,你可没他大!”

    再小声笑:“上百岁的老姑娘,未经过人事,这般不抵用?”

    青石板上,黑狗抬起头,谄笑着夸:“三爷好本事!”

184.玄素门

    天下邪魔,竟有胆大到敢与天仙作对的,待知晓真相,让打杀幽魔后,一些个刚起意受聘绿柳的高阶人仙又望而却步。好在世间事,总是有好有坏,这越来越有名的绿柳城,于某些修者而言,又已不得不来。

    济水河神公子殷蛟之外,还有天下闻名的玄素门。

    她等到东门外时,已是后半夜,不进城难得安心,领头的长老等不得天亮,就自承来历,请城皇传音进去。

    被惊醒,听分明后,商三儿欢喜不尽,急推开向氏粉臂,翻起身,巡视一遍,才记起衣物留在外间床上。

    看他火急火燎模样,向氏问:“出啥事了?”

    商三儿如实应:“玄素门来咧!说求受聘,常住咱们城,为首还是位九阶,只管睡你的,我去接!”

    对大名鼎鼎的玄素门,向氏不可能不知,听轻后,藏着吃味,皱眉埋怨:“也快四更了,就等不得天明?”

    “人家急,咱也不好任在外等!”

    说话间,下床趿上鞋,就冲去外间。

    刚得修行地仙妙法,静馨还只是小二阶,精力不算充沛,昨夜商三爷没安好心,折腾得厉害,眼下睡得死,里间两口子说话都未觉,扯压她身下的腰带时,才被惊醒,睡眼朦胧地问:“咋了?”

    向氏在里间叫:“疯丫头起来,伺候他穿戴出门!”

    大半夜里,商三儿想胡乱套上就走,向氏不许:“头回见面,咱们做主家,礼数也不能不讲究!”

    叫过静馨,向氏也起来帮手。

    商三儿心里再急,只好等整衣束腰、梳发扎髻、挂玉佩骰盅、漱口洁面,花上番功夫。

    她主仆俩忙活着,商三儿又想起安顿事,迎空叫:“城皇爷,传话鲍正山,叫他起来开门!”

    自商三儿撵走常日蹭好处的外来者,礼宾司已是空荡,城皇先前传话,玄素门只来十五个人,尽能住下。

    向氏前后看看,已打扮得差不离,方叮嘱:“府里府外已消受着多少女子,任玄素门妖精如意可人,也请收敛些,招惹沾上,莫怪我撺掇老娘,天天用请罪荆!身子不干净,里外凡愿听我这主妇话的,也不许再给你好脸!”

    静馨听着,“噗嗤”笑出声。

    “嘿嘿!”

    商三儿也忍不住笑,伸手捏媳妇的脸:“道姑变婆娘,性子是真变多了,学会捻酸哩!”

    向氏拍开手,白他一眼,叫:“去罢!”

    已耽误好一会,出了门,商三儿忽又不急了,口上叫:“老狗,走咧!”

    使眼色过去,随他心意,魂奴作假,出院门时,一步步踩出主人的脚步声。

    他身上有骰盅,屏声静气立在门外,向氏就察觉不出来。

    果然,以为走远,里间一时还没睡意的主仆声音又起。

    “小浪蹄子!一晚不晓得收声,鬼叫个啥?不然我搬出去,把屋子让你两个?”

    “哎哟,老爷惯会捉弄人,我哪遭得住?兰舟才是浪蹄子、祸害人的妖精,小姐治她去!”

    静馨声音腻人,向氏也娇嗔:“叫你进屋,是做个帮手,哪知扰我不得好睡?滚回厢房住去,我还能得个清净!”

    “院里人都瞧着的,进屋只三四晚,就被撵回去,我多没面儿?小姐不有门禁音道术,咋不用?”

    “额…忘了!死丫头……”

    听这几句,正觉得趣,商三儿还捂嘴偷乐,院里忽起声喝问:“谁在哪里?”

    不用回头,闻声也知晓,是新近分来柿霜院的佟梅。

    商三儿应她:“是我,莫慌!”

    屋里话被打断,有慌乱声起,他又“嘿嘿”笑,冲里间叫:“娘子,这回真走了!”

    折身回头,黑暗里,佟梅手上提宝器,但也只着小衣,见他惶恐行礼:“老爷!”

    赤脚仙不抢没姿色没身段的女子,佟梅伏身时,小衣下也是颇有料。

    容貌身段一等一,不在向氏、韩窕妹之下,但对这些位可怜人,商三儿不肆意戏弄,瞟一眼就收回视线,应她:“没事儿,和媳妇闹着玩呢!”

    老狗等在院外,随他离开。

    出府门时,阿丑要去巡街敲四更的锣,正遇着。

    阿丑一晚巡街几次,想想荷叶也不容易,难得好睡,待哄个“丑童氏”来,为她分担一二。

    鬼婆婆已几天未去十字口观道,也不在街上露面。

    河神公子还未到,阴极木没送来,缺命物,她还不能晋级,但门都不出了,定是害羞。

    沿街走下,礼宾司果然已开门,叫阿丑自去,商三儿先向鲍正山讨个灯笼。

    废地仙不用照明,但接客人,提灯笼好歹算个礼数。

    十字口,看到灯笼,睡地上的花子抬头打量。

    他神识已被锁死在五块青石板内,不知东门外有人来,自也好奇。

    商三儿没理会。

    走上东正街,才想:“都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四更天来的,果然没啥好人!”

    东城门这,早晚只由仲熊、马吉儿子开关城门,并无衙兵值守,商三儿赶到,还要亲自抬起城门栓,打开门。

    外间,站着十五位女子,打前四位上了年岁,全浓妆艳抹,但后面十一位神态,忽略眼中惧意的话,温婉、柔弱、妖媚、清丽、天真、娇蛮,丽姿各有不同。

    眼看着,一个个并无风尘味。

    放在原柳絮院,各个都是最顶尖的花魁!

    刚不给外来人等多留,就添这队红粉香饵,要再得些金风玉露、陆娘子卖的胭脂,绿柳想不热闹也难啊!

    他还在打量,领头的说话:“老奴青衣,为玄素门一方长老,请问……”

    出声这位与名应景,真着一袭青衣,但已是老妪,花甲容貌,满头银发,唇上胭脂、面上水粉全涂得厚,瞧着与原柳絮院虔婆、也既老鸨并没两样,商三儿回她:“在下商春,绿柳城主!”

    青衣拍着她硕大之物,眼里涌起泪花:“哎哟,大难不死,可算见着商老爷哩!”

    商三儿笑:“且进来说!”

    听到他这声,虔婆打头,一个个急蹿进城门洞。

    看模样,都还后怕。

    其实城墙、城门只是个名,以人仙手段,轻易就能跃过,不用里间开门,但外人敢这般行事,就是敌非友,城皇定要叫醒全城应对。

    进门后,就有个佳丽接去商三儿手上灯笼,伸手挽他手臂,娇滴滴地:“老爷,奴家拿……”

    家里吃得饱,又受向氏叮嘱,她们进城,商三儿倒不馋,只想把柳絮院开起来,没别的心思,抢话打断:“姐姐且饶过,咱这废地仙,遭媳妇盯得死死的,头上更有老娘管,可不敢在外寻野食!”

    丽人白他一眼,真就丢开手:“是个不中用的!”

    初来乍到,还不知城主脾性,青衣忙笑着转圜:“年轻人不晓事,商老爷的话须反着听,自承怕浑家,家里倒多半腰杆硬,不比那些假把势只会夸嘴,被娘子从你床上提回去罚跪!”

    与这等人往来,商三儿惯熟,只觉轻松,也笑:“长老说得是,请问一声,玄素门向来四方布施,是真搬来常住,受聘我家?”

    虔婆模样的九阶苦笑时,脸上有粉掉落:“真神面前不说假话,商老爷,我玄素门传承不知多少年,历来不设门主,只九阶长老带弟子行走四方,不涉是非,只与人结善缘,少交恶,本少有遇险时。”

    “最近一二十年,却悄无声息折了三队,死得干干净净,查不出原由,独剩下老奴与红豆两个长老,仓皇无计时,前些日,得本门一位真仙开恩,传消息下界,说老奴这队常侍奉的恩客里,或藏着位邪魔,教口呼青牛大老爷的名,逃来绿柳求庇护,哪敢不来?这往后,定任使唤,只是玄素门弟子,历来厮杀场都在床上,别的本事多有不济,商老爷也莫嫌弃!”

    阿丑的巡街锣声还在响,说到这,刚到十字口。

    商三儿停下脚步,扭头问石牛旁花子:“黑狗,害玄素门的邪魔,你可晓得?”

    花子谄笑应:“晓得,但不敢说!”

    商三儿轻哼一声,带人有走。

    虔婆小声问:“商老爷,他就是赤脚仙么?”

    商三儿刚点头,花子提高些声叫:“小的如今只叫黑狗,诸位奶奶手边要零钱得便,赏下一枚,定感大恩!”

    那边已走上北通街,商三儿问:“红豆长老也要来么?是啥修为?”

    虔婆青衣再解释:“我玄素门,九阶就做长老,独领一队出去行走、授徒,红豆修为与老奴一般无二,打斗本事也上不得台面。与她有几十年未曾见面了,但同得上界传下消息,定也会来,只离得远,用时须久些,也望借大罗老爷威名,能一路平安!”

    再不济的九阶,也已达人仙之极,虔婆的话,同样不能全信。

    添两个九阶,商三儿还嫌不知足,又问:“你家传承多年,既有天仙照拂,怎没地仙?”

    老青衣看他一眼,答道:“自是有的!但我门弟子,人仙时尝遍红尘,晋得地仙,就要洗心沉淀,如同窑子里妓者从良,各隐居山林去清修,成就天仙前,再不显露了!”

    商三儿板起脸,尽显严肃:“邪魔阴损下作,无恶不作,又有堪比大罗、金仙的,都能掐算,一心害命,她等隐居就安稳么?”

    青衣叹口气:“老爷莫再贪心,那些位地仙前辈,想是无妨,且不知身在何方,便老奴等想寻,也没地儿找去!”

    她等真不知隐居地仙的下落,还可问青牛。

    刚想到这,青牛传音来:“莫多想,那些女子另有一局!”

无缘无故又停电

    也是醉了,十一点半停电

185.雁过拔毛

    坤道府女道兵担负城里大半杂事。

    譬如礼宾司、仙客来、客舍三处,被褥需勤浆洗,来客多时,就全是她们出力;新人进城,安置的房舍收拾打扫,也由她们负责。

    青衣长老带弟子来投奔,玄素门的过些日子还要再来一队,城主叫全安在柳絮院,那里已三年多没住人,阁楼大体还完好,但免不得腐朽受潮,叫女道兵们先收整出来,往后再慢慢修补。

    以前还好,但受命打扫柳絮院,好些位已外嫁的道兵就不乐意了,嘴上各不饶,原本做事利索的人,也开始磨磨蹭蹭、敷衍了事,头天三十多人打扫过一遍,青衣长老进去看时,楼梯扶手、窗户上到处还有灰尘。

    这位九阶又寻城主,请再打扫一遍。

    除道兵们,到茶坊寻商大娘说话的长舌妇,也骤然增多,叫眉儿、屠二媳妇等忙碌不停。

    商大娘面前,有人担心贪花好色的泼皮城主夜不归家,有人怕坏了绿柳城风水,有人说指不定有邪魔算计,有人讲往后城里男子修为要被耽误,总之,留城里都不好。

    但与之相反的是,城中的男人们,各有骚动,妖精们还住在礼宾司,各种寻由头去观人,背后评头论脚、私下议论,满城皆是。

    两天内,一向恩爱的鲍正山两口儿,也挣了两次嘴,外间传起来,就说鲍正山魂儿已被迷走,惹她媳妇发火。

    更增妖精们的名声。

    曹四、王意那等,还央求田余,送柳絮院酒茶、杂物用具时,随与衙兵同去,先混个脸熟。

    十字口杂货铺,商三儿趴柜上与韩窈娘逗黄鹂玩时,也被问:“你这大名在外,不用多久,除爱赌,又爱嫖了罢?本与赌坊离得近,赌完出来,正便宜!”

    商三儿只嬉皮笑脸:“城里哪个不晓得,我要嫖也只嫖你,不稀罕别个!”

    城主府多了杂役,外来客也不许久留,大丫头眉儿空闲多了,最近常陪商大娘到茶坊,今儿还没来,对头不在,窈娘精神没多少,只翻白眼:“遭你睡的,就老娘是婊子?”

    如今商三儿面前,窈娘什么都敢说,真要比荤话,不比他这男人弱。

    商三儿忙道:“是爷说错话哩!”

    窈娘冷哼:“里外嫖着多少人,也就我傻些,听几句白话就开心,啥都给你做!”

    府里兰舟,府外窈娘,真正两个能放开耍的,可惜凑不到一块。

    商三儿改嘻笑:“人再多,爷不还最稀罕你?”

    “你这管不住屌的,吃碗里还要惦记锅里,话只好哄三岁小孩去,待新人旧人,各有几分真心?昨儿王锐不是带他闺女,到茶坊给老夫人磕头,还得赏物事?莫装样说你不晓得?”

    商三儿真装湖涂:“王锐闺女好几个,你说的哪个?”

    窈娘觑着他,只冷笑。

    为拢王乾和王氏族人,老娘都允了,商三儿自没啥心虚的,被她看破,也笑出声:“天地良心,真还未说过一句话,名儿都刚晓得!”

    应付着,商三儿又问:“府里让你用得子枣,到底咋想?”

    “还缺人给你下崽?我这修行艰难,饶些年不成么?”

    商三儿笑:“三爷不是催,只问清楚,免得往后有话说!”

    摸着黄鹂鸟头顶羽毛,窈娘道:“你手上有得子枣,谁也不傻,一来趁年轻紧着修行,二来与夫人避开些更好,晚些怀才好。要不是澡豆方子只传儿子,我都没生的心思。”

    “心肝儿,爷只由得你!”

    酒楼门前,东郭济还在扔石块砸花子,这边说着话,石牛脖子上,金铃又响。

    听铃声有些急,商三儿转头打量,城皇已传音:“城主,是济水河神一家到了!”

    商三儿问:“打哪边来的?”

    “带着家卷老小,想是要避忌讳,顺西门外大道来!”

    上次河神独自来绿柳,是从东门进城,果然事就不顺。

    也幸好他不顺,否则,或要让花狗儿得逞。

    商三儿吩咐:“他儿子进城受聘,算自家人,他不是,叫王乾迎一迎,莫失礼数!”

    绿柳城上下人等,往后全得防邪魔算计,阴神或也不例外,再听吩咐,城皇这传话小厮,已做得不带烟火气。

    不一会,王乾出府来,商三儿告诉韩窈娘:“我陪王前辈去迎客!”

    地仙离着二十里金玲就响,送家卷来,队伍快不了,且有一会呢,窈娘瞟他:“怕不是去会王家小娘子?”

    王乾在场,商三儿仍面不改色:“晚间留门,三爷赌完钱,就来会你!”

    杂货铺隔壁铺上,窕妹也在,先撇开脸去,装未见着。

    先前的对话,定全被听去,耳根也有些红。

    酒坊隔壁是王诚的粮油铺,再过去则是商崔氏的蜜饯店。

    酒坊对门的银器店、蜜饯店对门糕点店,都还空着,但加上商家粥铺、王锐履鞋店等新近开的,一路都有人,眼下就西正街算最热闹。

    履鞋店王锐,使的四方剑,为人也死板,带几分迂腐气,王乾、商三儿联袂从门前过时,规规矩矩行礼,叫“老祖、城主”,却没想着往后院叫女儿。

    王氏三个八阶里,他妻妾生得最多,后院住一大家子,还略有些挤。

    折个赵同,但鬼婆婆道意新生,九阶复原,地仙有望,再添玄素门两名长老、河神公子殷蛟,城里实力不减反增,只是饭馆门前,看到空荡荡的门槛,心里还是堵。

    白鹤也没见着。

    刚走过去,听儿子叫“王前辈、城主”,陈婆婆追出来骂:“没德行的龟孙,已糟践多少好女子,还收浪蹄子进城?”

    玄素门天下有名,领队长老都是九阶,陈婆婆也知自家不占理,只恨张果果新寡,不好意思寻了拌嘴,最近实在憋得慌。

    挥挥手,让王乾去城门外候人,商三儿还嘴:“老虔婆,与小爷耍浑,可信遭报应,屋里再添个丫头?”

    晓得小龟孙定要拿这事说嘴,但左右盼不来孙子,陈婆婆已是破罐破摔,反不在意了:“十二生肖里,小龟孙还属着乌鸦?叫的就准?”

    吵闹声大,履鞋店那边,王灵芝终于与兄弟姐妹出门,看热闹。

    混在姐妹群里,但撞见商三儿不怀好意的目光,脸上一红,又急小跑回去。

    小娘皮苗条,个子也高,肤色白,身段极好,姐妹里也有美人,只被衬得逊色,得见着她羞样,商三儿心满意足,心思就不在吵架上,敷衍几句,认怂:“青衣长老与她门下,走南闯北见识多,吵嘴也定利索,明早就搬去柳絮院,死老太婆要寻撒气的,找她们去!”

    与虔婆、窑姐吵,没得丢份,陈婆婆还想再骂,商三儿又道:“不先去立下威风,往后她们指不定要让陈大叔进门,等榨干人,便得子枣不缺,怕也难种下种!”

    成衣店里,陈武满脸冤枉。

    家里老娘厉害,媳妇也不是省油灯,他又不是甄药神,有那心也没那份胆!

    城主不是好玩意,这一提起,外间老娘声音小许多,媳妇也在他胳膊上掐了几下。

    只恨眉儿没得着正室位,立不起长辈的威风,若不然……

    会比百里大胖中用么?

    外间,泼皮城主甩脱陈婆婆,到城门外与王乾闲话着等人。

    接到时,所见车马多,随殷家一起进城的还有支商队,听说是道上相遇,结伴而行,殷蛟家卷杂役只占小半,近五十口。

    青牛传音来,商队根脚清白。

    有过前回教训,随河神一起来的,大罗也不得不小心了。

    商队自进城,殷家的,城中已准备下,直引去客卿府住。

    殷蛟安在客卿府,只是暂住,待奇珍阁请来的工匠师傅做出图纸,指点城里人等改建好牙行,要搬去开渔货铺。

    这回来,说定赔付的物事外,殷鉴又多送十二尾鱼,济水中鲤鱼多得是,但既要得灵气,又须养到三尺长,才可冠上“济水鲤”之名,这般的也不多。

    新到济水鲤,晚间再设宴待客,城中九阶人仙、地仙,遍请陪客。

    张果果还没心情,鬼婆婆则害羞,她两个推脱不来,其余都到。

    红豆长老那一队还未到绿柳,除殷鉴与殷蛟夫妇,新人还有个九阶青衣,瞧她浓妆艳抹,真一副虔婆打扮,说话时要掉粉,陈婆婆只觉厌烦,好在设了两桌,推说主桌挤,改去与她长孙女款待的殷蛟妾室同席。

    对口称“老奴”的青衣长老,商大娘也见不惯,但进门是客,还须主家亲自陪。

    甄药神倒全不在意,不怕家里三位娘子闹腾,频频举杯敬酒,热情还在待河神父子之上。

    青衣手笑吟吟地:“甄爷方心,往后同城大爷,只凭姑娘们眼缘喜好,上下断不会收一张功德叶!”

    让陈婆婆堵心,拿定主意,待她等搬进柳絮院,真要去寻由头闹几番。

    女徒儿面前,百里秋实倒还老实,只拉河神说话,想多买些鱼,但殷鉴道:“别的好鱼,往后我家蛟儿卖,银货两讫就成。济水鲤已与城主说定,足下该向城主求!”

    是个精明的,但百里秋实不饶,咬定他:“哎哟,你欠他家情,就不欠我师父么?怎也该匀几尾罢!”

    是个磨人精,有青牛的名号,殷鉴也是没法,试探着问泼皮城主:“四十叶一尾,我一月卖四尾鲤给绿柳,府里与酒楼两边分,可成?”

    扫眼只管招待殷蛟媳妇的向氏,商三儿应:“成!五十叶一尾,一月让他买两尾去!”

    那边商大娘瞪起眼,方改口:“欠着亏空,雁过也得拔毛,四十五叶,再不能少!”

186.赔付宝器

    济水河神送来的料子,近百根阴极木,由鬼婆婆先选。

    鬼婆婆不出门,商三儿就连着五个百宝囊,全拿去香烛店,任她挑。

    最沉那根阴极木两三万斤重,若不用道术,莫想拿起,足有七尺粗、两丈多长,鬼婆婆就定它,说锯开做一口好棺木,还有得剩,余料再做两口小棺。

    见面说话时,老妪仍羞态难掩,商三儿便知晓,说的事儿已八九不离十,妥了。

    阿丑还蒙在鼓里,等童氏晋为地仙,青春再现,才好摆明,要不然,还道自家这做哥哥的坑人。

    告辞出来,正撞见飞奔回的陈婆婆,脸色有红有白,见他也不理睬,自顾跑回成衣店,又连声催儿子关门。

    竟有些仓皇,商三儿不由觉奇,好在真要问,城里没瞒得过他的事儿。

    “城皇爷,死老太婆咋了?”

    “陈婆婆去柳絮院吵架,没吵过!”

    “没吵过?”

    听闻这话,商三儿简直难信,但所见老太婆又气又羞,确实似逃回来的。

    顿大起兴致,叫:“说来听听!”

    “呃……”

    稍顿一下,城皇决定正言相劝:“城主,世间阴神是上不得台面,但内助协守、细察奸邪,外通消息、侦报敌情,也算左右臂助,些许鸡毛小事,不好全叫我细细禀明!”

    商三儿顺嘴:“哎哟,城皇爷!你倒想想三年前光景,没这些个鸡毛小事,城里是啥模样?当年在公学读书,夫子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咱做城主的好这个,你还当小事?”

    城皇沉默一会后,老实传音:“其实吵得不多,陈婆婆到柳絮院,刚寻由头挑事,青衣长老头一句回她‘你那百年老穴,真寻不着止痒的,老娘拿根春米杵给你’,震住场,又骂‘听说儿媳妇不中用,怎不换自家上阵?生出来的左口叫娘,右口叫奶奶,可不两便’,就吓得陈婆婆折身逃回。”

    商三儿听得哈哈大笑,又暗咋舌。

    委实没想到,对男人只称“爷”,又一口一个“老奴”的青衣,这般彪悍!

    陈婆婆固然是骂阵上老积年,但比起走南闯北,到处有恶婆娘上门捉汉子的真虔婆,真又差着火候!

    本就不占理,出口还没人家污,要不想动粗耍横,是只有逃的份!

    这往后,可有臊陈老太婆面皮的了!

    笑过一阵,又吩咐:“再请城皇爷传话,战幽魔时毁了宝器的,午后都去工匠司!”

    外来客一月只许来一次,留宿一晚,眼下城主府门前广场上,嗅桂花的人就少了许多,有两个还是柳絮院美人,不顾围着献殷勤的,娇滴滴地与城主打招呼。

    青衣长老的话已经传开,同城大爷,只凭姑娘们喜好,上下不收功德叶,围周边那几个,要么还没成家,要么皮厚不怕老婆收拾。

    商三儿不管,自回府,书房里与官子下盘棋,输那丫头九目,气不过,便使唤她捏肩捶腿,松泛身子。

    到瑶觥来报,午饭备好,再往客卿府,请河神一家来用席。

    玄素门搬进柳絮院,自己开伙,殷蛟一家往后也是如此,不过河神还在,要当客待。

    款待大地仙,本城盐渍豆、琼花露两样,也上得台面。

    今日再没别的陪客,好些话反好说了,酒席上杯觥交错,一方请常来亲近,一方托请多关照孩儿。

    殷鉴说,不好多打扰,明日就归济水去,待儿子一家安顿下来,隔一两月来送次水产,也能常见。

    商三儿笑着,便把得子枣送出,叫他下回来抱孙子。

    席吃完,送出河神一家,叫上韩思,一起去工匠司。

    听意思是要补偿宝器,百里秋实、藏夏、雷雨、宗昊、苗秀等高阶,各个不落后,全已到齐。

    河神赔的六件顶级宝器,五个百宝囊里近百根阴极木,全数倒出,商三儿道:“要选现成,有这六件。除此外,能用阴极木做料子的,选一根去,自家做或等蒋家新换的匠师来都行;都用不上,去奇珍阁另定料子,但价不许超五百叶,自家也得出两成本钱,拿不出的,城主府可帮垫付,往后年俸里扣还。”

    听他说完,有几个先往那六件做成的宝器上瞄。

    四门村高阶里,陆娘子有无畏剑,仲熊得了破山锤,今日都没来,剩下雷雨、苗秀、鲍正山、宗昊四个,原有啥用啥,不挑物事的,自能拣现成便宜。

    “依修为高低,选罢!”

    韩思那边,提笔准备记。

    圆滚滚头一个上前,他不想出两成的本,也看不上现成的宝器,就要拿根阴极木做浮生簪。

    这木在名川下浸泡已不知多少万年,极硬极沉,内蕴灵气却不外漏,不易察觉,河神也得慢慢搜寻。

    百年秋实挑中根一端尖锐的,问蒋匠师:“以大做小,你家会么?”

    “会是会,只…要的人多,功夫大!”

    大胖泼皮瞅向小泼皮:“城主……”

    请奇珍阁做也得出工钱,人多功夫大,那就更贵,但不待他废话,商三儿应声:“做!”

    “敞亮!”

    圆滚滚转向韩思:“城舅,记上!”

    曹四那狗日的所取绰号,城里无良人等全随着喊,别个还只在背后叫,百里秋实仗着修为高,当面也不忌讳。

    从向氏那算,他能当城丈,叫韩思为城舅,还占另一层便宜。

    韩思咬牙切齿地,给他记上。

    百里大胖,领阴极木一根,由奇珍阁制簪。

    圆滚滚的绰号是酒楼二掌勺所取,韩思记那字,没避人,百里秋实看见了,但再想寻晦气,也不能不顾体面,拿韩思这新晋的小五阶出气。

    往后济水鲤是酒楼营生,二掌勺做起来更拿手,赚着功德叶都要匀些出去,也不好再仗修为揉捏了。

    商三儿也瞟见,“噗嗤”笑出声。

    圆滚滚还在瞪眼,韩思面无表情地叫:“莫挡着,下一个!”

    下面是八阶,有两位,一个藏夏、一个贤王府旧部。

    藏夏念旧,还要制敝帚剑,须在奇珍阁定料子,听老匠师说,料子钱就近城主说的上限,要出的两成本钱也快百叶了,想着浮生簪不用自己出一文,百里秋实就道:“少气师父些,待济水鲤卖起来,给你补上!”

    藏夏嘻嘻笑:“还想央师妹补贴私房钱呢,师父愿担,那可好!”

    圆滚滚又瞪眼。

    自打般进绿柳城,除与小泼皮斗气时,竟常忘记还有个富裕的女徒儿!

    该怨世间俗礼,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还是怪得着赚取营生,自家得意忘了形?

    如今女徒儿手上,不比做师父的宽裕?

    之前没觉着,但藏夏提起,圆滚滚顿感肉疼:“还是央你师妹去!”

    商三儿那边哼:“当我面呢,惦记城主府财货,还想得逞?”

    小泼皮手段是真的不少,两边针尖对麦芒,为气他百里秋实,也说得出做得到。

    藏夏只笑,百里秋实就扼腕叹息。

    贤王府旧部有三位高阶,修为最高那八阶,也想请奇珍阁量身做件好的。

    蒋家遣来的匠师以外,请奇珍阁制还得另算工钱,他请制的宝器,料子也得三百多叶,自出两成可不少,他叫从本不多的常例里扣,商三儿道:“无须,我叫人帮你出!”

    “城皇爷,请王前辈来!”

    王乾在贤王府时,对王氏后人多有关照,其他外聘的就不怎么管,落魄之后,还愿来投奔的高阶剩这三位,于情于礼,该付点心意。

    夏水河神放王乾来时,除命物蟠龙朝元炉,其余物事全拿走,但任怎么说,地仙受聘,年俸也比人仙高得多。

    城皇传话,请他过来,城主再开口,真没得推脱,问清三位旧部全想制好宝器,都帮给付。

    王氏进城十一个高阶,除王锐、王尊、王诚三个八阶外,剩下八个也没好的用,但对他们,想着不用这般,王乾道:“老祖眼下也不宽裕……”

    九阶难达,哪家哪城,六阶往上就舍得给能做地仙命物的顶级宝器?

    他要推,惹商三儿发笑:“年俸五十叶呢,总比他们拿常例的宽裕,点个头,你这些后辈,也不难扣!”

    为那三个,已几年拿不着年俸,王乾这爱奢华的,本不愿一直过紧巴巴的日子,但被城主叫破,只得苦笑应:“成!”

    他应下,商三儿才以学成的道法,传音过去:“回头再给你五百叶,算安家费罢!”

    王乾只有点头的份。

    这泼皮,或比他会做人。

    八阶之后,雷雨第一个上前,拿那把三尖两刃刀。

    宝器与道意契合才好,现成的多半比不上定制,七阶之后六阶选,争的人也少,宗昊如愿拿到双寒戟,苗秀拿走真金链。

    苗秀拿的宝器,与土财主带的金链儿一个模样,缠在脖上,叫别人笑翻去,他倒自得其乐,还叫从此称他“苗财主”。

    四门村人只拿现成的,但王氏八人、贤王府旧部三个、酒楼师徒俩,十三位高阶,全制好宝器,便阴极木、蒋氏匠师两项,已省下好些,等做完后,河神赔来的四千叶也少了大半。

    留五百叶送王乾,余下全还奇珍阁旧账亏空。

    新进城的玄素门妖精们也有高阶,但还未出过力气,这次轮不上。

    韩思一一记录清楚,商三儿身边,青牛也闪出来:“走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061/ 第一时间欣赏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 作者:南中僰所写的《市井之徒的仙城》为转载作品,市井之徒的仙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市井之徒的仙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市井之徒的仙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市井之徒的仙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市井之徒的仙城介绍:
万丈红尘,未必不能修行;嬉笑怒骂,岂知就非豪杰?
要什么霸业?图什么千秋?我只管守住我的小城!
还有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市井之徒的仙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市井之徒的仙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市井之徒的仙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