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被堵山上了
上山拉水,结果被堵了,今晚都别等,这章明天一起发,上次欠那章周一发出。
163.几多欢喜
长兄成亲,今日吕昭君避无所避,定是在场。
已议定婚事的四皇子姬正,其实也未见过两次面,但已晓得,骨子里有比她更重的一份傲气,今日场合,不会自不量力地随着去交际,只跟在她娘身边,做好新人“亲卷”的份儿。
眼下还是吕家女儿,待变成姬氏媳妇,冠以夫姓,再生下孩儿,夫家才是家,为人处世,就渐不能为娘家考量,苍狗城又离得远,母亲行事再浅薄,也从未有害自己的时候,眼下还龙崖、龙鳞两城分居,能陪她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该珍视了。
家主的位置早已不指望,缘故在己身,与吕东山没多大关系,对他就怨恨不起来,外嫁出去,很多时候还要仰仗家里,也该捧未来东山郡守的场。
她们这桌,只商大娘、明月婆媳是外人,其余全是吕家小辈,坐满吕东山、吕昭君的弟妹们。
母亲出嫁多年,便书院来的女卷,也多半不熟,便央曾夫人自家款待,请各自相熟的坐席。
吕家大小姐与她书院来的夫婿,陪坐吕威、曾申、姬正那一桌,不在这边。
绿柳来的两个丫头,眉儿、静馨也有座,不过是与书院来的侍女同席。
整一日下来,司仪报名唱礼、新人行大礼、坐席喧闹,与她吕昭君,都没多少关系。
她只低眉敛目,伴在母亲身边。
此时与商大娘、明月两个同席,属实难受,只尽力忍着,少与视线相对、言语交谈,姓商的那边,更是再不瞟一眼。
没事儿做,就忍不住分心。
南晋与蛮楚两国,还陷在僵持里,但前日两家三位老祖抵达,见小辈时,齐说蛮楚还没有决死一战的决心,越大泽作战,补给不便,应不会耗得太久。
那边两国停战,姬家就该遣媒人来定婚期、写婚书了。
待事情真定下来,四皇子那份隐隐的不屑不甘,就该收起了罢?
是觉东山郡不配做他外戚,还是也嫌自己缺份女子的柔美,不会奉承人?
父母从龙崖城过来,背后倒都交口称赞,说她这夫婿谨慎守礼,性子好。
叫她怀疑,说的可是同一人?
也罢,大族子女婚事美满如意的,真有几对?便吕东山,今日才得见着新娘子的面,婚事自与“情”之一字无关,眼下各处应酬如常,但心底不在意他媳妇相貌寻常?新娘子远嫁而来,除身边几个使女外,再没熟悉的,往后孤身在龙鳞,万事指望陌生的夫君,那略带羞意的从容背后,又藏着多少惶恐?
与四皇子的婚事,既能帮到吕家,自身也可从当前窘迫状况中抽身走,时日久了,或又续接上修行,还有多少不满意?
初时入体一根小刺,一直以为,会随吕氏解危自消融,谁知它就留在那,日日感受得到,憋得人心慌,也耽误了修行。
与四皇子只有过一次亭内独处,但只说了一件事,就是万不许开罪绿柳城!
南晋那般大势力,也不愿得罪姓商的!
四皇子解释的理由,是两家订婚事,须防夏水河神来搅局,王乾或就是河神布的棋子,不可再节外生枝。
唯私见的一面,却叫她心里扎那根刺,更能知觉到!
也知晓,眼下来说,贤王府之主、地仙四阶的北山王变成绿柳客卿,那泼皮儿还不知有多得意,便对上,自己这皇子妃,心境也占不到上风。
还是别当他在,不见不烦!
只好奇,王乾对吞下贤王府的书院、吕氏两家,怨气应不会比老匹夫董策少太多,怎还愿陪来龙鳞观礼?
大罗金仙之徒,地仙四阶也瞧不上眼,使唤无忌么?
四皇子也不愿开罪绿柳,那自家要到何等份上,才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这一世,只由那泼皮与旧日侍女明月得意、笑话么?
刺痛着想自家的事,直到新人夫妇应付完外间,过来敬自家人酒。
若按世俗之礼,新妇进门,要洞房之后,明日才拜见长辈、公婆,但既已出来敬酒,别人都要应酬,这便免不得。
由外而内,吕家、书院三位老祖与绿柳城主、王乾等同坐的席,是最先去,此外吕威、曾申那席,然后吕东山丈母娘曾夫人那边,最后再回来敬吕夫人。
吕东山四十多岁了,生母修为低,已经亡故,想敬也敬不到。
吕夫人面前,新妇新郎再跪拜,敬酒。
商大娘、明月、吕昭君、同席其他弟妹,全侧开身子。
吕东山脸皮厚,先前曾夫人那下跪时,“娘”字叫得震响,惹起一阵哄笑。到这边,众目睽睽之下,再害羞,新妇也得改口,一样叫“娘”了。
送新妇的见面礼,倒要明天才给。
于众人面前,吕夫人总是慈眉善眼,一副雍容样,喝过敬酒,说几句祝福话,拉起新娘子:“东山也快起来!两个好孩儿,商老夫人这,也是长辈,往后该一样孝敬!”
商大娘乐呵着:“可不敢当少夫人重礼,不过龙鳞绿柳挨着,远亲不如近邻呢,是该多走动!公婆都住龙崖,见一回不容易,要不嫌我这老婆子不体面,常来我家,唠个嗑也好!”
吕夫人笑应:“我与那口子说,咱们还不算老,在龙鳞这边,新媳妇少不得侍奉、立规矩,早晚受累,索性先离着,由他小两口宽泛些年!”
“夫人做婆婆,晓得心疼儿媳,别家哪容的?”
“莫臊我哩!且看您做婆婆时,怕不比我周全,更会心疼人?”
几句话里,新娘曾氏已从吕东山端的托盘里,再奉起一杯满的,作势又要跪:“给商老夫人见礼!”
商大娘忙扯住:“好孩子,莫听你娘的,折老婆子的寿,真不敢当,就这般喝罢!”
吕东山没跪,只笑:“哎哟,老夫人是疼她!往后要在我这受着委屈,去寻您告状,可不好偏心骂我!”
商大娘就羊怒:“今儿大婚,大公子哪能说这话?不叫媳妇受丁点委屈,夫妻恩爱,她上哪,不都得说你好话?”
吕东山苦笑起:“两口子过日子,我就没个受委屈时候?这就已偏心了!得,平日只看她自家愿意,但桂花开时,我必也借娘子光,两个同来,在您家住一俩月,蹭吃蹭喝再蹭香嗅,老三撵人也不走!”
商大娘回嗔作喜,饮下满杯酒:“老婆子有请罪荆呢,他不敢,只管来!”
也是琼花露,绿柳城的产物。
酒到明月、昭君及其他弟妹面前,礼就反过来,明月先行礼,口称:“师兄、师嫂,恭贺两位缔结良缘,成神仙卷侣!”
多年来,吕昭君叫“兄长”的次数屈指可数,眼下倒也真心实意祝贺:“大兄、大嫂,愿二位永结同心、鸾凤和鸣,携手持家治家,得共赴大道!”
酒到,其余弟妹们也行礼,贺完,与平时不同,这些比自家小的,今日吕东山两口子须还上一礼,称谢。
今日大婚,明日还有家宴,弟妹同辈到时再引荐给新妇,同样的,相互各要送礼。
全敬完,他俩才得入席,用些酒菜。
不过今日,新婚夫妇得越过父母,与地仙老祖们同席坐。
多少修士参与,本该与世俗凡民不同,那桌坐着四位地仙,最要紧,但竟还有人要闹酒。
姓商的只不饶,新婚夫妇入席,没吃几口菜,先被灌下好几杯,还嚷嚷晚间必去闹洞房。
闹洞房多是戏耍新娘,明月的师兄是娘家人,那厮下月成婚,欺负吕东山报不了仇,就肆无忌惮了。
三位老祖,也不劝止!
吕昭君眼不想见人,却禁不住耳要听到,那无耻泼皮,总要惹人心烦气躁!
有些气恼,皱一下眉,吩咐同席弟妹们:“凡民百姓里,弟妹也闹房,但大嫂大老远嫁过来,委实不易,咱们家倒该护着她,等散了席,你们去新房,堵门莫给人进去!”
以她原本的性子,哪会爱护旁人?弟妹们有些难信,某个含着怯问:“二姐也去么?”
吕昭君摇头:“我有别的事,顾不上!”
听她不去,弟妹们反能自在许多,就纷纷点头。
商大娘面色如常,没说话,但离席时,交待眉儿,让她寻商三儿,转告说自己惦记魏鹤,明日一早就走,今晚不许喝醉,也不让去闹房。
老娘吩咐的,商三儿不敢不听,席散就出城主府。
也不嫌晚,带着甄药神和王乾,去街上游逛,好生看一遭龙鳞城,顺便采买些凡物。
历次来,都是走马观花,不知往后,几时再进这城,也不知再来时,城可还姓吕。
有他自己婚事所需,凡商嫌利低少带去卖的喜糖、生瓜子等小样物事,也有绿柳粮油店、布店新掌柜托付,米粮、菜籽油、布匹等杂物。
散席才出门,遇到已打洋的店,若非那家不可,还要拍门叫起。
不管大宗小件,买到的全丢狗背上,到与平日赌钱完的二更天差不多,方回礼宾司歇息。
第二天大早,不顾主家挽留,接上他老娘,返程归绿柳。
164.备婚
离四月二十二还早,但商大娘这盼了多少年的,刚观礼完一场体面婚事,看过吕东山新房,样样有比照,回城就再按捺不住心痒,要彷着置办。
早些年,小门小户连着聘礼在内,一场婚事花销二十两白银便够,商大娘只恨怎也攒不够。
如今身份大不同,要撑得起体面,花销不能省。
绿柳城主成婚,外间来客没吕家多,但城里的不少。
满城人仙与地仙,不能落下一个,作为主家,又不好收礼,纯只倒贴。
合城同庆,还有外来的吕家、山神等客人,喜宴上不能厚此薄彼,凡物之外,还少不了腌渍豆、琼花露、果脯、桂花茶等沾灵气的,还有涤濯锦给新妇做衣裳,迎亲用功德叶喜钱,细数下来,莫说二十两银,二十叶都不够使!
绿柳营生兴旺,于主家而言,花钱还只是小事,要费心的事儿才多!
不说请屠壮杀猪、陈家制衣、酒楼二掌勺治硬菜、坤道府制卤肉和糕点,新房内大到新床、被褥、对枕、梳妆柜、送子图,小到红烛、合卺杯、压床童子,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亲自过问到,商大娘能安心?
因此,带着小魏鹤,一边与眉儿制作鸳鸯被褥、对枕,一边向王乾、董夫子、商崔氏、陈婆婆、鬼婆婆等讨问细节,晚间一个人时,还要一遍遍想,暗思查遗补漏,生恐忘记某事,使得不圆满。
柿霜院那,请几位商氏族人进门,拆除旧件,量做新八步床,就再不许商三儿进那院子睡觉。
新妇进门,做柿霜院主人,左右商三儿须再有自己的地盘,商大娘请荷叶领着瑶觥、奉羮四个,把前院的书房收拾出来。
婚前,叫商三儿先带轮伺候的丫头,改在那睡,婚后也要常备。
书房虽在前院,离柿霜院并不远,得主人安抚后,那只已安下家的啄木鸟,不随迁出去。
商三儿搬到书房,柿霜院主屋里的物事,就一件件丰富起来。
商氏族人里,其实有位手巧的,木工活做得可精细,是流浪在外时学的手艺,以往还嫌不体面,只瞒着,得蜜饯店分红,又知城主要大婚,方肯出力气帮忙,有这位族人在,不用再事事寻鲍正山。
柿霜院要制黄花梨髹漆彩绘八步床,贵妇憩息、逗弄孩儿的贵妃榻,就出自那位族人之手,随去的另几个,只是打下手。
一张精致的八步床,已要花不少功夫,此外装衣物的顶箱柜、睡时搁衣用的素衣架、新妇梳妆台、外间放摆件的多宝格、屏风、面盆架、桌椅、烛台、脚踏,甚至马桶,商大娘全要用新物,那位族人忙不过来,不用太讲究的,请鲍正山出力,其余让唐掌柜买了送来。
请买的凡物,最终唐诺都未收银子,说算在唐家贺礼里,此外还多送来面四尺高的云烟镜,镜面明亮,照人纤毫毕现,清晰至极,若盯着细看,内里还有云霞流动,只是低阶宝器,但比之前别人送礼,商大娘屋里用那镜精致明亮得多,也属少见。
家具之外,玉器、香炉、木凋、花草、字画等摆件,从库房、花草店、字画店里挑合适的,帐幔、桌布、窗纸等,则请坤道府娇娘做。
诸般事儿都要操心,打从龙鳞回来,商大娘已没功夫去茶坊坐。
对面酒楼里,明月还有些懵,只晓得,她要做新娘子了。
成婚那日要穿的嫁衣,成衣店已帮做好,由陈武媳妇送来,当晚,静馨就撺掇着她,穿上试过,手艺没得说,全贴身合适,唯一不好,是太凸显她细长腰身。
这由头,却不好请陈家拿回去更改。
四月初二,离婚事还有二十天,吕东山就带着媳妇,亲送来添妆之物,说要在绿柳多玩些时候,让媳妇与老夫人亲近。
泼皮儿也从耳报神那晓得,他两口子来的时间,出门前就与老娘、明月说过,先招待着,他与阿丑去荨麻城,十五前必回。
要成婚,也不耽搁阿丑吸魔气涨实力。
送来的两车物事,光两大箱各色裙裳,就叫只愿在装扮上反着花心思的明月咋舌。
运输不便,八步床、闷户橱这等常见的大件嫁妆由新郎家自制,但樟木箱,妆匣,提盒,龙凤碗快,红尺,龙凤被、褥、枕全套,花瓶,痰盂等物,再加新娘子头、脖、手日常带的饰物,可自制小衣的丝缎,五彩丝线各种小样,目不胜收,虽多为凡物,低阶宝器不多,但里里外外,全提现吕家“用心”二字。
对送礼来的师兄师嫂,明月真心实意地道谢。
物件送到酒楼门口,吕东山媳妇陪她说好一会话,听言谈,比吕夫人真诚得多,是望两人这假“姑嫂”,真亲近出姐妹情。
不愿见吕东山,等那两口儿走上北通街,圆滚滚才寻摸出来,期期艾艾地:“好徒儿,为师撑不起吕家的场面,添妆之物只送一件,你莫嫌寒酸!”
藏夏、隽山、清乐三个师兄弟,都私下自做物事表心意,明月记他们的情,酒楼唯二掌勺自称城主家的人,便有礼,也要送去城主府,不先给她。
师父这,先前未听到动静,今日借吕家的说起,明月也好奇他送啥:“师父哪里话,庇护我等数十年,一片好意,胜过无数冰冷之物,任赐下何物,全是弟子福气!”
“懂事的娃儿,那可好!”
圆滚滚把藏在衣袖里的物事拿出,却是一块搓衣板,一根捣衣棍,齐套儿!
全新,还细着红绳,就是给她添妆的!
大户人家,哪用得着主妇浆洗衣物?明月哭笑不得,他还生恐女弟子不明白:“嫁进府去,定要立起咱青牛观的威风,莫落你师祖面儿,把那废地仙治得服服帖帖!我问过奇珍阁,他家没请罪荆卖,捣衣棍只好将就使,多用搓衣板罢!”
难得地,让明月跺脚娇嗔:“师父!”
秋实不管她,把两样物事丢进门口车厢内,转头往酒楼里叫:“藏夏、隽山,来搬车!清乐卸马,送去车马行!”
马清乐嬉笑着,最先跑来,卖老底:“师姐,是大师兄帮出的点子,说吕家再仔细,也想不到这两件物事上去,你定缺着使的!”
酒楼里某处,就响起藏夏声音:“清乐,这般爱卖底,今晚我与你睡去,总要叫你晓得啥叫长兄厚爱!”
清乐打个激灵,急从车上卸下马,再冲里间还嘴:“师兄爱这调调儿,澡堂寻宗昊去,他能与你拼个长短!”
“拼个长短”四字,加了重音。
拉着马,临要往西门走,又叫:“师父,大师兄不怀好意,今晚我就不回来,睡赌坊了!”
里间,隽山踱步出门,长叹口气:“师父,咱们都还俗哩,再不请师姐求商老夫人,给他俩说上媳妇,言语定要越发污秽,不宜入耳!”
秋实瞅着他:“你不想?”
隽山老实地点头:“也略有几分想。”
圆滚滚跳起来,在他头上敲一记,开骂:“没天良的,为师这九阶没娶上大娘子,徒儿倒先惦记成家,哪家的道理?”
隽山揉着头,没还嘴。
明月怔一下,倒想说些:“师父说得是,我这婚事……”
圆滚滚忙摇头:“你头上,是你师祖亲定,一辈压一辈,我哪敢管?”
再瞪隽山:“好生搬进去,也帮你师姐瞧好,家里有惯做贼的,要被他顺走一件,你赔!”
等他进里间去,藏夏才跑出来,长吐口气:“我就晓得,师父晋九阶,脾气也要见涨,指不定就记我先晋八阶的仇!还好躲着,没被敲头!”
听他假叹息,实则炫耀比师父早晋级,明月笑笑,没说别的:“劳师兄、师弟受累,搬厢房空着那间去!”
左右送亲时,也是用马拉去城主府省事,两位修士,就懒得卸物,连车厢一起搬进酒楼。
晚间,酒楼男子全出门赌铜子、功德叶,静馨才问:“小姐,吕家的妆奁都已送来,可没多少时候了,你还不赶着制物事?”
叫明月叹气。
商府人丁简单,但进门之后,该有份手制之礼送婆婆、夫君,阿丑与商三儿兄弟相称,得当自家人待,他的礼不用亲自做,但也少不得一份。
除此,就剩几个丫头。
静馨晓得的,小姐这,送别人的物事都已做好。
针线没府里大丫头好,但也买块九阶山妖皮,亲手缝件皮裘送婆婆;眉儿那,绣花鞋、鞋垫两样物事;荷叶、瑶觥等五个丫头,一人一对鞋垫。
送阿丑的礼,是花费百多叶,向奇珍阁买的高阶宝器,一件玉佩,除妙用外,做工也精致。
唯送那泼皮城主何物,还没定下。
香囊、同心结、念珠这些不说,丝帕的“丝”与“思”谐音,梳子寓白头偕老,寻常新妇送夫君的礼,明月没一件愿做。
但成婚呢,也不好真什么也不送。
头疼。
静馨提醒后,想了一夜,第二天,才又进奇珍阁,花三叶买下块玉石。
是较常见的奇物。
明月打算为他做块私印,手刻“商君”二字。
“君”字,既可称夫,他又是一城君主,都应景,更要紧是提醒守君子之德!
少私情,多告戒,道姑还俗出嫁,她明月也指望自家夫君,品行端正,君子如玉。
做正人君子,更该记得当日所言,婚后许自己另居别院……
削好玉形,练几天字,写了上千次,挑出最满意的两个,照着拓印、凋刻!
这段日子里,吕东山媳妇常来酒楼说贴心话,提醒新妇该注意的事儿。
四月十四,泼皮儿已带着阿丑回城,第二日,两位地龙山神带着侍女、小厮们进城。
想慢些的时候,时日偏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城里外来人又多了些,来酒楼吃饭的,若是认得的,还要打趣她几句。
四月下旬,满城桃花开正旺,小道姑要出嫁了。
今天没更
昨天熬夜太晚,今天一天课满,到现在脑袋嗡嗡的,构思到现在,婚礼场景都不好,请假休息一天,明天努力吧
165.接亲
马宽进城,见着商三儿,先搂肩膀显摆:“好兄弟,可知哥哥也有喜事儿?”
商三儿瞪大眼:“哥哥这年岁,还正经娶浑家?哪家的姑娘愿嫁?”
“哈哈!”
梅兴失笑,马宽没好气地摇头,商三儿再问:“龙山茶、得子枣养成了?”
去年中秋时,
两位山神移种的三株得子枣,全已成活,但只还不肯挂果;龙山茶上,马宽试种两次,尚未得活。
“哪有这般快?”
马宽叹气:“是借那枚神意丹,我回三阶了!”
他本就是地仙三阶,
两百年内连遭坏几次命物,降了一阶,
成就山神时,其实又得当换一回命物,但占下这般大山场,好处更大,再加山神宴得的神意丹,还没满两年,得回复原本修为。
眼下是快,但修行路上,如嗅那桂香,全讲究过犹不及,地仙只可用一枚神意丹,从长远开,又比或能借丹晋到五阶的梅兴吃亏。
当然,借丹晋级,也不能担保必成。
喜事是晋级,商三儿其实欢喜,只面上不显,
哼着:“废地仙面前,哥哥显摆修为?阿丑才只地仙二阶,与你客卿府比比去?”
马宽回他个白眼,转向阿丑:“丑兄莫到处给二皮脸撑腰,咱不受他激!”
九曲藏魔洞吸魔气已五次,阿丑修为还只地仙二阶,离原本差得远,后面也将越来越慢,但真要在地龙山外打,肥如意不会是他对手。
阿丑咧嘴憨笑:“我哥哥能炼白棋时,是要与你比划几回!”
废地仙炼成白棋,不知还得多久,到时阿丑本事势必又已涨,肥如意忙道:“叫没正形与丑兄切磋,他修为高,我哪够得上你瞧?”
只为助兄弟炼白棋子,就躲不掉,梅兴苦着脸,只叹气。
阿丑本事再涨几年,
他也不会是对手。
看着梅兴苦样,
笑一会,商三儿又道:“绿柳遭劫那日,我师父说,三五年后必再起魔患。到今年七月初十,便满三年整,我心不安,喝完喜酒,到时还得劳累两位哥哥,来城里住几个月!”
梅兴回他:“还没娶上媳妇,兄弟就要见外?早说定的事,山里不出变故,咱俩住满两年!”
若在别的名山大川,山神、河神长期不在家,怕不遭人惦记,地龙山却已得大罗放话庇护,夺去山神位又不能逃走,吃不下肚,便外道邪魔也少会算计他俩。
“那咱就不见外,大婚呢,两位哥哥出些力气?”
肥如意笑应:“上回说定的,我这人才,正合做司仪,没正形打掌盘去!”
山神宴时的打趣话,他还记得。
梅兴负起手:“掌盘还是算了,哥哥比肥如意俊,做个傧相罢!”
绿柳城不缺好物事,外物上,两位山神倒要靠商家周济,送的贺礼就只是些奇花异草、妖兽皮,能表心意就成,但做司仪、傧相,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帮撑脸面。
商三儿只拱手:“承情!没别的报还,成了事儿,带媳妇多敬几杯罢!”
吕东山夫妇、两位山神之后,其他来客也陆续赶到。
若比来客,没月前吕东山的婚事阵仗大,最多还是东山郡治内各城、门派遣来的使者,但好歹大罗亲传成婚,绿柳城又已经营出一番气象,西边儿与马吉解仇、得了小丘城主令的黄叶府,东边放还王氏族人、八百叶强买万斤琼花露的谭云将军府,北边石山书院,南边南晋,全遣人送礼来贺。
礼宾司、仙客来、客舍又都住满。
身份上差得远,城主、掌门之流来得少,多只遣人来,南晋国来的也是新人,一位六阶的礼官。
只奇珍阁不能不亲近,四位东家全至,龙鳞多宝阁的郭掌柜也来。
吕威夫妇带着姬远,在婚礼前一日进城。
当晚,商大娘请商子宜带赵虎儿做压床童子,在新房新床上滚几遭。
二十二,吉。
大早上,以董策老头帮看的时辰为准,商三儿着新郎衣装,领着阿丑、梅兴、执扇、田余、雷雨、鲍正山、仲熊、宗昊、商子宜、屠家兄弟等大群人,往酒楼接亲。
参与者不论修为高低,只要能热闹。
迎娶新娘的花轿,这两年已用过好多遭,今日是请四位衙兵合抬。
酒楼门前,吕东山、藏夏、隽山、清乐、苗秀、宇文兄弟等,是第一波讨喜钱的。
商三儿冲人群里的曹四翻白眼:“哥哥,你不陪我接亲,倒来这堵门?”
曹四笑嘻嘻地:“这头有喜钱领,咱明白人不吃亏,我师父可是酒楼的!”
说得在理,梅兴这傧相只好掏出功德叶:“开门见喜、大吉大利!”
不一个个给,他迎空一抛。
非但堵门这些,随来的屠老二等,也急弯腰去抢。
早交待要做内应的酒楼二掌勺,装作抢喜钱,从内往外一撞,就出来道空隙,商三儿、梅兴急抢进去,冲外得意笑。
吕东山还想多闹他一阵,但这绿柳城里,全是泼皮的人,拦不住。
但酒楼大堂里,端坐着三个人。
吕威夫妇、圆滚滚秋实!
全望着进门的泼皮笑。
这场景,叫商泼皮也没脾气。
新娘长辈,免不得要磕头、敬酒。
吕威两口儿面前,先三跪九叩,还得奉上酒,含糊叫:“请两位大人饮用!”
那边不肯叫“岳父、岳母”,吕威两口儿祝福语后,对秋实却绕不开,跪磕后:“请师父饮酒!”
圆滚滚没做别的,唯抚着他的头叮嘱:“徒婿,明月托付给你,往后夫妻和睦,撑门立户,有个男儿样......”
东拉西扯说上半天,比那两个顶“义父母”名叫“贤婿”的啰嗦太多,待商三儿跪得不耐烦,就要不给面儿自家站起,又恰到好处地收住:“就这般,进去接人罢!”
狗日的,今儿就算了,娶完媳妇再与你斗!
然而挤进后院,莫说商三儿,梅兴、阿丑也要傻眼!
酒楼后院里,眼下挤站着的人,有不下两百个!
一个个看过去,除坤道府娇娘,地龙山两位山神家侍女也来了不少。
花枝招展、彩衣飘飘,摆下一个脂粉阵!
全是大姑娘小媳妇!
陆娘子、韩窕妹、红袖、屠家姐妹等站在前面:“城主,要想接走媳妇,也得这姐妹们全点头!”
被跟在新娘身后的夫君瞪眼,田余媳妇小声嘀咕:“静馨姐姐叫来帮忙的!”
心疼着荷包,新郎官看向梅兴:“哥哥,我这俗人,怕遇着别的路数,还是买路合适!”
百宝囊里都是商家的功德叶,梅兴把幸灾乐祸藏好,装模作样叹口气,又掏出大把来,撒向半空:“丫头们抢喜钱哩!”
但人实在多,连撒三把,也只前排的弯着腰拣取得到,不见空隙,难挤进去。
城主犯愁,立即有忠臣出头卖命,屠老二先撸起衣袖,一声叫:“兄弟们,并肩子上,帮城主闯出条路来啊!”
话音未落,一马当先,勇猛无畏地撞进去。
他身后,是见机快顿时叛掉初衷的曹四,再然后仲熊、雷雨、田余等一干男子。
名为闯阵,实则揩油,各个乱挤乱拱,所到之处,必引发阵阵惊呼怪叫、娇嗔破骂。
有人提绣花鞋抽打,有人用手掐,有人衣袖中暗藏针锥。
也就有一两个男子吃疼后惨呼!
娇娘子们人多,但架不住接亲众不要脸,只好躲避,真叫他们一路撞到明月住的厢房前。
执扇在后,拍着掌连叫好耍。
梅兴、阿丑护着商三儿,也得抵达。
闯过脂粉阵,厢房门槛上,又立着位怀抱孩儿的胖大婶!
这位是九阶人仙,挤得挤不过不说,那身板和眼神,真挤过去,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张果果身量可宽,门槛上一站,里间都瞧不清。
对这位,新郎官也是没辙,只得再冲傧相:“哥哥,喜钱开路!”
梅兴掏出两叶,递给胖大婶怀里的赵虎儿,顺手捏捏小脸,逗笑那孩儿,再对张果果:“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大娘子,借个道儿呗?”
胖婶儿笑嘻嘻:“莫与我绕文,讨着喜钱就成!”
喜滋滋退回房内,里面却又走出一个,是甄家的小孩儿,摊开手:“商三叔,我的呢?”
这个用一叶打发,很快,后面又蹦出个半大小子,是屠家的:“还有我!”
再然后,还有些面生的王家小子、丫头。
一个又一个,在公学读书的,竟全来了!
连走出二十来个,讨走喜钱,赞着城主敞亮,欢呼跑开,商三儿方觉不妙,阿丑瓮声道:“哥哥,嫂子没在里间!”
商三儿急与梅兴抢进门,外间是抱赵虎儿的胖大婶,进里间一看,还有十多个未得着喜钱的小子、丫头,只不见新娘子踪迹。
那十多个丫头小子,齐围上来,还须一人一叶打发。
等他们再退出来,满院娇娘齐声哄笑,一个个等看好戏。
笑声不断,就不是真的跑了,但院里人挤着人,看梅兴、阿丑模样,也难感应到所在,商三儿只得冲仲熊、屠二等叫:“没在里间,都给我寻新娘子去!”
于是,院里又纷乱起来,接亲男子们挤开娇娘,一间间厢房去找寻。
商子宜人矮,站院里看不出端倪,就跑回前边酒楼铺子,登上二楼,推开迎后院的窗门,一眼瞥见角落里的大红裳,忙指着叫:“三叔,婶子在那儿!”
再艰难挤过去,才见手捏红绸、蒙着盖头蹲矮几上的新娘子。
她外围帮挡着的,是甄家、王家、屠家的年轻媳妇,伴着招来这般多姑娘媳妇、小子丫头,害城主大破财的静馨。
商三儿吐口气,喊出:“娘子,为夫接你来呢!”
166.洞房
一个屠壮的侄儿媳妇笑问:“城主,不怕接错?”
那身嫁衣,将新娘子腰身衬得明显,商三儿暗地里已不知馋过多少回,城里独一无二,哪会认错?嘴上道:“便接着别个,也将错就错,只管带回去拜堂、进洞房!”
小媳妇们嘻笑不依,还不许接走,没法子,梅兴还得再撒一波功德叶。
闹腾一会,多半得着喜钱了,方任商三儿牵上红绸,静馨、窕妹左右搀扶着新娘子,送进酒楼大堂。
三位长辈面前,两口儿得再磕一回头,好在这回是叮嘱明月,说“相夫教子、侍奉婆婆、持家有道”的话,圆滚滚也不能拿捏。
礼毕,再牵引出门,扶她登上绿柳成婚专用花轿,抬上改向南,走城皇庙边小巷,转到东正街,再经小巷回城主府。
来去道路不重走,不从北通街回去,且接亲呢,多走多闹会方好。
明月的嫁妆,本备下三辆马车,但接亲的使坏,故意走小巷绕远,马车进不去,只好由吕东山、藏夏、坤道府娇娘等捧着,随在队伍后面。
花轿落在张灯结彩的城主府门前,鞭炮声大作,商三儿揭开轿帘,待静馨、窕妹把人扶下来,再牵上红绸,引她进府门。
高阶人仙,本不会被门槛绊倒,但与民间一样,两个左右搀扶的,也低声提醒。
傧相早守在门槛后,一对新人跨过门槛,先祷祝词:“新人进门,福禄寿喜,宜其家室,天成地就!”
坤道府来的几位女乐师,同时奏起乐器。
喜乐声里,商三儿牵新娘子进府,一路穿廊绕舍,进前院大厅。
大厅外,早摆上糖、果、花生,任进出人等取用。
厅内,商大娘于正位端坐,王乾、陈婆婆、马童氏、董夫子、辈份高的族老等陪坐两侧,商崔氏等族卷站着观礼。
到这里,改司仪马宽唱礼:“地久天长,新人入堂,先拜天地人,跪!”
“畏天道煌煌,一叩首!感地海八荒,再叩首!愿人道永昌,三叩首!起!”
“家族昌盛子孙旺,反哺跪乳敬高堂,跪!”
“不忘慈母春晖养育恩,一叩首!当记承欢膝下颐天年,再叩首!恭祝娘亲坦途登仙道,三叩首!起!”
“九转红尘再逢君,千载万世共枕眠,夫妻对拜,跪!”
“乾坤交泰,琴瑟和鸣,一叩首!鸳鸯比翼,夫妻同心,再叩首!夫唱妇随,早生贵子,三叩首!起!请入洞房!”
这才由商三儿牵着,领去柿霜院的洞房。
马宽那边,再唱嫁妆单儿,由吕东山、藏夏、娇娘等捧物件进门,一一查看,再之后,改唱内外宾客之名,请入府里坐。
其实这里只是坐坐,与商大娘说些祝福话语,酒席摆在府外空场上,一会还都得出门吃午饭。
柿霜院。
新房门前,窕妹转身离开。
等候多时的眉儿、荷叶,拉上静馨,去厢房看给她布置的住处。
静馨的用具,昨日就送进府了。
父、母、公、婆、夫、子、女俱有,都在世的全福妇人,绿柳城好悬才寻出两位,一个是甄药神的儿媳,一个是王氏族妇。
等一对新人入洞房,新娘坐到八步床边,她俩说着“吉星高照”、“芙蓉出水配成双”之类吉祥话,先递来杆星,请新郎挑开盖头。
红扑扑的俏脸露出来,泼皮城主就忍不住心痒和得意,出声叫:“娘子,今日起,外间该管你叫商向氏了!”
两位全福妇人忍俊不住,捂住嘴偷笑,也让明月脸更红,瞪他一眼,只不答话。
全福人又端来合卺杯:“新婚新偶新人,佳期佳景佳时,请共饮交杯!”
于是,各端起一杯,饮下一半,再递给对方。
这些礼,今日怎也避不开,明月接过去,绕开商三儿嘴唇触过的杯沿,一饮而尽。
那厮却偏要与作对,就着她碰那喝不说,饮下还咂巴嘴,似在回味!
直叫好脾气的明月牙痒痒。
两位全福人再上前,一人一个,解开帽、发髻、簪钗,各拉出一缕发丝,缠结在一起:“夫妻结发,从此命运与共,永世厮守!”
都弄完,两位全福人行一礼:“城主、夫人,我等告退!”
合卺酒等,本该晚间再弄,但毕竟是修者,总是不同。
天黑后才可合寝共枕,眼下还未到午时,剩大半天呢,商三儿得忍着馋,先去应付外间宾客,问声:“吕东山成婚,新娘子陪着出门敬酒的,你要去么?”
修者忌讳少些,但今日出去,不知要遭多少打趣,还会被灌酒,明月便摇头:“左右这绿柳城,无须八面玲珑,我就不学师嫂,你自己去罢!”
“成!一会叫眉儿给你俩送吃的来,叫声夫君,我就走!”
新娘子送他个白眼:“快去!”
但遇着无赖,不肯就这般离开,还故作惊奇:“不叫夫君,难不成要称老爷?”
明月已咬起嘴皮,泼皮夫君还不知收敛:“你不叫,我真不出门!”
听外间动静,眉儿几个已离开,静馨转回,就守在门外,但这没脸皮的,丝毫不顾及,瞧模样儿,就要蹭坐床上来。
此时不好给他下马威,也不能任久留洞房内,遭人笑话,想着天天见面,婆婆、丫头们面前,早晚也免不得这一声,明月收起不情愿:“夫君先去待客,晚间回来再说话!”
话里有话,商三儿只装未听出,伸手在她脸颊边轻触一下,才笑嘻嘻出门去。
这回,脸上滚烫是真的,不是装假。
下流样儿,哪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门外还调戏静馨:“哎哟,这不也进三爷府了,可还与我置气?”
静馨则嘴硬:“三爷莫想差,我进府只伺候小姐,与别的可无干!”
“小娘皮,到三爷嘴边儿,煮熟的鸭子,还能叫飞了?”
内里,明月不但牙痒,拳头也紧握上了。
修行起功课,才得平复,除眉儿送饭食来用,就只枯坐一天。
天黑后,静馨进屋,点起对大红烛。
商三儿不是个好东西,别家使过不少坏,到他成婚,不惧城主身份,别个也要闹还,晚间散席后,仲熊、曹四、执扇、屠老二、雷雨、布店掌柜儿子王意等,就随新郎进来一大群。
习俗如此,明月也只能忍着,好在这些男子中,多数媳妇儿都在坤道府点卯,威吓两句后,全不敢太过,她也拣轻巧能受的,略作应付。
二更后,静馨出声撵人,方得个清净。
陪的客人不少,商三儿身上酒气甚重,待宾客走完,静馨合上房门,笑嘻嘻地脱了鞋,跳上床,四处找寻:“撒了多少枣、花生、铜钱,今晚可够咱们拣!”
明月吐出口气,沉声问:“当初与我说,许别居一院,互不相干,不扰修行,不认了么?”
把刚捡起的物事扔下床,商三儿只管笑:“那时你是道姑,不哄着哪愿嫁?如今已还俗,你大罗师祖亲许的婚事,还清修个啥?”
说完,伸手要揽腰:“娘子,莫再诓自家,今儿起两口子呢!”
明月一把捏住伸来的手腕,扳开并压翻人,才冷笑:“忘与你说,比藏夏师兄略早些时,我已晋八阶,可要克扣常例、禁嗅桂香?”
商三儿抽着气:“嘶!要整治我个废地仙,七阶早就够,不用这般力气,哎哟,娘子撒手!”
明月果然放开他,冷笑:“我不愿意,你可近得了身?”
还他自由,商三儿不知足,又笑嘻嘻要抱:“明媒正娶,拜过花堂的,只想翻天?为夫还真不信!”
这厮无赖模样,叫明月很不忿,再一把捏住手,真就使上力气。
那厮如被杀的猪一样,扯脖子嚎叫起:“疼!谋杀亲夫啊!老娘快来瞧......”
全不要脸皮,明月哪敢让婆婆听见?
万幸,柿霜院里,今晚只静馨一个在。
施出个道术,禁了音,她再怒着:“八阶人仙,可不缺手段,能整治服你!”
被她重力压制,商三儿动弹不得,唯眼珠子能转动,但露出的眼神里,全是戏谑。
单手压着他,明月问:“怎的,不服么?”
话音刚落,门外狗吠声起。
“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主人吩咐过的,生人进城叫三声,平时只两声或四声。
谁家新婚洞房外,任狗叫个不停?
能不惊动婆婆么?
动静不小,静馨从厢房出来,却不敢撵它:“老狗,你...怎添乱?”
又试探着叫:“小姐,有事儿么?”
“没事,去睡你的!”
“府里还住着吕家婆媳,它再叫几声,老夫人都要遣人来过问哩!”
再任老狗叫下去,哪是遣人问的事,婆婆都要惊动过来!
与泼皮斗,明月不会心虚,但那婆婆面前,真不好放肆!
这不要脸的,原来早有手段!
不甘心着,明月撤去禁声道术:“叫它歇住!”
商三儿眨几下眼,瞟向被捏的手。
放开后,狗不叫了,但手又搂过来。
等她拿住,门外老狗又叫。
算计不过泼皮儿,昔日道姑都快急哭,但不敢惊动婆婆,不能任狗再叫。
于是,那馋了好久的细腰,就被搂上,再不撒开,呜呜咽咽中,上面也啃上了。
167.改口
这一夜,明月只能认命。
不敢叫门外老狗狂吠不止,被啃着揉捏,内里护己身时,那厮急色起,又要撕扯她嫁衣!
女子出嫁,嫁衣虽只穿两天,但值得收一辈子,带来的其它衣物又都在嫁妆里,没收拾进屋,被他扯坏身上的,明早还怎出门?怎去见婆婆?
不敢让嫁衣被撕坏,就都没守住。
八阶人仙,竟斗不过无赖手段,这叫人情何以堪?
不要脸的汉子,得逞得意时,还要猖狂:“娘子,可知啥叫夫纲?这家里,谁治谁呢?”
被他强上手,床上枣子、花生、铜钱等都未捡,这上上下下,全是膈应的!
不甘着、羞恼着,明月语带哭腔:“挨千刀的......”
从小到大,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开口骂人,出口才惊觉,与街坊上寻常妇人骂夫婿,也没啥两样。
再没别的念头,只双臂划动,把摸到的物事扫开些去。
红烛光里,只任那厮得意,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几遭癫狂几遭娇娆,任他摆布把玩,直到后半夜,方得松开。
迷迷湖湖间,又察觉他光着腚起身,一会后,屏风后马桶边,有些淅沥声响。
明月挪进床里间,扯被子蒙上头。
只高阶人仙的耳力在那,挡不住要听见。
撒完尿,那厮不知还要做啥,屏声蹑足地,到床前走动几遭,最后,又去外间,还听到开门关门声。
左右他已得如意,想怎样就怎样,蒙头不管!
也没别的事,没多久,他又钻回被里,伸手搂住细腰,贴在背后,再一会后,鼻息长而平稳,先睡着了。
腰胸上的不适感,这般近的男子鼻息,好一歇才忘干,让她得入梦。
梦里,她与成衣店陈武媳妇一样,年年要吃得子枣,肚皮不得个清净,细腰消失不见,总做大肚婆,转眼间,一堆孩儿围着叫娘了,各个面容都与泼皮相似,很快又上蹿下跳,猴儿似的,不得个安宁。
睡梦最后,她手持请罪荆,在到处追打。
为不吵到刚进门的嫂子,昨夜阿丑没打更,终是雄鸡唱晓,惊醒这对鸳鸯。
明明背对着,那厮不知怎地,晓得她醒了,被里手在作怪,嘴上又调笑:“娘子,与你说个笑话!说两口儿新婚,头一晚睡成‘北’字,第二晚改‘羽’,第三晚又变做‘日’!”
这没脸皮的哪里害羞?头一晚就是“羽”,不是“北”!
明月忍着,没理。
“还听老人说,新娘子洞房后,第二天大早,总会左右为难!”
她还装没醒,泼皮儿继续:“这早起呢,得罪夫婿;但要晚起,又得罪婆婆!娘子要得罪哪个?”
挨千刀的,不因你那老娘,会被你上手?
忍不下去了,明月转过身,四目刚对上,被下就起一脚,把泼皮儿踹下床。
赤身跌滚地上,泼皮儿还哈哈笑:“晓得娘子不服气,但今儿要不能叫你求饶,为夫就改姓向!”
早听眉儿说,婆婆起得可早,鸡叫二遍了,没心思再与泼皮斗,明月要起身。
但探头看一圈周边,顿就暴怒:“我衣裳呢?”
床里床下,只见乱扔的新郎袍,全没嫁衣、里衣踪影。
商三儿眨着眼:“你猜?”
猜个屁!
夜里那响动,是这厮把她衣裳抱到屋外去!
怎没防备,只蒙着头,任他使坏?
与这没脸皮的斗,哪能掉以轻心?
见她傻眼,捉狭鬼方起身,掀被子躺回床,再笑:“在老狗背上,便静馨起来,也拿不到!”
“挨千刀的混账!”
汉子手口又已上阵,气急败坏中,终按着本意,不止手捶脚踢,也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好让人看见,不能咬凑在嘴边的。
滚刀肉甚能忍疼,已压上了。
被摆布中,听到静馨那屋门响,是起来。
明月头回求饶,泼皮只当没听见。
感知中,院里静馨放轻脚步,来主屋门前听动静。
她咬着嘴皮,不敢再发出一个字。
但床板不会老实,也还有些其它响动,怎会听不到?
“噗嗤”笑声里,静馨就折身回去。
此后,又轻手轻脚来听过两遭,都还未止。
再过一会,外面院门响动,说话声起。
是眉儿领那四个丫头来见主妇。
新婚头一夜,怕她觉难堪,柿霜院只留静馨一个陪伺,往后起,还得添两个人。
院子里,静馨拦着,寻各种由头与眉儿等说话。
但世间人精多,真有几个傻子?
一个个话里,全有调笑意味了。
身上那厮还只没完没了,但踢开他也拿不到嫁衣,明月压低声,哭求:“挨千刀的,真要叫人人笑话去?”
泼皮儿还不饶:“总要等完事!”
实在没辙,明月只得想法子,哄他快些。
哄求着,好不易等他折腾完,再讨饶求自家衣裳。
按他吩咐,“夫君”、“好人”、“哥哥”各种叫上不少,再自称“商向氏”,求饶软话也说了一大筐。
真真羞煞死人!
两军对垒,是她明月大败亏输!
哪晓得泼皮整治人的手段更多?
往后这厮面前,是难再占着上风!
捉弄个够,泼皮儿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还要她伺候着,先披上衣物,才打开门,拿东西回来。
商三爷出门,在狗背上拿的物事,也叫眉儿、奉羹几个傻眼,怕把主妇笑恼了,还得苦忍住。
再过一会,该收拾的收拾好,该藏的藏下,放丫头们进门。
六个人进门,先恭贺,再上前伺候。
向氏脸已红得能滴出水,一言不发,任由丫头给着衣、打扮、净面。
眉儿笑出声,也直言劝:“爷便再贪,也给夫人留些脸面,莫只捉弄!”
任奉羹给梳头,泼皮儿混不在意,哼着:“真要依爷,得睡到午后才起!”
再惹起群笑,好一会后,眉儿揉着腰:“哎哟,成了婚,莫当老夫人请罪荆就不用呢!”
商三儿招招手,待她近前,伸手捏脸:“笨丫头,该帮哪边,都不晓得么?”
已被他捏惯,眉儿也不避,向氏进城快两年,早处熟了,言语上没多少忌讳,嘴上道:“夫人与我们一体呢,人家再笨,也晓得帮谁!”
“得!你们帮她,爷我就专管夫人!”
等那边打扮好,五个丫头先拜见新夫人。
向氏一把扯起眉儿,好说歹说,只许她行半礼,又让往后改口叫“姐姐”。
这五个拜见完,轮到静馨给商三儿行大礼。
泼皮又伸手去捏脸:“小丫头,进了府,爷面前,看你可还猖狂!”
静馨鼓起脸:“狂就狂,怎的?小姐在呢,可尊重些!”
“哈哈!”
把商三儿惹笑:“你问她,可敢多事?”
今儿是不敢再节外生枝,待见完婆婆,再觅机,瞧可能寻回场面!
向氏暂认怂,就只摇头。
泼皮城主得意笑声里,静馨只跺脚。
还想再逗弄,向氏连声催,叫一群人移去桃蹊院。
商大娘早起后,哪也没去,就逗弄着小魏鹤,等儿媳来跪见。
等不到,眉儿请示,她们须先去见夫人。
见主妇是真,也算催她,商大娘允了。
又过一会,还没来。
看天色算时辰,吕夫人以为已敬完茶,才带曾氏过来说话,哪知到院里,未见着新娘子影儿。
先是失笑,再出声劝:“人年轻,贪些也属常,一会来了,老夫人莫给她脸色看!”
她身后,也还是新媳妇的曾氏扭开头,在极力忍笑,商大娘只能叹气:“自己生的混账,那德行,我哪不晓得?怨不到媳妇身上,但原指望她帮管着些的,没想也不中用,治不住!”
吕夫人再笑:“我瞧着商城主倒好,贪玩好耍,不也盘弄起偌大份家业?”
“夫人可莫夸,再夸,他要飞天上去了!”
闲聊着,一起逗着魏鹤,又等一会,两口子才与丫头们进院。
等她磕完头,瑶觥端茶过来,向氏双手敬献:“娘喝茶!”
商大娘已把魏鹤递给眉儿,品两口茶,叫起,正色交待:“进我家门,莫怕婆婆不帮你!往后凡听你两口儿起口角,有理无理,老婆子先捶过儿子,再问因由!”
商三儿不由苦脸。
老娘面前,以前比不上狗,后来比不上丫头,这眼下,确实又比不上媳妇。
得婆婆撑腰,向氏长松口气,往后总有机会寻回过节。
“谢娘恩宠媳妇!”
低声应下,但随即,商大娘又道:“儿子未养周正,为娘这,盼抱孙子已多少年,都说高阶人仙生育艰难,好在他有得子枣,你俩早些用罢!”
成了婚,已同房,婆婆急着抱孙儿,这就推拒不掉。
但不知怎地,那汉子似知晓她心事,出声劝:“娘,生不出的,才借得子枣用,我与她可还年轻,试几年不成,再用那物罢!”
婆婆瞪他一眼,但吕夫人在,也没反驳。
然后,叫他两口儿去祖堂,给列祖上香。
上香回来,阿丑、执扇带着荷叶,也到了,又各见礼、叫人。
依着商三儿,阿丑称“嫂嫂”,执扇随他一样叫。
午饭前,还有商崔氏带子韵、子宜进府见礼,明月这商向氏,与她算妯里,也得姐妹相称。
午间席上,两位山神、其余商氏族人也要见礼。
都已熟,只是今日全改口。
168.新妇
午饭后,向氏得回柿霜院,整理嫁妆,把该摆放的物事,一件件装进新房。
瑶觥四个,也把商三儿的旧物、衣裳搬回,请夫人领着安置。
翻拣着,送丫头们的礼拿出,先给。
再去杏雨院,也给荷叶送双鞋垫,还有阿丑的玉佩,执扇还在外放爆竹,没在家,她就留下个八卦锁,又叫没奈何、烦人锁,以榫卯构成,是请郭掌柜捎带来的,请荷叶转交。
前厅门房那,韩思夫妇一人一双鞋、鞋垫,不过也都是买的,非她手制。
人情做完,回桃蹊院,与婆婆一起,陪吕家婆媳说话。
头一天就大早上才起,曾氏瞧她时,总忍不住,眼里全是笑意。
只得装看不见,偏头逗弄魏鹤。
做媳妇不容易,陪说话没多久,又得叫上眉儿,一起告退,去与奉羹等置办晚间席面。
晚间也有两桌,泼皮汉子与山神、吕家父子、姬正、阿丑等一桌,吕家婆媳、商崔氏、陈婆婆等妇人一桌。
妇人们这边,婆婆待客,她这做儿媳的,还得给摆盘、布菜、斟酒,从头到尾,几乎未吃安稳。
待到席散,又回桃蹊院,陪吕夫人、曾氏再说一会话后,与婆婆齐送出院。
回转来,商大娘方对她道:“咱们家没那般多规矩,你外间又有一摊子事,咱娘俩少讲虚礼。瑶觥、奉羹是仔细人,眉儿也能照看,没外客时,厨房、饭桌不用你费心,晨昏定省也免了!”
向氏先低声应是,又开口:“娘,魏鹤这孩儿,往后给媳妇带罢,渐大了,莫闹腾着你!”
商大娘摇头:“我这事儿少,逗着他耍,还是个乐子,有眉儿帮着,应付得过来。只望你两口儿恩爱,早些生下一个,不得空,也能给你们带!”
又被催生,向氏含羞应下,支使静馨回柿霜院,取自己备的礼来:“孩儿手拙,娘莫嫌针脚粗,只体谅一片孝心,冬时也穿几日!”
她针线上比不过眉儿,但用好皮子亲手缝制,做成这件皮裘也花不少功夫,商大娘笑接过去:“好,到时定常穿!”
叫眉儿打开箱子,取出她的回礼:“老商家原本寒酸,我嫁进门时,没得着传家之物,这对镯子,是请蒋匠师打制,做你进门的见面礼!”
上等奇物钢玉打制的一对手镯,一只天青,一只乳黄,配成对,不但色泽极美,还是两件好宝器,料子、做工都不凡,造价得四五百功德叶。
使用上,等道意相通,自家就能赐名。
有了它们,原那把只值五六叶的剑可弃用了。
“谢娘疼孩儿!”
双手接过去,小心戴上,再拿起亲手做的绣花鞋和鞋垫,送眉儿。
“没妹妹手巧,略表个心意,可别嫌弃!”
眉儿忙谢:“劳夫人受累!”
向氏叹口气:“说了叫姐姐,与我还只讲虚的?娘,要不然,就给眉儿妹妹正了名?”
新妇才刚进门,府里便添个妾,名声是有些不好听,不过混账儿子早败精光了,商大娘也不再忌讳,刚要开口,眉儿抢过话头:“夫人好意,本不该辞,但我随老夫人惯了,不如就顶大丫头的名,在桃蹊院伺候,比个妾室,怕还更能得体面,有老夫人疼着,也自在!”
说的是真心话,她自家不愿意,且按礼,得了妾的名,便该独居一室,早晚伺候商三儿两口子,不好再住桃蹊院,商大娘与她处惯的,也是难舍。
刚进门,对方是老人,向氏就不好多说,但定要眉儿改口,只许叫“姐姐”,为彼此自在,眉儿也依了。
叫声“姐姐”后,眉儿拿出自己的回礼,是丝缎缝的里衣和肚兜,里衣上有朵素色牡丹,肚兜绣的是鸳鸯戏水:“您是姐姐,想就不嫌妹子唐突?”
女子贴肉衣物,本不好经外人的手,眉儿做了送她,是真未见外,向氏道声谢,也收下,又对紧密的针脚赞不绝口。
商大娘挥手:“不晚哩,那混账该赌完钱了,你也回去。等吕家的离城,咱们再去看秘库,给你钥匙!”
向氏忙道:“钥匙娘管着才妥当,孩儿要取物事,再寻您讨就是!”
商大娘摇头:“老娘当了几十年家,好不易得你进门,还不许宽泛些么?往后只管享福,多操心作甚?”
婆婆这般说,再推倒是不肯尽孝了,向氏只得应下,请安后,告辞回柿霜院。
今日一天未得修行,且这陌生的柿霜院,变成她明月往后的居所,都叫人不自在。
与轮侍的奉羹、官子说几句话,进了主屋,想着泼皮夫婿就快回来,更坐立难安。
先取百宝囊,里外衣裳装全,压在枕头下,再偏着头想,可还有要防备的。
然后,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再见面,脸先红。
昨夜今晨的诸般不堪,全是汉子私下调笑的话题,遭他逗好一会,羞恼渐甚,刚想捶两拳以解恨,就听他扬声叫:“官子打水来,要歇了!”
莫名心慌中,握紧的拳头急又松开。
院里,官子脆生生应声,不一会,三个丫头都进门来。
官子伺候这位爷洗脚,静馨、奉羹两个,先帮夫人卸妆、饰物、解发。
然后换水,改请向氏清洗。
她在酒楼时,这等事也从不用静馨,只自家动手,到这也是一样。
待官子端脏水出去,泼在柿树下,奉羹轻声道:“爷、夫人请安歇,有事唤我们!”
静馨要算胆大,出门前敢回头叮嘱:“三爷也该疼惜着小姐,要做人的,早些起,莫只顾你自家快活!”
向氏涨红脸,听那没脸皮的回怼:“怎知不是她自家不想起?凭谁说,八阶收拾我个废地仙,好难么?”
静馨瞪他一眼,甩手出去了。
听门轴响动,向氏就又不自在起来,那边不怀好意的目光扫来,忙起身,趿鞋出去别门闩。
折回来,泼皮夫婿已站在红烛前,准备吹熄。
昨夜洞房,须一夜任烛燃,今晚已可灭掉。
心慌中,向氏忙止住:“且慢!”
待破皮儿望过来,她低下头,声如蚊蚁:“有礼给你!”
本就该给,也求得多拖延一会,只觉身心还未准备好。
慢腾腾地开箱,拿出那块玉印,递过去。
汉子先伸手搂腰。
身子僵硬着,任被带到床沿,半挨坐在他膝上,背靠着他的胸,一齐看玉印。
“商君?你做的?”
向氏含羞颔首,难得听他道谢:“叫娘子受累!”
把玩一会,商三儿笑道:“还以为你害羞,过些日才会送物事,我的回礼也就没急给!”
她今夜送物事,本也是因害臊,想打岔一会。
之前小看了泼皮,本以为凭一身修为,总能守住,哪知那般不中用,与他成真夫妻?
想到那些求饶话,脸上就一阵滚烫!
且是长辈允下,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她实没地儿说理去。
没法子,只能认命,做他正经娘子,别事上寻着机,再报仇罢。
口里调笑着,泼皮从他百宝囊里,先掏出一物。
仔细看去,是对绾臂双金环,别名缠臂金、金臂钏,两端口成龙头模样,一样用好金做料子,做工精致,应也是请蒋家匠师打制的。
这是私密物事,平日带胳膊上的。
与婆婆送的手镯相同的高阶宝器,本已不俗,可夫妻互送之物,不图贵重,要的只是心意。
不是亲制,还不如她送的不值钱玉印呢!
略有些不满,但也晓得,对这泼皮夫婿,真不要指望太多。
互送了礼,烛火就不灭了,带她倒床上,除去衣裳,叫带上缠臂金给看。
一边心乱如麻,一边任由施为。
那物事,套稳就不会滑动,如两条金龙般,各缠在一臂上,映照得肌肤似雪。
“啧啧,果然添色不少!”
轻抚着,泼皮儿赞不绝口,又吩咐:“以后都戴着,不许摘!”
鬼使神差地,她鼻里轻哼出声,是个“嗯”字。
忍着色意,泼皮百宝囊里再掏出一物:“这个,却是为夫亲手做的,与你最合!”
几近无色的天蚕丝穿起的一串玉石块儿,线金贵,穿的拇指盖大小的玉石块却只是七块凡物,打磨得光滑而已,还不规整,不过分为碧绿、天青、浓墨、橙黄、绛紫、银白、朱红七色,煞是好看。
玉石块间离得远,不似常见的项链,她从前未见过,忍不住好奇:“这是何物?”
商三儿嘿嘿笑:“腰链呢,专锁你柳腰!”
这物事,柳絮院头牌着露脐衣时,商三儿见过,向氏从不去那等地方,在吕府不看舞姬献舞,对打扮又不上心,自是不晓,但闻声知意。
得他亲手做的礼,刚生些甜意,哪晓得也是为逞他私欲?
且这般物事,比绾臂双金环不堪多了!
再忍不住,抬起腿勐踹:“挨千刀的,只晓得捉弄我!”
但泼皮认定的事,真真难扭回,被踹后,很快扭转局面,抱着折腾起,又哄她叫“夫君”、“哥哥”、“好人”。
趁她手脚软没力气时,强就给系上。
有些物事,弄上再拿不下来的。
第二日,向氏又晚起了。
169.赤心笨嘴人
送走山神、吕家众人后,商三儿不爱往府外多跑了。
除酿酒日之外,外出只为炼白棋、赌钱,娘子去忙事,实在无聊时,才沿街游一遭,看看街两旁的桃花,还有城皇庙门前双柳。
亲手种下的桃树,生长已进入第三年,东正街向阳长得快的,已与商三儿肩齐高,老娘院子里那两株仙种,也是如此。
桃红正艳,可惜开的日时短,一年见不着多久,就要花谢结果。
城皇庙前插下那两根柳条,长得更快,都已近丈高,绿油油的。
十字口,遭窈娘笑,说府里如今也有个爱晚起的,往后不许再叫她懒婆娘了。
是她兄弟媳妇听到丫头们笑谈,与她讲的笑话,妇人背地里嘴碎,爱说家长里短,不足奇。
不传到明月耳朵里,不回来踹自家就成!
最近几日,刚哄着把两人睡姿,从开始的“羽”字,换成最后一个,正在得趣,但专宠新夫人,有些亏待旧人,商三儿就只嘿嘿笑:“莫急,过些日子,三爷再来教你晚起!”
窈娘送他记白眼。
其余时间,多留在府内。
一来新妇进门,蜂腰堪握,天然羞态最勾人,商三儿确实馋她得紧;二来离师父断定的日子渐近,已感紧迫。
在府里,除习练些道术,还常请王乾、董策、屠壮、赵同、秋实等进府,坐齐商讨,通道封印破裂,幽魔冲出来时,该如何应对。若只一个,本事不如天仙的,要怎布阵合围,不叫它见势不妙,逃脱去别的城祸害;要出来的是两个,要怎分派人对应,哪便先挡,哪边先围杀。
谁打头阵,哪些管合围,几人留做后手拦堵,都议个详细,有个准备。
极罕见情况下,幽魔会出来两个以上,又或不止地仙级。
那有啥说的,唤宝印!
要连大罗都难抵住,师父也怨不到他这徒儿身上。
两条街上,桃花凋谢,两场雨后,结出个个青绒毛桃。
这方天地的雨季到了。
城主与一众九阶、地仙常时商讨,外来商队又渐渐少了,城里,由上而下的,凝重感也渐起。
原东家做上城主夫人,酒楼便只挂她的名,左右只赚银钱,谁花不一样?说定桂花开来客多时再回来管事,后只到过酒楼两次,是带礼回娘家看师父、师兄弟,彭望在大掌勺处讨不着话,逢她来,便各般打探,得着一鳞半爪的消息,自家就要偏头想半天,待曹四来问,又东拉西扯卖弄上。
二掌勺是真有些慌张,当初进城时,为求活命、留城,什么话都往外冒,应过幽魔来时,他冲在前头。
商城主叫那狗记下的,说遇幽魔敢不出力气,必打断腿浸粪坑里去,再叫老狗把一池粪当饺子,他就是那饺子馅,一并吃掉。
城里这许多地仙、九阶呢,真要他个小八阶人仙冲前头送死?
听着与九阶只差一阶,但那是人仙之巅,其实天差地别,没见同阶时,狗日的大掌勺全不够看,但晋阶后,自家就变成盘菜了?
三爷爷可要认真?
心慌的,非只彭望一个。
城门楼上,衙兵屠老二与来寻他吹牛的布店掌柜之子王意,两个旗鼓相当的,论起事儿来口若悬河,每日辩个天昏地暗,也常争得面红耳赤,言谈中,各种天马行空的应对之法,听得雷雨、田余等咋舌,又只恨城主府不请他俩去议事。
胭脂店,晚间骂宇文兄弟时,陆娘子响动更大了,但白日没事儿时,多半在对原魏清用的无畏剑发怔。在千丘荒地里,遇着的山妖邪祟,最高的只与九阶人仙相当,能从通道冲出的幽魔,却少说是地仙,不知她陆娘子可会辱没这把剑。
礼宾司,本就心疼媳妇的鲍正山,更多几分体贴温柔,又说趁难得外来客人少了,两口儿也睡早些,抓紧播下种是正经。这话传得广,好些四门村来的汉子,同样与家里娘子说。
冷清的字画店里,两个小伙儿发现,他们的爹长吁短叹更多了,买来的桂花酒也耗得飞快,显然不只因他哥俩提议娶坤道府女道兵、配不上门楣,父子齐弃仇投奔这绿柳城是马吉拿的主意,是怕选错了,一起遭殃。
事到临头,商氏族人里,也有后悔早来了的,其实该算着,待绿柳城熬过头遭魔患,看清路数,再定行止也不迟。
九阶人仙里,甄药神没了退路便没想法,陈婆婆、屠壮、董老头、百里秋实也是如此,张果果则少见地磨炼起道意,面对赵老头诧异目光,她哼道:“不晓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一家子全在这呢!”
最郁闷的,得数香烛店鬼婆婆。
纪娘娘让阿丑进这城,是要借大罗因果庇护孩儿,但若大罗亲传守城败了,还怎护别人?
这节骨眼上,她马童氏,比谁都想出力气!
只那小清净丹,真是害人的玩意儿,吃下后,一身道意消散个干净,但记忆旧痕仍在,想要另走一途,重生新道意,哪里容易?
便如打小学会写字,有一日,嫌写的不好,吃药把字忘光,但提起笔重头学,怎就不带旧痕迹?
原本的鬼道,为她所厌,但如手足四肢一般使唤自然,已有百余年光景,散尽也忘不了!
体悟新道意两年,总是不知不觉,又拐回旧道上去,待惊觉回来,立就扰乱她心境,以至事倍功半,并无所得!
要知如此,不该早用那枚丹,左右老娘……婆婆我五六年寿总还有的,帮这城熬过头遭魔患,再觅道意晋地仙也成,不至这般揪心难熬!
揪心着,每回城主府招人议事,她这废九阶都要去参与,觉着该提点之处,再结巴再慢,也要使商城主、阿丑晓得清楚。
留香烛店里时,只着紧体悟道意,可惜修行事上,越急越要出岔子,欲速则不达。
心里着急,除了初回幽魔出来,也怕到寿尽之日,还生不出新道意,再帮不上忙。
功德叶、琼花露等灵物,使凡人强身健体,天然增寿,但于人仙而言,六阶之后,一级级上去,肉身渐趋于极致,九阶为巅,寿顶多到百五十,往后再增无可增。
她马童氏常与尸鬼气相伴,非只早年毁到的嗓子无法愈合,还有好些暗伤,寿早已受损,再加地龙山里那一次,连金仙都要束手无策的。
心里不愿服老,但镜子里确实是个老妪,还能数着日子算寿尽之日,真正是不甘心。
新道意指望不上,某一日,董老头不惧她说话艰难,上门讨教封印灵鬼之术。
马童氏原本道意,是借金仙传授的养尸鬼之术,从马妖尸身上提取到的。
听董老头话意,他想试试,打杀幽魔后,能否把魂魄封在他宝器正经注书页里,观摩九幽之道。
恢复阴魂生前本事,是天界大罗才有的手段。
董老头那本书,用的全是好料子,确实能暂安置阴魂,但他自己不通鬼道,宝器仅为无源之水,新魂孱弱之物,进去在一段日子内保住命就不差,哪会有丁点力气?还能让他观摩到生前的道?
被她否决,董老头失望而归,马童氏却得了提醒。
新生道意艰难,是受旧痕影响,但幽魔来自另一界,从它身上体悟到的,自是截然不同。
幽魔性本恶,但纯粹道意,并无善恶之分,有甚不能学的?
打小学会写的是一种文,老娘……婆婆我现学写另一种文,笔迹还一样么?
自己厌憎的是马妖,与幽魔魂共处,却是无碍!
董老头不能养魂,她马童氏却正精此道,早惯与阴鬼相处,几具小棺都是适合之物,三五月后,就能助阴魂将养回些魂力!
阴魂生出力气,朝夕相伴,借它揣摩九幽独有的道意!
城主那魂奴老狗,肉身已是本界之物,再放不出九幽道意,本事才跌那般多,不然倒省事儿!
拿定主意,去求见城主。
门房那,韩思养的小八哥飞进去通报,一会又飞转来,张嘴叫:“城主说,请童婆婆进去,他在柿霜院!”
这八哥,与仲熊的绿莺慧娘已差不多灵智,也是受纪娘娘恩惠的。
鸟儿,得着造化,可莫忘恩!
平常来城主府,只在前院议事说话,后院还是头回进。
她又不是陈婆婆,未使灵鬼偷听偷窥过,进去不识得路,乱闯不好,就道:“要…累…你…引…路!”
她身上阴气森森,八哥便有些不乐意,偏开头:“不难寻,自家去!”
韩思哄它:“瑞哥,你带婆婆去,晚间有肠儿吃!”
又向马童氏解释:“我媳妇带着孩儿,在姐姐家耍,不然叫她引您去!”
领路有肠吃,八哥改同意了:“韩城舅,可不许反悔,我领她去!”
“多…谢!”
城舅之称,许与国舅相似?
要以马童氏真性,道完谢,也该说叨几句,可惜被口舌所误,多年养的习惯,尽量少说话,只在心里自问自答。
八哥飞在前引路,就进了后院。
满城近千人,马童氏独挂念娘娘那孩儿,但说话艰难,不想折磨阿丑,城主不召唤时,她也不进府探望,只等荷叶受命送物事去香烛店,她留下来,不说别的,就一字一顿地指点修行。
阿丑虽是地仙,自行其路,指点不到别人。
怕对着阿丑说话,叫他难受,荷叶倒没关系。
与阿丑,大通赌场外,只偶尔在公仓,纪娘娘衣冠冢的土包前,能遇着说上一会话。
每个深夜,阿丑独走大街上,敲更巡街,声音传进香烛店后院,她都会睁开眼,有时微笑,有时泪打湿枕头。
有时觉他可怜,有时又会觉欣慰。
明明修为、年岁都不如阿丑,偏觉得,该由她来照看,就像娘亲不在了,姐姐带弟弟。
七拐八转地,刚到商城主居的院子外,城主夫人带她那侍女,急匆匆赶来,裙边还有些湿,估摸先前与丫头们一块,在沟渠边浣纱,得消息赶过来招待。
也是纪娘娘留的好处!
夫人在做事,扰到她,有些过意不去,抱歉的话,马童氏也只在心里说。
向氏近前,先留客:“我娘还在茶坊,该还不知童婆婆来家里,已叫丫头们备菜了,晚间陪她喝两盅儿!”
真不惯与人客套,马童氏摇头:“只…与…城…主…说…几…句…话!”
“瑞哥去茶坊请我娘回来,晚间赏你块猪大肠吃!”
“两块!”
“得!”
嘴不利索,也叫人来气,八哥都已飞走,马童氏的话才响起“真……真…不…用,莫…劳…累…她!”
向氏扶住她手肘,一起进院:“哎哟,左右没事呢,自家人还客气?您也该多来,陪阿丑兄弟坐坐也好!”
这向氏,婚前瞧着性子可冷清,做媳妇才个把月,竟变了个人似的,话变多了。
可见这女子,经男人手后,另有番样儿。
商城主一人独坐院中,老狗爬他脚下,面前桌上摆了把大斧。
她们进门,城主也站起,瞧两眼,脸上欢喜收起,直问:“婆婆有事儿么?”
泼皮城主别的本事稀松,察言观色却是一等一,自家突然登门,定以为是生出道意,来报喜,但看到自家脸色,已知不是了。
夫人那边,唤静馨搬椅子、端蜜饯,自家亲沏茶来。
抿一口,乌龙茶,用她这废九阶身上,只是白抛费!
原地龙山该遭五雷轰那恶贼,终是被大罗打杀,但事后助两位低阶地仙做上山神,使城里乌龙茶不断供,还得着果脯方子,也是纪娘娘的恩。
都莫忘啊!
便香烛店也得着了,但品几口后,还是不舍得放下茶碗,就端着,磕磕绊绊讲明来意,想要幽魔阴魂。
能助她生道意,商城主自是同意:“也没别的用处,婆婆讨,能不许么?其它可有须帮忙的?”
马童氏摇头:“打…杀…它,就…是…帮…忙!”
惹城主两口儿齐笑:“那定要帮!”
正事就这几句,其余再也没有,但用时不少,还没等她告退,老夫人抱着魏鹤来了,非要留晚饭。
嘴上不利索,推不了。
又多陪阿丑吃顿饭,也糟践了些琼花露。
170.向氏梦现
天地分阴阳,以为互补。
向氏自己也觉奇怪,女人这性子,真真算古怪。
成婚之前,她是藏着侥幸心,不想与泼皮夫婿同房,左右他女人已多,不缺她明月一个。
结果,没逃过去。
进门前,想的是废地仙,须任她揉捏扁圆,没想到,自家反被戏弄个够,只任摆布。
经男人之后,方知食髓知味这词,说得半点不假。
新婚燕尔,没过多久,向氏自家竟也会觉馋。
每晚桃蹊院陪婆婆说完话,就乖乖回去,等他赌完钱回府,共赴良宵。
犹如脑中也有个时漏,二更该响时,先就知晓,听院外脚步声响,身会发热。
汉子稀罕的金臂钏、腰链,再没取下来过,日夜戴在身上。
凑在耳边说的下流粗鄙话,虽常惹她啐不已,其实渐已听得下去,夜半的呢喃声中,偶尔还会应合一二。
被捉弄到极致时,“挨千刀的”这称谓,再不离口。
明晓得,天天被他害晚起,婆婆和丫头们私底下早笑翻了去,也一次次推不过无赖磨,忘了外间的羞。
万幸,夫君性子人人知,可尽推他头上去!
做个不中用的,竟也没觉有甚不好。
起后在云烟镜前梳妆,见两颊红霞未消尽,都要叫她想起个长短句。
“金屋重重春睡暖,傍翠偎香步步。已自摘,蟠桃三度。”
修行多少年,自诩的清净功夫一朝破,与个寻常妇人也没两样,会捻酸,明晓得府里府外,还有好几个女子等着分羹,婚后头回月事来时,向氏也只装湖涂。
真要只做贤惠人,本不该如此。
待干陪了一夜,第二天才叫出去睡,还叮嘱,府里这几个,静馨自家不乐意时,不许他强上手。
领丫头们,收拾过书房,叫他去那睡。
陈眉儿愿常随婆婆左右,不抬身份做妾,就没自己的院子,但无论念陪侍最早的旧情,背后陈婆婆撑起的家世,还是她自家修为,都该有份体面,与别个不同。向氏已是柿霜院女主人,汉子再招大丫头来这陪寝,对两边都不尊重,还是在外面好。
汉子自去快活,一个人睡,翻来覆去,不想着那事捻酸时,也会想人。
不是个良人,但已绑在一起,生应同寝,死该同穴!
陷进去,真也就把绿柳城主府当家了,再没能抽身做局外人的错觉,里里外外,比主持酒楼、坤道府时,全用心许多。
五月婆婆生辰、公公祭日两件事,早早就预备,好生操办。
魏鹤满一岁,在往外冒话,也能到处乱爬,随时要人盯着,怕婆婆太受累,她就请那位手巧的商氏族人,做一张四面有格挡的小儿床送来。
执扇小归小,手上那玩偶却是不堪之物,泼皮夫婿晚间常拿来戏弄人,向氏有些膈应,本不愿见,但一月炼两次丹,竟还不上心,如今买料子,已是府里借出的功德叶,哪好都不当事,不但好生说道过一回,到炼丹日,还叫静馨去守着,不许再分心贪玩。
眉儿、荷叶与另四个通房丫头,整日除浣纱,还要制胭脂、养颜丹,事情多,又见不着尽头,都要修行的,不是凡民女子,她除领着静馨帮忙,还立下规矩,一起做三日事后,都松泛一日,修行、府外串门,各由己定。
杏雨院阿丑、执扇两个的换季衣裳、鞋,荷叶忙不过来,也不愿去成衣店、履鞋店买,便叫坤道府女子们多做些,她挑针线最好的,连酒楼师父、二掌勺、师兄弟们一起送。
每日执扇回府,多半已成个泥猴,连着府里其余人换下须浆洗的,全拿去坤道府,送回来时,她要细查看一遍,不干净的,退回去叫重洗,惹怒她时,还要罚没常例好处,不再给驻颜留春的养颜丹。
泼皮夫婿修行道术,不算懈怠,但历来兴之所至,随意而行,更免不得费心,为他筹划。
诸般事中,六月也过去了。
金仙纪红棉忌日,在七月中旬,但本月起,已到魔劫的日子,怕到时不得便,初一这日,夫君就带着她、阿丑、荷叶,到公仓先祭一回。
那里面,原本的个个粮仓早已不见,因阿丑常来打理,杂草不多,树木葱郁一片,但高低错落,那些长得慢的柏树,被窜得快的桃、槐遮住阳,怕不要长得更慢。
她想叫人来修剪,但提起后,夫君说,这些是鬼婆婆种下的,要的是天然自成,才止住念。
汉子的生辰,也在这个月,比她的生早着三月零两天。
在空仓中闲逛时,她还想着,到时怎避开婆婆,邀上眉儿,在柿霜院给他小庆一下。
初七是女儿节,去年向氏还领着静馨拜月乞巧,但到今年,已盘起高髻,不再是女儿身,不用过了。
城主府里,便静馨也无再婚配之权,七夕全不用拜月,但坤道府好些人要过,点完卯,向氏放假一日,做了浑家娘子的自归家,女儿身的则可出府玩耍。
不用过女儿节,但在这一夜里,向氏又变得不同,天明后就有所觉。
高阶人仙,对自家肉躯变化,全能细查明白。
肚腹里,已多出个物事,争夺她骨肉血里的气机。
无须去问医,便已知晓,她怀上了,是个男孩儿。
嫁给废地仙泼皮儿,意外没守住身子,又猝不及防地,要为人母了!
成婚那晚,向氏曾梦见生下一窝皮孩儿,自家拿着请罪荆追打。
头一个,来了。
高阶人仙得后不容易,婆婆那,得便就要劝,叫两口儿早用得子枣呢,真没想到,这就已怀上。
惊讶中,汉子也醒了,摸着那条腰链,手攀上来。
与往常一样,又要贪欢。
向氏提起脚丫,一脚把他踹下床。
这跤跌得有些狠,汉子捂着头,很是不解:“又没招惹你,昨晚还甚都依,咋就发脾气了?”
叫向氏不知该笑该哭,咬一会嘴皮,方吐露实情:“怀上老商家的种,可够你得意的?”
“我这废地仙,你是高阶,不说都难怀上?当真么?”
汉子跳起来,面上惊讶大过欢喜:“我是不急,只老娘不会饶,你可能交差哩!”
爬回被窝:“给他爹摸摸!”
“才头一天,能摸到个屁!腰链解了,不好再戴!”
汉子扯开丝褥,帮她解掉链儿,但眼神、手渐又不对。
叫向氏来气,再赏一脚:“怀上孩儿,还想折腾?往后不许再与我同房!”
汉子在地上揉着头,眼珠转两下,恍然大悟:“这发小性儿,瞧着也没几分欢喜,莫不是因怀上,不能再与哥哥同房?”
被臊得不成,向氏拉被蒙住头:“放屁!”
听动静,他又想上来,明月连踹,再不许:“还不快梳洗,去给娘报喜?”
于是,成婚两口儿睡一起以来,头遭早起。
静馨、瑶觥、兰舟都觉惊奇。
汉子拾掇得快,出门时,叹声:“老娘只有欢喜的,于我这,守城担子倒又重些哩!”
她还没梳妆完,婆婆得了信,直闯来柿霜院:“莫是那混账拿老娘消遣,可当真?”
含羞颔首,问清是男孩后,婆婆就“诸天天尊、菩萨、列祖”地道着谢,又叫她歇着,自家要寻香,去祖堂相告。
一个早上,眉儿、荷叶、韩思媳妇等,轮番进院道喜,没等摆午间席,马宽、梅兴两位山神又已进城,惯熟的,不去礼宾司,直接来城主府。
这日已初八,三年前绿柳遭难,是七月初十,只差两天了。
席上,肥如意还打趣新婚夫妇,笑问她汉子:“早听兄弟你说,弟媳妇进了门,万事断不敢管你,眼下如何?”
婆婆身边,向氏飞快瞟汉子一眼,脸烧起来,忙低下头。
他是苦笑回应:“夸嘴的话,哥哥也信?眼下被她管死死的,叫往东不敢向西,过得可惨!”
男人说这话,还须反着听,真向外夸嘴治得媳妇那日,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指不定还跪着师父送的搓衣板。
眼下么,是她明月不中用,被吃干抹净不说,肚子里被留下种,曾嫌惹眼、也曾自傲的细腰,就要鼓起来了。
不愿这几个无良人促狭鬼,拿儿媳说嘴,婆婆出声解围,把今日刚得怀上的喜讯说出,两位山神道喜声里,还请帮着取名,将来好认干爹。
两位山神就又争给取名。
婆婆道:“如今续上族谱,老商家下一辈,用的是‘子’字,辈不可乱,名就请两位斟酌!”
两位山神互不相让,想出十多个字,婆婆拿不定主意,问到她,向氏挑中梅兴出那“玺”字。
有大罗因果,守城都不知得要多少年头,期望父母自家担着,绿柳城主令传不到孩儿身上才好,她真不是为啥掌权传嗣事,而是想到自己送汉子那枚玉印了。
婆婆也允,说不差。
刚怀上第一天,她这孩儿就得了名,商子玺。
还好,怀上孩儿不许行房事,汉子没真就绝情,另去寻色快活,而是搂着她,安静躺两日。
入梦前,听他说,是怕出个万一,孩儿一天都没能陪到。
向氏就骂:“好人才不长命,你这专祸害人的,怕个屁?”
171.魔烟起
初十日正午,绿柳又来了两位客人。
吕东山和九阶人仙蔡凡。
在商三儿面前,吕家大公子只顾笑:“可莫多想,桂花快开呢,咱来蹭个把月。”
不管怎说,这吕家商泼皮就瞧他顺眼些,明明记情,嘴上还不饶:“来了就莫想走,要没运道,媳妇哥哥帮你照看!”
向氏占住“义妹”之名,无耻言语还不回去,吃了亏,吕东山作势要走:“还以为只是养的狗专吃屎,哪晓得你嘴里也带粪味?我寻老夫人去,原话转告!”
“哎哟,哪至于?”
商三儿一把拉住:“雪里送炭,感激不尽,已铭记在心,有用着那日,小的定来涌泉报还……”
吕东山满意点头,他再补上:“小事儿定能报还,大事莫叫我。”
“晓得商大城主本事,且放心,不是大事岂敢劳受累?”
“那请回去罢,用不着帮!”
“不缺同门关照的,既然能来,还会被你撵走?”
“雅号二皮脸,送你得了!”
“你那尊号,等闲可不敢抢!”
“这哪是来帮忙,专与我斗嘴皮儿还差不离!”
“忙要帮,嘴皮也别闲着,瞧着势头不对,也得跑!”
“那大公子趁早回去,咱家这阵势,还缺个小七阶?若非蔡先生在,都懒搭理你!”
“说得也是,我这观主,修为丝毫不见长,还了俗的门人弟子,倒各显不凡,回头就到祖师牌位前哭去,求列祖开眼,换个人罢!”
“其实不关三爷的事!不过做观主又不比修为,就你这样,有城府,能算计,放得下身段,人还长得俊,凭往哪站,都是块活招牌,你家观里,哪还有更合适的?”
“啧啧啧,也不是不会说好话儿,可见是得有个治你的!盼我那还俗的师妹,能为她观主找回面儿来!”
“她如今可风光,在家里,叫站着,咱不敢坐下,就是受够气,念着彩礼肉疼,我才来寻她义兄晦气!”
这话,吕东山也不信:“且任你得了好处卖乖,穷显摆,咱不急,总等得到你失蹄那日!”
闲话不断,商三儿叫:“指望她替你出气,晚间席上,就多敬几杯,可惜怀着孩儿,她不能喝,我奉陪罢!”
“怀上了?”
商三儿顿得瑟:“可不是?以为和你似的,成婚比咱早,还听不着个响动!”
见吕东山不如何惊奇,他再轻描澹写地:“哥哥这本事,还不用得子枣!”
真就让吕东山瞪大眼:“没用得子枣?”
商三儿哼哼:“骗你作甚?你带蔡先生来帮忙,别的也报还不着,送枚得子枣,回家哄媳妇罢!值两百叶呢,差遣费也当的了!”
在这等着的,吕东山摇头:“用不着,眼看你这有产出,过几年非降价不可,咱不急,还是把情分攒起来,做一回讨!”
就怕他没讨还那日,商三儿循循善诱:“我可晓得,老宁那两女儿,送你城里了,只碍着少夫人刚进门,至今还留礼宾司,拿得子枣回去,等媳妇怀上,不好再同房,不得任你纳妾?”
龙鳞也有绿柳的耳报神,宁家女儿被知晓不足为奇,但那两姐妹本是送这厮的,改落在吕东山手里,倒不好深说。
这泼皮从不缺歪才,但吕大公子可是色令智昏的人?叫他没好气:“得基业永固,还缺好女子么?”
说着大实话,又问:“师妹怀上,就许你纳新人了?”
商三儿点头:“一次纳了俩!”
“呸!没一句实话,真以为我不晓得?”
“不诓你,王乾曾与我说,他后人里,任挑几个进府都成,是老娘死活不同意!”
“根脚未清,可不正应该?还是老夫人明事儿,不似你顾头不顾腚,晚间要多敬她几杯!”
晚饭后,小巷曹氏祠堂那,刚丢下碗的曹四搬出个梯子,爬上屋顶。
他媳妇追出来,在下面骂:“下作黄子,家里不漏雨,用得着你献殷勤拣瓦?有那功夫,把碗洗刷了不好?就事事指望老娘!”
曹四摆手:“与你个妇道人家说不着,白日里又不肏你,快刷碗去!”
“怪贼奴才,爬这般高,还迎风放你娘的臭狗屁!踩滑跌下来,摔烂你屁股脸是小事,要砸坏你祖宗牌位,自家去求人情另做!”
妇人真就骂骂咧咧的,回屋去了。
曹四在屋顶蹲好,盯六节山方向看。
上回魔烟起,幽魔出来,也是这个时辰,他与商老三就是在屋顶上亲见,这回要势头不对,也好逃。
祠堂这离西门远些,但如今城里,地仙都好几位,那狗日的比周家有本事,定也能挡得更久,来得及。
蹲看一会,没甚动静,田余恰从下面经过,仰头瞧见,不由咧嘴笑:“两年内随时出来,这才头一天,你还能见天盯着?”
曹四不耐烦地摆手:“瞧一天是一天,不犯事不碍人,你个小衙兵把头,管得到四爷头上?”
田余笑着:“哎哟!娶上媳妇,这就抖起来,瞧不上我个衙兵把头?忘了寻不着吃食时,到我家里求冷饭?”
“四爷还记着,韩城舅叫打板子,你下手也没轻几分!”
“得,是咱对不住四爷!可坐稳些看,莫被吓掉下来,磕坏头变傻子,你媳妇再生出孩儿,不晓得帮不帮你老曹家上香?”
“说得那田贵,笃定就是你的种?”
互怼几句后,田余要走,曹四忽指向六节山,惊颤着:“烟!魔…魔烟!”
田余被吃一吓,急折身回来,三步并两步地爬上屋顶,放眼往东看。
天清地明,哪有魔烟?
曹四“哈哈”笑声中,田余咬牙骂:“狗日的皮又痒,逗老子只小事,引起惊慌怎好?是该叫韩城舅给你寻两个罪名了!”
骂咧咧地,又退下楼梯。
走出去几十步,屋顶上又惊叫:“魔……魔烟!”
田余再不信,但听着瓦响,曹四自家慌乱着,不顾皮肉擦伤,顺瓦滑到楼梯边,再攀着滑下:“真…真来了!”
瞧着已不似作假,转瞬,城里四处惊呼不断,城皇传音也至:“魔烟起,幽魔出!城主有令,城中高阶,速至东城门楼协守!所有低阶、道兵,退至西门外观变!”
“狗日的老鸹嘴!”
不用再上屋顶去看,这回是真的。
谁也没料到,才刚头一天,幽魔真就冲破通道,闯出来。
咒骂完,田余从百宝囊里掏出个铜锣,急速敲打着,往他家里跑,边跑边放声吼:“幽魔来袭,衙兵速催各家老小,撤出西门!”
他家门前,除怀抱小田贵,屠氏啥也没拿,但还老实地站在门前。
曾经她也是女衙兵,如今已退了,与寻常妇人一样,也能先走的。
田余气得跺脚:“不走还等啥?”
屠氏翘起嘴:“看你一眼再走,不成么?”
“爹爹!”
与往常一样,她怀里,儿子又伸手要抱。
田余伸手,触下田贵小脸,顺手也揩过媳妇脸蛋:“快走!”
“小心些!”
昔日的屠小妹丢下一句,抱儿子开跑。
以为又逗他玩,田贵一路笑声都清脆。
琼花露等灵物藏百宝囊里的,家里再没啥值钱物事,都不用锁门,田余轻吐口气,开始沿巷子查看,唤左近相熟的人家离城。
不只他一个有铜锣,其他衙兵也已敲起来,到处都在“梆梆”响。
搀扶上位商氏耄耋老叟,走到西正街上,田余双眼一缩。
东门外,黑雾已漫天,刚得活三年的草木,又已被夺尽走生机。
六节山那块地,又与他刚进城时一模一样了。
半空中,黑雾在快速卷动,他这五阶人仙,穷极目力,才看清里间七八件宝器围砍着的幽魔,轮廓形状似个鹰鹏,双翅展开怕不下二三十丈,一起一落,飞掠速度极快不说,甄药神的药篓,似乎已被双漆黑利爪抓住,一条条撕扯碎。
仔细盯看几眼,只看到一头幽魔,城皇也未再传下新令,心头顿安许多,扶着老人先出城门。
早说定的,田余要与雷雨主持西门外局面,爹娘与老丈人两位老妾那,是屠老二去接应,送完这位,回头再去看看。
谁也没料到,大罗金口断的第一日,真就有幽魔冲破封印,杀将出来。
城外事,魔烟还未冒起,土地婆便已告警,是先告之城皇,城皇再快速传音城主、九阶、地仙们。
转瞬幽魔掠出,滔天魔焰里,双翅扇动个不停,一双凶眼紧盯下面的城。
比它预料中,城里生灵太稀少,但全是修者,各个血肉旺盛,吃一个,胜好些凡民蝼蚁。
它一身凶焰压根未做收敛,瞧清时,城中强者就已知晓,相当于地仙八阶!
但来这一界,本事怎都要略降几分,城里已有这般多强者,独来它一个,还是只惦记吞噬的夯货,智力不如人,那就无须忧心,只是送菜的份!
冷笑着,商三儿下令,让城皇传语全城,高阶人仙都去援东门,低阶人仙先撤出城。
“啾啾啾!”
兽皮店屋顶,屠壮最先弯弓,连射出三只落日箭,支支尖叫着,如千军共组的锥阵,射向裹魔烟扑来的幽魔。
其余高阶人仙,各急掠而来。
172.合围
屋顶瓦片破碎落下,只瞧着吓人,但未遭成大害,屠老二到时,他爹的两位小妾,还有亲家公母俩,已快跑到茶坊了,他急搀上两位老姨娘,领着再继续。
东门到西门,四位老人,得跑全城最远的路,也是可怜。
谁叫他那大咧咧的酒鬼爹,非要逞强住兽皮店?
大群女道兵是抄小巷,转至西门前的,窕妹站杂货铺外,瞧见她们列队出城,急催促:“六姐快些,有城皇呢,谁还敢来偷么?”
再一会后,窈娘才跑出:“不怕人偷,但防打翻盒子,那几只幽璧虾走脱,在汉子面前落没脸!”
“哎哟,跑了幽璧虾,他就不馋你肉了?便换成功德叶,也要送进城主府,传他儿子的,又落不到你手里!”
窈娘拧她一把:“小蹄子,上眼药也不分个时辰?快走!”
姐妹俩前面,小跑着蒋氏匠师,身后,很快又有奉羮、瑶觥等转过十字口。
唐诺收完铺里的货,看伙计们锁上门,瞄一眼东门外,随即也往西正街小跑。
他是高阶人仙,不过立分号当初,家主与商城主说好的,遇魔劫就逃,不帮着守城。
被遣来守绿柳分号,是因他本事在逃命上,但以如今城里阵仗,只出来一头地仙级幽魔,真用不到他个小七阶帮忙,也不用逃太快,城主命撤出城外,不过要防个万一,心中有底气的,都不怎么慌张。
若出来的不是地仙级,他这样的再多也没用,也逃不脱。
所以,跑是该跑,但不用急。
唐诺跑出之后,街巷上全已清净。
东门外上空,最初的三支箭全有破千钧之力,那幽魔双翅卷起的魔烟气旋,没能扇落,闪身中,也被两支命中,打得它魔气消散,往后退了些。
魔烟倒卷!
吃惊中,屋顶上发箭那汉子,也在剧烈粗喘,三箭同发,同样耗力不小。
幽魔振翅,再扑!
刹那既掠至城墙,但头顶上空,又有忘情坛闪出,熘悬着,发出道道土黄光芒,全是镇压道意,滞魔烟侵城。
透过忘情坛气息,能知其主神魂已成,为此界地仙,但只是小一阶,单论道意厚实,还不如先前那三支箭,又与九幽生灵以自身骨肉做命物、此等境界身魂合一不同,那人怕这坛儿被打坏,畏手畏脚,不足为惧!
那就也是只是道菜!
还未见忘情坛主人,驱不动魔烟,幽魔双翅振动,瞬间闪在黑雾前缘,已是门楼上空,迎持霸王弓的汉子,张开口:“嘶!”
大鹏模样的幽魔,吼叫声竟如千万条蛇聚一起嘶鸣!
巨嘶声中,那屋顶瓦片全被震碎,幽魔向壮汉落下的位置,再补出道魔息,浓稠如水!
这是它唯一杀进城的玩意!
下一刻,一本正经注闪出,似缓实疾地在半空摊开。
书页上飞起个个幽魔不识得的文字,化作令它厌恶的浩然气息,不计损耗地消融喷涌下的魔息。
那底下,跑过四个老弱蝼蚁。
手持霸王弓的壮汉再飞跃起,身在半空,再次弯弓,这回已只发得出一箭!
射的也是未消融尽的魔息。
有人跃上城楼,离它头颅只两三丈远,飞起一块飞石、一条蔓藤!
瞧本事,只与九幽下未长成的崽儿们相当,未趋极致,伤不到它。
嘴尖极快连点两下,飞石破碎、蔓藤断裂!
失了宝器,这等崽儿更要没用。
随即,又射来根浮生簪,用料如同渣滓,还应是初抵至极,不足为虑,但人跃至城墙上,竟浑身全是肉,食之必补!
再过一会,半空又多出菜刀、药篓和药锄,与先前的簪子合力,把它肉躯打远些。
后面这三件宝器,分属两个人,早已趋极,但道意不强,还是难伤到它。
再之后,东城门上,陆续跃上大批人,御起的件件宝器,除狼牙棒、四方剑、无畏剑等寥寥数件,多半只与之前的飞石、蔓藤相似,用料渣滓,它肉身沾着就碎,全然无用。
城里抵抗之力不少,但或宝器不成,或道意不足,真正有威胁的,只有酒坛和壮汉的箭、正经注上文字,其余全只是肉菜!
那宝器浮生簪,不知何缘故,左右要往它爪边撞,恐其中有诈,幽魔反不敢轻易捏碎。
若多耗一会,箭、文字、酒坛也将不足对它强横肉身造成大创,城里就只剩菜!
待再无人跃上城墙,已试探清楚,欺那忘情坛本事不足,幽魔双翅扇动不停,鼓起巨力,驱动魔烟尽力向前弥漫。
九幽携出的滚滚魔烟,来这地界,要算它肉躯的延展,有蔽体、感知、噬物、惑敌等诸般妙用,轻易不愿舍弃。
那些没大用的宝器掠入魔烟中,真心想毁某一件,都要任它宰割。
道意相连,每毁坏一件,城墙上就有人在闷哼。
飞掠间,幽魔利爪扫过,抓住反应慢些的药篓,两爪撕扯抓碎。
下面人群堆里,一个山羊胡闷哼出声。
肉菜们的威胁又小了些。
但它的猖狂,也就到此为止!
按之前合议的,幽魔周边,北向已有王乾、马宽,南边去了梅兴、阿丑。
东边不用说,独留给修济和尚。
西边城墙人扎堆,赵同、陈婆婆、蔡凡等九阶混杂在人群里,尚未出手,也有跃跃欲试的商大城主和他的老狗。
若出来一头,为既把幽魔拖住,又不将它吓跑,由哪些人渐次出手,将之陷住合围,早已计较了好多遭。
九幽之魔跨界来,本事都要弱上些,便与地仙八阶相当,这般多人,也足堆死它!
拜师三年,商大城主还从未亲自出手过,机会不难得么?
他身边,头号大狗腿举着狼牙棒,在忠心护主。
其实是看甄药神、仲熊、苗秀等宝器毁掉好几件,不舍得再砸出去了。
彭望这狼牙棒,是赤脚仙抢回的高阶宝器,也是不凡,当初石场放人时,吕家本不想还。
履鞋店掌柜王锐,倒不疼惜四方剑,驱宝器在魔烟中穿梭无忌。
原贤王府时,王乾也不吝给后人制好宝器,除已丧命在河神手里的九阶王真,三个八阶,王锐手里的四方剑,王意他爹、现布店掌柜王尊的无常剑,酒坊隔壁粮油店掌柜王诚的一瓣心香剑,全是好货色。
但王尊道意诡诈、王诚讲究剑出必有得,与王锐不同,都不轻易出剑!
低阶、中阶已毁不少,还有位一心讹城主府赔值钱货,只恨幽魔不出力的圆滚滚。
浮生簪还未毁,土地婆传音来,合围者已经到位,商三儿便在人堆里笑:“全力打杀它罢,我这废地仙先试个手!”
手指一弹,捏了许久的黑棋子飞出,迎风“波”地声,变回黑黝黝的两极反转剑,按商三儿心意行事,眨眼掠到硕大幽魔面前!
迎它大鹏头就是一剑!
黑剑上所具气息,也来自九幽!
自具道意,是件法宝,哦不,威力绝非寻常法宝可比!
非堪比金仙的魔尊炼制不出此物!
是九幽哪个不争气的,把这般好宝贝陷在地界?
剑已到头顶,幽魔仍怒羡交织!
魔息瞬间运附护住魔骨,它要用骨卡住这剑,带回九幽!
剑上气息微弱至极,不用打杀掉原主,它就可抢夺!
随后亮起的绣花针、剁骨刀等宝器,还有扑来的那条狗,一个个全不好惹,再加这把剑,此城原有陷阱,捞走这好处,别处进补快活去!
电光石火间,漆黑剑光噼下,正中大鹏头骨!
已甚久未听见自身骨裂声,叫幽魔嘶吼不已。
废物主人使着,也噼得碎它头骨,此剑锋利至极!
但他嘶哼里,也全是快意!
碎骨已把剑卡住,原主莫想再夺回!
但转瞬,它又听到不同声响。
“转!”
魔烟之内,它都能视物。
眼睁睁瞧着头骨上,那剑黝黑退去,极古怪地转化出令它厌恶畏惧的白光!
白光无比刺眼,照耀之处,无数魔烟、魔息,就此泯灭。
白光起,剑上生出新力,再斩!
锋利至极!
半边头颅,就在这一剑下,脱体掉入滚滚魔烟!
那白剑造成的痛,比先前黑剑,胜过百倍,但它能忍!
半边头颅落下,庞大幽魔尸身顿时僵直,落砸向城楼。
正经注飞掠而来,黑雾中接取它洒落的魔血!
书偷捡便宜,未等欢呼起,董老头再疾声厉喝:“诈死,勿信!”
两极反转剑势已衰,化做黑棋子落回城楼,但得这声,随后的老狗、绣花针、剁骨刀势未止,屠壮又新发一支落日箭。
蔡凡宝器也随在后,是戒尺模样,名曰君子不器。
件件宝器追到,僵直掉落的魔尸避不开,顿又活回来,浑身骨肉魔血,全在尖嘶!惨嚎!怒吼!
先前白光剑给它的痛,还未发泄掉!
想抓那本可恶破书,先一步又闪走!
它修为足当地仙八阶,来自以吞噬进阶的九幽之地!
残暴狡诈,哪是地界人族能比?
但这些人族修者,偏就藏着实力,算计到它!
极致痛楚中不甘着,刹那间,老狗、众宝器袭至!
“轰!”
随这声巨响,幽魔肉躯一切魔骨、魔肌、魔血,全只如烟花,炸开来!
件件宝器击在空中!
幽魔自炸不见,灵识遍寻不着!
漫天黑雾,变浓郁许多。
老狗在空中张嘴,吞噬黑雾,城楼上,董策老头子再厉喝:“打灭魔烟,它散在雾里养伤,尚能重聚!”
九幽魔类各个狡诈天成,但本界有序!
与之厮杀多少年,幽魔种种诡异之处,以人之智,岂不录入书籍典故里,叫同类、后人提防?
漫天黑雾临城,未随人撤走的鸡、犬等都不乱出声,城里各处静悄悄,商大娘站在城主府屋顶上,默默看着。
低阶人仙全撤出城,晓得布置的她不走。
有身子的儿媳向氏,大丫头眉儿两个,陪侍在左右。
要死,全家一起。
三四年前,她还只是个市井寻常妇人,每日要把攒下的银两数几遍,就怕儿子趁不备时,偷拿去糟践。
儿子不争气,惹祸后,收拾起来只下死手,唯恨打不投降,扭不回性子。
这样的德行,跪面前说要走正路,替他师父守城,彷佛还只在昨日。
上回魔劫,她没上过屋顶,趴在儿子背上出的城,那一日,除滚滚魔烟外,未见着幽魔的模样。
只是晓得,黑烟散后,城里伏尸两万七千余具,有些还是人仙!
那样的场景,没吓住混账儿子,竟敢张口说要守!
那时,自家究竟是怎想的,真遂了他意?
但眨眼再看,自身左右不满意的混账,能聚起近千人仙、地仙,幽魔真冒出来,还守得有模有样!
人人说废地仙无用,但赶在一众有用的前面,头个砍伤幽魔的,不正是自家那混账?
那把剑,未成棋子之前,儿子常拿手上把玩,她怎不认得?
身边的丫头、儿媳,身子都在轻颤,比她这做娘的快活得多!
至少这两个女人,是对他死心塌地!
还有啥不满意?
小户人家,自知见识不够,遇事战战兢兢,金仙说,有些地儿管错了。
媳妇肚里有了骨肉,他也是快当爹的人了,本事大得叫老娘想出声叫,还号令着这般多修者,里外全要讲个体面,往后缰绳再松松,只安心做个富家老太太?
幽魔化在魔烟里,还不了手,便酒楼二掌勺,此时都不会惜力!
东门城墙上,除酒道人、老狗外,尚有蔡凡等八位九阶,领一众六阶以上人仙,宝器尚完好的,尽向魔烟轰击,里间光芒不绝。
商大城主那,两极反转剑留掠阵,只再把符兵石人放出。
众人出力,威力不可谓不大,将漫到城墙根的魔烟打灭好些。
轰隆声里,六节山顶,幽魔再度聚起肉躯,虽缺失的头颅长回来,体型却已小了圈整!
众多有本事的汇在这,那件能重创它的法宝也该养回力气,此地哪还能久留?
通道封印对内不对外,从来路退回九幽最容易,但好不易才到这界,未得饱食,哪里甘心?
蝼蚁聚众,它是敌不过,但真要走,此等谁追得上?
心念动,裹起漫天魔烟,幽魔双翅扇动,肉躯便掠出去近百丈,叫君子不器、剁骨刀两件宝器击在空处。
但它接近那方,闪出名驼背丑汉子,赤手空拳撞进魔烟里:“莫想!”
驼背汉子肉躯带起的威视,笼罩一方天地,要越去,非先打翻他不可。
神魂不是太壮,但凝实程度,绝不在它这幽魔之下!
一时间,哪易打得翻?
这城,早设的陷阱,要图猎幽魔血骨么?
那位魔尊,遣本魔到通道下守着,叫开启后出来饱食一餐,是未算计到?还是故意让来送死送料子?
大群宝器又追来,暴怒中,幽魔尚存侥幸,折身换个方向走。
这边,飞出个多日未吃饭,却还油光满面的胖和尚:“孽障,正要借你还因果,岂容走脱?”
173.秃驴之请
六节山上,续飞石之后,仲熊又两样低阶宝器被损毁,已再没有能出手的物事。
小七阶人仙,总不能学阿丑和老狗,就以肉躯对敌。
天坑边已尽是枯草灰尽,唯马吉身侧还有半边石块,顾不得魔烟过后的积灰脏,仲熊一屁股坐过去,轻哼着,将养三件宝器损毁带来的魂魄痛楚。
比不得三王、陆娘子、二掌勺等,到现在还能出手,给大鹏幽魔添些小创。
还好,这般状况早习以为常,能忍受,虽是一日毁三件,但两三年才受一遭,比在四门村斗山妖,还要算轻松。
眼下几位地仙合力,就在六节山东边,把幽魔死围在三四百丈见方的天地里。
原遮住半边天际的广大魔烟,已打灭掉大半,也就幽魔被围的中央还有。
屠、赵、董、陈等九阶领头,能出力的都已登上六节山,一来待地仙们围驱过来,参与绞杀,二来阻住幽魔潜回九幽的通道。
其余雷雨、苗秀、藏夏等,已随吕家大公子分往四方,净化飘散开去的残余魔烟。
从九幽来的魔烟黑雾,若无幽魔聚拢驱动,并无吸生气之能,被日光照晒到,多半就要消融,但也有少数怪异的不在此列,再加些飘到背阴地里,任其残留总是祸害。
魔烟少掉大半,以七阶人仙眼力,中央鹏鸟状的幽魔已看得清晰,除双眼猩红外,浑身上下比墨更浓黑,再无丁点别的杂色,爪、喙全同样颜色,先前董夫子接的魔血,只魔色澹些而已,也是黑。
从激战中打落的魔肉看,覆它身上的并非羽毛,而是鳞片,快快刚硬。
闭目养一会神,痛楚稍轻些,仲熊就睁开眼,再看战团中央。
城主使的两极反转剑,今日叫众人全刮目相看,废地仙偶尔吞嚼功德叶,一次又一次反复使出,黑白光华转化间,但凡噼中幽魔,定要切下块肉!
谁说废地仙无用?
这往下,数正法、雅音双钹显目,非但各是一件宝器,切口锋利,每次互击时,发出“婆”地巨响声,能震住幽魔,叫它动作慢上一线。再不乐意,也得承认,是直娘贼的秃驴修为最高,王乾的蟠龙朝元炉、梅兴的玉唾钩、马宽的石如意全比不过,垫底的酒道人更不用说。
若非城主显威,今日战幽魔,风头全要被那直娘贼得去!
当然,论痛快淋漓,还数敢飞到幽魔黝面前,一拳拳与鹰勾嘴硬撼的阿丑!
那些魔息,喷溅到阿丑身上,全然无伤,拳脚更敢与鹏嘴、利爪互拼,记记有巨响,人被打退好些次,但皮肉都还完好。
城主好宝贝多,符兵石人暂已收回将养,但不被当事的老狗皮骨破碎后,仍与阿丑死缠在最前。另那几位地仙,出手已有默契,更多心力用在围堵上,定不放它走脱。
山顶高阶们与城主的剑,都是抽冷给一下子。
净化飘散的魔烟用不到太多人,鲍正山没事儿干,就骑着赵家白鹤,在外围到处飞,帮屠壮捡回还未损坏的箭,不过发的箭已越来越慢。
那头幽魔,真正皮粗肉厚,虽已陷入重围,逃脱不了,却也被激起性子,越发凶残暴戾,一次次拼死闯路。
但这幽魔也有要害,已被众人试出,是在肚腹后方,漆黑着看不清,按位置判,不是肛门就是那话儿,比地界禽鸟要靠中些。
仲熊这养鸟行家,也是头一回见,猜不出何物,但幽魔极不愿被伤到那。
城主等随东山郡大军出征时,仲熊未能参与,只后来听说,围杀那贺老鬼用时半个多月,虽说那位山神借山为屏,但修为才只六阶,肉躯更没幽魔强横。
任城主一剑当先,犀利无匹,若不戳破要害,围杀这头八阶幽魔也得慢慢磨,少了三五日难成,又不敢放走脱,那之前,就得昼夜鏖战。
是耗废精力,但这本城大事,早都晓得的有这一日,在所难免。
正想着,百里大胖终于求毁得毁,宝器也往要害处袭去,被扰得不耐烦,浮生簪再凑近时,越来越暴躁的幽魔利爪捞过,顿就抓碎。
亲眼所见的仲熊会心一笑。
有师父做表率,藏夏的敝帚剑毁得更早,修者换器不换意,用的新物,样儿若与旧物同状,多半还沿用旧名,这回是能讹到城主,许不用多久,师徒俩就能使上好了数倍的浮生簪、敝帚剑。
仲熊倒没这心思,能用就成,不挑物。
城里再富裕,未到九阶能大用前,不好就央城主给制高阶好宝器,一件要数百功德叶,这二十多个高阶,主家偏谁也不好,听说旋风绞上还欠不少亏空。
观战一会,他手肘拐下还在养神的马吉:“咱这穷鬼儿,尽使上不得台面的宝器,你可做过一城之主,咋也这般?”
听这话,马吉老脸一红,睁眼勉强应:“年轻时不晓事,贪玩,自炼的宝器与人对敌还成,可惑不到幽魔。”
让仲熊好奇:“啥宝器?给咱开开眼!”
马吉顿顾左右而言他,仲熊还要追问,天坑那边,城主又一次收回黑棋子,吞下张功德叶,趁转化灵气这点功夫,出声喝骂:“狗日的老杂碎,这些位九阶,就你会偷懒?”
被骂的百里大胖应他:“小王八蛋,毁了就是毁了,老子已受创,又心疼,没有家伙事,都不容歇一阵?”
城主不理他,仰头叫:“老狗,寻着机会,破山锤丢下来!”
于是,再一次被幽魔击得翻滚时,半空就掉下把大锤,受幽魔翅膀鼓起的风力激荡,落在山下。
百里大胖一脸不情愿,仲熊便顾不上马吉,跳起身:“城主,给我用罢!”
商城主瞪眼过来:“小七阶有啥用?还嫌伤得轻么?”
骂完他,迎百里大胖腿上就是一脚:“快去捡!守城不出力,撵出城去,你家长辈可寻不着话说!”
对个九阶,他也是真用力踹,百里大胖妄一身肉,竟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了去。
非仲熊一个,那边龙鳞城来的蔡凡,也刚收回君子不器尺,服功德叶补气,百忙中瞥见,同样咋舌。
踹完,城主又使他那黑棋子,去偷幽魔腹下。
百里大胖不顾九阶体面,竟就哭丧着脸嚎:“师父没运道,收我这不中用的徒儿,一脉相传,我也没运道,收个不中用弟子,嫁的夫婿不敬老,端不当人子哩!”
这般场合,还以为他要闹起来,但这大胖假嚎声说停就停,全没烟火气,突就瞥眼过来:“看啥看?爱献殷勤,那就跑一趟,帮大叔把锤搬上来!”
那锤子落地砸出个大坑,可见其重,藏夏不在身边,以他那身肥肉,下山去搬回来,委实是难为。
仲熊真就大步流星跑下去,坑里翻出大锤儿,拖上山。
两百多斤重,其实仲熊用也合手。
头顶上恶斗不止,百里大胖拿到锤,还要先炼化一番。
还未坐回原位,董夫子在城主耳边低语几声,得点头后,扬声传令:“失了宝器的,去西门外安抚人心,转告众人,不怕死的,可进城歇息了!”
百里大胖在唉声叹气,他得着破山锤,除非再遭破损,否则彻底打杀幽魔前,莫想得下山,须忙几个昼夜。
仲熊是舍不得走,但连箭都有鲍正山捡取,留下又确实无用,混赖着再看一会,只得下山。
下山到东门前,又记起先前话题,扯住马吉问究竟:“你的啥宝器?未用也得允下山!”
左右已在韩思处报备过,仲熊真要打探,也瞒不住,马吉叹口气,答他:“八美图,能惑人心,九幽下有六欲之气呢,哪惑得住幽魔?”
“轰!”
随马吉话语,半空中一声巨响,众人急回头去看。
是那幽魔伤势过重,又一次使出神通,炸开身躯,化散在魔烟中。
半空地仙、山顶人仙们,再合力扫灭魔烟。
任它如何狡诡,读书多的董老头都能识破,合围中,只会越来越萎靡虚弱,终被打杀!
放下心,要再顾马吉,双钹扫着魔烟的秃驴突然扬声:“城主,这孽障与本寺至宝金翅祖鹏骨甚契,难得有缘,打杀了它,和尚不贪骨、血诸物,只拿它魔魂可成?”
商城主答:“说晚哩,已定给别个!”
山顶和半空战团离得远,都使上了道术,仲熊在东门外也能听见。
秃驴手上未停,诧问:“何人要魂?鄙寺是有法门,他也能用上?”
城主哼着,倒没瞒他:“童婆婆要借它悟九幽道意!”
“本寺用它,是以佛门妙法,叫它魂骨合一,得个与那狗相似的护寺加蓝,童居士那般用,却是可惜,和尚做主,由本寺助她悟得新道意,如何?”
城里高阶近况,他那中人曹四,已告知清楚的。
幸好城主对这秃驴也只有恶感,没好气地回拒:“万人修道,道意唯靠己身,金仙都不敢说能助她呢,你家寺里竟有这般本事?且你和尚守城还因果,哪有报酬?怕不是想差?”
174.通话
群殴狂削,用时比仲熊猜测的短,第二日后半夜,幽魔数次往天坑突围都被挡下,裹挟的魔烟已消尽,越发难支,闷头不吭声的赵老头,趁王乾、阿丑连番出手时,剁骨刀觅着机会,骤然现在它肚腹下,一刀噼中要害。
“嘶!”
伤势累积已重,又被符兵石人、阿丑、王乾压制着,幽魔委实无力避开,骤然被击,魔躯竟肉眼可见地一个哆嗦,又发出万千条蛇齐声般的嘶鸣。
“啾!”
绣花针紧接其后,低鸣着也掠到,还想再来一击。
魔烟消尽,幽魔再无力散化骨肉养伤,不顾别的,双翅连扇,腹下瞬间狂风大作,扫偏那枚针。
它防腹下的针,别处就大得便宜。
两极反转剑再现,斩!
一剑正中幽魔脖颈!
黑白光华交替,入肉骨一半还有余!
瞬间有魔血狂飚,嘶鸣声都被打断,随后的玉唾钩、君子不器尺也尽数击实。
“冬!”
是破山锤掠到,重重一锤敲上幽魔头骨,叫它从剑创处彻底断开。
某城闹市中,地摊上卦师哂然一笑:“无序之界,易壮;有序之界,易厚。有饵有局,弈者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无悲喜。”
连被几击,头体分家,六节山东面儿,幽魔彻底没了声息,直掉下去,“砰”地摔在泥中。
防它再诈死,一众宝器还连续轰击不停,但魔尸上,已有阴影闪出。
董老头正经注顾不上魔血,飞掠来,先要把魔魂捉下,雅音钹闪现,抢先一步罩住。
那半空中,王乾皱起眉,酒道人接了酒坛吸酒,梅兴、马宽斜瞅过去。
早已拒过他,六节山天坑边,商三儿、屠壮、陈婆婆全冷下脸,董老头、圆滚滚嘴角含讥。
胖和尚一脸苦笑:“得这魂儿,佛门添一地仙加蓝,金翅祖鹏骨乃是至宝,成后本事必不在和尚之下,其利大;童居士拿去,得利小,也非定能得悟道意!”
商三儿冷声:“你家啥破加蓝,送我的么?”
“成后,就遣来此地换和尚,助守城数百年都成!”
“那可要说声谢!但你家那寺,姓商的没交情,那位童婆婆,却是亲近人,时日又紧,哪管得利大利小?咱只顾远近,拿出来!”
“阿弥陀佛!”
宣声佛号,和尚正色扬声:“修济今日,愿指诸天立誓,必举全寺之力,还童居士此因果。”
闹市里的卦师拍掌,这次是真笑:“这地界,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不独是咱外魔的功,若非他修行慢,寅虎已算后继有人!罗汉罗汉,今日又如何?”
绿柳东城外,立誓完,和尚再合十:“众位居士,容和尚回家一趟,再来请罪!”
他起步要飞,阿丑一肩撞去:“留下!”
和尚闷哼声中,全未抵抗,但借撞势往后飘出,随即急飞掠走。
梅兴、马宽都要追,商三儿叫止:“哪追得上五阶?随他去!早说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又咬着牙:“明儿我就出门去讨,两场因果并一起,要不能揪罗汉下届说话,枉作积年滚刀肉!”
董老头冷笑接话:“不讲理、不遵礼,金帝门下,莫非尽生窃贼蛀虫?可不该去问问!”
这话可重,别人都不敢搭腔,他又掠书去接魔血:“我要以血为墨,重写正经注,此等……”
商三儿问:“可还有人要?”
以魔血作墨,唯龙鳞城来的蔡凡用得上,施一礼:“商城主,我愿讨些!”
随吕东山来帮一场,这位的谢仪也该有一份。
再无人出声,商三儿便将手一挥:“任你俩分去!”
魔肉除喂虾外,再没别的用处,尽剔了扔下天坑,其余魔骨、鳞片,倒都是制宝器的上等料子,把完好的全收起,事后再按功劳苦劳、各自折损、所需分派。
这一场围剿,虽然受累,还要算容易,至少无人损伤,但战中补消耗的功德叶不说,被毁的宝器也多,全得主家赔。
还有魂奴老狗,被不当事地用,骨、脏碎尽,眼下只能以道术托着飞,走不了路,没天仙帮治伤,单靠甄药神和它自家,不知多久才能得复原。
这回应对幽魔,商三儿没开口求援过,但刚收拾完,耳边宝印传音来:“已看过封印,下次再启,还是三五年内!”
应对完这场,自要心忧下回,但若都与已伏尸的幽魔一样,再来十回商三儿也不怕!
三五年之后,绿柳城已是啥光景?不再添几个地仙、九阶么?
收完残局,天已见晓。
回城,东正街上,就叫仲熊遣慧娘飞出去寻人,把还躲在城外的人等叫回。
喧哗声中,又有了烟火气。
街边还未熟的桃都没震落几个,但未参战的低阶有了事做,得帮兽皮店重建。
商三儿与阿丑回府,头件事便是与老娘说,明早要出门,去佛国挖耳罗汉寺寻晦气。
问明原因,老娘也不拦他,只道:“便占着理,到了也好好说话,莫与人吵!受累两天,你俩也乏极了,丫头们一直烧着水的,厨房垫吧几口,都洗洗歇去罢!”
荷叶、瑶觥等,听说幽魔危害不大,昨晚就已回府。
商三儿应下,与阿丑跨出桃蹊院,又一喜:“师父!”
世间人想增的功德,其实可遇不可求,商三儿也没想到,绿柳城打杀掉幽魔,师父三友又能传话下界!
别过阿丑,跑至功德竹边说话。
地下没冒出新笋,但已有的那支竹尖上,又有三根新抽出的芽,待长出,能添个十多叶。
蹲在功德竹下,商三儿问:“师父,今日事,我可该去和尚家讨个说法?”
“该!再不做了断,挖耳罗汉都要压不住心魔了,也正等着你去!”
师父也说该去,听意思罗汉还不会护短,商三儿顿就放心,又问:“幽魔骨、血、皮可做料子,老狗那,师父怎只取来魂?”
三友哼着:“它那些料子,打碎叫魂吞吃掉,才保住大半修为,不然魂奴凭空成就地仙?”
商三儿方知老狗修为从何而来,又忍不住心痒,再问:“又两年多呢,师父瞧着,我做的怎样?”
每次都要显摆,让三友没好气:“六分夸,剩四分该骂!”
商三儿顿就不满:“师父倒实诚些,没做啥呢,咋还不如上回?”
“我说假么?既事不关己,青牛告的消息,怎好卖给你族人?要弄个不好,坏南晋的事,姬氏不敢来犯绿柳,但别处做对,也够你消受!”
商三儿忙自辩:“哎哟,好歹沾着亲,不好眼看着去送死!”
三友再道:“显你些仁心,方只骂四分!可也当记,再往上推千万年,许经过的路人,与你都同亲,真心软怀仁,就该爱众,而非只念那一族!”
商三儿不爱听讲道理,随口应:“晓得了!”
明知他言不由衷,但性子难拧,九天外受业风吹刮的三友也是没法,只得说正事:“这回的功德,本该攒到要紧时再用,但仔细想来,是有两事要说!”
商三儿打起精神:“师父请讲!”
“头一桩,为师惹这场祸事,已笃定是中邪魔算计,我下不来,徒儿就争气些,帮着报师仇!”
商三儿瞪大眼:“徒儿才多少斤两,惹得起能算计大罗的邪魔?”
“我师徒已一体,邪魔心尚不死,再算计为师,必绕不开你,加那头牛,你自家想,可还躲得过?”
上回地龙山对敌常九九,一声未叫出宝印,后再加石牛的事儿,商三儿早有些警惕,但亲听到耳,还是吃惊,就觉背后有凉气生起。
“叫你出力,其实也就保住自家性命!两界朗朗乾坤,总是我等之天地,生灵须守四方天帝规矩,邪魔本事再大,也得藏着躲着,算计你时,但凡露出行迹,就能叫他神魂俱灭!”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邪魔手中,如骰盅一般遮蔽窥算的混沌物不知还有多少,这话,商三儿已不怎么信!
“为师‘友友’之名,不是白来,非只宝印一个挚友,事不济时,还有下界助你的,只再强的天仙,若无分身、道印在,过界也须七息,徒儿精习道术,七息内保住命就好!”
天界天仙众多,但要下来几个,邪魔不会出手送死,只留一个宝印,是用自家做饵,钓大虾。
岂不知,遇事儿时,都是棋子先死,老子钓虾时,被吃掉多少饵?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敢不依么?
当初拜师,说好只守城防幽魔,哪晓得还有这出?
商三儿心情大坏!
先前的话当安抚过,三友又道:“第二桩,当初绿柳遭劫,是玉山剑挑飞破山锤,砸到六节山,或也与邪魔脱不开关系,‘玉山剑’根脚在冰原的极南城,如今受聘多宝阁,我都瞧不出端倪。那极南城,会请天仙再去细查,多宝阁与徒儿既有往来,你得机时,也试探一二。”
打杀原地龙山神后,商三儿早已提防着多宝阁,听到吩咐,应声:“晓得了!”
到这,三友要说的话已说完,剩时倒还多,便提点些修行事宜:“为师道术,棋子只是小技,千里目才是根本,莫就丢下!”
钓得七节虾后,商三儿对千里目确实已不怎么上心,只桂花开外来人多时,放些观别人行事,听这般说,瞪眼问:“还比炼棋子要紧?”
三友叹口气:“可见小道精明,大事未必!修济和尚佛心蒙垢,行事不计后果,便让他抢魔魂去,与金翅祖鹏骨合体完,你再去,见着罗汉,整只讨来不难,也是魂奴。那鹏骨下九幽如常,你千里目若大成,可达两界之地,还能传人传物,就用鹏奴做眼,令它下九幽,自占住绿柳通道下的地,再有幽魔来,厮杀场是在九幽,不祸害地界!若幽魔势大,纪道友那得的红子,不正好炸出一场大局,还上天官因果?你说可有用?”
师父讹起人来,倒与咱滚刀肉一个心思!
得骨魂合一的金翅祖鹏做魂奴,真能带千里目到九幽,莫说厮杀场换到那方,只提前查敌一项,能反应及时,也是大得便宜!
但自家千里目,如今只十来里地内有效,离跨界、传人传物,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商三儿有些难信:“我这废地仙……”
“妙法在意,道术看精,灵气够便能学,与废地仙有多少关系?”
“弟子炼的白棋子,这般久未得一枚,还不显废么?”
“自家无道意,却要彷借别人道意,是为无中生有,岂有不难之理?千里目与它不同,既学得会,就能精!”
“徒儿受教!”
再说几句闲话,时间到了。
厨房随意拿几块桂花糕,回柿霜院,丫头们已在厢房摆上浴桶,让他洗浴。
一场辛苦下来,好不易防住魔劫,转瞬得知自家还遭邪魔算计,商三儿心中五味陈杂,想不出头绪,堵着气,反高昂起兴致。
先假意叫向氏帮洗,有身子的,她果然不愿意,出言嗔骂。
换瑶觥、兰舟帮搓洗,两个都拖进桶里,玉臂粉腿挤着,真就溅了一屋子水。
睡到下午醒,又不困了。
媳妇儿与丫头们浣纱去了,都不在,就按师父吩咐,再拣起千里目,与黑棋子、温养棋盘轮换着来。
柿树上一只啄木鸟,院里趴着老狗,就轮番放这两生灵身上。
晚饭后,阿丑出门打更,他到赌坊等一会,不见一个上二楼的常客。
鏖战两天两夜下来,别人全精神萎靡,要歇息,没他兴致高。
商三儿使的剑是炼成黑棋子,本身又是法宝,自具道意,灵气外,不耗他精神,从这上来说,废地仙倒占着便宜。
阿丑以肉躯对敌,也一样。
没人赌功德叶,等阿丑巡完街,一起回。
十字口那,叫丑兄弟先回家,他看向西正街,忍不住唉声叹气。
履鞋店王锐家,有个女儿身段最好,王乾说后人里送两个进府,他就惦记那个,可惜老娘不许,那隔壁还是成衣店,有个死老太婆守着,没机会偷人。
再过来,酒坊里韩窕妹,惦记快三年了,还是吃不着。
惋惜一阵,又翻墙进杂货铺。
收假补课,事多,请一天假
如题,今晚很累,赶不出来了,请假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