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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酥酥麻麻     武唐仙txt下载     武唐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五章 二劫修士

    江水有节奏的拍打着船舷,哗啦作响,身后的船仓里,张检等人吃起了酒,说说笑笑,张玉则缩在仓角,凝视着萧业的背影,详和而又安宁,眼前是自然,身后是人生,人与景竟空前的契合。

    萧业的心灵也逾发宁静,虽然欲念一波波的向他的心灵发起冲击,但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的情况有所好转,紫姑那里却不容乐观。

    紫姑本替萧业承担了大部分道场的重量,但她渡劫的难度千百倍于萧业,纵有他强任他强,也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抵挡劫数,导致萧业背上的压力渐增。

    ‘怎越来越重了?’

    萧业心头一惊,如果在陆地上,还能想想办法,可此刻在船上,指不定就船毁人亡,想了想,索性一步踏前,一脚后缩,站起了三体式。

    本来他的真气已经在自行流转,一遍遍行走小周天,呈现出液化的倾向,此时在压力之下,流转加速,三体式带动头顶才气喷涌而出,疯狂的吞噬灵气,朵朵天花自天灵坠入,转化为真气,每当真气满盈,便于丹田凝结为乳白液滴,如倾盆暴雨落下,叮咚作响,又席卷入经脉,气液并流,抵挡着沉重的压力。

    结界中,紫姑也是一喜。

    劫气本凝成了乌云,在身周翻滚,一张张面孔从中呈现,有哭嚎,有恶语,另有恐吓、引诱,侵蚀着元神,心灵只余一点灵光苦苦支撑,可是随着萧业的才气涌出,渗透进结界,而萧业的才气融合了文气诸邪不侵的奇效,便如清风吹向乌云,那一张张面孔惨叫着消散。

    紫姑压力陡轻,可以分出更多的精力帮萧业分担重量。

    萧业只觉渐渐轻松。

    却是突然间,当的一声,脑海中似有钟磬鸣响,满腔欲念一敲而散,萧业就觉周身清凉,心灵空明自在,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感。

    再看去,真气已经全部液化,宛如一汪池塘!

    此池塘并非实指,也没有大小方圆,而是一种很玄妙的直观感受,萧业把心神浸入,细细体会,真气因液化,已经进化为真元,沉重如铅,凝实似汞,每一滴液滴里,都有电光闪烁,于水波荡漾中泛出道道银光。

    据苏月儿所说,真元铅汞化,是渡过魔障迷蕴劫才具有的特征,不过萧业又发现自己并没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算不得先天大圆满,也就是说,真元质量高于修为境界,依然是初渡第二劫的修士。

    这显然是个好现象。

    金丹分五品,以丹药辅助结丹,因药力杂质干扰,九成属于第五品的劣等金丹,最高只能三转,另有一成可能结成次品金丹,上限六转。

    不使用丹药,可结普通金丹,九转有望,但是受资质与根基所限,很难凝结元婴。

    良品金丹对根基、功法与资质的要求极高,有一定的概率晋阶元婴。

    极品金丹又称无瑕金丹,极其罕见,只要不陨落,八成都能修出元婴,有望阳神大道,那日夜雨,苏月儿坦承自己有凝结极品金丹的决心。

    从目前来看,自己或有一线希望凝结极品金丹?

    可惜了,没法说话,喜悦无人分享,只能长长吁了口浊气出来。

    紫姑也是面现喜色,萧业渡了劫,她的劫气也散了,总算安全过关,而且作为神灵,渡的却是人劫,冥冥中她有预感,也许渡此劫是迈出了由阴身还阳的关键一步。

    ……

    一个多时辰转瞬即逝,天色也透出了蒙蒙微光,好在江都城已经在望。

    “就在这里停!”

    张检看了看天色,大呼道。

    “二爷,这里是江滩,停船容易搁浅!”

    有船工叫道。

    张检不耐道:“不就一条船么,请神重要还是船重要?天快亮了,快点,担搁了请神大事,神灵降罪,谁能担待的起?过后多找些人来推船,每人给一两银子!”

    “嘿,多谢二爷啦!”

    “二爷慷慨!”

    “咱们江都还没有神灵呢,请了紫姑娘娘过来,以后也可以去解元公的宅子外面拜拜啦!”

    听说有银子,船工们精神大振,用力划桨,就听轰的一声,船只在沙滩上搁浅了,随即有人搭上舢板,弯弯曲曲,一直通到江边的硬地。

    萧业迫不及待,当先下船,稳稳当当上了岸。

    “萧郎背了一夜,还稳稳当当,分明有功夫在身,以前没看出来啊!”

    陆文倒抽了口凉气。

    蒋方倒是理所当然道:“萧郎若是寻常人,神灵又怎会去他家?”

    几人均是摇了摇头,陆续下船。

    江都南门挨着江边,陆文昨日打点好了,在城下一叫,就有守卒开门,天色越来越亮,萧业索性发足奔跑,少顷跑到自家门前,没有手腾出来掏钥匙,也等不及别人赶上,索性一脚把门揣开,旋风般冲了进去。

    “夫人来了!”

    “夫人来了!”

    空气中,隐约有四女的欢呼声。

    萧业微微一笑,奔入大殿,将紫姑神像安置在中心,才施礼道:“请娘娘暂时委屈一下,待得建好了神祠再为娘娘迁入新居。”

    紫姑要消化渡劫所得,难以离开,不过在结界中,她手一挥,殿内立刻升起了星星点点的莹光,以示赞许。

    恰好陈子昂等人后脚跟来,见着这漫天异象,顿时惊呆了。

    “好漂亮!”

    此时在莹光的点缀下,殿内一扫阴森,变得光明宏伟,张玉忍不住道。

    “扑通!”

    张检毫无节操的跪了下来,磕头道:“小民张检,拜见紫姑娘娘,今晚小民有幸陪同萧郎,往建康迎接娘娘来江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娘娘保佑我来年科举,步步高中,小民必给娘娘塑造金身……”

    就听到满殿都是张检喋喋不休为自己请功,众人均是暗自侧目。

    却是漫天莹光有一道汇聚过来,落在了张检身上。

    “扑通!”

    一见有这好事,虽然不知道莹光代表什么,但神灵赐下,岂会差,陆文也毫不犹豫的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吴郡陆文给娘娘磕头啦,请娘娘保偌我高中进士,我必与张检一道,为娘娘塑金身!”

    又一道莹光落在陆文身上。

    这还了得?

    蒋方、陈子昂与张玉纷纷跪下,默默许愿,三道莹光分落在三人身上,殿内也黯淡下来。

    萧业暗暗点头,显然,紫姑比苏峻慷慨,苏峻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不象个男人,这尊神,果然没请错,随即便道:“这座大殿是诅咒的源头,虽有娘娘镇压,但在未解决之前,亦不可久留,我们先出去吧。”

    几人都得了好处,也不愿久留,欢喜的退出大殿。

第一零六章 九叔公上门

    忙乎了一夜,虽然得到了紫姑娘娘的赐福,却也困倦不堪,辞别之后,众人各自散去,萧业也回了书店。

    “阿兄,紫姑娘娘请来了么?”

    巧娘迎上前问道。

    “嗯,总算有惊无险,有娘娘坐镇,宅子应是无碍,呆会儿去找人伢子,买几个丫鬟,再请个实诚的老妈子,先把宅子收拾一下,收拾好了,我们再去看看缺什么,买回来就可以住进去了。”

    萧业笑着点了点头。

    巧娘突然俏面一红,讪讪道:“阿兄,丫鬟能使着就行,没必要买太漂亮的。”

    “哎,你呀,人小心眼倒不小,行,你说了算!”

    萧业哭笑不得,揉了揉巧娘的脑袋。

    “这……”

    杜氏刚刚进来,就见着了这一幕。

    巧娘羞窘交加,忙推开萧业,低着脑袋,摆弄衣角,不知所措。

    虽然杜氏极其反对萧业与巧娘过于亲昵,可是见多了,也渐渐麻木,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能如鸵鸟般,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只要不真正的突破禁忌,得过且过罢。

    “开饭了!”

    最终杜氏什么也没说,只是招呼了声。

    这一顿饭,气氛古怪,饭后,母女俩也不急于出门,坐店里听萧业说请神的经过,当然,渡劫之事不会说,平白让人担心。

    可纵是如此,巧娘也紧张万分,杜氏虽然神色不显,一双妙眸也不自禁的紧紧盯着萧业。

    “哎,业儿,你这样拼值得么,就为那所宅子?你已经是举人了,缓个两年也会有家业的。”

    听完之后,杜氏叹了口气。

    萧业暗暗摇头,牵涉到隋炀帝遗体的前朝秘事,踏进去就没法回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就算他发誓把秘密烂进肚子里,幕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接受紫姑进驻,正是趁着爆雷之前尽可能增强自己的力量。

    而且隋炀帝遗体留在江都早晚是个隐患,一旦爆雷,全城都要陪葬,他做不到视而不见,总要想办法徐徐图之。

    不过这些话不会对杜氏说,微微笑道:“机缘凑巧而己,一步步走了过来,好在不是没出意外么,我是解元,自是福缘深厚,婶婶不用担心。”

    “解元公,解元公可在?”

    萧业话音刚落,突然门外传来粗犷的叫唤声。

    “呃?”

    萧业站了起来。

    正见铁无痕哈哈大笑着迈入大门,拱手道:“解元公,还可记得我老铁,我特意上门来给解元公贺喜啦!”

    说着,向后猛一挥手:“抬进来!”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抬着两个红色大箱子进来,还有人吃力的捧着个小箱子。

    “这是……”

    萧业讶道。

    “打开!”

    铁无痕豪气的再挥手。

    汉子们打开了箱盖,小箱子里,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白银,大箱子里,一箱是丝绸,另一箱是松江细白软布。

    铁无痕大笑道:“解元公,这是一千两白银,五十匹锦缎与五十匹上等松江棉布,专做贺礼,还望解元公笑纳。”

    丝绸十两一匹,五十匹五百两,松江棉布百两一匹,五十匹就是五千两,加上一千两现银,总计六千五百两!

    巧娘与杜氏均是惊诧的望向萧业,谁会送这么重的礼?更重要的是,这铁无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萧业也道:“铁堂主,太贵重了吧,还请收回!”

    “诶~~”

    铁无痕猛一挥手:“解元公中了举人,莫非就不认我老铁这朋友了?不贵重,一点都不贵重,解元公若是不收,我和兄弟们转身就走。”

    “也罢,那我就受了铁堂主的心意!”

    萧业不再推辞,一般中了举人,除了投佃,还会有人送礼攀交,因蒋方一事,他对铁无痕的印象还不错,虽是草莽中人,却是真情真性,而且擅于审时度势,并不莽撞。

    接下来,萧业把杜氏与巧娘向铁无痕介绍,互相见了礼,母女俩去后面煮茶,铁无痕又与萧业寒喧了一阵子,便从怀里取出一叠稿纸道:“解元公,这是我几个月来搜集到的苏候逸事,您看看?”

    “哦?”

    萧业接手里看去,记载非常零散,还有很多一看就是杜撰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史书记载的英雄事迹,又有几件没有水份?

    “行!”

    萧业点头道:“先留我这,我这几日写一副话本,五日之后,你派人过来拿走!”

    铁无痕谀笑道:“解元公的西厢记传诵江东,再亲手为苏候编写苏候传,以解元公的名声,想必苏候苦尽甘来为时不远啦!”

    “诶,千万别扯上我!”

    萧业忙挥手拦住。

    “呃?为何?”

    铁无痕不解道。

    萧业道:“苏候的神职已经被隋文帝剥夺,本朝也是承认的,我与苏候直接扯上关系不妥,不必具我的名,找人传唱足矣。”

    “噢!”

    铁无痕恍然大悟,说到底,萧业是举人,是朝廷体制中人,怎可能为一个邪神正名?

    这无关是非,只是立场问题,不禁心里暗暗佩服到底是解元公,做事这般谨慎,将来必成大器啊,也深深庆幸自己这份大礼没有送错!

    铁无痕这一坐下来,倒是不愿走了,萧业前世能上讲坛,可见口才是有的,在他眼里,铁无痕是迷途羔羊,自己是人生导师,有必要帮助铁无痕走上正道,各种鸡汤大灌特灌。

    现代人对于鸡汤都有一定的免疫力,但古人哪里喝过鸡汤?

    “世间诸多不平,抱怨何用?唯君子三省其身,砥砺前行!”

    “创造而不占有,功成而不自居!”

    “天高又怎样,踮起脚尖,你会更接近阳光!”

    一碗碗鸡汤灌下,铁无痕大受触动,生出知己之感,就在他沉浸于鸡汤的玄妙中时,门外传来苍老的叫唤声。

    “业儿呐,九叔公来探望你啦!”

    萧业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愕然望向门外。

    就见九叔公一袭田间老汉装扮,身板硬朗,拄着拐杖,风风火火的踏入店里,身后跟着萧温与萧良,另有萧义等几个年轻人。

    萧业眉心微拧,本能生出不快,但还是站起来拱手道:“原来是九叔公,侄孙给九叔公见礼了!”

    “免了,免了!”

    九叔公大冽冽的坐下,却是眼前一亮,他看到了屋里摆放着的三口箱子,一箱银子,一箱绢帛,和一箱松江细软布,不禁咽了口口水。

    随即把目光移向铁无痕,带有考究之色,问道:“这位是……”

第一零七章 凶人镇场

    铁无痕正要自我介绍,萧业已打眼色制止,代为道:“这是我的一个好友,九叔公登门,是为何事?”

    “呵呵,好友?”

    九叔公老眼闪着精芒,又向后看了看。

    萧温微微一笑:“族里投佃之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可想听一听?”

    “请大伯明言!”

    萧业问道。

    萧温捋着胡须,傲然道:“想我兰陵萧氏,好歹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虽暂时受了挫折,又岂有一辈子田间刨食之理,业儿你说可是?”

    萧业并不答话,只是示意继续。

    萧温暗骂了声小贼奸滑,接着道:“但是族里的困境你也是知道的,穷了几十年,田里刨来的食勉强裹腹,哪里有余钱供子弟读书,纵你捐了两千两,也是杯水车薪啊!”

    萧业淡淡道:“侄儿刚买了所宅子,也无余财了,今日恰逢好友上门祝贺,那,都在这里,大伯要看中,尽管拿去便是!”

    萧温神色一滞,不舍的看了眼那三口箱子,其实他真想拿走,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别人刚送的礼,立刻就被宗族卷走,吃相也太难看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宗族对于萧业,名份便是大义,如果宗族自个儿落下了贪财压榨的恶名,怕是今后再也没法从萧业身上吸到血,长期饭票和临时捞一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一个解元的潜力远不止几千两银子。

    “业儿说的什么话,别人送的礼,我们怎好取走?”

    萧温不悦的瞪了萧业一眼,又道:“也罢,大伯和你长话短说,宗族把田佃给你,就失去了科举资格,自是不行,但是不佃给你,每年的税役又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故而族里希望业儿牺牲一下,代族里缴纳税赋,差役咱们自己应征,横竖撑过这几年,业儿意下如何?”

    “什么?”

    一直躲在后面的杜氏与巧娘忍无可忍,冲了出来,满脸怒容。

    这哪里是吸血,分明是敲骨食髓啊!

    “咚咚!”

    九叔公重重敲了两下拐杖,示提自己存在,才老气横秋道:“业儿啊,是宗族捡的你,若是没有宗族哺育,你一个八九岁的幼儿如何能活下来?若非宗族支持,你哪有闲心读书?现在你出息了,岂不有反哺宗族之理!”

    铁无痕目瞪口呆,差点就要骂娘,这就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完全颠覆了他对高门大族的认知。

    出乎意料,萧业并不动怒,呵呵一笑,看向了萧义几个青壮。

    萧义等人惊窘交加,并未说话。

    萧业有数了,面容微冷,问道:“此事族长知否?”

    “哼!”

    九叔公哼了声:“这是族里的大局,作为族中子弟,难道不该为宗族做贡献?以前你没能力倒也罢了,现在你已是解元,只是代缴税赋,区区小财,对你自不在话下,难道你对宗族就没有半分情义?又或是你考上了举人,已不把宗族放在眼里?”

    “娘,太过份了!”

    巧娘大怒。

    就是铁无痕都看不下去,不自禁的捏紧手指,关节劈啪作响。

    萧业哪怕性子再好,也现出了怒容,哼道:“我的情况,九叔公清楚,只有官府赐的五十亩地,些许版税,一所宅子,别说我没钱为宗族缴纳赋税,就是按大唐律法,也从无以一人代全族缴税的道理,九叔公若是坚持如此,咱们可去县衙找张柬之老大人评评理,如何?”

    “好,好,族里的事,你硬要扯上官府,翅膀硬了是不是?”

    九叔公霍的站了起来,目光狠毒,紧紧盯着萧业!

    随即如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着拐杖,一步步走过去。

    ‘难不成这老家伙要动手?’

    萧业正纳闷的时候,就见九叔公推了自己一把,随即哎唷一声,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哭嚎起来。

    “哎唷,哎唷,大伙儿都看看啊,我们萧家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白眼狼啊!”

    “他萧业发达了,对宗族不管不问,到底是捡的崽,靠不住哇!”

    众人均是惊愕,这老货居然撒泼了!

    九叔公嗓门特大,召唤来邻居,转眼间,萧家的小店门面围满了人,指指点点。

    “哎唷,老朽浑身都疼啊!”

    “这小兔崽子推我,我起不来了,哎唷,我腰折了,腰折了!”

    一见有人围观,九叔公哭嚎的更来劲,甚至自己感动自己,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小兔崽子,你对九叔做了什么?”

    “你……竟然把九叔推倒,好狠毒的心肠啊!”

    萧温萧良也豁出老脸不要,赶忙伏下身,搀扶九叔公,恶狠狠的回头咒骂。

    小民从来不乏生存智慧,兄弟俩不足四十,并未享受过萧家在长安的短暂荣光,有的只是放逐后的艰难渡日,岁月无情,将他们同化成了农夫,什么风物长宜放眼量,那都是扯蛋,尤其萧业还是捡来的,从骨子里就不信任,再有萧让一家被逼远走的仇恨,此时不趁着民情激愤加以逼迫,还待何时?

    举人老爷又如何?

    宗族就是大义!

    “殴打自己的长辈,真是六亲不认啊!”

    “没想到吧,人不可貌相呐!”

    “前次一毛不拨,今日又凉薄宗族,乡亲们,打死这忘恩负义的狗贼!”

    有几个妇女就要冲进去扇萧业耳光,家里的男人缩在后面,女人动手,闹到县里也不怕,但男人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以民犯官,这笔帐还是拎的清的。

    萧业看了眼铁无痕。

    “闹什么,闹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铁无痕早已按耐不住,一步踏上前,护住萧业,还刷的扯开衣襟,露出那黑乎乎的大团胸毛。

    杜氏与巧娘嘴角一阵抽搐,赶忙背转过身。

    果然,横的怕狠的,铁无痕人高马大,除了眼睛细小,倒是满脸凶相,立时镇住了场子。

    一名汉子厉声喝道:“站尔等面前的,乃是漕帮飞鹰堂堂主铁爷,解元公的地方,是你们能来撒野的么?”

    又一名汉子拿手指点着众人,阴恻恻的哼了声:“解元公大人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但是冒犯了铁爷,可别怪弟兄们没事先打招呼,以后出门都给老子当心点!”

    另几个汉子围了上来!

    赤果果的恐吓!

    还别说,邻居们就吃这套,哪怕萧业已经是举人老爷,但出行的排场未变,住的还是破房子,邻居对萧业的印象仍是当初那个木讷的小男孩,尚未培育出敬畏。

    而地痞泼皮不同,普通人哪有力量对抗泼皮?就算不打你,你总要出门吧,天天有几个人跟你后面,你的老婆女儿,时不时被陌生男人献殷勤,半夜总有人敲你家门,这种事情搁在现代,报警都没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打你还是骂你了?

    我追求你的老婆女儿,犯不犯法?

    放在古代,更是无法无天,就问你怕不怕?

    “哎唷,解元公黑白通吃,咱们可惹不起啊!”

    邻居们不叫了,道路以目,看向萧业的目光中,现出了敬畏之色。

    “滚!”

    铁无痕大喝。

    也不知是谁,灰溜溜的调头就走。

    有人带头,转眼间,围门前的邻居一哄而散。

第一零八章 自作主张

    刚刚还是吵吵嚷嚷,转眼间,书店已是门可罗雀,躺地上的九叔公心里格登一下。

    没有人围观,怎么挟迫萧业?可是他也怵铁无痕,唐初的老百姓,秉承魏晋遗风,士人贵族仍占据着历史舞台,对官府是不怎么顺服的,远不如明清那样,民见官畏之如虎。

    反是铁无痕这种黑道人物,没有底限,没有节操,虽然不至于动刀子杀人,但是缠上了你,能让你生不如死,寻常人轻易不敢得罪。

    一时之间,九叔公心内彷徨,颇不知如何是好。

    铁无痕看了眼萧业,见其神色并无动静,心里有数了,脚尖轻踢了下九叔公,哼道:“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地上躺的舒服啊,既然不想站起来,那就永远都不要站起来,来人,给这老货松松骨!”

    “等等,等等!”

    萧温立刻挥手拦住,一脸恭顺之色,随即又面色一变,向萧业厉喝道:“业儿,你就这样看着外人凌辱族中宗长?”

    萧业这才幽幽向萧义道:“把九叔公扶起来罢。”

    “诶!”

    萧义拉上个青壮,去扶九叔公,九叔公也不敢赖地上了,顺势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哼了声,没有丝毫愧色。

    萧业不理他,问道:“今次来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萧义道:“庄里有二十来户愿意佃到解元公的名下,名册都带过来了,在大伯身上。”

    “哦~~”

    萧业长长哦了声,看向萧温。

    事已至此,他哪还能不明白,所谓自己给全族缴税的荒唐事,根本就不是族里公议,而是这几个私下里合计了番,过来诈自己,如果自己被诈住了,他们就成了族里的功臣,诈不中也能坏了自己名声,只是没想到被铁无痕搅和了,一无所得,还露了馅。

    这其实也是常理,族中再是对他生疏,也不可能每个人的心都是黑的,多数人平平庸庸,纵然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明确的判断,而是随波逐流,只要不是被逼到绝路,都会接受最终的结果。

    念及于此,萧业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萧松授意就好。

    此事如定性的话,是宗族的保守势力,或者定性为反对派自作主张,针对自己发动的一场小规模突刺!

    毕竟老族长年纪大了,一旦故去,怕是没人能以足够的威望镇压全族,而自己是解元,也许不久后是进士,群龙无首之下,不愁没人投靠,反对派要么被剔除,要么被清洗,权力的斗争可不讲究血缘亲情,不会再有第三条道路。

    都说自古皇家无亲情,其实缩小到家族,难道就有例外?

    不说子女兄弟为争家产打的一地狗屎,就是刘邦、刘备在陷入危机时都数度抛妻弃子,宗族斗争之所以没有王朝倾辄那样血淋淋,无非是宗族作为一个微小的单元,没有践踏秩序的力量,而王朝本身是秩序的制定者,无所谓秩序,成功者自身就是秩序。

    萧业精研古代历史,古人其实比现代人更加冷酷现实,这是由低下的生产力水平所决定,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挣扎在生存线上,哪里能顾得上亲情?

    遇上危机时,死妻儿不死自己,只要我还活着,我可以再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想到这,萧业看向了萧义,目光凌厉,带着丝丝恼怒!

    “这……”

    萧义浑身一紧,心里虚到了极点!

    原本他是打算暗中投靠萧业,又不得罪族中的老家伙,两头好处都占,但是今天爆雷了,萧业也看破了个中玄虚,逼他明确站队!

    选择摆在面前,如果明确投靠萧业,会被族中的嫡系敌视,在老族长死前,将渡过一个非常难熬的时期,但是含糊其辞,萧业绝对不会再带着他。

    ‘也罢,赌了!’

    萧义把心一横,他还年轻,自是不甘跟随宗族一步步沉沦,而有解元公珠玉在前,哪怕是投入萧业门下,做了家仆,总是有看的见的前途。

    况且连漕帮的堂主都帮萧业做事,与铁无痕相比,他有什么,无非是姓萧,有着宗亲之谊,这让他有了紧迫感。

    “扑通!”

    萧义跪了下来,拱手道:“解元会,本来只是说送地契名册,哪想到九叔公会撒赖耍泼,待反应过来时事情已不可收拾,本打算事后向解元公道明,却没想到……铁堂主把事情解决了。”

    “孽畜,你敢反了不是?”

    九叔公大怒,挥起拐杖!

    “嗯?”

    铁无痕冷眼一瞥!

    顿时,九叔公蔫了,窝里横他行,碰上外人不鸟他,他还有什么倚仗?

    “大伯,拿出来罢!”

    萧业看向萧温。

    “哼!”

    萧温哼了声,取出簿册,搁在案头。

    “下不为例!”

    萧业又向萧义点了点头,敲打下就可以了,没必要做的太过份,假如萧义不珍惜,还妄想脚踏两条船,自己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是!”

    萧义松了口气。

    萧业现出了笑容,从箱子里,拿出几锭银子,都是十两一锭,塞过去道:“来一趟不容易,每人一锭,拿着回头买些酒喝!”

    “多谢解元公!”

    萧义与身后几个青壮喜笑颜开,忙抱拳称谢。

    九叔公与萧温萧良兄弟的面色却难看之极,萧业明摆着毫无顾忌了,至少与宗族的嫡系撕破了脸,可是他们也没办法,讲道理,不敢上县衙,玩横的,又玩不过铁无痕。

    “先扶九叔公回去,过几日我去族里一趟,与叔公说道说道!”

    萧业挥了挥手。

    “那我们先告辞了!”

    萧义等人也不愿多留,架起九叔公,就往外面走,萧温萧良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多谢铁堂主帮我解围!”

    店里清净了,萧业拱手称谢。

    铁无痕忙道:“解元公这可是折杀我啦,解元公身娇体贵,是干大事的人,脏活还是交给我老铁来做为好!”

    “行,都是自己人,我不和你客气了!”

    萧业笑着点了点头。

    一句自己人,让铁无痕大喜,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手,别看他身为漕帮堂主,手下几千弟兄,在平民老百姓面前威风的很,但碰上官面人物,可由不得他使性子,而且漕帮就是一滩烂泥,帮派中人几乎没有善终,他做梦都想上岸。

    可能是梦想感动了神灵,在蒋方一事上,萧业的处理让他大为叹服,当时就存了结交之意,现在更是贵为解元公,未来很有可能是进士,入朝为官,把他从泥坑里面捞出来。

    今日帮了萧业一个大忙,得了认可,几千两银子的财货,送的值!

第一零九章 上门提亲

    小坐片刻,铁无痕婉拒了萧业留膳的邀请,毕竟书店逼仄,又有女眷在场,着实不便。

    萧业也不强留,把几人送了出去,顺路去找了人伢子,听说是卖身给原胡老的那座凶宅,几个人伢子都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死也不接生意,给再多的钱都没用。

    甚至有人跪下来哭求:“解元公,求您饶了老婆子吧,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啊,来生再给解元公做牛做马。”

    萧业只得悻悻而去。

    回了店里,说起此事,杜氏无奈叹了口气:“那宅子……恶名在外,怕是在本地找不到人,还是从外面找吧。”

    “娘!”

    巧娘却是道:“没人就没人,我们有手有脚,自己收拾就是,反正家里人少,先收拾一小片住下来,再慢慢收拾别的地方。”

    “这……”

    杜氏有些迟疑。

    萧业笑道:“婶婶,巧娘说的在理,收拾两间屋子不难,我们现在就搬,该收拾的收拾下。”

    “也罢!”

    杜氏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拾掇起来,店里主要是书,依次打包,还有些日常生活用品,家什是不用带的,举人老爷搬新家,没有带着旧家俱的道理。

    所幸东西不多,萧业叫了三辆牛车,刚好装下,正午时分,杜氏依依不舍的锁上了书店的门,神情萧瑟。

    毕竟这间书店,陪伴了她半辈子,留下太多属于她的痕迹,去新家,不仅仅是放弃过去,还要奔向未知的未来,身为年过三十的妇人,没有丈夫,没有儿子,身如浮萍,书店是她的寄托,如今又要离开书店,唯一能依靠的,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

    未来会怎样?

    命运的转折与未来的不确定性,使得杜氏患得患失。

    “娘,该走啦!”

    巧娘扯了扯杜氏衣角。

    “哎~~走罢!”

    杜氏叹了口气,好歹书店没有转卖,还是属于自己的,至少……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邻居们没有送行,扒着门板看着车队渐渐远去,什么妒忌羡慕全成了过往云烟,人家举人老爷搬走了,与自己不是邻居了,从此命运分隔成两条平行线,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有些人心生悔意。

    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着?居然交恶了一名举人老爷,本有一丝改变命运的机会,却被自己的短视硬生生的毁了!

    江都县城并不大,很快的,车队来到宅前,大门半敞,院内草木旺盛,几个赶车的车夫一看,脸色都变了。

    有人忙不迭道:“解元公,这宅子我们可不敢进啊!”

    “无妨,把东西搬下来,你等自可离去。”

    萧业也不为难人,大度的摆了摆手。

    “诶!”

    眼前就是凶宅,比给钱都好使,车夫干劲十足,飞快的把东西卸下,拿了银子,逃一般的赶着车离去。

    “哎,这些人胆子真小,阿兄,看我的,我就不怕!”

    巧娘装作大人样,摇了摇头,提起一包书,抱着进了门。

    “啊,花仙,花仙,娘,花仙果然在!”

    突然巧娘惊喜的叫唤。

    杜氏也是心头一喜,忙奔了进来,就见水潭里,一株荷花正绽放着花蕊,而另一边的角落里,是熟悉的兰花,在风中摆动着枝叶,似是在欢迎她们。

    而在殿后两角,一株梅花与一株菊花,也偏转过枝干,仿佛在看是谁来了。

    “娘,娘,快看,快看!”

    巧娘又指着荷花,不敢置信的尖叫起来。

    杜氏也是满脸愕然。

    荷花的花瓣,张开而又凋零,一支莲蓬从中伸出,茁壮成长,莲心结出了两枚碧绿的莲子。

    萧业若有所思道:“没我的?”

    荷花的枝叶摆了摆,似是在摇头。

    “哎,欺侮人啊!”

    萧业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两枚莲子,整支荷花瞬间枯萎。

    “阿兄,花仙怎么了?”

    巧娘忙扯着萧业问道。

    萧业以灵觉感应了下,荷花的生机仍在,水池底部,一枚莲藕正在缓慢生长,于是笑道:“深秋将至,花谢凋零,不用担心,明年还会再长,这两枚莲子,是花仙的心意,你和婶婶一人一颗。”

    “还是阿兄和娘吃吧。”

    巧娘抿了抿腮帮子,推辞道。

    “莲子对我没什么用,别辜负了花仙的一番好意。”

    萧业笑着摇了摇头,塞进了巧娘手里。

    莲子中,含有草木精气,寻常人食之,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但对于修士,用处不大。

    “噢!”

    巧娘分了一颗给杜氏,母女俩纳入口中,莲子入口即化,如一股冰凉的清流,直入心脾,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甚至杜氏眼角,那丝浅浅的鱼尾纹,也消弥不见。

    萧业不由心中一动,原本杜氏年纪大,身体机能逐渐下滑,错过了站柱练拳的最好时机,可是莲子改善了她的基础体质,也许可以试一试。

    ……

    巧娘与杜氏挑了间精舍,萧业挑了隔壁一间,收拾过后,萧业出门拖了几车家俱回来,顺便给大门换了锁,算是正式入住新家。

    不觉中,三天一晃而过,这三日里,九叔公与萧家兄弟气恨难当,没能敲诈到萧业,白跑一趟,又因铁无痕出面,也不敢去敲诈萧业了,只能把闷气往肚子里吞。

    这日清晨,庄子外面渐有敲锣打鼓声接近,隐约可以看到一列长长的车队驶来,车上扎着红绸。

    九叔公有气无力道:“仨儿啊,去看看怎么回事,谁家来咱们庄子啦?”

    “诶!”

    仨儿是九叔公的三子,前面两个姐姐,都嫁了出去,既是老三,姓名也叫萧山,这时应了声,匆匆跑了出去。

    九叔公也撑着昏花的老眼,心里惊疑不定,难道是来自家庄上下聘礼?

    到底是谁家这么大手笔?

    想到这,他心里有些懊悔,要是前年没把二丫头嫁出去就好了。

    “爹,爹!”

    不片刻,仨儿兴冲冲大叫着跑了回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

    九叔公故作镇定问道。

    “爹,是史家,史家为史家三郎史进向巧娘堂妹提亲,下聘十万两黄金啊,都运了过来,那史进也于今科考中了举人,位列经魁!”

    仨儿气喘吁吁道。

    “哦?”

    十万两黄金?

    九叔公猛站了起来,竟有了片刻失神,十万两黄金按官价兑成白银,是一百万两,但黄金相对于白银,常常用于佛像塑金身,以及佛道二门的法器,故而民间的兑换价还要高些,大概在十二到十三之间。

    “快,出去看看!”

    九叔公按耐不住,利索的向外奔去。

    “爹,您的拐杖!”

    仨儿拿起拐杖追在身后。

第一一零章 掀桌子

    今日的史进,一袭松江细软布襕衫,头戴二梁冠,足踏黑绸靴,标准的举人装束,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带着自矜的笑容,得体的与萧松交谈,蔡先生暗暗点头。

    虽说史进的性子还有些不堪,但气度正在渐渐养成,这也符合他对史进的预期,不需要太有主见,乖乖的做枚棋子就好。

    “老族长,三郎带着最大的诚意向贵族下聘,你看此子如何?”

    蔡先生微微一笑,问道。

    周围的族人,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十万两黄金,全族一百来户,均分每家能分到近千两,拿外面能兑换一万两银子,这可是天降横财啊!

    刚刚赶来的九叔公便是连点头道:“史郎一表人才,今冬必中进士,巧娘能嫁过去,是巧娘之福,也是萧族之福啊,族长你还犹豫什么?”

    “是啊,快答应吧!”

    其余人纷纷附合,贪焚的望着那一箱箱的黄金。

    萧义神色有些挣扎,但还是道:“叔公,巧娘母女与解元公住在一起,又是直系亲属,此事还是知会下解元公,征得解元公同意,再应承下来也不为迟!”

    “巧娘是我萧家的人,何必问那兔崽子?依我看,现在就定下来!”

    九叔公急忙咚咚敲着拐杖,催促道。

    开玩笑,这可是每家一万两银子啊,就算分了家,有这一万两,哪里不能吃香喝辣?

    “叔公!”

    萧义急劝!

    史进暗暗一笑,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但是还不够,他要眼见萧业与宗族起冲突,或者萧业屈服,乖乖的向自己纳上小堂妹,于是也笑道:“这位兄弟言之有理,说起来,我与解元公还是同科,总要知会一声才好。”

    “罢了,去把业儿与杜氏母女请来!”

    萧松挥了挥手。

    “是!”

    萧义快步离去,一路奔跑回了城,却发现,萧业已经不住书店了,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居然搬进了凶宅,他也是没办法,只得再去凶宅,砰砰砰敲响大门。

    “萧义,怎么是你?”

    萧业开的门,讶道。

    萧义气喘吁吁道:“解元公,出大事啦,您的同科史进,带了十万两黄金去族里下聘,欲以巧娘为妻……”

    随着萧义语无伦次的道出,萧业的面色越发阴沉,眼里也有杀机闪现,别看他前世连鸡都没杀过,但是利刃在怀,杀心自起!

    宗族打巧娘的主意,碍于同宗的情份,他不好采取过激的手段,但史进是什么玩意儿,也敢与自己争夺巧娘,这不是找死么?

    萧业头一回对史进生出了杀心!

    虽然史进几次三番与他作对,却并未触及他的逆鳞,他也一直以规则内的手段应付,如今竟妄想迎娶巧娘,那就别怪他掀桌子了。

    听得声音赶来的巧娘也不安道:“娘,小女可不嫁那个史进,此人是盐商之子,嫁了他还不嫌丢份呢。”

    杜氏无奈道:“此事由你阿兄作主,既然族里叫我们去,我们还是去一下吧。”

    萧业却是冷冷一笑:“婶婶,你和巧娘留在家,我自己过去,呵,宗族,真是好一个宗族,我没回来,不要开门,只要大门不开,有紫姑娘娘在,谁都进不来。”

    “嗯!”

    巧娘点了点头。

    “萧义,我们走!”

    萧业招了招手,转身而去。

    回庄子,他倒不急,与萧义慢条斯理走着,有一茬没一茌的拉着家常,又交待了些应对方案,反是萧义急的汗流夹背,却又不便催促。

    正午过了,萧业才与萧义回到庄子。

    “巧娘呢?”

    九叔公冷眼一扫,喝问道。

    萧业也不理他,看向史进问道:“就是你要娶我的堂妹?”

    史进眸中带着倨傲,拱手微笑道:“我与解元公份属同科,又是同城,本该亲近,日前偶见令堂妹,惊为天人,故登门求亲,令族已经应允,哈哈,解元公,我得还叫你一声大舅哥呐!”

    “我呸!你也配?”

    萧业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史进脚下!

    “孽畜,你怎能如此待客?”

    九叔公大怒!

    随即又换上阿谀的笑容,向史进点头哈腰道:“史家郎君,这小畜生是捡来的,自小缺了教养,您放心,咱们族里自会管教于他!”

    说着,面色再次一变,厉喝道:“小畜生,还不快向史家郎君跪下倒歉?”

    萧业淡淡道:“九叔公,我萧家好歹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可是祖宗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当年你的祖先,一剑削平半壁江山,一言决万千人生死,到了您老这里,却对一个盐商之子卑躬屈膝,不知他日九泉之下,列祖列宗会如何看待你?

    我萧家再是落魄,又怎能嫁女给一个爆发户之子,难道为了银子,连脸面都不要了么?诸位,银钱虽好,可还是要靠自己挣来,卖女得来的钱,不要也罢,今日我萧业把话摞下,我绝不允许把堂妹嫁给史进,你们谁想要银子,拿自家的女儿去嫁!”

    “大哥,大哥,你看这小畜生说的什么话,我一把老骨头,牙也快掉光了,怕是活不了几年,我要银子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家族?可今日竟受此恶名,我还是死了算了,嗷嗷嗷~~”

    九叔公突然就地翻滚,大哭起来,一头一脸的灰土。

    “爹,爹!”

    仨儿忙拉住九叔公,看向萧业的眼里,满是仇恨。

    史进和蔡先生相视一眼,露出个会心的笑容,蔡先生向萧松拱手道:“老族长,解元公这话蔡某不敢苛同,不是我轻贱令族,试问天下间,哪有千年不易之族?令族过了辉煌之时,而史家正冉冉崛起,虽有爆发户之嫌,但三郎已是经魁,再中进士,便可入朝为官,有家族财力支撑,定一帆风顺,十来年后,谁敢说史家不是大族?

    解元公阻拦婚事,无非是与三郎有些嫌隙……也罢,三郎你向解元公道个歉,就此揭过,之后两家结秦晋之好,携手共助,岂不美哉?”

    “不错,这位先生言之有理啊!”

    “谁说人家是爆发户,话如珠矶,会是爆发户么?”

    “解元公,相逢一笑泯恩仇呐!”

    族人们大声叫好,纷纷劝说。

    在他们看来,既不得罪萧业,又把巧娘嫁入史家,每家分一万两银子,实为两全其美之策。

    史进微微一笑,准备向萧业道歉。

    萧业哪里能让史进向自己道歉,将名份大义尽抓在手,当即向后使了个眼色。

    萧义心知没有退缩的余地,猛一咬牙,冲上去,大嚷道:“你他娘的,就你歪瓜裂枣样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死开!”

    说着,猛的一推史进!

    史进措手不及,扑通一声,栽了个仰面朝天!

第一一一章 肉包子打狗

    场中倾刻安静下来,史进也给摔懵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向他动手,所有的目光,都纷纷转向萧义。

    萧义如芒刺在背,可事已至此,哪里能回头,索性振臂高呼:“乡亲们,咱们萧家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绝不向爆发户卖女求荣!”

    “小兔崽子,你找死不成?”

    被萧义一声大呼,史家的家仆醒悟过来,分出两人扶起史进,其余均是摞起袖子,挥拳冲向萧义。

    “娘的,欺负我们萧家没人?弟兄们,上,打死这些外乡人!”

    另一个投靠了萧业的萧泽,猛一挥手,招呼上十余名青壮,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

    “打!”

    “狗腿子,去死!”

    “打你个狗娘养的!”

    “哎唷!”

    双方瞬间战作一团,一方是主子受辱,当奴仆的不得不卖死命,另一方是解元公的人,正待表现一番,不片刻,已是多人中了拳脚。

    总体来说,萧家庄小占优势,毕竟庄稼汉都有几把子蛮力,又不是真吃不饱,江东地界本就富庶,大唐正值盛世,想饿肚子也不容易,无非是吃的差一点。

    “住手!”

    “萧义、萧泽,还不叫人停下!”

    萧松急的大叫,全乱套了啊。

    可惜没人听他的,既然投靠了萧业,再去听老族长的命令,置自身于何地?

    “业儿,还不叫人住手?”

    萧松明白过来,又向萧业大吼。

    “别打了,停下来罢!”

    萧业这才唤道。

    “娘的,算你们走运!”

    “臭爆发户,还不快滚!”

    青壮们骂骂咧咧的停住,各自稍稍后退,严阵以待。

    萧松神色复杂的看着萧业,别看全庄百来户中,只有二十多户佃给了萧业,只占小部分,但是账不能这样算,剩下的八十多户,除以嫡系为首的一部分确实对萧业抱有成见,其余都属于沉默的大多数。

    这些人,人云亦云,不必去征求意见,也就是说,明确支持和反对萧业的,差不多一半对一半,再闹下去,足以让宗族分裂。

    那他萧松,就成了宗族的罪人,而更要命的是,巧娘在萧业手里,没了巧娘,史家不可能白送十万两黄金,又开罪了解元公,嫡系很快会沦为旁枝,指不定还会被踢出局。

    其实萧松也对十万两黄金感兴趣,可是他低估了萧业的决心,也低估了解元公的号召力,好比一个皇朝,老皇帝垂垂老矣,而诸皇子中出了一个英明神武的人物,群臣会投靠谁?

    不言而喻!

    今日之事,乍看是逼宫,却是宗族长期以来欺凌萧业的总爆发,显然,萧业胜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该退位了,只是想着萧温、萧良、萧谦、萧恭一家子,以及被放逐在外的萧让父子,又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生出悔意。

    如果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支持萧业,而不是想着利用他,纵容自己几个儿子,也许……和平交接权力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蔡先生也是暗暗打量着萧业,剔除敌对立场,连他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这桌子掀的好。

    眼见被逼进死角,道理又占不住,那我掀桌子!

    两家打成一团,互相敌视,还怎么结成亲家?

    ‘此子不除,将来必成大患!’

    蔡先生眼神微冷,便向萧松道:“老族长,你看此事……”

    “哎~~”

    萧松叹了口气,无奈道:“倒是教先生见笑了,老朽御下不严,回头自当处置,这婚事……”

    蔡先生沉吟道:“蔡某实不理解解元公为何会反对此事,想必另有隐情,也罢,先缓几日,待大家火头都过去了再来议议,今日打扰了,告辞!”

    “等下!”

    史进却是灵机一动,忙道:“聘礼都带来了,哪有拖回去之理,横竖过几日还要再来,不如先放在贵庄,蔡先生以为如何?”

    “嗯?”

    蔡先生微征,瞬间就明白了史进的意思。

    如果把几千两金子丢在萧家庄,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这是十万两黄金,已经撑破了一般人的胆子,钱多到了一定程度,就自带威势。

    好比走夜路,捡到个皮夹子,有几千块钱,黑了就黑了,毫无心理压力,但是换成捡到一辆装满钞票的运钞车,你敢黑么?

    再退一步说,就算萧家有人胆大包天黑了金子,正好落了口实,拿了金子,岂有不嫁人之理?

    巧娘不嫁也得嫁!

    “也罢,就劳烦老族长代为照看了,过几日我等再来!”

    蔡先生拱了拱手,丢下车辆,与一众人等转身离去。

    庄子里消停了,一长串的车辆紧紧拽着众人的眼神,车上装有十万两黄金!

    正如史进预料,钱多了,反没人敢伸手,又舍不得走,指望有人带头,然后自己跟风捡两锭?

    “业儿?”

    萧松感觉到了危险,真有人偷拿了黄金,连夜跑路,他都不知该如何交待。

    “叔公,此事因我而起,自由我处置!”

    萧业点了点头,招手让萧义过来,吩咐了两句。

    “好,我立刻去办!”

    萧义一溜烟跑的没影,萧业索性坐在车旁,亲自看守,谁也不清楚他让萧义去做什么,也不敢当萧业面偷偷摸两块走,只是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

    “禀堂尊,解元公遣族人萧义求见!”

    张柬之正与李元芳谈论盐税之事,突有衙役在堂下汇报。

    张柬之一征,招手道:“唤他进来!”

    “是!”

    衙役施礼离去。

    张柬之又呵呵笑道:“这解元公胆子不小啊,竟买了凶宅居住,老夫倒是拭目以待呐。”

    李元芳沉吟道:“听说前几日……他与族人和邻居闹翻了?虽说情有可缘,却也难说不是凶宅的诅咒,有机会,某倒是想见一见此人。”

    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萧义已经来到堂下,躬身施礼:“萧义拜见堂尊大老爷!”

    “嗯~~”

    张柬之官威十足,捋着胡须,缓缓问道:“萧郎教你前来是为何事?”

    萧义道:“回堂尊大老爷,今日清晨,史家史进携十万两黄金来族里欲与解元公的堂妹下聘,解元公不允,双方起了些冲突,史进负气离去,只是留下了黄金没带走,故解元公差小的来,请求将十万两黄金移入官库暂存,以免搁庄子里出了意外。”

    “哦?”

    顿时,张柬之两眼亮堂堂,闪烁着金光,随即便道:“萧郎所虑甚是,来人,叫县丞……不,本县亲自走一遭,叫班头集结衙役过来听命,元芳你也去罢!”

    李元芳有些诧异,在他印象中,张柬之素来沉稳,今日却口不择言,难道与十万两黄金有关?

    可黄金是史家的,不是县衙的啊!

第一一二章 有去无回

    接近傍晚,张柬之带着二十个衙役,几个书吏,还有李元芳赶到了萧家庄。

    “学生拜见堂尊!”

    萧业长揖施礼。

    “嗯~~”

    张柬之看向萧业的眼神热辣辣,捋须呵呵笑道:“解元公不必多礼,本县前来,自是为解元公排忧解难。”

    萧业暗暗鄙夷,看这老家伙,脸上笑的都要开花了。

    李元芳也很不理解,别人家的金子,高兴成这样,至于么?

    “见过堂尊!”

    萧松也带着一众族内高层过来拜见张柬之。

    张柬之立刻笑容一敛,官威十足的沉声问道:“这就是史家的十万两黄金?”

    “是!”

    萧松心里有些不安。

    张柬之道:“解元公担心黄金摆在族里会出意外,故请本县前来,将黄金暂解县库,来人,去清点一下!”

    “是!”

    一群人冲了上去,打开车厢,一五一十清点起来。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金锭上,金光闪闪,每一个清点的衙役都是暗吞口水,负责记录的书吏手在颤抖,可是朝廷法纪森严,纵然心里有想法,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萧松忍不住道:“业儿,你把金子暂存官库,史家上门索要又该如何?”

    “金子又不在我们手上,去县衙索要便是!”

    萧业呵呵一笑。

    萧松又问道:“倘若要不回来呢?”

    萧业嘿的一笑:“那就不关我萧家的事了,最多扯皮,嘿,谁怕谁?”

    李元芳听得对话,心里突灵光一现!

    难怪,老大人笑的如此开心!

    钱财进了官库,还想再要回来么?当朝廷的库房是他史家开的钱庄?

    虽说十万两黄金属于史家所有,县衙也承认,金子是你的,但县衙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不让提走,甚至以修河堤,修水利为名占用,打个白条给你,先欠着,啥时还,慢慢等吧。

    等着张柬之任满调走,下一任知县哪个会认这笔烂账?

    就算史家有后台,可自古民不与官斗,既便事情闹到扬州府、江南道都不怕,最多往上面再缴纳一部分,地方上各级衙门皆大欢喜,谁也不会拿银子出来还给史家。

    总之,钱落官府手里,不管来路如何,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史家告御状都没用,毕竟张柬之不贪不拿,钱是给朝廷用的,是站在朝廷的立场,大节无亏。

    再说你一个盐商家大业大,为朝廷出点血怎么了?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想到这,李元芳不禁看向萧业,暗生佩服,这一手借花献佛玩的好,把皮球踢给县衙,不用再承担金子落手上的意外风险,而县衙也乐得接受,真正受损失的是史家,十万两金子就这样,给官府黑了!

    ‘难怪孟将公器重他,此子若考中进士入朝,倒可提醒义父多加回护!“

    李元芳看向萧业的眼里,现出了一抹善意。

    而此时,场中的气氛怪异之极,村民围成一团,看着衙役清点黄金,沉默无声,九叔公也老实了,连告萧业状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堂尊,清点出来啦,十万两黄金,不多不少!”

    在天色即将黑下来的时候,几名书吏赶了过来汇报,人人面带兴奋之色。

    是的,天底下再黑,黑不过衙门,钱进了衙门肚子里,就别想出来了,哪怕张柬之两袖清风,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摸些金子走是不可能的,但是钱财总要花出去吧,花了就有机会抽些水头,而且年关将近,年底也能多发些钱财。

    而这一切,都是拜解元公之赐!

    “拿纸笔来,本县给解元公打个收条!”

    张柬之还算地道,叫来纸笔,写了张收条给萧业。

    萧业略微看了看,就折起收好,笑道:“天色已晚,老大人不如在庄子里用了膳再回去?”

    “诶~~”

    张柬之摆了摆手:“事关重大,本县还是尽快回衙为好,启程!”

    “走呐!”

    衙役们赶着车马,渐渐远去,车辙压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十万两黄金,如同一场梦,来的突然,去的利索。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罢,过几日来族里,我把族长的位子传给你,族里叔伯虽有对不住你之处,但只望你还记着自己姓萧。”

    萧松怔怔的看了眼萧业,一瞬间老了几岁,腰背也驼了下来,虽然决定了放权,可是掌了一辈子权,哪里甘心放手呢。

    萧业上前,搀着萧松道:“叔公怕是误会侄孙了,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叔公掌舵家族三十年,从无差池,族里不分嫡系旁枝,均心悦诚服,侄孙惶恐,不敢有半分僭窥之心。

    况且今冬还要赶考,叔公纵有心给侄孙加担,侄孙也不敢受啊,请恕侄孙不孝,还请叔公继续为族里操劳。”

    “哦?”

    萧松现出了动容之色,一丝愧疚由眼底浮现。

    其余族人也是连连点头,萧义萧泽等投靠了萧业的族人,更是如释重负,他们就怕萧业迫不及待夺权,让自己难做人,毕竟根还在宗族,谁也不想宗族分裂。

    “哼,假仁假义!”

    九叔公一口唾沫吐脚下。

    萧松狠狠瞪了一眼过去,心想得管束管束老九了,就连道好:“业儿有此心,老夫幸矣,那老夫就趁着身子骨还利索,再帮你看几年家!”

    萧温四兄弟顿时脸色变了,这话透出的意思,是把萧业定为了继承人,早晚要传位给萧业。

    “爹,他是外人啊!”

    萧恭急唤道。

    “闭嘴!”

    萧松大怒:“业儿名具宗谱,谁敢说他不是萧家人?也就是你们鼠目寸光罢了,只望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却不去看外间广阔的天地,为父把族长传给你,你能当好这个家么?还有你,你,你们自己说!”

    没有人说话。

    这时,萧业一步踏上,朗声道:“诸位叔伯,先前小侄如有冒犯之处,在此向叔伯赔罪了,不过史家的金子确实不能拿,我并非想阻挡族里的财路,只请大家想一想,史文龙是怎么起家的,他家的背后又站着谁?

    盐商看似风光,实则只是朝廷的钱袋子罢了,今日拿了朝廷的钱,将来连本带利都要吐出来,甚至如史文龙背后的人倒了台,史家必被清算,而我萧家作为史家的姻亲,能躲的过去么?”

    族人里,起了嗡嗡声。

    金子已经被县里拖走了,没了念想,自然会冷静思考。

    史文龙发家,不过是二十来年间的事,从一个绿林小贼,一跃而为扬州首富,要说背后没人,谁信?

    恰恰萧家就是吃尽了贵人的苦头,如果不是受了萧淑妃株连,仅凭萧松自己,三十年前已是中书舍人,三十年后不说入阁拜相,至少也是一方封疆大吏,或者一部执宰。

    “亏得解元公提醒啊!”

    “是啊,不然真是万劫不复了!”

    “史家也忒歹毒!”

    一时之间,族人纷纷附合。

第一一三章 来狠的

    有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不论族人是否真的心悦诚服,老族长是否真心让权,这样的结果,对于萧业已经不错了,毕竟他姓萧,名籍落在了萧家的宗谱上,总是没法把宗族当作敌人,下狠手去对付。

    至于九叔公,归根结底是见识短浅,如果不再来找麻烦,萧业也懒的去针对,当然,暗中的诅咒是有的,老家伙早死早超生啊!

    萧松留了膳,萧业也没推辞,与全族共用晚餐,他也需要与族人加深联系,在一起喝酒用餐无疑是一种好方式。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融融。

    史家!

    史文龙如渊岳般屹立,眼神阴冷,下方肃立着史进与蔡先生,均是微低着头。

    “呵~~”

    史文龙突然呵的一笑:“你倒是好本事,为父给你十万两黄金下聘,本意是按规矩来,先请媒人下了贴子,待得萧家应允,合过八字之后,再送上聘礼,你却非得押着聘礼亲自前去,说什么出其不意,必能让萧家猝不及防,应允婚事。

    结果呢?

    聘没下成,你还耍小聪明,把十万两黄金留在萧家庄,可人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把金子送去了县衙,你现在告诉我,这笔钱怎么讨要回来?昂?”

    史文龙越说声音越大,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虽是扬州最大的盐商,富可敌国,但是他也清楚,史家的诺大家业中,很大一部分不属于他,只是代人掌控,筹措十万两黄金并不容易。

    本来听信了蔡先生的话,娶了凤格女子为妻,史进可贵为王候,又有他妻子林枚在耳边唠叨,于是心一横,弄来了十万两黄金,却没想到,让这败家子活生生的败去了!

    史进咬咬牙道:“爹,孩儿把黄金留在了萧家庄,上门去讨还便是!”

    “好,你去,你现在就给老子去!”

    史文龙的怒火终于爆发,砰的一声,狠狠一掌拍在案上,顿时,几案四分五裂!

    史进吓的一个哆嗦。

    蔡先生叹了口气道:“家主莫要责怪三郎,此事全因卑下而起,请家主责罚!”

    说着,就跪了下来。

    史文龙眼里凶光直泛,但他好歹也是一方枭雄人物,教训儿子没问题,对客卿乱发脾气会带来恶劣影响,他一直都想摆脱上面的控制,对羽翼是非常看重的。

    况且丢了十万两黄金并不能怪罪蔡先生,完全是史进突发其想,被人将计就计,借花献佛,落进了张柬之的口袋。

    “吁~~”

    史文龙重重吁了口气,勉强道:“蔡先生不必如此,快起来罢,事已至此,可有补救之策?”

    “谢家主!”

    蔡先生称谢起身,沉吟道:“其实以卑下之见,黄金进了县衙,固然很难索回,但咱们的目地是为三郎娶那凤格女子,并非收回黄金,而黄金已经丢在了萧家,他们也没当场奉还,因此去向实与家主无关,可当作萧家收了聘礼。”

    “哦?你的意思是……”

    史文龙眼前一亮。

    蔡先生道:“既然萧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咱们来狠的了,家主可使些好手,瞅个机会,秘密绑了那凤格女子,只要手脚干净,纵使被怀疑上,又能如何?捉贼还要拿赃!

    再退一步说,哪怕被萧家查到了凤格女子的藏匿之处,咱们家也有理,毕竟聘礼留在了萧家,无非扯皮摆了,好歹人绑了过来,这就是底气,难道张柬之还敢着厢兵强行搜查不成?待得事情稍有消停,便于冬闱之前,让三郎与那凤格女子完婚,借其命格,不敢说三甲必中,两榜进士必是有的。”

    “先生说的也是,呵,我史文龙何时吃过这样的亏?此事我来安排!”

    史文龙想想也是,点头应下。

    也确实,民间各类婚姻纠纷多不胜数,官府管不过来,最终比拼的还是拳头,哪家拳头大,哪家占理,堂堂史家还怕了他萧家?

    史进松了口气,看向蔡先生的目光中,隐现一抹感谢之色。

    ……

    酒足饭饱,回到府时,已是深夜了。

    “阿兄,怎样了?”

    巧娘并未休息,连忙问道。

    杜氏也把关心的美眸移来。

    萧业笑道:“婶婶放心,此事已经办妥……”

    随着萧业娓娓道来,巧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哼道:“这下好了,叫他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十万两黄金,白白便宜了县衙。”

    杜氏却是神色有些古怪,问道:“业儿,与盐商家结亲确是不妥,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把巧娘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顿时,巧娘浑身一紧,不安的看着萧业。

    萧业神色不是太自然的应道:“婶婶,巧娘还有两年才能及笄,现在谈这些……早了点吧。”

    杜氏早知是这结果,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呢,可曾有合适的小娘?”

    萧业还没想好如何与巧娘说出张玉的事情,于是勉强笑道:“婶婶,没两个月就要冬闱了,还是考过再说吧。”

    “娘,阿兄回来了,就早点睡吧,明早还要站桩练功呢,阿兄你也早点休息。”

    在杜氏的心灵拷问之下,巧娘浑身别扭,连忙拉着杜氏离去。

    “嘻嘻~~”

    夜风中,隐有嘲笑声传来,似乎来自于墙角的菊花。

    萧业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小楼,洗漱睡下。

    次日清晨,站桩队伍中,多出了杜氏,由巧娘指点,可能是有萧业在场,杜氏不大放的开,缩手缩脚,又总是定不下心,萧业也没法多说,毕竟杜氏不是他的亲婶婶,太过接近的话,只会让双方更加尴尬。

    男女相处,不见得都是互相吸引,有一种特殊的状态,叫做尴尬,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外力影响,这种状态会一直存在下去。

    而此时,一艘乌篷船刚刚入了运河,向江都县城驶来。

    苏月儿站在船首,衣袂飘飘,仿如仙女踏足凡土,美眸望向那朦胧的县城轮廓,难掩相思之意。

    没错,苏月儿是真的动了情,如情窦初开的二八佳人,每时都刻都思念着萧业,想着即将能见着情郎,嘴角不禁现出了一抹动人的笑容。

    她有自信,以真心待君,君岂能不以真心报之?

    殷殷在后面的船舱里,她没想到,师姐的渡劫对象竟然是萧业,而且已经陷入了情网,让她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暗暗叹了口气,殷殷走上船头,轻声问道:“师姐,想好怎么见他了么?”

第一一四章 佳人来

    “顺其自然!”

    苏月儿微微一笑。

    殷殷又道:“以师姐之能,渡情劫理应不成问题,却是可惜了萧郎,师姐想好将来怎么对待他么?”

    素心门女子在渡过情劫之后,通常会将红丸奉给爱郎,再亲手杀死,以示彻底斩断过去,从此一心向道,当然,有性情温婉的,逢上忌日,会去坟头上柱香。

    “怎么?师妹舍不得?”

    苏月儿回头问道。

    “哪有!”

    殷殷忙摇了摇头:“只是萧郎人才难得,诗赋文章有助于我们修炼,杀了倒是可惜。”

    “是啊!”

    苏月儿幽幽道:“这等人物确实不多见,我也觉得可惜呢,可是正因人才难得,如我把他强留在身边,却因修行不得不曲意奉迎他人,乃至于枕席相见,你不觉得是对他的羞侮么?

    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辱之,不如杀之,待我将来修为大成,若能成仙,我下冥府把他捞上来,若成不了仙,我去冥府陪他,不离不弃,直至沉沦十八层地狱,魂飞魄散。”

    殷殷毛骨耸然。

    她们这类普通女弟子,没有情劫要渡,也就不存在什么相爱相杀的问题,她实在难以想象,在一夕欢好之后,亲手杀了枕边人,会是怎样的心态?

    无情不代表残暴。

    她杀人是有目地的杀,不会为杀而杀,如果将来与萧业缘尽,只会相忘于江湖。

    “哎~~”

    殷殷叹了口气,可是她又知道,只有杀了萧业,才是对萧业的尊重,是最好的结果。

    “好啦,别唉声叹气了,你若想得到他,就抓紧点,你是我的师妹,我不介意让你先拨头筹的。”

    苏月儿扑哧一笑。

    船只渐渐靠了岸,除了苏月儿与殷殷、芊芊、玲玲、素素与蔓蔓全来了,六个美人儿戴着帷帽,依次下船,船夫梢公们依依不舍的流连着那曼妙的背影,不过他们都清楚,这些女子,个个心狠手辣,任何一个,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芊芊,你何时去找那蒋方?”

    殷殷问道。

    芊芊迟疑道:“先住下吧,我再打听打听。”

    “也好!”

    素心门在江都城外,有一处园林宅子,众女纷纷点头。

    ……

    一晃两日过去。

    这两日里,萧业居家收拾,买不到丫鬟,请不到老妈子,只能自立更生,好在他是修士,收拾起来不仅速度快,效率也高。

    仅仅两天时间,家里已大变样,杂草被拨除干净,水塘里的淤泥也清了一遍,潭水清澈见底,养了些锦鲤,颇有一番情趣,其余精舍也配上了家俱被褥,随时可以入住。

    杜氏与巧娘则裁了绢布做新衣,听说将有萧业的同科好友前来拜访,总也得把自己打扮一番。

    不过大殿被锁上了,在隋炀帝遗体解决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进人。

    “萧郎家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明日赶早,咱们去他家祝贺,今日把陆郎叫出来,是合计合计买些什么给他。”

    江都街头,陈子昂夫妻、张检兄妹、蒋方与陆文聚在了一起。

    陆文摇摇头道:“萧郎家有神灵,金帛财货不缺,我哪里知晓,还是你们女子拿主意吧。”

    正说着,陆文突然惊喜道:“蒋方,快看那边!”

    蒋方看过去,顿时惊呆了,正见芊芊站在街角,薄施粉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芊芊姑娘!”

    蒋方忙跑过去。

    张检眼前一亮,他想到了玲玲。

    陈子昂却是神色很不自然,他曾与蔓蔓一夜风流,心虚的很,忙把目光移向蒋方。

    蒋方赶到近前,怔怔看了芊芊半晌,突长施一礼:“小生见过芊芊姑娘!”

    “扑哧!”

    芊芊掩嘴一笑,忙避让开去,嗔道:“大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是想让小女子受千夫所指么?你们……这么多人,是打算上哪儿去?”

    蒋方憨笑道:“明日打算去萧郎家贺乔迁之喜,今日出来买点东西作为贺礼。”

    “哦?”

    芊芊美眸一转,便道:“好啦,别杵在路口说话,不介意多妾一个吧?”

    “哈,不介意,不介意!”

    蒋方陪着笑道。

    “傻样!”

    芊芊横了一眼过去。

    蒋方就如吃了人参果一样,满脸幸福舒爽。

    陆文与陈子昂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明摆着,蒋方完全被压住了,如果芊芊没有坏心眼倒也罢了,就怕怀有不可告人的目地,闹的家宅不宁,甚至宠妾灭妻!

    想到这,陈子昂有些后悔没管得住裤腰带。

    少顷,蒋方带着芊芊过来,各人相互见礼之后,继续往街里深处走去,张玉与王氏不清楚芊芊的底细,而且芊芊画的妆也颇为清雅,不显露任何风尘气息,看在蒋方的面子上,倒是相谈甚欢。

    蒋方趁着三女交谈的空隙,不经意的问道:“芊芊姑娘,就你一个人来的么?可曾有了住处?”

    “都来啦,妾和姐妹们暂时住在城外运河边上,改日准备一番,再随蒋郎回家。”

    芊芊盈盈笑着。

    “这……”

    蒋方为难起来,咬了咬牙,实言告之:“请芊芊姑娘见谅,我还没置宅,只能再等几日了。”

    芊芊讶道:“以蒋郎的身份,置田宅不难吧,妾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心里不解。”

    蒋方讪笑道:“江都城里暂时没有合适的宅子。”

    “城外呢?妾看城外也不错。”

    芊芊提议。

    蒋方无奈道:“萧郎不让我住城外,他自己也不住城外,宁可买了城内的凶宅居住。”

    “为何?”

    芊芊不解道。

    蒋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萧郎不肯说。”

    芊芊又道:“就算江都没有合适的,但妾记得,蒋郎是邗江人,为何不回邗江购置田宅,好象江都佃农不能投佃给邗江举人。”

    “萧郎不让我回邗江!”

    蒋方双手一摊。

    芊芊简直无语了,口口声声萧郎,怎如此没有主见?

    虽然她是冲着蒋方的气运来的,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和蒋方生活在一起,自家男人没有担当,心里总是不快。

    陆文忙道:“芊芊姑娘当时不在场,萧郎虽然没有说明缘由,可神态严乎其重,以我等对萧郎的了解,怕是另有隐情。”

    陈子昂点头道:“萧郎宁可买凶宅,都不住城外,必是事出有因,其实蒋方的房子也快了,这几天已经看了两家较为合适,明日给萧郎贺过乔迁之喜,便着手蒋郎之事,迟至旬日,定可搬入新居。”

    芊芊笑道:“妾只是不大理解罢了,诶,那边有家卖青瓷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嗯,买一对梅瓶倒也不错!”

    张玉拉着芊芊,走了过去。

第一一五章 登门庆贺

    八月廿三,日禄:巳命互禄,二龙治水,五日得金,十人分饼,宜会亲友、出行、迁宅、合婚、订盟,忌:开市、下葬。

    这日,风和日丽,天空中,一层薄薄的栅栏云。

    辰时刚过,萧业家里,已经迎来了宾客。

    “萧郎,恭喜恭喜啊!”

    陈子昂等人拱手呵呵笑道。

    “快进来!”

    “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下次记得上门只许带张嘴。”

    萧业穿着杜氏为他裁剪的绸衫,站门口迎客。

    “咦?”

    突然萧业神色一滞。

    宾客中,有苏月儿、殷殷、芊芊、玲玲、素素和蔓蔓。

    “苏大家与几位姑娘怎么来了?”

    萧业讶道。

    “怎么?不欢迎啊?”

    苏月儿美眸含着春意,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只是意外罢了,姑娘们,快请进!”

    今日诸女,都打扮的较为素雅,挟着阵阵香风,向萧业贺了喜入宅,殷殷经过萧业身边时,低声道:“昨日芊芊来寻蒋郎,回家后说了此事,妾们都就来了,萧郎不嫌冒昧吧?”

    “你们……不用留在健康了?”

    萧业问道。

    殷殷淡淡一笑:“妾们都给自己赎了身,从此离了勾栏,可惜啊,她们四个都有了良人,唯妾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妾的良人又在哪儿呢?”

    “啊?哈哈~~”

    萧业极为尴尬的哈哈一笑:“殷殷姑娘,今天的天气真好啊,你看,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当浮一大白!”

    “唔!”的一声!

    跟在殷殷身后的苏月儿差点笑喷,还亏得及时捂住了嘴,随即同情的看了殷殷一眼。

    殷殷的笑容也僵住了,心里那是气啊,恨不能一脚狠狠踹进萧业裤裆!

    该死!

    这根硬骨头怎如此难啃?

    本姑娘难道就如此不堪吗?虽说出身勾栏,身子已不清白,可是近几个月来从未接过客好吧?赎身又不花你的钱,倒贴你有什么不好?在缘份未断之时,给你最后一次还不行吗?

    “先进来再说吧。”

    苏月儿忍着笑,推着殷殷进了院子。

    其实萧业对殷殷本无成见,说句现实话,大公司的女白领看似高贵优雅,美丽动人,却未必有殷殷干净,下班了不急着回家,借口堵车,或者别的事耽搁了,赚一笔外快,也就几十分钟,神不知,鬼不觉,整理干净,依然是女神,照样舔狗无数。

    前世他就有几个朋友与高档写字楼里的大白领长期保持着饭票关系,其中有些已经结了婚,洽过饭后,回家与老公若无其事,恩爱的很,这份心态让他钦佩。

    萧业主要还是受了苏月儿影响。

    他对苏月儿有成见,而殷殷曾称呼苏月儿为师姐,那就别怪他敬而远之,话说混迹于勾栏中的修真门派,能是什么好路数?

    前世他仙侠小说也看了不少,什么姹女真功、采补大法,一个个血淋淋的名字历历在目,陈子昂等人与苏月儿的师妹们勾勾搭搭,他没法干涉,只能时刻关注,他只需要管住自己的裤腰带。

    “萧郎,都是你自己弄的?怎不请几个丫鬟?”

    众人打量着宅院,不无赞叹,才几天工夫,已面貌一新,枯枝败叶换成了一垄垄的名贵草木,清澈的池塘中隐见锦鲤游动,斑驳处也刷上了新漆,初具富贵气象。

    萧业无奈道:“暂时请不到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弄便是。”

    苏月儿略一感应,便道:“妾也曾听说过这所宅子的凶名,进来后才发现言非其实,园里哪有邪气恶气,反灵气盎然,萧郎倒是捡了个便宜呢,对了,正殿为何锁上?”

    萧业含糊道:“大殿尚未整理,不便待客,请苏大家见谅。”

    进门之时,张玉就感觉苏月儿与殷殷对待萧业不大正常,心里一直憋着,此时见萧业亲疏有别,不愿多谈紫姑,顿时心里一喜,忙道:“婶婶和巧娘都在后面吧,妾还没见过呢,萧郎快带我们过去吧。”

    苏月儿与殷殷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这小姑娘在宣示主权呢,不过二女谁也没想过嫁给萧业,只是暗暗一笑。

    萧业引领众人过去,杜氏与巧娘也是一袭新衣,早已在园子里等候。

    萧业一一作了介绍,索性天气还不冷,露天摆开几案,观赏风景,吃着零食果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张玉与巧娘年岁相当,很快熟捻起来,杜氏却是暗暗观察着。

    来了这么多女子,她自然有为萧业择妻的想法,苏月儿诸女太过于明艳,也太过于张扬,做妾马马虎虎,正娶不适合,而且也不知根底。

    反是张玉,她一眼相中。

    鹅蛋脸庞,端庄大方,虽未及笄,但身子明显长开了,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这类女子好生养,又与萧业的年龄差不了多少,虽丝绸商的出身低了些,不过娶妻向来有低娶的传统,真正的大族女子,只怕娶回来也够呛。

    而且与萧业交好的是张检,本来友人登门,是不该带妹妹的,偏偏张检带了,分明是带来给自己看的啊。

    尤其张玉不时偷偷瞥向萧业,眸中情意绵绵,再与巧娘交谈又带着亲蜜……

    ‘嗯~~’

    杜氏满意的点头,心事放下了一半。

    女人聚一起聊天,谈着就谈到了梳妆打扮,王氏便是道:“东门有一家水粉店,是陈后主宠妃张丽华娘家开的,这张丽华呀,据说是六朝第一美人,魏征赞曰: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特聪惠,有神采,进止闲暇,容色端丽,每瞻视盼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

    时丽华仅十岁,便让后主一见倾心,纳为贵妃,称为人间嫦娥,又有传言,丽华之所以艳冠六朝,乃是自小搽抹娘家秘传的胭脂,虽是笑谈,但张家水粉店确是门庭若市,我用的胭脂,就一直在他家买。”

    “难怪姐姐面色红润,肌肤细腻呢。”

    “要不是姐姐说起,还真看不出姐姐用了胭脂。”

    众女纷纷夸赞王氏。

    王氏也喜滋滋。

    萧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王氏二十出头的年龄,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不用胭脂水粉,肌肤也天然细腻,可女人就信这套。

    甚至张丽华的娘家人都是编的,仗着姓张,就敢往张丽华身上靠。

    “要不姐姐带我们去看看吧,我们也想买一点。”

    这时,蔓蔓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子昂,便笑道。

    陈子昂如芒刺在背。

    “是啊!”

    玲玲附合道:“不如婶婶和巧娘一起去吧,他们男人聊他们的,咱们女子逛一圈再回来。”

    苏月儿问道:“萧郎意下如何?”

    杜氏与巧娘眼里,都有意动之色。

    长期呆家也无聊,转转也好,有苏月儿在,萧业倒不担心母女俩的安全,于是笑道:“别太晚了,记着回来吃饭。”

第一一六章 杀他爹

    众女出了门,分乘数辆牛车,向东门驶去。

    苏月儿、殷殷与芊芊合乘一辆,上了车没多久,殷殷便抱怨道:“师姐,萧郎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该怎么办啊。”

    芊芊轻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心上人的?”

    “本来就是嘛!”

    殷殷哼道。

    苏月儿微微笑道:“我只能给你提个建议,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是好事,越难啃的骨头,越有益于淬炼道心,一旦被你啃下了,只怕修为会突飞猛进。”

    殷殷嘀咕道:“他待我,就如普通朋友,不为我的经历而怜惜,也不歧视我出身勾栏,更不因我的美貌而跪舔,似乎我在他的心里没一点份量,我是一点信心都没了,偏偏我又为自己赎了身,没了退路,总不能再入青楼吧。”

    “急什么,水滴可穿石,海枯可石烂,日子长着呢,既然你在萧郎那里行不通,不妨另辟蹊径,和他的堂妹与未婚妻打好关系,时不时在他身边出现一下,让他不会忘记你,润物细无声,慢慢打动他,还怕他不动情?”

    芊芊给出了个主意。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把老娘逼急了,哪天给他喂点药,再脱光了钻他被窝里,嘻嘻!”

    殷殷叹了口气,却又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苏月儿无语的看了殷殷一眼,事实上她也头疼,她隐隐觉察到,萧业对自己好象没什么额外的感情,交往淡淡的,如清水,恰应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鲁男子?

    是不是自己该主动一些?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三女各怀心事。

    “师姐,有人在盯梢我们!”

    没多久,殷殷猛的抬头。

    “哦?”

    苏月儿放开灵觉探查。

    果然,路边的行人,看似各不相干,做买卖的,呦喝的,有晒太阳闲聊的,但如仔细对比,却有那么几个人互相掩饰着,移形换位,始终跟着车辆。

    其实这样的盯梢技术非常精湛,可是在修士眼里,一切的小动作都无所遁形。

    “师姐,该不会有人打上咱们主意了吧?”

    芊芊忍不住道。

    “理应不是!”

    苏月儿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区区小蟊贼,若敢打咱们的主意,早被外门清理掉了,未必是冲我们而来。”

    “不是我们……难道是萧郎的堂妹?”

    殷殷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外门有萧郎的消息,史进带了十万两黄金去萧家庄向他的堂妹下聘,被他掀了桌子,双方大打出手,后史进自作聪明将黄金留在庄上,又被他借花献佛,献给了张柬之,史家人财两空,焉能罢休,定然是打算绑了巧娘,把生米煮成熟饭。”

    “师姐,天赐良机啊!”

    芊芊眼前一亮道:“咱们不如留意着,让史家绑了巧娘,再帮萧郎将他堂妹救回,有此恩德,萧郎必与师姐亲近,殷殷也可凭此得偿所愿。”

    “不可!”

    苏月儿却是摆手道:“大是大非当面,不能含糊,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真相泄露,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况且我与他渡情劫,并非虚情假义,而是以真心相托,自然不会在背后算计他,我们先护着杜氏母女的安全,回去就将此事告之,应让他自己决定。”

    “还是师姐想的透彻!”

    芊芊讪讪道。

    苏月儿淡淡道:“我们素心宗,历来被道门视为邪魔外道,三位祖师更是被贴上了祸国殃民的标签,但正道又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先有太平道的黄巾之乱,后有天师道的孙恩卢循之乱,其间还有张鲁张修、荆楚李弘,均试图建立人间道国,大大小小的动乱几乎每三五年就有一次,因道门而亡者,不知凡己。

    往后沙门渐渐势大,与道门取得了平衡,又有葛洪、许逊、寇谦之等卓有成就者主张道门中人应修身养性,远离世俗,道门遂才渐渐走到了幕后。

    其实夏商周三朝,虽说因三位祖师而亡,可那本身是王朝气数己尽,三位祖师不过是推了一把罢了,说到底,大道三千,各取一途,道门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自己的独木桥,只要心正,道就不会斜。”

    “就是嘛,他们男人好色亡国,哪能怪到我们女人头上!”

    芊芊与殷殷均是气不过道。

    ……

    可能是街上人多,又是大白天,那几个人并未动手,买了胭脂水粉,又逛了一圈,回到宅子里,已经过了正午,萧业立刻摆起筵席,一个多时辰过后,酒足饭饱,众人小座片刻,告辞离去。

    苏月儿却道:“萧郎,你过来一下,妾有话和你说。”

    萧业随着苏月儿去了水潭边。

    苏月儿沉吟道:“刚刚出门,有人鬼鬼祟祟的盯梢,妾怀疑,是冲着你堂妹来的……”

    听着苏月儿娓娓道来,萧业眼神渐趋阴冷,他也认同苏月儿的判断,必然是史家准备绑走巧娘,把生米煮成熟饭。

    “萧郎打算如何处置?”

    苏月儿问道。

    萧业看着苏月儿的眼睛问道:“我可以信任苏大家么?”

    “自是可以!”

    苏月儿正色道。

    “好!”

    萧业想想也是,苏月儿帮助自己,就等于被拖下了水,大家都是一条线的蚂蚱,于是哼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史家与我不死不休,那就怪不得我了,苏姑娘,能否帮我留意下史文龙的行踪?”

    “哦?萧郎竟要杀史文龙?妾以为会杀史进呢。”

    苏月儿讶道。

    萧业道:“史进是举人,是朝廷的人,杀了会有很大麻烦,而史文龙不同,只是个平民百姓,杀了就杀了,他白手起家,二十年挣得亿万家资,不知害了多少性命,定然遍地仇家,我去杀他,即便有些嫌疑,也不算大,官府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我的身上。

    而且史家全靠史文龙撑着,史文龙一倒,家中诸子必争夺家产,史进未必能争过他的兄弟,呵,他还哪有心思再针对巧娘?”

    苏月儿目泛奇光,看着萧业。

    不去杀仇人,却去杀仇人他爹,这角度……清奇的很。

    但是不得不说,非常有效。

    随即苏月儿眸光黯淡下来,可惜这般男儿,终究要被自己亲手杀死!

    “苏大家?”

    萧业留意到苏月儿的异常,唤道。

    苏月儿勉强笑道:“萧郎所言甚是,况且史文龙一死,史进按例要服二十五个月的斩衰,等于断了科举之路,就算他下届考中进士,但一步落,步步落,以萧郎之能,在官场上弄死他他并非难事。”

    “拜托苏大家了!”

    萧业拱手施礼。

    “萧郎放心,妾会为你盯着史文龙!”

    苏月儿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一一七章 今夜行动

    夜色越发深沉,杜氏到底年龄搁在那儿,忙碌了一整天,疲累不堪,早早睡去,萧业也落下了笔,把《苏候英烈传》检查了一遍,暗暗满意。

    该书是以评书话本的方式,以铁无痕提供的素材为基础,根据戏曲《西厢记》结合当时的俚俗语创作,力保平民老百姓能听懂。

    ‘嗯,可以了!’

    萧业放下稿纸,正准备洗洗上床睡觉,却是吱呀一声,门推开了,巧娘走了进来。

    “巧娘?”

    巧娘眼睛红红的,还有些发肿,分明是哭过了一场,萧业立刻站起来问道。

    巧娘抿了抿嘴,望着萧业,问道:“阿兄,你说实话,是否打算娶那张家姑娘?”

    “你听谁说的?”

    萧业心里一沉。

    巧娘道:“还要听谁说,阿兄当我看不见么?张玉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娘在睡前也和我说过,她对张玉挺满意的,改日找个机会问问你,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要为你准备聘礼了。”

    “我……”

    萧业想要解释,却发现,千言万语难以出口,毕竟是他负了巧娘。

    屋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巧娘,是我对不住你!”

    许久,萧业叹了口气。

    “阿兄!”

    巧娘款款上前,牵起萧业的手,幽幽道:“哭过一场,心里舒坦了许多,纵然与兄心心相印,奈何造化弄人,阿兄也不可能长久不成家,张姐姐性情温婉,其实挺适合阿兄的,我若赖在家里不嫁人,怕是也能容得下我吧。”

    “你何必要这样想呢,这里就是你的家,谁敢赶你走,我就休了她!”

    萧业心疼的说道。

    “别人是宠妾灭妻,阿兄却是宠妹灭妻,阿兄有这份心,就足够啦!”

    巧娘却是扑哧一笑,又道:“张姐姐嫁过来,总比那些刁蛮泼辣的女子进门要好,都怪我娘,当初为何不是娘把你认作侄子?”

    萧业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只能说,造化弄人,就算他想改宗,萧家也不会放他走,族里好不容易出个举人老爷,谁都干不出这种蠢事,既便是九叔公那类人,只想压榨他,而不是把他赶走。

    如果想改宗迎娶巧娘,只能恢复李唐宗室的身份,但眼下是不可能的,完全可以想象,恢复了宗室身份,最开始会被封个郡王,变相软禁,三年后,武后将大杀宗室,自己铁定逃不过去。

    皇太子的血脉就是原罪!

    除非自己变强,强到无人能招惹!

    萧来深吸了口气道:“巧娘,给我些时间,早晚我们不必再遮遮掩掩!”

    “嗯,别说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愿意等!”

    巧娘点了点头,抱住萧业,伏入了萧业怀里。

    萧业叹了口气,抱紧了些。

    时间似乎是静止了,二人抱在一起,如雕塑般,却是渐渐地,萧业发现巧娘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沾着几许晶莹的泪珠。

    萧业哭笑不得,索性把巧娘抱到床上,脱去鞋子,盖上被子,怔怔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

    一晃,三日过去,这三日里,风平浪静,巧娘也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例每日早起拉着杜氏一起站桩,另在第二日的时候,铁无痕派了人来把稿子拿走。

    三日后的深夜,萧业突然心中一动,一个身影出现在屋外,轻唤道:“萧郎,萧郎!”

    萧业忙打开门,讶道:“殷殷姑娘?”

    今夜,殷殷身着黑色夜行服,腰挎短刃,脸蒙黑巾,秀发挽起,结了个小髻,显得英姿爽飒。

    殷殷操下黑巾,小声道:“今夜史文龙乘船入江,杀他是最好时机,否则让他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姐已经在江口替你守着,你也换身衣服,快点过去。”

    说着,递了个包裹给萧业。

    萧衣打开一看,是一套黑色夜行服,于是点头道:“多谢殷殷姑娘了,请你先回避一下,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殷殷非但不回避,反而向屋里踏进一步,还把门关上,双手抱臂,衬托出胸前的鼓涨涨,美眸中满是挑恤之色。

    萧业无奈道:“殷殷姑娘,看一个大男人换衣衫,有意思么?

    “哼!”

    殷殷哼道:“时候不多了,萧郎你若想耽搁,就尽请耽搁下去。”

    “也罢,换就换,我还怕你不成?”

    萧业见殷殷全无退缩之意,才背过后,换起衣服。

    夜行服是紧身的,带有些微的弹性,要想穿上,里面的中衣中裤也要脱去,而那时,还没内内!

    萧业可不想让殷殷看光,幸好长衫足够长,于是先换裤子,再换衣衫,男人嘛,给看个背也没什么。

    见着萧业小心翼翼的模样,殷殷扑哧一笑,心里却是暗恼。

    泛的着么?

    防自己如防狼一样!

    “好了,我们走吧!”

    萧业很快一袭夜行服上身,转回身道。

    殷殷又哼一声,狠狠瞪了萧业一眼,转身便走。

    二人出了院子,如鬼魅般在夜色中疾行,轻轻松松翻越城墙,随即发足狂奔。

    跑着跑着,萧业问道:“殷殷姑娘,你们修行门派不都是有飞行法器么?怎么还要用腿赶路?”

    殷殷没好气道:“飞行法器世间罕有,皆为各派秘法,轻易不会取走,即便是师姐,都没有飞行法器,你当是大白菜啊?”

    “呵呵~~”

    萧业呵呵一笑,闷头赶路。

    不片刻,已至运河与长江的交界处,正见苏月儿也是一袭黑色夜行服,与殷殷的装扮一模一样,但身材更显得修长苗条一些。

    “师姐,史文龙过来没有?”

    殷殷忙问道。

    苏月儿微微一笑:“萧郎来的还是巧了,看,那就是!”

    上游一艘大船,缓缓向河口驶来,船头船尾都点头气死风灯,船仓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随风而至。

    “倒是好享受!”

    殷殷啐道。

    “先躲起来,别让船上看到!”

    苏月儿招呼了声。

    三人退到河堤下面,留意着河面的动静。

    苏月儿又道:“史文龙虽是凡人,但在发家之后,拜师名家,舍得花钱,学了一手好功夫,仅就凡人而言,已是登峰造极,尤其是一身横练,刀枪难入,萧郎可莫要轻视于他,寻常没结丹的修士,并未是他对手。”

    “多谢苏大家提醒!”

    萧业点了点头,心里略微有些紧张,毕竟他从未和人真刀实枪的动过手。

    不片刻,船只缓缓驶过河堤,入了江之后,折向下游驶去。

    “萧郎会凫水吧?”

    苏月儿问道。

    “嗯,那就在此别过!”

    萧业拱了拱手,正要离去。

    “等一下,我们和你一起过去,为你押阵!”

    殷殷唤道。

    “那就有劳了!”

    萧业也不推托。

    三人相继下到水里,展动身形,速度奇快,尤其昌殷殷与苏月和,紧身衣沾了水,紧紧绷在身上,尽现妙曼身材,腰臀又随着双腿蹬踢作着有节奏的摆动,端如两条美人鱼儿,在水中嬉戏。

    萧业则是自由泳,身后水花啪啪直打,双臂来回抡进水里,提供了强劲的推力。

    “萧郎,这是什么姿式?”

    殷殷目瞪口呆问道。

    萧业哈哈一笑:“我这叫霸道泳!”

    二女无语相视一眼。

第一一八章 陷阱

    船只虽然顺江而下,速度极快,但萧业三人均是修士,体内真元源源不绝,三条水线,越追越近。

    “萧郎,你动静太大了,就不能收敛点么?”

    殷殷忍不住提醒。

    “呵呵,也是!”

    萧业呵呵一笑,换成了蛙泳。

    古代只有三种泳姿,狗刨式、侧泳和仰泳,两个女人不可能用狗刨式,身子微微侧着,双手双脚在水下划动,这时见着萧业的泳姿,又均是轻咦一声。

    萧业也不解释,加快速度,少顷,双手已经紧紧扣住了船帮,苏月儿与殷殷也是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三人默契的手指用力,身如泥鳅,左右摆动,缓缓爬到了船头,瞅着无人,猫起腰,摸向主舱,在窗下蹲好,各自蒙上黑巾。

    因灵觉看待世界的角度与视线不同,仅仅靠灵觉扫瞄,几乎不可能分辨出一个人的长相,因此以黑巾遮住面孔就可以了。

    舱里,丝竹声已经消停,却有古怪的声音传来。

    殷殷是过来人,顿时俏面一红,大胆的望向萧业。

    苏月儿虽是完壁之身,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略一迟疑,盈盈妙目也移向萧业,柔情缕缕。

    萧业被夹在中间,那是如坐针毡啊,可能是吃了药或者别的原因,时间还特别长,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动静才停了下来,随即一阵悉悉率率,有脚步声步向隔壁仓室。

    “史文龙倒也谨慎,居然不留人过夜。”

    殷殷小声讶道。

    苏月儿淡淡道:“此人遍地仇家,小心点是应该的,否则早被人取了头颅,只是……今晚怎会如此顺利?连个巡船的都没有。”

    “大江上行船,不着陆地,可能他想不到会有人凫水来取他性命吧,要不用灵觉扫一下?”

    殷殷替史文龙脑补。

    “不妥!”

    苏月儿摇头道:“船上如有修士,我们以灵觉探查必会被觉察,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萧郎你看看吧。”

    如果把修士的灵觉比作雷达,发出波束扫瞄,另外一台雷达就会接收到信号,等同于自行暴露。

    萧业点了点头,听着仓内的呼吸声渐趋于平缓细密,于是蘸了点口水,用手指轻捅窗纸,捅出个小洞,凑眼看去。

    榻上,平躺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坦胸露腹,肌肉紧实,从侧面看,应是史文龙。

    “殷殷姑娘,借你匕首一用,我进去杀他!”

    萧业转头道。

    “嗯!”

    殷殷解下匕首,递给萧业,萧业轻撬开窗户,身形一纵,如猿猴般,窜了进去,操起匕首,直奔床榻,挥刃一闪,脖子上一道血线划过,就听闷哼一声,大蓬鲜血飚了出来,史文龙当场毙命。

    萧业没有立刻离去,征征看着史文龙的尸体,他原以为自己第一次杀人会有不适,结果毫无违和感,那血腥的场面并未让他觉得恶心。

    ‘难道自己天生适合干这勾当?’

    萧业正暗暗一笑的时候,身后两声轻响,苏月儿与殷殷也窜入仓中。

    殷殷哼道:“这么容易就被杀,看来史文龙也是浪得虚名。”

    “不好!”

    苏月儿却是面色一变:“史文龙一身功夫登峰造极,即便睡着了,对杀机的感应也异于常人,此人或是替身,我们中计了!”

    “哈哈哈哈~~”

    这话刚落,一阵长笑传来。

    随即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二十来名江湖打扮的汉子蜂涌而来,均是手持弩机,精钢箭头闪闪发亮。

    苏月儿与殷殷色变!

    修行十二劫,越高深威能越大,修至阳神,神魂可瞬息千里,但低级修士不同,萧业与殷殷渡过了第二劫,苏月儿也只是第三劫,未必强于顶级江湖高手,强弓硬弩足以给低级修士带来致命威胁。

    这些江湖人只是团团围定,站步错落有致,封锁着船仓,史文龙带着两个其貌不扬的随从踏入仓中,鹰目一扫。

    虽然苏月儿与殷殷蒙着面,可是额头光洁,妙目盈盈,身形窈窕,让他眼前一亮,看了眼萧业,便道:“数日前,史某已觉察有人偷偷摸摸跟踪于我,遂布下陷阱,引鱼上钩,果然是钓着了大鱼,不知史某与三位有何怨仇,三位又受何人指派?”

    苏月儿暗道该死,外门的人,盯梢竟如此不小心,被史文龙将计就计,今晚搞不好要栽了!

    一时之间,心念百转,寻思着脱身之策。

    萧业却是沙哑着嗓子,拱手道:“我管马里,不管马外,总是荣笔,我花马里,你花马外,俱是一家,要是朋友摇摆乔肖,越马风肖,要还不肖,有意落地,即班山喝酒,呷渴茶,呷崩吃饭各密,山居凑啃,草过黄,响卦走高,俱是一家。”

    “呃?”

    这是啥话?

    众人面面相觑,每个字都能听懂,可是顺在一起,愣是听不出啥意思。

    “轰!”

    就在这时,萧业右脚猛的一跺,就见以他为中心,方圆丈许的甲板崩然碎裂,萧业三人,连带两个站边缘的汉子瞬间陷了下去。

    这一记跺脚源于八极拳,有歌云:脚踏中门夺地位,就是神仙也难防。

    八极拳的跺脚与其他拳种的震脚不同,用的是全身的力量,通过跺脚直透地面,深入地下,声音沉闷浑厚,仿如地底发出,常有八极拳名家在室内跺脚,地面、墙壁都在颤动。

    此招极为狠辣,一脚跺下去,专踩人脚趾,踩中则碎其脚骨,踩不中也可占据中门。

    “放箭!”

    “放箭!”

    这时,才有人回过神来,刹那间,弦声大作,数十道乌光射来,却是迟了一步,擦着头皮而过。

    “娘的,老子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追,女子生擒活捉,那小贼就地格杀!”

    史文龙大怒,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不过他也暗暗惊骇,一脚把甲板震碎方圆丈许,连他都力有未逮。

    二十来人中,分出数人护住史文龙,其余不敢从豁口跳下去,分从左右,绕往下层。

    萧业三人刚一落地,就听嗖嗖两声,那两个跟着掉下来的汉子扣动了弩机。

    仅仅两矢,几乎没有威胁,三人一晃闪过,殷殷立刻抽出一束绸带,真元贯注,绸带绷直,手臂再一抖,便如毒龙般缠住了一人的脖子,运劲一绞,喀拉一声轻响,颈骨断折。

    萧业一步迈上,一记贴山靠,和身一撞再一推,另一人全身骨骼断裂,惨死当场。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反杀?史文龙身边的人好象走了不少。”

    殷殷问道。

    苏月儿看向了萧业。

    萧业略一迟疑,摇头道:“跟着史文龙的两人不简单,很可能是修士,一旦被缠住,那些好手再围过来,会有大麻烦,索性船里就这么些人,咱们和他捉迷藏,先剪除羽翼,最后再上去强杀!”

    “好!”

    苏月儿眸光微闪,爽快应下。

    其实萧业所采用的方法,是很正常的方法,但是在险恶的环境里能瞬间想到,足以说明其人充分冷静,思维缜密,有临危处断之才。

    这等人物……

    自古美人爱英雄,苏月儿心里爱意更盛,却是又多了份酸涩。

    ……

第一一九章 局面逆转

    史文龙稳居中宫,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柱香,陆续有惨叫声传来,让他的面色越发难看。

    “家主,要不我和梁三也过去,那三人倒不蠢,先剪除羽翼,照这样杀法,那二十来人早晚会被杀光。”

    这时,一名麻衣汉子拱手道。

    麻衣汉子是史文龙招揽的邪道修士,渡过了第二劫,自称梁二,与梁三是兄弟。

    事实上地方豪强能招揽的修士通常不会超过第三劫,过了第三劫,只需稍作调整,即可阴风灌顶,化顶上三花,合朝元五气,凝结金丹。

    而一个金丹修士,哪怕只是一转,都已挤入真人行列,可开宗立派,绝非地方豪强供养的起,只有京畿顶级权贵,才有可能供养金丹修士。

    “这……”

    史文龙略一迟疑,便道:“可曾看出那三人的路数?”

    梁二摇摇头道:“尚未交手,不敢断言,虽那小子能一脚震碎甲板,劲道却是陌生的很,请恕我俩眼拙,难以辩认。”

    史文龙沉吟片刻,又道:“可是修士?”

    梁二迟疑道:“从身形上看,那一男二女的年龄不超过十八岁,如习武的话,再是良才美玉,三十岁前也休想大成,唯有修士,可夺天地造化,搬铅运汞,淬炼仙身,故而应是修士。”

    史文龙也曾有个修行梦,可惜接触到修行界的时候,已年过三十,失去了筑基的最佳时机,又没有奇人异士替他易筋洗髓,他偏不信邪,以重金向高人讨教,结果修行速度奇慢,只得无奈放弃。

    史文龙不无羡艳的哼道:“好大的手笔,居然请动了修行人,你们说,会是谁要杀我?”

    二人相视一眼,均是沉默不语,身为修士,自然不会如寻常武者那样,向史文龙点头哈腰,这点特权还是有的,说不出来,索性不说。

    史文龙的发家史,就是一部黑吃黑,欺压良善的历史,血债累累,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无从揣测,除非捉住活口,严刑逼供。

    “啊!”

    “啊!”

    隐约中,又有惨叫传来。

    “走,我们过去会一会!”

    史文龙再也按耐不住,率先向惨叫声处步去。

    头一回,他心里有了悔意,他本以为身边的力量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事实也是如此,江湖高手带着弓弩,把那三人团团围住,可是坏就坏在多嘴。

    同行有两个女子,他动了色心,多嘴问了几句,结果那被小贼一通胡言乱语弄,愣了神,又果断震碎甲板遁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在陆地上设伏,哪会有种窝心事?

    梁二梁三跟着史文龙匆匆而去。

    ……

    下层甲板!

    死在萧业与殷殷手里的江湖人物,已经有了十来个,殷殷主要以法器杀人,萧业没有法器,也不懂驱使法器,靠拳脚杀人,越杀越顺畅,苏月儿自矜身份,并不动手,船仓的复杂环境,让三人如鱼得水。

    “史文龙带人过来了!”

    苏月儿突然道。

    “给他来个狠的!”

    萧业扬了扬手里的弩机。

    “嗯!”

    殷殷兴奋的猛一点头。

    三人藏身于隐秘处,背颊相挨,端起弩机,瞄向前方。

    脚步声快速接近,史文龙自然不会单独前来,收拢了江湖人物,足足有十余人。

    “可惜,史文龙躲在后面。”

    殷殷转头道。

    萧业却是道:“射一个是一个,咱们的目地是剪除羽翼!”

    “嗯!”

    殷殷点了点头,她喜欢与萧业并肩作战,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嗡!”

    连同苏月儿在内,三人同时射出了短矢,分中三名敌手的胸膛,均是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该死的,快隐蔽!”

    众人纷纷就着障碍物隐蔽。

    唐军以弩闻名四夷,唐代的弩比之汉代的大黄弩做工更加精良,穿透力也有所提升,萧业三人都是修士,拉弦填矢极为快速,又有灵觉锁定目标,倾刻间,第二轮短矢穿透船仓那薄薄的板壁,再次夺去了三条性命。

    除去史文龙与梁二梁三,江湖好手只剩下六人,无不面现惧色。

    这种刺客,简直是闻所未闻,活生生把刺杀打成了阵地战。

    史文龙也惊怒交加,强吸了口气,唤道:“三位究竟是何方高人?史某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明言。”

    萧业沙哑着嗓子道:“合家朋友,吃遍天下,脚踮之地,让与兄弟吃,是朋友知升点作,如要飞叶子、飞冷子,别说朋友不留面,崩星子,片腰子、圆条子,如要受敌,免取后悔!”

    苏月儿与殷殷扑哧一笑!

    这话……好奇怪!

    “你娘的!”

    史文龙如受了羞辱般,咆哮道:“小贼,史某与你好话好说,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某家了,请两位先生出手!”

    “梁三你替我押阵,愚兄去会一会高人!”

    梁二已经确认对面的一男二女是修士,修为与自己相当,堪可出手。

    修士对于修士来说,价值极大,尤其是邪道修士,可以抽魂炼魄,可以将尸身炼为傀儡,再搜到法器、丹药,纵然有被反杀的风险,却也值得一试。

    梁二回头叮嘱了句,眼里现出慎重之色,解下腰间的一枚漆黑铃铛,缓缓走上前。

    殷殷毫不犹豫,绷的一声,一弩射去!

    梁三不急不忙,衣袖一挥,一道黑风拂过,把劲矢拂去了一边,冷笑道:“美人儿,此等手段,饴笑大方,待本座擒下此子,再来与你分说!”

    “你……”

    殷殷就要拨身而出。

    苏月儿却拦着道:“此人已是二劫巅峰,师妹未必是他对手,我去会会他。”

    “还是我来罢,苏大家押阵便好!”

    萧业抢先一步迈出。

    面对修士,他丝毫不敢怠慢,浑身真元鼓荡。

    “在下荡魂宗梁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梁三沉声问道。

    “动手便是,休要废话!”

    萧业冷声道。

    “找死!”

    梁三眼里现出怒色,随即目中突浮出一层朦朦幽光,一双眸子变得深遂起来,手腕一翻,高举铃铛,当啷一摇,嘴里念念有辞!

    “人有三魂:曰胎光,曰爽灵,曰幽精,黑白无常,听吾号令,勾尔胎光……“

    萧业就觉头脑一懵,识海中,一处神秘所在真似被勾了起来,有破体而出之势,不由暗道一声不好,头顶七品才气席卷着丝丝缕缕的黑光冲天而起,道道经文大作。

    萧业的才气揉合了窃取来的文气也具备文气百邪不侵的特征,刹那间,黑光已一扫而空,梁三施法不成,受了反噬,闷哼一声,微退半步,面色有些苍白。

    趁你病,要你命!

    萧业哪里肯放过这天赐良机,右脚猛一蹬地,身形如炮弹般猛冲过去!

    “不好!”

    梁三根本不曾料到,此人如此凶猛,身为修士,居然不斗法,而是贴身肉搏,再施展法器,已措手不及,当即手指如莲花般绽动,以极快的速度掐了个法诀,一支三尺长的冰锥凭空乍现,激射向萧业。

    萧业也不闪避,一记炮拳轰上!

    “喀啦!”

    冰锥寸寸崩裂。

    萧业微微一震,但他的真元已经铅汞化,浑厚无比,真元一转,便消去不适,再一纵身,须臾已至梁三身前,一记崩拳直轰胸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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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仙介绍:
牝鸡司晨,女主当国,净光天女欲成正果
风华绝代,女承母志,太平公主长袖善舞
城狐社鼠,鸿运当头,武家二子窥伺神器
乾坤倒悬,龙潜于穴,李显李旦苟且偷生
这里是异时空的大唐,有着完备的科举制度,文人有文气,官员有官气,皇家有龙气,三气交织,奠定了大唐的根基。
这里也是佛法、道术、魔功与妖法显于现世的大唐!
国学大师、明清科举专家、国术爱好者萧业,在一个雷雨天里,悄悄的来了……武唐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唐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唐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