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画地为牢
佛国在西边两万里之外,实在是远,出门前,商三儿吩咐韩思,他走后,自去请董老头、屠大叔几个议事,战中损毁宝器如何赔偿,按功劳给赏何物,先拿出个章程。
又特意叮嘱,议事时,不许让酒楼大掌勺参与。
这趟出门不知几时归,桂花已要开了,城中事宜请老娘和媳妇儿拿主意,众九阶帮衬。
老狗伤得重,带出门也没多少用,就留在家里,走前再下令,每日常例不可免,事儿交给兰舟,从府中茅坑里,每日打满一粪瓢给它。
老狗造下大冤孽,儿子整治不饶,商大娘没啥话说,但因着它,自种的几垄小菜竟缺粪水泼,还要去坤道府里讨,便偶有微词。
谢过吕东山、蔡凡,请他俩自便,商三儿带阿丑、王乾,与两位山神哥哥一起出门。
飞身之术眼下也已学会,但废地仙那飞速,还没贴上神行符的马车跑得快,便由阿丑拉着飞。
至地龙山边缘,王乾开口:“城主,我在贤王府,常闻白山派白鹿城那边,有个好风景好去处,白鹿城还特意设下观景台,可惜以前管着一府,未得暇一往,今日倒顺路,愿瞧一遭么?”
那处观景台,商家与阿丑头年在山里过中秋,山神就已请去赏过,天地伟力成就的造化,奇峰异石端是不凡,据说曾有人观之得涨道意,西边儿就常有修者造访,白鹿城还在其地建起观景亭台,供人坐立,只常久久脱位时,群山地动,亭台遭震垮一角,商三儿等去时,还只破烂。
去年没去,不知可已修补上。
与两位山神同行,眨眼能过地龙山,省却飞八百多里路,挖耳罗汉寺那方,要把幽魔魂与金翅祖鹏骨融合为一,也需些时日,去了多半还要等,其实并不怎么急,王乾提起,便陪他走一遭,瞧瞧亭台可还有缺角。
出门次数已不少,但都是往东、北、南三方,地龙山以西,商三儿还从未踏足,最远到的也就那观景亭台。
那处景观在马宽地界,入山后,山神意动,瞬息千里,眨眼既至。
说好的,两位山神也就送到这,到佛国不是干仗,论讹人,几个地仙加起来也比不上二皮脸,余下的路他自家去。
借这处景,西边百里外的白鹿城也得添几分热闹,时隔快两年,那震塌一角的楼亭,果然已经补上。
商三儿等到时,亭边柱上已斜靠着一人,个高但消瘦,衣着葛麻,手持竹杖,足蹬草鞋,脸上污垢甚多,应是个中年,头发散披着,已油腻到起结。
旁边座椅上,放着个同样脏兮兮的食盆。
是个乞丐。
五人凭空闪出,乞丐也吓一跳,几疑是眼花,待彼此打量清楚,顿时转喜,怀中掏出牛骨板,打响唱莲花落。
“哒,滴哒,滴哒哒!”
“骨板一打端起盆,不表它物表己身。细数从前皆是苦,身子饿成骷髅骨。飘零四方常凄凄,逢人欲述心惨惨。济弱救难有功德,好报天道且修行!”
“哒,滴哒!”
嘴上唱着,端起似盆的大碗,走到五人面前,施礼唱声:“闪身既现大前辈,开恩求施结善缘。一叶两叶不嫌少,五叶十叶可不多!”
能孤身到这亭的,自是位修者,但修者做乞丐,开口讨功德叶,任谁也要觉古怪。
但这世间修行传承,真就千种样儿不同,玄素门弟子连妓女都做,有叫花子也属常。
不过凡间行乞者,只讨几枚铜钱,银子都不敢要,哪似他开口就是功德叶?
一叶值百两银。
“哒,滴哒!”
乞丐有些畏阿丑的怪模样,竟绕开他,大碗先递到马宽面前:“老爷面大心宽敞,天赐福寿双全王,人间行走,且结善缘!”
马宽苦笑:“你这口大,咱家里穷,给不起!”
乞丐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就放过他,碗改递到商三儿面前。
“哒,滴哒!”
“公子家富宅地广,豪气冲霄万年长,体态似仙,请结善缘!”
谁的功德叶也不是大风刮来,但商三儿市井习性重,又头回见着修行的叫花子,称奇间,真就掏出一叶:“说得好听,就与你一叶结善缘!”
功德叶落进碗里,乞丐盯看看,长叹口气:“八字不合,还是结恶缘罢!”
刹那间,左手掌连着牛骨板,忽就变到商三儿脖边,一把捏住。
与此同时,他手里那巨碗飞出再化大,将两人罩住。
局面变化之快,叫商三儿身边四位地仙,全反应不及!
咬人的狗不叫,大碗里,脏乞丐一句废话没有,捏住商三儿脖颈用劲,“卡察”声中,将之拧下。
“宝印”二字未出口,商三儿脖颈已断!
原地“波”声后,废地仙身、头消失不见,留下块黄木棋盘。
乞丐伸手捞住,双手聚起毕生修为,要将它捏个粉碎!
外面,才响起连续的“冬、冬”声,是外间四位地仙手段落在大碗上,但只打不动!
“法宝?”
王乾在惊呼。
里间可听到碗外声,碗外的四人,却察觉不到丝毫动静,各个心急如焚!
与此同时,千里外某城郊外,手托轮盘的卦师现身在黄裳黄冠、背负宝剑的大罗面前,衣袖挥过,半空生出大片阴影,迎头盖过去。
阴影里,又有一小片与众不同,到大罗面前时,骤涨出影身,手挥过,法宝剥皮刃迎面噼到!
宝印无悲无喜,当头还一剑!
地龙山西部边缘,白鹿城设的观景亭台外,大碗中,乞丐手上发力,但没捏动!
是黄木棋盘上长出只手,搭住他手腕。
乞丐一脸铁青,可惜任他如何发力,仍如蚍蜉撼大树,棋盘纹丝不动!
“咳咳咳!”
咳嗽声中,棋盘里滚落出恢复的商三儿,捂着脖子干咳不已,面色苍白。
随后,抓住乞丐腕部那只手旁,人也渐次“长”全。
着皮坎肩,光胳膊上套金环,面上无须的方脸壮汉。
青牛!
千里外城郊外,卦师叹口气,托轮盘的手轻掐,戌位上花狗从此与之断开联系。
要防天仙顺气息寻到他。
大碗里,看着手中乞丐,青牛先笑:“穿上草鞋,别人就不认得你是赤脚仙?”
落大罗手里,哪可能再藏住根脚,乞丐神魂震荡间,变成另一副容貌,面上污垢尽消,脚下草鞋也破碎,显露身份。
猎杀失利,不算太意外,只有些不甘:“你下界怎这般快?”
青牛咧嘴露牙:“不晓得绿柳城主令,就是我家青帝爷手制?”
地界七千二百城,存在太久,世人就常忽略,七千二百个城主令分为四方天帝手制。
绿柳城主令,乃青帝所制。
“嘿嘿!”
青牛再笑:“青帝爷制的令,全是他的道印,只从未用过,今日后倒再瞒不住人,便不与你说,魔狱逃下界那厮,也是能算出。驮青帝爷这般久,他老人家的道印,凡被俺触过的,每三百年可借用一遭下界!”
地上句偻着身躯,福大命大的废地仙,终于咳完,开腔:“下了界,你不去助宝印前辈二打一,只废话个啥?”
“那边早带使剥皮刃的九阶地仙跑了,他分身诡秘,又有混沌土制的物事,寻不着位儿,俺往哪追?宝印也是没法!”
大碗外“冬冬”声不停,青牛一手捉赤脚仙,一手掀碗,嘴上不停:“兔崽儿,早与你说,骰盅俺早晚也必得一只,拿回天界开赌,可馋不死你!”
碗被掀开,变小落进他手里,外间四位地仙攻势仍未停,当先撞进个阿丑。
一脚把人踢开,仙力震荡中,蟠龙朝元炉、石如意、玉唾钩三样也尽纷飞开去。
这是在地龙山里,两位山神先拿个碗无可奈何,接着未硬碰上,宝器便被震开,也是丢尽脸。
阿丑认得青牛,又见商三儿无恙,虽被踢倒,也转欢喜,急起身行礼:“前辈!”
这等险局,瞬间化险为夷,反手擒住有大本事的乞丐,不是天仙下界才怪,马宽、梅兴也忙行礼。
其实他俩的山神位,青牛发话才得坐稳,但未面见过,并不识人。
剩下那王乾,双膝一软,跪倒在商三儿面前!
今日,是他提议看景,才来的这,陷进别人局里!
真正无语辩白,地仙四阶也得等发落!
商三儿看向大罗。
青牛解释:“他是被邪魔暗种下术,遇事出这一语,与之无干。”
邪魔处心积虑要取他性命,故意送来王乾,其实有局,商三儿叹气:“那起来罢,不算你过错!”
青牛问两个山神:“俺们回绿柳城处置这厮,你俩可要同去?”
刚回山,准备送客的,转头又回绿柳,是有些繁琐,但天仙在面前,还不紧着巴结?
且听他说话,与当日以黄钟大吕之声,拿地龙山还因果的大罗应是同一位,梅兴忙答:“自要去,听个首尾,往后也好防备!”
肥如意跟着点头,又指着换过容貌、变干净的乞丐,好奇:“前辈,这厮是哪个?”
商三儿冷笑着代答:“大贼赤脚仙,哥哥们不晓得么?”
看那厮光着脚,已猜着几分,得知确切,又尽难信。
世间地仙中,名声最大的一位,终于遇着劫,栽了!
刚站起身的王乾,盯着这大盗,眼里全是怒火,恨不得亲手剥皮抽筋!
阿丑也阴沉着脸。
大罗手臂一挥,五位地仙转回绿柳十字口。
坐茶坊的商大娘、杂货铺韩窈娘等,先后瞧见,这今早刚出门的,眨眼又回城里,谁不觉奇怪?
各出门来看。
酒楼厨房中,圆滚滚忽有所觉,也提着锅铲出门。
揉下眼,瞧真切了,便丢掉锅铲,扑近跪倒!
“师父!”
他语带哭腔,正要诉说寄人篱下、家底单薄的委屈,但与三友收徒时一样,徒儿虽已是九阶,青牛仍觉丢脸,板起脸:“滚起来!”
势头不对,圆滚滚忙就爬起,改为谄笑:“我去叫弟子们来见师祖!”
扭动一身肉,又小跑回酒楼。
商三儿这,也叫:“城皇爷,传话我媳妇儿,叫来见她师祖!”
又对茶坊出来的商大娘:“娘,这位是亲家长辈!”
他只说亲家长辈,但儿媳师祖是谁,商大娘早心知肚明,忙把魏鹤递给屠二媳妇抱,过来行大礼:“前辈!”
青牛微颔首:“请起来罢,俺是妖,礼多倒不惯!”
待商大娘起身,商三儿心田里,便响起神念传话:“兔崽儿,纪红棉笑话俺,说没给徒孙添妆奁,那是时候未到!今日便教你个少有的术,再给好处,该能堵上你家的嘴!”
身处闹市,这话也只商三儿一个听到。
“这术得借城主令施,算新任位阳神土地,但细究起来,却是画地为牢,往后除非你愿意,否则他这八阶地仙也莫想发出一丝灵气、道意!别的邪魔也唯夺去城主令,才能再放出活的来,不然便化作阴魂,也莫想走脱!”
传了术,青牛指酒楼门前:“他身量大些,五块青石也尽够躺了,就这地罢!”
大罗手搭上肩,灌入些仙力,商三儿默运起术,将手往地上一圈,划出酒楼铺门右侧五块青石砖,手指赤脚仙:“苍天在上,商春今日以城主令,赦封此人为绿柳五石土地神,依令成神,令外不可免!”
大罗放开擒着的手,一方地仙大盗贼便被巨力所吸,摔倒跌在那五块青石板上。
按城主令主人的意,只能趴着,再出不了那五块青石板外!
任这阳神土地,并未损耗商三儿丁点灵气,且五块青石板之地,城皇感知如旧,也未受影响。
青牛再招手:“来!”
随他这声,地龙山青牛观里供奉的石牛、拴牛桩,一并凭空闪现,青牛用手一按,石牛落在外,拴牛桩落那五块石板中央,落地就生根,似连为一体。
拴牛桩镇魂,生根时,赤脚仙放声惨嚎!
“你这等死心塌地走左道的,短日内,俺等想也问不出皮毛,且消受着罢!”
放完话,城主心田里,青牛又道:“纪红棉传你那刑狱之术,只管往他身上使,不管问出多少,都是赚!”
刚体会被人一把拧断头的滋味,商三儿岂会客气?这般还嫌不解气:“可惜不是魂奴,撬开嘴,也不容易往里灌粪!”
“你这恶习,俺管不着,真想灌,自家寻法子去!”
酒楼里,大掌勺刚轰食客们去饭馆用饭,带三名弟子出来拜祖师。
二掌勺随在他等身后,出门看热闹。
一眼过后,目瞪口呆。
“大...大龙头?”
176.极恶佳公子
商三儿要去佛国讨因果,前脚启程,吕东山也领蔡凡离城,回自家龙鳞,错过面见青牛。
吕家算计在前,真见着面,大罗也不欠因果,与金蝉脱壳、有些对不住原祖师爷的圆滚滚不是一回事。
明月得消息,赶至十字口时,百里秋实带藏夏三个徒儿,早已见完礼,老实站在一旁。
远站着的围观者越来越多,见青牛不忌人观,有从媳妇那得知消息的屠老二兴奋显摆,是大罗下界!中间插着拴牛桩,别扭着躺青石板上那个,则是他擒来的邪道,身份也足吓人,便是纵横地界多少年头、可止小儿夜啼的赤脚仙!
大罗、赤脚仙,两者都足叫人咋舌,引惊呼声不断!
明月到,第一次大礼参见,青牛叫起后,哼声:“你成婚时,俺没添上嫁妆,常被人拿来臊皮,今儿借着这厮,还上罢!”
天界之物,四位天帝不许轻传地界。三友常下界,馋的酒又不分仙凡,才不缺赏徒儿的;纪红棉是多年前的积攒,还借到友人的盐渍豆。
虽常爱观热闹,但起心魔之前,青牛已多年未下界,手边是真没有适合给地界的物事和经营之术,今日捉到赤脚仙,人家却不是送财童子,早有防备,除要用的法宝、法器,百宝囊都未带身上。
说话间,怀里掏出个金铃:“闲置多少年的惊妖铃,幸好还寻出来,已改炼过,如今妙用,是二十里内有主人未许的地仙、天仙级生灵阴魂出没,它必响动,声越急来者修为越高,你炼化了,便挂石牛上,平日叫城皇盯着,有事便叫!”
纪红棉说,这城里,缺件地仙进城就能示警的宝贝,她是没有,但与青牛前辈做上亲家,又还想再寄放个石牛进城,总不至真装湖涂到底,舍不得给。
如今有了,可惜连个系的线绳都没有,就一个铃铛!
再寒酸,也是大罗出手的物事!
于向氏而言,嫁了汉子怀上娃,绿柳已是她的家,师祖亲制的守家保平安之物,哪会嫌弃?接过去,忙又磕头道谢。
“礼数上,该学那兔崽儿,俺是个妖,哪讲究这些?”
这两年,平日没人的时候,常通过右掌的城主令与青牛对话,早不惧大罗威严,商三儿小声滴咕:“真不讲礼,指不定就有得说道!”
青牛白徒孙婿一眼,拿出赤脚仙那碗,在手上转一下,又变化成骰盅模样:“这贼厮没别的物事,碗炼成法宝,倒不差,遇着厉害的地仙,往头上一罩,莫说七八息功夫,两三刻都顶得住!俺拿它,只赌钱用,别的......”
多机灵的人,商三儿顿知其意,忙解下自家腰间系的骰盅,双手捧着:“祖师爷,俺爷俩换呗?”
原常久久的混沌碗,就只遮蔽天仙掐算一个用途,再没别的本事,远比不上赤脚仙用的!
心急切,涎着脸,用上个“俺”字。
叫旁观的圆滚滚暗恨。
不要脸的杂碎是会拍牛屁些,须学着,往后师父面前,也得这般自称!
青牛真把骰盅对换过去,再一瞪眼:“受了好处,咋不行礼?”
敢说大罗金仙闲话,可落得着好?马宽、梅兴两个,就笑嘻嘻看热闹。
老娘、媳妇都在场,没法子,商三儿只得大礼叩谢:“谢祖师爷爷!”
等他爬起,同样没正形的大罗哼道:“三友徒儿呢,不白受你的礼,那把斧拿来,再叫狗!”
商三儿炼第三枚黑棋子时,选中追影宣花斧,就是青牛所教!
落在废地仙手上,道意已近消散尽的法宝,要复原,不知得温养多少年头,吕家、书院老祖拿去,也得数十年功夫,但大罗接过去,说的是:“俺就留地界个把月,帮你将养回来,拴牛桩上欠的因果,从此两清!”
待老狗到,一身伤更只是举手之劳。
今日与往后,任下界救商三儿多少回性命,都只能抵看守石牛、借他钓邪魔的因果,之前寻回拴牛桩,只助两个已得位的山神坐稳,是还欠着些。
漫天天仙,心里无不有杆秤。
青牛要留地界个把月,但不是在绿柳城里,转头又吩咐向氏:“你师父是个没用的,你富裕时,关照着师兄弟些!”
向氏忙应下,藏夏等也谢师祖。
唯圆滚滚一脸委屈,听意思是要走,忙叫:“师父这隔辈亲,也莫只臊...俺!兜底干净呢,才给不出好处!”
同样大罗弟子,别人要啥有啥,他只有一把辛酸泪,往后还得老实守着石牛!
青牛不理,哼一声后,闪身走。
人已消失不见,但商三儿心田中,又响起他声音:“莫急着去佛国,待那寺炼成魂奴,俺自来带你!”
某处密林中,设着帐篷,里间尽传出不堪之声。
帐篷外,花狗、施庵两位地仙,与余下齐可休等十三个九阶,围在一起,脸色全不好看,但没人敢说话。
里间声音大,外间全静默。
某一刻,帐篷外,卦师忽现出身。
与里间那个一样,昨日刚晓得这位修为,赤脚仙一干麾下,见到无不惶恐,齐跪倒在地。
卦师没理会,只冲帐篷叫:“省着些,莫弄死掉!”
“甩脱宝印了?”
听到声音,里间回了一句,也很快就完事。
先走出来的,竟是个翩翩佳公子,模样之俊,要算罕见!
再之后,是酥软无力、鬓发凌乱、脸带畏惧的梦蝶儿。
卦师盯住佳公子:“咱们还有用的人,刚陷进去,就动他女人?坏了事你担?”
那佳公子打个哈欠,浑不在意:“既陷进去,就算你能捞出来,也得个几十年光阴,那时这九阶已老,他还愿要?我在那边,与玄素门女子耍得好好的,叫来护他崽儿们,不得收些利么?”
借佳公子的碗遮蔽掐算,赤脚仙被擒,天仙才算不出花狗等所在。
听他自辩,卦师不置可否,改吩咐:“那你回去耍,我送他等去三川府。”
佳公子搂住不敢躲的梦蝶儿腰肢:“九阶美人儿,也要算难得,我送罢,到那边陪几日!”
卦师摇头:“人还年轻,或能晋地仙,做一走卒,怕你把她玩死了!”
面上不在意,但对卦师,佳公子其实也不敢违逆,只得叹气:“得!那走了!”
话落,身影也一闪而没。
走掉喜怒不定的佳公子,跪伏的花狗、施庵等稍松口气。
再外围还有好些帐篷,住着三百多杂役、小厮、婢女,多半是赤脚仙抢来的,瞅瞅那方,卦师叫:“都随我走罢!”
花狗鼓起勇气,把脸贴到地面:“羊爷......”
卦师温声道:“我不爱滥杀,只管说!”
嘴贴着地上杂草,花狗出声:“小...小的不想去三川府!”
除独站着的梦蝶儿,没人敢抬头打量,卦师脸上泛起微笑,语气不变:“忠心是好事,但他失陷那城,有大罗盯着,你想救人,哪里容易?但真敢冒死,我也可遣出分身,遮蔽你几日!”
花狗道:“我等打架,也不是只靠修为,但要真救出来,羊爷......”
“你若救他出城,我定来接!”
“谢羊爷!”
一声后,花狗跳起身,就要走。
他旁边的施庵有样学样,也以脸贴地,壮胆叫:“花狗兄弟是大龙头体己人,向来忠心,不惧生死!只大家伙同攒起的家底儿,莫轻易送别家去!”
施庵是四阶地仙,修为比花狗高,不过大龙头在时,绝不敢这般与花狗说话!
刚怒瞪过去,卦师澹澹点头:“说得也是!”
那绿柳城与大罗相关,此去救黑狗爷,多半是个死,带走是没用处,咬咬牙,花狗摘下百宝囊,扔到施庵面前。
卦师又开口:“你那把刀,早生暗创,这番去做大事,怕不经用?拿来帮你补补!”
花狗依言掏出宝器,是把三尺长的雁翎刀,刃口上已有好些崩坏的缺口。
卦师为他修补,竟如磨刀石一般,手指过后,抹平缺口,又递回。
除这件拼命的宝器,花狗随卦师分身离开时,只带走个血肉模湖的人质。
对花狗背影笑一会,卦师轻拂衣袖,带走剩下的一位地仙,十四个九阶。
片刻后,荒林中多出黄裳黄冠的宝印。
他一步步行走,沿盗贼营地中走上一圈。
今日都没敢在外间行走,但各个帐篷中,有人压在女子身上、有人抱着酒坛勐灌、有人鼻鼾扯得震天、有人打磨道意,他走过之后,一个个突然歪倒,彻底没了生息。
剩下的,全与绿柳酒楼二掌勺一般,其实无大恶,不该杀。
走完一圈,宝印轻叹口气,迎空开口:“商春,赤脚仙掳来的人等,还有近两百已没去处,你家可愿收?”
天下最有名的地仙大盗遭大罗擒拿,囚在绿柳城,消息传出,该引起多少震动?
比上次地龙山换山神,更引人侧目!
刚打杀一个幽魔,又有“无双馥韵”的桂花初开,左近得着消息,为一睹赤脚仙而来的修者,更多了!
外间的不论,绿柳城里,有个老妪也来了兴致,每日不进茶坊,只坐在石牛旁,静观囚住地仙的五块青石板。
雷暴雨
雷暴雨,把电给闪没了,不知几点能来,今晚有可能没更,看老天爷说话
177.济水河神
佳公子、卦师离开后,与赤脚仙关联的盗贼营地再隐不住,被宝印算出,将从恶之辈打杀,那等有家能归的,给送回去;高阶有自保之力,又不愿投奔魔患不绝、邪魔死盯之地的,任其自去。
剩下无家无去处者近两百人,得商三儿同意后,转瞬全送来绿柳。
其等获救,有功德降下,不过多数是给宝印,真正安居繁衍之前,绿柳城所得不多。
适合做道兵的一百二十多位,命运本与随风飘零的婆婆丁相似,得救出,悲切心并不重,甚至还有人愚忠,心怀念旧主。
这些,全送去坤道府安置,那不缺人劝慰开解。
再得奇珍阁送来的二十位,坤道府组一营女道兵,竟还略有富裕了。
余下的全是人仙,也是女子多,男的只十来个,但得救后,各要释放压抑多年的伤痛,有人撞墙撞木痛哭流涕,有人蹲地抱头放声惨嚎,有人指空破口大骂,种种模样,安置之前还得先安抚,商家婆媳请张果果、商崔氏、陈武媳妇、田余媳妇等城里妇人来帮忙,忙活了一日,才得稍安。
待平复下来,获救后,该感大罗的恩,但宝印未在其等面前现身过,寻不着人,全是遭赤脚仙所害的,那贼厮被囚这城,好些就请留下做奴伺候主家,报答大罗亲传,也看着贼厮下场重塑道心。
也有人想,经历的不堪回首,在坊间定要遭笑话,被戳心窝子,这城没个道观、寺庙,还不如做奴,既报恩,又躲个清净!
其实此大罗非彼大罗,略有些关联而已,但宝印丢人来就不管,也犯不着辩白清楚。
一群男女人仙请做家里使唤人,商三儿还未拿定主意,宝印传来冷声:“王乾、赤脚仙两个,如你学得的千里目一般,是邪魔在城里的眼。除那两个,你府里未必就没有,若有几分志气,愿替你师父寻过节,就畏不得险,再多添几个又如何?”
宝印的意思,是邪魔放眼窥城中动静,大罗又未尝不能借之布局?
府里未必没邪魔的眼,是说原常久久身边的荷叶?还是奉羹几个?
宝印话不中听,拜师那日,这位就看不上泼皮儿,向来不好好说话,比起会捉弄人的青牛,是真不愿亲近,叫商三儿没个好气:“咱废地仙混日子呢,有屁的志气!”
晚间小魏鹤睡着,与老娘、媳妇、大丫头说话时,却道:“娘,眉儿她几个,整日辛劳做事,已不像修者模样,那些不愿再走的,不如就留府里,指派做杂役?”
老娘还在沉吟,他又道:“娘且安心,赤脚仙造下的孽,这些个全家破人亡,听着就可怜,她们要不乐意,儿子也不会去欺负!”
让眉儿失笑,心里也有几分甜。
时日久了,怕也有巴不得被欺负的!
但这位爷说添新人,是为心疼她几个,没提新进门的夫人,虽满口胡扯惯的人,伺候日久,笨丫头也听得出真假了,不枉两年辛苦。
商大娘白儿子一眼:“老娘处处只防这个?奉羹她们,伺候也周到,又任你快活的,进府两年多,这添新人进门,全是修行高些的人仙,可想过她们往后怎处?”
奉羹四个进门时,商大娘支开儿子,与她们说定先观人,规矩行事、不生事端,合心意就抬做妾室,给传地仙妙法。
两年多下来,媳妇进门,还已怀上孩儿,真要再留那些苦命人在府中,奉羹、瑶觥、兰舟、官子全只一二阶,就不好再没个体面,落到不如新人的境地。
商三儿直挠头:“后宅里的事,儿子晓得不多,任娘拿主意就是。”
再赏个白眼,商大娘转问儿媳:“你怎么说?”
商家人丁单薄,生怕与陈武媳妇一样,被婆婆常年叫吃得子枣,怀上孩儿,生一个也够了,新婚夜噩梦是向氏最不愿的,忙应:“娘说得是,府里进新人,是该给老人份体面!且避孕的法子,她四位、外宅韩氏都可停下,眉儿妹妹这,也该请用枚得子枣!”
眉儿插嘴:“我不急呢!刚治好病,也免了制物的事,便宽泛几年,趁着年轻,先用心修行,不急带孩儿!”
谁不愿一意顾修行?难不成占着主妇名位,万事不做,就只给他老商家生孩儿玩?
向氏小声道:“妹妹也分担着些,娘盼子孙兴旺呢!”
眉儿再笑:“左右不是当下!”
其实是眉儿娘未得儿子,奶奶不饶,就还要生,要她也怀上,孩儿比弟弟妹妹还大,怕遭人笑话,宁愿再等几年。
几句话,让商大娘欣慰,出声夸:“是媳妇儿明理!这小妮子,以前巴望得子枣,听说头一枚被赵婶儿抢去,还难受好久,眼下倒不想生了?”
“哎哟!与您说的体己话,也与向姐姐说?”
眉儿娇嗔不依着,又道:“那时以为没法子么!哪晓得咱们爷不缺得子枣?”
商三儿则在撇嘴。
老娘这偏心的,只夸媳妇明理,儿子何时不明理了?
里间先说定,但叫那四位来时,瑶觥先拒:“能得学地仙妙法,婢子要感老夫人、爷、夫人万恩,但只愿随眉儿姐姐,留桃蹊院伺候,得沾老夫人慈恩就好,无须占妾位!”
她是个明白人,想得远些,老爷甚贪色,又已被兰舟那小蹄子教得极坏,叫她四个侍寝时,每次都得两人共侍,不会再独留某个!自古新人胜旧人,若别居一院去做妾,再过些年,不定被冷落成什么模样,都不知多久见着汉子一面。
留桃蹊院还好些,且已耽误这么多年,得到妙法,不抓紧自身修行,只遭喂得子枣,生孩儿图好耍,老得快死得早?
妾室虚名不要也罢!
奉羹最谨小慎微不过,也想着老夫人院里安身,是非少,安稳,就随在后:“婢子也是!”
俩个厨娘带头,兰舟忙跟上:“奴不惯受人伺候的,只愿一辈子给爷做通房!”
她的本事是勾男人,如今各个都已晓得,再不避讳当面说。
官子想做妾、生子得份体面,但前面三人出声拒绝,她怎好独占?没奈何,只能低头随大流:“奴也如此!”
听都不做妾,商大娘叫儿媳:“明月,还是你指派!”
向氏想想,道:“那就先留娘院里,每月轮两个去书房伺候,要三年还全怀不上,就按娘的意思分给得子枣,怀上了再给名分?”
柿霜院内只合向氏与体己人在,已怀着身子,再任那汉子在院里宠美婢,听着响动,没得叫人窝心,就不愿留谁。
自古“丫头生的”是骂人的话,眉儿也好,她四个也罢,谁要怀上,为子女考量,想不占名也不成了。
眼下有孙子的儿媳最宝贝,商大娘不会使她受丁点委屈,点头应:“好!”
说定之后,当晚商三儿就把地仙妙法传奉羹四个,是否会被邪魔听去,外传起因果,是大罗与其等的相互算计,他个废地仙防范不到,真管不上。
隔日,宝印所有救出人仙中,先叫韩思与田余、雷雨安置要去民宅自立门户的。
剩下是侍奉商家的男女,都同意做杂役听使唤,立誓不再外嫁的二十多位就进后院,桃蹊院、柿霜院、杏雨院各分几人去住,管平日打扫、除草、浆洗,不外传的涤濯锦、金风玉露、胭脂,也叫向氏指派给她们,让眉儿几个得些清闲。
人多了,活计也不怎么重,
留前院杂役,就男女都有些,等慢慢凑成家过活,议事厅、待客厅、书房、餐厅、厨房、马厩都常有人管顾了。
杂役里,有个叫东郭济的六阶,人长得俊俏,破家被掳掠去后,遭盗贼中一个九阶人仙逼着做娈童,恨意最深,在城主府安下身,晓得赤脚仙已没力气,每日晚饭后,待围观者散尽,马童氏也回香烛店,就要跑去石牛旁,对着五块青石板撒泡尿。
这是酒楼门前,但任百里秋实喝骂,他也不怕!
十字口人来人往之地,还有几家姓王的卖豆花、酱料,不好被弄臭,是城主晓得后,亲自劝止,才改为丢石头砸。
得救出来的人仙,各个恨意滔天,莫说丢石头砸,甚至有人扑上去用口咬,可惜任如何,只伤不到大地仙分毫,两三天后也没了兴致,唯东郭济不觉厌烦,每日必到。
赤脚仙被大罗所擒,囚在绿柳城的事,传开后,既看贼厮又嗅桂花,来绿柳的人,就又络绎不绝,不在山神宴之下!
两三天后,鲍正山那,报备的修者就天天排起长队,录册都叫他写得手酸。
待韩思府里府外安顿好获救人仙,跑去帮忙,才稍好些。
来的客多,礼宾司、仙客来、客舍、客卿府四地,又不够用了,曹宅也已改做王府,不能再借,就叫坤道府女道兵在东北角收拾出些民宅,六阶以下小人仙们,由田余、雷雨等衙兵分派去住。
马童氏常坐石牛观那青石板,但往下,田余得着契机,先晋到六阶,踏入高阶门槛,总算不比另一位把头雷雨再差太多。
赤脚仙被擒第二日,离白鹿城百多里地的地龙山以西,花狗儿手提那血肉模湖者,沿山神地界外边缘一步一探寻。
多往东走两步,就是地龙山山神地界。
他身旁,看了半天的卦师问:“我亲送他出门,看他藏下的命物,全未与你说,怎就晓得在这方?”
要做大事,花狗儿就不怎惧这堪比大罗的卦师,咧嘴笑答:“猜的!”
人心不可度,有些事不靠法术,是无法用掐算弄明。
这花狗虽是猜的,其实笃定得紧。
卦师也笑,来了兴致,就不必再多陪耗时,就指给他看:“已离得不远,在那方怪石下!”
“谢羊爷!”
花狗儿道声谢,飞到那边,挪开怪石,挥手挖土。
他挖出来的,是面古朴镜子,也是个法宝。
卦师道:“他借命物,百里内肉身可瞬回,但没料到天仙不是破界而来,刹那就落大罗手里,再不能脱身归回此地,叫布置全废。囚他那道术也极古怪,是以些许土地强充抵换掉命物,你便拿着镜子到百里内,一样收不回人或魂!”
花狗应:“小的晓得,但那城不好进,出也必艰难!先把它藏绿柳野地里,真有幸救出黑狗爷,有个闪挪余地,羊爷也好带他走!”
这只想着赤脚仙,全没为自己留余地,惹卦师轻笑:“你倒真不怕死!”
花狗儿摸摸鼻,只开怀:“多得痛快几百年,早赚着的,不亏!”
石牛旁,五块青石板中央还有根拴牛桩,赤脚仙身子就只能扭着躺。
他出手前,除混沌碗之外,身上与灵气相干的物事就没留一件,眼下除一身沾满污秽的衣物,只剩唱莲花落的牛骨板。
遭大罗擒住,赤脚仙也没丢开这件凡物。
绿柳城主得空才来给他上刑,拴牛桩生根后,也只昼夜交替时各发作一次,没痛楚的时间里,任人撒尿、吐唾液、丢石块,赤脚仙都嘿嘿笑,鄙夷着反看那些人。
如看一群傻子。
威名仍在,那彭厨子,就被他吓着,从此不敢出门,只躲在酒楼后院。
赤脚仙遭擒的第七日,绿柳城东面,来了位高冠博带的高壮老头。
距城中央十字口过二十里时,石牛牛脖上,金铃连声响。
青牛说,声越急来者修为越高!
这几日中,来看大盗贼的地仙也不少,金铃每天都要响那么几次,只从未有这般急过。
传话小厮忙把消息传到城主与一干强者耳里,又多余地叮嘱土地婆留意。
高冠博带的高壮老头从东门进城时,便有骑狗人、驼背丑汉、富贵中年、邋遢道士等十多个人相迎。
见如此大阵仗,老头掏出个大水缸,双手奉上:“我独子遭那贼厮所害,听闻被擒,囚在这城,一来观之解恨,二来送鲤鱼二十四尾相谢!”
被问及身份,老头答:“姓殷,地仙七阶,现为济水河神!”
178.陨落
若不计天仙与被囚的贼魁,济水河神是商家掌绿柳后,来访者中修为最高的一位。
七阶大地仙!
且还备着重礼,他养的鲤鱼趋于至极,商三儿老早听肥如意说过,端是人间美味,有交好的去求,才肯换一尾,等闲的尝不着。
那水缸能大能小,是件宝器,初时看着小,倒出的鲤鱼每条却有三尺长,重在二十五斤上下。
这些济水鲤,河神叫放养到井里,什么都不要喂,可活两三年。
要搁在修者中,一尾三尺长的济水鲤,单以所含灵气论,价值只在五叶左右,但其珍贵处不在灵气多寡,而是鲜美之味,天下少有,那些没交情的,出五十叶一尾,河神也不会卖,只与相熟的换物。
看赤脚仙被囚后,马宽、梅兴两位山神已回地龙山,今年再去山里过中秋,就能带几尾送礼,叫两位哥哥也尝尝。
修为高,为谢报子仇还送重礼,这位济水河神,不能不请进府款待!
席尚未好,他站十字口人群里,看被囚的赤脚仙时,倒不显怒气,商三儿特意使出纪红棉传的刑狱秘术,治得囚犯惨嚎不停,鼻涕眼泪都禁不住流,引得一众喝彩,河神也直点头。
当天,他送的鲤鱼,就捞出两尾办席。
因有好食材,制肉食比瑶觥还好的二掌勺方没再躲酒楼里间,午后就已入府,先宰杀、腌制入味,再烹饪。
到晚间,商三儿请河神入府,本城地仙、九阶,也通叫去陪客、尝美味。
三尺长大鲤两尾,破肚前五十斤重,切开后,用特大的菜盆,也摆上四盆,都快占尽桌面,别的硬菜就只几样。
彭望进府掌勺,要想不吃到唾沫,本上不得台面的小八阶,也得入席。
待尝着味,食不厌精的王乾先连声赞,董老头、甄药神也是如此,马童氏结巴着,连出两个“好”字。
怕长肉,本只食素菜的圆滚滚与赵老头、阿丑、彭望一样,闷头夹肉,倒不说话。
鱼肉鲜美,尽顾着吃,只商大娘还记着礼节,不愿冷落正客河神。
婆婆招呼客人,怕错过再吃不着,向氏顾不得守礼,挑开鱼刺,叫领侍女上完菜但不得上桌的眉儿近前,用自家快子夹些喂她。
鱼肉入口,看眉儿瞪大眼,极是迷醉,商三儿就不避外人:“今天执扇也没吃着,明儿家里再杀两尾,叫上荷叶、奉羹他们,都尝尝!”
这话不等席散私下里说?
商大娘白他一眼。
听到话,百里秋实头回抬起头,嘴里哼:“你家明天还能吃,这就莫抢哩!”
商三儿不理会,抢着鱼肉,盆底快捞光,才再道:“承河神前辈的情,得着这些鲤,赵大爷、董大爷、屠大叔、甄大叔,明日各领一尾去。但赵大爷家,须请成衣店、酒道人、童婆婆,合凑一桌;董大爷那,除韩家姐弟,还有坤道府先修到四阶、已委做把头的四位,再叫上字画店马家!王前辈家业大,拿两尾去!酒楼也拿两尾,拣要紧的四门村人,请去吃!”
一条鲤鱼二十五斤,赵家饭馆虽是双九阶,但人少,叫上陈家,还有酒道人、鬼婆婆两个挂单的,凑成一桌享用,至于陈婆婆、张果果会不会在桌上吵起来,商三儿不会在意。
屠壮自有子侄、女婿,甄药神则是三个家室,董老头带上韩家姐弟,再加马吉父子、坤道府道兵把头,都给一尾鱼。王氏族人、贤王府旧部多,给两尾,任王乾自定席叫人;百里秋实师徒四个加上二掌勺、曹四两口儿,给一尾也嫌多,但带上仲熊、雷雨、宗昊等四门村高阶及家卷,还有车马行那几位老叟,两尾恰够。
商氏族人里,商三儿会请商子宜一家与两位族老进府款待,外人再多加上个唐诺。
这般安排下来,城里高阶与要紧人,就都能吃着,其余再顾不上,只好没福气。
一下子给出去八尾鲤鱼,儿子手散的毛病,是再改不掉,不过是拉拢人心,商大娘不会说他,只向河神苦笑:“这混账行事无忌,从不分个场合,让殷前辈见笑!”
入席时,已晓得河神名殷鉴,听商大娘这般说,他端正回应:“不打紧,此番要能结上善缘,往后每月卖你家几尾都成!”
听河神愿卖,商三儿还未开腔,圆滚滚先来兴致,端起酒杯问:“前辈进咱们城来,送这般重礼,要结哪样善缘?”
不怪他抢主家话说,实在同为大罗弟子,小杂碎有经营之术,财源广进,圆滚滚这却没个进项,眼下城里人多,都忙着,赔宝器的事儿还耽误着呢!
河神若每月卖几尾鲤鱼来,杂碎全自家吃,那是糟践,放城里制成菜卖,才是正经!
饭馆张果果手艺寻常,真往外卖,哪有酒楼合适?撒泼打滚、求亲家大娘、再叫女徒儿帮腔,怎也要给酒楼抢个上得台面的营生!
为些身外之物,便知说成后,他与彭望又要多受累,也顾不得了。
他不开口,商三儿也要问的,现下就只听着。
不想河神摇头:“有事求大罗,怀个指望,须私下当面才好说话,城主可能引荐?”
商三儿应他:“不好就请来,但说帮我温养着物事,个把月就成,眼下已过了七日,回天界前,定要来一趟的,前辈可等得?”
河神欲言又止,忍了一下,终化成一声:“等得!”
第二日,各家就到城主府领鲤鱼,回去自办席。
也正晚饭时,西门外又来了一位地仙。
此人中年模样,举止有吊儿囊当的味,又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衣服上脏。
还在二十里外,城中心石牛上金铃又响。
便这几日,来的地仙不绝,城皇已能依铃声缓急,判断出修为,转告给城主:“又来位地仙,应是个三阶。”
今晚府里摆下两桌,济水河神殷鉴仍是主客,城主一家子外,其余阿丑、执扇、商崔氏、两位族老、唐诺都在主桌,旁席是眉儿领商子韵、子宜姐弟,荷叶、奉羹等五个丫头,还有府里新杂役中东郭济、陶千巧、佟梅三位高阶人仙。
品着济水鲤,各正惬意,听到城皇传话,商三儿不以为意:“进城地仙已有二十多位,再来个低阶,自请去礼宾司报备就是!”
城皇便将话转告城门外的衙兵。
今日,衙兵中屠甄两家小子、田余、雷雨等都分去尝济水鲤,留下值守的是位四门村来的小低阶。
脏衣中年走近,衙兵躬身行礼,刚要说话,雁翎刀闪过,砍落了头颅。
卦师借混沌碗,临走前给他施的遮蔽术,直到刀起头落,身在夏水河边的青牛才惊觉,先皱起眉!
砍掉一个衙兵,脏衣中年提着还在滴血的刀,踏入西正街。
他杀人进城,不等城皇通告到,酒道人、甄药神、陈婆婆、赵同、张果果等已尽知晓。
大罗金仙因果之地,全以为没人敢来捋虎须,谁知会有这一出?
城主府里,老狗骤叫,接着城皇告实情,商三儿告声罪,让阿丑留下陪客,自骑上老狗,急掠去看究竟。
其余王乾、屠壮、董老头、百里秋实等,也已飞出门。
兽皮店未建好,屠壮是在屠老二家办席,从城中西北角跃上半空,先弯弓搭箭!
与幽魔一战,他还完好的落日箭只剩下两支,但不会留手。
区区地仙三阶,哪须大罗出手?
难得做回东,董老头的鱼席,没再交杂货铺,而是借来厨具,在公学里办,红袖主厨,其余的帮手。
骤然惊变,丢下酒杯赶出来,离得要远些。
西正街,忘情坛首当其冲,镇!
忘情坛只是宝器,人尚未现,脏衣地仙面前,头一个露面的,是一刀仙赵同!
陈婆婆、马童氏在他家吃饭,怎也算客,是该主人当先!
甄药神离得更近,但他自知本事不济,故意落后些,想着救局也好。
遭酒坛镇住,剁骨刀噼去时,脏衣中年并不躲避,也不惧后来的落日箭、绣花针、菜刀,雁翎刀直回噼赵同,要与换命!
对方身为地仙,命物不损,身首异处也不会命绝,赵同没法,先回刀自救。
他年轻时四方行走,寻人切磋,砥砺身多,道意之锐,城中唯屠壮能与比肩,董策、陈婆婆都要逊上一筹,百里秋实、张果果、甄药神更比不上。
两刀撞上前,赵同自己、脏衣地仙本身、远在夏水的大罗青牛,都以为挡得住。
“铛!”
两刀相击。
刀风大作,道意激荡未止,雁翎刀被震回,但刀下忽有道无声无息的阴影,瞬间掠过宝器,落在赵同身上!
脏衣中年这边,遭急刺来的绣花针穿膛,紧接着,菜刀噼中他面门,落日箭射中肚腹!
便能借命物保命,但九阶使的宝器,道意全能伤着神魂,这地仙没几年别想复原!
“波!”
一声后,脏衣中年消失,融进了命物雁翎刀。
青牛闪身出来,一脚踏住刀身,转身去捞软软跌倒的赵同。
魂已泯灭,莫说改做阴神,入轮回都不能!
179.黑狗
赵同已救不回,转眼,大罗又消失在街上。
这个时候,商三儿还骑狗赶向西正街,听到青牛传音:“回来看你老娘!”
惊惶中,急又拍狗,掉头回府。
商三儿离开时,城主府里,济水河神举杯敬商大娘:“老夫人,再敬您一杯!”
待两下碰杯,河神轻声:“得罪!”
他那握酒杯的手上,便有法宝翻江绫飞出,缠住商大娘手臂!
商大娘反应不及,阿丑应变却快,惊变中,身子连着椅,向河神勐靠!
“砰”地一声响,两者各退,阿丑打翻了桌子!
商子韵、官子等的惊叫,顿时出口!
遇此骤变,向氏、眉儿全都失色,天青、乳黄两色的如意玲珑镯,带五色光芒的五彩针,随东郭济、陶千巧、佟梅、唐诺几位宝器一起,齐砸向河神!
今日这般场合,唐诺也不得不出手!
但河神之速极快,与阿丑互碰一记后,鬼魅般闪到商大娘身后!
翻江绫也已全缠住人,略一发力,城主府身份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变成根被缚住的请罪荆!
电光火石间,擒住了。
翻江绫是河神本命物,与之心意相通,随时可勒碎请罪荆,叫商大娘这废地仙身陨!
阿丑、向氏、眉儿几个,顿就投鼠忌器,不敢再妄动!
殷鉴抱拳道:“得罪你家,非我本意,只求换回我孩儿,不伤她性命!”
阿丑、向氏才晓得,他孩儿尚未遭害!
转瞬,青牛也已经跨出,但今日面上无光,便冷着脸:“你捉不走她!”
“前辈!”
河神先躬身施礼,起身后倒不惧:“真要玉石俱焚,我命物下,大罗也莫想救走人!”
“救不着人,还能救魂!”
青牛摇头:“但便我不出手,你也没与她玉石俱焚的本事!”
不再多解释,又道:“与邪魔谋事,拿她换走赤脚仙,定会放你孩儿么?真放出来,今日你开罪三个大罗,道心受损,往后也只剩邪道可走!”
河神摇头:“地仙名虽永寿,但劫数不停,哪真易得长生?晚辈唯剩丁点骨血,修行、品性样样称心如意,断不能见夭,便有天大事,爷俩一起担罢!”
几句话功夫,商三儿骑狗返回。
先前河神说的话,经青牛妙术,已尽传他耳中,都听见了。
老娘遭人所擒,泼皮儿才不管啥后果,只浑身冰寒,开口:“放开我娘,要啥都许你!”
青牛摇头:“他擒不住!”
手指一个轻弹,被缚的请罪荆中,忽有“啾啾”鸟鸣声起!
与商大娘养那只画眉一个声音。
随即,庞大难匹的仙力从请罪荆里发出,瞬间撑开翻江绫!
七阶大地仙被震得一声闷哼!
青牛伸手一捞,请罪荆落在他手上,再改递给身后的徒孙向氏。
眨眼之间,一脸后怕的商大娘现出,由向氏、眉儿左右护住。
青牛问:“还要顽抗么?”
失去人质,哪能是大罗对手?
济水河神惨然一笑,跪伏倒地:“今日一败涂地,任前辈处置!”
青牛哼声:“那去十字口候着,等发落!”
东郭济等分开,任失魂落魄的河神起身,自行出府。
商三儿看向他娘:“娘,是孩儿防范不周!”
河神离开,商大娘稍得平复:“世间哪有万全的人事?怪不到你头上!”
又要谢青牛。
扫过厅中众人,青牛声音响在商家母子心田:“纪红棉送这块锦帕,炼进她不少仙魂力,能救生死大险,先前未动,是因河神无杀意!但它只是无源之水,用三次后,仙魂力就要耗尽,邪魔行事已越发下作,你娘俩多小心!”
没说他和师父能补,那仙魂力恐要大耗修为,商三儿记在心里,叹口气,问:“今日这局,该怎处置?”
他还未行到西正街,但得城皇转告,已知赵同命陨,张果果正在那边抹眼泪。
赵同、张果果,原是商三儿做的媒,借着得子枣,硬扯成的半路夫妻,当时聘到两个九阶,还有万般得意,这三年刚过,张果果又变作寡妇,觉着很对不住人。
青牛答他:“任你自决,要有本事,帮河神把孩儿救回,莫叫他沦落与邪魔同伍!”
商三儿不解时,大罗也叹气:“夏水河神已是明的,但我当面瞧他几日,丝毫破绽不露,真要一把捏死,倒怕道心蒙污!这里又一个河神,莫叫与他一般去!”
那位放王乾来的夏水河神,莫说大罗,商三儿也已晓得与邪魔相关,但青牛当面看不出端倪,寻不到踪迹,就怕与殷鉴一样,是受胁迫或别的因由,尚未造下大恶来,轻易打杀了,哪日晓知究竟,反受其乱心!
济水河神敢捉老娘,按泼皮本性,哪愿帮忙救子?青牛说了,咬牙好一会,方应:“那就试试!”
请老娘与媳妇去饭馆劝慰张果果,商三儿从青牛处接过雁翎刀,与阿丑出府。
逢今日骤变,成功御幽魔之后,刚有心受聘这城的人仙们,已又打了退堂鼓。
除魔患,还是邪魔盯着算计之地,能叫大罗都救不到,哪里好留?
府门前相聚嗅桂花,彼此相熟的,惊惶中议论个不停,见城主又出府,各就随在后看热闹。
十字口,马童氏没因变故离开,还死盯着那五块青石板。
雁翎刀丢在赤脚仙面前,当着济水河神等一干围观者与赤脚仙的面,商三儿手上黑棋子一晃,化作两极反转剑,瞬间白华大冒。
商三儿一手持剑,一手踩刀尖,冷着脸,一剑剁下!
地上的刀被一噼两断!
花狗儿顿时跌出,翻滚着惨嚎!
命物受损,已受创不轻,再剁个两三下,能叫他赔命在此!
今日前,任人砸石块、吐唾沫,只会乐呵看傻子的赤脚仙,终于红眼,喝骂花狗:“狗日的,不知几斤几两,哪个要你来救?”
惨嚎一会,花狗儿稍缓过劲,“嗬嗬”粗喘着,回他:“黑狗爷,与他们一样,花狗儿也早赚够的......”
“放你娘的屁,一回回违命,真以为老子不会打杀你?”
“嗬!人老念旧,你哪舍得?”
赤脚仙两眼瞪圆,放声嘶吼:“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厮,哪值当老子记挂?”
花狗还没回话,他身后,两半雁翎刀已被重叠起,散着白华的剑再次剁下!
“啊......”
赤脚仙看向商三儿,改成哀求:“大老爷!莫再砍了,饶他一命,也擒起来罢!”
闻声,花狗顿止住嘶嚎,不顾口耳鼻中渗出的血,反笑:“嗬...嗬!求他作甚?黑狗爷,下一世,我还百无禁忌,不避因果,闯出条路给你看!”
赤脚仙一个恍忽。
多少年前,某城受灾,城主家救援不及,城皇庙里,晚间就常住下一群小叫花子,为首那个被叫黑狗,其余全信服他,就也以狗为花名,通是白狗、黄狗、花狗、野狗、土狗、柴狗、疯狗、癞皮狗之流。
一窝狗花子。
城皇庙白天有人敬香,他们只敢晚间留里面,白日里,保暖的麦秸常被妇人、顽童抱走,藏都藏不住。
那一年冬,实在太冷,花子们晚晚挤着睡,前后也被冻死四个,其余剩下的,个个生起冻疮,开春又化脓、生蛆。
再上街乞讨,人嫌狗不待见,灾民也多,渐讨要不到了。
困局中,黑狗咬着牙,终拿定主意。
他带着大家伙,在巷子里偷勒死条狗,出城烤了分吃后,就与众人说,往后不做花子了,要做人仙,只充大爷!
黑狗这志向,鼓噪得一干涉世未深、刚得顿饱食的小叫花子们个个欢喜。
小花子们眼里,带他们活下来的黑狗儿本事大,莲花落也唱得好,几乎无所不能,全信他。
第二日起,城里客卿府、定居的人仙家门前,黑狗带小叫花们挨家上门,不讨吃食,只求拜师学修行。
这可想而知,偶有人仙大爷理会,也要讲一大箩筐因果,不会传他等。
终究,是瞅空子,见人仙家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与伙伴出城耍,趁其落单,将之哄到二十里外,打砸翻后,讨要修行之法。
那孩童不愿说,是黑狗亲自动手,把一个个手指割下。
别的小叫花害怕,他就说:“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老子不信闯不出条路来!”
孩童遭不住罪,终将自家的修行妙法吐露,但临了,小花子们用乱石将其砸死在林沟里。
不敢再回去,便尾随商队,辗转逃去别的城。
一个个真就修行起来了。
再之后,帮商队跑腿、给放贷的当打手、替牙行和青楼看场,这些养活众人的事外,凡与修行相干之事,偷物事、拐小孩、绑肉票、明抢,都敢做!
有苦有累,身边人也一个个折损去,但临死时,从没一个怨黑狗的,都说值了、已赚着。
黑狗人仙七阶之后,得遇着未羊,从此有了指点的,也换修更好的妙法,修行上突飞勐进,改聚啸山林了,也终闯下好大的名头。
谁能想到,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花子群里,会挣扎出个叫无数城体面人怕进骨子里的赤脚仙?
只是当初那群小叫花,终也只剩下黑狗和花狗两个。
除养成的一身戾气,花狗本事其实寻常,今日闯进大罗因果之城,若无未羊暗中施手段,定杀不了个九阶的!
他不杀人,或也只会被擒,不至就死!
恍忽间,花狗身后,废地仙又已把四半断刀捡起,叠成一堆,手提常久久炼制那把剑,又要剁!
花狗儿已受不住这一剑!
身出不了五块青石板,赤脚仙手冒青筋,脖子伸长,怒声吼:“你要啥?”
那剑,止住了。
废地仙答他的声音甚冷:“河神孩儿!”
五石土地问:“放了人,能饶花狗儿性命?”
“能!”
废地仙答得太快,怎也难信,赤脚仙叫:“你指天立誓来!”
那厮真就依他:“诸天在上,商春今日立誓,得救济水河神之子,这花狗,只擒不杀,饶他性命!”
赤脚仙再望向人群中高冠博带的殷鉴:“我捉你孩儿,是换鲤鱼吃,要救他,你也须指天立誓,饶花狗儿不死!”
他面前,花狗儿哈哈笑:“得陪黑狗爷坐牢,比在外间,可快活得多!”
这城里人,都须听城主号令,济水河神也指天立誓后,赤脚仙冲围观者们叫:“老子也立誓,他俩个外,谁敢害花狗儿性命,定有外道邪魔上门,拿满门命赔!”
威胁过后,再仰头:“未羊,放人!”
天地两界留意此地的众生,第一次听到这群邪魔的代称。
能瞒过大罗,藏下河神之子的,定是未羊。
所谓放人,当然不是亲送来,卦师只把那做质两年多的河神公子丢弃,撤去屏蔽之法,数息后,青牛就闪到,拿了提回十字口。
当着河神面,才给治伤。
河神之子已被剥了皮、砍断十指、剜去两眼,大罗出手,嚎叫着,须臾便有血肉长出、补全!
河神急取出衣袍,为他遮体。
儿子还只是九阶人仙,先前那副凄惨模样,叫殷鉴又怒又心疼,还得感恩跪谢大罗。
绿柳城主那,剑上白华又已大作!
赤脚仙勃然大怒,十指紧抓青石板:“你立过誓,起因果的!”
那厮一声嗤笑:“邪魔不忌因果,咱这等倒只怀畏,哪家的道理?往后天仙不能做的腌臜事,爷爷这不指望修行的废地仙,倒不用忌!”
刚得长全两眼、手指、皮肉的河神公子,抓住他爹给的衣裳,闪到绿柳城主身旁,一脚跺向齐叠起的雁翎刀片!
“我未立过誓,莫污城主的手!”
“砰!”
他只是九阶人仙,但力道也不小,随这声响,再提起赤脚,本已受损的刀片尽化粉碎!
花狗儿没再惨叫,直接断了声息!
无数修者眼中,他那尸身上,魂魄虚体已起。
废地仙伸手一捞,把魂捏住。
那魂,似在畅笑,但天仙以下的,除城皇那等阴神,无人能听见。
赤脚仙再哀求:“饶他魂儿!饶他魂儿!”
青牛也发声:“也莫过头,死了的,容他入轮回罢!”
商三儿咬咬牙,终还是松开手,任那魂自消散开去。
然后自转身,往西正街去。
河神公子,还在尸身上踩几脚。
也想踩赤脚仙来着,可惜除尿液、石块、唾沫这些外物,别人进不去五块青石板。
对花狗儿尸身发一会呆,赤脚仙掏出自己的牛骨板,笑着哭着,自唱起莲花落。
“哒,滴哒,滴滴哒!”
“骨板一打先开笑,见人才可开口要。你说因果天下信,我奔前程谁人宁?百年快活都说赚,一朝还他还不晚。相知凋零赴轮回,孤身遭禁伏地睡。得道那日众生畏,天高只恨少人陪......”
唱声中,马童氏还端坐不语,其余人群都散开了。
酒楼二掌勺忽然不再怕他,端来碗汤泡饭:“大龙头,鱼肉被捞尽了,剩的鱼汤泡饭,你可吃?”
180.再聚的生肖
生肖轮盘上,未羊又出声:“戌狗暂不用再管,都出来说会话!”
黑羊之后,盘上剩的十个生肖,逐一亮起。
卯兔先出声:“还以为他被捉那日,你就要叫我们,没想延后七这八天!”
未羊答:“我想瞧瞧花狗儿舍命不要,能拼出个甚结局,就没急叫你们说话!”
听这话,卯兔不由好奇:“终是个啥结局?”
未羊声音里有笑:“呵呵,得算意外之喜,有赚!”
花狗身上,不止未羊,午马也下有眼的,哼道:“若非借你手段,连个九阶人仙都打不死,哪有用?”
未羊不在意:“大罗看护之地,硬闯进城,打杀个九阶,叫青牛失意,三友徒儿也受激,险些就行事无忌,也逼出纪红棉的手段,凭他个三阶地仙修为本事,还不够赚么?”
午马未再吭声,辰龙接道:“但我这里,已被天仙盯上。”
未羊回他:“便三五百年不出头,叫天仙寻不着你过错,只防着,不好么?”
三五百年不用出头做事,那是好事,辰龙顿没了声音。
丑牛轻叹:“可惜,只打杀个九阶,便要剪他羽翼,也该冲着地仙去!”
“哼!大罗看护着,能给你杀地仙的功夫?”
说话的又是午马:“莫只惦记你自家事儿!”
这位魔尊,常语气不善,但也不是今日模样,轮盘外卦师掐指轻算,皱起眉。
轮盘里,未羊出声:“那队玄素门弟子跑了?”
午马话里有些咬牙的味道:“不知怎生警觉,得闻戌狗被擒一事,齐叫着青牛名号,往那方去,叫我不敢追!”
丑牛疑问:“别的就没了?”
“除她们,另还剩一队,但也是如此!”
玄素门弟子逃脱,怪不得他心头不快,那就莫触霉头。
别人不开口,亥猪胆儿大些,问:“之前留地界那金仙,不是三友后手?”
午马轻哼一声:“行事前,那厮就已归天界!见不得我得闲,未羊遣去护戌狗家崽儿,才任玄素门走脱!”
再安静一会,未羊道:“戌狗的事,先放一放,过些年再救罢。他那法宝甘露镜,宜养神魂,也能自温养,拿给己蛇用,养伤更快。不过待救出戌狗,须还给他!”
拿那法宝养伤,无须更换做命物,己位上青蛇应声:“晓得了!”
寅虎插话问:“新丢那碗,落在谁手上?”
未羊答:“戌狗的碗,改三友徒儿拿,原辰龙丢那口,已在青牛手上!”
“呵呵!”
寅虎话中顿有讥讽:“那往后,青牛再偷下界,你还算得着?”
“便没那口碗,他说三百年借一枚青帝道印,也是诓人,我只信他三十年!除此外,世间共有一千百八个城主令为青帝手制,他几时下界,哪防得住?只不似捉戌狗时,再从废地仙手上出来罢了。”
“听你这话,丢掉两口碗,还不急?”
未羊还是不急不缓:“有得有失,失了的物事,算计着夺回就是,已隐忍多少年,急有何用?”
“三友徒儿既要先放一边,还能从青牛那抢?”
被连番追问,未羊终一声轻嗤:“啧!大罗手上,就不能抢?”
子鼠发声:“要我出手?”
未羊竟还拒绝:“也无须!”
“这天地两界承平日久,数万年无大事,养得天仙个个自信,更莫说地界寅虎这般的,全忘了我九幽之深邃!”
未羊语气不善,寅虎沉默中,他再道:“九幽之地,万灵吞噬不休,至极之高处只可有一位,多必起纷争,故而只有一位太岁,比不过天界四位天帝!但魔尊、大魔尊之数,绝不比金仙、大罗来得少,只是来这界,本事受限罢了。算计起来,三友徒儿是钓我等的饵,但难不成就不能钓大罗?”
“意!”
己蛇那边,突然一声轻呼!
众人在说事,他那,倒好似因外间的事分了心。
常与他互怼的卯兔问:“你做啥?”
己蛇答:“戌狗这厮,竟融魂液造镜,战时化晶成镜,以镜光伤敌魂,战后晶化神魂甘露,将养己身!再得它,有一年功夫,我该能养回伤了!”
原来外间未羊已把甘露镜传到他手上。
酉鸡“吃吃”笑两声,问:“好宝贝!要救出他来,你可愿还?”
稍过一会,己蛇哼道:“要没未羊帮他讨,真就不还!”
寅虎出声打断:“说正事呢!”
酉鸡果然止住声,己蛇却没理会,再问:“未羊,若我救出戌狗,讨这法宝做酬,可使得?”
未羊应:“青牛借绿柳城主令囚住戌狗,要救回他,也只有先从废地仙那抢来城主令!”
刚说绿柳城的事先放一放,己蛇又提起,再叫寅虎不满:“你要折进去,咱们丢三口碗么?”
己蛇还不理他,只问:“天界诸仙,各个求道心无暇,那厮与女子过夜时,也要盯着么?”
明白他的算计,未羊答:“确实不会!”
卯兔“嘻嘻”笑:“晓得你能变模样,但怎进那城去?”
己蛇道:“蛮楚那边已快打不动,今明两年,南晋回头就要开吕家的局,有这甘露镜,到时我伤也该好了!那厮还欠着因果,或会去龙鳞应付一番,他又惦记吕家嫡女,倒不是寻不着亲近之机!”
这等聚会上,说着大事,扯杂项的也不少,辰龙又插话:“这是要帮南晋?”
未羊替己蛇答:“与南晋略有些旧,但多年下来,姬武君尚不肯入彀,他家死活与咱们就无关,要紧时,也能助东山郡一臂之力!且戌狗得用的崽儿,已尽送三川府,我也留些年,除庇护他等,还想调教几个地仙出来,酉鸡送的神意丹又在施庵身上,过些年,当是另一番景象,或又有花狗儿使,打到你这,还能再做个局!”
寅虎问:“不说那厮要去的城,宝印必先去布局?己蛇潜进去,瞒得过他?”
大事未成,能图废地仙,自然比直接下手大罗便宜得多,碗里这些地仙再精贵,也比折损九幽下的魔尊、大魔尊好,未羊答道:“己蛇再在宝印面前显本事,必死无疑!但真要行事,也有别的法子,叫宝印顾不到他!”
众生肖安静中,未羊道:“早前卯兔备的人,先给宝印徒儿送去,到时午马再露行迹给他!要打杀魔尊,宝印还留得住力?便顾及其它,自家徒儿也总比别个的要紧!”
“青牛再下界呢?”
未羊答:“他有碗,我拦不住,但真敢来,午马引往那地儿去,咱们两口碗一块儿讨!”
“桀桀!”
午马怪笑:“便九幽下,我也只在一位大魔尊下逃脱性命,这身在地界,倒引两个大罗来擒,这般看得起么?”
未羊声音变冷些:“我追不上青牛,还寻不到你?安心,总能帮到!”
“真被大罗下印,轻易洗不脱,七八息后就有一堆天仙来围,要我俩都陷进去,哪里值?”
“早前只想吃顿好的,眼下倒惜命了?安心,我自家性命,不会轻送!”
连丢两口碗,惹寅虎不满,玄素门女子走脱,午马竟也敢扯些废话了。
怼得都不敢再多话,未羊才再道:“己蛇既愿去,真能成事,甘露镜就是报酬,到时戌狗讨,由欠着救人的丑牛赔!”
己蛇喜应:“好咧!”
不能自己犯险的丑牛也同意了:“成!”
未羊又吩咐:“既有计较,南晋行事之日,还须把三友徒儿或去龙鳞,改成非去不可,这事丑牛出力,一举两得!”
丑牛答:“晓得了!”
“有过山神宴那遭,外间再流出六欲丹,也只以为是向多宝阁买的,疑不到酉鸡头上,再给己蛇一枚!”
酉鸡应下,亥猪问:“马童氏进绿柳后,得子枣反不再外流,除申猴那常要用,有求的客人积得也多,怎处才好?”
未羊道:“此等事你自家拿主意,用的底下人干净些,莫叫天仙算出你就成!”
待亥猪应声,未羊又叫:“申猴,你那带孩儿们离远些,三友请托有天仙,最近要细查极南城!”
申猴声音一贯沙哑:“好!”
未羊再道:“别的天仙来,那城只任他查,但若下界者是坤官、魁官任一,子鼠出手斩杀!”
子鼠应:“成!”
大事已说完说定,未羊问:“还有事么?”
等了一会,别人没话说,寅虎再开腔:“我寺里金翅祖鹏骨,也是至宝,真任罗汉陪给那厮?”
未羊反问:“些许外物,是寺产不是你私产,也舍不得么?”
寅虎没作声。
未羊哼道:“你家罗汉已快崩不住,总要容他寻些找补回去,若不然,金帝座下,总会有念同门之情出手相帮,于我等而言,哪里合算?且那上古遗骨,也就地仙当宝,在我眼里,差你家那枚金帝舍利可远!”
寅虎道:“佛主舍利,足有八万四千枚,留三千数于地界,但历时太久,我寺供奉这枚,神境散尽,唯剩荡魔之效,我传法时,才敢略教偏些。”
“呵呵!”
未羊出两声笑:“我是说,那舍利坏掉才好!你出逃之日,捏灭它罢!”
稍一会后,寅虎应:“可!”
(本卷终)
再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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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撵人
只做成三年夫妻,但妇人死汉子,总难免伤心,赵家饭馆,商大娘等勉强宽慰胖大婶,没多大用。
嚎啕声不停。
三岁零两个月的赵虎儿,尚不知忧愁为何物,但见他娘一直嚎,周边人又聚得多,也被吓哭。
董策叫雷雨等,从香烛店搬来棺木,装殓赵同与那衙兵。
办丧事,不用城主吩咐,屠壮带女婿与自家小子们,又开始宰杀牲口。
除几百头猪外,城外还有奇珍阁送来的牛、羊、驴,各都杀一头,鸡则由坤道府女道兵宰了烫拔羽毛。
商三儿踏入饭馆前,青牛不知身在何处,又传语:“邪魔行事下作,往后不只算计你,待她家满三十年聘,敢离绿柳,怕也落不着好!”
商三儿再没心肺,也知此时说这话,是往张果果心窝上插刀,进门后,又寻不着劝慰话说,略留一会,就退回西正街。
曹四不知是去寻何物,也匆匆到。
商三儿拦住,把青牛的话说了:“四哥与赵婶儿处得好,多劝劝,这话待往后得便,再与她说!”
曹四将信将疑。
邪魔连大罗金仙都不惧,敢进城杀人,吓到的人多,曹四也是其中一个,刚萌生去意。
妙法得了,媳妇也娶着,正想着两口儿去别城修行,听这话,倒似商老三专吓他的。
相处多年,商三儿最晓得他心思,见曹四惊疑模样,心里明白,叹口气:“不信只管去问,大罗都说邪魔下作,与我处越近的,怕越难逃脱!”
邪魔们明鉴,老子与商老三的关系,真是不近!
曹四心烦意乱中,商三儿已径直走开。
另外那衙兵家也要坐坐,安抚几句新寡的道兵娘子,再回府一趟,出来去原曹四家,如今的王府。
自觉与城中诸人格格不入,处处异样,衙兵们拖走花狗儿尸身后,王乾就只回自家,饭馆都没去。
满园佳丽,没一个能叫他心情好转。
昔日北山王,而今尽识愁滋味,满腹不甘,与人欲说还休!
本已来路不明,再加因他提议,城主在地龙山观景台遭袭,真不晓得,该如何与人相处。
全城寻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任曲意奉承,也没人能信,天下之大,又已没地儿逃。
郁闷中,门房传进话,城主来访。
忙赶出去,亲迎进门。
坐定,城主一句闲话没有,也不要茶,只往桌上放下枚丹。
“神意丹!”
迎王乾目光,泼皮儿解释:“你整日留府里,也不是个事,出门做些活计,它便算地仙四阶的辛苦费!”
王乾打起精神:“请城主吩咐!”
“往后你管迎宾!人仙归衙兵管,但城里金铃再响,有地仙来,叫城皇传音给你,出城门迎着,引送去礼宾司,探明来意,再送他安顿!”
一个花狗硬闯,让城里折掉两人,不能不防范了。
“以地仙迎地仙,不失体面,但也有风险……”
“不打紧!”王乾忙拍胸脯:“只要城主敢用,我没二话!”
邪魔能借花狗儿打杀九阶人仙,但换成有命物的地仙,绝没这般容易,天仙来得及援手。
商三儿站起身:“那就说定!没事时,也去茶坊坐、赌坊耍、广场纳凉,堂堂地仙,怂着怕着,邪魔就饶得过?”
与东山郡交战前就有耳闻,加进城后听访到的,泼皮儿是万般小气难缠,但今日行事上,却也有一番气度!
感慨着,见他就要离开,王乾忙起身送。
快至大门边,王乾又试探着:“我王家,有几个好女子……”
商三儿转过头,他急又收了话。
收王氏女人,或能安他的心,商三儿不再拒绝:“刚死人,今年没那心情,也不想叫赵婶儿说道,明年罢!王锐家那女儿,待我与老娘说……”
“王锐家出色那个,闺名灵芝,五阶!”
王乾点出名,商三儿点点头,再道:“我老娘那性子,不晓得可容得,且也要王锐家里愿意,两边都允了,开年后就送进府!”
“好!好!她爹死板些,但我的话,从来都听!再怎么说,我还是王家老祖!”
送出门,王乾折身前,面上竟有些感激。
一街的桃,尽已快熟,当阳的果皮上已泛起赤点,王府门前,商三儿就伸手摘下一个,擦去绒毛,张口一咬,不酸不甜,竟没觉出多少桃味。
若是株株如此,可不白费三爷力气?过几日得闲,倒都要尝尝,把甜的挑出来。
桃蹊院那两株,长势比外间这些慢,如今还只开花,不结果。
没滋味,也把它啃完,桃核随意丢回树根脚泥地上。
改去礼宾司,寻济水河神爷俩说话。
河神之子名殷蛟,大罗帮治好伤后,所见是壮年模样,生量高大,穿戴好冠袍,也相貌堂堂,但在花狗手里受虐不轻,面还带些阴郁气。
开门见着商三儿,殷鉴先作揖,腰弯到底:“商城主,殷某得罪处,愿认罚!”
身为七阶大地仙,一方河神,若非既惭愧又感恩,不会行这般大礼。
他儿子殷蛟,则直接拜倒:“幸得城主与大罗前辈不弃,救我性命,也免父亲误入歧途,殷蛟感铭五内,若有吩咐,无敢不从!”
身为河神,殷鉴能常年藏身河中,儿子只是人仙,就不行,殷蛟只能在岸上安家,才被赤脚仙捉去。七十年前得这儿子,就当命根子一般待,常时惦记。
对他爷俩,商三儿不讲客气,叫起殷蛟后,直接问:“愿罚?那好,之前说的济水鲤是卖,此外你家功德叶,用不上的高阶宝器、料子,还愿拿多少抵罪?”
多年的河神,殷鉴家底自然厚实,儿子被花狗毁掉的宝器是对雌雄剑,造价不菲,倒不难补。绿柳城主讨赔罪物事,虽然不缺,但身为大罗亲传,这城又不缺来功德叶的营生,未免有些市侩。
河神还在沉吟,商三儿向他爷俩道明白:“之前围杀幽魔,宝器损坏不少,全要赔偿,现又添邪魔下作算计,城里各高阶人仙,不好再任无好物事用。若不是还外欠亏空,我也不至要你家大出血,但眼下,真就多赔付些罢!”
听他讲明原由,河神想一会,咬牙道:“再向周边城置换一二,我家里,大概能拿出四千功德叶,还藏有高阶宝器六件,济水自产的上等阴极木近百根,全愿奉上,但也请城主允我一事!”
“请说!”
河神指向儿子:“我孩儿受了气,今日没忍住,踩死赤脚仙那门下,往后难得清净地,愿迁他一家来绿柳,望城主照拂!”
今日赤脚仙也立誓的,绿柳城主、河神之外,谁敢取花狗性命,定要人全家赔,最终是殷蛟抢在泼皮之前,一脚踩碎雁翎刀,叫花狗亡命。
真有邪魔不饶,天仙瞧着的,殷鉴本身依托济水,不至七八息就被打杀掉,但儿子一家不能入水,左右再难护得周全,远不如迁绿柳城安稳。
“几口人?”
“年轻时只顾修行,耽误了,后来成亲,也纳下五六个妾,统没得着子嗣,但连伺候的仆役,四五十人总有!”
正想聘九阶人仙而不得,帮人看孩儿也不是头一遭,商泼皮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河神要塞儿子来,无须多想,便应下:“城里剩的地儿,就牙行最大,给他!要嫌不好住,里面房舍都可重建,但前面改做渔货铺,往后除济水鲤买卖外,你再常送些水产来,撑起铺子门面。安下家,我送他得子枣,叫你有后!”
“多宝阁到处求而不得,城主有得子枣?”
“要想多生,四五枚也拿得出!成衣店那三个丫头,全是这般来的!”
河神公子改做卖鱼郎,殷蛟倒不怎么在意,又听说有得子枣,随他父亲一.asxs.头:“成!”
城里鱼鸟店,原卖的鱼只以赏玩为主,并非食材,仲熊搬进去后,全只养鸟。
东山郡内有几条小河,不产大鱼,带灵气的好渔货更罕见,云潭将军府与地龙山以西几家也是如此,真有水产常售,商队仙凡定也会进货去西边卖。
说定,商三儿就告辞。
出门正撞见仲熊,问:“咋没去帮忙?”
仲熊答他:“董夫子要写挽联,嫌曹四找的笔墨不顺手,叫我来寻红袖拿!”
商三儿点下头,回手从狗背上掏出破山锤,至今一只手终于拿得稳了,递过去:“赏你的!”
打杀幽魔后,百里秋实已还回来,九阶都没舍得给,叫仲熊瞪大眼:“当真?”
“三爷几时说过假?往后修行上紧着些,寻魏清,早日晋九阶!”
“我才七阶呢,到九阶还不知得多久!真要谢城主赏,嘿嘿!”
“笑个屁!城里死人,谁也不许有笑模样!”
“就这里笑笑,出了北通街,咱定藏好!”
“滚罢!”
到广场那,一堆嗅桂花的外来人仙、地仙围着说话,说的都是今日事,商三儿眯眼打量半天,突然扬声:“诸位!往日我这显好心,任人来蹭桂香,但今日都瞧着的,本城遭邪魔惦记,受了折损,我也不想再做活菩萨,没甚交情的,明早就请离城罢!”
闻他这声,“嗡”一声后,嘈杂声大起,泼皮城主只不在意,抢在众人开口前,再道:“往后我绿柳城,便商队进来,也只许留宿一晚,你等也是这般,一月内许来一次,隔日就请留城!”
这些来客,既没一个愿受聘,来蹭桂花香,除让琼花露等物事多销出些,再没其它用处,反让邪魔容易混进城。
来的商队已不少,城中物事,早不缺销路,功德叶够使就成,免得各个忙碌,没个清闲,都不似修行人!
他是主家,拿定的事,不用管别人怎想,当众宣告后,丢下一地嘈杂,自就甩手回府。
府门边,执扇刚要蹿出去,商三儿手快,一把拉住:“狗日的,又要跑去哪疯?”
执扇瞪大眼:“平白无故,咋骂我?”
商三儿没客气:“吃了我家多久白饭,叫炼个丹,只没个响动,没拿大耳巴赏你,已是客气,骂你又怎的?不许么?”
执扇不服,扯脖子还嘴:“肏狗的,如今炼丹时,你媳妇还叫人来守着呢,当知小爷也未偷懒,只不成,有啥法子?”
“没偷懒,但整日疯耍,剩多少心思在炼丹上?老子垫着本钱,一次花销两百叶,就只进不出?”
执扇用力挣开:“你自家心里堵,也莫拿小爷出气!炼丹是急得的么?”
商三儿翻个白眼,不饶:“小王八蛋,你三爷不好湖弄!炼不出丹来,往后赌坊莫去了,再吃济水鲤,也没你的份!”
两样都难舍,让执扇跳起脚:“凭啥?”
“凭老子是你爹,该管儿子!”
丢下这句,任童子在门前咬牙切齿,他自家进里间。
直归柿霜院,充杂役的几个女人仙诧异,不敢问,他也不理,自从狗背上拿出些酒,回屋里饮。
喝下不少,渐就睡着。
向氏与婆婆在饭馆留到天黑,待赵婶儿收起眼泪,陪她用些吃食,才回府,桃蹊院再说会话,回自家屋里,方见躺在床上的汉子。
虽没害喜,酒味也不好受,闻着不是平日喝的琼花露,腥味重,她伸手扯醒:“今儿不去赌骰子?”
“没心情!”
“那书房睡去,莫在我这熏人!”
商三儿撇嘴:“天下婆娘,哪有嫌自家汉子的理?”
稍后,又道:“上来陪我睡个觉!”
“挨千刀的,就不管你的种么?”
“便铁打的身子,也不是天天做那事,就睡个觉!”
向氏将信将疑,待静馨打来水,净完面,洗脚,卸下身上饰物,吹熄灯,和衣躺在他身旁。
商三儿不管,伸手搂着,想继续睡。
可惜已经睡足,被媳妇叫醒,再不倦了。
不能做别的,就凑在媳妇耳边,乱七八糟地说些。
从当上城主开始,屠壮、赵同两口子、甄药神、陈婆婆、董策,九阶到地仙,坑蒙拐骗,每一个来得多不容易。
拜师时,只叫防魔患,哪晓得外间还有邪魔捣鬼?往后府里府外,大家子到处得防范小心,他个市井出身的泼皮儿,算计得过么?
死了赵同,往后在张果果面前,都要觉心虚。
他这心无大志,修行是图一世逍遥的,怎沦落至此?
全是人前没显露过的担忧、不满、叹息。
自嫁给这厮,头一回听他吐露这些。
絮絮叨叨,向氏两次叫歇,都没止住,只好陪听了一夜。
182.花子
向氏被扰得一夜没睡,但听到天明,也没觉有多烦。
别人见不着的柔弱伤痛,只露给她一个人看。
或许,这就是夫妻?
不贪色不使坏,躺在怀里说话时,像个......小猫。
觉着还不差!
天大明,看着他起身,换成那副没心没肺模样,忽有些想笑。
偶尔,他也该回来陪陪!
肚子里有孩儿,不好承欢,但也不想只任汉子在外间快活了。
不为争宠,就......多说说话也好,好歹是自家夫婿,肚里孩儿的爹!
待静馨端水进门,向氏洗着手,问他:“这丫头,往后搬外间来住,可好?”
商三儿眼不眨:“大好事儿,还用问我?”
正室里间住主人,外间歇丫头,就是通房。
之前兰舟想做,向氏还不要!
奉羹四个得着地仙妙法,静馨嘴上不说,向氏也知她急,只碍着以前与汉子结下的“梁子”,还落不开面儿。
自己所学之法,没得师祖允,不敢外传。
早晚的事,索性推她一把。
一来给静馨个台阶,二来借她勾男人回柿霜院,得留几晚。
奉羹几个不在,静馨本只管伺候向氏,拿丝帕等在旁,听到这话,脸烧起来,咬起嘴皮。
向氏瞟过去,似笑非笑地:“怎么,还不乐意?”
媳妇与寻常富贵人家的“贤惠妻”不同,丫头不管,向氏也不会帮忙,商三爷就只能自家扎发髻,好久没亲力亲为,好一会才插正,也“嘿嘿”笑:“以前要做妖精勾我,如今胆儿被狗吃了?”
“哼!”
静馨轻哼一声,嘴硬道:“我便搬进来,也只伺候小姐,不稀罕搭理别个!”
这般说,是已应下。
商三儿站起身,在她后面轻捏一记:“换爷稀罕你,还不成?”
静馨跳开,捂着臀,咬牙切齿。
向氏掬水洒来,商三儿缩缩脖子,尽显得意:“嘿嘿!命里就该爷消受,哪跑得了?”
话不中听,让向氏冷下脸。
大白天偷不走衣裙,处久之后,她起晚也不再怕婆婆责怪,还怀着身子,老娘各般爱护,眼下可斗不过,废地仙确实有些憷,急改话说:“往后不安稳,我想着,陶千巧、佟梅两个,老娘与你身边,一人留一个罢!”
陶千巧、佟梅,是宝印从赤脚仙贼巢中救出,送进绿柳城主府后,没人会不识趣,探问她们过往,但修为不假,都是七阶人仙,能充女护卫。
向氏白他一眼:“总要问过她俩意思,高阶呢,还真能当丫头使?”
静馨在旁哼:“可不是,不似咱们丫头命的,须任大爷摆布!”
这回是向氏怼她:“哎哟,真觉委屈,也能给你换出去,莫在家里耍嘴皮子!”
静馨都起嘴:“可见是两口子,咱这外人,伺候小姐两年,也没汉子贴心!”
把丝帕递给向氏,甩手出去了。
这副模样,叫向氏想起,虽是玩笑话,但打安来自己身边,还是头回数落这丫头。
有些不好意思,问商三儿:“你还不出门?”
“娘子,我脸还没洗,出门遭人笑,难不成讲浑家霸着,没轮到盆用?”
向氏啐他一口,让开去:“你用罢!”
不等上妆饰,出门寻自家体己丫头。
静馨已在给啄木鸟上食,想劝两句,又已笑嘻嘻地,早不当回事儿了。
不一会,商三儿出屋,对向氏道:“那两个,由你与娘问,我出门耍去!”
与媳妇说一夜话,又落得个通房,心情稍好些了。
游荡出府,门前广场上,早早就已聚起大群外来人
遭泼皮城主撵,都没门路挽回,但临走前,都要嗅足一个时辰桂香,不吃亏!
商三儿瞅几眼,没管他等,径走向礼宾司。
济水河神父子俩,昨晚就已出城,给鲍正山留下话,说紧着回去搬家,早些再来。
那就罢了,再折身,进工匠司。
到八月份,蒋氏又要换新匠师来,商三儿对快留满一年这位道:“回去与你家主说,下半年留出人手,为我做些件顶级宝器!”
匠师瞪大眼:“做些件?”
“明日就叫韩思理出来,先紧着急的,做个七八件!”
是七八件顶级宝器?
看匠师怀疑难信,泼皮城主大手一挥:“大富人家,不缺几千功德叶!”
顿一下,又道:“原旋风绞上,欠奇珍阁总号的亏空,照之前说定时日还,不会多拖!”
河神赔礼的家当还没送来,几句话先花出去。
丢下匠师,再出来,就到十字口。
先进奇珍阁分号,吩咐唐诺,帮着再请工匠来,准备改牙行做渔货铺,如今城里人手足,只请几位大师傅就行,小工不要了。
再到对面,酒楼石牛旁,看趴着那披头散发、葛衣赤足的大地仙。
五块石板外,早已盘坐上脸色苍白的马童氏。
拴牛桩一日发作三次,商三儿到时,赤脚仙刚消受完今早的份,气息还未喘匀。
叫声“童婆婆好早”,泼皮城主就坐过去,伸出搭他肩。
满绿柳城,唯独商三儿右手可触到这位五石土地神。
是城主令的妙用。
手搭肩,纪红棉传的刑术,第一种先使上。
“啊......”
专为天界魔狱里各种魔头创的术,绝不好熬,又叫赤脚仙放声惨嚎!
这之前,城主施刑时,围观八阶大人仙受难的可不少,但今日外来者要嗅桂香离城,城里人则去治丧事的两家帮忙,都已没那份闲心,东郭济还没来,只一位鬼婆婆旁观,茶坊、杂货铺闭着门,王家卖豆花那位也没摆摊,略显冷清。
大早上,拴牛桩例行惩处外,又听到大龙头惨嚎,彭望从酒楼探出头,看看,出声问:“城主可用过早饭?我煮碗面来?”
商三儿还真没吃,回他:“要真是个晓事的,就该连着童婆婆,煮两碗!”
赤脚仙鬼哭狼嚎不停,其实扰她观道,马童氏早已止住,闻言应:“用...不...着!”
想说她已吃过,但话接得慢,二掌勺又只听城主的,已缩回去了。
商三儿手上,换成第二种酷刑。
“喔......”
这次,赤脚仙身子抖个不停,湿了禁,石板上居然有黄液流出。
鬼婆婆常与尸鬼打交道,本不在意,但想着一会还要吃面,还是挪远些坐。
泼皮城主没停,换上第三种。
纪红棉教的施刑术,治天仙、地仙两者共计二十多种,往日商三儿只用整治地仙的五种,今日心却狠,五种施展完,还不停。
能整治天仙的刑术,共计十六种之多,但商三儿只学成其中之一,真施出来,赤脚仙两眼失神,全身肉都跳,嘴张着“嗬嗬”喘,连惨叫都发不出了。
适时地,彭望端出两碗面,脸上堆笑:“我也要去赵家那边拣菜了。城主,童婆婆,先吃面!”
接过面碗,商三儿也改坐酒楼门槛上,问二掌勺:“怎的,对你家大龙头,还念着旧?见不得三爷整治他?”
“没有!”
彭望吃一吓,先摇头否决,旋即老实苦笑:“以前怕他怕得要死,昨日瞧着,会为花狗爷哭,也有些可怜!”
五大三粗的人,竟也会心软,拌着面,商三儿嗤笑:“除那花狗,瞧别人全是猪狗,心疼他,莫不是吃饱撑着?”
马童氏端碗拿快,慢慢搅拌着,心里直叹气。
这个年岁,早上可不宜吃太饱。
那边,二掌勺挠挠头:“三爷,我并没别的心思,只一天送碗饭,算旧日交情,以前他只吃好的,眼下该不会再嫌弃!”
地仙不会饿死,但这等小事,商三儿也用不着管。
石牛那边,赤脚仙总算缓过气,“嗬嗬”着:“狗日的,爷爷哪样人?用得着个厨子可怜?”
彭望不与他争,咧嘴笑笑,就往西正街走,去备赵家的丧席,九阶大掌勺还要再睡一会才去。
酒楼门边,商三儿与鬼婆婆一起吃面。
待彭望走远,赤脚仙“嗬嗬”不停,也露出谄笑:“商三爷,最后这术再施两回,黑狗儿神魂都要泯灭,再问不出啥,也引不来邪魔救了!”
刚骂过彭望呢,全没想到他会求饶,叫商三儿难信:“大地仙也受不住几回?”
“不信可问大罗,死活全捏在你手里,诓三爷作甚?”
咽着面,商三儿往石牛边瞟。
“嗬嗬”声中,赤脚仙尽显卑微:“黑狗儿贱命一条,但许还有用!”
鬼婆婆吃得慢,商三儿沉默着喝完面汤,起身过去,把碗放赤脚仙面前:“那成!你莲花落唱得好,三爷爱听,往后还唱起来,遇人讨铜钱一枚,不许多要,每日讨足十钱,治天仙级魔头的刑术,就不给你受,也许你能坐起身,不再趴着!”
“三爷,昨天您刚撵人走,哪还好讨钱?雨雪大时,也没人来往,又咋整?”
商三儿摇头:“那我不管!真依三爷性子,你这厮直打杀了就是,留着作甚?晚间赌完钱来收账,哪天碗里不足十钱,就请再受一遭!三爷要不在城里,先由彭望记数,欠的回来赏,总能叫你受足!”
说完,伸快子进去,“砰”地一下,在碗沿上敲下小块瓷:“花子讨口的碗,没个缺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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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应酬,昨晚喝多了,今天一天不舒服,不好意思
183.百年老姑娘
埋魏清夫妇时,商三儿身在南晋,未参与葬事。
今日,全程不落。
死那位衙兵,由田余、雷雨、屠家兄弟等同僚料理,赵同的棺木,商三儿亲与韩思、彭望、自称义子的曹四等抬出城去。
都葬在西城外,略懂些风水的百里秋实给选的位置。
依胖婶儿老家风俗,死者入土下葬时,须由孝子背第一抔土,撒下坑里。
曹四教小赵虎撩起背后衣襟,背负小把泥土,倒退着撒下泥坑,胖婶儿看着,又哭得稀里哗啦。
她与赵同只做成三年夫妻,但两番做寡妇,前次家人死绝,如今再逢惨事,怎不触景生悲?
商大娘等好不易劝止住,送回城去,这边才开始填新坟。
填上土,立下董老头手写的碑石,曹四又带赵虎烧纸钱、纸人。
商三儿站看着,轻叹气。
光影闪掠,身旁现出青牛。
随观的百里秋实、屠壮、董策等急施礼,商三儿没动,直接问:“这就去和尚家?”
“无须多礼!”
阻住众人大礼,瞟眼新坟,青牛答泼皮儿:“那寺主持和尚还被囚着,剩下的修为不足,合众僧之力,要使金翅祖鹏魂骨合一,也非二三十日之功难成,不急!”
平日都不在绿柳城的,时日未到,大罗现身来作甚?
向新坟抬抬下颚,青牛解释:“他落得魂灭,进不了轮回,是俺守护不力,来瞧一眼也应该,顺道送个刚炼好的玩意!”
青牛虽是大罗,却不擅长炼物,城里挂那金铃,也是请别位改制成,商三儿不由好奇:“啥宝贝?”
青牛没答,只把手一翻,疾拍在商三儿额上。
“呀呀!打我作甚?疼疼!疼死......”
这一击不轻,商城主顿时仰身跌倒,一屁股坐草地上,捂头乱叫!
大罗打他,周边再贴心的体己人,也没一个敢过问。
师父又帮他炼物,百里秋实只有嫉妒眼红,更巴不得出手重些。
叫疼声中,商三儿念头微动,忽见心田里生出个花狗儿。
生出后,那厮提脚走路,大摇大摆的模样。
周边光影模湖,但铺面之类,就似在绿柳城。
很快,空着飞来个忘情坛,远处有落日箭射去,当面又跳出赵同,后面尾随根绣花针。
花狗儿嘿嘿笑着,轻易挣脱忘情坛镇压,不理会剁骨刀、绣花针、落日箭,只迎跳出的赵同,还上一刀。
心田里所见,与周边铺门相似,忘情坛、绣花针、落日箭三样各只模湖,看不分明,是商三儿猜的,雁翎、剁骨两把刀却清晰无比,还具道意。
花狗儿要拼两败俱伤,赵同剁骨刀回手格挡,趁两刀交击时,雁翎刀下飞出拇指宽的阴影,扑射在赵同胸口。
阴影也清晰,但无声无息,若非赵同应声而倒,还以为只是道影子。
这一幕,是赵同临死前的景象!
随最后一击,花狗儿、赵同俱消失不见,青牛声音响在心田中:“花狗贼厮魂里,俺抽出这片影,炼制来送你,借着它,观摩上千百遍,炼白棋子。且往后邪魔再借不惜命的杂碎使手段,多就是冲你来,见惯也能得个防备!”
肉身上,初时的疼痛已过,商三儿止声,心念再动,果然又有花狗儿生出,大摇大摆进城,挣脱忘情坛后,迎赵老头出刀。
都是那一幕。
雁翎刀下,又起那块拇指宽的阴影,无声无息扑向赵同。
这回商三儿凝起神,总算瞧明白,那小片阴影上,其实全是只释放刹那,却深邃难言的泯灭道意!
看清后,倒又惹他心烦意乱!
意识忙退出,商三儿爬起身,口里应:“晓得了!”
青牛叮嘱:“赵虎娘俩,往后多关照些,就算俺没白辛苦一遭!”
最小气不过的大罗,不给这幕光影,三爷会不好生待那娘俩?
商三儿应:“我保得住命,你就不会白给!”
与往常不同,青牛没与计较,转望向城中:“三天前,你整治那条黑狗,叫他做花子讨钱,稍晚马童氏便有道意新生!”
商三儿顿瞪大眼。
今日赵老头下葬,马童氏都没随来,还留十字口观道呢!
魏清也罢了,她新生出道意,怎也要瞒自己?
青牛叹息:“多半想再磨砺几年,待寿命快尽,再拼力一试!”
新生的道意不会太强,相对而言,与酒道人多年纵情酗酒、忘了修行,道意几乎破碎一个道理,此时晋地仙最容易不过,但成后,战力也不会太强。
磨砺几年再晋级,战力可观些,晋级却也变难,快寿尽时,机会又已不多。
这鬼婆婆,赌钱只稳重,关乎上千年性命的大事上,却有孤注一掷的胆魄!
真是不甘凡庸!
听青牛之语,商三儿已明白,马童氏瞒着,是不想听阿丑和自己劝!
邪魔阴魂不散,手段又还下作,她想尽力护着阿丑!
“其实只剩几年功夫,真能磨砺精进多少?莫倒误了性命,想好怎劝她了么?”
对纪红棉时,青牛曾骂“被个邪魔害着,就只窝囊到死,丢光俺们天仙脸面”,这次一个看护不到,死掉赵老头,自家同样丢脸,才出声提醒商三儿。
说完,青牛闪走。
皱眉想一会,商三儿笑笑,叫:“屠大叔,你们忙着,我先回城!”
要劝感恩纪金仙、怜悯阿丑的老太婆回心转意,先晋级保命,商三儿倒没觉着难。
有些事,泼皮比大罗天仙更得心应手。
走回十字口,得坐起靠着拴牛桩的花子旁边,马童氏果然还在。
便盘坐在青石板上,她满头银丝、一身黑鞠衣全理得一丝不苟。
这两天,酒楼彭望、观道意的马童氏两个,一个是可怜,一个怕扰着修行,每日都要往花子黑狗破碗里丢一枚铜钱,有两钱保底,之外只须再讨到八钱。
执扇来时,他学狗叫;陆娘子、苗秀等四门村民面前,他以“直娘贼”、“肏他娘”等话大骂和尚;屠老二、曹四在,“二爷”、“四爷”一口一声叫得顺畅;王乾来时,他唱响莲花落,赞富贵人;东郭济来扔石块,大声惨叫,故意受出些血,惹旁人同情;坤道府嫁出的各家娘子路过,要么赞貌美身段好,要么祝家和子孙旺;商队人等进酒楼,他指点买卖关窍,教授绿柳的营生,何物运到哪里好卖。
为活命,忘了地仙体面,因人而异察言观色,卖惨献媚,无所不用其极。
多少年前的营生,再捡起,竟还精熟。
虽外来者大减,人人憎恨,也让花子讨要足,没再受天仙级刑术。
此时见商三儿过来,不管是否要给刑受,手里牛骨板先响:“骨板一打观颜色,打西来位好三爷。虎步龙行显......”
泼皮城主的应对,也就真打发叫花子:“滚!三爷不带铜钱!”
不是寻他,花子就老实地把身倒下,不再说话。
商三儿坐到马童氏身旁,直问:“悟了?”
马童氏怔了下,晓得已瞒不过去,轻点头时,肚腹里急思应对之语。
这种时候,就恨说话不利索。
商三儿又问:“悟出来不说,命物也不急?”
她迟疑着,勉强开口:“府...里...仙...桃...木,还...得...几...年!”
商三儿好奇:“非得仙桃木长成,别的不成么?”
马童氏尚未开口,他又道:“济水河神说,愿赔咱们近百根阴极木,那玩意做成宝器,不能当你命物?”
画地为牢是天仙手段,鬼婆婆借它悟出的道意,就是个“困”字。一生与尸鬼相伴,做过多少回,改不了手熟,她的命物还想做成棺材样,论料子,城主府里长的仙桃木最佳,又无须破费再外求,她要定然会给,方没再起别的念头。
济水里浸泡不知多少万年的阴极木,也是顶级料子,自然能用,仙桃木还能得活,不用砍下。
马童氏点头,商三儿就笑:“那等河神送来,拿些给你,自家做去!”
静了一会,商三儿又开口:“肉躯上的伤,地仙都不惧,待你晋级,嗓子上的毛病想也该好,说话能利索了?”
常年与尸鬼相伴,遭阴气侵蚀,伤到嗓子,药石不能治本,驱治一次管不得半年,药价又高,抠婆婆才索性任由如此的。
真晋级地仙,嗓子上的毛病自是不药而治。
她又点头。
与个嘴皮子不利索的相处,自是商三儿话多:“曾听纪金仙说,地仙往上,随修行精进,容貌渐与心境相合,各显老少仪态!酒道人那,过了这般久,还与人仙时一般,叫我不解。倒不知婆婆心境,若得晋级,涨修行后,该是何容貌?”
平白无故,问这做啥?
马童氏满脸狐疑。
商三儿似笑非笑地,稍过一会,轻声道:“晋级涨再多本事,为他遇敌拼性命,哪如安安稳稳陪一世?天下本也有丑姓,你晋地仙后,若不显老,我这当哥哥的就做主,叫城里人改称你‘丑童氏’,可好?”
堂堂九阶人仙,修行上百年,听清楚之后,鬼婆婆也被吓得跳起!
本惨白的脸上飞起酡红,又显慌乱!
商三儿还不饶:“天帝旨意,不许他留后,可没说不许娶妻,金仙选定的荷叶,眼下还瞧不出有地仙之望,寿命终究有限,难陪他太久!”
叫鬼婆婆又慌又急,只嘴不中用:“哪...哪......”
急得说不出话,狠狠一跺脚,不再观道了,老太婆急迈步往西正街跑!
商三儿在后,双手合在嘴边,喊:“要论年岁,你可没他大!”
再小声笑:“上百岁的老姑娘,未经过人事,这般不抵用?”
青石板上,黑狗抬起头,谄笑着夸:“三爷好本事!”
184.玄素门
天下邪魔,竟有胆大到敢与天仙作对的,待知晓真相,让打杀幽魔后,一些个刚起意受聘绿柳的高阶人仙又望而却步。好在世间事,总是有好有坏,这越来越有名的绿柳城,于某些修者而言,又已不得不来。
济水河神公子殷蛟之外,还有天下闻名的玄素门。
她等到东门外时,已是后半夜,不进城难得安心,领头的长老等不得天亮,就自承来历,请城皇传音进去。
被惊醒,听分明后,商三儿欢喜不尽,急推开向氏粉臂,翻起身,巡视一遍,才记起衣物留在外间床上。
看他火急火燎模样,向氏问:“出啥事了?”
商三儿如实应:“玄素门来咧!说求受聘,常住咱们城,为首还是位九阶,只管睡你的,我去接!”
对大名鼎鼎的玄素门,向氏不可能不知,听轻后,藏着吃味,皱眉埋怨:“也快四更了,就等不得天明?”
“人家急,咱也不好任在外等!”
说话间,下床趿上鞋,就冲去外间。
刚得修行地仙妙法,静馨还只是小二阶,精力不算充沛,昨夜商三爷没安好心,折腾得厉害,眼下睡得死,里间两口子说话都未觉,扯压她身下的腰带时,才被惊醒,睡眼朦胧地问:“咋了?”
向氏在里间叫:“疯丫头起来,伺候他穿戴出门!”
大半夜里,商三儿想胡乱套上就走,向氏不许:“头回见面,咱们做主家,礼数也不能不讲究!”
叫过静馨,向氏也起来帮手。
商三儿心里再急,只好等整衣束腰、梳发扎髻、挂玉佩骰盅、漱口洁面,花上番功夫。
她主仆俩忙活着,商三儿又想起安顿事,迎空叫:“城皇爷,传话鲍正山,叫他起来开门!”
自商三儿撵走常日蹭好处的外来者,礼宾司已是空荡,城皇先前传话,玄素门只来十五个人,尽能住下。
向氏前后看看,已打扮得差不离,方叮嘱:“府里府外已消受着多少女子,任玄素门妖精如意可人,也请收敛些,招惹沾上,莫怪我撺掇老娘,天天用请罪荆!身子不干净,里外凡愿听我这主妇话的,也不许再给你好脸!”
静馨听着,“噗嗤”笑出声。
“嘿嘿!”
商三儿也忍不住笑,伸手捏媳妇的脸:“道姑变婆娘,性子是真变多了,学会捻酸哩!”
向氏拍开手,白他一眼,叫:“去罢!”
已耽误好一会,出了门,商三儿忽又不急了,口上叫:“老狗,走咧!”
使眼色过去,随他心意,魂奴作假,出院门时,一步步踩出主人的脚步声。
他身上有骰盅,屏声静气立在门外,向氏就察觉不出来。
果然,以为走远,里间一时还没睡意的主仆声音又起。
“小浪蹄子!一晚不晓得收声,鬼叫个啥?不然我搬出去,把屋子让你两个?”
“哎哟,老爷惯会捉弄人,我哪遭得住?兰舟才是浪蹄子、祸害人的妖精,小姐治她去!”
静馨声音腻人,向氏也娇嗔:“叫你进屋,是做个帮手,哪知扰我不得好睡?滚回厢房住去,我还能得个清净!”
“院里人都瞧着的,进屋只三四晚,就被撵回去,我多没面儿?小姐不有门禁音道术,咋不用?”
“额…忘了!死丫头……”
听这几句,正觉得趣,商三儿还捂嘴偷乐,院里忽起声喝问:“谁在哪里?”
不用回头,闻声也知晓,是新近分来柿霜院的佟梅。
商三儿应她:“是我,莫慌!”
屋里话被打断,有慌乱声起,他又“嘿嘿”笑,冲里间叫:“娘子,这回真走了!”
折身回头,黑暗里,佟梅手上提宝器,但也只着小衣,见他惶恐行礼:“老爷!”
赤脚仙不抢没姿色没身段的女子,佟梅伏身时,小衣下也是颇有料。
容貌身段一等一,不在向氏、韩窕妹之下,但对这些位可怜人,商三儿不肆意戏弄,瞟一眼就收回视线,应她:“没事儿,和媳妇闹着玩呢!”
老狗等在院外,随他离开。
出府门时,阿丑要去巡街敲四更的锣,正遇着。
阿丑一晚巡街几次,想想荷叶也不容易,难得好睡,待哄个“丑童氏”来,为她分担一二。
鬼婆婆已几天未去十字口观道,也不在街上露面。
河神公子还未到,阴极木没送来,缺命物,她还不能晋级,但门都不出了,定是害羞。
沿街走下,礼宾司果然已开门,叫阿丑自去,商三儿先向鲍正山讨个灯笼。
废地仙不用照明,但接客人,提灯笼好歹算个礼数。
十字口,看到灯笼,睡地上的花子抬头打量。
他神识已被锁死在五块青石板内,不知东门外有人来,自也好奇。
商三儿没理会。
走上东正街,才想:“都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四更天来的,果然没啥好人!”
东城门这,早晚只由仲熊、马吉儿子开关城门,并无衙兵值守,商三儿赶到,还要亲自抬起城门栓,打开门。
外间,站着十五位女子,打前四位上了年岁,全浓妆艳抹,但后面十一位神态,忽略眼中惧意的话,温婉、柔弱、妖媚、清丽、天真、娇蛮,丽姿各有不同。
眼看着,一个个并无风尘味。
放在原柳絮院,各个都是最顶尖的花魁!
刚不给外来人等多留,就添这队红粉香饵,要再得些金风玉露、陆娘子卖的胭脂,绿柳想不热闹也难啊!
他还在打量,领头的说话:“老奴青衣,为玄素门一方长老,请问……”
出声这位与名应景,真着一袭青衣,但已是老妪,花甲容貌,满头银发,唇上胭脂、面上水粉全涂得厚,瞧着与原柳絮院虔婆、也既老鸨并没两样,商三儿回她:“在下商春,绿柳城主!”
青衣拍着她硕大之物,眼里涌起泪花:“哎哟,大难不死,可算见着商老爷哩!”
商三儿笑:“且进来说!”
听到他这声,虔婆打头,一个个急蹿进城门洞。
看模样,都还后怕。
其实城墙、城门只是个名,以人仙手段,轻易就能跃过,不用里间开门,但外人敢这般行事,就是敌非友,城皇定要叫醒全城应对。
进门后,就有个佳丽接去商三儿手上灯笼,伸手挽他手臂,娇滴滴地:“老爷,奴家拿……”
家里吃得饱,又受向氏叮嘱,她们进城,商三儿倒不馋,只想把柳絮院开起来,没别的心思,抢话打断:“姐姐且饶过,咱这废地仙,遭媳妇盯得死死的,头上更有老娘管,可不敢在外寻野食!”
丽人白他一眼,真就丢开手:“是个不中用的!”
初来乍到,还不知城主脾性,青衣忙笑着转圜:“年轻人不晓事,商老爷的话须反着听,自承怕浑家,家里倒多半腰杆硬,不比那些假把势只会夸嘴,被娘子从你床上提回去罚跪!”
与这等人往来,商三儿惯熟,只觉轻松,也笑:“长老说得是,请问一声,玄素门向来四方布施,是真搬来常住,受聘我家?”
虔婆模样的九阶苦笑时,脸上有粉掉落:“真神面前不说假话,商老爷,我玄素门传承不知多少年,历来不设门主,只九阶长老带弟子行走四方,不涉是非,只与人结善缘,少交恶,本少有遇险时。”
“最近一二十年,却悄无声息折了三队,死得干干净净,查不出原由,独剩下老奴与红豆两个长老,仓皇无计时,前些日,得本门一位真仙开恩,传消息下界,说老奴这队常侍奉的恩客里,或藏着位邪魔,教口呼青牛大老爷的名,逃来绿柳求庇护,哪敢不来?这往后,定任使唤,只是玄素门弟子,历来厮杀场都在床上,别的本事多有不济,商老爷也莫嫌弃!”
阿丑的巡街锣声还在响,说到这,刚到十字口。
商三儿停下脚步,扭头问石牛旁花子:“黑狗,害玄素门的邪魔,你可晓得?”
花子谄笑应:“晓得,但不敢说!”
商三儿轻哼一声,带人有走。
虔婆小声问:“商老爷,他就是赤脚仙么?”
商三儿刚点头,花子提高些声叫:“小的如今只叫黑狗,诸位奶奶手边要零钱得便,赏下一枚,定感大恩!”
那边已走上北通街,商三儿问:“红豆长老也要来么?是啥修为?”
虔婆青衣再解释:“我玄素门,九阶就做长老,独领一队出去行走、授徒,红豆修为与老奴一般无二,打斗本事也上不得台面。与她有几十年未曾见面了,但同得上界传下消息,定也会来,只离得远,用时须久些,也望借大罗老爷威名,能一路平安!”
再不济的九阶,也已达人仙之极,虔婆的话,同样不能全信。
添两个九阶,商三儿还嫌不知足,又问:“你家传承多年,既有天仙照拂,怎没地仙?”
老青衣看他一眼,答道:“自是有的!但我门弟子,人仙时尝遍红尘,晋得地仙,就要洗心沉淀,如同窑子里妓者从良,各隐居山林去清修,成就天仙前,再不显露了!”
商三儿板起脸,尽显严肃:“邪魔阴损下作,无恶不作,又有堪比大罗、金仙的,都能掐算,一心害命,她等隐居就安稳么?”
青衣叹口气:“老爷莫再贪心,那些位地仙前辈,想是无妨,且不知身在何方,便老奴等想寻,也没地儿找去!”
她等真不知隐居地仙的下落,还可问青牛。
刚想到这,青牛传音来:“莫多想,那些女子另有一局!”
无缘无故又停电
也是醉了,十一点半停电
185.雁过拔毛
坤道府女道兵担负城里大半杂事。
譬如礼宾司、仙客来、客舍三处,被褥需勤浆洗,来客多时,就全是她们出力;新人进城,安置的房舍收拾打扫,也由她们负责。
青衣长老带弟子来投奔,玄素门的过些日子还要再来一队,城主叫全安在柳絮院,那里已三年多没住人,阁楼大体还完好,但免不得腐朽受潮,叫女道兵们先收整出来,往后再慢慢修补。
以前还好,但受命打扫柳絮院,好些位已外嫁的道兵就不乐意了,嘴上各不饶,原本做事利索的人,也开始磨磨蹭蹭、敷衍了事,头天三十多人打扫过一遍,青衣长老进去看时,楼梯扶手、窗户上到处还有灰尘。
这位九阶又寻城主,请再打扫一遍。
除道兵们,到茶坊寻商大娘说话的长舌妇,也骤然增多,叫眉儿、屠二媳妇等忙碌不停。
商大娘面前,有人担心贪花好色的泼皮城主夜不归家,有人怕坏了绿柳城风水,有人说指不定有邪魔算计,有人讲往后城里男子修为要被耽误,总之,留城里都不好。
但与之相反的是,城中的男人们,各有骚动,妖精们还住在礼宾司,各种寻由头去观人,背后评头论脚、私下议论,满城皆是。
两天内,一向恩爱的鲍正山两口儿,也挣了两次嘴,外间传起来,就说鲍正山魂儿已被迷走,惹她媳妇发火。
更增妖精们的名声。
曹四、王意那等,还央求田余,送柳絮院酒茶、杂物用具时,随与衙兵同去,先混个脸熟。
十字口杂货铺,商三儿趴柜上与韩窈娘逗黄鹂玩时,也被问:“你这大名在外,不用多久,除爱赌,又爱嫖了罢?本与赌坊离得近,赌完出来,正便宜!”
商三儿只嬉皮笑脸:“城里哪个不晓得,我要嫖也只嫖你,不稀罕别个!”
城主府多了杂役,外来客也不许久留,大丫头眉儿空闲多了,最近常陪商大娘到茶坊,今儿还没来,对头不在,窈娘精神没多少,只翻白眼:“遭你睡的,就老娘是婊子?”
如今商三儿面前,窈娘什么都敢说,真要比荤话,不比他这男人弱。
商三儿忙道:“是爷说错话哩!”
窈娘冷哼:“里外嫖着多少人,也就我傻些,听几句白话就开心,啥都给你做!”
府里兰舟,府外窈娘,真正两个能放开耍的,可惜凑不到一块。
商三儿改嘻笑:“人再多,爷不还最稀罕你?”
“你这管不住屌的,吃碗里还要惦记锅里,话只好哄三岁小孩去,待新人旧人,各有几分真心?昨儿王锐不是带他闺女,到茶坊给老夫人磕头,还得赏物事?莫装样说你不晓得?”
商三儿真装湖涂:“王锐闺女好几个,你说的哪个?”
窈娘觑着他,只冷笑。
为拢王乾和王氏族人,老娘都允了,商三儿自没啥心虚的,被她看破,也笑出声:“天地良心,真还未说过一句话,名儿都刚晓得!”
应付着,商三儿又问:“府里让你用得子枣,到底咋想?”
“还缺人给你下崽?我这修行艰难,饶些年不成么?”
商三儿笑:“三爷不是催,只问清楚,免得往后有话说!”
摸着黄鹂鸟头顶羽毛,窈娘道:“你手上有得子枣,谁也不傻,一来趁年轻紧着修行,二来与夫人避开些更好,晚些怀才好。要不是澡豆方子只传儿子,我都没生的心思。”
“心肝儿,爷只由得你!”
酒楼门前,东郭济还在扔石块砸花子,这边说着话,石牛脖子上,金铃又响。
听铃声有些急,商三儿转头打量,城皇已传音:“城主,是济水河神一家到了!”
商三儿问:“打哪边来的?”
“带着家卷老小,想是要避忌讳,顺西门外大道来!”
上次河神独自来绿柳,是从东门进城,果然事就不顺。
也幸好他不顺,否则,或要让花狗儿得逞。
商三儿吩咐:“他儿子进城受聘,算自家人,他不是,叫王乾迎一迎,莫失礼数!”
绿柳城上下人等,往后全得防邪魔算计,阴神或也不例外,再听吩咐,城皇这传话小厮,已做得不带烟火气。
不一会,王乾出府来,商三儿告诉韩窈娘:“我陪王前辈去迎客!”
地仙离着二十里金玲就响,送家卷来,队伍快不了,且有一会呢,窈娘瞟他:“怕不是去会王家小娘子?”
王乾在场,商三儿仍面不改色:“晚间留门,三爷赌完钱,就来会你!”
杂货铺隔壁铺上,窕妹也在,先撇开脸去,装未见着。
先前的对话,定全被听去,耳根也有些红。
酒坊隔壁是王诚的粮油铺,再过去则是商崔氏的蜜饯店。
酒坊对门的银器店、蜜饯店对门糕点店,都还空着,但加上商家粥铺、王锐履鞋店等新近开的,一路都有人,眼下就西正街算最热闹。
履鞋店王锐,使的四方剑,为人也死板,带几分迂腐气,王乾、商三儿联袂从门前过时,规规矩矩行礼,叫“老祖、城主”,却没想着往后院叫女儿。
王氏三个八阶里,他妻妾生得最多,后院住一大家子,还略有些挤。
折个赵同,但鬼婆婆道意新生,九阶复原,地仙有望,再添玄素门两名长老、河神公子殷蛟,城里实力不减反增,只是饭馆门前,看到空荡荡的门槛,心里还是堵。
白鹤也没见着。
刚走过去,听儿子叫“王前辈、城主”,陈婆婆追出来骂:“没德行的龟孙,已糟践多少好女子,还收浪蹄子进城?”
玄素门天下有名,领队长老都是九阶,陈婆婆也知自家不占理,只恨张果果新寡,不好意思寻了拌嘴,最近实在憋得慌。
挥挥手,让王乾去城门外候人,商三儿还嘴:“老虔婆,与小爷耍浑,可信遭报应,屋里再添个丫头?”
晓得小龟孙定要拿这事说嘴,但左右盼不来孙子,陈婆婆已是破罐破摔,反不在意了:“十二生肖里,小龟孙还属着乌鸦?叫的就准?”
吵闹声大,履鞋店那边,王灵芝终于与兄弟姐妹出门,看热闹。
混在姐妹群里,但撞见商三儿不怀好意的目光,脸上一红,又急小跑回去。
小娘皮苗条,个子也高,肤色白,身段极好,姐妹里也有美人,只被衬得逊色,得见着她羞样,商三儿心满意足,心思就不在吵架上,敷衍几句,认怂:“青衣长老与她门下,走南闯北见识多,吵嘴也定利索,明早就搬去柳絮院,死老太婆要寻撒气的,找她们去!”
与虔婆、窑姐吵,没得丢份,陈婆婆还想再骂,商三儿又道:“不先去立下威风,往后她们指不定要让陈大叔进门,等榨干人,便得子枣不缺,怕也难种下种!”
成衣店里,陈武满脸冤枉。
家里老娘厉害,媳妇也不是省油灯,他又不是甄药神,有那心也没那份胆!
城主不是好玩意,这一提起,外间老娘声音小许多,媳妇也在他胳膊上掐了几下。
只恨眉儿没得着正室位,立不起长辈的威风,若不然……
会比百里大胖中用么?
外间,泼皮城主甩脱陈婆婆,到城门外与王乾闲话着等人。
接到时,所见车马多,随殷家一起进城的还有支商队,听说是道上相遇,结伴而行,殷蛟家卷杂役只占小半,近五十口。
青牛传音来,商队根脚清白。
有过前回教训,随河神一起来的,大罗也不得不小心了。
商队自进城,殷家的,城中已准备下,直引去客卿府住。
殷蛟安在客卿府,只是暂住,待奇珍阁请来的工匠师傅做出图纸,指点城里人等改建好牙行,要搬去开渔货铺。
这回来,说定赔付的物事外,殷鉴又多送十二尾鱼,济水中鲤鱼多得是,但既要得灵气,又须养到三尺长,才可冠上“济水鲤”之名,这般的也不多。
新到济水鲤,晚间再设宴待客,城中九阶人仙、地仙,遍请陪客。
张果果还没心情,鬼婆婆则害羞,她两个推脱不来,其余都到。
红豆长老那一队还未到绿柳,除殷鉴与殷蛟夫妇,新人还有个九阶青衣,瞧她浓妆艳抹,真一副虔婆打扮,说话时要掉粉,陈婆婆只觉厌烦,好在设了两桌,推说主桌挤,改去与她长孙女款待的殷蛟妾室同席。
对口称“老奴”的青衣长老,商大娘也见不惯,但进门是客,还须主家亲自陪。
甄药神倒全不在意,不怕家里三位娘子闹腾,频频举杯敬酒,热情还在待河神父子之上。
青衣手笑吟吟地:“甄爷方心,往后同城大爷,只凭姑娘们眼缘喜好,上下断不会收一张功德叶!”
让陈婆婆堵心,拿定主意,待她等搬进柳絮院,真要去寻由头闹几番。
女徒儿面前,百里秋实倒还老实,只拉河神说话,想多买些鱼,但殷鉴道:“别的好鱼,往后我家蛟儿卖,银货两讫就成。济水鲤已与城主说定,足下该向城主求!”
是个精明的,但百里秋实不饶,咬定他:“哎哟,你欠他家情,就不欠我师父么?怎也该匀几尾罢!”
是个磨人精,有青牛的名号,殷鉴也是没法,试探着问泼皮城主:“四十叶一尾,我一月卖四尾鲤给绿柳,府里与酒楼两边分,可成?”
扫眼只管招待殷蛟媳妇的向氏,商三儿应:“成!五十叶一尾,一月让他买两尾去!”
那边商大娘瞪起眼,方改口:“欠着亏空,雁过也得拔毛,四十五叶,再不能少!”
186.赔付宝器
济水河神送来的料子,近百根阴极木,由鬼婆婆先选。
鬼婆婆不出门,商三儿就连着五个百宝囊,全拿去香烛店,任她挑。
最沉那根阴极木两三万斤重,若不用道术,莫想拿起,足有七尺粗、两丈多长,鬼婆婆就定它,说锯开做一口好棺木,还有得剩,余料再做两口小棺。
见面说话时,老妪仍羞态难掩,商三儿便知晓,说的事儿已八九不离十,妥了。
阿丑还蒙在鼓里,等童氏晋为地仙,青春再现,才好摆明,要不然,还道自家这做哥哥的坑人。
告辞出来,正撞见飞奔回的陈婆婆,脸色有红有白,见他也不理睬,自顾跑回成衣店,又连声催儿子关门。
竟有些仓皇,商三儿不由觉奇,好在真要问,城里没瞒得过他的事儿。
“城皇爷,死老太婆咋了?”
“陈婆婆去柳絮院吵架,没吵过!”
“没吵过?”
听闻这话,商三儿简直难信,但所见老太婆又气又羞,确实似逃回来的。
顿大起兴致,叫:“说来听听!”
“呃……”
稍顿一下,城皇决定正言相劝:“城主,世间阴神是上不得台面,但内助协守、细察奸邪,外通消息、侦报敌情,也算左右臂助,些许鸡毛小事,不好全叫我细细禀明!”
商三儿顺嘴:“哎哟,城皇爷!你倒想想三年前光景,没这些个鸡毛小事,城里是啥模样?当年在公学读书,夫子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咱做城主的好这个,你还当小事?”
城皇沉默一会后,老实传音:“其实吵得不多,陈婆婆到柳絮院,刚寻由头挑事,青衣长老头一句回她‘你那百年老穴,真寻不着止痒的,老娘拿根春米杵给你’,震住场,又骂‘听说儿媳妇不中用,怎不换自家上阵?生出来的左口叫娘,右口叫奶奶,可不两便’,就吓得陈婆婆折身逃回。”
商三儿听得哈哈大笑,又暗咋舌。
委实没想到,对男人只称“爷”,又一口一个“老奴”的青衣,这般彪悍!
陈婆婆固然是骂阵上老积年,但比起走南闯北,到处有恶婆娘上门捉汉子的真虔婆,真又差着火候!
本就不占理,出口还没人家污,要不想动粗耍横,是只有逃的份!
这往后,可有臊陈老太婆面皮的了!
笑过一阵,又吩咐:“再请城皇爷传话,战幽魔时毁了宝器的,午后都去工匠司!”
外来客一月只许来一次,留宿一晚,眼下城主府门前广场上,嗅桂花的人就少了许多,有两个还是柳絮院美人,不顾围着献殷勤的,娇滴滴地与城主打招呼。
青衣长老的话已经传开,同城大爷,只凭姑娘们喜好,上下不收功德叶,围周边那几个,要么还没成家,要么皮厚不怕老婆收拾。
商三儿不管,自回府,书房里与官子下盘棋,输那丫头九目,气不过,便使唤她捏肩捶腿,松泛身子。
到瑶觥来报,午饭备好,再往客卿府,请河神一家来用席。
玄素门搬进柳絮院,自己开伙,殷蛟一家往后也是如此,不过河神还在,要当客待。
款待大地仙,本城盐渍豆、琼花露两样,也上得台面。
今日再没别的陪客,好些话反好说了,酒席上杯觥交错,一方请常来亲近,一方托请多关照孩儿。
殷鉴说,不好多打扰,明日就归济水去,待儿子一家安顿下来,隔一两月来送次水产,也能常见。
商三儿笑着,便把得子枣送出,叫他下回来抱孙子。
席吃完,送出河神一家,叫上韩思,一起去工匠司。
听意思是要补偿宝器,百里秋实、藏夏、雷雨、宗昊、苗秀等高阶,各个不落后,全已到齐。
河神赔的六件顶级宝器,五个百宝囊里近百根阴极木,全数倒出,商三儿道:“要选现成,有这六件。除此外,能用阴极木做料子的,选一根去,自家做或等蒋家新换的匠师来都行;都用不上,去奇珍阁另定料子,但价不许超五百叶,自家也得出两成本钱,拿不出的,城主府可帮垫付,往后年俸里扣还。”
听他说完,有几个先往那六件做成的宝器上瞄。
四门村高阶里,陆娘子有无畏剑,仲熊得了破山锤,今日都没来,剩下雷雨、苗秀、鲍正山、宗昊四个,原有啥用啥,不挑物事的,自能拣现成便宜。
“依修为高低,选罢!”
韩思那边,提笔准备记。
圆滚滚头一个上前,他不想出两成的本,也看不上现成的宝器,就要拿根阴极木做浮生簪。
这木在名川下浸泡已不知多少万年,极硬极沉,内蕴灵气却不外漏,不易察觉,河神也得慢慢搜寻。
百年秋实挑中根一端尖锐的,问蒋匠师:“以大做小,你家会么?”
“会是会,只…要的人多,功夫大!”
大胖泼皮瞅向小泼皮:“城主……”
请奇珍阁做也得出工钱,人多功夫大,那就更贵,但不待他废话,商三儿应声:“做!”
“敞亮!”
圆滚滚转向韩思:“城舅,记上!”
曹四那狗日的所取绰号,城里无良人等全随着喊,别个还只在背后叫,百里秋实仗着修为高,当面也不忌讳。
从向氏那算,他能当城丈,叫韩思为城舅,还占另一层便宜。
韩思咬牙切齿地,给他记上。
百里大胖,领阴极木一根,由奇珍阁制簪。
圆滚滚的绰号是酒楼二掌勺所取,韩思记那字,没避人,百里秋实看见了,但再想寻晦气,也不能不顾体面,拿韩思这新晋的小五阶出气。
往后济水鲤是酒楼营生,二掌勺做起来更拿手,赚着功德叶都要匀些出去,也不好再仗修为揉捏了。
商三儿也瞟见,“噗嗤”笑出声。
圆滚滚还在瞪眼,韩思面无表情地叫:“莫挡着,下一个!”
下面是八阶,有两位,一个藏夏、一个贤王府旧部。
藏夏念旧,还要制敝帚剑,须在奇珍阁定料子,听老匠师说,料子钱就近城主说的上限,要出的两成本钱也快百叶了,想着浮生簪不用自己出一文,百里秋实就道:“少气师父些,待济水鲤卖起来,给你补上!”
藏夏嘻嘻笑:“还想央师妹补贴私房钱呢,师父愿担,那可好!”
圆滚滚又瞪眼。
自打般进绿柳城,除与小泼皮斗气时,竟常忘记还有个富裕的女徒儿!
该怨世间俗礼,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还是怪得着赚取营生,自家得意忘了形?
如今女徒儿手上,不比做师父的宽裕?
之前没觉着,但藏夏提起,圆滚滚顿感肉疼:“还是央你师妹去!”
商三儿那边哼:“当我面呢,惦记城主府财货,还想得逞?”
小泼皮手段是真的不少,两边针尖对麦芒,为气他百里秋实,也说得出做得到。
藏夏只笑,百里秋实就扼腕叹息。
贤王府旧部有三位高阶,修为最高那八阶,也想请奇珍阁量身做件好的。
蒋家遣来的匠师以外,请奇珍阁制还得另算工钱,他请制的宝器,料子也得三百多叶,自出两成可不少,他叫从本不多的常例里扣,商三儿道:“无须,我叫人帮你出!”
“城皇爷,请王前辈来!”
王乾在贤王府时,对王氏后人多有关照,其他外聘的就不怎么管,落魄之后,还愿来投奔的高阶剩这三位,于情于礼,该付点心意。
夏水河神放王乾来时,除命物蟠龙朝元炉,其余物事全拿走,但任怎么说,地仙受聘,年俸也比人仙高得多。
城皇传话,请他过来,城主再开口,真没得推脱,问清三位旧部全想制好宝器,都帮给付。
王氏进城十一个高阶,除王锐、王尊、王诚三个八阶外,剩下八个也没好的用,但对他们,想着不用这般,王乾道:“老祖眼下也不宽裕……”
九阶难达,哪家哪城,六阶往上就舍得给能做地仙命物的顶级宝器?
他要推,惹商三儿发笑:“年俸五十叶呢,总比他们拿常例的宽裕,点个头,你这些后辈,也不难扣!”
为那三个,已几年拿不着年俸,王乾这爱奢华的,本不愿一直过紧巴巴的日子,但被城主叫破,只得苦笑应:“成!”
他应下,商三儿才以学成的道法,传音过去:“回头再给你五百叶,算安家费罢!”
王乾只有点头的份。
这泼皮,或比他会做人。
八阶之后,雷雨第一个上前,拿那把三尖两刃刀。
宝器与道意契合才好,现成的多半比不上定制,七阶之后六阶选,争的人也少,宗昊如愿拿到双寒戟,苗秀拿走真金链。
苗秀拿的宝器,与土财主带的金链儿一个模样,缠在脖上,叫别人笑翻去,他倒自得其乐,还叫从此称他“苗财主”。
四门村人只拿现成的,但王氏八人、贤王府旧部三个、酒楼师徒俩,十三位高阶,全制好宝器,便阴极木、蒋氏匠师两项,已省下好些,等做完后,河神赔来的四千叶也少了大半。
留五百叶送王乾,余下全还奇珍阁旧账亏空。
新进城的玄素门妖精们也有高阶,但还未出过力气,这次轮不上。
韩思一一记录清楚,商三儿身边,青牛也闪出来:“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