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分身
苏妲己的额心,隐有一点金黄的色泽闪烁,虽然微弱的很,并未凝成实体,但三女都曾祸害过一国,对此最为熟悉,分明是龙种啊!
“恭喜妹妹,看来又可采补一国啦!”
妹嬉绽现出了笑颜,心里也隐隐佩服。
十八年前,苏妲己不甘早晚堕入冥府十八层,落个神魂俱灭,遂痛下决心,自斩三分之一元神转世,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不仅要承受分裂元神的巨大痛苦,力量失去三分之一,更有可能分身未成长起来便因种种意外身亡,彻底失去这份元神。
换了她和褒姒,未必有此决心。
“我那分身渡情劫,竟落在个龙种身上,气机交感,有所回应,想那人间大唐,宗室无数,此龙种未必成器,再说渡情劫也不是十拿九稳,一旦被其反制,别说采补,自我都会沦丧,言之尚早呢!”
苏妲己微微一笑。
褒姒点头道:“南北朝时期,沙门在北魏与道门寇谦之相争失败,又疑似谋反,遂有太武帝拓跋焘灭佛,诛戮长安沙门,焚毁天下经像,大批僧侣逃往江东,以其雄辩之才,成为江东士人的座上客,渐渐站稳了脚跟,势力日益壮大,至梁武帝举国崇佛,沙门已彻底恢复元气。
时值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北方大乱,于是沙门再度北上,节节开花,与往昔相比,尤有过之,可惜好景不长,北周武帝看到了沙门势大的危害,不顾僧侣诅咒死后下地狱的威胁,下诏灭佛,毁寺四万,强迫三百万僧尼还俗,让沙门再遭重创,后隋唐两代,均是信道抑佛,有鉴于此,沙门开始从长布局,使净光天女转世武媚娘,夺取皇权。
此女倒也了得,审时度势,步步上位,已手掌大权,怕是又一个吕雉,寻常龙种确实很难出头,既然你的分身选择了他,要不……我们可效法沙门,助他一臂之力?”
妹嬉迟疑道:“万一被沙门知晓我素心宗插手人间争龙,只怕会带来灭顶之灾,沙门可不是什么好路数。”
褒姒哼道:“道门岂容沙门猖獗?武后想尽掌大唐并不容易,皇帝即将大行,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看她作为,怕是野心稍露,就会惹来道门的雷霆之怒,我们可时刻关注,伺机而动。”
“不错!”
苏妲己赞道:“三妹确是老成之见,说到底,李氏既奉老君为祖,大唐就是道门的大唐,断不容沙门染指,我们多关注着便是。”
随即伸手一划,面前出现了一副水镜,镜中,苏月儿与萧业同乘一船,并肩而立,远眺着湖光山色,怎么看都是一对神仙眷侣,引来了诸多羡慕目光。
再看苏月儿的面容身段,包括那颠倒众生的气质,竟与她别无二致。
妹嬉与褒姒也是俏面带上了期待之色。
如果妲己的分身征服了那男子,此人又当上大唐皇帝,一国的气运都会被采补殆尽,对于深陷泥沼的宗门来说,无疑是超级大补,或能借此机运,一举上升到冥府的前三层。
又因分身是主体的延伸,将来死后回归,分身所得悉数归于主体,使得本体修为突飞猛进,甚至如有机缘成仙,也会连带本体举霞飞升,意识却仍以本体为主。
“嗯?”
船头的苏月儿眉头皱了皱,心里莫名起了种不安的感觉。
“苏大家怎么了?”
萧业不由问道。
“啊?好象有人在窥探妾,现在又没了,萧郎不必担心,真有宵小,妾也会处理,快到岸了,妾与君就此分别,唯盼不久之后,再度与君相会。”
苏月儿轻捂檀口,嫣然一笑。
萧业拱手道:“苏大家小心些,我也盼再有聚首之期。”
很快的,船只靠边,众人依次上岸,芊芊依依不舍道:“蒋郎,妾得给自己赎身,过几日自会往江都寻君,从此相依相伴,再不分离。”
蒋方昨晚初尝了美人恩泽,虽芊芊早非完壁,可是经验丰富,情趣火候无不妙到毫颠,哪里是他一个初哥能消受得了,整晚都如胶似漆,畅享鱼水之欢,身体几乎被掏空了。
这时,蒋方难掩失落道:“枉我身为七尺男儿,在这事上竟出不得一点力,实在是惭愧。”
“蒋郎前途远大,何必计较这点小事,说不定将来还是妾高攀了呢,好啦,快走吧,莫作小儿女状让人笑话!”
芊芊轻抱了下蒋方,转身而去。
剩下素素和蔓蔓也笑着与陆文和陈子昂挥手道别,虽一夜缠绵,却颇为洒脱,唯有殷殷,美眸含着幽怨,昨晚只她独守空房。
“别看了,小别胜新婚也别有一番滋味。”
陆文拉着正频频回首的蒋方,嘿嘿笑道。
“这倒是实话!”
萧业点头道:“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暮暮朝朝,走罢,咱们再借宿一宿,明日早起就回江都。”
“等等!”
陈子昂拦着道:“萧郎又有新句了?是词牌还是诗?”
萧业微愕!
卧草!
我只是随口说说啊!
可这时,只能硬着头皮道:“词牌。”
陆文哈哈一笑:“萧郎这话是说给苏大家听的吧,昨晚你们相处一夜,说说看都做什么了?”
萧业没好气的横了一眼过去,其实他还是有些羡慕这损友的洒脱性子,与蔓蔓欢好,说挥手就挥手,换了他,如果昨晚与殷殷同床共寝,只怕要盘算着纳妾之事了。
暗暗摇了摇头,萧业解释道:“只是畅谈而己,苏大家辫子仍在,你瞎想什么?”
“哦?畅谈?有何话题能让孤男寡女畅谈一宿,你可莫要对不起张小妹啊!”
陆文向陈子昂挤了挤眼睛。
陈子昂心里有鬼,毫不犹豫道:“苏大家美则美矣,却非良配,萧郎是什么人,是你自己想歪了,对了,这副词牌叫什么,能否唱一遍让我们听听?”
古人当街长歌是很寻常的事,萧业也不矫情,点头道:“此曲名鹊桥仙,双调,五十六字,仄韵,你想听,我便唱与你听。”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词牌,牛郎织女,不外如是!”
陈子昂与陆文大声叫好。
尚未走远的殷殷轻捅了下苏月儿,带着丝酸意道:“师姐,这是萧郎为你谱的曲呢。”
“与我何干?”
苏月儿随口回了句,心里却有着微澜起伏,所谓情劫,自身也要动情,关键在于能否让自己的感情升华,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有经历过,才能看破,若是看不破,将从此沉沦。
她发现,自己内心的情劫种子萌发了,蓦然的,有了种回首,与君天长地久的渴望……
第九十一章 贺宴
回到张家庄园时,已是傍晚,陈子昂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王氏说说笑笑,张玉也放下少女的矜持,与张检迎向萧业。
“来来来,张兄过来一下,有好事告诉你。”
陆文贼笑着把张检拉去一边,小声说着玲玲愿给他做妾之事。
“哦?”
张检大喜!
白捡一个美人儿啊,恨不能插翅飞回江都,等着玲玲上门。
他也十八岁了,虽还未娶妻,纳个妾没问题,家里不会多说,而且玲玲自己给自己赎身,用不着他出钱。
“那……我表哥和萧郎?”
惊喜过后,张检又担心的问道。
陆文道:“你表哥我不好多说,男人嘛,你懂的,但萧郎绝对是谦谦君子,张兄大可放心!”
“神秘兮兮的,肯定没好事,该不是昨晚风流快活了吧!”
张玉看着萧业,美眸中泛出一丝紧张。
萧业牵住张玉的手,摇摇头道:“乱想什么呢,根本没有的事。”
“萧郎说没有,自然是没有!”
张玉绽现出了信任的笑容,随即似是觉得自己过了,忙补充道:“噢,妾可不是吃醋,男人逢场作戏,偶一为之也没什么,只是过于沉迷也不好,以免虚渡光阴,妾说的可是?”
“呵!”
萧业揽上少女那纤细紧致的腰肢,哑然失笑道:“我是那种人么?能得玉儿青睐,是我之福,我岂能不惜福,我虽不敢说永远不纳妾,但我现在就可保证,须先征得玉儿的首肯。”
“嗯!”
张玉羞红着脸,幸福的把脑袋枕在了萧业的肩上。
她立志做一个娴淑的妻子,自不可能因妒阻止萧业纳妾,但夫君明言把纳妾的权利的交给她,让她体会到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心里爱意翻涌。
我一定要替夫君把好家门,可不能让什么狐媚子都进来!
萧业侧脸看去,张玉芳龄十四,虽姿容稍逊于巧娘与苏月儿,但亦是明眸皓齿,白白净净,肌肤上,那透明的茸毛纤毫可见,少女的天真烂漫中,又隐有娴雅端庄之风。
也许张玉不是最美的,却是最适合做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首携老,共渡一生,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实是生平之福。
想到这,萧业不禁对张玉有了些愧疚,心念一转,把心湖中苏月儿的那一丝倩影给抹了去。
苏月儿才艺高绝,容貌无双,与这般绝色美人儿相处一夜,哪怕他再是警惕,都不可能不为之倾倒,心湖总是会泛起些涟漪,但此刻,他只愿做苏月儿的男闺蜜,做心心相印的知己。
“老爷们,开饭啦!”
这时,张修的妻子过来唤道。
晚膳自然丰盛,众人济济一堂,把酒言欢,饭后,醉熏熏的张检把萧业拉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都是一百两银子一张,递过去道:“萧郎拿着,这是你的版税。”
“才一两日,都卖出去了?”
萧业讶道。
张检摆摆手道:“当然没那么快,不过借着你解元公的名头,昨日又在鹿鸣宴上,把苏大家的身价抬到两百万两,如今的建康,谁不知你解元公之名,仅仅两日,就卖了近万册,我已经叫人紧急加印了,后续卖了书还有版税,这是先前说好的七千五百两,回江都总要置宅吧,凭你解元公的身份,至少也要三进宅院,处处花钱,你先拿着,不够我给你垫上。”
“行,那我先拿着!”
萧业也不推托,接过一叠银票,揣入怀里。
他确实需要钱。
……
次日清晨,众人与张修夫妇辞别之后,踏上了归途,从长干里上船,傍晚时分,回到了江都,而史进已经先一步回了家。
“先生……”
史进看向蔡先生。
蔡先生微微笑道:“今次你考中经魁,想必你父亦会喜之,明日我趁热打铁,替你说服你父,你安心去请安便是!”
“嗯!”
史进点了点头,往正厅走去。
蔡先生目送着史进的背影,狭长的眸子微眯,直至史进消失在视线中,才踏入一条小径。
史进考中了乡试第五名,虽然不是第一,但是江南道文教兴旺,举人的含金量高,几乎有五成把握中得进士,史文龙看到了翻身的希望,心情大好,开怀畅饮。
任谁白手套当久了,都有翻身做主的想法。
与此同时,萧家的小书店里,也满是欢声笑语,杜氏置了一桌子酒菜,暂时放下了心事,小饮了几杯,已有微微酒意上头。
“这是西厢记的版税,合计七千五百两,我想拿两千两给族里,剩下的请婶婶收好。”
萧业从怀里取出银票,递了过去。
“啊?”
杜氏顿时酒醒了几分,忙推辞道:“你挣的银子,你留着便是!”
萧业坚持道:“家里当家的是婶婶,婶婶不管钱,谁还管钱?再说这里也住不长了,明日我去族里祭祖,回来便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早点置下,咱们也早点搬走。”
“嗯!”
巧娘点头道:“娘,你就收着吧,阿兄还要赶冬闱呢,哪有闲心思,就是给族里两千两是不是多了?他们平时是怎么待我们的?”
这话,暴露了巧娘的财迷本质。
杜氏摇摇头道:“族里是肯定要给的,不然业儿发了财,不回哺宗族,会被人说三道四,银钱事小,名声坏了可挽不回来,两千两正合适,这钱我先收着,不过你是男人,身上没钱可不行,你留五百两吧。”
萧业想想也是,拿回五张银票。
‘哎~~’
杜氏幽幽叹了口气,这样的侄儿,多好啊,发达了还能惦念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婶婶,只可惜……不是女婿!
张家也在开宴,庆贺陈子昂高中经魁,张母几杯酒下肚之后,借着酒意问道:“玉儿那事如何了?”
张检笑道:“娘尽请放心,萧郎已经与小妹私订了终生,改日咱们请个媒人上门提亲。”
六朝有风俗,通常由女方向男方提亲,就如郗鉴去王导府上为长女郗璇择婿,一眼相中了王羲之,遂有东床快婿的佳话。
扬州比邻长江,风俗近于南朝,又因南朝是被北方鲜卑杂血征服,故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彰显内心的独立,就如晋灭吴,吴地士人多数拒绝征辟,以吴地文化为荣。
张玉听得这话,现出了羞喜之色。
陈子昂却是道:“冒然上门提亲总是不妥,萧郎近期理应置宅,待其宅子置好,小甥与表弟表妹去他家祝贺,让萧郎的婶婶当面看一看表妹,免得小辈私订终生,惹得长辈不快。”
张父道:“伯玉此言不错,检儿,咱们家在江都人面广,你帮着萧家郎君多做留意。”
“孩儿知道了!”
张检点头。
第九十二章 夫君对不起
“我儿,这是五千两银票,一千亩地契,沿运河一座三进宅院,你为家里挣了脸,为父自不亏待你,拿着!”
史文龙喝高了,在妻子林枚的暗示下,才记起正事,哈哈大笑,当场给予重赏!
这可把他另外数子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钱财是小事,史家不缺钱,关键是赐了田宅,有了产业,就有了独立成家的权力,以后不必每日回府,只须按时给父母请安问好。
搁在朝廷,是授予开府权,史进可以自己置配家仆,罗织党羽,打造属于自己的班底,真正进入了史文龙继承人的行列。
而家里除了大哥史纲,其余兄弟虽然各专所长,但产业是公有,不属于私人,照例拿月俸,年底拿分红,相当于职业经理人,和史进这个小老板比起来差远了。
只是羡慕归羡慕,谁叫人家是举人老爷呢,几个兄弟只能捏着鼻子道喜。
“哈哈,诸位兄弟,好说好说!”
史进得意之极,起身跪在地上,郑重施礼:“孩儿多谢父亲厚赏!”
“嗯~~”
史文龙晃了晃脑袋,晕晕乎乎道:“望你戒骄戒躁,再接再励,一举中得进士,在朝廷当了官,咱们史家的家业就更稳啦!”
“孩儿必不负父亲所托!”
史进兴奋的脸蛋都涨的通红,脑海中映现出蔡先生的音容笑貌,没有蔡先生的点拨,就没有他今日的成就。
可惜了,蔡先生生性低调,不愿出席这种场合。
在林枚有意劝酒之下,又是几杯过去,史文龙彻底醉倒,由两个小妾扶去卧房,诸子也纷纷退去。
“进儿,你也早点休息罢。”
林枚挥了挥衣袖。
“娘,孩儿先去看望了蔡先生再回来也不迟。”
史进迫切有种把自己的成就与蔡先生分享的渴望。
林枚却是面色微变,皱眉道:“这么晚了,你还过去干什么,蔡先生是你的老师,哪有深夜拜访老师之理。”
“那……孩儿明早再去,娘也早点歇息,孩儿告辞了。”
史进想想也是,拱手告退。
林枚目送着爱子的身形消失,随即步入后屋,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又对着铜镜打扮了番,虽已是三十好几的妇人,却肌肤腻滑白晰,腰身紧束,漂亮的丹凤眼里,隐有春色荡漾。
‘嗯,师兄一定很喜欢吧?’
林枚满意的抿嘴一笑,才悄无声音的遁入了夜色当中。
在自家的宅子里如同鬼魅飘过,熟捻的避开护院家丁,林枚几乎足不沾地,来到了西园的一座小院前,身形一纵,跃入院墙,疾行几步,敲响了屋门。
“吱呀!”
门打开了,门内是蔡先生那清矍的面孔,虽人至中年,眼角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林枚却如看不够般,纵体入怀,低呼了声:“师兄!”
“师妹进来说话!”
蔡先生抱住林枚那温软的身躯,反脚一踢,把门合上。
“师兄一去月余,妾想死你啦!”
林枚热情的吻了过去,良久,才徐徐分开。
“史文龙睡下了么?”
蔡先生顺势放下林枚,不经意问道。
林枚俏面微红,微微一笑:“那死鬼喝多啦,怕是一夜都不会醒来,今晚……妾可以留在师兄这里。”
“哎~~”
蔡先生深情的轻抚上林枚的玉颊,林枚如乖顺的猫咪,偎着不动。
许久,蔡先生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也是我这做师兄的没用,竟让你一个弱女子牺牲色相……”
“师兄不要说这种话!”
林枚忙伸指,堵住蔡先生的嘴唇,正色道:“师门就剩下我们俩人了,师傅临死时,拉住我们的手,逼迫我们立誓为他报仇,一定要重振山门,为了师傅的遗愿,妾固然有所牺牲,但师兄牺牲的更多,所幸我们有了孩子,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争气,妾觉得,吃的什么苦都值了,哎,妾说这些做什么,平白败了师兄兴致。”
“不!”
蔡先生摇摇头道:“我们的苦难快要到头了,最多明年见分晓,师妹你要配合我去说服史文龙……”
听着蔡先生把计划娓娓道来,林枚只觉心惊肉跳,她素来清楚自己这个师兄智比诸葛,算无遗策,可是也没想过竟大胆如斯。
“师兄,你要让进儿争龙?进儿连士族都不是,更别提龙种,他哪有什么姿格争龙?”
林枚忍不住道。
蔡先生智珠在握,微微一笑:“进儿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会害他,崂山派那位老神仙推算,明年大唐将有大变,我对应天象,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每逢大乱,便是龙蛇起陆之时,若不把握机会,岂不是枉在人世走一遭?
师妹放心,倘若进儿能娶得那凤格女子,自会命数大改,我不会立刻让进儿出头,而是为他谋划,逐渐累功,直至手握大权,历来争龙,皆有蛇蟒开道,时机合适时,才会让进儿出头,一旦建立一方霸业,不说重建门山,为师傅报仇易如反掌,你我两人他日驾鹤归去,亦可进驻冥府前三层,配享庙祭。”
林枚心动了,但还是道:“师兄不能光顾着得利,败了又如何,妾未曾听闻于盛世造反有成者。”
蔡先生幽幽道:“大唐看似国泰民安,实则隐患重重,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李世民能轼父杀兄,别人为何不能夺了他李家江山?
不过师妹的担忧也有道理,为兄已有妙策,事败自有史文龙担当,谋反附逆,抄家灭族,田宅我们拿不走,但史家的金银细软,足有数百万两,师妹按我所说去做,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钱财取走,就算大业不成,也可助你我修行,将来亦可为师傅报仇。
也罢,我再给师妹吃一颗定心丸,日前我已攀上周国公武承肆,皇帝一死,武后必掌权,武氏必大用,而其人贪吝少谋,我为他效力,怎么着也能护住你们母子。”
林枚眸中现出了不忍之色。
虽然她的心系在师兄身上,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与史文龙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多少有些情份,而且她也满足于现状,与史文龙做夫妻,享受荣华富贵,再与蔡先生私通,享受心灵上的升华。
可一旦与师兄合谋算计夫君,不仅意味着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心里也有种负罪感。
林枚的犹豫瞒不过蔡先生,心底猛的一沉,一抹杀机隐现。
变了心的女人,留着何用?连带他对林枚也生出厌恶。
不过林枚尚有大用,蔡先生强抑下内心的厌恶,反搂上林枚纤腰,款款深情道:“自师妹之外,我从不近女色,月余不食肉味,师妹可得好好慰藉慰藉我噢。”
是啊!
林枚心神一颤!
自己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早已是不洁之身,师兄却对自己守身如玉,自己怎能对不起师兄?
‘罢了,罢了,夫君对不起,妾来世做牛做马补偿你!’
林枚暗暗叹了口气,顺势倒入了蔡先生怀里。
……
第九十三章 荣归
次日,萧业早起,练过功后,怔怔看着墙角的兰花与水缸里的荷花,周围的草木已是墨绿色,而这两株,叶片依然翠绿,完全不受时令影响,本该不协调,却是给他一种无比自然的感觉。
“阿兄也觉得古怪?娘怀疑是花仙落在了我们家。”
巧娘从后面走了出来。
萧业不置可否道:“是不是花仙我不知道,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巧娘,你看这叶片多肥美啊,要不要把它摘下来,炒了吃?”
“阿兄,这可是花仙呢,亏你想的出来,快去洗漱啦,娘等你吃早饭呢!”
巧娘不满的跺了跺脚。
“嘿嘿!”
萧业嘿嘿一笑,向外走去。
风中似乎有着愤怒的呢喃飘起。
‘该死的,他竟然要吃了我们!’
‘哼,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得好好收拾他!’
很快的,萧业吃过饭,独自去往萧家庄,离庄子还有十里,路口已有十来人翘首以待,见萧业过来,单膝跪下,齐声道:“恭迎萧老爷回庄。”
领头的叫萧义,是庄里的乡巡首领,农闲之余,组织些青壮巡视全庄,配有简陋的武器,是萧松统治全族的根基。
一个宗族,不仅仅有宗法约俗,还要有武装力量。
萧义与自己同辈,以往虽说不上刻意针对,却是公事公办,从来没有好脸,这刻竟谦躬有加,萧业不禁暗生感慨,笑道:“萧义,怎么是你?还行如此大礼,赶快起来罢。”
萧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族长让我们千万不可失了礼数,还请萧老爷现在就过去,我们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呢。”
说着,转回头道:“还不扶萧老爷上车?”
两名巡丁牵来一辆乌篷牛车,一人掀开车帘,另一人躬身施礼:“萧老爷,请上车!”
萧业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踏上马车。
他是老爷了,再与底下人和颜悦色也要讲究个度,否则别人只会拿你不当回事,人性便是如此,谦让不会使人感激,只会被认为软弱。
队伍缓缓前行,又行了五里,萧家高层都在路边等候,以萧温、萧良、萧谦与萧恭为首,面带和煦而真挚的笑容,萧业赶忙下车,行礼道:“侄儿岂敢当伯父们相迎,实在折杀了我。”
萧温哈哈笑道:“你中了举人,还是解元公,这是我家自放逐以来的头等大事,当得起,当得起呐,这也是族长的意思,族长在村口等你,赶紧过去罢。”
萧业正色着:“伯父们相迎,侄儿怎敢坐车,再说叔公等候,孙儿只有步行,方可安心。”
见萧业坚持,众人也不强求。
又是五里过去,已至庄前,庄门大开,左右都是族人,拖家带小出来迎接,排场比之中秀才时更加隆重。
每个人都望着萧业,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毕竟是捡来的,血脉上到底疏远,甚至有人暗忖,老天爷怎不长眼呢,我萧家诸多子弟,为何把时运给了一个外人?
不过这种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如今不是萧业要靠着萧家,事实上萧业从来没有沾过萧家的光,而是萧家要靠萧业,都指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仅仅免税免役,就能让庄里获益良多。
萧松大手一挥:“迎礼!”
当时还没有鞭炮,村口燃起熊熊篝火,小孩子把竹筒扔进去,里面的空气受热膨胀,发出砰砰啪啪的声音,是为爆竹。
随即锣鼓喧天,满是喜庆。
萧松暗暗点头,萧业考中解元,固然是自身学业了得,同时也说明,朝廷对家族的禁锢松动了,没了税役压力,族里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文教上面,总不能诺大家族,指着一个外人支撑。
宗族需要背靠大树好乘凉,而不是沦为围着树根的散落杂草。
在萧家所有人眼里,萧业终究是捡来的,是外人。
当然,该有的礼数得有,唯独大权不能交。
萧业快步上前,深深一躬:“孙儿此行有获,不辱家门。”
萧松两手紧握着萧业,老泪纵横:“好孙儿,你给族里争光了!”
与萧松见了礼,萧业又郑重向几个平时素无往来的叔伯见礼,均是客客气气,仿佛一切都过去了,之后照例祭祖。
萧松期待的看着萧业向祖宗灵牌献祭,这次他抱着很大的希望,如果祖宗接受了献祭,就意味着他这一支,被重新收纳,也许死后会被宗族接引去往祖地,萧业进奉的文气,权作预付的路费。
果然,书凭上的书气消失了一部分,但诡异的是,祖宗灵牌没有任何显圣迹象。
“这……”
萧松满脸惊疑不定。
难道是那几位取走了?
兰陵萧氏祖上没出过一个明君,甚至好几个以荒诞残暴闻名,本来只取不予是大忌,可那几位毫无敬畏之心,真有可能做出来。
“哎~~”
萧松叹了口气道:“再你给叔父上柱香罢。”
“是!”
萧业给萧岩上香,呈奉举人书凭。
冥府第八层!
萧岩神色复杂的看着头顶的旋涡,文气比前次的秀才文气大了足足十倍,心里为难到了极点,背后还有李氏那森冷的目光扫来。
‘我的好侄儿啊,你好好的在人间过你的日子便是,我又不是你亲叔,何苦如此?’
萧岩强忍着诱惑,伸手一划,半空中的旋涡消失。
“哼!”
李氏不满的哼了声,转身回屋。
萧岩摇了摇头,没法解释。
萧松又叹了口气,不该取的取走了,也不怕遭报应,该取的不来取,萧家怎么了?
萧业站了起来,劝道:“叔公,先人取与不取,皆有理由,至少我们尽了自己的心意,无愧于祖宗即可,前一阵子,我写了本书,得了些版税,现以纹银两千两进献族里,为宗族尽一份力。”
“哦?”
萧松动容,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感慨之色,不由道了声可惜,可惜这孩子是捡来的啊。
如果萧业出于萧氏,哪怕是庶出,凭着现有的成就,他都愿意传下族长大位。
“快收回去,我怎能拿你的钱!”
萧松赶忙推辞。
“叔公说这话就见外了,族里困难,我自知晓,如今刚有起步,农田水利,文教学堂,样样需财,这是孙儿对族里教育之恩的回报,请叔公务必收下。”
萧业把银票强塞进萧松手里。
“好,好!”
萧松不再推辞,连声道好:“我就不客气了,你跟我出来,此事我要向全族宣布!”
第九十四章 宗族私心
萧松把萧业资助两千两的消息宣布之后,举族欢呼,毕竟千般万般好,抵不上银两来的实惠,随即,大开宴席,人人开怀畅饮。
席中,萧松试着问道:“业儿啊,你是举人了,赶明儿让你几个伯父和你去一趟县衙,把庄里的土地名户挂在你的名下,如何?”
其实举人优免是有额度的,上限两百亩田,荫四户丁役,但举人有了做官资格,与县令平辈论交,都是士林中人,通常没谁会去查举人有多少田,荫了几户。
萧业却是迟疑道:“按理说,叔公所言极是,即便挂靠到了我的名下,族里都是叔伯长辈,孙儿也不至于真拿自己当个老爷了,该怎样还是怎样,但朝廷有规定,倡优隶佃子孙不得参考,孙儿就怕耽搁兄弟子侄的功名啊,岂不是成了宗族的罪人?”
从名义上来说,投佃给举人,身份就成了仆役,户籍会被朝廷从黄册上划去,虽然不需要承担名目诸多的役差,却是绝了科举之路。
“这……”
萧松想想也是,与席中诸人相互看了看。
一名庶出的老者,大家都称他九叔公,斜眯着眼,老气横秋道:“朝廷税役繁重,能减免些,总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业儿啊,当年你被捡来的时候,老头子还抱过你呢,说你将来必有出息,这不,你果然出息了,你是举人大老爷,也算官面上的人,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
这摆明了是要自己顶上去,宗族既想落好处,又不愿耽搁子侄学业,两头都要占。
萧业暗感不快,再一看萧松,居然也沉默不语,心里不禁凉了半截,但还是道:“九叔公,朝廷法纪森严,各道都有御史盯着,尤其是江都县令张柬之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区区举人能有什么办法,要不这样,族里把投佃的利弊和各家说清楚,愿意放弃前程投我,我自会荫之,愿意搏前程的,也莫要贪图这些小利,九叔公以为如何?”
“哼!”
九叔公哼了声,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萧松忙打了个眼色过去,拦着道:“业儿说的也是,此事尚待从长计议,横竖不急于一时,先问问再说。”
有了这个小风波,席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萧家众人却是仿佛有了默契,不停的与萧业劝酒,萧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已是一劫修士,不敢说千杯不醉,寻常百十杯不在话下,索性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萧温见萧业面孔罩上了一层酒气,于是醉熏熏道:“业儿啊,你已是举人老爷了,再住那小书店怕是不合适了吧?”
萧业不置可否道:“多谢伯父关心,我已打算近期在江都置一所宅子。”
“诶,置什么置?”
萧温猛一挥手:“何必费那冤枉钱,不如搬回族里,咱们帮你起一所大宅,过两个月你还要进京赶考,杜氏与巧娘留城里没人照料,放族里大伙儿都能帮衬着。”
顿时,萧业眼神一缩!
宗族倒是打的好算盘,把自己灌醉,晕晕乎乎答应下来!
自己进京赶考,一来一回至少半年,趁着自己不在,指不定就把巧娘给嫁出去,巧娘天生国色,又随着自己中举水涨船高,肯定不会嫁的差,宗族可以从巧娘的婚事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待得自己回来,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又是明媒正娶,明面上说不出半个不是,自己纵然愤恨,也只能打落牙齿吞下肚。
他宁愿是自己心理阴暗,却不得不防。
萧业沉声道:“此事不劳族里操心,婶婶与堂妹这些年来一直住县里,种不得田,拨不得草,摆弄的都是书本,回乡未必习惯,再说我已是举人老爷,置几个婢仆伺候便是,我倒不信,有哪个敢不开眼来招惹我家?”
这话中隐含着威胁,巧娘的婚事谁也不能做主,族里的手不要伸太长,只有我说了算。
酒席的气氛彻底被破坏,萧温四兄弟笑容一滞,纷纷看向萧松。
果然!
宗族确实把主意打到了巧娘身上,萧业心头隐有怒火升腾,银钱他不是看的很重,哪怕宗族拿他当外人,他也愿意在适当的时候帮族里发展些产业,权当报了养育之恩。
可是敢打巧娘的主意,就是触了他的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提这些,不提这些,来,喝酒!”
萧松一看萧业神色不对,忙打圆场。
可是气氛破坏就是破坏,各人怀揣着心思,酒水变得寡然无味,少顷,萧业以酒足饭饱为由,告辞离去。
“哼,还真把自己当老爷了,要不是我们萧家收留了他,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么?”
萧恭忍无可忍,哼了声。
萧温也不愤道:“爹,把杜氏母女接回族里有什么不好?他已经中了举人,巧娘怎么着也得嫁个官宦人家,对宗族有大利啊,对他也有好处,我就不明白,这小子霸占着杜氏与巧娘,到底想做什么。”
萧良阴阳怪气道:“我看啊,他从没把自己当成萧家人,爹你恐怕不知道,我昨天进城,看见满街都在传诵他写的那本西厢记,一两银子一本,都抢着买,这还只是江都,扬州府六县会是怎样?江南的建康、吴郡、松江又该卖掉多少?他得的版税至少得几万两银子,却只拿回来两千两,按人头分也就几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吧?”
“到底是外来的崽,养不熟哟!”
九叔公生怕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重重顿着拐杖,从旁煽风点火。
“诶!”
萧松摆摆手道:“业儿肯拿钱给族里,不论多少都是一份心意,两千两已经不少了……“
正说着,似乎觉得不该这样说萧业,萧松改口道:”书哪能卖那么快,过段时间,各类盗版就该出来了,几文钱都有得买,哪里还有版税,再说江都县的宅子可不便宜,以他的身份,得住三进大宅,差不多两千两,若是带个园林花园什么的,那可没上限,几万两都不奇怪,既便是城外,也不见得便宜多少,他也要花钱!”
“哼,解元公发达了,自是看不上咱们这帮穷亲戚喽!”
萧谦酸溜溜的哼了声。
眼见萧业发达,可他们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间地头刨食,还是庄稼汉啊!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投佃是大事,业儿说的不错,还是要与每家每户说清楚为好,今儿咱们就把这事给解决了,你们去把族人叫来。”
萧松转头唤道。
……
第九十五章 投靠
萧业自然不知道宗族在背后议论自己,但他心里也是不快,这是活生生的狗皮膏药啊,贴在身上没什么危害,就是恶心人!
‘兰陵萧氏,果是不堪!’
萧业暗暗摇头。
说到底,齐梁两朝,政变轼君,宫闱丑事不绝,就以南齐来说,短短三十三年的国祚,竟有两个废帝,一个东昏候与一个末帝,成年皇帝萧道成与萧鸾,前者在位三年,后者在位五年。
南梁也好足有限,自萧衍饿死台城之后,国家立时崩溃,内有候景肆虐,地方宗室却相互攻杀,还是靠外姓陈霸先与王僧辩携手,才平灭了候景之变,可国家也从此归了别人。
每回萧业听别人说他是南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都深以为耻,实在是祖宗荒唐啊,有这样的祖宗,还指望子孙能有多大出息?
‘看来,只能待叔公去后,使分化离间之策。’
萧业长长吁了口气,萧家长房五兄弟,个个不成器,一旦萧松身故,必会争权夺利,使宗族分裂离散,这也是他插手宗族事务的良机。
讲真话,他很不想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的宗族,但是宗族一再触碰他的底线,他厌了,烦了,既然与宗族切割是不可能的,就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宗族会成为包袱,早晚不堪重负,被活活压垮。
毕竟宗族握有大义,而世间事,唯名器不可授人,萧家的族长,还是由自己当才合适!
“解元公,解元公!”
萧业正暗暗转动着念头的时候,背后传来叫唤声。
回头一看,正见萧义带着几个青壮,赶着牛车追来。
‘哦?’
萧业眼神微微一眯,站定原地,这几人都是庶出,不属于萧松那一支,心里不由有所猜测,看来萧家庄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几人很快追上了来,萧义带着丝歉意拱手道:“族中叔伯见识浅短,着实是过份,解元公可莫要与之计较啊!”
萧业呵呵一笑:“萧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叔伯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耳提面授,纵有差池,也是出于好意,我怎么可能会计较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们还担心解元公你心怀不愤,负气而走呢。”
萧义松了口气。
又一个叫萧泽的青壮跟着道:“解元公只要还姓萧,都是我们萧家的人,只有那些老家伙鼠目寸光,他们不送,我们来送,请解元公上车!”
萧家念念不忘祖上荣光,每到茶余饭后,总有老一辈指点长江以南,对后辈感慨道:百年前,那都是我们家的地盘啊!
耳熏目染之下,很多后辈对家族有一种使命感,以振兴宗族为己愿,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
萧业问道:“你们的父母知道你们来送我么?”
“知道,知道!”
萧义连点头道:“族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解元公报有成见,咱们几家,另有十余户都联络好了,把土地丁口投佃到解元公名下,该交的租,一分不少,将来解元公如上京,也可从咱们里面挑几个长随带在身边使唤。”
话说到这地步,几乎就是认主了!
这年代,还是很重信诺的,俯身下拜,尊称一声主公,基本上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毕竟名声还很重要,没几个愿意背负上三姓家奴的恶名。
萧业心中一喜,正色道:“萧家虽非生我,却有养育之恩,我亦以南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而自豪,承蒙诸位抬爱,我萧业自当担起振兴宗族的重任,与诸位一道,恢复家族往昔荣光。”
几人均是现出了喜色。
萧义忙道:“解元公有此志愿,我们也放心啦,来,解元公先上车!”
“不了,我们边走边说!”
萧业摆了摆手,与几人往江都走去。
一路攀谈,不觉中,江都城门已经在望。
萧义略一迟疑,便道:“解元公,我们就不进城了,过几日再过来找你。”
“行,你们慢走!”
萧业也不强求,点了点头。
几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萧业抓紧时间进城,回到店铺,却见围满了人。
“萧夫人,咱们这六十亩地,五口人就交给你啦!”
“哎哟哟,我家没地,萧夫人,你看这几个娘子怎样,手脚倒也伶俐,不如就留身边使唤吧!”
“我家在南门大街有两间铺子,愿入解元公名下,每年奉上三成净利!”
萧业立刻加快脚步,就见杜氏满脸无奈之色,巧娘也垮着脸,眼睛直翻。
“业儿,你回来了!”
杜氏见着萧业,惊喜的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是来投佃的,杜氏不便替萧业做主,只应付着,可左邻右舍也不好相与,喋喋不休的轰炸,吵的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头脑一阵阵涨痛。
“解元公来了!”
“给解元公见礼啦!”
众人纷纷向萧业施礼。
“乡亲们,乡亲们,承蒙乡亲们厚爱!”
萧业向四周拱手道:“乡亲们愿意投佃我家,我自是欢喜,但朝廷有律令,举人也不过免税两百亩,荫四户,我刚刚从族里回来,已经满额了,实在是对不住啊!”
“朝廷不是没人管么?”
有人嘀咕道。
萧业道:“诸位也不看看本县的老太爷是谁,张老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旦被查出来,我自己受了呵斥事小,倘若把乡亲们视为逃籍,那可是天大的麻烦啊!”
“这……”
很多打算投佃的迟疑了。
确实,张柬之在县里有青天之称,但是对于违法乱纪也绝不姑息。
为何张柬之收的税多,就是因严厉打击逃籍瞒报,他口口声声大唐律法,又不贪财,不好色,端的正,行的直,拿不着把柄,乡绅富户纵然不满,也毫无办法,该交的税一文不少,该出的役也得全额出丁。
“这些小娘留下总不碍事吧?”
又有妇人问道。
萧业看去。
姿色一般般,打扮的花枝招展,多半是打着伺候杜氏的名头,找个机会爬自己床上,怀上骨肉抬举身份,哪怕当不得正妻,有了孩子,好歹也是个妾,生个庶子,碗里总得扒拉点过去。
“哼!”
巧娘暗哼一声,显然不乐意。
萧业自己也不乐意,使丫鬟婢女,他宁可从人伢子手里买,乡里乡亲的,难道真能指着干活不成?不怕被人在背后嚼舌头根?
而且杜氏文弱,碰到厉害的,指不定就能爬到主家头上。
“这位大娘,实在抱歉,大家都是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把人送我府上,让我使唤着用,不是折我的寿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萧业一口回绝!
第九十六章 打秋风
那些个小娘,满脸的失望之色,显然,是得了父母族人的授意,欺负萧家人少势孤,指着提前打入内部吃香喝辣呢。
“贵府总得有人使唤吧,这些看不中,要不然再给解元公找几个来?”
那妇人还不死心。
“不行,都是乡里乡亲,绝对不行!”
萧业把话咬死。
“那我的铺面能否挂在解元公的名下?”
一名和和气气的圆脸胖子跟着问道。
“哦?”
萧业眉心微拧,淡淡道:“既挂我名下,我能否派个帐房过去?”
“这……”
胖子面色微变,为难道:“解元公,何至于此啊,小本生意,年入有限,专门请个帐房怕是不值得吧?”
萧业有数了,什么三成利润?年底报帐上来,说是亏损,一文钱都不用给,还平白挂自己名下省了税钱,又能借着自己的名头经营,好算计啊!
谁说劳动人民朴素?心眼一个比一个多,都指着自己这个解元公是凯子,上来抱大腿了是吧?
“哼!”
萧业可不象大衣哥那样朴素,冷哼一声:“你既许我三成净利,那我于情于理都得派个帐房过去,你放心,无论亏赚,帐房的钱我出!”
胖子满脸肥肉一阵哆嗦,心知自己的小算盘被看破了,索性也硬纠纠道:“本想挂解元公的名省点税钱,对你也没有损失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年底少不得提些果脯束脩(肉干)上门,大家乡里乡亲,维持着情份,但你居然一毛不拨,乡亲们,他萧家的门户,咱们高攀不起,走吧!”
说着,似乎萧业不让他占便宜就是亏欠他一样,拂袖而去。
“难怪,人家是老爷啦,看不中我们这些穷街坊喽!”
“真是小气,手指缝抠那么紧,咱们这条街啊,白出个举人,亏我们还为他高兴呢,我呸!”
“我们走,他家一毛不拨的恶名担定了,看以后谁敢上他家来!”
邻居们恍然大悟,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气愤离去。
“什么人啊,我们家又不欠他们的,阿兄考中解元是阿兄自己的本事,和街坊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就得被他们当凯子宰啊!”
屋里清净了,巧娘忍无可忍,不愤道。
萧业微微一笑:“小民目光短浅,只想占小便宜,本来以我的身份,被打打秋风也没什么,就算损失点,也不伤筋动骨,反落个美名,可有些人心术不正。
譬如那胖子,他把店铺挂我名下,不给钱事小,又不给我查帐,万一暗中搞些犯忌讳的生意,黑锅不还得我来背?
还有那几个小娘,真要是抹不开面子放进来,做错了事,罚不罚?
罚了,邻居说我们家刻薄,不罚,只会纵容,最终骑到主子头上,横竖过一阵子我们就搬走了,以后大家不照面,和他们置什么气?”
“嗯!阿兄说的是!”
巧娘重重点头。
“明日我去县衙拜见堂尊,接下来几日,争取尽快找到合适的宅子……”
萧业正说着,杜氏突然哎唷一声,面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娘,你怎么了?”
巧娘赶紧扶住杜氏。
“被吵了一整日,头有些疼,娘得上床歪一歪。”
杜氏抚额道。
巧娘忙道:“娘,要不叫个大夫看看吧。”
杜氏皱着眉,摇头道:“就是心里堵的慌,病倒是没病,哎,这些街坊啊,罢了罢了,不说了,你扶娘回房罢。”
巧娘看向了萧业。
萧业略一迟疑,便道:“头疼叫大夫确实没什么用,开大堆药反平白害了身子,要紧是心顺气平,要不我给婶婶按摩一下?”
“这……”
杜氏浑身一僵,让侄儿给自己按摩,算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是她知道萧业每日早起练功,也许真有独到之处,而她头疼的厉害,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巧娘也劝道:“娘,就让阿兄给你按摩一下吧,不行再去找大夫!”
“那……好吧!”
杜氏心想严辞坚拒反着了痕迹,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我们去里面!”
巧娘也知道被街坊看见影响不好,扶着杜氏去了卧房。
萧业则把店门关上,跟了进去。
杜氏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显得有些拘谨。
“婶婶,放松些!”
萧业笑了笑,转到杜氏身后,伸手拨开额角的发丝,照着两边太阳穴按去。
他倒是没有邪念,巧娘站一边,明知向下一瞥,便是风景无限好,却也不敢向下乱瞄,丝丝真气透过指尖,梳理着杜氏的血脉。
可是杜氏就不一样了,十六岁嫁给萧岩,自始至终谨持妇道,萧业还是第二个碰到她的男人,如果萧业真是她的侄子倒也罢了,可惜不是,只挂着名份。
心理上那淡淡的羞耻,与暖融融的真气带来的舒爽,矛盾啊,也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莫名回想了萧业灯下写西厢记时,自己与巧娘陪了一夜的场景。
‘该死,我在想什么呢,他是你侄子啊!’
杜氏警醒过来,没话找话道:“业儿,你不受乡邻投佃,那咱们家的生计怎么办,置了宅子能养的起么?”
萧业笑道:“我随便写本书就是几千两的版税,后续可能还有些,过阵子我再写一本,举人挣钱很容易的,婶婶不必担心。”
“嗯!”
巧娘点头道:“阿兄最厉害了。”
“你呀,整日都是阿兄!”
杜氏横了眼过去,随即问道:“族里怎样?”
萧业自然不会说宗族又打起了巧娘的主意,只是捡好的说,告诉杜氏族中的一些青壮愿意跟着他。
一家三口难得有随意攀谈的时光,杜氏身心异常放松,事实上,自萧岩死后,孤女寡母没了依凭,她的精神就紧紧绷着,后又觉察到萧业与巧娘之间不大正常,更是担心,几乎寐不能眠,此时放松下来,渐渐地睡意上涌,竟靠在椅子上睡了。
“把你娘抱上床吧。”
萧业收了手,向巧娘道。
“阿兄,我哪抱得动娘啊,你来抱吧。”
巧娘为难道。
“我抱?”
萧业大吃一惊,这可不是给杜氏按摩。
“嘻嘻!”
巧娘嘻嘻一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可以?”
‘我的堂妹啊,你这是卖你娘啊!’
萧业暗道要命,他是四十岁的老灵魂,喜欢成熟风韵的女子,单论吸引力,杜氏比之苏月儿更胜一筹,可这时势必不能推托,否则就是心里有鬼,于是道:“明日早起我教你练功,免得你以后再偷懒!”
“嗯!”
巧娘猛点头。
萧业在心里道了声婶婶冒犯了,就一手圈着背,一手搁在腿弯,把杜氏抱了起来。
还别说,杜氏虽然三十来岁了,但身子软软的,入手稍有丰腴,真正好。
萧业忙收摄心神,又道了声婶婶对不起。
杜氏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再闻到自己被一股男子气息包围,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又羞又窘,可是她也不能睁开眼睛,只是心儿突突跳着,装睡。
随即,自己被轻柔的放上床,听到萧业召呼巧娘为自己脱鞋,再然后,也不知是谁,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第九十七章 江都宫
“阿兄!”
次日天不亮,巧娘敲开了萧业的门。
“嗯?”
今日的巧娘,特意穿了一袭紧身胡服,笔直的罗纹裤,短衣在腰间以布条系上,颇有几分侠女风范,双丫小辫,又透出少女的青涩。
但是让萧业留意的,还是那已经微有起伏的胸脯,与半年前的平板相比,是个可喜的变化,不禁多看了两眼。
“阿兄,看什么呢?”
巧娘红着脸,嗔道,芳心却是暗喜。
萧业吟道:“小荷才露尖尖角,谁家蜻蜓立上头!”
顿时,巧娘粉面通红,浑身一僵,脑子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自己,便咬着牙道:“阿兄想做那蜻蜓么?”
这次轮到萧业目瞪口呆!
“哼,阿兄想做蜻蜓,巧娘还不给呢,好啦,开始啦!”
巧娘得意的扑哧一笑,就嘿的一声,单掌前伸,另一只手臂后缩,拉开了三体式的架式。
‘唐代的小姑娘啊,哎~~’
萧业暗暗摇了摇头,手把手的纠正巧娘的站姿,又提醒了几个要点,出乎他意料,巧娘迅速进入状态,居然是天生修道的好料子,让他又惊又喜!
在这个能成仙做佛的时代,只有自己掌握力量,才是实实在在的。
不觉中,天色微亮,兄妹俩相继收了功,杜氏也起了床,乍看没有异样,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萧业的目光。
吃过饭后,萧业赶到县衙,与陈子昂、陆文汇合,一起拜见张柬之,张柬之留坐三人片刻,勉励几句,随即以公务繁忙为由,端茶送客。
出了县衙,陈子昂感慨道:“堂尊老大人真是公忠体国,当为我辈表率!”
“呵~~”
陆文摇头笑道:“县衙哪有那么忙碌,老大人是避嫌……张检兄来了,咱们今日专为萧郎看房。”
张检大踏步走来,嚷嚷道:“萧郎,城外有两所宅子不错,都是三进大宅,足以匹配你的身份,我帮你打听过了,一户是打算迁徙到关中,另一户是升官了,调往荆州任职,都急着脱手呢,价钱不贵,还可以再谈一谈。”
萧业拱手道:“多谢大舅哥,只是……有没有城内的宅子?”
“城内?”
三人面面相觑。
江东自杜伏威之乱以来,承平百年,经济呈爆炸式发展,原本的城池狭小,不够住,城外自发沿运河形成了聚居区,几十年来,倒也街道整洁,与城内的唯一区别,是没有城墙。
事实上很多富豪都愿意住在城外,毕竟没有城门,出入方便,而且城池逼仄,哪有住在城外视界开阔?
即便是张家,在城外也有庄子,作为给张玉的陪嫁。
他们实在不理解,萧业要在城内找宅子。
萧业道:“婶婶和堂妹皆为女流,住城里安全些。”
这是什么理由?
完全不成立啊!
江都城外住着几十万人,也没见有谁出了事。
可是萧业也有难言之隐,他担心李敬业造反,兵灾一起,城外的宅院全部化为乌有。
“这……”
陆文迟疑道:“要在城内找宅子,怕是不大好找,萧郎还得等一等了。”
“诶?”
张检突然灵机一动道:“胡家不是有宅子空着么,还自带花园,萧郎去买,胡老肯定卖,价钱也不会贵。”
“什么?张检你让萧郎去买那凶宅?”
陆文色变道。
张检蛮不在乎道:“萧郎是解元公,自有文气镇压邪祟,关键是价格便宜。”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萧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
张检神秘兮兮道:“萧郎,你可知江都宫?”
“可是……隋炀帝的行宫?”
萧业若有所思道。
“不错!”
张检点头道:“隋末天下大乱,炀帝第三次驾幸江都,不敢北还,而随军骁果皆思北土,不断逃离,军心溃散,遂有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起兵反叛,由令狐行达缢死天子,当时炀帝就死在江都宫中,后杜伏威肆虐江淮,纵火焚毁宫室,将之夷为平地,江都城也随之毁去。
直至李唐得了天下,在旧址重修江都城,但规模大为缩水,并降格为县,扬州府的府治迁往了北面的广陵,又历数十年发展,遂有如今扬州规模,那胡老的宅子,便是建在江都宫原址上,据说当时选址贪图大殿残存的台基不用重建,选在了炀帝被缢死的九华宫旧址。”
“我也听说过此事!”
陆文跟着道:“据说这宅子是炀帝被缢杀之处,怨气深重,凡入住者皆受诅咒,萧郎你可莫要不信,胡家已经是第三手了。
最初是由一名姓江的旧隋官员修建,本有百万家辎,结果短短二十年之内,不仅一贫如洗,子孙也多意外横死,最终以一口薄棺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可谓凄惨。
第二任主家姓柳,买来之后,家中全生女孩,没过几年家业破败,女子悉数流落入了花街柳巷,男子拿着卖宅子的钱游荡于赌坊,不知所终。
第三任,便是这胡家,胡老天生好佛,家里佛经怕不是有几百本,以住家居士自视,自称修出了佛光,不信邪,而这宅子最初是卖三万两,往后一路降,降到八千两给他买了过来……”
说着,陆文卖起了关子。
“那后来呢?”
陈子昂催促道。
“嘿嘿!”
陆文嘿嘿一笑:“凶宅就是凶宅,信佛也没用,虽不如前两任那么酷烈,却也诸事不顺,起先他幼子纵马摔断了腿,后来他的长媳难产而亡,之后一船货因船仓漏水,沉在了江里,于是胡家赶忙搬了出来,并开始卖宅,几年过去,无人问津,他把价格降到了四千两。”
说着,陆文又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宅子还真不错,地势高,不怕淹水,占地两亩,自带园林,正常价得好几万两银子,只可惜邪性,萧郎啊,我劝你别占这便宜了,解元公的文气未必能压得住炀帝的怨气啊!”
萧业却是另有想法,占地两亩,自带园林,四千两银子上哪里找去,而且江都宫那带靠着城外的官田,买了宅子,顺便把县里给的五十亩拿下来,自成一体。
至于诅咒恶煞之类的,别忘了,他是修士,实在不行,出些代价,请苏峻来处理,从扬州到江都不过二十来里,苏峻还是能过来的。
“先去看看,如何?如果我的文气压不住,理应有所感应,实在不行我也不会强买。”
萧业略一迟疑,便道。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行,看就看,我们去胡老府上!”
陆文点了点头。
第九十八章 你有晦气
胡老住在城外,自己起了所大宅,四人赶到胡家,道明来意,胡老亲自接见。
“学生见过解元公、经魁公与亚魁公!”
胡老五十来岁的年纪了,向萧业、陈子昂与陆文躬身施礼。
这也是没办法,他是秀才,而眼前三位都是举人,哪怕在辈份上能当爷爷,但在学业上,也只得捏着鼻子,谦称一声学生。
三人均是神色古怪,此时只能负手而立,生生受了一礼,随即叫上张检,与胡老序了长幼之礼,才分宾主落坐,有婢女奉上茶水。
胡老呷了一小口,便道:“解元公是要买老朽的宅子?内情可了解?”
如果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各种哄蒙拐骗手段,自是吹的天花乱坠,只求解套,而萧业是解元,与县尊同辈,就必须把话讲清楚,以免将来吃官司。
萧业点头道:“胡老不必担心,我已经知晓前因后果,胡老若是愿意出售,不妨叫个人先领我们去看看,若合适,自是无碍。”
胡老怔怔看着萧业半晌,叹道:“当年老朽自恃精修佛法,故而无畏,结果害了幼子与长媳,与我那未曾面世的孙儿,一船货物沉江,钱财事小,却平白背负了十来条冤魂,自此之后,老朽每日吃斋念经,只为洗赎罪孽。
解元公虽文高似海,老朽亦要把话说清楚,此宅不祥,之后出了任何事情皆与我胡家无关。”
萧业道:“此乃正理!”
“横竖无事,老朽就陪解元公走一遭!”
胡老站了起来,叫上长子胡一元,带上几个仆役,套了两辆车,载着萧业四人去往宅子。
宅子位于城西南,隔着南墙,是无有穷尽的连绵江滩,隔着西墙,则是开阔的官田,地处清幽,唯有鸟雀鸣叫,萧业暗道了声好。
胡老有秀才位业,可使用金柱大门,约一个房间宽度,不能镶门钉,只有门环,朱漆门面因长久没人居住,已经斑驳了,门外的抱鼓石也坑坑洼洼。
“解元公,请!”
有仆役畏畏缩缩的开了门,胡老伸手示道。
“胡老,请!”
萧业略一点头。
一行人跨入门内。
可能是定期清扫,院内还算整洁,只是花园里杂草丛生,十余丈方圆的池塘长满了浮萍,这种宅子,不能以进计算,门内两侧是厢房,供婢仆与客人居住,往前是正厅,是主人会客的地方,屋后又有园林,十余间精舍区分主次,钓台与曲沼错落,飞梁与重阁递进,和谐而又自然,显然建造时是费了心的。
“不瞒解元公,当初老朽买这宅子的时候,特意请了道人堪舆风水,此地原是江都宫旧址,地势高而不突,平坦开阔,有大江环抱,背倚良田,实为藏风聚水的宝地,后又请来大德高僧驱过邪,本应无恙,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胡老一边领着萧业参观着宅院,一边叹息。
萧业自己也奇怪的很。
修士的灵觉,视角与眼睛的光学成像不同,类似于脑电波扫瞄,所感知的外界,是以光谱的形式回馈给识海,世界在灵觉中,依能量的层级与性质不同,由不同颜色的线条与光点构成,是抽象,也是动态的。
前世看仙侠小说,修士灵觉能穿透衣服,直接看光身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衣服与身体在灵觉里,区别只在于能量层级与材质的差异,依然是抽象体现,在直观上,只勉强具备人形,而在人形内部,又各有色块,并不具备审美意义上的美感。
萧业就曾偷偷扫瞄过巧娘,结果,毫无吸引力……
另瘴气、煞气,阴气、甚至死气在灵觉中也有可辨性,而这处宅子经他用灵觉扫瞄,处处都是乳白色的光点,灵气盎然,不愧是藏风聚水之处,凡人在此居住,可延年益寿,修士长期在此修炼,也会有所裨益。
那么,是什么原因害得三家遭了大劫?
难道真有隋炀帝的诅咒?
诅咒其实也是道术,寻常人咬牙切齿诅咒谁,没有法力支撑,缺了法诀运转,仅仅恶声恶语不会有任何效果,萧业在宅子里,没有感受到法力波动,可是事关天子,他不敢妄下定论。
人都有求知欲,倒是让他生出了兴致。
而且如能解决问题,这宅子用来居住再合适不过,即便解决不了,只是白花几千两银子的事。
堂堂解元公,又是穿越者,还差几千两银子么?
“萧郎,这宅子不错啊,真是奇哉怪也!”
陆文是大家族出身,虽然不懂望气和风水,但对于建筑结构还是有所了解,这处宅子,小中见大,借假成真,细腻精美,曲折幽深,每一寸空间都充分利用,壶中自有洞天,分明出于名家之手。
摸着良心说,如果不是宅子有恶名在外,连他都动心。
四千两啊!
和白捡一样!
萧业沉吟道:“此宅……确有些古怪,但文气有镇压邪祟之用,或可一试,胡老,这宅子我买了,明日我们去县里把地契文书交接了,银钱一并到付,你看如何?”
“解元公,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胡老好心提醒。
萧业道:“我不会冒然入住,总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胡老放心,我有分寸的。”
胡老点头道:“既然解元公不惧,老朽还有何话可说,宅子久不住人,欠了打理,既然解元公爽快,老朽再让五百两纹银,权作拾缀的费用了。”
萧业心知胡老在向自己示好,五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主要是个心意,于是拱手道:“胡老的情我承了便是。”
……
定下了明日去县衙办手续,众人各自散去。
回到店里,萧业暂未说起此事,他打算夜里先去看看,深夜阴气重,如有古怪的话,最容易显现。
晚饭后,萧业早早回了房,等待杜氏与巧娘入睡,再偷偷摸出去。
时间缓缓流逝,却是眼前一晃,春兰和夏荷出现在了屋里。
“哼!”
春兰板着脸哼了声。
夏荷掩嘴轻笑。
萧业懵然道:“春兰姑娘,我哪里招惹你了?”
春兰翻了翻眼睛,傲娇的昂着脑袋。
“哎呀,萧郎也是无心之举,你置什么气?”
夏荷无奈的扯了扯春兰,便道:“萧郎别理会她,一会儿脾气过去就好了,妾们今次现身,是因你身上带有晦气,你是从哪里沾来的?”
第九十九章 夜探凶宅
“我身上有晦气?”
萧业大为惊讶,本能的想到了那所宅子。
“嗯!”
夏荷点头道:“晦气不同于阴煞之类的邪气,与一个人的机运息息相关,按常理来说,人的机运波动起伏,有波峰,也有低谷,有时运气好,有时运气差,都属寻常,可是萧郎居然沾上了晦气,妾们倒是好奇的很,寻常人想沾还沾不到呢。”
“也许与我打算买的一所宅子有关……”
萧业心中一凛,把那宅子的事如实道出。
“哦?”
夏荷讶道:“想不到还有这等地方,先让春兰给你消了晦气吧,然后再带妾们去看看。”
“手拿过来!”
春兰冷冰冰道。
“春兰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业懵然道。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哄着她点,一会就好啦!”
夏荷轻笑道。
萧业挠了挠后脑壳,把手伸了过去。
春兰一把拽了过来,把萧业手掌摊平,再以兰花般葱嫩的三根手指扣上了腕脉,并提醒道:“不要以真气抵抗。”
“嘿嘿!”
萧业颇为尴尬的嘿嘿一笑,毕竟腕脉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地方,刚刚他本能的就要运转真气,听得提醒,连忙收了回去。
虽然他不明白春兰和夏荷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但他还是很信任的,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就如他始终对苏月儿怀有警惕,完全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际会。
更何况二女在他走火入魔时还帮过他一次。
“哼!”
春兰轻哼了声,嘴角微翘。
萧业就觉得,一股如兰花般淡淡的幽香由腕脉中渗了进来,这不是真气,没有形体,润物细无声,所经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似的,待得一圈转过来,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多谢春兰姑娘,我还有几个朋友怕是也被晦气浸染了,能否帮他们驱除?”
萧业抱拳道。
春兰又哼了声:“你当驱除容易啊,那可是妾的本命元气呢,其实也没什么的,一次两次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最多十天半个月就散去了,就算有些霉运,也无伤大雅。”
夏荷补充道:“并不是妾们不愿助人,实在是元气宝贵,若非是萧郎,春兰哪舍得耗费,快点带我们去吧。”
趁着夜色,萧业悄无声息的离了家,二女隐去身形,跟在萧业身后。
……
陆文刚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聆听了一番教诲,正往自己宅院走的时候,却是哎唷一声,脚下一滑,顿时摔了个仰面朝天!
“娘的,我踩着什么了?”
陆文揉着屁股瓣子爬起来,就着月色看去,原来踩着一滩狗屎,顿时大叫晦气!
张府!
陈子昂与王氏自成亲以来,尚无子嗣,此时正在造人,却是喀啦一声,随即王氏惨叫,榻板陷下去了一大块!
“夫君,你用那么大力干嘛?”
王氏陷在坑里,受了惊吓,欲哭无泪。
“娘子伤着没有!”
陈子昂忙把王氏扶了出来,左看右看,还好,除了屁股有些刮擦,多了几道红印子,并无大碍。
“夫君,算了吧?”
经此一吓,王氏兴致全无。
而张检吃过饭后,就被张父逼着去读书,读着读着,昏昏欲睡。
“哼,就知道你会如此,来人!”
张父出现在门口,回头喝了声。
“二爷,对不住啦!”
几个仆役跑了进来,有拿着绳子,还有人拿着尖锥。
“爹,爹,这这……这是要做什么?”
张检吓的大叫。
张父幽幽道:“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孙敬好学,晨夕不休,及至眠睡疲寝,以绳系头,悬屋梁,若不给汝下点猛药,汝安能中得功名耶?”
张检急忙道:“爹,那好歹是两个人啊!”
“合而为一,有何不可?上!”
张父狞笑着,猛一挥手。
“嗷!”
张检一声惨叫!
“哎~~”
偷偷跟来的张玉躲在父亲背后,同情的叹了口气,吐了吐舌头。
而此时,萧业一路穿行,带着二女进了宅子,便道:“就是此处,你们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萧郎稍待!”
春兰与夏荷手牵着手,缓缓向内走去,面色渐渐凝重,绕着整个宅子走了一圈,才在大殿顿住脚步。
夏荷若有所思道:“这宅子的确有问题,以此处的怨气最重,怨气化为诅咒,凡是进来的人,都会沾上晦气,呆的越久,沾的就越多,也越倒霉。”
萧业沉吟道:“此地原址是隋炀帝被缢死的九华宫,不是说人死了归于冥府么?大隋虽是短命王朝,但在冥府也该据有一席之地,况且就算怨气深重,不愿归于冥府,也只会化为厉鬼啊,为何会有晦气散发?”
“这……”
二女相视一眼。
夏荷迟疑道:“也许天子总有些特殊吧,我们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要不……春兰你留下陪着萧郎,我回去把夫人请来,夫人一定有办法的。”
“嗯,你快去快回!”
春兰点头。
夏荷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离远点吧,沾多了还得耗费元气帮你驱邪。”
春兰横了萧业一眼,却是站定不动。
萧业也不是傻子,主动牵起了春兰那柔嫩的小手,春兰那紧绷的面容下才绽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跟着萧业往外走去,并且五指轻舒,插进萧业的指间,与之十指紧扣。
‘美人恩重啊!’
萧业转头看着春兰,俏面泛着红晕,眼角含着羞意,夜风吹拂而过,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沁人心脾。
等等?
兰花?
萧业不禁想到了家里多出来的那株兰花,也明白春兰对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了。
“萧郎,如果妾不是人,你会怎么看待妾?”
春兰突然咬了咬牙,问道。
萧业心知此时不能迟疑,坦然道:“天生万物皆有灵,释迦又云:众生平等,是人如何,不是人又如何?”
“嗯!”
春兰现出了羞喜之色,就这样,与萧业手挽手伫立在夜风中。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空气中突然一阵波动,一名紫衣妇人从中踏出,出现在大门外,约三十左右的年纪,面容看不清,蒙着一层神圣的光辉,身着汉代那繁复的曲裾深衣,头发梳向两边,以丝线系上。
身边跟着夏荷与一名身着黄衣、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
黄衣女子面容冷酷,浑身笼罩着一种深秋的肃杀之意。
白衣女子冷冷淡淡,孤傲不群,与黄衣女子一道,均以考究的目光打量着萧业。
春兰忙甩开萧业的手,向那紫衣妇人施了一礼,便道:“萧郎,这位便是紫姑,也是我们的主人!”
第一零零章 紫姑出手
紫姑,又称戚夫人,汉高帝刘邦宠妃,高帝崩,吕后断其手足,剜其目,熏其耳,喂哑药,投入猪圈,取名人彘,死后因凄惨遭遇受人同情,又因古代猪圈和厕所是一体的,民众常于厕旁祭祀戚夫人,受了香火,凝聚神格,东晋时受朝庭正封,领了神职,权限大于圣人。
正如孔子被封了圣,可享人间香火,但是不能现身人间,而神灵可以穿梭两界,自由出入冥府与人间。
事实上历朝历代封神,从来不会封予道统大派,圣人已是顶格,更多的是一些真君、道君之类的封号,毕竟冥府道统封了神,就可现身人间,以其庞大的信众数量与法力威能,人间由谁主宰?
因此在冥府缺乏道统支撑,仅仅是孤魂野鬼,才存在被人间朝廷封神的可能。
另与苏峻被隋文帝撤销祭祀,捣毁淫祠不同,紫姑是一尊完完整整的神灵,恢宏神威扑面而来,萧业不敢殆慢,长身施礼:“后进萧业,拜见紫姑娘娘!”
“嗯~~”
紫姑打量着萧业,点头微笑:“萧郎果是一表人才,春兰夏荷倒也有些眼光,刚我过来,便觉异常,事不宜迟,劳烦萧郎带我进去察看。”
说着,就伸出右手。
“是,恭请紫姑娘娘上门!”
萧业恭恭敬敬,托起紫姑的右手,半牵引着,入了宅子。
紫姑并非摆架子,而是必要的程序,民间都有请神一说,神灵上门,要发出邀请,没有邀请,神灵不能私入民宅,通常邀请神灵进家需要繁琐复杂的仪式,此时从简,萧业托着紫姑的手,相当于发出邀请。
这所宅子虽然还没过到萧业名下,但是已经与胡老讲好了,古人重信诺,越有名气,家业越大的人,越看重信诺,很多时候不需要白纸黑字,双方口头讲好,便算交易达成。
进了大门,成功请来神灵,萧业松开了手,紫姑径直走向主殿,推开大门,默默感应了片刻,才踏步入内,端坐于殿心,微闭双眸,手指如兰花般绽放,不停的掐算。
“夫人精于卜筮,耐心等待便是。”
春兰小声道。
“嗯!”
萧业点了点头,可以清晰看到,紫姑身周,有灵性的光点升起,吸纳着空气中的什么,逐渐壮大,再归于己身,随即又有灵性光点散逸出来。
夏荷也小声道:“萧郎都看到了吧,神灵以香火愿力为资粮,晦气虽然不是香火,却也是众生愿力的一种,故而夫人才能吸纳晦气,化为自身修为,此处对于生灵,乃是绝地,但对于神灵,却是宝地。”
“原来如此!”
萧业了然,难怪自己用灵觉看不出异常,灵觉看到的,仍然是物质,而香火愿力不属于物质,是一种祈愿,来自于心灵。
随即萧业又问道:“我看你们也是生灵,为何不惧此地?”
夏荷瞪了眼过去:“我们……跟着夫人修行,本体又有些特殊,哎呀,你这男人怎那么罗嗦,问那么多干嘛?”
萧业识趣了闭上了嘴。
不片刻,紫姑徐徐站了起来,沉声道:“这底下,葬着隋炀帝的遗体。”
萧业讶道:“史载:炀帝死后,由萧皇后与宫人拆床板为棺,葬于江都宫流珠堂下,后隋将陈棱集众缟素,为杨广发丧,备仪卫,改葬于吴公台,也即邗江县境内,后萧皇后薨,与炀帝合葬于此处,到现在朝廷都派了人为之守陵呢,难道守的是假的?”
紫姑摇摇头道:“也许史载并非真相,炀帝再是失德,也是九五至尊,受天命代天牧民,这等人物,既便是死了,尸体仍有巨大的价值,尤其是横死,其滔天怨气与龙气交织,堪称邪道高人的上乘鼎炉,可以之修炼诸多不可思议的邪功秘法,甚至可将炀帝尸体炼成晦尸,所经之处,晦气滚滚,并有专破皇家龙气的奇效,倘若用的好,仅仅一尸,便可颠覆一朝。
如我所料不差,在这大殿底下,有一座地宫,运转法阵,法阵中心处,必奉有炀帝棺椁,前面那三户走了霉运,也只是沾了由法阵运转时的空隙,泄露出的一星半点罢了,如冒然打开法阵,江都满城都将遭灾。”
“谁会这么恶毒?死了都不让人安寝?”
萧业不由问道。
秋菊冷着脸,哼道:“天下邪道修士不胜枚数,只是你不知罢了,就以北齐来说,高家诸帝个个荒淫残暴,并且精神都不大正常,你当是天性使然?
实则背后有邪道修士控制,以生民血肉精魄修炼邪功,而当时北周尊奉道门,北周灭北齐,是以正压邪,隋唐皆继北周道统,道门昌盛,但邪道自古以来就有,哪里能灭的尽。
本来一朝皇帝死后,必于中朝大殿停柩,以一国气运镇压,再日夜受宗亲勋臣哭拜,以人心洗涤,又经诸多复杂仪式方可下葬。
新朝对于前朝末帝的遗体也是极尽恭敬,照看的无微不至,正是为了将龙气散尽,将怨气化解,邪道妖人拿去也没了用,而炀帝横死,怨气滔天,龙气未散,尸身又唾手可得,难免会有邪道妖人动起别样心思。”
“多谢仙子指点!”
萧业想想也是,炀帝死后,宇文化及迅速撤离,江都由隋将陈棱接手,到向杜伏威投降,有一整年的时间,足以偷偷的构建起一座地宫,治炼炀帝尸体,于是深施一礼。
秋菊的面容似是松了些。
“夫人,这宅子就住不得人了吗?”
春兰问道。
紫姑沉吟道:“按理说,此宅最好不要,但此处是江都的地眼,地气积聚于脚下,既是天然的养尸地,又是不可多得的洞天,弃之可惜……
这样罢,你们四人依四相方位围绕大殿扎根,怨气邪祟对生人有害,但对你们的修行有益,同时化解邪祟,也是对天地做了功德,天心自有回馈,就以夏荷为主。”
“是,夫人!”
四女双手扣在腰间,盈盈施礼。
紫姑又向萧业道:“我不瞒你,炀帝的尸体对我的修行有益,不过开启地宫,揭开棺椁并非一时可至,需要她们扎根进地宫,摸清地宫构造,探明阵势运转,我才可有所针对,不知萧郎能否为我在你家里建一个小祠堂?有我在此镇压,生人只要不长时间停留在大殿里,就不会沾染晦气。”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萧业大喜。
能把神灵请来家,不仅仅是福份,将来布局的修士找上门来,紫姑也是一大战力啊。
第一零一章 子时请神
紫姑正色道:“你明晚去建康府紫金山脚我的神祠里,将我的塑像背来,记住,塑像上背,未到家不许放下,不论你听到什么,在你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回头,不许说话,能否做到?”
萧业没有立刻答应,别看紫姑讲的简单,但是迁移神灵就等于转移道场,涉及方方面面,天时地气都会受到影响,很可能会发生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紫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害他,神灵与生灵天生地养不同,神灵的力量来自于众生愿力,邪神恶神存在的基础是受邪恶的人供奉,显然,紫姑不是。
民众供奉紫姑,是占问凶吉,祈求赐福,紫姑不能违背民众的祈愿作恶,否则就是自毁存在的根基。
同样,苏峻对萧业谈不上恶意,最多是利用,从这个角度来说,神灵比生灵更加可信。
“明晚我去把娘娘请来!”
萧业拱了拱手。
“明日子时之前,必须把我移走,天亮之前,也务必安放在你家。”
紫姑略一点头,便道:“开始罢!”
“萧郎你转过身,不许偷看!”
春兰立刻道。
萧业已经猜出了四女的根脚,嘿嘿一笑,背过身去,不过却暗暗以灵觉扫瞄。
就见首先是夏荷,在灵觉中,人形身体迅速缩小,变得纤细修长,哗啦一下,落入水塘,根系见水膨胀,千丝万缕,扎入池底的淤泥,方圆数丈都不止,向着深处顽强的延伸,并且透过淤泥层,钻入硬土,速度开始有所减缓。
一簇簇灰黑的光点被根系吸收,在上升的过程中颜色逐渐变浅,直至纯白,一部分通过叶片散发出去,另一部分,化作了自身的养份。
萧业明白了,难道紫姑叫夏荷主持,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拥有强大的净化能力。
随即,春兰、秋菊与冬梅相继化作了兰花、菊花与梅花,扎根于大殿的另外三角,茁壮的根系向着土层深处伸去。
……
数十里之外的邗江县隋炀帝陵。
地宫中,漆黑一片,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两座朱漆紫楠木棺椁并排放在地宫正中,左侧的一座,葬着所谓隋炀帝尸体,右侧,是萧皇后的梓宫。
《礼记》有载:天子之棺四重,皇后之棺三重,萧皇后身着殓服,安躺在三重棺椁里,数十年过去,尸身不仅没有腐烂,还保存如鲜,散发着甜腻的芳香。
萧皇后以八十一高龄而薨,面容却如五六十岁的妇人,画着惨白的殓容,口鼻间隐有气旋流转,搁于小腹的双手互握,掌心握着一只同心结,每隔数息,就如心脏般微微跳动一下。
却是突然之间,其中一根手指轻动了动,萧皇后缓缓睁开眼睛,一抹疑窦之色闪现,凝眉感应,自己以本命精血凝成的封印并未破损,隔着数十里的江都炀帝地宫也再未有动静传来,于是重新将眼眸阖上。
而此时的江都,紫姑见着四女扎下根来,微微笑道:“她们的本体是我神祠附近的四株名花,受香火熏染与神力加持,开了灵智,遂成花精,几百年来,仍保持着烂漫天性,或有些刁蛮,却不会主动害人,今扎根于你家,便是与你有缘,望你善待。”
“晚生明白!”
萧业拱了拱手。
“今日就此别过,明晚记着依约前来,只许你一人进山!”
紫姑深深看了眼萧业,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萧业怔怔站了半晌,许久才嘿嘿一笑,向大殿挥了挥手。
春兰与夏荷摆动枝中,冬梅栽种在角落,一动不动,秋菊却是花茎一转,以叶背对着萧业,显然不待见他。
萧业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很快回到店里,索性不睡了,坐榻上,放空身心,尽量保持着无思无想,不觉中,巧娘过来敲门,兄妹俩站桩练功,一直到天色微亮。
“阿兄,阿兄,娘,娘,花仙不见啦!”
巧娘刚刚回屋洗漱,再出来时,就惊惶的尖叫起来。
杜氏一看墙角与水缸,空空如也,不禁心头空落落。
萧业也赶过来,忙道:“花仙没走,只是提前搬去了我们的新家。”
“新家?业儿你找到宅子了?”
杜氏疑惑的看了过去。
萧业点头道:“是城西南胡老的宅子,我昨日和他谈妥了,三千五百两,今天约好去县衙过户。”
“城西南?胡老?”
杜氏喃喃着,突然面色一变:“那宅子不是凶宅么?”
萧业笑道:“婶婶放心,那宅子虽有些邪性,但昨晚花仙已经过去净化邪气了,我也与紫姑娘娘约定,今夜去建康把她请来给我们家镇宅,稍微拾掇几日,便可入住,有神灵居家,还怕什么。”
“这……”
杜氏不敢相信萧业所说,再是举人老爷,也请不动神灵吧?
巧娘扯着杜氏衣角道:“娘,花仙都能降临呢,阿兄请来紫姑娘娘有何不妥,阿兄说能住,那就能住!”
“哎~~”
杜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家里终究还是男人做主,既然侄儿坚持,自己也不必多说,随即道:“先用早膳吧,呆会儿我把银票给你。”
早膳以米粥加胡饼为主,配上几样小菜,既美味,又能勾起食欲,美美饱餐了一顿之后,萧业拿上四千两银票,去往县衙。
张检、陆文、陈子昂与蒋方已经来了,还有张玉。
昨日蒋方回了扬州,去取县里给的银两和土地。
萧业心里挂着晦气之事,仔细打量,只见张检一副熊猫眼,陆文走路的姿势不大正常,陈子昂似乎有些古怪……
“你们……有没有碰上古怪的事?”
萧业不禁问道。
“哎,别提了!”
陆文捂着腰道:“我昨晚踩着狗屎,跌了一跤,到现在腰还疼呢!”
张玉扑哧笑道:“我哥也挺倒霉的,昨晚读书泛困,被爹逮着,罚他头悬梁、锥刺骨,一直到子时才让睡觉。”
“伯玉兄呢?”
萧业忍俊不止,看向陈子昂。
陈子昂嘴唇一哆嗦,他哪好意思说出口啊,只是干笑着摆了摆手:“不提,不提了,萧郎,这宅子我看还是算了,太邪乎了,呆会儿胡老过来和他说清楚,最多赔他些银子便是!”
“是啊!”
陆文与张检也是心有余悸的点头。
萧业压低声音道:“几位不用担心,我已请得了紫姑娘娘坐镇家宅,有神灵居家,还怕什么邪祟,过会儿二舅哥能否帮我找条船去建康?今夜子时,就得请神了。”
第一零二章 入山
“哦?”
众人听着纷纷动容。
张玉忍不住道:“萧郎,你真能请来神灵啊?”
“嘘,小声点!”
萧业忙提醒:“被别人听见,这宅子就得涨价了。”
“嗯!”
张玉后怕般的向左右看了看,就猛点头!
一想到自己将住进这样一所宅子,成为爱郎的夫人,替他打理家业,心里不禁羞喜交加。
至于诅咒,有神灵镇压家宅,还怕什么诅咒?
“行,那我们午后上船!”
张检拍着胸脯,他对请神也有浓浓兴趣,更重要的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与萧业过江,今晚不用头悬梁,锥刺股了啊!
“胡老来了!”
突然陈子昂低呼了声。
就见胡老踏下牛车,好象精神也不大好,众人会心一笑。
胡老也打量着萧业等人。
萧业的深浅他没法看出,不过陈子昂、张检与陆文,明显神色疲惫,不禁菀尔一笑,转头对他的长子胡一元道:“三千五百两本是卖亏了,但现在看来,那几人分明遭了诅咒,嘿,早卖早脱身啊!”
胡一元笑道:“银钱事小,家里也不差这几千两银子,脱了干系才最要紧,我们家深受其害,总算是解脱啦,其实就算解元公不给钱,孩儿都愿意送给他,想解元公年轻气盛,应是不惧!”
“哈哈,解元公恕罪,老朽来迟了!”
胡老心情极佳,拱手哈哈笑着,大踏步走了过去。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进了县衙,当书吏听到萧业要买那凶宅的时候,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萧业,解元公了不起啊,不过两方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他也不好说什么,按步就班的给两人办了过户手续。
胡老就觉一个大包袱丢了下来,爽快的自愿承担契税。
契税取四分,即4%,卖家承担三分,买家承担一分,摊到萧业身上,也就三十五两银子,本是无所谓的事,看着胡老高兴,萧业并未和他争。
毕竟谁都不差这三十五两,是不是?
办完手续之后,收了银票,交了钥匙,仿佛萧业成了瘟神,胡老话都不肯多说两句,匆匆告辞,利索的上了牛车,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陆文呵呵笑道:“我猜胡老必是去钱庄兑成现银,看他这样子,怕是萧郎的银票不敢留手里啊!”
张玉也道:“我猜这老家伙等着看萧郎的笑话呢,指不定还会传播出去,江都就这么点大,没多久全城都知道萧郎买了所凶宅。”
“呵,看我的笑话?怕是要让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萧业摇了摇头,便道:“我想了下,神灵请来了,进城也是一大难事,夜晚城门守卒未必肯开城,而紫姑特意交待过,必须天亮前安置在家,那些守卒能否以银钱买通?”
陆文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咱们又不是歹人,夜里开个门不算太大的事。”
“那就有劳了!”
萧业略一拱手,又向蒋方问道:“蒋郎打算在哪里置宅?”
“这……”
蒋方迟疑道:“按我本意,自然是留在江都,但我籍属在邗江县,只能接受邗江县民的投佃,没两个月就要上京赶考了,我又没法分身做别的营生,真是为难。”
萧业道:“你若信我,就暂时不要回邗江,留在江都置宅,安置你的老母,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手头还剩些银子,可以先给你用。”
陆文问道:“蒋郎为何不能回邗江?”
萧业道:“现在我没法说,回邗江有害无益。”
“也罢!”
蒋方点头道:“我对萧郎自然信得过,那就不回邗江了。”
张检道:“正好城外有两所三进宅子出售,芊芊姑娘将来住进来,也不算辱没了她,差不多千两银子左右,我们都帮你出一点,权作你纳娶芊芊姑娘的贺礼。”
萧业却又道:“暂时不要买城外的宅子,哪怕在城里买不到三进大宅,两进也可免强凑和着住。”
众人相互看了看,没人理解萧业为何要一定住在城内,可这家伙摆明了不肯解释。
倒是蒋方毫不犹豫道:“我相信萧郎自有道理,该说时必会告之。”
“行!”
陆文道:“这几日我们帮你看看,总要在芊芊姑娘来前办妥当,夜间开门的事我先去问一下由谁当值,正午我们在码头汇合!”
“也好!”
几人纷纷点头。
……
正午过去不久,一艘乌篷船沿着运河驶入长江,溯江上行,过了傍晚,抵达建康,并未泊在长干里码头,而是沿着江岸摸黑前进。
不片刻,一名老艄公道:“二爷,这里是距紫金山最近的停泊处啦,再往前俱是泥滩,上下不便,且极易搁浅。”
张检看向萧业。
“此处亦可,几位就呆在船上,紫姑娘娘声明只许我一人进山,等我回来!”
萧业叮嘱了句,踏出船仓,待舢板摆好,便快步下船,转眼消失在黑暗当中。
“二哥,萧郎不会出事吧?”
张玉心里不踏实,不由问道。
张检大冽冽道:“神灵又不会害人,怕什么?”
“噢!”
张玉轻点螓首。
作为修士,萧业自不惧黑暗,即便没有月光,些许星光也足以照亮脚下的道路。
夜间的山里,山风阵阵,吹拂的枝节哗啦作响,不时还有野兽的嘶叫,当然,萧业艺高人胆大,就算有老虎黑熊窜出来也不怕。
沿着山脚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眼帘里映入一座破败的祠堂。
紫姑生前受尽折磨,死状凄惨,故心气极高,死后不愿被当作厕神供奉,宁可不取香火,神祠渐渐衰败,萧业不禁叹了口气,踏入祠中。
狭小破旧的祠堂里,上首端坐紫姑神像,彩绘早已斑驳,面孔也模糊不清,两侧各侍立着春兰、夏荷、秋菊与冬梅,同样的破旧。
四女是草木之精,并不是神灵,不需要带走侍像,只要背走紫姑就可以了,不过他仍是道:“改日再将你们四人移走,今日先请紫姑娘娘上门!”
说着,取出早已备好的线香,点燃插入香炉,拜了三拜。
虚空中,突有星星点点的金光飘来,凝聚成一篇法诀,萧业一看,搬山诀!
通篇百来字,讲解真气运用,如何以人身背负山岳,不禁大喜!
紫姑的塑像是泥胎像,三四百斤重,以他的修为,背着走十来里的山路也是很吃力的,逞论在回家前不能放下,但有了搬山诀又有不同。
“多谢娘娘赐法!”
萧业深施一礼,就以咏叹读书法,诵念起来。
……
第一零三章 请神三关
抑扬顿挫的音节飘荡在神祠里,神像的双眼略微一亮,似有诧异之色溢出,萧业却是没有留意,完全沉浸在了咏叹读书法的神妙当中。
音节震荡着精义,法诀中的灵性被疯狂的汲取,一遍诵完,萧业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法诀的要点,又诵一遍,接连三次之后,已能熟练掌握。
“娘娘,得罪了!”
萧业自觉时间已近子时,向神像再施一礼,便双手扶着神像基座,小心的挪到供台边缘,堪堪压着台角,再背转过身,双手搭着神像,稍微用力一扒,神像就倾倒在了背上。
顿时,萧业腰身一沉,仿佛背的不是三四百斤重的泥胎,而是一个世界,几乎把他压趴,于是赶忙运转搬山诀,法诀摧动着真气,如用灵觉看去,一层黄蒙蒙的微光缭绕在了萧业体表,虽然泥胎依然沉重,却是渐渐抵销了那如世界般的重压。
‘原来如此!’
萧业眼里现出了然之色,自己背的,可不仅仅是一座神像,而是紫姑的道场,没有法诀,一个人哪里能背动一个小世界?
也难怪紫姑授了自己搬山诀。
结界中,紫姑端坐在大殿里,眼里现出了赞许之色。
事实上以萧业现有的修为,仅仅靠他自己是背不动紫姑道场的,紫姑也在掐诀施法,分担了大部分压力。
“嘿!”
萧业腰杆猛的一挺,吐气开声,一步踏出!
“轰隆!”
识海中,就觉地动山摇,仿佛地震一样!
萧业不为所动,又踏出第二步!
“轰隆!”
每一步踏出,都有轰隆巨响!
音节冲击着真气,震荡着丹田,雷霆的种子被激发,丝丝电光闪烁,让他恶心欲呕,可此时势必不能放弃,萧业咬着牙关,一步步踏出了祠堂。
轰隆声陡然止竭,丹田里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去,又经过音节的震荡,竟然凝实了几分。
萧业心中一喜,原来……搬动神灵道场,也是机缘!
如果把丹田比作气球,越结实,就越抗压,可以承受越多的气体灌注,等于变相的提高了丹田容积的上限,而且单位容积里的真气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压缩。
如果不是不能回头,萧业都想回到祠堂里再走几遍。
深吸了口气,萧业迈开大步,沿着杂草丛生的山道离开了祠堂。
“吼~~”
还没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虎吼,倾刻间,萧业毛骨耸然,一股致命的威胁萦绕上心头。
这一声虎吼直冲神魂,神魂似要被撕裂开,萧业差点把背后的紫姑像丢开,转身迎敌,好在他谨记紫姑的吩咐,不许回头,不许放下,这一刻,他选择了信任,僵立原地不动。
“吼!”
“吼!”
虎吼一声接一声,灵魂在吼叫声中痛楚难当,可是背后并没有猛虎扑来。
‘幻象?’
萧业眉头微拧,只是细细体会又不是,每一声虎吼,都有乌光渗入神魂,如一柄柄细碎的刀片在切削,神魂的撕裂感是实实在在的,并非幻象所能摸拟,也许……这就是搬动神像引发的天时地气反应。
一步又一步,萧业远离了山体,虎吼也渐渐远去,乌光失去了虎吼的支撑,陆续融入神魂,弥补着缺口,一道道灵光在神魂上闪烁,似乎是一种了不得的东西,提升着神魂的强度,而且……与大地的联系也越发紧密。
果然,撑过去就是机缘。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
这念头刚出,耳边就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快放下,放下,这是我们的神灵!”
“大伙儿上啊,拦住他,别让他把神灵带走!”
“狗贼,还不放下神灵?”
“求求你,别把神灵带走!”
这一刻,萧业如置身于鸭子潭中,吵吵嚷嚷让他心里烦闷无比,一声声喝骂近在耳边,心神越来越狂躁,数次都有回头对骂的冲动。
但是他始终记着不能回头,不能说话,硬生生的忍受。
为分散注意力,他努力思索着一路走来的异象。
把神像移出神祠的轰隆声,理应是地气受了震动,冲击自己的丹田。
丹田又谓气海,任脉水气在此吸热气化胀散,化为天部之气,而任脉属阴,乃阴脉之海,大地则为坤,性阴,故而地气经任脉冲击丹田。
一瞬间,萧业明了,此为首关。
第二关虎吼,应是青山有灵,不愿自己带走神灵,故而本能的发动对灵魂层面的袭击,可惜自己是活人,只须不受纷扰,终究是奈何不得自己。
至于骂声,显然是生民的祈愿,谁又愿意自家的神灵被人带走呢?
诶?
生灵祈愿?
香火愿力?
萧业突然心中一动,头顶的才气冲天而起,倒卷全身,刹那间,如同暴雨临盆,一簇簇灰白色的细点打上才气,才气如洁白的缎面剧烈抖动起来。
这缎面,是由一张密集的细网构成,网眼中,不断涌出各色道理,冲向那灰白色的细点。
“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民之性,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而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
……
生民祈愿虽然庞大,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却是群龙无首,乃乌合之众,而才气精纯凝实,一篇篇道理,便是一支支精兵,杀入乌合之众,反复冲阵,将灰色的怨气抖开,留下白色的纯净愿力融入网面。
才气大网吸收着生民愿力,缓慢增厚变强,反过来,又加快了消化愿力的速度。
‘看来这是第三关了,以生民祈愿冲击心灵,如心防失守,怕是会沦丧自我,幸我有才气结网以待,可以化解生民愿力的冲击,还能反过来增益才气,此为不可多得的机缘,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周兴了?不行,我得走慢些!’
三关虽危险,却各有机缘,分别淬炼丹田、神魂与心灵,萧业索性放慢了脚步,承受着生民愿力的攻击,有了纯净愿力融入才气,本以法儒两道编织的才气大网,渐渐融入了民生的力量,这是来自于生民最朴素的愿望,数不尽的模糊身影在网中祷告,纯朴而又真挚,民心调和着儒家与法家,儒法之间,越发融洽。
“轰!”
突然萧业脑海一震!
他本是六品巅峰才气,吸收了生民愿力,终于突破六品的界限,臻至七品,并随着生民愿力的不断融入,还在缓慢攀升……
第一零四章 劫数同来
“萧郎回来啦!”
船上,几人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均是翘首望向那黑漆漆的江岸,突然渐渐有脚步声传来,张玉立刻欢呼。
“等等,万一是野兽呢?”
张检提醒道。
“二哥,人的脚步声和野兽你听不出来啊?”
张玉不满的瞪了一眼过去,并拿过火把,向前照亮。
果然,一个背负着沉重雕像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光范围内。
“哎哟喂,真是紫姑娘娘,小的给娘娘磕头啦!”
船上的水手舵工一看,纷纷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祈求娘娘保偌。
萧业暗暗摇头,这番祈求注定落空,因为紫姑不受香火,反是在自己家里,吸收隋炀帝遗体的晦气修炼,或能走出一条新路。
“别磕了,还不快去给萧郎搭把手?”
张检催促道。
就有几个水手爬起来,飞快步下舷梯,要去搭萧业背上的塑像。
萧业却是身子一扭,猛摇头。
“萧郎,怎么了?”
张检诧异的问道。
因双手反扣住塑像,萧业只能一个劲摇头,眼见就要上船,他也不知道能否开口说话,为保险起见,还是不说为妙。
“这……”
张检不解的挠了挠后脑壳。
陈子昂似是看出了什么,猜测道:“神灵可不是那么容易请的,有很多古怪的规矩,萧郎必是有难言之隐,比如不能说话,不能让别人代劳?”
萧业又连点头。
“快上来吧!”
张检忙招呼。
萧业一步踏上舢板,摇摇晃晃上了船,船仓狭小,进不了,索性背负着神像站在船头。
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也是规矩?
“开船!”
张检猛一挥手。
夜色中,船只起了锚,向下游划动,因顺风顺水,速度要比来时稍快些。
张玉跑出船仓,虽然她帮不上忙,却不忍心萧业一个人独自站着,萧业回头丢了个歉意的眼神,便望向夜空。
今次总算没出差池,长江是分界线,上了船,一切的异象全部消失,再体会着丹田、神魂与才气得到的好处,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不过最实实在在的,还是搬山诀,起初萧业认为,搬山诀是用来搬动神灵的小世界,但是法诀运转越发熟练,背后的压力不断分担给大地,显然,这也是一种卸力法门,既然能分担负重,为何不能卸去敌人攻来的力道?
一路行来,背负塑像的实际感受,不过三五十斤。
当然了,此刻站在船上,没有大地分担,几百斤的重量全由萧业自己承受,虽然沉重,却也并非扛不住。
江风拂面而过,张玉不禁打了个哆嗦。
萧业回头,以眼神示意她回仓。
“那你自己当心点,别乱动啊,小心摔到江里面!”
张玉也没坚持,陪萧业站一起帮不上忙,别把自己冻出风寒就糟糕了,于是叮嘱了句,回到仓里。
从建康回到江都,百里不到,顺流而下,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应该赶的及,萧业松了口气。
却是突然之间,浑身一震,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出现在心头。
不好!
劫数来了!
结界中,紫姑也是神色一变,就见空间里劫气滚滚,一些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陈年旧事,如走马观花般重见……
吕后高踞宝座,以冷冰痛快的眼神看着匍匐在台阶下的自己,柔弱、浑身瑟瑟发抖,却没有半分怜惜,得意的大笑道:“皇帝陨了,看还有谁护着你这贱人,来人,断其手足,剜其目,熏其耳,喂哑药,投入猪圈,从此名为人彘!”
一群太监手持钢针和刀斧涌来……
那痛苦让她几欲死去,偏偏吕后不让她死,请来御医,以珍贵的药材吊着命,每日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渐渐地,她的心底有戾气生出。
“天意如此,这也是我的劫数啊!”
紫姑暗道了声,都不用掐指,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业本已半只脚踏入劫数,今晚又受了好处,功行圆满,上船前有地气与生民愿力交迫,劫数不显,但长江是一条游走万里的水系龙脉,浩然气壮,紫金山的地气与生民愿力不敢入江,因此上了船,劫数也来了。
而紫姑虽因心气高不受香火,却不会任由自己渐渐衰弱下去,恰好炀帝尸身让她看到了摆脱香火愿身,走出另一条道路的可能,遂自愿扎根萧业家里,但神灵是镇压一方的存在,维系着生民愿心,受天地认可,不得轻动,但凡移动,必有劫数。
本来紫姑也预料自己有劫数,却没想到,因萧业背负自己,命运中有了交集,萧业的劫数牵引自己的劫数,一人一神,渡同样的劫!
心炎焚身,本质是潜意识深处隐藏的欲念由心底一涌而出,平时想干不敢干的事,都会无限放大,扭曲心灵,如果受其控制,将终生也摆脱不了,成为欲望的奴隶。
换句话说,就是入了魔道。
其实世间本无魔道,魔功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施展出来黑烟滚滚,一看就不是好人,最初的魔道修士都是由心炎焚身而来,心灵扭曲,迷失自我,受欲望控制,行事越发偏激,最终万劫不复。
渡此劫的要点是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在撄挠中求宁静,修清心通明,行为举止合法度,心境通明无所碍,即黑白分明,知晓对错,问心无愧!
对于神灵而言,香火愿力中含有大量的杂念,渡此劫的危险千百倍于生灵。
紫姑心知自己很难渡过此劫,幸好与萧业在命运中有了交集,只能靠他了。
这一刻,紫姑内有心魔执念,外有生民杂音,苦苦支撑着。
而萧业站在船头,一动不动,从背后看不出异常,但是从前看,已是面孔通红,额头汗珠滚滚,眼里隐约有些邪恶的光芒闪现。
毕竟谁的心里没有欲望?
又有谁会没有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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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欲望一古脑儿的涌现出来,甚至还有前世受了欺压委屈,忍气吞声的怨气,都在争夺他心灵的控制权,所幸他灵台还保持着一点清明,由才气护持着顽强抵挡。
突然萧业在心里用咏叹读书法默诵: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是由心灵诵念,灵性音节飘入了紫姑的结界,顿时,紫姑娇躯微震,本已腥红的眼眸现出了一点清明,不禁喃喃念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