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位置
越靠近朝阳殿,路上遇到的人越多,而且不仅仅只是女眷了,宁香莲可以明显的感觉很多年轻男子的目光在看到楚月瑛的一瞬间,都有垂涎、或者不屑的挪开了眼。
她身边的楚月瑛身体越僵硬,就如她第一次见到时那般,仿佛一只防备的小刺猬,身上所有的刺都竖了起来,提醒着所有人不要轻易招惹她。
这孩子防备心真重,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转眼就看到了东张西望,像是在寻人的宋言良,那宋言良也看到了她们,准确来说,看到了瑛姐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艳,之后很快就变成了晦涩,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还有着些不甘。
真倒霉,宁香莲暗骂道了一句,心里犯起了嘀咕和防备,这无良的东西该不会故意在这里等瑛姐儿的吧。她可是知道,承恩侯那些个人可不甘心退了婚,暗挫挫的打着主意,让他放下身段来哄瑛姐儿的。
还好,宋言良估计是猜出了她的身份,迟疑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走过来,但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瑛姐儿,紧紧不放。
虽然瑛姐儿目不斜视,好像没看到他一般,但从瑛姐儿僵硬的手上,她知道瑛姐儿比她还要紧张。她不由得抓紧了楚月瑛的手,低声道:“等会儿,不管有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楚玉容把承恩侯夫人和楚家人凑和到一起,说的什么讲和,她可不信承恩侯府能委屈宋言良接纳楚云雁,或者将就庶女、二房嫡女之类的。
极大的可能性,是她们是在看到了楚长铮的坚定退婚的态度之后,觉得楚长铮还是非常重视瑛姐儿的,才不想放弃一个可以与楚长铮联姻的机会,以及错失一个能拿捏住楚长铮的筹码。
瑛姐儿给人的感觉再凶悍无礼,豁得出去,但也是个姑娘家,若是与宋言良或者其它男子起了冲突上,或者被人算计了,最后都会吃亏受罪。
而她不一样,就凭着她现在对楚长铮的重要性,也没有人敢往她这里伸爪子,再说她在边城的那些年,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识过了,现在又因还魂有了些奇遇,那些人想要在她身边算计瑛姐儿,可没那么容易。
有她与楚月瑛寸步不离,那些人想要动手,也得多掂量掂量动手后的结果是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楚月瑛轻轻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应下她的话。
“这事儿由不得你任性,”宁香莲已经大概把到她的脉了,冲着她最在乎的地方就戳:“你也不想……出什么事吧……”
她防备着华女官在旁边,也没把话说得太清楚,只是用手指在楚月瑛的手背上飞快地写了一个“之”字。刚写完,扶在她胳膊上的手瞬间就捏紧了,疼得她差点没叫出来。
她强忍着痛,坚毅地对上了楚月瑛的目光,楚月瑛被她的眼神一震,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她脸色变了变,不甘地道:“随你。”
她明白小宁氏的暗示。若她真出事,大哥还好,会知道个轻重缓急,十年不晚;二哥激动之后,未必会顾及这是在宫里,就放过那些算计她的人,若是二哥小弟冲动之下闯了祸的话,他们这辈子的前途只怕就毁在了这里。
而且他们也有可能借着算计她,一并把他们都给算计了。
好吧,为了两个兄长和适之,她就暂且听小宁氏的话,但她不领小宁氏的这个情。
但她见她态度软和了下来,宁香莲才真正松了口气,自嘲地冲华女官笑了下,描补道:“华姑姑别见笑,我这身子骨跟纸糊似的,若是没有大姐儿在旁边,还真不安心。”
华女官心里明灯似的,知道她们刚刚说的肯定不是这明面上的事,可聪明人清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哪敢探究什么,笑眯眯的顺着她的赞道:“楚大姑娘极好。”
估计宁香莲刚刚和汀华郡主在长宁宫里闹的那一出,已经人尽皆知了,那些人一看到楚月瑛,就猜到了宁香莲的身份,也没有人敢冒失地过来与她们寒宣。
也好,省事,还清静了。
宁香莲也感觉到,从她进殿后,殿内的交谈声就渐渐小了下来,虽然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她知道那些人都在明里暗里打量着她。
开始她还觉得,那些人是好奇她这个没被克死的冲喜王妃,当她看到最前面的那一排,只有龙椅下方还空着一张桌子时,就知道他们想看什么热闹了。
那张桌子应该就是武定王府的位置?
按理来说,以楚长铮是实实在在的王爵,理应在第一排。但这也太靠前了吧,都越过了皇子,以及一干亲王。
皇上是想显示他对楚长铮的看重,还是想给他招妒呢。
现在楚长铮不在,位置四周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未必就没有想给她压力,看她这只山鸡笑话的意思。
楚月瑛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她有心放慢脚步,拖一拖时间,最好是她们到位置那时,父王就敢来了,那一切的麻烦也将都不存在了。
宁香莲苦笑,就这么几步路,她走得再慢,又能慢到哪里去?
不过就是一个坐位而已,有什么坐不得的。她又不是真正十七八的小妇人,都死过一次,去过地府见过鬼,还收了三只妖精做跟班,怎么会畏惧几个皇亲国戚给的这点压力?
不过,楚月瑛已经很紧张了,她倒也没有说话,配合着她放慢脚步,慢慢的挪到了那个桌子面前。
没等楚月瑛开口,她就大大方方的问华女官;“是这吗?”她相信,且不说华女官是不是潘大海安排的,位置这种事上,哪怕心思再恶劣的人,也不敢在这上头设局害人。
得到华女官肯定的回答后,她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坐了下来。
妻凭夫贵,这本就是该她的应有的荣耀。
大殿里四处都有倒吸凉气的声音,更多人看好戏的眼神也变得谨慎认真了起来。
这小宁氏是自大无畏,还是真见过世面?
旁边的人笑着道:“武定王妃,真是传闻不如见面啊。”
宁香莲扭头,旁边位置上的少年,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正打量着她。她由那双眼睛里看不出对方的心思,但就凭着对方靠近的位置,她也明白,这人虽然年少,但不能小瞧了。
皇亲国戚,不是被宠坏的主就是人精,若小瞧了他们,吃亏的只是自己。
楚月瑛低声给她提醒;“母妃,这位是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吗?她记得常嬷嬷曾与她介绍过宫里的情况,着重就说了皇上的子嗣非常的单薄,后宫佳丽数十位,至今为止也只堪堪得了三儿一女,说真,还不如她一个人。
大皇子虽然占了长,可生母吕嫔只是粗使宫女出身;二皇子十一,是贤妃所生,可因为是七月早产,身体虚弱多病;大公主和四皇子都是淑妃所出,一个十二,一个四岁。
据说,这位大皇子就是太后和承恩侯看中的那位。
大皇子没有母族就是最大硬伤,他需要更多依靠妻族的助力,也更容易被把控,相信楚玉容对大皇子也是有些意动的,要不然不可能在楚长铮身体恢复之后,她还想着和承恩侯府缓和关系。
不过,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想要那从龙之功;照现在的情形看,不管谁坐上了龙椅,都得供着楚长铮。
何况,皇上龙体康健,只怕还要坐个几十年,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新的皇子出生,更用不着考虑这些事儿了。
她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向大皇子欠了下身子;“大皇子,小妇人身体本就虚弱,刚刚又受了惊喜,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这话若是以前的她,或者楚月瑛来说,那就是不卑不亢;可她现在娇花柔柳般的柔弱外表配上娇滴滴声音,那还有什么气势,反而勾起了男人心底深的怜香惜玉之心。
大皇子被恍惚了一下,之前还有几分给她好瞧的心思瞬间消散了,声音也轻柔了下来;“无妨无妨,是汀华郡主太过份了,她怎么可以跟你动手。”
宁香莲;“???”
他怎么替自己打抱不平了?
楚月瑛;“……”
以前瞧着大皇子不傻啊,怎么会……难不成,他有别样的心思?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楚月瑛只觉得自己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之前还有的不安和畏惧瞬间没了,她直接上前,挡住了大皇子看宁香莲的眼神,放缓了声音道:“母妃,您还是先喝口茶水,缓一缓的好。”
少来招惹人!
殿内,年轻的男子,好色的纨绔们也与大皇了了一样,一瞬间生了怜惜之心,年长的,阅力丰富的,一个个对宁香莲的印象倒是坏了些,心里的防备也更重了。
没脑子的无知女好对付;但对付起来,被拖累的可能性也很大,与其被她拖累,还不如由着她去折腾武定王府,更让人省心省事。
女人的想法和男人可不一样,她们心里可没有怜惜,反而都是不屑和唾弃,甚至不少人都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好一个狐狸精!
楚云雁更是愤恨的盯着宁香莲;“好一朵黑莲花,总有一天,我会当众撕了她的假皮!”
她狠心舍了宋言良,来抱楚长铮的大腿,结果大腿没抱不到,反而在楚府里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要不是她还有些手段,平复了父母对她的埋怨,只怕这新年宴都没可能有露脸的机会。
刚刚她才从一干人中挑中大皇子这个潜力股,没想到自己还没下手,那小宁氏又不要脸的勾引起大皇子来了。
D5道;“她是重生的,必定知道剧情。现在她示好大皇子,只怕大皇子就是下一任帝王。你可得用点心思把大皇子给笼络住。”
这是个开拓的新位面,它接收不到剧情,任务的难度可是呈直接提升,他们若是不小心,一步不慎就导致任务失败被抹杀的。
若他们有小宁氏这个风向标在前,跟着小宁氏这个重生者的脚步,一切都会变得顺利起来的。
至少,不会在大局上站错位,风险性就会大大降低数倍。
“闭嘴,不用你教我。”楚云雁冷笑,目光阴森,但很快就掩饰住了,她知道D5说得对,可是,她不甘心啊。
凭什么,明明那把好牌是她的,却因为小宁氏的不甘心,硬生生要她让出去。
正想着,她看到了小宁氏的目光扫了过来,整个人崩紧了起来。
宁香莲把她的阴森眼神,和D5交谈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剧情,但由那个神秘的D5声音里,大致上猜得到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能误导楚云雁那个女鬼,她很高兴的。
大皇子本还有心跟宁香莲再说几句,宁香莲精神不集中,又兴趣缺缺,楚月瑛又挡在中间,让他想说也不行,只得做罢。
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宁香莲身上。
不仅他如此,四周的人也都如此。
楚月瑛发现,自己已经很不自在了,但小宁氏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宁香莲轻笑:“你拿他们当成南瓜不就好了吗?”
坐在南瓜堆里,楚月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但很快忍住,瞥了宁香莲一眼,又板起了脸。
她们也没尴尬多久,宁修之带着楚逸之他们就回来了,规矩的坐在了宁香莲后面的位置上。
不见楚长铮的身影,宁香莲若有所思地问:“你们父王呢?”
宁修之道:“被皇上留着说话,让我们先过来了。”
宁香莲点点头,没有再问。
半个时辰后,大殿里所有的位置上都坐满了人,开宴的时辰也到了。听到一声“皇上驾到”,她在楚月瑛的挽扶上,起身相迎;随后,看到了楚长铮被正顺帝拉着,一起进入了大殿。
果然啊,正顺帝是不放过一点机会向所有人都宣布他对楚长铮的在意。
怪不得楚长铮会在来之前会对她说那番话,他的位置确实已经足够高了,若再行事规矩,反而会让人觉着他有所图谋,会让正顺帝不放心。
而他对她的在意,也是故意给旁人留下一个可以攻击他的软胁。
091、看热闹的无妄之灾
而这,也正是宁香莲想要的。
她就是要那些皇亲国戚、累世贵胄即使再看不上她,但也得忌惮她,在她面前低头退让。
至于别人是如何想她的,如何看她的,她根本就不在乎。
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会好好地让那些人看看,她这个所谓的攀高枝的女子,怎么把他们的富贵闹没了!
至于她若是闹得太大了,会不会连累楚长铮,会不会导致她被楚长铮舍弃,这点她不在意。
动她,就等于是动楚长铮,正顺帝就不会允许,天下的百姓也不会接受。
只要没有出现新的战神来取代楚长铮,只要边疆一日不稳,就算她以及整个武定王府的主子日常行为肆无忌惮,旁人也就奈何不得他们。
至于以后,边疆的局势会怎么样……这些都是后话,她可以慢慢来,总是会找到万全之策的。
她想得有些入神,忘了垂下头,正好被走近的正顺帝瞧了个正着。
呃,她所在的那个位置太靠前了,而且旁边跪着楚逸之兄妹,他猜都能猜得出来。
看清楚长相后,正顺帝是有些失望的,在他眼里小宁氏长得不算美艳,真要认真计较起来,也就那双眼睛长得好,让人一见难忘。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让长铮给看中了,难不成,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份?
不过,长铮在失去了宁氏之后,还能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而他贵为天子,心底那个一袭红裙的她,丢失之后,至今都无人可以取代。
哪怕他思念成疾,那一抹身影也从没有入过梦。
隐隐约约的,他的心底有些不太舒服,偏头对楚长铮道:“你那个新王妃,未必是个省事的。”
楚长铮的声音里带上了冰渣的:“宁氏省事。”
正顺帝被他这话怼了个撅倒。
他也知道宁氏安安分分,尽心尽力替长铮打理琐事,教导孩子,除了某些行事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好。可现在宁氏的坟头上草都比他高了,再提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转念一想,婚是他赐的,日子是长铮在过,长铮自己觉得好就成,他又何必在犯当初的错。
他带着些歉意冲楚长铮尴尬的笑了下,指了下宁香莲所在的位置;“你过去吧。”
楚长铮走到了位置上,皇上也上了高座,坐定后抬手缓声:“平身。”
楚长铮伸手将宁香莲扶起,坐在自己身侧。待丝乐响起,美艳的舞娘上场,他才关切地问:“汀华有没有伤着你?”
宁香莲低声应道:“还好,没大碍。”
装病这事儿,她能与瑛姐儿交个实底;但楚长铮这里,她是不会自己承认的。至于楚长铮会不会瞧出一二破绽,那她不管。
楚长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把柴郡马打了。”
收到长宁宫那边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让正顺帝把柴郡马召了过来,然后当着正顺帝的面,直接把还没收到风声的柴郡马给狠狠揍了一顿。
妻债,夫还,没毛病!
相信现在柴郡马已经知道自己被打的原因,至于汀华郡主会不会记恨,他不在乎,反正她再敢招惹香莲,下回他打的就不止柴郡马一个人了。
宁香莲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位柴郡马是何人。
退到后面那桌坐定的楚月瑛,手一抖,刚刚拿起的筷子滑落了一根,摔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些不大的声音。旁边不少人闻声看了过来,宁修之飞快的拿过她手中仅剩的一根筷子,带着歉意的向那些人微笑。
楚月瑛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用眼神问宁修之和楚逸之他们:刚刚父王说,他把柴郡马给打了,是不是真的!
难道就为了汀华郡主“伤”了小宁氏?
楚逸之两眼发光,就差没喊打得好。呃,他跟庆王府和柴家那几个小子都不对盘。他们打不过他,常常在背后给他使阴招,他早就想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现在他最讨厌的人打起来了,那可是一场好戏,怎么可以错过。
宁修之直接抬手按了隐隐发痛的额头,不敢去想会引发的后果……
他倒不是担心父王,而且经过今天后,他之前的那些布局只怕都得崩。
他还是太小看了父王的影响力和破坏力。
宁香莲也一点都同情那柴郡马,心里乐极了,但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你……在宫里动手,这不好了吧?”
“对对,万一柴郡马奏了您……”楚逸之小声地提醒里夹杂着一抹幸灾乐祸。
“没事。”楚长铮镇定的安慰:“我当着皇上的面打的。”
楚月瑛呆了,
楚逸之下巴掉了。
宁修之的脑袋更痛了。
宁香莲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吧,你厉害!
她冲楚长铮微微一笑,安然的喝着茶水。果然,一切如她所料,有楚长铮在后头镇着,他们就能在京都横着走。
楚长铮看到她笑,心里服帖极了。果然,只要他坚定不移的对她好,她心里的那些积雪也总有一天会融化掉,原谅自己的。
他们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的样子,落在满殿人中无疑又证明了许多“猜测”,只可惜,楚长铮和宁香莲两人都十分的淡定,仿佛未觉一般,自在的吃喝。
太后眼神闪烁,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平静了一会儿才对皇后道;“看来这武定王身体已经无大碍了,真是我们大兴之福。”
皇后温柔地道;“这都是皇上的恩典。”
正顺帝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话似的,悠然的喝着酒,看着歌舞。
皇后不敢在试探,乖顺的闭上了嘴。太后恨得牙根都直痒痒,也别无他法。
她和皇上虽然是亲母子,两人的感情却早在十几年前就消磨殆尽了。
现在有她在,皇上还能容忍宋家一二,待她百年之后,谁知宋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才心心念念的想要给宋家做最后的谋划,将其最有出息的侄孙儿前程,绑到了楚长铮的船上。
结果到最后,她的一片苦心谋划,还是毁在了自己的一时犹豫和宋言良的儿女私情上!
若是她时时盯着宋家,宋家在这十年里照顾武定王的那几个晚辈,宋言良一心一意的对待着楚月瑛,又如何会有今天这种两难的难堪?
不过,说到底,她又忍不住质疑,楚长铮这些年的病,到底是真的吗?
皇上真的不忌惮楚长铮功高震主,恃宠而骄,恃功而傲?楚长铮也不怕皇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对身边伺候的宫女吩咐道:“去请武定王妃过来。”
正顺帝闻声看了过来,眼神里尽是不赞成,太后对上他的目光,笑眯眯的并不退让:“她像是个有福气的,哀家想仔细瞧瞧。”
见她神色坚定,正顺帝放弃了阻止,他拦得了一次,也没办法一直拦着,何况这种大殿广众之下,他没有理由阻止。
宫女过来传话,宁香莲还没起身,楚长铮先站了起来,“我陪你过去。”
宁香莲本想说不必了,转念一想,他甘愿挡在前头,她又何必推托,也就由着他了。
两人离席,没几处就到了高座之前给太后行礼,太后一脸的慈祥:“好,好,好……”最后也没说什么,把腕上的一串玉佛珠取了下来,赏赐给了宁香莲。
宁香莲请了恩,从宫女手中接过玉佛珠,就势带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一曲歌舞结束,舞姬退出大殿,就有人开始向正顺帝敬酒,然后大殿开始热闹起来了。
宁香莲神色平静的坐着,不受其扰,慢悠悠的喝着茶,再品一品桌上的美味佳肴,亦然自得。可是,随着楚长铮一两个旧下属大着胆子过来敬酒说话,几乎殿内所有与楚长铮有过旧日交情的人都凑了过来,想要探究一下楚长铮的身体状况,弄得她想悠闲的度过今晚的也变成了奢侈。
瞧着楚长铮拧眉,宁香莲知道他并非不喜欢与这些旧部相聊,而是顾及着自己。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肘,低声道:“无事,我去殿外吹吹风。”
殿里,酒气和香气实在是太浓了,让她有些头晕。
楚长铮见她没有不高兴,也就同意了,回头叮嘱:“你们好生陪着你母妃。”
后座的四人:“……”
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让他们四人都一起去陪着吧。
宁修之倒是好脾气,拽一把想要拒绝的楚逸之,温和的应下:“父王放心。”
楚逸之和楚月瑛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下,随着宁香莲起身。
大殿角落里,一个宫人被人撞到,手里的酒水淋湿了自己衣襟,她忙随手招来附近的一个小宫女,把手里的酒壶交付过去,叮嘱小宫女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她则悄悄的从侧门退了出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宁香莲出了殿,也没有走边,找了个小宫女带路,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至小宫女所说的安静地方,她可没犯傻的答应。
安静的地方哪怕不是偏僻的角落,也是那人少去的地方,若真去了未必能得到真正的安静,还极有可能招来横祸;还不如在这人人都瞧得见的地方,让想来招惹她的人,也未必敢上前。
可惜,她还是想错了,刚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了楚云雁朝着她们这边过来了。
楚云雁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还有两三个她不认得的小姑娘做伴,看到他们在这里之后,楚云雁的脸上浮现出犹豫和迟疑,然后与身边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远远的冲着她福了下,然后改了道。
宁香莲:“……”
那楚云雁不是心心念念要给她好看吗,这就退缩了?
正想着,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她不由得好奇回头看,只见一个捂着肚子,满脸扭曲的年轻人正用力地要甩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的手。
那年轻人虽然一脸的凶神恶煞,虽然因长得比较瘦弱,显得有些外强中干,不过那张脸扭曲得也足够叫人害怕的了。
他的力气可能用得大了些,直接将那小姑娘甩到了地上。那年轻人不仅不觉得自己过份,还用力地朝着小姑娘唾了一口,一脸愤怒地叫骂道:“你可别想赖到我身上,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我是……”
“冯五,你到是说,你是什么?”楚逸之忍不住接了他的话茬。
从他藏着笑的声音里,宁香莲大概猜得出来,这年轻人只怕是他的熟人。
那年轻人听到他这话,扭头看了过来,见是楚逸之后,表情不由得拌了一下,之后冲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冷笑道:“我可是楚大公子的好友。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是个天仙啊,也配让本公子瞧上?”
这有些太不怜香惜玉了吧,宁香莲也只是听着,并没有上前替那小姑娘抱不平。
冯五骂完了小姑娘,就朝着宁香莲他们这边跑了过来。宁修之轻推了一下楚逸之,楚逸之也顾及着宁香莲也在,他忙上前挡下了冯五:“干嘛干嘛,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扛着我的名头是怎么回事?”
呃,他平日可不会主动去找那些世家女的麻烦。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觉得那些人没来招惹他,他也没有必要那么做。当然,若是有人敢欺辱他的妹妹,他可不管对方是男还是女。
那眉目生得清秀无比的小姑娘“呜咽”了一声爬在了地上哭了起来。一会儿,一个黄衫的姑娘从旁边的岔道里跑了出来,飞快地跑到小姑娘的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愤怒的瞪着冯五以及楚逸之,“楚逸之,你太过份了,你竟然让让冯五羞辱我妹妹?”
宁香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看热闹看出了无妄之灾?
不,这是有心人故意找事吧。
她默不作声,看着楚逸之的脸变得铁青无比,等着他自己应对。
冯五也炸了,指着黄衫的姑娘骂道:“你别颠倒黑白,明明是她往本公子怀里扑腾,我知道你一心想退了与我的亲事,好攀那高枝。那你也得看看,我冯五是不是那缺心眼的人,更别想拿我去栽赃楚哥!”
092、我就不知道
092、
“你!”黄衫姑娘脸色变了,指着冯五的鼻子就要开骂。
冯五似乎没想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又狠呸了一口,抢先骂道:“黄丝晴,你少来说那些没用的。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要退婚,就让你爹娘过府来说,老子保证二话不说就退,若你想用这样的肮脏手段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老子死也不会让你如愿,更不会看不上你黄府里的庶女。”
摔在地上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得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似乎这个结果是她们没有想到的,更是她们无法接受的。
宁香莲大概也猜到了这两个黄姑娘在打什么主意,只怕他们两家的婚事并非是媒妁之言那么简单,提出退亲的人必定要背负骂名。那黄丝晴瞧不上冯五,不甘愿嫁于他,也知道自家绝对不会为了她而向冯家妥协,所以才想出这么一计。
换亲,可比退亲好操作。
她扫了眼地上的黄家庶女,露出了些许差异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个庶女的模样比起黄丝晴来,还更鲜艳几分。
这冯五面对着漂亮姑娘,竟然不动心?
看来,这小子是个脑子清楚的,行事也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做不得。
不对,若她们的目的只是算计冯五的话,黄丝晴为什么要说是逸哥儿指使的呢?
是冯五平日行事都听逸哥儿的,瞧着逸哥儿在,她下意识的就有这想法;还是这冯五在这阴谋中也占了个角色,先由黄家姐妹引发事端,他则准备在关键的时候跳出来反咬逸哥儿一口?
不是她疑心太重,想把人想得太坏,而是她不想让任何人有伤到自家孩子的机会。
想到这里,不由得她萌生了警惕,不想再看这场热闹了,低声对宁修之道:“你去把二哥儿叫回来。”
二哥儿……
宁修之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楚逸之,好久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逸之了。
她到底知道多少他们和母亲相处的往事?
她到底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桂花胡同?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宁修之平静地道:“王妃,这冯五是振威侯府的公子。他的事逸之是不可能不管的。”说话间,他特别留心注意宁香莲的反应。
“他与逸之交情很深?”宁香莲问。听着冯五也是纨绔,难道他和逸哥儿不仅仅是酒肉朋友?
见宁香莲仿佛真的不知道那冯五是谁,楚月瑛微微拧眉,道:“京都谁不知道,原本赫赫有名的振威侯府现在也就只剩下一座世袭罔替的旧宅子,和一个已经头到了的三等爵位。黄大人现在可是户部侍郎,他的嫡女如何愿意嫁给冯五这么一个纨绔呢?”
宁香莲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且不说这与逸之有什么关系。这门亲事明明是黄家人起了悔意,又何必强求,难道真为了一口气,拿着自己一生做赌注?
宁修之笑了笑,也道:“可是冯五的父亲冯二叔生前曾对黄大人有过救命之恩,黄大人当初为了报恩,主动与冯家订下了这门亲事。”
宁香莲这下明白了冯五为何这般的坚持了,他要维护的不是自己的脸面,而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斥责黄家的忘恩负义!
不过,就冲着“救命之恩,恩人已逝”这八个字,黄家为了不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只怕是宁可损失掉一个嫡女,也是不会主动悔婚的。
若是冯家自愿提出退婚,或者冯五做出了什么不堪的事,那另当别论。
当然,能拿个庶女换下联姻价值更高的嫡女,对于黄家来说更是两全齐美的好事。
等等……姓冯,还与黄姓的人家是订了亲,那不是……
她惊讶的看向冯五,果不然在他的五官上看到了一些儿熟悉的影子,她不敢确定的问:“冯五的父亲,可是王爷麾下的冯二郎?”
宁修之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个答案了,听到她说出来后,眼神冰冷了几分,声音却没变:“是。”
宁香莲这下就真的知道冯五是谁了。
当年的豆芽般的领哥儿也长大了。
五……应该是领哥儿在振威侯府那一溜堂兄弟中的排名。
冯二郎曾说,他家兄弟虽多,但资质平平,不肯上进,全家人就指望着他去振兴家业。可不就是修哥儿的嘴中的振威侯府那光景一模一样吗。
现在冯二郎已经去世,振威侯府可不就要没落了。
领哥儿打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又不喜好读书,前程一眼看到了头,确实不算是世家女眼中的良婿,怪不得黄丝晴心有不甘。
也怪不得修之说,逸哥儿绝对不会放任着领哥儿不管;就是她,也不能看着领哥儿这个故人之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给算计了。
黄丝晴和冯五的争吵虽然都有意控制着音量,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非是偏僻的角落,有人路过时会忍不住往这边多看两眼,若动静再大一些,相信很快就引来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那是宁香莲不想看到了局面,她想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掉,可还没等她想好从哪儿下手,那边黄丝晴就推开了冯五,朝着她道:“武定王妃,您给我们姐妹评评理吧。”
找她评理?
宁香莲瞬间明白,这件事未必是针对着冯五的,或者说这给黄丝晴出这主意的人真正目的是试探她,算计冯五只是顺带的。要不然,黄丝睛不会一开口就指责楚逸之,现在还想把她给一并拽进去。
那他们的目的呢,想如何给自己难堪,还是想引自己进一个什么样的局?
“评理?”宁香莲嘴角抽搐地问道:“这位姑娘可真有意思,逸之与他兄妹们一直在本王妃身边寸步不离陪伴着,你一来就指责他唆使这位冯公子辱你妹妹,现在还喊着本王妃评理?难不成,你认为我会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你们这些外人,污蔑自家人?”
黄丝晴当场就楞了,她自幼在富贵绵绣堆里长大,遇到的人哪个不是话暗机锋,遇事说话都要留三分,轻易不愿得罪人,哪怕心里恨得半死面上也笑意莹莹的,可从没有遇到过,像武定王妃这种一开口就是扎人心窝子的大实话。
不不,这个不重要。
武定王妃自己不就是宁可一死,也不愿意被人左右自己一生的人吗?她是侥幸没有死成,还得到了武定王的怜惜,但不至于她就真的认为自己的幸运,就认定被旁人算计的婚事也要无怨的接受吧!
不过,这该是她退婚的唯一机会,错过了之后,她就真要嫁给冯五那个无用的废物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认命。
她咬着牙,怀着一些侥幸,按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道:“王妃这是想要偏坦楚大公子吗?”
这武定王妃该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打击楚逸之的机会吧。
另一个黄姑娘也捂着脸,低低地哭了起来。
“对,武定王妃,你怎么能这样偏袒,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了……”旁边树后走出了两男一女,领头的男子就一脸忿忿然地看着楚逸之,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瞧着这冒出来的三人,宁香莲越发觉得奇怪了,虽然他们都是在十七八上下的年龄,但世家养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十来岁就知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怎么可能会无中生有的出来指责她呢?
布下这个局的人,这是准备出手就给她留下个大教训,还是想趁机挑拨她和逸之他们的关系?
也许,他们认为自己这个继母并非是真心想要对逸之他们好,只是愁着没有机会,把逸之他们给踩死,才特意来给自己提供机会的,或者说是试探自己对王府孩子们的真正态度?
她也面色不善了起来,对说话的来的年轻人,扬声呵斥:“闭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的声音不小,那话也够直接,一下子就吸引了附近的人的注意,很快就有好事者围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呃,武定王妃?”
黄家姐妹和后来的三人都没有料到宁香莲会突然发难,甚至楚逸之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冯五更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做证的年轻人不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和娘子还有家弟刚刚全部都看到了。”
“哦,那就是说,你亲眼看到冯五欺辱了这位黄姑娘,却袖手旁观没有相帮,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安静的在旁边看热闹……”宁香莲清楚的一句接着一句质问,跟本没有给任何人打断她的机会。
她这话直接就让出来做证的那三个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得好,好像无论他们说的是不是事实,冷漠旁观这个罪名已经扣到了他们头上。
冯五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伸手去拽楚逸之的衣袖:“楚大哥,你家这位……好厉害!”
说出来的话如同刀一样,直接就往人心窝里扎,与那柔弱的外表根本就不相符啊!
果然,女人都不好惹的。
那男子也反应了过来,黑着脸道:“那个时候我们离得比较远。”
“远?”宁香莲马上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旁边可还有人能替你们做证?”
“这些……与这事有何相关?”旁边看热闹的人中,有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宁香莲都没看问话的人是谁,直白地道:“他得先解释清楚这些这些事,才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撒谎。”
“不错,武定王妃说得在理!吕志义,你应该回答,要不然,你的证据不算数,并且还有诬陷的嫌疑。”
见人似乎是想要替楚逸之说话,吕志义不满地瞪向了说话的男子,看清楚那是谁后,他的气愤如同被针扎破的羊泡儿一下子泄掉了:“严大人,我……”
严大人冲他颌首:“回答武定王妃的问题,别说其它的。”
吕志义在他的注视下,没了办法,只得老实答道:“那个时候,我们在假山那处。”他还伸手往后面指了指。
宁香莲直接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下,她根本就看不到所谓的假山,刚要说话。那个严大人倒是抢了先:“你说假山?据我所知,从那到这里至少有二十几步,其中还隔着几个花坛,哪怕现在是冬日,树叶落尽,但你们也不可能看到这边的状况的。”
吕志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们是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他们?”宁香莲冷笑着:“说清楚一些,你嘴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就是……”吕志义刚想说,他身后的男子拽了他一把,抢先替他道:“是冯五和黄三姑娘。”
“你确定是冯五和黄三姑娘?”宁香莲指了下冯五,又指了下已经被扶了起来还是在哭的黄家庶女,问道。
见吕志义也点了头,她一下子又提到了声音:“那他们的争吵与逸之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一上来就指责逸之?”
吕志义道:“哼,谁不知道冯五与楚逸之平日就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他的行事,八成都是楚逸之指使得,而且冯五本就是好色之人……”
“我就不知道!”宁香莲打断了他气愤的指责,“平日是平日,今日是今日,你仅凭着你对逸之往日行事的印象,就敢直接把罪名往逸之头上扣,谁给你的胆子!难不成,你欺我们在是在皇宫,不得不要忍气吞声?可惜啊,你瞧错了人。”
她露出了一个让人有些心颤的微笑,伸手拽着楚逸之就走:“正好在宫里,我们找皇上评理去。”
她这是要往大里闹啊!
一下子,四周的人都变了脸,甚至连看热闹的人都有些怯怯的。
楚逸之被她拖着走了两步,都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这件事不是黄二想要退婚,让黄三设了个局害冯五吗,怎么几句话下来,他们争执的重点就都落到了他头上,还闹到要找皇上评理的地步?
093、都摔成一团
?
他刚想挣开宁香莲,宁修之和楚适之两人的手同时都按到了他的肩上,捏得他的肩甲骨生生发疼。
“哎哟……”他咧着嘴往身后瞪:“你们抓贼呢?”
这还是不是亲兄弟,下手这么狠,肯定青了一大块。
“闭嘴。”宁修之松开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走。”楚适之也随之放开了他,退到了楚月瑛的身侧护着。
楚逸之抱怨归抱怨,他也明白大哥和小弟想事情比他要周全得多,他们是让他配合小宁氏,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他照做绝对是没错的。
“王……母妃,我自己会走。”他不情不愿的唤了句,又甩了下胳膊,宁香莲松开了他,他一把就揪住了满脸紧张的冯五:“走走,一起去评理。”
可他们才刚走了两步,吕志义就匆匆赶上前来,他挡在宁香莲面前,压低了声音,眼睛却飞快地楚逸之他们面上扫过:“武定王妃,您可真想好了,这一去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宁香莲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四周竖着耳朵,恨不得挤过来听的众人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去与不去有区别吗?”
她已经翻了脸,也把狠话说了出去,相信不用一柱香,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刚刚他们所说的话;若现在改主意留下也不能改变什么,,落在旁人眼中反而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心虚了。
她心中也有数,对方现在使出来的招数太直白,太简单了,只怕这才是一个开端,后面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们往里跳。
至于自己的反应在不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她已经顾不上了。反正已经入了局,还不如按她的想法行事,用出其不意的法子打破他们的安排,先掌控权抢在自己的手心里,才有可能找到破局之法。
最主要的,她心神不宁,总觉得还有地方不对劲,却这节骨眼上却又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更加想尽快离开了。
“好,您决定了就行。”吕志义咬牙切齿的让开了道,转身向自己的兄弟,以及正在安慰着黄家姐妹的娘子道:“我们也一并随王妃过去评理。”
见他们都已经打定主意去殿内了,四周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往大殿那边去,原本还宽松可供四人并肩而过的路,一时间有些拥挤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的人……
多……
宁香莲终于找到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她扭头往四周看了一下,所见的人都是十几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而一个年长的都没有。
不对劲啊,好凑热闹,人之天性,不是年轻人独有的,反而是年龄大的人才更加的好奇,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姑八婆之说了。
可是,那些年长的人都去哪了?
若是说男子还需要在殿内与同僚们应酬,出来透透气的各家夫人们不至于都是不来这个地方的吧!
宁香莲欲言又言,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是该按原计划进殿好,还是该马上止步。
见她慢了下来,吕志义面上些喜意:“王妃,改主意了?”
这下,这下连宁修之都皱眉了,楚月瑛正要上前几步问宁香莲,却听到身后有人尖叫:“哎呀,那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个人痛苦的大叫声:“呀……”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头去看,只见一只全身雪白,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的白猿不知何时出现,它的身形极快如同闪电,不停的由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个身上,所到之处,锐利的爪子从不落空,鲜红的血珠在雪地上溅出了一朵朵鲜艳刺眼的红樱。
被它抓伤的人痛苦的捂着伤口大叫,其他人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慌不择路地得往四周分逃窜。
可惜这是滴水成冰的腊月,人人穿的多,地上又滑,还路窄人多,他们还没跑开几步就被脚下的雪滑倒,然后如同排例整齐的竖南瓜突然倒塌,一个撞向一个,想避都没地儿避去。
宁香莲眼见那白猿像疯了一般攻击人,也吓得不轻,扭头就看到宁修之他们已经被慌乱的人挤开了,只有楚月瑛在自己身边。
她伸手就要去拉楚月瑛的手,宋言良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挤进了她和楚月瑛之间,抢先一步拽住了楚月瑛的胳膊,嘴里还喊道:“阿瑛,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白猿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吸引,突然扭头看向了他们,然后来了个大转弯就朝着楚月瑛所在的地方扑了过来。
它那高扬起的十根指甲如同十把小刀,闪着森严的寒光。
“瑛姐儿,快闪!”宁香莲大喊着。
宋言良像是被正面扑来的凶狠白猿给吓呆了,不知如何应对;楚月瑛想避,可是她的胳膊被宋言良死死拽着根本就避不开。
眼见那爪子就要落到楚月瑛的脸上,宁修之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楚月瑛就护在了自己的怀里,白猿爪子直接就落在了他的左肩上,顿时鲜血直流。
紧接着第二只爪子又挥到,这次是直接朝着宁修之的脖子而去,楚月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宋言良,猛的抱着宁修之来了个改变位置,把自己暴露在了白猿的爪下。
宁香莲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宋言良,冲着白猿尖叫:“你敢!”
她的眸子瞬间变得血红,一股强大的气势也由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白猿身体一颤,飞跃在半空中的灵敏动作如同被瞬间冻结了一般,跌落到了地上,挥出的爪子只划开了楚月瑛的发髻,一朵红玉花簪摔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块。不过那白猿摔到地上就再也没动弹过,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宁香莲扑过去,“瑛姐儿,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楚月瑛似乎也吓得不轻,身体乏了力,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宁香莲颤抖着手抹开她的头发,发现只是割断了些头发,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楚月瑛缓过了劲,惊慌失措地从宁修之的怀里挣脱出来,撑着身子就要去看宁修之的伤处,只看了一眼,她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好什么好,大哥伤得这么重……”
宁修之咧了下嘴,笑道:“我没事,这只胳膊废不了。”哪怕真废了,也不影响他什么,她没事就好。
楚月瑛哪这么好忽悠:“二哥、二哥……”
“你别乱动,”宁香莲直接就撕开了宁修之的左肩处的衣服,众才看到那里皮开肉绽,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处了,而且伤口上还泛了些可疑的绿色:“不好,只怕那白猿爪子上被人抹了毒!”
赶过来的楚逸之听到了,急得六神无主,“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还楞着做什么,送他进殿找御医。”宁香莲忙催促着。楚逸之不敢怠慢,弓腰将宁修之扛在肩头上,就往殿内冲,他跑了还不忘叮嘱:“冯五,你和适之护住瑛姐儿。”
“不用管我。”楚月瑛抹掉了脸上的泪,拎起裙摆就跟着楚逸之跑,冯五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楚适之跑着跑了一步,回头看了眼宁香莲,然后拍了冯五一下,打了个手势后,就转身回到了宁香莲身边。
宁香莲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其它人的状况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近乎一半的人都被白猿抓伤了,还有许多人是在避让的时候出了意外,四处都是飞溅的血珠。
这还不是最惨的。
是不少人都因为逃跑时的滑倒,与身边人摔成了一团。若是身边是亲人,夫婿倒也罢了,好多未婚的年轻男女们滚成了一团,并且不少人划破了衣服,松开了衣襟。
狠啊,真狠。
什么宫门的下马威,长宁宫的冷落,什么冯家黄家的官司,什么对逸之的污蔑,只是要让他们过于紧张……
弄出这么个大手笔,牵扯上一堆人,也只是为了算计逸之、瑛姐儿……还有她。
她不敢想象刚刚修之反应慢一点儿,瑛姐儿动作慢一点,会是一个什么状况。
哪怕是白猿没有选定瑛姐儿做为攻击对象,瑛姐儿和宋言良摔成一团,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也许在幕后黑手订下这个毒计的时候就没有在意过结果,只要能伤到他们就好,才把一堆对他们有恨的人都利用上了,和掩饰他自己的踪迹。
该死,她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把修之受的罪十倍还回去。
对,还有宋言良那个混仗东西!
她马上看向了宋言良。
宋言良就摔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此时他将双手举到胸前,神情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怔怔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苏月瑛与宁修之离开的方向,然后飞快地看向身后某处。
宁香莲随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可那里只有一丛花树,并无一人。
不过,就一个小动作,她敢肯定,宋言良哪怕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
她走过去扬手就挥了一巴掌,直接将宋言良的脸给打偏了。
宋言良挨了一巴掌还是恍恍惚惚的,懵懂的看着宁香莲,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见宁香莲扬手还要打,楚适之忙紧抓住她的衣袖,一个劲的冲她摇头。
宁香莲点点头,换了一只手,又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楚适之:“……”
不是他没挡,实在是没挡住。
不过,好解气。
要不是这是皇宫,他都想捅宋言良几刀了。
挨了两巴掌,宋言良才回过了神,全身却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坐倒在雪地上,两眼怔怔地依旧看着大殿的方向,目光中隐隐带着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本来打的主意,就是英雄救美,顺便再来些肌肤之亲,目的就是要把他和楚月瑛的亲事再次变成铁板钉钉。
可惜,想法是美妙的,那白猿真扑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
明明他只要一推,或者学宁修之的样子,都是可以保护住楚月瑛的,哪怕……只是他松开了手。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都是空的。
他做不到的事,宋言良做到了,楚月瑛也做得那般……义无反顾。
他原以为楚月瑛粗鄙无知、蛮横跋扈,恃强凌弱,毫无女子半点应有的品质,才对她心生了厌恶。
可刚刚楚月瑛毫不迟疑的以自己为盾,替宁修之拦那一下,颠覆了他对她的所有认知。
只因为宁修之是她的义兄,他们兄妹情深,他以身护她,她可以给出同样的回报?
若是,他真心待过楚月瑛,是不是楚月瑛也同样会用这样的炙热的感情来回应他?
相濡以沫,真诚以待……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宁香莲将他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心里更加确定他是知情者了。
不过她无凭无据,又挂念着宁修之的伤,才不甘不愿跟楚适之回朝阳殿。
才走几步,她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楚长铮。
“你……”楚长铮跑得很急,气息都不稳,宁香莲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吓得,还是急得。
他就这么怕自己这个“冲喜”妻出事王?
她心里有些泛酸,但没有拿话刺激他;“我无事,修哥儿呢,那白猿的爪子上有毒。”
“放心,没事的,那白猿养在宫里十来年了,太医知道该如何解它的爪毒。”
说起来,这白猿还是他当年懒得给皇上备寿礼,送来充数的。
不过,现在这只应该是他送得那只的崽子,在宫里由人喂大的,野性早就没了,怎么会突然暴伤人呢?
宁香莲也同样想到了这点。
不过,这场事故是宫里人所为,还是里面有谁的手笔。
她微微抬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双手紧紧拽着楚长铮的衣袖道;“还好老天庇佑,我若是跟其他男子摔成了一团,可就真没脸再见王爷了。”
柔弱的外表还是有用的。
楚长铮心疼极了了,咬牙切齿道;“你放心,这事不会轻了的。”
没脸见他……
见不到她……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楚长铮咬牙切齿道;“你放心,这事不会轻了的。”
他找皇上会要一个说法的。
094、妖做怪
旁边的楚适之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惊愕得咂舌。
小宁氏刚刚那番话,是在暗指对方针对的人是她,父王不仅就信了,还一脸气愤的要给她出气?
虽然他也想查明真相,给大哥和姐姐出口恶气,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堵得难受。
世人都说父王对母亲深情一遍,十年不悔。
说母亲在世时,无数的人都觉着母亲配不上父王,劝父王休妻再娶,父王都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纳妾收美婢;甚至在母亲出事后,他更是伤心过头以至旧伤复发,一倒就是十年,堪比书中记载的情圣。
可是他们兄妹对此却是不信的。
母亲出事那年他虽然不到三岁,但现在依旧记得母亲的笑容很温柔,唱摇篮曲的声音也很好听;可是对于父亲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可见那个时候父亲回家的日子少到什么地步。
成亲才相识,常年又聚少离多的夫妻,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现在,虽然父亲和小宁氏的婚事是御赐的,但父亲对小宁氏的事无巨细的呵护,让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炙热的眼神只跟着她移动,他的心情好坏都只会跟随着她起伏。
尤其他们同住这段时间,更是明白父亲决不是像外头人所说的,只是在意小宁氏旺他的命格。
如果父亲真深爱母亲,这么会在见到小宁氏之后就见异思迁?甚至变得与旁人和兄姐嘴中说的的完全不一样。
是父王因这些年的悲伤过头变了性子;还是父王之前在撒谎,他从没有喜欢过母亲,他真正的柔情只给了眼前的小宁氏。
他遇上小宁氏之后,才是有血有肉,有灵魂地活了。
一瞬间,他也明白为何兄长姐姐都对父王和小宁氏存在那么重的怨念了,这事任谁都无法接受母亲只是背负了一个被他爱的名声,而小宁氏却真正得到了他的感情的事实吧。
虽然这不是小宁氏的错……
他掩下了眼中的不满,比寻常更加安静地跟在他们身侧,几乎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
宁香莲得到了楚长铮的承诺后,心中这才真正安稳了起来。
他愿意出声,可就不必她费心去折腾了。
劲一松,她才发觉后背早就汗湿了,身体如同面条般软了下来,楚长铮伸手扶住了她,发现她已站不住了,忙把她抱起,一边往朝阳殿里跑,一边高声喊道:“太医、太医……太医人呢?”
此时的朝阳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在楚逸之背着宁修之到殿内之前,就有人慌乱地跑进了殿,嘴里还嚷嚷着:“出事了,出事了,白猿发疯了,在芬园见人就攻击。”
楚长铮想到宁香莲去的地方正是芬园,当即把手中的酒杯一丢,就朝殿外飞奔。正顺帝本想叫住他的,可一瞬眼功夫连人影都不见了,只得忙喊潘大海带人追上去,让他们誓必要保护好楚长铮。
他慢悠悠地起身,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长桌,怒目扫过殿内一干还没反应过来的皇亲重臣们,冷冷地道:“好、好、真好,这就是给朕备下的新年大礼?”
满殿的人,除了太后外,所有人都马上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太后和皇后心头一沉,第一时间看向了对方,目光对上之后,两人心头皆是一颤。她们由对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中知晓,这件事不是对方做的。
她们确实是有心在今天针对小宁氏和武定王府的那几个小辈做些什么的,可是她们并没有把主意动到白猿头上去。
不是她们怕发狂的白猿伤及无辜太多,而是畜生太不好控制,怕目的达不到,反而坏了局。
若不是她们,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人能在宫里动手?
大皇子?
贤妃淑妃?
看来,宫里的情形并不如她们所想的那般,尽在自己的了解之中。
“皇上!”太后起身,道:“你先别急着发火,等外头的局势控制之后,再追查……”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一个个脸色煞白,身子发抖,一进殿连站都站不住了,年龄小的孩子,和胆小的姑娘更是直接就哭了起来。
随后,就是楚逸之背着浑身是血的宁修之冲了进来。满殿的人见状,心里皆是一颤,这是针对武定王府的吗?
那小宁氏可千万别出事,若她有个好歹,危及到了武定王,只怕他们今天都难以好端端地出这个殿门了!
可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当他们听到楚长铮高声寻找太医的呼喊声后,一个个的心如同落到了冰窖,甚至连正顺帝都站不住了,冲着在场的太医们吼:“还楞着做什么,若武定王妃有个好歹,你们也不必活了!”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扫到旁边浑身是血的宁修之身上,又临时改了主意,留下了两位太医给宁修之治疗。
楚长铮抱着宁香莲冲进来,一堆太医们一涌而上,轮翻把脉后又围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阵子,才敢保证,宁香莲只是连番受了惊吓,身体实在禁受不起这才晕倒的,并没有大碍。
楚长铮和正顺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他们去帮其它太医们的忙,医治其它的伤者。
楚长铮阴沉着脸,瞅着正顺帝:“皇上,这不是意外!”
这话,一点余地也没留。
甚至看正顺帝的眼神里写着,你敢说是,我就翻脸的架式。
正顺帝摸了摸鼻子,心中腹诽道,这都十几年了,长铮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就不想想自己是帝王,是可以主宰他家,甚至全族生死的君主,就这样直白的威胁自己!
呃,也许在长铮的心里,依旧是拿自己当成最初时相见的那个普通人,后来的真心挚友;一切不需要算计,他也不需要从自己身上得到利益,同样也不想隐瞒他自己的喜怒,简单而直接的说出想法,一如当初的待自己。
自己当年防备他功高震主,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殿内,马上就人也跟着楚长铮的话大声喊道:“皇上,臣觉着武定王说的对,这件事不是意外!”
就这么一下功夫,他最优秀的儿子就鲜血淋漓,生死未卜了?
就算武定王不开口,他也是要给儿子讨个公道,要不然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紧接着又有数十人出声,同样请求正顺帝严查真相,还大家一个清白。
谁家的儿女,谁心疼。
何况这带进宫里来的,可都是他们最优秀的子女,是家族的未来!
正顺帝扫了一眼大殿里愤愤不平的重臣们,愧疚地对楚长铮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敢在宫里动手,而且还是拿长铮送他的白猿来设局,就算主谋不是他亲娘,妻妾,儿女,那也是他与亲娘、妻妾、儿女有关的人。
他们为了自己权势和荣华,甚至不惜触动大兴江山的根基,就冲这一点,他也不会让这件事也轻易揭过。
“我等着。”楚长铮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宁氏时,眼神瞬间温柔了下来。
正顺帝磨了磨牙,建议道:“你先与王妃去侧殿里休息,有消息了,朕让人去通知你,可好?”
宁香莲怕楚长铮答应,偷捏了他一下,楚长铮迟疑了一下,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你还怕我徇私?”正顺帝不知道宁香莲的小动作,有些生气。可见楚长铮不满地冲他眯眼,他的怒气如同被人扎了个眼,瞬间漏光了。好嘛,在他面前,自己还是心虚的,硬气不起来。
愿意留下就留下,现在这种状况下,真在他去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也不安心。
“行,你不怕委屈你王妃,爱留就留下来。”
楚长铮这才满意的抱着宁香莲,又回到了他之前坐的的位置上。楚逸之和楚适之也扶着已经解了毒、包扎好伤口的宁修之,领着楚月瑛坐回了他们身后。
潘大海让众人都回到他们之前的位置上,同时也让人把受重伤的人挪到旁边人侧殿里去,再把当时去过芬园的人都清点出来,让他们与自己当时的同伴站在一块儿,好分开来询问。
除去重伤濒危的三个,还有数十人在这场混乱里受了伤,被白猿伤到的只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在逃避的时候摔伤或者被人踩踏的。
询问来询问去,也没问出什么事来,甚至连潘大海回来,也没查出什么。
所有照看白猿的人都说,他们并不知道白猿是怎么突然兽性大发,然后硬生生的把笼子给撞破了,然后从笼里逃出来,还直接冲向了芬园的。
越听,所有人越心惊。
从白猿所在的地方到朝华殿,几乎是隔了半个皇宫,可是白猿却直接过来了,想必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可是……他们都没有听过,白猿对什么东西会这样的执着,而且,它为什么就只攻击那些年轻人呢?
最让人蹊跷的一点,白猿又是怎么死的,白猿的身上可是一点伤口也没有。但是剖开了它的肚子,却发现它的心已经炸成了一摊血水。
不想而已,一想,所有人都心底发寒,甚至觉得这并不是人力所为。
宁香莲听到潘大海的禀报,不由得地拧紧了自己的手。她觉着,白猿之死,只怕是与她有关系,那个时候,她是一心想要白猿死的,白猿死前曾看过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愕。
对,自己体内还有狐妖的内丹,连成了妖的芝麻都怕自己,何况只是一只白猿呢?
这个时候,她比什么时候都庆幸自己,得到了那粒内丹,哪怕那粒内丹将来有一天会把她变成妖,或者变成半人半妖,她也不后悔。
正顺帝拧眉:“没有其它了?”若真如潘大海所想的,这件事就真的成了一个求解的悬案了。
想着,他看向了楚长铮。
楚长铮摇头,“臣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白猿,能让它追踪伤人的。”世上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就可以拿来控制白猿,让它们为军队服务了。
可是,若不是有控制的,那又是怎么让白猿伤人的呢?
他也想不明白了。
“真的没有?”宁香莲问,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把那句“会不会有人擅长控兽”给硬生生咽了下去。
楚长铮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正顺帝:“皇上,只怕是宫里了出了妖物。”
他这话一出,大殿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有妖的存在,也知道妖的凶狠,但……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几乎没有人见过的。而且见说的人都说来自于山林之中。
“真的会是妖吗?”正顺帝迟疑着说。
太后怒斥道:“不可能,这可是皇宫,有天子在,哪有妖物哪靠近的!”
她的话说得又急又快,似乎是非常想否认。
却就是她的这种像要掩饰什么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
出人意料的是,皇后也难得的附和:“世间怎么可能有妖物不畏惧皇上的真龙气息的呢?”
正顺帝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一个是他生母,一个是他的皇后,难不成她们在宫里真做了什么……妖孽之事?
太后和皇后看到皇上脸色大变,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道:“皇上,可以去请寒山寺主持,和三清观的道长进宫,来彻查,看看有没有妖物。”
那两位,可是世间的大能。
“好,”正顺帝应下,马上派人前往寒山寺和三清观。
虽然这样一来,白猿的事暂时告一个段落了,但眼下,还有一件重要得事没有解决。
当时场面混乱,大家逃避时都是慌不择路,不少人与旁边的人摔成了一团,虽然大兴也不像前朝那般,太在意男女授受不清,但是有几人伤到了脸,甚至有人撕破了衣冠,与旁边的人有了肌肤之亲。
这样的结果,是有些人不想看到的,却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
于是,马上就人出列,向皇上请求,要求坏了自己女儿清白的男子,为此负起责任来。
095、老天做媒
那位大人话说得很直白:“皇上,这场祸事是大家都不想的,但已经发生了,偏又叫那么多人看见了,姑娘家的名节就会受到影响,日后想要在京都里寻一门好亲事,可就不容易了。小女年后就要满十五了,可耽误不起,臣才想着,这场意外,不如就当成天意撮合,成其好事。”
他这话一出,如同一石击起千层浪,殿内一片哗然。
刚刚还庆幸儿女们并没有遭这场池鱼之殃的人,此时都不镇定了。他们自家儿女无事,不代表儿女的未婚夫没事;不代表儿女的心上人没事;不代表自家看中的佳婿没事!
若按这种说法,都要付起负责来,还不知道要成全多少对。
果然来了,宁香莲在心中冷笑。
虽然她不认得说话的那位大人,但能进宫赴宴的最低也是从三品,他要求负责公子是伯府嫡子,无论从哪边来论,从三品之家的嫡女配个伯府嫡公子,应该也算是门当户对,相信两家出宫后坐下来细细商量,也不至于闹得很难看才对。
他为什么要急在一时,而且使用这么强硬的态度挑明,答案似乎只有两个,要么就是他想强求伯府这门亲,要么就是他也是这场混乱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想要实施宋言良失手之后的弥补措施启动更大的危险陷阱。
现在还有什么比算计瑛姐儿的亲事更狠的手段?
他们想直接毁掉瑛姐儿吗?
想到这,她脸色瞬间大变,双手紧紧揪住了楚长铮的衣袖,想要从他那里吸取力量。
“你怎么了?”楚长铮不敢用力掰她的手,只能低声劝着:“在担心什么?”
“我……我……”宁香莲急得全身颤抖,也不敢说破,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她怕原本无事的,却因为她的胡思乱想一语成谶。
见她不说,楚长铮顾及着四周的了耳目众多,也不好追问,“我陪你去偏殿休息?”这件事已经没了线索,短时间内也查不出什么,他们留下不留下关系不大了。
宁香莲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不要,我就在这等着。”
哪怕是风雪将至,她也要挡在前头,替他们遮风挡雨。
楚长铮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也不敢强求她,附在她的耳边低声与她说了那人的身份:“杜永年,怀远将军,与我平日素无往来。”
武将,与楚长铮没有积怨,可能他真的只是一片慈父之心,宁香莲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正顺帝扫了一眼大殿众人,待所有人都噤声之后,直接问了那个大家都能想到的问题:“杜永年,这两家联姻的事,不是你该与安庆伯私下的商量吗,为何求朕?”
杜将军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言不讳:“皇上,他家儿子在大庭广众与小女摔在了一起,还撕破了小女的衣袖。若现在不能把他们的亲事定下,只怕一出宫,他们就会拿小女在人前露了点胳膊的事儿大肆做文章,不愿接受这门亲的。”
“杜永年,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怎么会做那种卑鄙无耳的行迹?”安庆伯脸都气绿了,虽然他打心眼不想与杜家结亲,但有些事怎么能摊到台面上来说呢?
“那你是愿意认下这门亲了?”杜将军不在意他骂自己,马上问道:“那你可会保证,你们全家上下一定会对我家姑娘好,以后也不再提这件事?”
“你……”安庆伯脸急得赤红,嘴上却不敢应。
他是娶媳妇,不是请祖宗!
宁香莲开始还觉得杜将军说得有些有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这老父亲看似考虑得非常周全,但行事还缺点火候。
他这样硬来,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能拦得了明面上的,还能挡住人家私下的小动作?
若他真为姑娘着想,图的男方情愿吗?
这真是老父亲考虑问题不周吗?
她的眼皮不停的跳了起来,连同之前被她硬压下的念头,越发地让她不安了。
果不然,也有几家有样学样,出来同样给自家儿女求赐婚。
有赞成的,自然有反对的。
杜将军冷笑:“皇上,您看,这就是臣所担心的。”
“杜将军,这婚可是结两姓之好,你这样岂不是在结仇?”太后问道。
旁边有人也附合道,附和道:“杜将军,就算安庆伯现在应了你,但长久的日子谁又敢保证呢?还是,两相情愿地好。”
“两相情愿?”杜将军撇了下嘴,“皇上,今儿出事的姑娘其中肯定是有订了亲的,您问问看,她的夫家在意不在意今天这出意外,即使夫家不退亲,可敢保证跟以前一样待她?成亲之后,不会冷落妻子,寻理由休妻?”
冷笑了两声,他直言:“他们之中也有订了亲的男子,只怕打的主意是原婚不退,反而要求今天出事的姑娘给他为妾!”
这话,很直白的说中了许多人的心思。
“这确实对女子是不公平的。”皇后叹息道:“皇上,也怪不得杜将军这般急着,哪家的姑娘不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舍得。”
正顺帝瞥了皇后一眼:“那按你这么说,朕应该如他所言的那般,把他们之前的婚约都不算数,把今天的事当成老天做媒?”
“这……”皇后被怼了个正着,张嘴半天,也不应这话。
她若应了,只怕殿内一半人都要记恨上她了。
她求助地看向了太后,太后笑眯眯地道:“杜将军考虑得确实是在理,但也不能一概而论。皇上,不如这样吧,有婚约的由他们各家自行商量;没有婚约的,就当老天做媒,你给他们赐了婚吧。”
没有婚约的,直接就赐婚?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隐隐约约,宁香莲觉着哪儿不对劲,她抬头看向了高台,皇后面上露出了些惊讶,目光也扫了过来:“瑛姐儿和修哥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也是蛮配的。”
瑛姐儿和修哥儿……
宁香莲脸色大变,原来她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修哥儿没订亲,瑛姐儿也没订亲,正属于那被赐婚的一类。
太后和楚玉容这打的主意是宋家娶不到瑛姐儿,也不让旁人占了便宜,而且还让他们一娶一嫁都在自家王府里,硬生生阻了武定王府一半的姻亲。
她虽然拿修哥儿当亲生儿子养着,可是在旁人的眼里,修哥儿只是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养子变女婿,每朝每代都有,说出去还是一段佳话。
她倒不是觉着自家的孩子不好,而是她认为亲事真要两相情愿,不然哪怕是再熟悉的人,这日子也不好过。
她可不想孩子重蹈她的覆辙,更不愿意一次赔掉两个孩子的幸福。
她想冲出去大声的拒绝,也知道自己人言语微,又顶着个继母的身份,想拒绝也没有正当的理由。
她扭头死死的盯着楚长铮的眼睛,低声飞快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瑛姐儿不能许给修之。我以前从没求过你,现在我真心的求你,求你阻止这门亲事……”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其它了,身份暴露出好,被人发现她复生的秘密也罢,她都要先阻止皇上赐婚。
楚长铮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随后就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了。他忙按住她激动的挥舞起来的胳膊:“别急,你别急,我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他这话一出,身后的楚逸之四兄妹脸色也难看得紧,尤其是宁修之,原本失血过多脸的这下更是苍白得可怕。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门亲事是拒不得的!
因他和母亲的容貌相似,不少人猜测他是母亲与人私通生下的孩子。甚至年幼的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过的,只是没胆子去问母亲或者父王。
大一点后,哪怕他内心再期盼母亲是他亲生之母,心里也知道这是一个忌讳,哪怕是真的也是不能承认的秘密。
母亲出事后,父王对他们不管不顾,这些年外头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哪怕是他考名了功名,也没有消停过。
这下,若是皇上给他和瑛姐儿赐婚,父王直接拒绝了,只怕更多人又要旧事重提,再次怀疑母亲的清誉和他的身世了。
可是,若是他真的应下了这门亲,那就是毁了瑛姐儿的幸福,母亲在九泉之下,也是不会瞑目的吧。
他没想到了设下这个局的人用心这么险恶,拿着母亲和瑛姐儿来做筹码。
一边是母亲的清誉,一边是瑛姐儿的幸福,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选择。
“大哥……”楚逸之他们也想到这点,为难看着宁修之,等他做决定。
宁修之思索了一下,摇摇晃晃的起身:“我是不会答应的。”
相信母亲,也是会认同他这个决定的。
不过,要拒绝也得由他来;他编个理由,总比父王什么也不解释的拒绝要强。
没承想,楚月瑛的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跑出去跪在殿中,大声道:“皇上,臣女愿意。”
宁香莲只觉得五雷轰顶,推开楚长铮,就要扑过去拽楚月瑛。楚长铮的动作比她快多了,一手揽着她的腰,一下子就把她拉回来紧紧扣在怀里,然后也不看跪在殿中的楚月瑛,直接对皇上道:“皇上,臣家这几个儿女的亲事,臣自会解决,就不劳您费心了。”
“长铮……”正顺帝的脸色泛着铁青,当然不是冲楚长铮的,“朕不至于……”
他不至于打他孩子们婚事的主意。
之前瑛姐儿和宋言良的亲事,是瑛姐儿自己点的头,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下赐婚旨意,甚至还拦了太后的懿旨。
若他真有这心,早就把瑛姐儿许给他儿子,把女儿嫁给楚逸之了。
还有宁修之那个小子总是时不时的吸走着他的视线,他现在都清楚为什么,更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又怎么会插手他的亲事呢?
楚长铮打断了正顺帝的话:“皇上,您若真担心他们的亲事,不如给他们一些议亲的底气和殷实的家底。”
他在“底气”和“家底”这两个词上头都加重了语量。
正顺帝:“……”
相交数年,他哪里不懂楚长铮的心思,这是直接敲他竹杠呢。
什么叫他真担心,又不是他亲生的姑娘,嫁不嫁得掉,嫁不嫁得好,与他有个么关系?
这混仗小子找他要好处,好歹能不能说句软话啊,还黑着一张脸,好像他欠他似的?
虽然……他欠了他一条命,他欠了他一个解释,但……
好歹给点面子啊,他是天子!
他瞪圆了眼,生气的瞪着楚长铮,楚长铮直接屈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
正顺帝想到了楚长铮现在的身体状况,之前那一股想要冲下来踹他两脚的冲动,瞬间化为虚有了!
不能气,不能气,跟他生气,最后气死的是自己。
今天这场新年宴,让他的新王妃处处受委屈,又让修之遇险,还让人算计到了瑛姐儿的婚事上头,确实也是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让他们全家上下都吃了个大亏,给他们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把这两句话重复了说三遍之后,正顺帝才挤出了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道:“朕可从没说要管你家孩子的亲事。你若要嫁女娶媳,只要吱会一声,只怕媒人都要从你王府大门外排到城门口了,哪里需要朕操心。”
他巴拉巴拉的扯了几句空话,才又道:不过,朕这个做伯伯的,自然也要给孩子加些筹码的,这样吧,朕今天就册封楚逸之为武定王世子,楚月瑛为安宁郡主,开印之后,就把册封旨意送到你府上。”
至于赐婚不赐婚得,正顺帝一个字也没提。
殿内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
刚刚不还在说赐婚的事吗,怎么到了武定王府就变了味。
楚逸之这就成了武定王世子,楚月瑛变成了郡主?
太后的脸色难看极了,手紧紧的捏着椅扶手,精心养护的指甲都断了好几根。
皇后则是心惊,看向楚长铮的眼神里却带上了一分算计和三分得意。她有长铮这么个弟弟在,太后和宋家又能拿她如何,哪怕她没有儿子,将来任谁也动不了她的太后之位!
只是,现在要如何才能让他心软,修复他们之间的姐弟情谊呢?
宁香莲也有些懵,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楚长铮到底有没有听明白?
096、王爷训女王妃栽赃
看着楚长铮没有变化的表情,宁香莲也顾不上想太深,皇上松口给了逸哥儿和瑛姐儿这么大的恩典,要握实到手上才安心。
她忙推了一把还在发楞的楚逸之,又冲着殿中跪着的楚月瑛使眼色,催促道:“你们还发什么楞,赶快谢恩啊!”
楚逸之反应过来,忙欣喜跑过去跪在楚月瑛身边,“臣谢主隆恩。”
本认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顺利继承爵位了。结果,一切来得这么轻松简单,让他都不敢相信。
他偷偷地捏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得自己咬牙切齿,才傻乎乎的咧嘴笑了起来。
宁香莲瞧着也高兴,可楚长铮道:“皇上没说食邑之事,那是不是瑛姐儿就按例食千邑?”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殿中很是引人注意。
正顺帝:“……”
这是封了郡主嫌不够,还想着要食邑?
他大兴朝的爵例,哪有郡主食千邑的!
真当他是冤大头,长铮前脚敲完他,她后脚又来帮着抡竹棍,再敲一笔?
不过,他们这夫唱妇和的倒是默契,长铮的眼光还真不错。
他瞪了蠢蠢欲动到楚长铮,心里估算了一下,抢先一步道:“赐安宁郡主食邑三百。”
长铮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往后他的药库也就能省下一大笔的开销,抵这三百邑绰绰有余。
“谢主隆恩。”楚逸之欣喜的谢恩,比他自己得了还要高兴。
有封号,又有食邑,瑛姐儿选择夫婿的底气就更足了,嫁人后也不需要看夫家脸色。
甚至不嫁都行。
正顺帝乐了:“真是傻小子一个,又不是赏你的!”
楚月瑛也磕头谢了恩后,第一时间偏头看向楚长铮和宁香莲,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在楚逸之起身要回位置时,她没有随之起来,而是依旧坚持她之前的请求:“皇上,臣女想请您替臣女和义兄赐婚。”
“大妹……”楚逸之慌了神。
宁香莲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又来这么一出:“瑛姐儿……”
“胡闹!”楚长铮直接喝斥道:“逸之,把她堵了嘴拖回来。”
楚逸之对上楚月瑛的眼神,下不了手。
楚月瑛趁着他犹豫的机会,看了一眼楚长铮,厉声可道:“父王,我以为,您应该是——最不该阻止我的人,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洗清我母妃屈辱的最好机会吗?还是,你也质疑……”
他这话没说完,楚长铮一个杯子砸在了她面前,楚逸之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护住了楚月瑛,挡下了那些四处飞溅瓷片。宁香莲更是狠扇楚长铮一耳光的心都有了。
楚长铮箍紧了怀里的宁香莲,才道:“清者自清,无需要向外人证明。”
见楚月瑛脸气得赤红,他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众人,又道:“只有自己做了那种污秽之事的人,才会觉着他人也做了那污秽之事。并且以为说得多了,假的就会成了真的,显得他们自己没有那么脏。”
一句话,把这些年明里暗里讥讽过宁香莲的人都骂了进去。
殿中众人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哪怕心中再愤怒,却无人敢出声反驳;一开口,可就是认了自己是那污秽之人了。
甚至一些以前就对这事存过疑虑,最后却人云亦去的人,更是心生了愧意。
楚长铮是什么性子,京都里里上了年龄的人都是清楚的,那可是眼中最容不下沙子的。面对楚家的离族相逼,他说舍弃一切,就走就走得干干净净。若是那宁氏真是那种银荡的妇人,他又如何能容得下?
若说,他那个时候是离了楚家,无权无势也无钱,或者还受了宁家的恩惠,才不得已容忍宁氏一二。
但他还不是能想和离就和离,想要纳妾就纳妾,又怎么会为了宁氏守身如玉,还委屈自己与宁氏继续生儿育女,
他要处置那宁氏,又何需使用落水这样的意外做借口,更加不必用十年时间去装那深情?
呵呵……他们并非是不知道,而是他们因为嫉妒楚长铮的赫赫功绩,因为他们拿楚长铮没有办法,所以才会故意遗忘了这些不合理的地方,觉着自己还有能胜过楚长铮的地方。
同样,让自己有恰当的理由帮自家的姑娘在楚长铮身边谋个位置,顺理成章的与楚长铮扯上关系。
终究还是有那被骂得心不甘,又年轻气盛,还不太懂得看脸色的小辈忍不住道:“自道是,无风不起浪……”
楚长铮抓了个杯子,直接就砸到了他父亲的头上,“子不教,父之过!”
以大欺小这种事,他不是不做,只是打小的没意思,打了老的才痛快。
他就不信,被打痛了的老子,会放过惹祸的小子。
受了自己儿子牵连的那人,发作之前还是谨慎的去看了眼高座上的正顺帝。
被牵扯着一起骂了的正顺帝摸了摸鼻子,就当没有看见。
他也心虚,哪有脸说长铮。
再说认同宁氏不洁,就等于认同长铮戴了绿帽子,他怎么会明知道是坑,自己还往上踩呢?
哼,真没眼色,看来老了就该挪去养老才是,省得给他招惹麻烦。
正顺帝心里把那人记了一笔,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去看楚月瑛。
他从楚月瑛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风彩。虽然这楚月瑛长得与皇后有八分相似,但他绝对不会将她们混淆的,皇后是种在暖室里的娇兰,而眼前的楚月瑛却是那野外的蔷薇,开得炙热而绚烂,甚至说……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极像。
不不,她与那人没有一点关系,又怎么会像呢。
也许,只是楚月瑛的格性和气势都像长铮,也与那人有着一样的骄傲,他才觉得她们给他的感觉极像。
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想罚她。
砸完了人,楚长铮感觉到旁边死死拧着他胳膊的手放松了,还轻轻的替他揉了一下,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要不是香莲就坐在他旁边怒瞪着他,他哪里会费心思去跟瑛姐儿解释这么多,直接上前两巴掌,然后喝斥她一声滚得远远的就是了。
不过,若是教导瑛姐儿,能让香莲高兴,他也乐得多花点功夫。
望着被骂懵了,却有些还不服气的楚月瑛,他又道:“你若是和修之是两情相悦,我倒是不会拦的;但你赌上自己的一生与这样的人计较,不仅仅是把自己与那无耻小人摆在同一台面上,而且还拖累了修之,我又怎么会答应?”
“你以为,你真的与修之结成了姻缘,他们就会相信你母妃是清白的,他们就会因自己往日的言语,心生悔意?我告诉你,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其母行事不端,你无耻乱伦。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会说出,给你们两人赐婚的话。”
皇后只觉得脸被打肿了,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她钻进去,不再看众人讥讽的眼神。
“你认为你赔上了自己的幸福,你娘就会高兴?她精心养着你,就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信不信你娘若是还活着,肯定能硬生生再被你气死一回。”
他指着宁修之道:“若这法子管用,这小子早做了,哪里还会拒绝?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被突然表扬了的宁修之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了,还是尴尬,他吃力地摸了摸鼻子,忙给楚逸之打眼色。楚逸之也有些懵,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就接受不到提示。
楚月瑛也彻底被懵了,张了张嘴,怎么想都觉着自己就是个蠢的。
“真是够笨的。”楚长铮骂了句:“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趁着皇上心情好,不与你们无知的小辈计较,还不快向皇上认个错,乖乖回来。”
“小妹无知,还请皇上恕罪……”楚逸之傻乎乎的照做。
被心情好、不与小辈计较的正顺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点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你们岂可儿戏。不过,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也不怪你,回去吧!”
楚逸之这下终于聪明了,抬手就捂住了楚月瑛的嘴,连拖带拽的将她带回到了位置上。
还好,有惊无险,宁香莲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今天设局之人的恨意又添了三分。
若是没有他们设这个局,又怎么会让瑛姐儿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呢?
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让她不舒服,他们也别想好过!
虽然白猿莫名的发疯袭击人的原因暂时查不出来;也不知道黄家女寻上冯五是不是这局中的一环,但她敢肯定宋言良必定是这场陷阱中的参与者和知情者。
撬开宋言良的嘴,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和幕后的主使者,这不现实;但是栽赃宋言良,这一点倒是做得到的。
她偷偷拉了下楚长铮的衣袖,抬头可道:“王爷,我若是今天不小心与他们一样,和人摔撞在了一起,毁了清白,您会不会休了我?”
看着她幽黑的眼神里的一抹算计,楚长铮大致上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这点他们非常的合拍,从来就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更不会想着什么报仇十年不晚,常常都是当场打回去的。
他拧了下眉,可道:“你为何会这么可,难道那场混乱,有人想要对你做什么不成?”
说到后面几个字,他的声音阴沉沉的,像是来自于地府深处,让人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
见他这么上道,宁香莲暗中松了一口气,故意先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只是那个时候……”
“宁氏,话可不能乱说!”太后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
楚长铮眯眼,目光阴鸷地看向了太后,一点也没有畏惧和敬意:“太后,您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您知晓我家王妃要说什么?”
看到皇上也疑惑地看了过来,眸色幽深,太后只觉得心塞,知道皇上恐怕已经对她和宋家产生了怀疑。
可这事真不是她安排的……
难不成宋家背着她行事了?
心里存了疑可,她还是生硬地强行描补:“武定王妃,你竟然安然无事,又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无事生非呢?本分安生,才是贤妇之道。”
宁香莲装出吓到了的模样,小脸苍白,把头低了下去,可还没等太后松口气,她又把头抬了起来,道;“太后,我无事只是我福大命大,不是没出事就什么都可以不去追究的。我遇上王爷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可不想被人害得让王爷嫌弃。”
她指着宋言良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在逃跑,我脚都吓软了,别说跑,连站都站不住。正想去抓瑛姐儿得时候,他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冲出来,直接挤到了我和瑛姐儿中间。”
“若不是瑛姐儿拽了他一把,他一定就扑到我身上了……”
她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好痛啊……
楚长铮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心疼极了,又不敢替她揉,只能把这份怨气化成怒火都倾向了宋言良。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令宋家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怎么可以血口喷人……”承恩侯夫人黑着脸,替儿子抱冤。
他们只是让良哥儿跟紧了楚月瑛,找机会与她相处,最好是做些什么让楚月瑛回心转意。
那种混乱之中,良哥儿肯定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怎么可能去坏小宁氏的清白。
正顺帝也觉得说不通,疑惑地可;“之前,你怎么不说?”
这极有可能是一条重要线索。
宁香莲缩了下脖子,小声道;“当时,臣妇吓坏了,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迟疑了一下,她坚定的道;“他出现的时候,肯定有人看到了。”
当时,人那么多呢,不至于人人都站宋家那边吧。
宁修之心思一动,“我就觉得奇怪,大妹习武几年,下盘比一般女子要稳,为何王妃都没摔倒,她却摔倒了猿爪之下。”
他这话很狠,不仅要坐实宋言良的罪名,而且还要给他多添了一条。
“是吗,当时谁在武定王妃身边,又有谁看到了?”正顺帝可。
一些人承认自己当时在旁边,除了冯五,所有人都说当时太乱,没有留意到。
就在宁香莲想加一把火时,严大人站出来指证;“我看到了。”
097、都来踩一脚
宁香莲眉梢微动,她的那后半截话可是假的,宁修之会附合她,那是他们本就站在一条船上,都恨参与者宋言良入骨;而这位严大人,他为什么要站出来替自己做这个证人呢?
他就不怕自己的举动得罪了太后和宋家,还是他也有所图谋,想借自己之手?
太后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只是她顾及着皇上之前已经起了的疑心,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不满的看向了严大人身边的昭华长公主。
昭华长公主看着严大人的眼神里也尽是不可置信,不过很快她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附马,言良那个时候肯定是想冲过去保护楚大姑娘,一不小心才把武定王妃给吓着了。”
她的这个解释很合情合理,不少人都点头认同。
面对着她眼巴巴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严睿明却摇了摇头:“长公主,
那个时候宋言良虽然是喊着要保护楚大姑娘的话冲过去的,但他确实是撞到了武定王妃身上。而且在楚大姑娘伸手去拉武定王妃时,他还推了楚大姑娘一把。只是当时场面过于混乱,后来武定王妃又没提,臣才以为自己看错了。”
若说之前宁香莲和宁修之只是用含糊不清的话,引导旁人去疑心宋言良,他的就是真的坐实了宋言良居心叵测的罪名。
“我没有,你撒谎!”宋言良也反应了过来。他怒斥之后,马上也出列跪在殿中喊冤。不过他在看向严睿明时,却又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小姨父……”
他与小姨父平日并无恩怨,他不明白小姨父为何要污蔑他。
“你我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严睿明替他说出了心里话,然后,他的语气陡然一变:“我也不明白,你为何要把黄大姑娘推到我身上。若不是那一下,我也不会留意到你的举动。”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满脸不满瞪着他的昭华长公主,尖叫着拽住了他的胳膊,追问道:“什么?那你与那黄家女……”
严睿明苦笑,“只怕,我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了。”
实际上那黄丝晴是在被宋言良撞到之后,被她的庶妹推过来的,而且那位黄三姑娘还狠阴毒的拉松了黄丝晴的衣襟,黄丝晴扑到他身上,衣冠不整的样子还被不少人看到了。
这事迟早要拿到台面上来说的,黄家为了脸面,肯定是不会让黄丝晴说出真相的,与其他被人赖上,那他还不如栽到宋言良的头上,就当宋言良算计楚月瑛的一点点小利息。
“交代什么,有什么可交代的!”昭华长公主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宋言良,又在人群里找到了黄丝晴,凶狠地道:“谁推的她,就由谁去负责,与你何干!”
她才不管那黄大姑娘是不是无辜的,是不是被人害的,是不是清白有损,谁敢让她附马纳妾,她就敢跟谁翻脸,亲娘亲哥来了也不行。
被突然当众提及黄丝绢慌乱之中,也不得不被自家父亲推出来说明“真相”。
是给严附马做妾,还是顺着昭华长公主的意思,让宋言良对她负责?
宋言良可还没娶亲,自己的家世虽然比不上承恩侯府,但未必不能借机争一争这世子夫人之位。
她迅速的拿定了主意,哭哭啼啼的出来,也一口咬定,就是宋言良把她推到严睿明身上的。
这下,宋言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宁香莲惊愕地发现,状况再一次神奇的发变了转变。不该是她这个苦主状告宋言良居心叵测吗,怎么她这个苦主被人给遗忘掉了,成了昭华长公主夫妻以及黄丝晴都跳出来踩宋言良一脚的局面了。
“我……”她刚想开口,身侧好几个声音同时传来。
“嘘,别说话……”
“看他们狗咬狗。”楚月瑛咬牙切齿,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宁修之倒是盯着宁香莲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了眼帘。
他都已经分辨不出,今天的这场混乱给他们带来的是福多还是祸多,但每次的转折点好像都是来自于小宁氏。
因小宁氏扑了过来,那发狂的白猿就诡异的死了。
因小宁氏受惊吓过头,引得皇上和父王暴怒,整件事也就被重视了起来。
因小宁氏不想他和瑛姐儿订下的亲事,父王不仅替母亲狠出了一口气,还骂醒了瑛姐儿,并且让逸之和瑛姐儿因祸得福,双双得了封赏。
也因小宁氏的“不安”,从而把宋言良这个“知情者”挑了出来,并且让宋家触了昭华长公主的逆鳞……
最可怕的就是,这件事小宁氏只是一个源头,事情莫名的发展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岔路上,而走向并不受人控制,还都对他们有利。
这是小宁氏的福运太好,还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借小宁氏的举止在保护着他们?
看来回去之后,要找个机会去见见寒山寺的主持和三清观的观长,请他们替自己占卜一二。
若是芝麻知晓了他的这些想法,一定会不屑地瞥他两眼,然后骄傲地道:大人的狐之魅,岂是尔等凡人能顶得住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楚云雁看着宁香莲的身影,气得眼睛里都充满了翻滚的血气。
她之前还好奇小宁氏怎么会这么好运,可以从被她下了狂药的白猿爪下逃脱,现在看来这小宁氏只怕不是重生者这么简单,她身上的蹊跷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极有可能小宁氏也是一个任务者,还是截了她胡的任务者!
她也顾不得这在皇宫,手腕一翻,掌心里出现了一粒药丸,就要咬牙捏破。
“住手。”D5连忙出声制止:“宿主,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痕迹的杀掉那白猿,可见她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无害,哪怕你能使药控制住她身边的人,也未必能让傀儡杀死她。”
楚云雁的手一抖,下意识的松了些劲。
D5见她听进去了,又忙劝道:“若是被她发现今天是你在暗中针对她,她只怕不会放过我们的。不如……我们先避其锋芒,等摸清她的底细再说。”
它虽然只是有了心智的系统,但它也知道有些人他们不能惹,更惹不起的。
何况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找到可以攒积分的机会,宿主原本的积分已经所剩不多了,能兑换出来的东西也极为有限,好钢要用得刀刃上,可经不得半点浪费。
楚云雁犹豫了很久,手上的力气越来越松,最后也没有真正捏下去。
D5的担心她如何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甘心,才觉得愤怒和委屈。
之前,她在小宁氏的面前趾高气扬,拿她当成蝼蚁看;后来又自谋自划了那一出与宋言良的反目,然后去武定王府讨好楚长铮和楚月瑛他们。结果,她的一切计划行事在人家的眼中,不过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在蹦哒,都不屑与她计较。
她从成为任务者后,虽然任务中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像这样被人戏耍还从没有过。
她好恨,但更可悲的是,她现在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更不知道对方的实力,连与人翻脸都不敢,还谈什么报仇。
连自己有没有可以压下对方的实力都不清楚,更不敢马上与人翻脸。
此时此刻,变强的欲念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一种名为“不服”的东西更是在她的脑海里扎了根。
“等着,我一定要毁了她的。”
不管她小宁氏是重生者还是任务者,只要小宁氏失去了现在的身份,丢掉了性命,那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忍一时之气,只是为了他日的出气之日。
她紧紧的咬住了唇,手腕一翻,把那粒药丸放进了D5的空间里,并且低垂下眼帘,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忿忿不平,以及心里的恨意。
楚云雁和D5对宁香莲生出了惧意,下意识的把声音放得极轻,而她的坐位与宁香莲又隔了十几步远,宁香莲并没有听到他们的私语,她的注意力依旧是在殿内的宋言良他们的官司上头。
此时,跪在殿中的宋言良一脸的愕然,虽然事情发生还不到一个时辰,但他已经记不清楚太多的细节了。
那个时候他只顾着尽快赶去楚月瑛身边,确实是把拦在他去路上的几人都给推开了。难道,黄丝绢就在那些人之中,他还把人给推到了严睿明的身上?
昭华长公主有多在意严睿明这个附马,满朝皆知。
严睿明可是百年难出的大三元及第,皇上有心重用他,哪愿意点他为附马。可是昭华长公主却对严睿明一见倾心,非他不嫁。甚至为了能嫁给严附马,昭华长公主不仅在泰和宫前跪了四个时辰,并且自愿放弃掉长公主的爵位。
最后,还是太后爱女心切,皇上也实在舍不得这幼妹受苦,又见严睿明只是出生于普通的耕读之家,家中人口又极为简单,才不得已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严附马也打破了历代附马只任闲职的惯例,进了户部任了实权之职。
若真因他无心之举,给严附马招来一妾,还是黄家嫡女,那昭华长公主还不得吃了他!
不不不,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害武定王妃之心。
宋言良冷静下来后,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连磕了三个响头后,认真的道:“皇上,微臣之前行事确实是对不住楚大姑娘。这些日子微臣有了悔意,也有些不甘,起了补救之心,才一直想寻机会找楚大姑娘道歉。”
“当时情况紧急,微臣眼中只有楚大姑娘,又一心急着过去救人,并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何人。”
这个何人可以是黄大姑娘,当然也可能是武定王妃。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撞到了,无心,总好过有用。
他抬头看向了楚月瑛,然后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道:“我敢以我们宋家世代先祖的名声发誓,若我今日有伤害武定王妃和楚大姑娘之意,我楚家人为官者事事不顺,读书者皆考不上功名。”
满殿愕然,这个誓言可真毒啊,赌上了他宋家的根基。
宁香莲咬着唇,心里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认同,宋言良这一招虽狠,但也够漂亮,一下子就把他的嫌疑减少了大半。
不过,这事真的如宋言良所言,幕后黑手不是宋家人?
心里疑虑再多,宁香莲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不敢再做什么会引人疑心的举动,干脆就借口自己头有些痛为由,避到了侧殿去休息。
宫女送上茶水和点心之后,就乖顺的退了出去,殿内就只剩下了自家人。宁香莲端着茶杯,连喝了两大口,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儿。”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罢,又心虚的四周扫了一眼:“那个……”
“无事。”楚长铮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说的是实话。”
实话……
她今天到底说了几句实话?
宁修之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这个问题,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些许,露出了一抹讥讽。
楚逸之估计是憋久了,有些按耐不住:“我真的,就成了世子了?”
瞬间,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异了起来,宁修之真恨不得踹他两脚。
话有这么说的吗,他是嫌自己的世子之位坐得太久了,想挪挪?
楚逸之可没留意到他的怒眼,欣喜的伸手揉了下楚月瑛的发顶:“瑛姐儿成了郡主,以后只怕更难嫁了。”
楚月瑛瞬间就黑了脸,狠狠的把他的手给拍开:“闭嘴!”
一想到自己刚刚做下的糗事,她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他还提!
宁香莲看到楚月瑛的脸红得都能煎鸡蛋了,捏起粒小核桃砸到楚逸之身上,习惯性地骂道:“你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揍。”
宁修之和楚月瑛两人恍惚了一下,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宁香莲。
楚逸之倒是没反应过来,不满的道:“难不成,你还想揍我?”可他还没威风起来,就在楚长铮的冷眼中如同鹌鹑一般把头缩了回去。
宁香莲瞧见他那熊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及着楚逸之得面子,她也没敢笑得太狠,见好就收,还寻了个合适的话题化解眼下的尴尬:“逸哥儿,等会儿你瞅个机会告诉冯五,咬死了,别松口退黄家那门亲!”
098、黄家的亲不能退
刚刚还算和睦的殿内因她这句话,气氛又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
楚月瑛对刚才的训斥还记忆犹新,没敢冒失的开口;楚逸之可没想那么多,不满的张嘴就问:“为什么?”
“你母妃怎么吩咐,你就照做,问那么多做什么?”楚长铮不满的训斥,他转头看向宁香莲的时候,眼中的严厉尽消,神色也变得温和了下来。伸手提壶替她把喝了一半的茶水满上,然后又把她喜欢吃的点心碟子推了过去:“刚刚你在宴上都没吃什么,还是先垫上两口,省得饿坏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
只不过他的紧张落在宁香莲的眼中,却被误认为是生硬。
她不由得在心底嫌弃着:他在自己面前做这些戏,有必要吗,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的人,怎么会被他的这些表面功夫所蒙骗的。
呃,不对,她现在是小宁氏。在他的眼中小宁氏是他的新妇,嫁进王府之前连他都没有见过,所听到的也不过是外头的一些传闻而已,哪怕他的现在的举动只是他的伪装,小宁氏也是分辨不出来的,更不会有所防备了。
女子本就心软,又对自己的相公充满了期待,若是婚后能得到相公的善待,十个怕有九个会心动,然后死心塌地的为自家相公付出自己的一切。
所以,楚长铮这是在哄骗小宁氏的真心?
看来,自己之前并没有露底,他也没有听明白。
像这种戏对于楚长铮来说,是不屑一顾的;哪怕他听过一词半曲,知晓那个动人的故事,也不会认为这种事会真实存在,还发生在他的身边。
呼,还好……还好……
不过,今天这件事也是别相的给她一种提醒,之前她打算用水滴石穿、日久见人心的法子,慢慢化解掉修之他们兄妹对自己这个“继母”的防备,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他们真心实意,等着他们接受自己;可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们,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针对她和他们的机会。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说辞,让修之兄妹们能暂且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接受自己这个顶着继母名头的亲娘,与他们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她心里感叹了一句,看向了面前的楚逸之,楚逸之虽然被楚长铮给训斥了,脸颊涨红,表情恼恨,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像是铁了心在没弄明白她的打算之前,不会去替她传话。
她怕的就是这种状况,有些事儿等到真的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那只怕是水过三丘难回转,何况还是现在皇宫这种地方,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解释。
不过,眼下他们对她一点信任的基础也没有,若是她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们肯定是不会照她的意思去做的。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险跟他们解释一下自己的用意时,楚长铮伸手按住了她的肩,低声唤道:“来人……”
门口快步跑进来了一个十五六岁乖巧的小太监,宁香莲认得,这个小太监就是之前一直在他们座位后面伺候的。
楚长铮直接吩咐道:“你替本王去转告冯五,亲事不能退!”
小太监应了句“诺”后,就飞快的出去传话了。
他怎么就……就这么简单让人直接去传话?
一怔之后,她就又明白了,这些事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让人看不透还不如让人看得透,才能让人更安心。
“啊……”楚逸之转身想要出去追那小太监,楚适之一把拽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楚逸之收住了脚步,不解地看着宁香莲,又问:“为什么?他应该妨碍不到你,为何要……”要让冯五娶那么一个妻子。
楚月瑛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儿女们道:“出宫后,我会给你们解释清楚的。”
修之逸之他们是男子,想事情与她们的着重点不一样,无法明白她的用意那就罢了;但是瑛姐儿是女子,哪怕将来她的相公不会纳妾,但她日后是需要与婆母妯娌相处,与其它的夫人应酬,若是他不懂这些后院里的门道和手段,只怕难逃他人的算计。
得了她的保证,楚月瑛他们才按耐下了自己心里的不满。
小太监的办事效率高得有些过头,他不仅把话给带到了,而且还把冯五给带了回来。
冯五倒是个精明的,一进门就规矩的给楚长铮见了礼,对宁香莲也是客客气气的称王妃,只是他的身形单薄,面色虚浮苍白,怎么瞧都让人觉着他就是个只会享受嬉闹的绔纨子弟,甚至还是胆小怯弱的那种。
“冯领?”楚长铮扫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眼神吓得冯五的腿肚子都发颤,要不是心里太清楚逃不掉,也没那个胆子,他真有躲到楚逸之身后的冲动。
再怕,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小子会照王爷的吩咐去做的。”
虽然他也很想就这次机会把婚给退了,但王爷会让人给他传这个口信,肯定有王爷的道理。
他记得,小时候爹常跟娘说,王爷厉害又是个念旧情的,他一定会好好的跟着王爷,日后重振家业,让他跟母亲不再受人欺负。
只可惜,王爷一病倒后不久,爹就出了事。但爹的那些话,他依旧是记得的。
“今儿你回去后与你母亲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你搬到王府来陪逸之他们。”楚长铮嫌弃地道:“你这样子,哪像冯二哥!”
冯五瞠目结舌,王爷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若真是这样,那他……
他飞快的下定了决心,眼圈有些泛红,觉得自己失态后,他忙低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这礼:“小子记住了,谢谢王爷。”
半个时辰后,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寒山寺的主持苦海大师到了,宁香莲犹豫了一下,决定跟着楚长铮他们一起又回到了大殿。
苦海大师与楚长铮似乎是相识的,见到他们之后客气的向楚长铮行礼,“一别十年,王爷别来无恙。”
楚长铮声音平淡的回应着:“还没死。”
听到他这不客气的话,德高望重的苦海大师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笑得慈悲:“王爷,往事已了,不如往前看,除去心中旧怨,才能平和天下。”
说罢,他双手合什,弯腰又冲着楚长铮行了一礼,随后目光就探究般的落到了宁香莲的身上。
宁香莲心中忐忑,但并没有避开。
虽然她重生后,已经去过一次寒山寺了,但那回她心虚地避开了寒山寺的苦海大师,就怕他看出自己身上的蹊跷。不过这次,她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是避不过的,还不如坦然的面对。
她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着苦海大师眼晴,不肯放过他眼中的任何一丝变化。
楚长铮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她前面,不满的喝斥道:“老和尚,非礼勿视……”
苦海大师温和的冲他点点头,收回了自己打量宁香莲的眼神,“王爷,王妃福寿双全,您尽可放心。”
楚长铮的面色这才好了些,哼了两声,护着宁香莲回到了开始的位置上。
苦海大师的目光落到他们身后的几人身上后,最后死死的盯住了宁修之,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并且掩饰住了自己眼神中的惊愕,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紧接着三清观的玄真道长也来了,同样,他对宁香莲说的也都是好话,甚至还送了两张说是他师父亲手所画的平安符给宁香莲。
宁香莲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眼神却下意识的在殿内寻找着楚云雁的踪迹,她倒是没什么困难地寻到了楚云雁,还与楚云雁来了个四目相对。楚云雁很快就避开了她的眼神,但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似乎也没有想要避让的意思。
看来,她也是不畏惧苦海大师和玄真道长。
宁香莲心里打了个咯噔,对楚云雁的提防又加重了一分。
苦海大师和玄真道长两人把兽园、及白猿出现的地方都检查了个遍,又遂一查检了所有被白猿攻击过的人身上的物件,白猿最后的目标苏月瑛和宁修之两人更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可是任由他们施法也好,用符也罢,各种手段都来了一遍,也没有查到任何的可疑的地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只白猿是被吓死的。
正顺帝不信,让人按他们说的剖开了白猿的肚子,果不然看到胸膛里的心已经被炸成了一团血污。
亲眼看到后,正顺帝也不镇定了。他想不出来什么东西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吓死白猿,那可是一只发了狂的畜生!
那东西从哪里来的,现在又在何处?若是连主持和道长也无法找不到他的踪迹,那皇宫还是个安全的地方吗?
正顺帝越想越觉得心惊,哪怕是他得了主持和道长的双重保证,说妖邪是不能伤害到他这真龙天子的,他依旧不安心。把白猿的死因消息封锁住后,他也无心再办什么新年宴了,放了众人出宫,留下主持和道长在宫里,誓要把兽园挖地三尺,找出些线索来。
出了宫门,宁香莲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哪怕大师和道长说她的都是好话,她依旧心里不舒服,有一种自己是偷了他人东西的感觉。而且,对于他们连楚云雁被鬼上身的状况都没有发觉,心中就不安了。
是大师和道长修为不够,还是那是楚云雁的道行比他们还要深?
不管答案是哪个,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也在心里估量着,自己对上楚云雁到底又有多少能胜把握?
“王妃,王妃……”楚月瑛低唤了她两句,也不见她回神,按耐不住的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胳膊。
宁香莲抬头:“怎么了?”
“您不是说,出了宫就给我们一个解释吗?”楚月瑛顶着楚长铮不满的眼神,催促着。
这就等不急了?
宁香莲苦笑:“先回府,省得我说两遍。”
“你……”楚月瑛气呼呼的,到底最后还是识趣,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回到王府后,她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宁香莲回了玉梧院,誓要马上得到答案。
宁香莲也懒得去换衣服了,让刘嫂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后,就打发她带着下人去门口守着。
刘嫂出去后,她侧耳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又回头用眼神询问楚长铮,得到楚长铮肯定的点头后,才冲他们几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围到自己身边来。
宁修之指了下门窗,楚适之点点头,根本就不用他吩咐更多,就起身站到窗边,楚逸之心有不甘,也乖乖的去到门边守着,但眼睛依旧是落在了宁香莲他们这边。
楚月瑛脸上虽然有些带着些不情愿,但也安静拿了个绣墩放在炕边,扶着宁修之坐好之后,自己坐在了炕沿上。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思,这默契度只怕是十年相依为命才练成的。
宁香莲忍不住嫉妒,也打心底揪痛,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今天这事一出,领哥儿若是主动提出退亲,不仅如了黄家的意,还会落个薄情寡意的骂名。”
“落个骂名,也比娶了黄丝晴那种女子强。”楚月瑛恨恨地道。
宁修之也有些犹豫:“别说昭华长公主不可能容她进严家门,就算让她进,她也未必敢进。黄家也不敢得罪长公主,只怕会放弃黄丝晴,黄丝晴一定会死死咬住冯五这门亲事得。”
若是冯五一退亲,那黄丝晴日后怕是除了青灯古佛,就只能低嫁出京都了。黄丝晴本就眼高于顶,连冯五都瞧不上,怎么愿意接受那样的结局呢?
宁香莲看向楚月瑛:“你也是这样想的?”
楚月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自己,不过碍于楚长铮在旁边,自己又对宁香莲的用意好奇得紧,最终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宁香莲轻叹了一口:“这些后宅之事,你也要慢慢学起来,不能不当一回事。你们真以为,黄丝晴就只有嫁给冯五、以及不嫁和低嫁这三个选择了吗?”
099、坦白
楚月瑛极不屑地道:“难不成,她还能高嫁?”
“为什么不行?”宁香莲反问道。见她脸上浮出被人戏耍的怒意,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误以为自己是故意羞辱。这只小刺猬真是随时都在防备着,心里叹息着,她轻轻的屈指敲了两下桌面,温柔地引导:“你好好想想看,别只看到了皮毛……”
她摊开来跟他们说这个,一方面是教导瑛姐儿后宅之事,别一方面是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日后与他们的坦诚做些铺垫。
听到那两声清脆的敲击声,楚月瑛有一刹那的失神,满腔没有到爆发边缘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她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了起来:“她想赖上宋言良?”
她与黄丝晴平日并没多少交集,但那几次不多的碰面,足够让她了解黄丝晴的心性了。黄丝晴心高,气盛,若是萌生了想攀宋家高枝儿的念头,也并不稀奇。
不过,即使黄大人现在官旅上再春风得意,但以黄家的门第以及单薄的家底来说,配落魄的振威侯府的嫡子算是门当户对,但对上太后母族的承恩侯府那可就不够看了。
黄丝晴不知天高地厚,那黄大人不至于也掂量不清楚自家有几斤几两吧。
宁香莲还没开口,宁修之先应了:“有这个可能。”
楚月瑛手一颤,杯中的茶水险些泼了出去,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宁修之:“什么?她……这黄家上下得多傻,才会由着她折腾!”
见到宁修之抬眼看过来,她马上心虚的避开了眼。今天她当着满殿的皇亲重臣主动请求皇上给她和大哥赐婚,不仅被大哥给拒了,还被父亲狠斥了一顿,现在一想起,尴尬和不自在让她还没法像平日一样对面大哥。
宁修之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大姐儿,人心不足蛇吞象。在你看来是有些疯狂的举动,人家未必就没有搏一把的念头。”
之前,他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小宁氏特意提起,他随之又将各种信息总汇搓揉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这件事不管是谁的错,黄丝晴的清白上算是有了污点,除了些武将家不会在意外,高门大户是绝对不会接纳这样一个儿媳妇的。而昭华长公主也不会同意严附马纳妾,为了严附马的名声,以及防备黄丝晴铤而走险给她带来麻烦,她肯定会逼着黄丝晴嫁人。”
“而且今天这一出,虽然最后宋言良以他不小心造成的意外,勉强解释过去了,但昭华长公主心里已经起了的怀疑种子,又放了狠话,未必就不会存着杀鸡给猴看的心思,把黄丝晴推给宋言良,狠狠的替自己和附马出一口恶气。”
“黄大人能一再高升,可见他也是个聪明人,未必看不透昭华长公主心中的不满。现在这种状况,他与其让黄丝晴向冯家低头,还真不如放任着黄丝晴搏一搏;哪怕失败了,黄家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没了价值的嫡女。”
“承恩侯府可是昭华长公主的嫡亲娘舅家。”楚月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宁香莲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轻笑:“那你觉着,若宋大人和严附马一块儿摔河里,长公主又只能救一人,她会选择救谁?”
“严附马。”楚月瑛想也不想就答了出来。
“亲表哥都不如她的附马重要,又何况是一个表侄儿呢?”宁香莲笑着点点头,又进一步的说破:“她要的只是出一口气以及解决麻烦,但真正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楚月瑛心中一惊,有了答案,没忍住还是出声求证实:“你的意思是,他们较量到最后,黄丝晴极有可能是被抬进承恩侯府给宋言良做妾?”
宁香莲赞许地点点头:“九成几率。”
“剩下的一成,就在我们手上。”宁修之眯着的眼睛里,闪烁出了危险的精光。
宋言良在大庭广众之下算计瑛姐儿的这笔帐,他也记着呢。所以,他会不惜余地的帮黄丝晴一把的。
楚月瑛张大了嘴:“啊……那能成吗?”
好吧,一想到宋言良要非常憋屈的娶黄丝晴,她心里就格外的痛快。
“不成,也得成!”宁香莲抬手,把桌上的荷花酥拍成了碎渣,那霸气的动作与楚月瑛平日的举动有七分相似。
只是配上她脸上“娇弱无力”的表情,让人觉着是只乳猫儿伸了爪子,逗得让人想要狠揉一把她的发髻。
画虎不成,反类猫!
楚月瑛在心底“嗤”了一声,横眼瞥了下眼中带笑的楚长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守着门的楚逸之快步跑了回来:“那为什么还要让冯五不与那个女人退亲?”
他这话得到了几双白眼,楚月瑛实在是看不过去自己的这位兄长傻得有些过头,起身给他解释道:“现在急着退亲的人是黄家,自然要由他们自己承受退亲的骂名。让小五再装几天,混个不离不弃的美名,以后议亲也更有优势,何乐而不为?”
反正这门亲事都拖那么久了,再多了坚持几天,又能怎么的。
“若是,她见势不好,舍了那边,回头死缠小五呢?”楚逸之还是不放心。
宁香莲阴了脸:“你放心,由不得她!”
“王妃为何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宁修之突然问道:“您应该今天头一回见冯五才对。”
若说她的真正目的想要与他们缓和关系,也不必要绕这么个大圈子。而且他也感觉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冯五摆脱黄家的这门亲事。
宁香莲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最初只是想借这件做铺垫的,可没想这么快就把一切说破。
可是,修之已经起了疑,还当众直言问到了自己面前来,若是自己含糊不清,只怕日后必定埋下隐患。
她垂下了眼帘,不看宁修之他们,“想必你们也非常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王府以及你们那么多的事。”
楚月瑛拧起了眉,连窗边的楚适之都抬头看了过来,至于楚逸之那张嘴张得足够塞进一个大桔子,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只有宁修之平静的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让人看不出他的想象:“不瞒您说,我派人查过您,也彻查过宁府所有的老人,并没有发现你与他们有什么往来。所以,我才好奇。”
“是啊,怎么会不疑心呢?”宁香莲刚说了个头,一直保持着安静,仿佛他都不存在的楚长铮一拍桌案,喝道:“她关心你们,关心错了不成?你们还要疑心她另有居心?”
宁香莲回头:“王爷,这件事……”
楚长铮强硬的抬手:“你是他们的母亲,不需要对他们这么客气,更不需要委屈自己。”
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宁香莲气得想打他。
她哪只眼看到自己受委屈了,她只是想缓和关系好吧!
再说今宁修之问,这件事她日后总是要与他们说明白的。
这些日子,哪怕她一再对自己说要小心再小心,但他们的十年对于她来说只是几天的时间,哪里能忘掉并且掩饰得住的。无形之中,她只怕露了不少的痕迹,甚至在开始的时候,连自己也没有发现。
一次两次好说,露馅的次数多了,怎么会不让人起疑?
就如刚刚,她敲桌子示意瑛姐儿认真想的时侯,瑛姐儿那瞥过来的眼神中带着的可不仅仅只有不满,更多的还有被掩下去的愤怒。
“王爷!”宁香莲板着小脸,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表情直接对上楚长铮:“家和才万事兴,就如您打仗一样,再结实的城墙也守不住里面的偷袭。若是一家人都需要彼此防备,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楚长铮摇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
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香莲看向楚长铮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测,她死死的盯住楚长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若说,我之所以知晓这些事,是应该我有先王妃的记忆呢?”
“什么?”楚月瑛失控的大叫了起来,楚逸之他们也惊愕得合不拢嘴。
宁香莲点点头,还想再说,楚长铮抢先一步道:“小宁氏嫁过来的当天,跳进去的那口井,就是当初王妃出事的地方。你们应该是在那天相见过。”
“你怎么知道?”宁香莲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反问了出来。
“要不然,你认为你是怎么苏醒的?”楚长铮反问道。
宁香莲只觉得自己被人兜头兜脑的泼了一桶冷水,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真相?
若是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和小宁氏曾经见过的事?
若是知道,他这口气怎么像是依旧拿自己当成小宁氏!
之前她还想着,他肯定是不会相信什么“游园惊梦”的;现在想想,他都能平静地接受了冲喜,又为何不能相信通灵呢?
不过,若是自己顺着他的这句话应下,说自己真是受了自己之托来照顾整个王府的,自己眼前以及日后的困局可就解了大半,修之他们虽然不会短时间内接受她,但至少不会拿她当成敌人防备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只怕要一直隐藏真相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该怎么选择,楚月瑛等不了,紧紧拽着她的胳膊:“是不是真的,父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见过母亲?她……她……还在那……”
那冰冷的井里吗?
“瑛姐儿,松手。你抓痛王妃了。”看到宁香莲的脸痛得变了形,宁修之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忙伸手去拽楚月瑛的胳膊。
楚长铮的动作比他更快,他屈指在楚月瑛的手背上弹了一记,楚月瑛就吃痛松开了手,他就势把宁香莲拽入了怀里,一边替她揉搓着胳膊,一边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父亲!”
“父亲……”
“若还当我是你们的父亲,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楚长铮阴沉着脸命令道。
“可是……”楚逸之也有些不甘心。
宁修之用没受伤的手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冲着宁香莲低头认错;“王妃,请您原谅我们这些日子的冒失!”
楚月瑛死死咬着唇,眼框里泛起了泪光。楚适之快步拽了她一把,她才不甘不愿的冲着宁香莲福下身:“王妃请见谅。”
楚逸之见他们都低了头,心里哪怕是疑惑重重,最后也没有开口。
宁香莲知晓,她已经错过了一次说开的机会,只是眼下,与楚长铮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才最紧要的。
她轻叹了一声:“没事。今天大家也都累一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休息,晚上我们全家吃个团圆饭。”
“是。”宁修之做为代表应下,然后唤楚逸之扶着他离开,楚月瑛回头看了眼宁香莲,跺了下脚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转眼就只留下楚长铮和宁香莲两人了。
“王爷……”宁香莲刚要开口,楚长铮就捂了她的嘴:“人鬼殊途,各有规章,若是要打破这其中的界线,需要付出的代价超出人想象。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为了探明一点真相,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用力拽开他的手,宁香莲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借力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王爷都知道?”
楚长铮自嘲的笑了下:“你若仔细找京都的老一辈打听打听,就会知道我与楚家得仇是从哪里结起来的。从我父起,我们这一支可都是与佛有奇缘,当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原来如此。
宁香莲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认真地看着楚长铮道:“那王爷可知我是谁?”
楚长铮点点头:“对,我知道。”
迟早都有说破的一天,择日不如撞日。
宁香莲一扬手,一记耳光重重的打了上去。只是很只可惜,他纹丝不动,脸上连个白印子都没有,而她的手却打肿了。
宁香莲恨极了,从没像现在这样委屈过,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这次,不是装的。
100、是谁杀了我
宁香莲一哭,楚长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想过自己坦白之后,香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如何对他。他心底也明白,她跟他生气,她跟他发火,她动手打他,那都代表着她还在乎。
所以挨了刚刚那一巴掌,他不仅不恼怒,还有些许窃喜。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哭。
在他的记忆里,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除了受伤,经受不住痛楚而流泪,几乎都没有哭过。
他还不止一次的听到她教瑛姐儿,说眼泪虽是女人最大的武器,但眼泪也是女人最懦弱的表现,若需要自己有本事,又何须使用这种让人瞧不起的法子来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她却哭了……
楚长铮不敢再想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他一把将宁香莲捞过来,紧紧的圈在环里,反复的认错,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宁香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声尖叫。反应过来后,她用尽全力开始挣扎,挣扎不开就又捶又踹,甚至抓到什么都往楚长铮身上砸。
楚长铮不躲不闪闷声由着她发泄,两条胳膊如同铁链一般就不是松分毫,还小心翼翼的特别注意别弄痛了她,也不让她拿到危险的东西伤了她自己。
屋外所有的下人都惊恐万分的看着紧闭的房内,没有人敢大声喘气,更没有人敢推门进去;甚至没走多远就被请回来的宁修之几人,都呆楞地面面相觑。
“大哥,这……”楚逸之眼睛盯着房门,心里如同猫抓一般,他好想知道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小宁氏那刺破屋顶,叫得整个王府都能听见的声音,以及屋内根本就没有停止过的摔砸声,可见里面的战况有多激烈。
可是……
为什么一直就没有听到父王的声音?
为什么小宁氏只是一直叫喊,既不骂人,也不呼救?
难不成,是小宁氏和父王起了冲突,两人在动手?
他很快就甩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由今天柴郡马身上的那些伤来看,父王的身子骨就算没有全恢复,至少也恢复了三成。哪怕他只动一根手指,小宁氏也绝对在他面前讨不了好。
他连说两遍,也没得到宁修之的回答,偏头只见宁修之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已经没了一点血色,倒是两眼赤红得吓人,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像是在把门板看穿。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双手还紧握成拳放在胸口不停的颤抖着,似乎在尽力压抑着什么,又像是随时都会冲进屋里去一般。
楚逸之吓了一跳,忙伸手就抱住了宁修之:“大哥,你怎么了,可别吓呼我……”
该不会是犯了羊颠疯吧。
他记得大哥没这毛病。
楚月瑛也看到了宁修之的异样,拽住了被全梁拖过来的刘大夫:“刘老,您快替我大哥瞧瞧,看他是怎么了。”
刘大夫喘着粗气,摆手示意她别急,扬声先冲着屋内喊了句:“王爷,您可好?”
听到外头刘老关切的呼喊声,宁香莲被愤怒冲晕的理智才渐渐回来了,看着眼面已经被她打得头发凌乱,衣服脏乱,脸上还有好几条口子,却还是不停的跟她说着“错了”的楚长铮,她的那恨意消散了大半。
闹得这样也差不多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怒气一消,她身上的力气也随之散尽了,连站都站不住,软绵绵的靠在了楚长铮的胸口上。
“你先打发了外头的人,我有话问你……”
有些话还得问清楚。
楚长铮点头,转身想把她扶到炕上,瞧见一屋的凌乱,他干脆抱着宁香莲进到内室,将她放到窗边的软榻上靠坐好,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扬声应道:“本王无事,退下吧!”
听到他的声音,外头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只有楚逸之他们,不知道自己该留下好,还是该回去。
宁修之收回了盯着房门的视线,吁吁的呼了一口气,脸色也比之前稍稍好看了些,没等楚月瑛他们问,就道:“我们也回吧。”
“啊?”楚逸之有些不舍:“这就回?”
屋内什么状况,还不明呢。
宁修之没有回答他的话,扒开他的手,转身朝着院门的方向走,脚步比往常还要沉重几分,不过他走得非常的稳,哪怕是楚逸之在后头喊,也没再回头。
见宁修之走了,楚适之只得拦着兄长打手势,“我们也回吧。”
“走吧,这不是我们能瞧得起的热闹。”楚月瑛斜瞥了眼房门,也随之离开。
楚逸之见只剩下自己了,心里哪怕再好奇,也不敢留下,拽着楚适之一路抱怨的走了。
宁香莲从荷包里取了两粒静心丸含着,借助着冰冷的药汁让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晰一些,好理顺那一团乱麻。楚长铮拉了把椅子就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的情绪波动太大,会伤了身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至于感觉到了寒冷,宁香莲瞥了眼墙角的炭盆,才发现里头只剩下了几块还没完全熄灭的炭火了。
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个非常难看的笑容,正眼看向楚长铮,楚长铮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整个人绷紧如同一张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楚长铮不敢迟疑,如实回答道:“在你回来的那天。”
见宁香莲不满的拧眉,他知晓她是嫌自己回答得太简单了,苦笑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一苏醒,我也就醒了。我不敢确定,于是让刘老过来替你把脉,趁着他让人开窗之际,我隔着窗户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他就敢确定,是她回来了。
哪怕容貌变得面目全非,但她的眼神没变,她给他的感觉也没变。
“你……”宁香莲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但他一直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没跟自己说明一切,只是在暗处看着自己为了不露馅,小心翼翼的装宁姑娘,解决苏家那些破事,再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谋划着帮瑛姐儿退亲……
他这是……拿自己当猴子吗?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与说你。”楚长铮扯了下嘴角,很老实地道:“那个时候,你草木俱兵肯定也很害怕。我就算跟你说,你也不一定敢承认。”
他耍了个心眼,没说出自己实际上比她更害怕。
他怕她知道金桐院,以及王府里的秘密,更怕她知道自己以前做下的那些错事。
可是,看着她被人针对,还不得不伪装自己的本性,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演戏;看着她费心费力地替瑛姐儿谋划,还要被修之逸之误认为别有居心,他就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
面对着楚长铮的老实诚恳,宁香莲还真说不出一句否定的话。
若是在那个时候楚长铮冲进来,说破她的身份,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说到底,她是不敢百分百的信任他,也怕他认定自己是女鬼,会找法师来收了自己,以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们了。
好吧,这样说来,自己也是有一部分过失的,不能全怪楚长铮。
不过,有件事她还是非常的在意的,定要问个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楚长铮:“当初你救我父亲之事是真的,还是你为了求娶到我这个与你生辰八字相符的福妻,故意设局算计我父亲的?”
楚长铮马上摇头:“当然是真的,那个时候你还没打算议亲,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与我相不相符?”
他又不是真的需要个福旺妻。
“真的?”宁香莲有些不信,“那你老实说,为什么你当初不要金银,不要屋,非逼着我爹把我许给你?”
若说他冲着她宁家的家财,她有幼弟,家产轮不到她一个外嫁女;而且成亲后他都没要她一分钱的嫁妆。
而且之前他也没见过自己吧,为什么非自己不娶?
楚长铮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果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娶她是有原因的。不过,今天他都准备坦白了,那不如一并作都说了,省得在她心里留了疙瘩。
“那个时候,我去江州确实是冲着你去的,不是为了你的生辰八字,而是你被楚玉容给骗了。”
楚玉容,怎么会与她有关?
宁香莲心里打了个咯噔,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也清楚,楚长铮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来撒谎的人,他更没有必要骗自己。
她没有打断楚长铮的话,安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她跟我说,你拿了把柄,逼她的未婚夫毁婚改娶你,我才想去教训一下你。途中碰巧救了岳父,后来知道他是你父亲,干脆就挟恩求岳父将你许给我。我想着,我反正是要一个妻子的,你若嫁给了我,自然也不能与那男人有往来了,也就解了她的困局。”
“所以,你就一举双得了!”宁香莲咬牙切齿,叫得破了音,不可置信的拽住了楚长铮的衣襟,恶狠狠地道:“你傻不傻啊,你也不想想,她在京都,我在江州,我上哪见她的未婚夫,我又凭什么拿到把柄去威胁她的未婚夫?”
“不对,她不是要进宫选秀的吗,她哪来的未婚夫,哄傻子呢!”
楚长铮苦笑地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那个傻子!”
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又有一身的江湖义气,怎么会想到一母同胞、本是世上最亲的人会骗他,还撒了那么一个大谎,哄他去坏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还好,他记得师傅的教诲,没有使用那些卑鄙的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求娶。
“她为什么要针对我?”宁香莲松开了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到底哪儿得罪了她?”随后,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她认识南表哥?”
那个时候,南表哥正好进京赶考,还说只要他高中,就回来向自己提亲。若是楚玉容看中了南表哥,而迁怒自己,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听到她提起南表哥,楚长铮有些不自在的弯了些腰,让她胳膊不至于抬得太费劲,含糊道:“我不知道……”
宁香莲松开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坑我?”
楚长铮小声的辩解:“嫁与我也不算坑了你吧……”见宁香莲气得抬手要打他,他偏了下身子:“别打,仔细你手痛。”
“那个时候,我与她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哭诉,于是我也就信了。”等到他娶了香莲之后,发现香莲根本就不像是宋玉容嘴中所说的那个样子,才起了疑心。
后来,他也想过宋玉容是不是看上了曾永南,才起了要坏香莲和曾永南亲事的念头,就让人往这方面去查。结果,他没查到曾永南与宋玉容有什么关系,却因一个意外知晓了香莲的凤命。
随后,听到宋玉容进宫后非常得宠,他就有些明白了,楚玉容肯定也是知道香莲是凤命,她又有心进宫,才故意骗自己坏了香莲和正顺帝的姻缘。
宁香莲几乎都不能呼吸了,半个身子靠了过去,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那我父母的意外,与她有没有关系?”
楚长铮老老实实地道:“当时那场意外来得太突然,不像是人为的。我的人连查了两年,也没能查到线索。
“若岳父母真是被人算计的,那布局的黑手必定是个心思缜密得的人。可岳父母虽然在江州很有名望,但并非江州的首富,平常又乐善好施,从不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布下那么大的一个局去害他们呢?”
“至于楚玉容,不是我替她开脱,那个时候才是个嫔,根本没办法指使人设下那么大的一个局。”
“那我呢,是谁杀了我?”宁香莲突然问:“十年了,你不至于什么也没查到吧!”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斥问,如同一把利剑直接扎入了楚长铮的胸口。
楚长铮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滞了:“不是你失足落水的?”
这些年,他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害了香莲,可是任由他怎么追查当晚得事,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宁香莲摇头:“是有人把我推下水的。”
只是,她根本没有看清楚推她的人是谁。
101、夫妻交心
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也悄无声息地灭了,只剩下了一盆白灰,四目相对的两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阴冷。
以楚长铮的权势,十年都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可见对方的手段有多高明;或者说那个凶手根本就是他们不曾想到过的人。
前者倒有可能是因为信息太少,才会被人掩住了耳目、引入了困局,现在知晓了一切,从新调整方向,总是会查到线索的;可若是后者,那个凶手极有可能就藏在他们身边,是他们熟悉,从没有怀疑过的人。
楚长铮身上的杀气毕露,双眼里涌出无数血煞之气,浓得化不开,竟犹如地狱里的阎罗一般。
宁香莲只看了一眼,就觉自己被那种血煞之气给死死的压制住了,无法挣脱也无法呼吸,甚至骨头都在呼啸和颤抖,呼唤她逃离这个危险的境地;可是身体却失去了自控的力量,别说逃走了,连抬一抬手指都做不到……
快要失控的楚长铮陡然回神,看到浑身颤抖不已的宁香莲,他忙把身上的血煞气尽数收敛掉,慌乱的将宁香莲再次揽入自己的怀里,像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吓着你了吗,是我不好,你别怕我……”
好一会儿,吓得六神无主的宁香莲才觉得自己的心又正常跳动了起来,也可以顺畅的呼吸了。抬头对上楚长铮紧张不安的眼神,她倒没恼怒,反而有些心疼。
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下他消瘦的脸庞,她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也不害怕你,只是我从没见过你的这一面,陡然还是不太习惯……”
不,应该说,他从来也没在自己面前流露过这样的一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楚长铮有今天同,不仅是他能文能武,而且敢还拼敢干,上阵杀敌的时候他还是往往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得到的战功也都是凭着他自己的本事,不掺一点儿假。
这一样一个在血雨腥风里拼杀了十年的人,又岂会是那种温柔无害之人?只怕死在他手中的敌人都能堆成山。
她陡然有些明白,为何芝麻它们会那么畏惧楚长铮了,那种毁掉一切生灵的血煞之气真是让人打心底恐惧的。
楚长铮按住了宁香莲的手,感觉着她掌心里的热量,僵硬的脊背才渐渐族松了下来,“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吗?你们为什么没有等我回府,就先行一步到王府里来了呢?你怎么去了那个院子,身边带了何人?”
收到出事的消息后,他就吐血晕倒了。等到他醒来,府里的所有的人虽然都在,可是任由他怎么审问,却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一切就像是一场谁也不想看到的意外。
查询无果之后,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如何逆天,将她从地府召回的星移斗转法阵上,只是让心腹为续盯着那些他曾怀疑过的人。
宁香莲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日上门贺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府里都挤不下了,后接到旨意,说皇上赐了王府,我就想着你回来后肯定要大摆酒宴招待你的袍泽和属下,不如先行一步去王府做安排。”
“王府我才刚见过王府里的下人,瑛姐儿跑回来说,他们带着适哥儿在后院玩耍时,把适哥儿给弄丢了,我就匆忙带人去后院找适哥儿。找寻的过程中,我在那井边看到了适哥儿的一只虎头鞋,慌乱之下也顾不得想太多,就跑到井边张望,身后突然就出现个人,把我推进了井里。”
那个时候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我记得很清楚,那人一身褐衣短打,脚下却是一双……”她的脸色变了变,认真的吐出两个字:“皂靴!”
有资格穿皂靴的人,不是普通人。
能进入王府后院还穿着皂靴,害了她之后并不引起旁人注意,这要不就是王府里的人,要不就是被某些人派来的刺客。
楚长铮的目光紧缩,冰冷如箭,只是这次他很小心的控制住了自己,在宁香莲发现之前,就飞快的掩饰住了。
“事发之后,井里也没有打捞出虎头鞋!”
宁香莲一怔:“没有鞋?”
她摔落井里的时候,手里还是拿着那只虎头鞋的,可见,有人在之后,把那只鞋给取走了。
楚长铮点点头:“也没有人提过适哥儿少了一只鞋的事。那天晚上适哥儿就发了高烧,如果有人趁乱把鞋放回去,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也是从那场病以后,适哥儿就不会说话了。
可以确定的一点,打捞鞋子的人肯定就是杀手,偷取并且送回鞋子的人则是当时府里的下人。
只是当时并不知道鞋子这条线索,也就无从查起。
不过,现在也不晚的。
他冷笑了两声:“当时随你到王府的下人,除了风香出嫁了,其它人都留在了宁府;随王府一起赐下的奴才,则都被我安置在了一个僻静的庄子上,日日有人盯着。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审!”
他心底一直是不愿意相信那是一场意外,所以该留的,他都留下来了。
哪怕没有真相,没有主谋,真是一场意外,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当初,那些背主之人,认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又抱着某些原因可以咬死不承认;十年的安稳日子足够让人磨灭掉必死的决心,并且萌生出弱点来,现在未必就撬不开他们的嘴!
宁香莲目瞪口呆:“你……你都留着?”
她相信,他说的留着,未必好生饭好菜的供养着……
楚长铮点点头:“楚家那一干人以及当初为难过你的、我觉着有可能是主谋的人,也没让他们好过过。”
这些年,他都借着正顺帝想要压制外戚和重臣、重新集拢权力的心思,把那些人由要职都换到了闲职上,年轻一辈又被他安排的人死死压着不能出头。
要不是这样,楚家也不至于千万百计的讨好楚玉容,更不至于急到让嫡女去抢承恩侯府的那门亲呈。
宁香莲愕然,她有些不敢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一贯以来,他们不是相敬如宾的吗?也许,他只是觉着,那些人动了她,就是挑衅了他,伤了他的尊严。
见她不做声,楚长铮稍稍松开些手,偷瞥着她的表情。
他混迹战场十年,拼的可不仅仅只是武力,自然是善于查颜观色、揣摩人心的,一瞧她讪讪自嘲的神色,自然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若说十年前,他还想着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来,一点一点的靠近,久而久之,自己就可以慢慢的化解掉与她之间的距离,让她明白他的真正心思。可是现在,他却很清楚,得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才会让外人无懈可击。
他直言道:“我知道受了楚玉容的骗之后,就自愧对不住你,只想着立功建业,给你挣回荣华富贵。可是,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后,我如同被人剜了心,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这辈子绝对不能没有你。后来,我也因此病倒……”
末了,他还是选择了含糊其词,隐藏了她回魂的真相。
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宁香莲目瞪口呆,一下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成亲数载,从疾苦到后来,若说她对他没有感情,那不是真心话。
虽然楚长铮从来就不是她闺中幻想的那种夫婿人选,若真让她来说,可以挑出他几箩筐的毛病,她对他的不满也足有几十项。但她也不能否认,他虽然对她的态度一贯是冷漠,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以及最大限度的容忍。
他所有的俸禄和赏赐都交于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她做主。哪怕她没征得他的同意,就收养修哥儿,他也从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
甚至外头对她的不贞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质疑过她,据说到他耳边说过她不好的人,都被他踹得吐了血,并且不再与之往来。
他没有纳妾睡通房,也从不在外头的青楼里寻欢作乐,甚至上司送于他的丫头歌姬,他都直接赏给了属下,从不让她为难。
哪怕楚家人恨她入骨,除了楚玉容摆着皇后的架子,派人女官明里赏赐,暗里挫她几句外,其它人只是在外头的宴席上给她一些难堪,从没有一个人敢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好吧,说句实在话,她心里也是默认,他们的日子不仅过得下去,她也比绝大多数的官眷们要过得舒服得多。
现在知道他心底是有她的,那最后一块短板也就都补上了……
她心里忍不住雀跃,但又实在不好意思,不太自在的板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狠剜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嗯嗯。”楚长铮瞥到她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老实地点点头。
宁香莲被他瞧着不好意思了,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嗓音轻柔:“王爷,先喝水茶,再……”她用力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再说说这些年,你对修之他们的不管不问!”
别以为他说几句好听的,她就把那些事儿都给忘了。
这一码,归一码!
楚长铮的心随着杯里的茶水一起荡漾,忙就势连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握住,反问道:“你觉着他们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好?”
“哪里好了?”宁香莲恨恨的将手抽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他们的,骂修之是私通子,逸之是京都有名的绔纨,还有些人笑瑛姐儿是蠢货,至于适之和琳姐儿……”
她的眼框不由得又泛了红。
楚长铮忙安慰她:“你在意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做什么,又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也没有人敢伤他们一根寒毛。你想想,若是逸之现在文武双全,瑛姐儿是又有才有貌,适之和琳姐儿也没有那小缺陷,他们还能过得像今天这样自在吗?”
当年,若是没有那场重伤复发,功高震主的他未必还能活到今天!
这些年来,皇上是心生了悔意,一直想要弥补他,但那又如何;过去的情谊已经有了裂缝,已经再也修补回不去了。
“武定王府不需要优秀的继承人,而且他们也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婚姻,换一个方向想,他们可以更加自由,也可以选择另一种平淡的生活方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宁香莲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是,还是替他们委屈。”
世上做娘的,哪个会不想把世上所有一切好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呢?
她抱怨了两句也就打住了,抬头恶狠狠地看着楚长铮:“我跟你说,他们的所有事都由我做主,不管是你还是上头的什么人,可别想插手!”
看着她如同一只护崽的母狮般,咧出了一排小米齿威胁自己,楚长铮很知趣的点头:“那是当然,当初娶你的时候我就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你说了算。”
现在他没了职务,天天呆在家里,自然也要受她管束。
宁香莲这才满意的点头,还没顾得上多说几句威胁话,就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楚长铮递了帕子给她,才发现墙角的火盆早就灭了。
两人对视一笑,宁香莲唤了下人进来,更换火盆打扫外厅。
收到玉桐院里已经风平浪静的消息,楚月瑛轻嗤了一声:“看不出来,她还真有些本事。”
楚月琳双手托着圆滚滚的脸庞,两眼好奇的问:“你们觉着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见过母亲?真的是母亲真的托她来照顾我们?”
“你也信?”楚月瑛戳着她的脑门儿:“若母亲得魂还在世上,为什么不入我们的梦?”
十年来,她可从来就没有梦到过母亲一次;若不是每个月大哥都会画一付母亲的画像,她都快要忘掉母亲的容貌了。
不由自主的,她的眼神又飞瞥向了楚月琳。
楚逸之烦燥的抓着自己头发:“那又怎么解释她知道的那些事?”
他再迟疑,也查觉到了好几次不对劲的地方。
楚适之突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楚逸之问道。
楚适之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无外人,才飞快地打着手势:“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是不是知道谁杀了母亲?”
小书房里瞬间就静了。
102、他们是一伙的
宁修之用一双俊目扫过四个紧张得都快不能呼吸的弟妹,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别忘了,那句话是父亲说的,并非小宁氏。”
那个时候,小宁氏真正想说的秘密是什么呢?
是不是真如他所想?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了,甚至连滚烫的茶水溅了些到手背上,也没有查觉到疼楚。
“呃,有什么不对吗?”楚逸之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宁修之没有想要说下去的意思,急得拍着桌子追问:“大哥,你快说啊,都要急死我了。”
楚适之将他摁回了位置上,又打着手势:“大哥的意思是,父亲并不想她说给我们知道。”
“嗯?”楚逸之眨巴着眼睛,继续等着下文。宁修之松开紧握着茶杯的手,抬起被烫起了好几个水泡的手就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扮猪的扮得太多了,连脑子都懒得动了?”
“这不是有你们嘛,我又何必去费那脑子。”楚逸之低声抱怨着,眼神中闪过一抹消逝得极快的寂落。
也知道他心里不太舒服,宁修之也没再苛责他:“可见父亲看重她的原因,不像外人认为的那般简单。”
楚逸之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是一伙的。”
“真的吗?”楚月琳眼中尽是失落:“不是真的……真的不是真的?”
她还认为可以能问一问小宁氏,母亲是不是能看到她,是不是还挂念着她。
见她的眼框有些微红,楚月瑛心疼地揽她入怀,轻轻的揉着她的秀发:“等会儿我陪你剪窗花,画彩灯。”
“嗯,要剪那个双喜福,还要多剪一些,把窗户都贴满。”楚月琳瓦声瓦气地提要求。
宁修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伴着内疚掩饰了下去。现在情况还不明确,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不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还有风香那边一堆麻烦都没解决掉。
对,慢慢来,再等一会儿……
等到他再确定一些时,再与他们说不迟。
叹一声,他看着搂抱在一起的楚月瑛姐妹,叮嘱道:“所以,父亲不想你们与她唱反调。”
瞧着楚月瑛脸上的不认为然,他忍不住还是又补了一句:“就她目前的所做所言来看,都是对我们有利的。”
“难不成还想我念她的好?”楚月瑛沉着脸,并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发火,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巴,傲然地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犯不着她来插手。”
对上宁修之不赞成的眼神,她想到自己今天在宫里做的那些傻事,只觉着丢脸到了极点。
她的面色泛了红,松开环着楚月琳的胳膊,咬着唇起身,冲着宁修之低了头,充满歉意地认错:“大哥,今天的事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希望你也不要与我计较。”
宁修之屈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认为光认错就行了?老规矩,待过了初三,把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院门。”
他还不忘严厉的瞪了楚逸之他们每人一眼:“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帮了她,那别怪我也罚你们。”
楚适之忙点头,楚月琳吐了下舌头,也乖巧的应下。
楚逸之不仅没替她求情,反而落井下石:“我还觉得罚她一百遍太少呢,怎么会帮她呢?”
他话还没说完,楚月瑛就扑了过去,狠狠的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后一拧,楚逸之哪会让她得手,顺着她的动作往后一侧,胳膊灵活的从她的掌心里挣脱,然后闪到了宁修之身抂:“大哥,我说不够吧,你看,她一点都没得到教训!”
楚月瑛气得脸色泛白,但今天的事儿还没放下,又不好意思扑到宁修之身后将他拽出来,只得凶巴巴的威胁:“行,行……你给我等着,明年我一定会把这笔帐给找回来的。”
“等着就等着,”楚逸之满不在乎,还小声的嘀咕着:“就她撑死记三天,还想记到明年?”
众人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笑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亲哥你可还记得今天是大年三十,离明年也就只差几个时辰了吗?
因楚月瑛的道歉,众人也没有再继续讨论之前的那个话题,只有楚适之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宁修之。
他总有一种感觉,大哥今天有些心不在蔫,而且他似乎隐瞒了他们什么。
可是他把今天的事翻来复去的想了好几回,也没有发现哪儿不对劲。是大哥受伤,所以有些精神不集中,还是他想得太多了些?
当天晚饭的年夜饭就按宁香莲的吩咐,安排了早就收拾出来的永福堂里,娶个永远福顺的好图意。因家里的主子不多,也就没有分席,十六道热菜工工整整,还支起了红铜火锅,各人喜欢的凉拌菜、点心和各色粥品更是不缺。
宁香莲亲自查看了好几回,见各处都备妥当了,才松了口气,这是他们一家人十年来第一次齐齐整整的围在一张大圆桌吃围年饭,她希望人人都能开心满意。
这场年夜饭虽然没达到宁香莲预想的那种热闹劲儿,但也算是顺顺当当。只是她原本想着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能围坐在火炕旁边热热闹闹说会儿闲话守个夜,结果楚月瑛飞快的喝完手里的茶,就起身说要回去。
她一说要走,其它几人也都跟着说要回去。
宁香莲也没敢再强留他们,只得放着他们离开。
目送着他们离开,宁香莲也觉着没什么滋味了,伤感的起身:“我们也回吧。”
楚长铮看着她一脸的伤感,接过刘嫂拿过来的斗篷,替她披上:“不急的,慢慢来……”
他还真不急,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多好。
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肯定是要跟他抢香莲的注意力的。
“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园子里转一圈?”楚长铮建议道。
宁香莲没那心思:“回吧。”说着,径直走在前头,沿着抄手游廊,慢悠悠的走回到了玉梧院。
不过,她在进正房门之后,直接借口今天太累,需要休息,就把楚长铮给拦住了。
楚长铮:“……”
不是一切都摊开说平了吗,他以为,今天怎么着都能小别胜新婚,重温一下当年的温情,怎么还不让他进内间?
宁香莲很平静的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我比起先王妃,是不是又年轻又水嫩?啧,十七岁,花一样的年华,掐一下能出水。”
楚长铮:“!!!”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有毒。
为了保命,他发挥了自己当年设定连胜战役的聪明才智,小心翼翼地答道:“在我心里只有你与别人的区别,其它的我都不在乎,也看不进眼里。”
为了达到目的,他又飞快的承诺:“我向你保证,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的。”
宁香莲冷笑,她又不是真正十六七的小姑娘,会相信男人这种的鬼话。
她直接拒色:“王爷,我们明天还要进宫……”
“不必了。”楚长铮忙抢先道:“回来的时候我就与皇上说了,明儿不去了。”
那个破宫,有什么好进的,他倒是罢了,香莲肯定又要去给人见礼磕头。
他又不靠着进宫向人显示他是得宠的;即使不去,宫里的赏赐也不会少半分,反而只会更贵重,又何必去吃这个苦头。
翻了个白眼,宁香莲也懒得跟他绕圈子,手指向碧纱橱,压低了声音道:“你能接受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还不能习惯。王爷,还是请您先在那边再委屈您几日。”
说罢,直接头也不回的绕过了大屏风,进了内室去沐浴梳洗了。
楚长铮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万般不舍,最后也只能叹了几声,老老实实的去了碧纱橱。
宁香莲沐浴干净,吩咐刘嫂取了身家的衣裤出来穿了,自己照着以前的居家习惯松松编了头发,转出了净房。
她抱着暖炉歪在榻上,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芝麻呢?”
跟着刘嫂打下手的青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莹莹地应道:“刚刚儿还瞧着它在这里,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奴婢这就出去寻寻。”
宁香莲点点头,放她去了。
青苹才出去不及,芝麻就自己顶开帘子跑了进来,一路飞奔着跳到她榻边的扶手上,乖乖顺顺的用尾巴轻轻的勾着她的手腕:
王爷在这里,没有大人的召唤,它哪里敢靠近。
宁香莲没有急着应它,让刘嫂子去碧纱橱看看楚长铮有没有什么需要,待刘嫂子也出去之后,她才悄声问:“你上回说,你到王府有多久了?”
芝麻偏了下头,老实应道;
快十年,那就是不够十年,好像它上回也说过,它是在自己出事之后才进的王府。
宁香莲弹了一下它的小脑门:“一会儿,你去找大榕树,问它知道不知道,是谁把先王妃推下水的。还有,当时先王妃拣到的那只虎头鞋,最后去了哪里。你得了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
如果她没有估计错的话,那个院子应该在大榕树根的可视范围之内,大榕树肯定是会知道些什么的。
楚长铮这些年做的安排都很周全,但事情过去十年了,哪怕有线索,也未必能轻易查出些什么来。
这种事也不能只靠着楚长铮,哪怕是为她好,她也不能只听到他想让她听到的消息,看到他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而且,她对那个藏鞋子的人,还是很忌讳的,就怕他们还藏在孩子们的身边,一日抓不到,她一日心神不宁。
能使得上的手段,自然要使一使,不能浪费了。
芝麻也不问她为什么,忙头应下。
宁香莲喂芝麻吃了些东西,又逗着它玩了一会儿,就说自己困了,让青苹抱了芝麻出去。她睁着眼躺在热呼呼的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动静,等着芝麻回来应话。可是一直到她撑不住,沉沉睡去了也没等到芝麻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一个激灵翻坐起身,撩开帘子就问:“芝麻呢?”
青苹撩开帘子,唤了一句芝麻,芝麻就带着一身的寒意窜了进来。它很乖巧的没有靠近床,则是由着青苹拿了块大棉布抱着它,把它的毛发擦干,才蹲在炉子边上,等着宁香莲着衣梳妆。
宁香莲心急得如猫抓,递了个眼神过去,芝麻这才后知后觉地道:
宁香莲心里咯噔了一声,等着芝麻说下去。
芝麻抬手抹了把脸,道:
宁香莲心惊,蒙面的外人?
虽说当时他们并没有正式的搬进王府来,但是王府是连同了侍卫和下人一并赐下来的,其中还有许多皇上赐赏的贵重东西,怎么可能是个人轻易就能进来的呢?
这条路行不通了,看来,还得从那只虎头鞋那边着手。
芝麻又给了她一个坏消息;
棋着一着啊。
宁香莲咬牙切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楚长铮!
梳洗妥当之后,宁香莲出门瞧见楚长铮,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得,楚长铮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处处赔着小心。念及着是新年第一天,宁香莲倒也没给他什么难堪。
宁修之带着楚逸之他们过来拜年,宁香莲给了他们每人封一个大红包,众人又难得的聚在一起吃了个开年第一餐。
还是跟晚上一样,楚月瑛放了碗就要离开,宁香莲真想留她一留,外头就有人匆匆跑了进来,说是楚逸之被封为武定王世子、和楚月瑛被封为郡主的圣旨同时到了。
宁香莲只得忙指挥着人安排香案接旨,又赏赐了下人。
随后,楚长铮开了祠堂,把两道圣旨供了进去。
这是宁香莲第一次进王府的祠堂,令她惊愕的是,祠堂里连一块牌位都没有。
103、父子冲突
糟糕,要坏事!
楚长铮跟楚家的那一笔烂帐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他现在独开一支的祠堂里,总该给她以前的那个身份立个牌位吧!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里知道自己回来了,但是对自己来说是次日,对他可是漫漫十年;他这十年里都没想过给自己立个牌位,上一柱香?
她现在换了个身份还苟存于世上,牌位有没有的可以不计较,但是孩子们会怎么看?
果不然,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楚月琳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胖乎乎的身体几乎整个扑在楚逸之的怀里,两只眼睛很快就哭得红肿了起来,可怜得令人心里难过。
楚月瑛脸色煞白,双手也死死的抓住了旁边的楚适之,同样流了泪;楚适之那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是气得不停的在颤抖,平日素来安静的眼中,也涌上了熊熊的怒火,以及隐隐的阴沉。
倒只有宁修之一反常态的安静,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宁香莲的脸上,死死地盯着,似乎想要不放过上面的每一分变化。
宁香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哭泣的楚月琳身上,看着她那挂满了泪珠的圆滚小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她面前哇哇大哭,谁也哄不住的胖团子。
她心里把楚长铮骂了个狗血淋头,上前伸手想将楚月琳捞过来揽在怀里,像以前一样安抚着。
楚逸之警惕的抱着楚月琳退后了两步,无视了宁香莲伸出的双手,凶神恶煞地看向楚长铮:“看来,我们还是把你想得太好了一些。你为了不让她在母亲的牌位面前行妾礼,甚至不惜撤掉我母亲的牌位?”
他还是……不想把他想得太坏。
若是这祠堂里从来就没供奉过母亲的牌位,那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弑父!
楚月瑛缓过神,冲着楚长铮大喊:“今天,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也不问你为什么没把我娘的牌位供在这里,相信我娘也未必稀罕。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娘的那个坟可是真的?”
当初母亲封棺之前,他以他们年龄太小,而母亲遗体已经被水泡得变了样为由,并没有让他们见母亲最后一面。
若是他连一个牌位都吝啬不给母亲的,她又怎么敢相信那坟里葬的人是真的?
没他一句实话,哪怕他们怀疑,也是不敢去挖坟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只有无穷的恨意,抬手就把刚接下来的圣旨,狠狠的砸到了对面的香案上。
“父亲……”楚月琳摇摇欲坠,她对母亲没有记忆,是兄妹中对父亲最抱有期望的,可一想到母亲被父亲这样对待,哪怕她再渴望父亲的关爱,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手足冰凉。
她努力想要起身,却始终是脚腿无力无法站定,许久之后她方才露出央求的表情,“父亲,你、你就告诉我一句真话吧!”
宁修之微微挑了挑眉梢儿,冲楚适之点了下头,楚适之就无声地转去把祠堂门给关上了。
宁香莲愕然,他们这几个的意思是,今天楚长铮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行,真行。
不愧是她的孩子,真够有胆量的。
不过,她一点也不同意楚长铮,反而也有一种想要楚长铮说清楚的意思。
只是,真翻了脸,他们打得过楚长铮吗?
想到这,快步走到最前面的宁修之面前,抬眼看了下楚长铮,淡淡地道:“王爷,这事还是需要一个交代的,省得那骂名最后又落到我身上。”
虽然这些小的态度不好,但他这做老子的十年不管,有安排也什么都不给小的说,可也怪不得那几个小的会胡思乱想。
有台阶就下啊,可别弄到最后大家都难堪,不可收拾。
楚长铮收到宁香莲的警告,勾了勾嘴角:“你们娘素来欢喜热闹,我可不想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冰冷的地方。”
“那母亲在哪里?”宁修之紧紧追问。
“在我金桐院的卧房里。”楚长铮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难道在你们的心中,我真就是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还是你们认为,我明明知道今天圣旨到,要开祠堂,还故意弄这么一出给你们看,来试试你们会不会跟我反目?”
“我以为,你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分辨是非对错了。”
他这很直接的训斥,让宁修之他们几个一下子别说反嘴了,甚至有些心虚,讪讪的都不敢开口反驳了。
“是我们不好,”宁修之很老实的认了错,只是他的嘴角边上带上了一抹极淡的笑容里,带着了几分讥讽。
不错,父亲的话很在理,只是他只回答了母亲牌位的所在,却没有提到母亲的坟。
难道,那个坟真是一座空坟?
若是空坟,那母亲的尸骨现在何处,还是母亲当初的出事,只是一个幌子,母亲并没有出事?
不由得,他又瞥眼去看宁香莲。
宁香莲也不想他们之间的心结太重,也知道楚长铮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马上道:“王爷,别说他们了,就是我刚看到这空荡的祠堂也吓了一大跳。现在您把事说开了,不如带着我们过去瞧一眼,让他们明白外人的话不可信,以后好多长几分记心。”
软话说了,她也没客气的对刚刚出了恶言的楚逸之他们道:“不管这些年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又听了多少闲话,没有直接向你们的父王问清楚,就先心里猜忌上了,这是不孝,也是大忌。今儿我瞧着是大年初一,又是双喜临门的日子,替你们求了情;待过了十五,怎么罚,你们自己去领双倍!”
各大五十吗?
见她一脸郑重谨慎,楚长铮眨了眨眼,点头许了。
这是教子是家事,自然要听她的。
楚逸之他们几个见宁修之都不开口,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不知趣地与她硬怼。
宁香莲满意的点头:“好了,现在把圣旨先供上,然后我们随王爷一起回金桐院。”
众人也都知道分寸,楚月琳抹掉了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规规矩矩的退到了一侧,楚月瑛他们也都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拣起了圣旨拍掉上头的灰,将两道圣旨一起摆在了香案后面的架子上头。
宁香莲瞅到在那架子上还有着几卷圣旨,以及一个包金嵌玉的沉香金丝楠木的匣子。
看到她好奇,楚长铮俊目里闪过一丝得意,走到香案前,与她道:“这分别是我封王的圣旨,以及你们的诰命旨意。”
他又拿下了那个沉香金丝楠木的匣子,直接打开给宁修之他们看:“这是老子拿命拼回来的,相信你们知道,它有什么用。”
宁修之微楞了一下,是丹书铁券。
他虽然早就猜到,以他的功勋肯定是有这东西的,但知道与亲眼看到,那完全是两回事。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位义父的战功是惊世之功,任谁也无法抹灭的。
之前,自己确实是把他和一些事想得太简单了。
忙完之后,楚长铮就带着众人回到了整个王府的禁地金桐院,一直进入到他之前的卧室里。
他当着众人的打开了床后的一处小暗柜,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了一块已经被磨蹭得掉了漆的牌位。
宁香莲瞅了一眼,上头写着“爱妻宁氏香莲之位”。
一想到这十年来,他把自己的牌位天天放在他的床边,然后日日相对,一时之间只觉得眼睛涩涩的,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她的迷糊一眨眼好过,他的十年只怕是风刀霜剑,日日难熬;他的十年深情,只怕不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
楚长铮轻柔地磨蹭了一下牌位,然后将牌位摆在桌上,伸手就将宁香莲拽到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不放。宁香莲一动,就感觉他的手劲大了些,死死的捏住了她的掌心,还很贴心的控制住了力道,生怕怕把她给弄痛了一般。
紧张,小心颤颤,拿自己当成易碎的琉璃吗?
感觉到他的不安,宁香莲忍不住握了回去,心里也隐隐有些懊悔。
若是当初她再坚持坚持,是不是早就打破了他外头那层并不厚的虚壳,若是当初她直接将话挑明,是不是也早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也不至于两人把日子过成那种样子。
若是他们夫妻和睦了,孩子们也不会心存心结,哪怕她出事,他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处处防备,对人缺少信任。
她带着歉意的看向了宁修之他们,宁修之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们一个个整理好了衣襟,跪下来冲着牌位磕头,三跪九叩的行了大礼,随后又拿起窗边小几上摆着的细香,每人恭敬的上了三柱。
不知是刚刚的事闹的,还是他们没顾得上,没有人提及,让宁香莲对着牌位执妾礼的事。
宁香莲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虽然那牌位就是自己的,可是对着自己的牌位执妾礼,想想还是有些怪异的。
等到金桐院出来,已经快到晌午了,宁香莲看着如同霜打了一般的五个孩子,她也知道他们几兄妹肯定有一堆悄悄话要说,自己强行把他们留下吃午饭,也是食之无味,干脆放他们回院子去,自己拽着楚长铮回玉梧院。
进了门,脱掉了身上的全套诰命服饰,她才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简直比最穷的时候,自己操持了一天家务还要累几分,倒在榻上就不想动弹了。
楚长铮接过刘嫂递过来的药汤,一口饮尽,又端了宁香莲的那一碗,轻轻吹得温热了,才递到宁香莲面前。宁香莲接过来,拿着勺子,慢悠悠地喝着,时不时还拣了粒松子糖放进嘴里,灭灭满口的药味。
楚长铮拉过薄毯,替她将腿盖上,还仔细的掖好,但也不忘抱怨:“王妃,慈母多败儿,往后还得对他们严厉一些。”
宁香莲挑眉,等着他继续说。
楚长铮笑了笑,道:“等过了十五,我寻皇上讨几个宫里的教导嬷嬷回来放府里摆着,逸之他们三个,加上冯家那小子,都一半跟着我在前院里操练,不图他们有个什么,好歹强身健体。”
哼,看他练不爬他们!
等动都动不了了,也就没空来香莲面前寻事生非了吧!
翻了个白眼,宁香莲看着他磨牙。
若说十年前,她还有些不太明白,但从他向自己挑明了他的心意之后,就等于是把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撕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这位是想拿他在战场上的战术,拿来训家里这几个孩子!
不过,他说得也有理,外头的嘴能堵还是要堵的,里头,不图其它,学几分真本事还是有用的。
想当初她给他们几个启蒙的时候,板子也没少打,打肿了手也是时常有的事儿。
“行,那就听王爷的。”宁香莲就势也就应了。
午间,宁香莲让厨房做了几样她和楚长铮爱吃的菜送过来,两人温了一壶清酒,遣了下人,两人像刚成亲的时候那般在炕上摆了个小圆桌,两人面对面的用午膳。
想到空荡荡的祠堂,宁香莲还是没忍住问:“祠堂里为何没有婆婆的牌位,公公可还在世?”
当初成亲的时候,她也问过,楚长铮只说公婆皆不在人世,可现在她连一个牌位都没看到,就有些不相信。
她可不认为,楚长铮与楚家翻了脸,还会把公婆的牌位留在楚家的祠堂里。
“不在了。”楚长铮很平静,“他在寒山寺的塔林里。”
宁香莲的筷子滑落到了桌上,她几乎不想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什么,塔林?”
不是她想的那个塔林吧!
塔林是普通人能去的?
不,普通的大和尚也不行啊,只有那些有名望、修行高得僧人圆寂后才能进入塔林。
公公是出家人,还是修行高的僧人,这消息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京都就没有人提过?
“那婆婆呢?”
她嫁给楚长铮之后,从没见他提过婆婆,楚家人在逼她的那些年,也没抬出婆婆来压过她,这其中,肯定有蹊跷的。
楚长铮很平静:“她假死,改嫁了。”
假死,改嫁!!
宁香莲:“……”
他们一家人还有没有点正常的!
104、楚家旧怨
不过,听起来这些豪门隐密不像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以前他们别别扭扭凑和日子,他无意说,她也无心问;可现他有心,自己也有意,准备齐心协心地把日子往好里过,那些儿狗PI倒灶的事儿不弄清楚怎么行。
她干脆也不吃了,放了筷子,“一并与我说清楚,到底个什么状况。”
楚长铮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提壶给宁香莲满上,顺便又给了自己倒了一杯,才慢慢悠悠地道:“我父亲是老来子,因上头的有两个出息的兄长,自小被长辈溺爱,年轻的时候成了京都里有名的绔纨逆子。”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他这辈子肯定是躺在祖宗家业上、在兄长的庇护下吃喝玩乐享受一生时,他却出因一个平民女子,而拒绝接受家族安排的婚事……”
“按理来说,楚家原本就没有人对他抱过什么期望,虽然娶个平民女为正室,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只要家世清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他偏偏被蔡氏瞧上了,还非他不嫁。”
宁香莲慢一拍,才知道他嘴中的蔡氏说的是谁。
“她出身名门?”要不然,以楚家的门第,怎么可能由着她假死再嫁。
楚长铮点点头:“她是城阳伯府的嫡次女,城阳伯府虽然在京都不是什么老牌世家高门,但当时她一母同胞的嫡姐是宠冠后宫的贵妃。”
宁香莲了然了,这么大的一个香喷喷的馅饼砸下来,砸的还只是自家的纨绔,楚家如何会不想欢欢喜喜的接下。
哪怕日后蔡贵妃失宠,城阳伯府塌台,也影响不到他楚家什么;反之若是蔡贵妃能在先皇面前替他楚家说上几句好话,便宜可就占大了。
“所以,楚家上下都逼他妥协,还来了一出釜底抽薪之计,给那平民女说了一门好亲。在那个平民女抵不住压力出嫁后,他依旧不愿意妥协,最后楚家耐心耗尽,干脆给他下了药,强逼他成了亲。”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在成亲后的第三天,借着陪我母亲回门的机会,逃出了城门,然后就近找了一家寺庙,剃发出家了。”
宁香莲有些不信:“楚家和蔡家就能由着他?”
楚家都能下药逼公公娶亲,强行将他从庙里绑回来还俗,也不是一件难事。
楚长铮嘴角边露出了一抹讥讽,道:“谁会想到,他随便的寻了个破庙,在庙里一头磕下去认的那个老和尚会是广寒大师。广寒大师说他六根清净,天生与佛门有缘,遂收了他为关门弟子,他顶着这个头衔,谁又敢逼他还俗?”
“啊……”宁香莲对于广寒大师的名声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那是先帝也要礼让客气的高人。
“后来,楚家上下、蔡氏甚至那个平民女百般哀求,他都不为所动,后来蔡氏发现自己有了孕,就以此做筹码来逼迫他,他也不愿妥协。七个月时,蔡氏再也耐烦不下去了,去庙大闹了一场,一时不慎摔下台阶,早产下我和楚玉容。”
“蔡氏把我和楚玉容丢弃在了庙里,然后回了娘家;楚家为了逼他,也对我们不闻不问。于是,广寒大师就把我们寄养在寺下村子里,一户没有子女的农夫家中。”
“一年后,蔡氏彻底对他失望了,蔡贵妃放声出楚家商量,随后就借口她伤心过头憔悴而亡,次年以蔡家三房女的身份,远嫁去了浏城。楚家也一气之下对外宣布他已死,甚至还过继了楚文宽到他的名下做为嫡子。”
“四岁那年,我遇上了师傅,就跟着他离开了村子。十年后,我回到村子里,才知道楚玉容在三年前已经被楚家接了回去,并且记在了长房名下,成为了长房嫡女。”
“我在楚家门外等了两个月,拦下了出门的楚玉容,本想接她随我一并离开楚家,自去闯我们的天地。那个时候,她哭哭啼啼说了一大堆什么不拖累我的话,只求我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能帮她讨一个公道。”
他苦笑着,又伸手去端酒杯:“当时我年轻气盛,也没想过她会骗我,于是就信了……”
“于是,你就来找我麻烦了。”宁香莲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你还真好骗。”
楚长铮有些心虚,“不过现在想来,我也该谢谢她的,要不是她这一骗,我怎么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
一个谎言,一场阴差阳错。
他做了毕生最大的一件亏心事,也拥有了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呸!”宁香莲唾了他一口,在楚长铮不自然的神态中又白了他一眼:“我可没想谢她!”
她还真要查一查,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楚玉容,让她不惜撒谎骗自己一母同胞兄弟,来害自己。
宁香莲的表情一顿,“你刚刚说,她是记在长房名下?”
可是外头说的,并不是那么回事。
呃,也不用说,他们本就是孪生子,容貌上有九成相似,不需要说什么,旁人看他们一眼,也就心中明镜般透亮了。
楚长铮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淡淡地道:“没错,她当初就是以长房嫡女的身份参加的选秀。”
“我升了营千总,就是你刚生了逸之的那年,楚家找上门,想让我认祖归宗。我拒绝了,但他们不死心,一直游说,并且处处为难于你。后来,我废了楚文宽,楚家知道我是铁了心,就想来先来个铁板钉钉,直接把我的名字写上了族谱,记在了父亲名下。”
“只是,事情岂是他们想的那般简单,我的籍贯出身,早就由广寒大师和师傅他们办妥了的,我若不点头承认,他们把楚家族谱改烂了也没用。”
“于是,他们就把脑筋动了楚玉蓉的头上,让楚玉容来劝我。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真相,于是对她有几分宽容和忍让。楚家以为这是个契机,就放出我与她是双生子的风声。”
看到宁香莲露出了不满的这神色,一双透亮的眼睛淡淡的凝视着他,他的声音也森厉了起来:“呵,那是以前……现在,她做她的皇后,我做我的王爷,她的事与我何干。”
宁香莲抬头戳了他胳膊一下:“你说真的,往后我可不拿她当大姑姐待的。”
“这事何需撒谎。”楚长铮神色淡淡的,也不觉她这样有什么不妥,“若不是我有这心,这些年她何苦在宫里受这些煎熬?”
他心里很明白,楚玉容能坐上后位,是那个时候,皇上用来安抚他的一种手段;现在哪怕皇上已经不再存着要清算掉他的心思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楚玉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生下孩子了。
没有嫡子,又没有他做支撑,楚玉容爬到那个后位想要坐得稳,睡得安,也那没那容易。
想到他昨儿还不客气的当众让楚玉容下不了台,宁香莲知晓,他这话里没有掺半点虚假,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记得你这句话就行。”
见楚长铮伸手又去提酒壶,她眼一瞪:“你这才好几天,就想着拿自己泡酒了?”也没等他应话,扬声唤了婆子进来,把酒给撤了下去。
楚长铮一点也不恼,接过她乘的汤,啧啧的喝出了酒味。
宁香莲抿着嘴角瞥着他:“……”
挨了骂,给碗汤,他就满足了,这也太容易些了吧。
不过她也在这温暖和睦的气氛里,渐渐的缓和了下来。
家和已经看到了雏形,一切都会兴起来的吧。
用完了午膳,宁香莲泛了困,与楚长铮两人各靠在炕的一头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楚长铮并不在屋内,刘嫂领着青苹坐在窗边打络子,见她醒了,刘嫂倒了杯茶过来,说道:“刚刚,王爷的几位旧部过来拜年,王爷去前花厅了,说是半个时辰就回来。”
宁香莲撑着炕面坐起,偏头看了下沙漏,又看了眼窗外的光线,估计着楚长铮大概刚去不久。
不过,说半个时辰就回来,只怕够呛。
不是她信不过楚长铮,而是那些当兵的大老粗们行事可没个准,一但说得激动了起来,再喝点酒,闹到明天大早也是可能的。
她眼神暗了些,迟疑了片刻,吩咐道:“让大厨房里准备几桌酒菜,若是半个时辰后,花厅那边还没散,就送席面过去。”想想,她又有些担心楚长铮的身体:“吩咐全梁盯着些,别让王爷喝太多的酒,再派人去一下刘大夫那儿拿些解酒药先备着,以防万一。”
刘嫂应了,出去找婆子往前面传话。
青苹拿了根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脸,笑眯眯地道:“王妃,您考虑得可真周全。”
接过热毛巾捂在脸上,宁香莲将自己的苦笑一并给掩饰住了,她考虑不是周全,而是有些矛盾的。
楚长铮今儿跟她说了许多事,她相信他句句属实,可是真正的把所有事都理一遍后,不难发现他也隐瞒掉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他对于自己发现被楚玉容骗了的事,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的带过。
也没有提过,他这些年为何一直病着,又为何给人需要冲喜的假象,年年挑选的冲喜王妃。
宁小姑娘会嫁进王府,真的只是巧合和意外吗?
公公若是广寒大师的弟子,那现在寒山寺的主持也得称公公一句师叔,但公公能进塔林,肯定凭的不是广寒大师弟子这个头衔。
而且楚长铮之前曾含糊的提过一嘴,说他这一支与佛奇缘,能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但那些事指什么,他也没有说清楚。
若是他今天能喝醉,她未必不能再套一套风口。
刘嫂回来后,迟疑着又问:“王妃,前面还收了许多帖子和年礼,回事处派人过来问,您可需要过目?”
瞧着刘嫂的迟疑,宁香莲大概着也明白她问自己的重心不是年礼。
这些年府里没有主母,楚长铮不管事,回事处的存在就是处理这些琐事的,什么人家的礼该收,什么人家的礼不能收,收了要不要回礼,他们都有一套应对的规矩,不至于连个新年礼都要问到她这里来。
他们不好处置的,只怕是各家送过来给她的拜帖和邀请帖。
把手中已经变冷的毛巾递给青苹,她问:“以往如何处置的?”
刘嫂委婉地道:“王爷病的这些年,王府一直是闭门谢客的。王爷的一些属下旧部逢年过节时候,都会送节礼过来,除王府喜事以及战事外,一般是不会有客上门的。”
宁香莲憋着笑,敢情是在今天之前,除了楚长铮成亲,王府只收礼不见客,更不回礼,怪不得楚长铮的私库里堆了那么多的好东西。
眼下楚长铮身体恢复,有门道的自然就登门过来套套旧情,没有门道的只怕就想从她这里下功夫。
犹豫了半晌,她最后还是让刘嫂把那些帖子都拿了进来,并且还让婆子去把常嬷嬷给请了过来。
常嬷嬷刚坐定,刘嫂就抱着一堆帖子进来了。
宁香莲也不话废话,开门见山的与常嬷嬷说了个清楚:“嬷嬷知晓,我对各家的情况并不了解,可是府里几位哥儿和姑娘的亲事都在眼面前儿,总得知晓一些,才好有个打算的。所以,只得请嬷嬷过来替我掌掌眼。”
常嬷嬷笑眯眯的点头,也不客道推辞,拿过刘嫂怀里抱着的匣子一本一本的查看,很快就分出了三堆,一堆是楚长铮这些年保持着往来的旧部;一堆是京都里排得上名号、并且与楚长铮并没有交恶的人家;而另一堆她直接就丢回了那匣子,直言没有看的必要。
她也将话说得很明白:“眼下王府里的人手不够,各处也没有修葺妥当,王妃有心宴请,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周全,不如先挑几家赴宴,待到端午之后,再设宴还礼。”
她的想法与宁香莲不谋而合,于是从那些旧部送来得帖子中挑了三家,准备回头与楚长铮商量一下,看有没有赴约的必要。
常嬷嬷看着她挑出来的那三家,欲言又止,末了,还是什么也没说。
宁香莲刚想问,就听到窗外有动静,回头芝麻从开着透气的窗户缝里一头撞了进来,还没站定它就急忙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