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易鼎内照
“什么?走火入魔?”
众人面面相觑,考试能考到走火入魔,也是没谁了。
陆文忙问道:“大夫,可有法子诊治?”
“哎~~”
老者重重叹了口气:“老夫只是给人看看病,哪里能治得了走火入魔,再说我也不知他练的什么,倘若冒然下手,反会有不测之祸,这样罢,老夫开一付宁神静气的方子,暂时帮他压一压,能否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或者赶紧把他的师长请来为他疏导气脉!”
“那就有劳了!”
陈子昂拱手道。
老者取了纸笔,当场开了道宁神安气汤,收了一两银子诊金,告辞离去。
“我说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夫前脚刚走,铁无痕就嚷嚷道。
“闭嘴,若非你推了萧郎一把,萧郎怎会走火入魔?”
陈子昂厉斥。
陆文也哼道:“总之你脱不了嫌疑!”
“这这……这从何说起啊!”
铁无痕感觉读书人太难招惹了,自己还没怎么着,屎盆子就一个个的往头上扣,别看他在漕帮里面是个人物,在读书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所谓士农工商,铁无痕哪一行都不沾边,属于下九流。
偏偏他又不敢动手,脸面不自禁起了哀求之色。
“算了,算了!”
陆文挥挥手道:“反正他家就在扬州,不怕他跑了,让他先走,蒋郎之事,待萧郎身体好了再说!”
“行,那我过几日再来!”
铁无痕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带着几个手下,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陆文又让伙计去抓药,才回了屋里,三人均是一脸忧色。
好一会儿,陈子昂道:“大夫说,要请来萧郎的师长,说实话,我与萧郎相交不过月余,哪里知晓谁是他的师长,要不我回一趟扬州,当面问问他的婶婶,明日应可回来,这里就有赖陆郎与蒋郎照料了。”
“我给你安排下,蒋郎先照看着!”
陆文点了点头,与陈子昂疾步而出。
……
天色渐渐黑了,萧业喝了碗宁神安气汤,也没多大作用,虽然大汗淋漓,被褥都湿了一层,却依然浑身发冷,一阵阵的打摆子。
而且真气散乱,全身从筋骨到内脏,无处不疼痛,偏偏他有心气,强忍着,不肯叫出声。
“萧郎,闭上眼睡一觉罢,也许一觉醒来就好了。”
陆文焦急道。
萧业缓缓摇了摇头。
他有种预感,也许眼睛闭上了,就永远都睁不开。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一种发自于心灵深处的不安。
“哎~~”
蒋方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怔怔看着萧业,眼圈红红的。
自五年前父亲去世,蒋方与母亲相依为命,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楚,萧业是第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在他即将堕入深渊之时,伸手拉住了他,还为他解决麻烦,无私的授予破题之法,他心里感激,不知如何报答。
病在萧业的身上,却是疼在他的心里,如果有可能,他宁可自己代替萧业去受这份痛苦,甚至替死他也愿意。
萧业也眯着眼睛,心想既然不肯走,就陪我说点有趣的事情,不要让我睡过去。
可惜他说不出话,二人也不明白他的眼神含义,只能靠毅力强撑。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子里,渗进了一股极淡的清香,陆文与蒋方同时犯起迷糊,脖子一歪,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这两人也真是的,等了那么久都不走,只能先让他们睡一觉。”
“那老头就是个庸医,明明萧郎是入道渡劫,他却诊为走火入魔,好在没胡乱开药,不然吃出问题来,夫人可不饶他!”
伴着话音,春兰和夏荷凭空出现。
二女凑上前,盯着萧业打量了片刻,惊呼道:“糟了,他练的是什么功,谁教他的?天地元气火躁,不经搬铅运汞就敢吸纳入体,难怪阳火如此旺盛!”
萧业强撑着眼皮,以目光询问。
春兰带着丝责怪道:“道谚有云: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正经道人,都有搬铅运汞之法,以调和阴阳,萧郎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法门,没有师长指点就敢私自习练,寻常道人,哪个不是在山门苦修数十载才下山走动?
哎,扯远了,妾简要说一下修道吧,修道有十二层,每层一劫,渡过去修为精进,更上一层,十二劫皆渡,可飞升成仙,但若有一劫渡不过去,便化为灰灰,萧郎渡的是第一劫,易鼎内照。
此劫的要点在于打通任督二脉,任脉是诸阴经之海,督脉是诸阳总督之会,萧郎任督二脉尚未打开,故而阴阳气机与道体道机不相和谐,也不知你得了什么机缘,居然在此时渡劫。”
夏荷补充道:“其实道人渡此劫,如有师长护持,多数能渡过,难的是入道机缘,有些人修道几十年都跨不进门槛,而有些人,数年便可渡劫,此时阴阳二气满盈,在契机激发下,自发的打通任督二脉,小周天通达,铸就无垢道体,从此百病不生。
当然啦,渡劫之时,体内的所有隐患都会爆发出来,就象萧郎现在这样,稍不留神就病死了。”
萧业现出一丝了然之色,继续看着二女。
“哼!”
春兰明白萧业的意思,哼道:“你当道法那么容易求啊,每一篇均是道门的不传之秘,寻常人拜师无门,通常都是道人下山,捡根骨、姿质、心性上佳的童子,带回山门修行,初期并不教授道术,而是磨练心性,就是所谓的砍柴挑粪浇菜园子,最多教些凡间武技,一干数年乃至十年,得山门认可之后,才可修习基础道术,打坐熬炼,再过个一年两载,真人会从中择取上佳者录为弟子,至此才可真正修道。
至于那些未被择取的,算作外门弟子,打发下山,或经营产业,或入朝为将,为师门挣得金帛气运,萧郎已经入了红尘,走上科举之路,无论哪一门哪一派都不会收,你死了这条心吧,你那不知从哪来的法门最好不要透露出去,也不要再练了,这次妾们能救得了你,下次可说不准,现在请萧郎把眼睛闭上!”
正说着,春兰突然俏面微红,现出了一丝羞涩之意。
萧业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闭眼。
他就觉得,一袭幽香缓缓靠近,随即身体一沉,一具温热的香躯压了上来,紧接着嘴唇又是一软,一股香甜的气息渡入口中!
第四十六章 深夜阅卷
这一股气息,性质纯阴,有如一股清流中和着躁动的阳气,把散乱的真气梳理起来,使之重新归于经脉游走,身体的病痛竟也消减了些。
“不许睁眼!”
萧业正要睁开眼睛,春兰已疾喝,随即声音中有些虚弱,小声道:“看这样子,好象只我一口还不够,要不夏荷你也渡一口元气给萧郎吧。”
“这……”
夏荷迟疑道:“我倒不是舍不得,咱们这一丝纯阴元气迟早要给人的,若非夫人庇护,怕是早被夺走了,与其渡给别人,倒不如渡给萧郎,可是……你愿意么?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心肝宝贝?”
“哎呀,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话,我们与他,神人两隔,只有露水姻缘,不可能结为夫妻,将来他三妻四妾,我能理会得了吗?我有什么不愿意,分你一杯羹便是!”
“诶?”
啥意思?
萧业心绪猛烈波动起来!
这时,又有一股香风袭至,与春兰那沁人心脾的兰花香气不同,这股香风,极为淡雅,丝丝缕缕中带着微甜,正是荷花的香味。
萧业期待被夏荷压在身上,可是香气在临近身体时盘旋回绕,欲语还羞,只能感觉到一缕衣襟掠过,嘴唇如被蜻蜓轻轻点了下,一缕元气已渡送过来。
“萧郎好生歇息吧,如不出意外,天亮之前劫数将会散去,妾们就先告辞了!”
萧业忙睁开眼,他想问第二层境界是什么,可是佳人已香踪渺渺,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哎~~”
萧业长吁了口气,病痛正在消褪,头脑渐渐清明。
春兰和夏荷的恩惠,暂时报答不了,他转而思索起了劫数的问题,自来扬州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映,思来想去,渡劫的契机理应是昨日聆听神灵诵读自己的文章,精神得到了震荡升华,而自己站桩练拳也把真气积蓄至顶峰,遂才有劫数来临。
至于修行……
按照二女的说法,自己有了文气,就不可能再入道门,难道修行之路从此断绝?
如果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仙人,有神灵倒也罢了,可是知道了,谁不想长生?
没有道法并不是最重要的,国术能练出真气,又可以渡劫,说明国术也是一种修行方式,但是天地元气火躁,而自己不懂搬运铅汞,调和阴阳之法,难道真没法解决?
萧业不禁思索起了桩功,目前他站的桩是混元桩与三体式,两者混合站,在吸纳天地元气,也就是他所谓的灵气方面没有问题,唯一不足的,是不能降躁,致使体内阳火过盛,阴阳失调,那么……
还有一种桩功,叫做二字钳羊马!
这是咏春拳的桩功,而咏春拳适合女人练,女人属阴,下回可以试着站二字钳羊马,看看能否调和阴阳。
心里挂着事,萧业又不敢闭眼睡觉,看了看正酣睡的蒋方与陆文,只觉无聊的紧,要是春兰和夏荷在就好了。
“春兰姑娘,夏荷姑娘……”
“春兰姐姐,夏荷姐姐……”
萧业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小声呼唤。
……
府学!
虽是深夜,但大堂里灯火通明。
知府陈敬之肃容道:“经文昌帝君捡选文气,合计两千三百五十二卷中,无文气三十六卷,一品文气二百九十三卷,二品文气一千二百十五卷,三品文气六百二十一卷,四品文气一百七十二卷,五品文气十五卷,今次府学三十名额,就从四品和五品文气中择出,诸位以为如何?”
“可!”
魏思温点头道。
提学唐之奇与两名教授也纷纷赞同。
府试比县试要严厉的多,史文龙敢于贿赂县试的考官,却绝对不敢打府试考官的主意,一旦考官舞弊被发现,付出的不仅仅是前程和性命,同殿的四名考官及相关吏员均须连坐,因此魏思温也只敢在规则内对萧业动些小手脚。
五名考官相互警惕监督,殿外还有甲兵执守,气氛森严之极。
首先是检查试卷有没有完成,凡是没有做完,一律贬黜,神灵阅卷,只看文气,不管内容,常常有高文气的学子试卷没完成,结果惨遭淘汰。
但胡乱凑字数,文气一关又过不了。
以神灵先阅文气,既公平又残酷,很多学子的文章都没经过考官眼,就被涮了下来,试后集中焚毁,化为灰烬,里面写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五品文才堪称一时俊彦,罢黜实在可惜,哎,可惜,可惜啊!”
一百八十七卷试卷中,有三十三卷被贬黜,其中二十二卷没有做完,十卷有别字或犯忌,甚至还有两份五品试卷犯了避讳。
陈敬之看的直叹气。
魏思温笑道:“自己不珍惜,怪得了谁,若是多作检查,怎会犯此错误?治学尚且如此大意,而为政者,讲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倘若政令疏漏,万千小民生计难保,故这等人,还是及早罢黜为好,免得将来为祸,明府不必为之惋惜,来,签了名画了押,就赶紧开始罢。”
“哎~~你呀!”
陈敬之笑着摇了摇头,就拿起了笔,在被贬黜的试卷上签名画押。
其余四人也依次提笔,得以确认。
陈敬之突然面色一沉,冷声道:“诸位大人,府试乃朝廷重中之重,涉及我等身家性命,还望善始善终,每一卷按制须亲自阅读,凡有贬黜,须注明,第一轮阅卷之后,与其余四人合议,不可松懈,三日之内,必须把名额拟定出来!”
剩下一百五十四份考卷,取三十,录入府学,上报江南道学政,这三十人中不论取谁,都可以参加乡试,考官们压力巨大,齐齐拱手:“我等自当亲自阅读,无有疏漏!”
与县试不过不必标注,只放一边不同,府试凡是不过,须注明原因,一轮阅卷过后,不论五人同过的试卷是否超过三十之数,五名考官都要对标注有不过的试卷合议,达成一致,才能决定,实在没法达成,需要以加急公文上报江南道学政,学政最迟于次日载决,第三日必须把结果送回扬州府。
以确保府试过后的第十日,开考院试。
不过考官之间没法达成一致的情况极为罕见,毕竟在官场上,不论你有什么理由,在你的权限里搞不定请示上级,都是无能的表现。
通常不是争的你死我活,一般不会走上这条极端的道路。
“来人!”
陈敬之厉喝!
“跨跨跨!”
披着软甲的厢兵跑步入殿,持弋站立各处,殿内瞬间弥漫起了一股肃杀之气。
第四十七章 一箭双雕
“阿兄!”
天色还未大亮,屋门就被推开,巧娘带着哭音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满面焦急的陈子昂与杜氏。
“呜呜呜,阿兄,你怎么好好的病倒了?”
萧业才刚刚睁大眼睛,巧娘就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诶?你们怎么来了?”
萧业已经病痛全去,忙坐直,扶住巧娘。
这可不是开玩笑,十三岁的女孩子已经勉强能嫁人了,巧娘又是他名义上的堂妹,虽然他对巧娘有些微妙的情愫,但是只能隐藏在心里,被人说三道四可不好。
果然,杜氏看了过来。
陈子昂从旁道:“昨日去了你家书店,问了伯母,伯母也不知所以然,又放心不下,遂与巧娘姑娘连夜赶来……”
正说着,陈子昂一看萧业的面色,惊道:“萧郎好了?”
萧业点头道:“睡了一觉,已无大碍,倒是叫伯玉兄费心了,也害得婶婶连夜奔波。”
“那我呢?”
巧娘见没提自己,娇俏的小脸挂着泪痕,不依道。
萧业笑道:“婶婶既然来了,不妨多留几日,正逢春暧花开时节,扬州还是有些景致的,就让侄儿带着婶婶与巧娘领略一番扬州美景。”
“这……”
杜氏迟疑道:“业儿既然康复了,我和巧娘还是早点回去吧,店里不能没人。”
“娘!”
巧娘可怜巴巴的看过去。
陈子昂劝道:“伯母难得来一趟,横竖府试得三日后才能放榜,萧郎大病初愈,正应外出稍作走动!”
“那……就等府试放了榜再回去!”
杜氏勉强点了点头。
“娘,我要看遍二十四桥!”
巧娘顿时绽现出笑容。
“醒来,醒来,你俩睡的象死猪一样!”
陈子昂又连扑带打,把陆文与蒋方唤醒,二人见着萧业恢复,均是欢喜不己,与杜氏见了礼之后,各自去洗漱。
……
不觉中,两日过去,深夜又至。
府学,经多次争辩与几番斟酌,最终剩下三十五人可入府学,其中十三名五品文气,二十二名四品文气,涮下哪一个都很困难!
陈敬之肃容道:“三日阅卷,我等皆已神困体乏,还望再接再励,今夜就把名单定下来,明早放榜!”
魏思温笑道:“明府说的是,放了榜,下一场就是朝廷下派的侍郎御史主考了,咱们总算可以卸担子啦!”
院试的主考官名义上是道里的学政,但学政只有一人,而各府同时开考,因此朝廷会以进士出身的侍郎及监察御史充任考官,下派各地监考。
“魏大人此言甚是!”
提学唐之奇感慨道:“每届科举,虽战战兢兢,劳心劳力,可看着朝廷的后备人才接踵而出,又不甚欣慰呐!”
魏思温似是想到了什么,奇道:“不知明府与三位可曾留意到一点,今次应试学子,三十五人中,江都县竟达八人之多,这固然有张柬之的文教之功,可那五位县令难道都不如张柬之?吏部考功被比了下去,只怕未必会甘心呐!”
四人均是心中一凛!
是的,江都县太突出了,另三县还好些,身为附郭县的广陵与邗江只怕会起了芥蒂。
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府里诸县考评,通常不出大的意外,以附郭县为首,毕竟是府城驻地,经济、税赋与文教理所当然要强于下辖诸县。
从贞观年间起,扬州府考评的魁首之争,不是邗江,就是广陵,可是自张柬之主政江都以来,江都县的赋税竟有了赶超邗江与广陵之势,偏偏还不是括地搜油式的增长,乡绅百姓基本上没有闹事的,这只能说明张柬之治政有功,如今文教又起来了,让两大附郭县怎么想?
除了县令无能,没有别的想法。
“那依魏大人的意思?”
陈敬之不动声色的问道。
魏思温道:“扬州府六县的平衡,轻易打破不得,否则于明府亦是不妥,想明府明年任期届满,吏部必另有任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魏某以为,江都县可多贬黜数人。”
陈敬之神色微变!
没错,魏思温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大唐地方官的任期,通常是以四次考评为上限,也就是最多四年,今年是陈敬之的最后一年。
在他的治下,六县和谐,商贸繁荣,赋税足额,文教兴盛,按惯例,应当高升,在这当口,稳定压倒一切,最忌讳下面出事。
只是……这话从魏思温口中说出,怎么都不是个味道,魏思温是同知,什么时候为自己考虑了?
陈敬之四十来岁了,进士出身,在地方上摸打滚爬多年,对个中的门门道道清楚的很,一般来说,与自己不对付的下属突然出了个为你好的主意,甭管他是如何的情真意切,背后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地,指不定就有个大坑在等着你跳下去呢。
“依魏大人之意,何人该贬,何人又不该贬?”
陈敬之眼神微微波动,问道。
“哎~~”
魏思温叹了口气,拿起萧业的试卷道:“如此锦绣文章,怕是都能中举人了,可惜此子出身于兰陵萧氏,听说他才十六岁,不如压一压,下届再考亦不为迟。”
其余三人不说话,均是低着头。
萧业文气第一,文章又基本契合朝廷下发的考义,尤其是经义的第一题,以周文王之母破题,让人禁不住的拍案叫绝。
其实能考中进士的,没有一个是傻子,武后出这种题目,哪怕当时看不出来,读了萧业的文章之后,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猜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贬黜,可是魏思温说的也有道理啊,兰陵萧氏,是萧业绕不过去的坎。
陈敬之捋着胡须,眼神渐渐阴冷!
江都县谁不能贬,偏偏要贬文气第一的萧业?
别忘了,萧业是江都县出来的,是张柬之的治下,以张柬之的为人,一旦得知自己县里有个文气第一的被贬了,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知县如果豁出去对抗知府,方法还是很多的,事情闹到上面,虽然道里多半会处置张柬之,可自己这个知府连知县都压不住,会被认为无能,再好的政绩都抵不过无能,怕是明年考评过后,会被贬到偏远州府。
而且朝廷并没有明文禁锢兰陵萧氏,张柬之铁定会要求学政复议,学政只要调卷宗一查,这么好的文章居然被贬,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揣磨上意!
阴结皇后!
从此之后,他将为清流所不齿,名声毁了!
更重要的是,江都县文教第一,治政有方,自己却为了搞平衡强压江都,这是当吏部考功司是瞎子还是怎么着?
好个奸贼,让自己丢了官,又名声扫地,好歹毒的一箭双雕之计!
第四十八章 身具凤格
陈敬之恨的咬牙切齿,不过并不形于色,淡淡道:“此子既是文气第一,文章也精僻,取了就是。”
“这……”
魏思温沉吟不语。
他针对萧业,一方面是蔡先生的委托,没能在考场上干扰,总要在录取时试一试,另一方面,是萧业婉拒了他的‘好意’。
有才的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宁可毁了。
“诸位意下如何?”
陈敬之又向那三人问道。
唐之奇迟疑道:“魏大人所说也有几分道理,朝廷方面,不得不考虑啊,此子毕竟年幼,下届再考也来的及。”
“哼!”
陈敬之冷哼一声,向洛阳方向重重一拱手:“我等为国取士,只论文章和文气,其余一概不论,萧业文气第一,文章作的也好,纵然出身于兰陵萧氏,朝廷可有贬黜明文?
他张柬之敢取,我陈敬之为何取不得?横竖放在那三十人大名单里,学政若不取他,本府亦无话可说,魏大人,可有异议?”
陈敬之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闹下去,只能两败俱伤,魏思温暗道自己尽力了,起码对蔡先生有个交待,而且坐在同知的位置上,还有更重要的大事,于是道:“既然明府有决断,那就另择他人贬黜。”
“嗯~~开始罢!”
陈敬之点了点头。
……
“阿兄,还没起床啊!”
天色刚蒙蒙亮,巧娘便来叫唤。
萧业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了,给杜氏和巧娘住,他与陈子昂睡在一起。
古人讲究抵足共眠,男人睡一起,才是亲如兄弟的表现,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与男人睡一张床比和女人睡一起更加出格,可是入乡随俗,人家陈子昂都不说什么,他也不好矫情,好在陈子昂睡觉还算老实。
“就起来了!”
因与陈子昂共睡一榻,萧业并未早起站桩,忙应道。
“阿兄,今日放榜,你快点!”
巧娘又在外催促。
这三日里,萧业带着她和杜氏几乎游遍了扬州城,其实这年代的扬州没什么好逛的,城池虽然不小,但人口众多,处处逼仄,又没有瘦西湖,漂亮的景致大多被圈进了盐商的私宅,所谓的二十四桥更是名不符实,充分展现出文学作品与现实的反差。
不过巧娘仍是兴致勃勃。
很快的,萧业与陈子昂起床,各自洗漱,陆文也起来了,用过早膳,去往府衙,杜氏作为长辈,不便同去,巧娘却是非要跟来。
当几人赶到的时候,府衙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参考的两千多名童生,几乎都来了。
“阿兄,你有几分把握啊?”
巧娘忍不住问道。
“这如何好说,中不了下回再考便是!”
萧业淡淡一笑。
“萧郎,萧郎,你们早来了!”
街角,蒋方快步赶来,额头尽是汗珠,带着紧张之色。
陆文哈的一笑:“蒋郎不必多想,这次如果不中,你和伯母随我回江都,我家里的藏书皆可翻阅,下回必中!”
“那就谢过陆郎了!”
蒋方心中一喜,忙施礼称谢,不过眼神仍是尽往府门瞟,毕竟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谁都抱有期待,能这次中,又何必等到下次?
史进与蔡先生站在街角,远远望着萧业等人。
与史进咬牙切齿的瞪着萧业不同,蔡先生却是望向巧娘,目中渐渐现出奇光。
在他眼里,巧娘不仅仅是清丽脱俗,天生的美人胚子,还鼻梁挺直,耳珠滚圆,两眼黑白分明,额头那浓密的发髻下面,隐隐透出一小撮美人尖。
美人尖又称美人髻,是宫里评判美人的一个重要标准,具美人髻者为上品。
‘难道此女身具凤相?’
蔡先生又惊又喜,忙以秘法看去。
果不其然,在巧娘的头顶,有氤氲青气蒸腾,流遍全身,呈幼年青鸾形态。
“先生,你在看什么?”
史进留意到蔡先生的眼神,不禁问道。
“你可留意到此女?”
蔡先生捋须微笑。
“这……”
史进也看向巧娘,迟疑道:“听说是那贱种的堂妹,两人如此亲近,怕是有不可告人之秘。”
“诶~~”
蔡先生摆摆手道:“此女身具凤格,有旺夫之相,若娶之为妻,对你大有裨益,甚至达至不可言亦无不可!”
“什么?”
史进神色大变,额头瞬间渗出了汗珠,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他做梦都没想过!
但是他对蔡先生无比信服,心绪不由澎湃起来。
蔡先生看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你莫看天下太平,正逢盛世,实则朝廷已暗流涌动,某夜观天象,紫薇晦暗将灭,太阴犯岁,有暗血云气自西方而来,主人君晏驾,妇人当国,试问牝鸡司晨,乾坤倒置,妖邪将辈出,天下岂得宁乎?”
史进脸面都绷的通红,眼里渐渐绽现出了野心的光芒。
蔡先生摇摇头,又道:“凤格女子,不是寻常人可以匹配,萧家老五萧让的三子,正是对此女生了淫念,结果老大遭牢狱之灾,剩下父子三人被迫远走,隐姓埋名,以你现有位业,若强娶之,必反受其祸。”
“那……先生,我怎样才能娶到此女?”
史进忙问道。
以前他没对巧娘太在意,一个十三岁的丫头片子,身子骨还未长开,再是美人胚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可是经蔡先生提点,倒是越看越欢喜,那荆钗布裙穿在瘦弱的身上,别有一番动人滋味呢。
蔡先生道:“待你考中举人,我亲自与你父分说,请他出十万两黄金向萧氏下聘!”
“这么多?”
史进吓了一跳。
哪怕是扬州最大的盐商,拿出十万两黄金也是困难之极,更何况向一个贫寒人家下聘?
蔡先生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笑道:“你当凤格是什么,岂能以黄白之物计之,他萧家再受贬黜,也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而你史家……请恕我直言,不过一爆发户耳,仅此两项,以十万两黄金下聘不为过。
并且金乃五行之首,金者,禁也,金也是财帛之首,凝聚众生愿望,老实说,你以举人位格去迎娶那萧家女子仍是不足,故需以黄金镇压凤气。
另你想过没有,萧业岂肯把他的堂妹嫁与你?可是有十万两黄金作聘,他不许,他的族人许不许?此举亦可离间此人与宗族的关系,若与宗族反目成仇,他的仕途可谓断矣!”
“先生高见!”
史进心悦诚服!
“出来了,出来了!”
突然人群中有惊叫声。
就见府门轰隆隆打开,以知府陈敬之为首,一众官员跟随而出,魏思温手里捧着黄榜,瞬间,无数灼热的目光望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榜首
魏思温那锐利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先看了眼萧业,微有冷意,又移向蔡先生,交换了个会心的眼神,便于府衙前的照壁上,悬挂上了黄榜。
“萧业,萧业,榜首萧业!”
陡然间,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萧郎,恭喜了!”
陈子昂与陆文向萧业拱手。
府试第一名也称案首,但为与县试案首区别,一般称为榜首,正如案首是县里的保送生,榜首也可视为府里保送,不出大的岔子,基本上秀才稳了。
这实际上是陈敬之故意为之,既然力保萧业过关,就索性把事情做绝,给个榜首,而以萧业的文气文彩,当榜首名副其实,他就是要做给天下清流看,我陈敬之按才取人。
如此一来,就算萧业过不了院试,受攻诘的不是他,而是学政,如果萧业过了,那他慧眼识人,为国取士的美名也将传扬开来,明年大概率高迁。
这是一举两得之计,还能卖个面子给张柬之,给萧业,以及兰陵萧氏的其余分枝。
“阿兄,阿兄,你中了,你中啦!”
巧娘也忘乎所以,一把抓住萧业的手,激动的眼眸红红的!
蒋方则是紧张的巡曳榜上名单,除了萧业名列榜首,后面是六县案首,往后是史进、陆文,他一个个往下看,突然,他在最后一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蒋方!
名列三十!
“我也列名,我也榜上有名啊!”
蒋方骤然现出惊喜之色,忙道:“萧郎,恭喜了!”
“同喜同喜!”
萧业欣慰的看着蒋方,连连点头。
本来他以为蒋方中不了,谁料居然出现在名单上,哪怕是最后一名,也具备了乡试的资格。
陆文也笑道:“蒋郎,等院试过后,你就带着你的老娘随我们回江都,我家的藏书,你尽可阅览,八月份我们一同去建康参加乡试。”
“多谢,多谢了!”
蒋方声音竟有些哽咽。
“凡榜上有名者,明日一早来府学报道!”
陈敬之大声唤了句,便与众人转身回府。
“哼!”
史进却是毫无喜色,过了府试,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他只留意到巧娘抓着萧业的手,久久不放,那清澈的眸子中,隐隐绽现出钦慕与爱慕之意,心里吃味的紧,不禁哼了声。
“考中举人,我才可为你谋划,若考不中,一切皆休,莫要让儿女私情分了心,走罢!”
蔡先生拍了拍史进肩膀。
“先生说的是!”
史进咬牙切齿,与蔡先生转身离去。
旁人纷纷向萧业等人投来交杂着羡慕与妒忌的目光,四个人全中,不敢说后无古人,至少也是前无来者,有些童生甚至厚颜来打招呼。
府学三十人,是地地道道的同科,自然亲近,而童生只能厚着脸攀附,毕竟也是资源,能留着一丝情面,将来应景时,没准儿就是一大助力。
“四位,恭喜恭喜啊!”
就在四人应付着诸多童生的时候,铁无痕满面喜色,迈着大步,抱拳而来。
今日一早,他就来看榜,如果四人一个都没中,那对不住,别怪他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是,四人全部榜上有名!
尤其萧业是榜首,几乎必中秀才,而陈子昂是县案首,也有大概率中,四人中至少能出两个秀才,既便是蒋方,也不能说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碍于蔡先生在场,他并未第一时间道贺,而是待蔡先生和史进走了之后,才连忙赶来。
“铁堂主,正好你来了,走,我们去一边说话!”
萧业点头微笑,牵着巧娘,和陈子昂三人及铁无痕挤出人群,穿街过巷,去了一处偏僻的街角。
“铁堂主,字据你先看一看,若无误,当场毁去,然后我们再带你去取银子。”
萧业拿出字据,递过去道。
铁无痕一看,果然是那份字据,三两下撕的粉碎,笑道:“银子不必取啦,就当我冒犯蒋郎的赔罪,请蒋郎千万给我个面子,把银子收了,否则我心里难安呐!”
‘哦?前倨后恭?’
萧业、陈子昂与陆文相视一眼,嘴角均是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陆文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中这一千两银子,萧业与陈子昂虽然清贫,却也不是什么钱都收,只是铁无痕口口声声蒋方,不好多说,看蒋方如何决定。
蒋方毫不犹豫道:“铁堂主也是受人之托,所幸我因祸得福,结识三位好友,此事过去便过去了,何况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已经吃了一次亏,哪里还能再贪你钱财?银子我是万不能收,请蒋堂主叫个车来,我们带你去取。”
“这……”
铁无痕略微迟疑,就哈的一笑:“所谓不打不相识,我铁无痕最好结交读书人,这银子,就当我赠与四位的贺礼,千万莫再推辞了。”
萧业淡淡笑道:“看的出来,铁堂主是个爽快人,我们也愿意与你结交,但是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我们若收了你的钱,岂不是成了小人之交?”
铁无痕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朋友也有通财之义吧?”
“哈哈!”
萧业哈哈一笑:“这话是不假,可前提是救急,我们又不急着用钱,行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交友未必要以钱财通之,赶紧去叫辆车来吧。”
“哎,你们读书人啊,就是认死理,罢了罢了!”
铁无痕叹了口气,便摆摆手道:“用不着叫车马,一千两银子不过几十斤,我扛着就是!”
“那我们走罢!”
萧业看了看铁无痕的体格,确实扛的动。
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人再次来到了苏候祠。
铁无痕打量着破败的祠堂,心中一动,又道:“不如把祠堂修一修,这一千两若是不够,我再添些。”
几人无语的看着铁无痕,银子拿着烧手还是怎么着?这铁憨憨是不把银子花出去不甘心啊,巧娘也是禁不住扯了扯萧业。
萧业无奈道:“别的神祠都可以修,唯独这处修不得,这里是苏候祠,不幸被隋文帝贬嫡,你若修了,不是敬神,反是害了苏候,平时过来拜一拜,上柱香没问题,如要修祠,必先平反,你若真有心的话,不妨想想办法为苏候正名。”
‘嗯?’
苏峻听得这话,顿时把关注的目光投来。
第五十章 正名之法
铁无痕惊叫一声:“我的天呐,是隋文帝下的旨,我一个粗人,打打杀杀还行,哪有法子为苏候正名?”
萧业摆摆手道:“你若想做,自有妙法,就看你愿不愿。”
“请萧郎指点!”
铁无痕催促道。
萧业道:“你手下应有不少兄弟,这段时间,你先叫人搜集与苏候有关的民间逸闻,苏候曾率军屯聚广陵,至今不过几百年工夫,想必搜集起来不难,待乡试过后,我根据你搜集的逸闻,为苏候写一本评书,你找落魄的老秀才或老童生在酒肆街头传唱,先在民间把势造起来,有了势头,苏候的名声渐渐广为人知,再由下而上,推动朝廷为苏候正名,而你费心劳力,亦会得苏候庇护,此法如何?”
结界中的苏峻,陡然目现奇光!
是的,萧业的方法,是最为稳妥之法,一旦自己在民间的好名声起出来了,将来正名、封神只是时间问题。
“不错,萧郎此法甚是妥当!”
陈子昂、陆文与蒋方也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事实上帮助神灵的好处非常大,毕竟凡人不管生前多么牛哔,终须一死,死后落入冥府,依生前功果罪业分配,很难和本家在一起。
一个孤魂野鬼,独自在冥府生存会很艰难,稍有不慎,更是会魂飞魄散,可是有个神灵照拂,将完全不同。
而且帮助神灵的机会不常有,受朝廷册封的正神收取香火,再给予回馈,就如做生意,钱货两纥,不需要凡人的额外帮助,也就是如苏峻这样蒙冤遭贬的神灵,才需要凡人施以援手。
但凡有这样的机会,稍有点能力的人都不会拒绝。
修桥铺路,行善积德固然可以积累阴德,可是又哪里比得上地底下有人?与神灵结下善缘才是最大的阴德啊!
当然,假如不慎帮到了如董卓、石虎这样的恶神,不仅不会受照拂,还会遭天谴,萧业让铁无痕搜集与苏峻有关的民间逸事,也是存有调查的意思。
“好,我回头就叫弟兄们去办,银子不够我再贴!”
铁无痕一口应下,随即来到神像后面,扒开洞口,把银子一锭锭取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又脱了自己上衣,裹住银子,扛在肩膀上,一点都不吃力。
萧业看着铁无痕那壮硕结实的身体,漆黑浓密的胸毛,高高坟起的太阳穴,显然身手不俗,尤其此人貌似粗犷,实则心思巧灵,知进退,善于审时度势,不由赞道:“真武将之姿也!”
“诶?”
几人纷纷看去,除了那贼小的眼睛破坏气质,还真这么回事。
“哈哈!”
铁无痕哈哈一笑:“托萧郎的吉言啦!”
萧业笑道:“先把银子放下来,我们拜一拜苏候再走。”
“确实该拜一拜!”
铁无痕点了点头,放下银子,与众人撮土为香,拜了拜苏峻神像。
六小缕气息遁入了结界当中。
其中四股是文气,以萧业为首,五品中上,已经隐有章义,道理与文字在文气中起伏波动,与上回相比,又有了明显的增长。
再看陈子昂与陆文,哪怕次于萧业,也极为了不得,具人中龙凤气象。
蒋方最次,可纵是如此,仍比寻常学子强了许多。
苏峻暗暗点头。
铁无痕之只是灰白之气,处于寻常人进献的香火范畴,没什么好说,但当他的注意力转到巧娘的那一缕气息时,不禁心头微震!
巧娘竟初具青鸾气象。
对于萧业会否争龙,他不作猜测,也不会站队,神灵最忌讳插手人间帝王事,毕竟人间王朝几百年一更迭,相对于神灵悠长的寿元是不够看的,站队的后果,就是几百年后旧朝衰亡,被新朝清算。
他与萧业的关系,本质上仍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萧业现在帮他多少,将来他还多少。
眼下就是一个还因果的机会。
巧娘身负青鸾相格暂时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暴露出去,有野心者,必不择手段,将巧娘掠为己有。
于是给萧业传音:萧郎,你身边女子身负凤格,可将遮掩气息之法转授于她,以免被道人觉察。
萧业心中一凛,不自禁的看了眼巧娘。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凤格、龙种等命相玄术是不大信的,有特殊面相的人,最多占了些先发优势,真正要想做大事,靠的还是自身的能力与魄力、魅力、处事的决断力,面相顶天了起些锦上添花的作用。
现代人信奉的,是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或者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他不信,别人信啊,这也是个麻烦,于是略微点头,又多拜了拜。
苏峻这才把那六缕气息摄来,纳入口中!
嗯!
舒服!
……
拜过之后,几人各自分开。
回到客栈,得知萧业被点为榜首,杜氏也欢喜不己,美眸煜煜生辉的看着萧业道:“业儿能得榜首,你那叔父的在天之灵必欣慰万分,还有几日便是院试,你也莫要大意,我和巧娘先回去了,等着你把好消息带回来。”
“娘,这么急着走啊,不如等阿兄院试考完,一起回江都吧。”
巧娘不依道。
萧业也道:“婶婶,你和巧娘两个女子路途多有不便,不如多住几日便是!”
杜氏可不想留了,她隐约能看出来,自家女儿对萧业好象有些不一样,这是非常危险的苗头。
如果萧业不姓萧,她乐于成全,可萧业是巧娘名份上的堂哥,她必须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她也年轻过,曾经历过这个阶段,为了爱会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两人越呆在一起,越危险,所以才急于离去。
古人看重名份甚于血缘,过继的子嗣只要取得了名份,就拥有与亲子同样的权利,如果厚此薄彼的话,会受到舆论的谴责。
从这个角度来说,萧业与巧娘的堂兄妹关系是没法逆转的,至于萧业考完后回了家该怎么处理,她已经想好了,尽快为萧业说门亲事,断了这丫头的心思。
“无妨,横竖三十里路,又是白天,能有什么意外?”
杜氏淡淡一句,又向巧娘道:“这几日正是你阿兄最关键的时刻,你莫要给你阿兄添乱了,乖乖的随娘回家。”
“噢!”
巧娘不情不愿的应下。
这时,陆文从旁道:“既然伯母要走,那我就叫条船把伯母和巧娘姑娘送回江都,萧郎万勿推辞。”
“有劳了!”
萧业也不客气,拱手称谢。
第五十一章 考官周兴
码头上,船只穿流如梭,杜氏和巧娘乘着一叶乌篷船,缓缓向江都驶去,巧娘坐在乌篷底下,不停的挥手,那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舍之意。
“哎~~”
萧业叹了口气,也挥着手。
他觉得,杜氏可能看出什么了,才急于带巧娘走,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除非回归李氏本宗,与萧氏断了名份,此外别无他法。
可是真这样做了,必然是死路一条,大概两三年以后,武三思和武承嗣会开始清洗李氏宗族,除了李显李旦,李家的龙子龙孙几乎被斩尽杀绝。
他可不敢对这个世界存有任何侥幸,如今的他,只能蛰伏。
而且把原主救走的老道也让他心里不安,他不相信老道仅仅出于救人才带走原主,多半会利用原主的身份做些事情,没准儿一觉醒来,他的真实身份就公诸于众。
可惜在原主的印象里,老道只是须发皆白,身着洗的半白的破旧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就没别的线索了,更别提道号山门。
‘哎,被人捏着命门,日子过的不踏实啊,罢了,罢了,还是护着巧娘的安全才最为紧要!’
萧业暗暗摇头,苏峻的警告他可不敢轻视,眼下能做的,便是与时间赛跑,在爆雷之前,尽可能的变强。
他的太子身份,就是一颗大雷,随时会天雷滚滚,五雷轰顶!
待得乌篷船从视线中消失,萧业才回了客栈,当晚,再也用不着和陈子昂挤一张床了,而是睡在了杜氏和巧娘曾经睡过的床上。
桩功停了好几天,天不亮,萧业自然醒来,调整好心绪,站二字钳羊马。
这几日虽然没有练功,但他一直在研究,据他总结,二字钳羊马的要点有二,其一是站成三角形,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态,又首尾相连,取无穷无尽,生生不息之意。
其二是内八字。
正常站桩,是外八字,象征负阴抱阳,以阳为主,引导阴而五行相生。
内八字则相反,象征负阳抱阴,以阴为主,引导阳而五行相克。
其实萧业心里是没底的,总觉得自己的总结有些扯淡,不够玄乎,不符合修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特征啊!
可是有灵气的世界到底不一样,仅仅一个内外八字,就让灵气的性质起了变化,以逆五行的方式在体内节节推进,本该是躁热的阳气,如今却是清凉的阴气。
阴阳变化就是这样简单,哪里用得着搬铅运汞那么麻烦,当你费心劳力的搬运铅汞之时,对于我,只是一个内外八字的区别。
大道至简,古人诚不欺我!
这让萧业不得不怀疑,国术是一门非常了不得的传承,好比再先进的发动机,缺少动力,也只是一堆废铜烂铁,而动力,就是灵气。
或许……地球曾有过牛哔的历史?
渐渐地,萧业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渡过第一层劫数,打通了任督二脉,果然大有不同,灵气化为真气,澎湃汹涌,在经脉间来回奔走,一遍遍作着小周天循环。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当吸纳的阴气过于旺盛之时,立刻站回三体式,重新吸纳阳气,保持阴阳二气在体内的平衡,虽然效率较低,但是在没有总结出更好的法门之前,只能如此。
不觉中,天色放亮,萧业徐徐收了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洗漱了一番,便与陆文和陈子昂汇合,吃了早饭,匆匆赶往府学,去府学只是领一份院试凭证,提学唐之奇勉励几句,就打发回去了。
“呵,提学大人也是谨慎的很哪,本以为他会透露朝廷派了哪位下来主持院试,谁料一字不提!”
陆文不满的摇了摇头。
事先知道考官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毕竟考官是人,有自己的偏好,当文章都差不多时,这份偏好就成了决定因素,因此每每考前有消息灵通之辈,会找来该考官的文章细细拜读,以揣摩风格。
“哼!”
陈子昂哼了声:“恐怕有些人已经提前得知了!”
萧业道:“既便如此,如之奈何,与其抱怨不公,不如静下心来面对现实,只要我们文章做的好,纵然有人动手脚又何须惧之!”
蒋方点头道:“萧郎说的是,世上处处不公,岂能因噎而废食,还有几日工夫,我们断不能放松!”
四人中,属他最忐忑,他是最后一名,如果不能超常发挥,大概率取不中秀才。
“哎~~”
陆文重重叹了口气。
回了客栈之后,四人又进入了紧张的考前备战当中。
很快的,四月十五来临,今日将是小三关的最后一场,从二月份开始,到四月中旬,心弦绷了两个月,哪怕萧业,都有种心力交淬的感觉,更别提其他人。
每一名学子,都在咬牙支撑。
与前两场规矩森严,人山人海不同,院试只有三十人参考,放在府学大殿,文英殿举行。
三十条长案每三条一列,共计十行,上首是文昌帝君像,两侧是诸葛亮、张良等一众神灵,凡进殿的学子,先向上拜了拜,才根据座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耐心等待。
萧业是榜首,列右首第一位!
殿内昏暗异常,点满了火烛。
“当!”
突有钟磬敲响!
知府陈敬之、提学唐之奇带着几名吏员与下派的教授,拥着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步入大殿。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向那男子看去,只见面容清冷严肃,目光锐利,有如利刃,整个人给人一种铡刀般的感觉,散发出凌厉肃杀之气。
“咳咳~~”
陈敬之清咳两声,便道:“这位是朝廷下派的侍御史周兴周大人,今次院试,便是由周大人主考,道学政下派的吴大人与柳大人副考,望诸位再接再励,另本官多嘴提醒一句,周大人素来清正,尔等若有夹带腾抄,现在拿出来,或许周大人能念在十年寒窗不易的份上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一旦发现,必以律法治之!”
萧业心中一凛,居然是周兴监考。
周兴虽然是赫赫有名的酷吏,却是正经进士出身,精通律法,处事严谨,滴水不漏。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专门干刑名的料子。
周兴也不废话,略一颌首道:“院试只考一经一诗,天黑收卷,考试期间,放开文气限制,都坐下罢,立刻开始!”
第五十二章 文气相搏
如周兴这种废话不多说的冷厉风格,给在场的学子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而且开放文气也是对心理承压的测试,考生不仅要写文章,还要观察别人文气的变化,毕竟文气高低是录取文章的重要标准之一。
“周大人,本官就不担搁开考了,若有需要,可着人来唤我!”
陈敬之是大府知府,正四品,而周兴只是从七品的侍御史,但陈敬之不敢有丝毫含糊,郑重拱了拱手。
“陈大人请自便!”
周兴略一点头。
陈敬之与唐之奇出了大殿,以示避嫌。
“开始罢!”
周兴挥了挥手。
照例有吏员向每名考生出示考袋的封口火漆,签名确认之后,才能领到考袋。
萧业确认无误,签了名,拿到考袋打开。
试卷只有两张,一道经义题,一首试贴诗。
经义题是又日新康诰曰。
这题出自于《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
上半句出于《礼记》,来自于商汤刻在澡盆上的箴言,用以自勉,本义是:如果能每天除旧更新,就要天天除旧更新,不间断地更新又更新。
康诰曰:作新民,是下半句,出于《尚书》,全句是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本义是辅助周王敬奉天命,鼓舞殷商旧民,使之奋发图新。
此话的大背景是周武王把纣王后裔武庚封到卫地做诸候,武庚不思武王恩典,联合武王弟管叔与蔡叔叛乱,被周公平定,此时武王已逝,武王子成王封纣王另一子康叔为卫地之君,这是康叔去封地前,周公的临別赠言。
又是一道割裂题!
采用的方式是连上牵下,但是仅从经义本身而言,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萧业暗暗吐嘈,随即心思回到题目本身。
联系前后文,可以判断,虽然考题中有四个新字,却绝非让人鼎故革新,毕竟子曰:三年不改于父之道,李治行将晏驾在朝廷里面已经不是秘密,一旦李治身故,朝廷的大略方针三年之内也不能随意改动,否则就是违制。
再结合当代背景,萧业破题的核心取一个顺字,应天命,顺服周朝。
理顺了思路,再确认并无钓鱼和陷阱,遂于稿纸书写。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三十名考生,先后伏案书写,渐渐地,各自的头顶开始有文气盘旋上升,萧业是榜首,自然是关注的对象,很多人不时就瞥过去一眼。
周兴也极为关注萧业,在日前的接风宴上,他曾随口问道扬州文风如何,魏思温把萧业夸上了天,说此子是百年不世出的人才,一人文压扬州,还把萧业的试贴诗拿出来给周兴品鉴。
虽然周兴此时还不是酷吏,在朝中却有了薄名,当然,这不是什么好的名声,他醉迷于刑名,往往吹毛求疵,肆意攀咬,同僚视他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落下了狂犬的恶名。
他也不是傻子,魏思温卖力的吹捧萧业,分明有捧杀之意,怕是和这小子有过节,可这有什么呢,如果萧业名不符实,他不介意做一次魏思温手里的刀!
这刻,他那狭长的眸子中,交织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作为天生的刑名人,操办大案要案是一生的梦想啊。
一旦萧业被抓出任何纰漏,那不仅要削去功名,依法惩处,还会严刑拷打,顺藤摸瓜,把此案办成一桩科举舞弊大案!
这与刻意针对萧业、陈敬之等人与否无关,而是案子越大,涉及的人犯越多,牵涉的官员级别越高,他就越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越有成就感。
萧业有如芒刺在背,因开放文气,殿内每一个人的文气互相可见,作为监考官的周兴也不例外,他的文气与七品刑名官气交织,隐隐呈现出一把铡刀虚影,向自己张开铡口,随时会一刀铡下去!
‘TMD,老子哪里招惹他了?’
萧业心里破口大骂,他不明白,自己和周兴八秆子也打不着,这条疯狗为何会针对自己。
可越是这样,越需要镇静,他尽力收束心神。
随即又是心里猛然一惊!
气机交感的原理他是懂的,周兴虽官位只有七品,却是正经进士,至少是六品的文气,甚至更高,而自己的文气只有五品,万一抵挡不住,被迫催发出龙气,身份将无所遁形,那真是死到临头了。
想到这,萧业毫不犹豫的运用起苏峻传授的遮掩气息之法。
殿内两名博士面面相觑,哪怕他们多次监考,都未见过这种情况,也许周兴并非本意针对萧业,可是文气与官气交织构成的铡刀已经切切实实构成了影响。
就见萧业头顶蒸腾的文气,剧烈翻滚,浮现出一道道的精义、一篇篇的文章与一行行的文字,如潮水般一波波的拍向那凌空而来的铡刀!
与之相对应的,萧业突然心神一绷,精神再次透体而出,进入了前次来过的大殿里。
文昌帝君高踞宝座,下首站立十余神灵,再往下是三十名学子伏案书写,头顶文气多寡不一,另有周兴的文气与官气交织成一具铡刀。
诸葛亮从周兴的文气中,抓取出一丝,凝成文章,诵道:“废常上贤则乱,舍法任智则危,故曰:上法而不上贤。”
张良也从萧业的文气里,抓出一缕,凝成文章,对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诸葛亮又诵道:“言不中法者,不听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为也,法令者民之命也,为治之本也!”
张良继续对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
大殿中,诸葛亮与张良分别代表周兴与萧业,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彼此间的文气也此消彼涨,缠斗不休。
而现实里,萧业进入了一种很奇异的状态,他的精神虽然离体,却仍在书写,以心为笔,聚精会神,落笔的每一个字,都有文气蒸腾,翻滚中又凝聚成了一朵朵花瓣,围绕着纸张盘旋飞舞。
“嗯?落笔生花?此子倒有些道行!”
周兴眼神微眯。
第五十三章 陈敬之的反击
殿内的异象惊动了诸多考生,看着花瓣在萧业的笔尖盘旋飞舞,以及那翻滚的文气与巨大铡刀对抗的恢宏场面,无不震惊不己!
陈子昂、陆文与蒋方手心不禁捏起了一把冷汗,心里也有怨气滋生,都觉得周兴针对萧业,殊为不公,好在仅从文气表象来看,萧业并不落于下风,书写状态也没受到影响。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继续落笔书写。
眼下最重要的,是排除干扰,他们帮不到萧业,倒不如做好自己,万一萧业受影响落了榜,凭着自己的秀才功名,也能护得一二。
史进却在紧紧咬着牙根,手都在颤抖,内心狂呼:落笔生花,居然落笔生花,呜呼!嗟吁!为何我与他的差距如此之大?
他事先得知了考官是周兴,蔡先生特意为他找来周兴的文章拜读,经过连续数日突击,颇有所得,落笔时只要顺着周兴的喜好来写,大概率能压萧业一筹。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萧业本是五品中上的文气,在周兴的铡刀压迫下,不仅不减,反而初生之犊不怕虎,顶着压力盘旋上升,竟似要触及五品巅峰。
而自己呢?
依然是初入五品,越甩越开。
‘难道我真不如他?他不过一个捡来的贱种而己,而我自幼熟读百家,钟鸣鼎食,我又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浪荡子,凭什么?’
史进扪心自问,自信心大受打击,他有了摔笔而走的冲动,但是想起蔡先生的期待,巧娘那卓越的风姿,以及凤格的巨大诱惑,不管怎样,都不能受到影响,要发挥出水平,考中秀才,再中举人,方是万世之基业!
史进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按下躁动的心绪,才提笔书写。
吴姓博士也小声道:“不愧是榜首,你看那文气,文章精义连绵不断,如惊涛拍岸,竟无枯竭之意,回想你我当年这般年纪……哎,惭愧呐。”
“是啊,原以为落笔生花只是浮夸之言,不想世上真有此等人物!”
柳姓博士感慨万分,又道:“周御史如此明目张胆,只怕要有麻烦了,咱们还是提醒他一下,莫要牵扯进去!”
“嗯!”
吴姓博士点了点头,与柳姓博士上前,拱手道:“周大人,要不要巡视诸考生?”
“嗯?”
周兴受了干扰,不禁一惊,文气铡刀瞬间消散于无形。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发的以文气压迫起了萧业,其实以他的为人处事,是不该这样的,这是明示授人以柄,而且作为刑名专家,也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他相信自己的专业素养,除非萧业文章真作的好,抓不住一点痛脚。
“也罢!”
周兴瞬间神色如常,点了点头,负手绕过萧业,踱向其他考生。
神秘殿中!
“啪!”
文昌帝君突然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侍御史周兴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以考官之身,枉顾考纪,干扰考场,着贬黜!”
诸葛亮手捧的文章化为飞灰,又凝为一条灰线,就象一道绞索,缠绕在了现实中周兴神魂的脖子上。
萧业也是浑身微震,神魂归体,暂时他顾不得去体会与周兴拼斗一场的得失,连忙看自己的文章,却是大吃一惊,居然完成了!
卧草!
这样也行?
萧业赶忙检查起来!
殿外,目睹这一幕的陈敬之却是怒火中烧,周兴针对萧业,不就是想大兴牢狱之灾么,从萧业身上抓出破绽,进而一路攀咬到自己。
因为萧业这个榜首,是自己定的。
‘这些个御史,都他娘属狗的!’
虽然从现场来看,周兴并未占得上风,可他心里,简直是气炸了肺,想他陈敬之自上任以来,小节不敢自吹,但大节绝对无亏,他自认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住百姓,如今却被一个七品侍御史当着面构陷,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
陈敬之回头唤道。
“老爷!”
一名长随小跑上前,躬身候着。
陈敬之问道:“刚刚殿里的事你都看清楚了?”
“回老爷,小的看清楚了。”
长随应道。
陈敬之道:“你去一趟江都县,把今日发生之事如如实实讲给张柬之听,不许夸大,也不许隐瞒,一定要在明日放榜之前把话带过去!”
“是!”
长随快步离去。
‘哼!’
陈敬之暗哼一声:‘周兴啊周兴,朝廷派你下来监考,老老实实办你的差岂不是好,偏偏你不安份,竟骑到本官头上来了,就让张柬之好好治你!’
随即也离去。
殿内!
萧业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就觉得字字珠矶,文气盎然,竟然不能增减一字!
这种懵然状态下,比他自主状态写的文章更加精辟。
‘怎会如此?’
萧业心里有了个朦朦胧胧的猜测,也许这篇文章,纯粹是靠自己的文气完成的,纯粹的文气,写出的文章也纯粹,少了些自主思考时的斟酌取舍,直指本心。
就如贾岛在推敲二字上举棋不定,实际上已经落了下乘,正因有取舍,无论是推,还是敲,都沾染了一丝匠气。
当然,孤例不为证,还需更多的尝试才能确认,不过这显然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萧业再检查了别字和犯讳,就腾抄上试卷,看向第二张。
居然是要求做一首回文诗。
萧业生出的第一个念头,肯定是女人出的试卷,转念一想,宫中有资格影响到武后的女子,除了上官婉儿,还能有谁?
上官仪曾言,诗有八对,其七曰回文对,回文诗不能完全视为文人的文字游戏,实是一种正经诗的体裁,反复成章,钩心斗角,考校的不仅仅是才情与文字功底,更是知识面的广阔与急才。
作为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本身的才情极为突出,诗的风格以深闺怨诗为主,指不定真有出回文诗为考题的可能。
毫不犹豫,萧业决定剽窃苏东坡的题金山寺,这绝对是回文诗中的绝品,通体回文格式,正读,倒读亦可。
而且江都县与丹阳府隔江相望,在丹阳府的江边,正有金山寺,两地相隔如此之近,谁也不能说他是凭空臆想。
于是提笔书写。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幽,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鸿轻。
倒读了一遍,萧业暗暗点头,腾抄到试卷上,便举起了手。
第五十四章 儒法融合
“写完了?”
周兴见萧业举手,走了过来。
“回大人,学生写完了。”
萧业拱手道。
“试卷留下,你可离去,明日来看榜。”
周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学生告辞了!”
萧业收拾起东西,长揖一礼,踏步离去。
众人都或多或少的看了眼萧业,次次第一个交卷,刚刚又文气显于现世,包括史进在内,没人认为萧业是胡乱答卷,陈子昂、陆文与蒋方相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欣慰之意,但也有些人,焦急之态渐现。
院试只有三十人考,没必要糊名,萧业走了之后,周兴拿起试卷,回到案前,默读了起来。
‘好文章,当真是锦绣文章!’
以周兴的刑名视角都挑不出毛病,不禁暗赞了句。
再往下看回文诗,渐渐地,目中现出奇光,反复读了好几遍,如果不是他看着萧业一笔一划的写,真不相信这样的诗,竟来自于一名十六岁的少年郎。
‘可惜,可惜,今次竟恶了他!’
周兴暗暗摇头,心里有些许懊悔,不过事情已经做了,断不可能向萧业低头认错,只能把事情作绝,而且强行把萧业贬黜他还不敢,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萧业确有真才实料,哪怕他是主考官也没法一手遮天。
‘呵~~’
周兴又呵的一笑,放他过榜又如何,只要入朝为官,总有拿捏他的机会,他若不当官,还不好为难他哩,何必争一时意气?
……
萧业出了府学,直接回返客栈,微眯双目,回忆着与周兴争斗的过程。
周兴的思想,是带有原教旨主义色彩的法家思想,值得一提的是,所谓法家,是指法术势,法是赏罚法制,势是君主权势,术是驾驳群臣之术,简而言之,法家的本质是权术,与现代法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法家的法,是统治之法。
或者换个角度理解,儒家惘顾道德水平呈螺旋式下降的现实,空谈道德,逐渐的伪君子化了,而法家是真小人,明着告诉你,我就是要以术法镇压你,你若不听我的,大刑伺候!
自己以儒家思想应对周兴的法家,确有空谈道德之嫌,疏漏处处,若非自己来自于现代,知识量千百倍于周兴,怕是没几个回合,就会被周兴一铡刀铡去脑袋。
虽然挨铡刀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但显然不是好事。
萧业陷入了深思当中,此时他已把考试结果抛去脑后,旁观了与周兴的搏斗,发现自己的道理确有不足之处,这次被打断,下回未必会有同样的好运,再与法家人物拼比文气会很吃亏。
好在他来自于现代,对于义理的理解远不是古人能比,道理有缺陷,我可以挪他山之玉将之补齐。
一道道精义,一篇篇文章在脑海中回放,渐渐地,竟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就在懵懵然的时候,轰的一声!
一股浩大的文气从顶门直贯而入,萧业浑身一震,从懵然中清醒,结合中童生的经验,他哪里能不明白,这是中秀才了,秀才位业与自己的文气汇合在一起,再一次被自己窃取。
自身的文气与位格的文气不是一回事,位格的文气由外而来,与功名息息相关,功名在,文气在,功名被剥夺,文气消散,是一种降临的性质。
而萧业的情况,等同于窃取了位业文气,哪怕将来被夺了功名,文气也是自己的。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是窃取的还不够多。
岂不闻,窃钩者诛,窃国者候?
与现代大到不能倒的道理是一样的。
萧业大喜,他知道机会难得,忙收摄心神,再次入了定境。
脑海中,儒家精义与法家本是逐分逐条的一较高下,可是随着秀才文气从天而降,就仿如在平静的水潭中丢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无数属性不同的经义被搅动起来,纠缠碰撞在一起,不时爆发出璀灿的灵光,又或者在相撞中轰然崩溃,这也是一个去芜存菁的过程,丝丝杂质被剥除,留下最纯粹的道理,组建重构。
如果此时有个道人在旁,会看到萧业头顶蒸腾的文气中,儒法两家的精义交织成网,互补短长,道理浑圆内敛又不失锋芒,攻守兼备,竟生出了一种难以道明的变化。
不觉中,太阳西斜,萧业徐徐睁开了眼,昏暗的屋子里骤然一亮,仿如两点精芒闪过,随即长吁了口浊气出来,脸面现出了欢喜的笑容。
这刻,他只觉灵台清明,儒家与法家的道理有了初步融合的趋势,夸夸道理,脱口成章,条条精义,信手拈来,思维的深度和广度得到开拓,看待事物的视角有了进一步的深入,文气也甄至了五品巅峰,一道解元不过如此,随时随地可进入六品,六品则是贡士。
‘原来,这就是儒法融合的好处!’
萧业目中现出期待之色。
所谓儒法融合,并不仅仅是熟读儒法两家的经典,也不完全是思维层面的理解,而是要在心灵上交织融汇,汲取最深层次的精华,据为己有。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那他能否驾驳相对论作时空旅行?
显然不能!
如果把相对论看作法则的话,爱因斯坦对相对论的理解只处于思维层次,并不是真正掌控了相对论,没法纳法则之力归于己身,仍是肉体凡胎。
而萧业的儒法融合,是精神层面的升华,灵魂与道理得到了震荡共鸣,是真正把道理镌刻在了灵魂当中,在有灵气的世界里,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别看萧业与周兴争斗时场面恢宏,实则他的文气散乱无序,不象周兴凝聚成了一具铡刀,全靠着来自于前世的知识才勉力支撑,如果再来一次,虽然不敢说稳赢,但他有信心,仅凭初步融合的儒法之道完全可以抵挡住周兴的铡刀。
诶?
突然他留意到,自己的真气,随着法儒两道的初步相融,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总量并未增加,但是性质变得更加雄浑凝实,并且初具锋锐。
文气不能于现世显现,除非以秘术观察,但真气可以,真气性质的改变,意味着自己变强了。
萧业内心狂喜,他期待下一次,再与周兴争锋,还有成就更在周兴之上的来俊臣!
来俊臣有《罗织经》传世,虽然他曾读过,但他不是原作者,对罗织经的掌握只能止步于思维层次,到达不了心灵层面,只有与来俊臣面对面的以文气搏斗,才能汲取到罗织经的精粹。
“萧郎,萧郎!”
这时,屋门被推了开来,陈子昂与陆文急闯而入。
第五十五章 李元芳
陆文气喘吁吁道:“你出来了怎么不等我们,我们还找了你一圈呢,后来估摸着你先回客栈了,蒋方才自个儿回了家。”
萧业微微一笑:“我一早出来,难道在府学外站一个下午?好了,不说这个,考的如何,可有把握?”
陈子昂迟疑道:“理应有几分把握。”
陆文也道:“如不出大的岔子,应能取中!”
“行,我们赶紧用膳……“
正说着,萧业眉头一皱,改口道:“算了,算了,来不及了,三十张试卷,仅一经一诗,批改起来很快,你俩赶紧收摄精神,物我两忘,或有大机缘临身!”
“为何?”
陈子昂与陆文懵然问道。
“哎呀,先别问那么多,回过头再慢慢解释,机缘随时会来,错过了可别怪我,先坐到我的床上!”
萧业催促道。
二人相视一眼,自各脱了鞋,上床坐好,微闭双目,收摄心神。
只是两人都不是修行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就见不时睁眼,或者面现苦色,有时身上痒了还伸手挠一挠。
萧业暗暗摇头,这样不行啊,佛门的定功,不妨一试,于是喝道:“伯玉兄,陆郎,莫要急躁,听好,气停脉住心休,外内凝然一球,除却光咕转,别无半点营谋!”
虽只二十四字,却是入定的要点,陈子昂与陆文均为天资过人之辈,相继掌握了决窍,那浮躁的气息渐渐消散,呼吸越发的匀和。
萧业精神一振,继续吟诵。
“凝然坦荡绝边中,能所双忘真大同,者里虽无人作主,别来记得似晴空。”
“如龟六缩住盘中,气已调柔心已融,放出主人虚本位,光明透彻水晶宫。”
……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咏叹诵读法将入定的要诀一段段诵出,那抑扬顿错的音律,就如催眠曲,很快的,二人先后入了定,萧业自己则是收摄精神,观察着两人的状态变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文气震荡起来,虽然他看不到,但是通过气机相交,可以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文气从陈子昂的顶门直灌而入。
陈子昂猛的睁开眼睛,现出惊喜之色,正要开声,萧业已打手势阻止,指了指陆文。
陈子昂会意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天外再次降落文气,从陆文的顶门灌入,陆文也睁开眼睛,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子昂看了过来。
萧业笑道:“先说说有何感受?”
陈子昂沉吟道:“似是灵慧大开,头脑清明,文才亦有增长,若说读书,一遍记住或许夸张,但我有信心诵读两三遍便可一字不差,难道是源于秀才位业的文气灌顶?可是中童生时也有文气灌顶,并未如此啊。”
“萧郎别卖关子啦!”
陆文眼里满是不解,催促道。
萧业正色道:“我也说不大清楚,只是无意中发现,当文气灌顶,又物我两忘之时,则可以攫取位业文气为己有,将来既便犯了事被革除功名,文气也不会离去,此法其实不难,惟巧而己,怕是文昌帝君都未发现有此漏洞,一个两个倒也罢了,若是人人如此,牵扯太大,还请两位莫要随意外传。”
这话很好理解,放榜前夕,多数人都心神不宁,哪里会去主动入定境?
再退一步说,参禅打座的都是和尚道士,这部人不会参加科举,而正经书生谁吃饱了撑着去入定,以致于百年来,这个漏洞竟没人发现。
现在萧业发现了,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独享漏洞。
“请萧郎放心!”
陈子昂与陆文相视一眼,均是嘿嘿怪笑,窍取文气可以提升灵慧,怕是功比仙丹妙药,哪能不明白保密的重要性?
随即陈子昂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最多再加个我家表弟和蒋方。”
“哈哈~~”
萧业与陆文会心的笑了起来。
……
有秀才文气降临,说明中了,三人结伴去前面的酒楼,陆文请客,叫了一桌子酒菜,吃饱喝足之后,各自回房,早早入睡。
次日,江都县衙!
张柬之心神不宁,今日是府试放榜的日子,他早早派了人看榜,一有消息,即刻来报,眼见已经过了放榜的时间,再估算着路程,不禁负手,来回踱步。
“禀堂尊,有您的故人之后求见!”
突然堂下有差役来报。
“哦?可说了是何人?”
张柬之老眉一拧。
差役道:“这……那人二十来岁,说他姓李,汇报上去,堂尊自然知晓。”
“快请!”
张柬之猛然神色一变。
“是,堂尊!”
那差役施礼离去。
不片刻,一名身着青衫,腰挎宝剑的青年人大步走来。
“哈哈,元芳,老夫就知道是你!”
张柬之哈哈一笑。
李元芳抱拳道:“见过孟将(张柬之表字)公!”
“诶,不必客气!”
张柬之拉住李元芳,问道:“怀英(狄仁杰表字)兄身体如何?”
李元芳笑道:“义父安好,倒是孟将公面有浮躁之意,可是为今日放榜之事心神不宁?”
“呵~~”
张柬之呵的一笑:“确是有些,不过此事也不是老夫能操心的,候着消息便是,倒是你,身为朝廷的千牛备身,不在洛阳随驾,微服来江都做什么?”
“请孟将公借一步说话!”
李元芳压低声音道。
张柬之把李元芳引入屋内。
李元芳从怀里取出一面金牌示之。
“臣躬请圣安!”
张柬之立刻一整衣冠,下跪施礼。
这面金牌,是宫中御赐金牌,持牌者代皇帝行走天下,等同于钦差,见金牌如见皇帝。
“圣躬安!”
李元芳雄躯笔挺,负手道。
张柬之这才起身,问道:“元芳身负钦命?”
李元芳道:“近几年来,两淮盐税逐年递减,但户部帐目并无差错,义父身为度支郎中,自然要查明,他老人家怀疑是有盐商与两淮转运使私相勾结,侵吞盐税,故向皇后请秘旨,荐我来扬州调查此事,还望孟将公莫要声张,这是义父托我带来的信。”
说着,取了封信奉给张柬之。
张柬之撕开火漆,当场看了起来,沉吟片刻,端起烛台,把信烧成了灰烬,才道:“若是情况属实,年减税银百万两,确是触目惊心,元芳尽可放手施为,老夫全力配合!”
“老爷,老爷,名单下来啦!”
这时,张柬之派去扬州看榜的长随回来了,在外唤道。
第五十六章 卫鞅干涉
“快拿过来!”
张柬之急忙招手。
长随进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张柬之接过一看,榜首便是萧业,陈子昂、陆文与史进也在列。
“哈哈哈哈~~”
张柬之不禁开怀大笑。
李元芳问道:“孟将公何事如此欢喜?”
张柬之满脸欣慰之色,捋须道:“府试取十名秀才,我江都独中四人,你说老夫能不欢喜?”
六个县案首不出大问题必中,剩下的四人,江都县中了三个!
李元芳顿时如便秘了一样,惊诧的看着张柬之。
这种神色,比什么恭维的话都管用,张柬之心情大好,却是随即,面色一沉,哼道:“既然萧业中了秀才,那有些帐得算一算了。”
“哦?孟将公是何意?可要晚生帮忙?”
李元芳讶道。
张柬之冷声道:“昨日,陈敬之差长随来见我,告之院试发生之事……”
“什么,那周兴竟胆大如此?”
李元芳大吃一惊!
张柬之冷冷一笑:“御史台那帮人,不能以常人视之,时刻想着攀咬,办大案要案,周兴只是其中的一条恶犬罢了,今次既敢公然以文气压迫考生,老夫就向御史台参他一本,看御史台是处置还是不处置!”
因涉事二人一个是秀才,另一个只是从七品的侍御史,还到不了三省,只能交由御史台内部处理,不过李元芳仍是劝道:“孟将公如此做,岂不是恶了御史台?更何况陈敬之自己不出面,却转告于公,怕是包藏祸心,横竖那萧业已经中了秀才,不如就此作罢。”
“诶~~”
张柬之猛一挥手:“萧业微末之时,我便关注于他,可算我半个门生,如今他被人针对构陷,我岂能置若惘闻?御史台若是心有不愤,尽管来报复便是,我张柬之行的正,端的直,何惧之有?想那陈敬之藏头露尾,受了构陷却不敢当面分说,难成大器,不必理他!”
“孟将公教训的是,晚生受教了!”
李元芳被张柬之一身正气所摄,惭愧的拱了拱手。
“你不明白老夫与萧业的缘份,怪不得你!”
张柬之摆了摆手,伏案书写,加盖印鉴,以火漆封好,又唤来县丞,以公文发往朝廷。
冥府!
第一层!
除了历代正统王朝,便是各道统主神及麾下诸神,哪怕千年世家与小国诸候,都没资格进驻第一层。
法神宫作为法家的正统,在冥府第一层据有一席之地,方圆数十万里,宫殿以墨黑色调为主,威严而又凛然,商君殿为法神宫之首。
大殿深处,卫鞅面容高古,冷酷凌厉,身着黑色金纹衮服,头戴缁布高冠,端坐案前,仿如雕塑,一动不动,却是突然之间,猛的睁眼,心血来潮,掐指算了算,便唤道:“来人,把李斯请来!”
“诺!”
殿外一名鬼仆施礼离去。
不片刻,高冠博带的李斯步入殿中,深施一礼:“斯拜见商君!”
卫鞅充分发挥法家的风格,沉声道:“吾有一事,交汝去办!”
李斯道:“商君请讲!”
卫鞅道:“人间侍御史周兴,恶了文昌帝君,或有贬黜之噩,汝可助其一臂之力,避过此劫。”
李斯不解道:“商君,请恕斯直言,周兴不过一七品侍御史,贬了就贬了,何须耗费香火之力助之?”
卫鞅道:“未来人间数年,法家将大兴,周兴乃关键人物,不可轻言弃之。”
李斯施礼道:“斯明白了,这就去办!”
随即迈步离去。
……
蒋方虽未中得秀才,但名列三十人大名单,有姿格以拾遗生的身份去建康参加乡试,放榜次日,他就收拾了行李,带着老母,与萧业、陆文和陈子昂一同去了江都,暂住陆文府上。
道别之后,众人分开,萧业也匆匆往家里赶。
“萧郎!”
“萧郎!”
“哎呀,咱们这街坊里巷总算出个秀才啦!”
“我就说嘛,这孩子自小聪慧,将来必成大器,听说出生的时候有白虹贯日异象,分明是文曲星下凡啊!”
走一路,熟识的街坊无不热情的打着招呼,还有些尚未出阁的小娘,在父兄的怂恿下,倚着家门,羞涩的偷看萧业。
萧业也耐心的一一回礼,好不容易,回到了书店。
“阿兄!”
巧娘美眸煜煜生辉,惊喜的打量着萧业,又隐约透出一抹相思柔情。
萧业身着玉色绢服,宽袖皂缘,头戴皂条软巾帽,腰悬三尺青锋,这正是最标准的秀才装束,秀才作为士,有佩剑的资格。
虽然此剑不开锋,只是制式礼仪长剑,却是身份的象征,即便是江湖人物,也只能腰悬大刀,因此在江湖中,刀法兴盛,而庙堂精于剑术。
当然,萧业如有财力铸得一把好剑,也是可以佩戴的。
“哎~~”
杜氏看看巧娘,又看看萧业,不禁暗暗了叹了口气,所谓君子如玉,不外如是,当初……如果是自己把萧业认为侄子,与巧娘的名份就成了表兄妹,哪里有现在这般苦恼?
讲良心话,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她也不愿拆散巧娘与萧业,可是七年前,谁能想到这么多?
命数!
都是命数啊!
还是得给业儿说门亲事!
她是过来人,萧业本就丰神俊朗,又有才气加持,更是显得英姿挺拨,现以冲龄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只怕蜂蜂蝶蝶会扑面而来,换了她自己,如果年轻个十来年,她都愿意嫁给萧业,又何况情窦初开的巧娘?
莫名的,杜氏想到了那一夜,自己衣襟半敞与萧业对坐到天明时的情景,突然心里有些慌乱,又有一种难以道明的罪孽感,俏面竟是微熏。
“见过婶婶!”
萧业向巧娘微微一笑,就长身施礼。
杜氏忙收敛神色,可能是过了头,居然绷着脸道:“业儿辛苦了,先去洗漱一下吧。”
“娘,阿兄考中了秀才,你不欢喜啊?”
巧娘不依道。
杜氏都不知该怎么解释,四月中旬正是初夏,柔和的柳絮风带来了丝丝躁热,也撩拨着男男女女的心绪,她总不能说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事情吧,只得继续板着脸道:“业儿考中了秀才,娘自然欢喜,但也不能自满,八月份还有秋闱,那可是整个江南道的才子荟萃,业儿你可莫要懈怠,更莫要目中无人。”
“婶婶教训的是,侄儿先去后面了。”
萧业也不以为意,拱了拱手,往后面走。
“阿兄,我帮你拿!”
巧娘不满的横了杜氏一眼,就抢过萧业的行囊。
第五十七章 婚事
“阿兄没回来时,娘盼星星盼月亮,不时就往外面张望,现在阿兄回来了,又摆着脸,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回到后院萧业的屋里,巧娘把包裹往床上一搁,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萧业拿毛巾蘸清水,擦了把脸,便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娘的,婶婶是怕我志得意满,才故作点拨,也是为我好,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
巧娘却是俏面一红,咬了咬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薄棉青衫,轻声道:“阿兄站着别动,我替你换。”
“这……这怎么可以?”
萧业一惊。
“阿兄你又不是我的亲生堂兄,有何不可?”
巧娘哼了声。
“被婶婶看到可不好。”
萧业向外指了指。
“娘在厨房做饭呢,不怕!”
巧娘捧着青衫,倔强的看着萧业,眸中隐隐有水汽凝聚。
“那……委屈你了。”
萧业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伸平了胳膊。
巧娘这才绽现出笑容,温柔的替萧业除去外套,再披上青衣。
因身子骨尚未长开,要踮着脚,有时用力过大,会失去平衡,难免磕磕碰碰,春夏之交,本就容易动情,一股股健康的男子气息袭来,巧娘羞的耳根子通红。
萧业也是在耳鬓厮磨中,心猿意马,数次都有把佳人轻揽入怀的冲动,好歹忍住了,不过渐渐地,一丝暧昧的气息弥荡开来。
“阿兄,好啦,我去帮娘做饭!”
穿好之后,巧娘不敢看萧业,逃一般离去。
萧业却是暗暗叹了口气,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甜密肯定是有,十六岁的少年郎,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可是与巧娘的堂兄妹名份,又让这份甜蜜中带上了酸涩,同时,他还有对未来的迷惘与担心,这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份爆雷,还担心会牵连到杜氏与巧娘。
……
不觉中,天色黑了下来,杜氏张罗了几个雅致的小菜,有清蒸桂鱼、荸荠炒猪肝、韭菜炒鸡蛋、清炒油菜,还有一小锅菊花脑蛋花汤。
清清爽爽,色香味俱全,标准的江南时令小鲜,另有一壶桂花酿,为萧业接风洗尘。
萧业家情况特殊,大唐风气开放,也没什么女子不上桌的说法,虽然有说有笑,气氛却总是有些怪异。
酒过三巡之后,杜氏借着三分酒意,问道:“业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了功名,是该成家立业啦,左近可有入得眼缘的娘子?”
顿时,正在夹菜的巧娘手一抖,仿佛呼吸都不顺畅了。
萧业笑道:“婶婶,我才十六岁,再有几个月就是秋闱,秋闱中了,还得入京去考冬闱,假如中了进士,就得入翰林院供职,哪里有时间娶妻,再过几年也不急啊!”
“就是啊!”
巧娘忙附和道:“娘,阿兄是男人,当以学业前程以重,可不能被那些花花草草分了心思!”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杜氏不便多说,只得勉强笑道:“那就等业儿考完了这一轮再说罢。”
心里却是想着,得抓紧了,留意着附近哪家有合适的小娘。
与萧业家里相比,张府为陈子昂举办的贺宴要丰盛多了,酒足饭饱之后,张母却把张父叫来了屋里。
“哎,我家检儿,不知后年能否得中?”
张父满嘴酒气,摇了摇头。
张母没好气道:“叫你来,不是为了检儿的事,而是玉儿的婚事,玉儿似乎对萧家小郎颇为上心,有一回妾起夜,见她屋里还亮着灯,就靠近过去,你猜怎么着,玉儿在屋里哭呢。”
“啊?为何?难道受了委屈?”
张父酒醒了几分,忙问道。
张母摇摇头道:“妾最初也是这样想,本打算问个明白,谁料玉儿在屋里自言自语,原来呀,是看西厢记看哭了,她还哭哭泣泣的说什么好羡慕崔莺莺,若是她心里面的那个张君瑞能这样待她,她死了也愿意。
女儿家面皮薄,我没惊动她,事到如今,自家女儿的心事还看不出来么?‘
张父沉吟道:“玉儿还算检点,少有与同龄少年来往,也就萧业前一阵子时常过来,她说的那个张君瑞可是萧业?此子穷是穷了点,却也是个秀才,倒勉强配得上玉儿,既然玉儿有心,我就不计较他家里穷了,改天找个媒人去他家说媒便是。”
“你老糊涂了吧?”
张母顿时脸一沉:“他萧家虽然落泊,好歹也是六朝顶级门阀,齐梁皇室后裔,我家算什么?寻常商贾人家,再说萧家小郎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还是榜首,又写的一手好诗,将来必能振兴宗族,这等人物,不是他配不上我们,是我们配不上他,倘若冒冒然找媒人上门提亲,万一被婉拒,你叫玉儿怎么活?”
“这……”
张父想想也有道理,哪怕科举已有百年,诸多寒门学子通过科举当了官,但高门大族的影响不是百年就能消褪,寻常人对这类人家仍是存了敬畏,也就是萧氏遭了贬,否则凭张家的位份家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如何是好?”
张父问道。
张母道:“我们家玉儿长的不差,性情也乖巧玲珑,如与萧郎多多接触,或能日久生情,八月份不是有秋闱么,正好大郎在建康主持织造,到时候让玉儿陪着伯玉夫妻与萧郎一同过江,让大郎接待,给他们创造机会,王家侄女妾会特意交待,想必会玉成此事,若是差不多了,秋闱考完就给他们订亲,你看如何?”
张父迟疑道:“玉儿尚未出阁,离家那么久,成何体统?万一孤男寡女出了意外,名声岂不是败坏了,将来谁还敢娶?”
“哎呀!”
张母跺脚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婆婆妈妈和个老夫子似的,实话和你说,老娘不怕出意外,就怕不出意外,巴不得把生米煮成熟饭呢,难道玉儿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他,他还想抵赖不成?
哼,萧业这个女婿我们张家认定了,而且他和检儿伯玉也颇为相契,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妾告诉你啊,此事拖廷不得,伯玉说萧郎很有可能中举,一旦中了举人,就是老爷了,如较真的话,咱们俩见着他得施礼称老爷呢,还怎么把玉儿嫁给他?”
“嘿嘿,夫人说哪里话,行,都听你的,由你安排便是!”
张父陪着笑脸。
“嗯,这还差不多!”
张母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八章 口角
“奴婢见过夫人!”
萧业回家之后,春兰和夏荷也回了紫姑祠。
“咦?你俩的元阴呢,给谁了?”
紫姑一眼就看了出来,忙问道。
“夫人,是这样的……”
二女相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把期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道出。
紫姑身后的另两位侍女,一名秋菊,一名冬梅,秋菊便是责怪道:“哎呀,你俩真是的,被人白白骗去了元阴,连一点阳精都没吸取回来,要我说,苏峻明明有机会击杀他,却任他施展,最后到拼命的时候又握手言和,没准儿早就勾结好了,骗取你俩的信任呢。
这可是亏大了,人间有什么好,尽是心机狡诈之辈,本来元阴与阳精该是互相结合,双方互有裨益,现在你们单方面付出了元阴,却没得到阳精,吃大亏了吧?”
“萧郎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春兰为萧业分辩。
夏荷也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们若不助他,怕是他很难渡过劫数。”
“好了,莫要争执了!”
紫姑摆摆手道:“萧郎不是这样的人,春兰夏荷把元阴给了他,便是冥冥中与他结下了姻缘,虽难成夫妻,却可相依相伴,今后你俩就跟着萧郎,如有难以解决之事再回来报我。”
“夫人,你要赶我们走?”
二女双双色变。
紫姑哑然失笑:“我哪舍得把你们赶走,实是你俩的机缘到了,错过今次,怕是悔恨终生,将来她俩啊,有得羡慕你们呢。”
“我们才不羡慕呢,还是呆在荒山野岭里落得逍遥自在!”
秋菊与冬梅各自哼了声。
紫姑摇了摇头,秋菊与冬梅人如其名,一个如秋之肃杀,另一个如冬之冷洌,因此与萧业结下缘份的才是春兰夏荷,而不是她俩。
随即紫姑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萧郎既已入了道,你俩要把下面的劫数与他讲清楚,免得他懵然不知,就如上回那样,身陷险境。”
夏荷道:“夫人,我们已经警告过他,不许他再练啦!”
“警告有用么?”
紫姑淡淡道。
春兰夏荷立刻语塞。
是的,越有本事的人,越是自负,哪里能听得进劝告?
……
天色渐渐亮了,萧业徐徐收了功,突然听到巧娘在外叫唤:“娘,阿兄,快来快来!”
萧业匆匆奔到前院,与杜氏面面相觑。
巧娘道:“快看,墙角什么时候多了一株兰花啊,水缸里也多出了一枝荷花!”
诶?
还真是多出的!
家里虽然清贫,但杜氏收拾的很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枝翠竹,一些常见的小花小草,却绝对没有兰花和荷花。
这一小株兰花,虽然过了花季,但叶片翠绿,几让人移不开眼,隐隐散发着草木清香,荷花则是开出了一个花骨朵,粉红欲滴,一股淡淡的香甜笼罩了整个小院。
萧业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
巧娘又小心翼翼的拈了拈兰花的叶片,便笑道:“娘,都说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呢,这不,芳草到了我们家,肯定是阿兄的才气惊动了花仙,所以把兰花和荷花给引来啦!”
阵阵絮风吹拂,风声中,仿佛有着银铃般的笑声。
杜氏也颇觉不可思议,看了眼萧业道:“好啦,赶紧去洗漱吃饭吧,今天业儿还要去族里祭祖,别去迟了让人说三道四。”
“嗯!”
萧业点了点头。
很快的,洗漱完毕,又饱餐了一顿,萧业换上秀才服饰去往族里。
初夏时节,田间地头一片忙碌,水田里,绿油油的秧苗连成了片,萧业行走在土路上,正远远望着的时候,十来人已经迎了过来,挥手唤道:“萧郎回来了,萧郎回来啦!”
这都是萧家庄的族人,萧业笑着:“叫诸位久等了!”
“业儿,父亲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叫我们在路上等你,族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
萧温欢喜的看着萧业,连连点头,仿佛彼此间的芥蒂从来没有存在过。
其余众人也是目光灼热,这刻,再没有人拿他当外人看待,而是真正视作了萧家自己人。
“大伯客气了!”
萧业礼貌的拱了拱手。
一行人拥着萧业回到族中,老人小孩涌出来迎接,萧松也拄着拐杖快步而来,拉着萧业的手,连声道好:“我萧家果然出了麒麟儿啊,汝叔有大功于族,供奉已加倍,来,先随老夫入祠堂祭祖,再与族人叙旧!”
“叔公安排便是!”
萧业如温润君子,微笑着搀住萧松。
族人态度大变,倒也没让他生出鄙视,毕竟世界很现实,自己是秀才,入了士,考中举人就是老爷,全族只要把土地田产挂在自己名下,就能免除税役,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祠堂里,昏暗阴森,一副副牌位密密麻麻,照例,萧松领着萧业向祖宗牌位叩头,并呈上秀才文印请祖宗阅览,可能是秀才仍不入祖宗法眼,灵牌上没有任何回应。
“哎~~”
萧松失望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毕竟萧家几百年传承,族人众多,自己这支遭了贬黜,怕是已经被祖宗放弃了,可是落叶归根是他的梦想啊,到了这个年纪,他早断了起复的心思,只望能被宗族接纳。
萧业只当走个过场,机械的一个接一个的拜下。
冥府!
萧岩怔怔望着眼前的旋涡,比之上回,大了一圈,蕴含的文气更加纯粹,也更加浓厚,几次他都想招手摄取这丝文气,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夫君,上回的童生文气倒也罢了,这回可是秀才文气,堪比举人,难道你还不取?”
阴间妻子李氏在后面问道。
“哎,取不得啊!”
萧岩摇了摇头,猛一挥手,旋涡散去。
李氏不满道:“夫君回回不取,难道秀才文气还入不得夫君法眼?或是夫君有难言之隐?”
“你想多了,业儿到底不是我的亲侄,既已阴阳两隔,自当恩义两尽,我不取,是不愿平白折了阴德。”
萧岩脸一沉。
“不是亲侄又怎么了?他肯拜你,分明仍视你为叔,取了怎会折损阴德?你究竟在忌惮什么?”
李氏不依不饶道。
“不管你事,莫要胡乱揣测,隔壁老王邀我去给他抄两本经书,我稍晚回来!”
萧岩不耐的呵斥了句,径直离去。
李氏顿时不闹了,眼眸里,浮现出了一抹不自然之色。
第五十九章 心气
七月底,仍残留着夏日的暑热,江都县衙里,更是闷热异常。
“哼!”
张柬之怒哼一声,眼里精芒直闪。
刚刚他才通过狄仁杰的信函得知,周兴回京之后,御史台内部居然只是口头申斥了一番,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惩处,让他极为不满。
李元芳从旁劝道:“公何必与小人计较,有过而不惩,实则有害无益,将来祸患爆发会更加猛烈,公且看着便是。”
“嗯~~”
张柬之捋须道:“老夫这养气功夫,不如怀英呐,对了,这三个月来可查出了什么?”
“这……”
李元芳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此事水极深,怕不是你我所能擅处。”
“哦?”
张柬之眼神眯了眯,问道:“与上面有关?”
“不止!”
李元芳摇了摇头。
他明白张柬之的意思,在关东地区,有琅邪王李冲、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东莞郡公李融等数位宗室,都有可能把黑手伸向盐税。
两淮转运使与盐商如贪渎盐税,最大的可能是进入诸王的王府。
张柬之惊了下,疾步出屋,向外面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回来道:“莫非是与那些暗中操纵时局的道人有关?”
李元芳神色凝重道:“晚生只是有此猜测,并未发现任何线索。”
“哎~~”
张柬之叹了口气:“皇后掌权以来,大兴沙门,于各地大建寺庙,分取道门香火,道门多半坐不住了,可那沙门哪里是善类,岂不闻,欲入沙门者,要么孔武有力,要么带着妻妾,或者江洋大盗,可见沙门成色,又有着皇后支持,哪里会引颈就戮?偏偏陛下龙体欠安,太子则孱弱,怕是……朝廷或有萧墙之祸啊,元芳,你还要再查么?”
李元芳神色微变,但随即就坚持道:“若是不查个几分,义父于皇后那里不好交待。”
张柬之点点头道:“你既要查,还是要有些分寸,打草可以惊蛇,就从史家查起,若有所得,再以秘信示之怀英兄!”
李元芳笑道:“晚生也有此意!”
……
与衙门相反,江面上,凉风习习,一艘长达十丈的货船张满风帆,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萧业、陈子昂夫妻、张检兄妹、陆文、蒋方站在船首,江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
乡试将于八月初九举行,连考三天,计有四书题一、试贴诗一、五经题各一、策论五道,量大管饱,参加科举,不仅是考较学业,对于体力和精神也是极大的考验。
萧业负手,望着江面,脑海中却回映着临别时巧娘的依依不舍,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这三个月以来,他与巧娘避着杜氏,偷偷摸摸的相处,情愫猛烈壮大,几达难舍难分的地步,这让他心里很是不解。
纵然身体情窦初开,但灵魂还是四十岁的老腊肉,对情情爱爱本不该如此上心,男女之间,最干净,最纯净的恋爱只存在于初中时代,上了高中都少,人的年纪越大,社会阅历越丰富,感情就越不单纯,萧业自认为曾经沦海难为水,对于女性,更多的应是取色和欲。
可是与巧娘相处时,却极为享受那种心灵交融的感觉。
这不应该啊!
他曾一度以为是练功出了岔子,结果真气阴阳平衡,状态好的不能再好,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吁~~”
这时,蒋方长长吁了口气道:“练兵三月,终究要见真章啦,唯愿一战功成也!”
萧业把心思抛下,劝道:“蒋郎不必多想,府试你未考中,并非才具不如人,一是名额有限,两千余童生只取十人,再扣掉六个案首,等于只取四人,即便是我与陆郎,都没有必中的把握,中与不中,其实只是一线之差,而江南道的乡试取一百三十人,十四个府的应届考生仅四百二十人,再加上往届秀才,不会超过三千人,扣除两届以上心气早失者,真正能与我等对手考的,撑死一千五百人,难度相应降了很多。
二是蒋郎受家境所限,先天不足,但这三个月来,陆家藏书任我等翻阅,补上了诸多不足之处,又有不间断作了不下千余题,难道蒋郎还没有把握?”
陆府的藏书量之巨令人叹为观止,其中还有很多珍本古籍,比如陆机陆云兄弟的著作,陆逊注解五经,陆晔陆始的大量文章,甚至还有在东晋南朝时期,与吴郡陆氏并称的顾张朱三姓名人的文章,这在外面都是看不到的,在萧业眼里就如珍宝一样,疯狂的汲取。
毕竟在这个世界,知识可以化为文气归于己身,是实实在在的力量,让萧业直呼不虚此行,甚至都差点忘了来陆府的目地。
哈~~“
张检哈的一笑:“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值此良辰美景,不如各自赋诗一首,如何?”
“嗯?”
张玉美眸微亮,俏面含羞,却是大胆的看向萧业,眸中满是期待之意。
她已经知道家里有玉成自己与萧业的意思了,为了今次的出行,她特意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十四岁的小娘,虽姿容风韵不及巧娘,却干净爽利,一袭湖水绿薄衫,衬托着含苞欲放的身体,鹅蛋脸又带上了几分端庄,纵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陈子昂夫妻会意的相视一眼,正要说话,王氏却是惊呼一声:“后面有船追上来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就见一艘三十丈的大船,张满风帆,桨橹全开,全力冲来,帆上悬挂着一面硕大的史字旗帜。
甚至萧业眼力强劲,能看到望楼上史进嘴角的森森笑容。
“该死的,他就不怕双双撞沉?”
张检气急败坏。
“快闪,快闪!”
“降帆,降帆!”
底下的船工已经乱了,厉声呼喝。
船只在江水中急转舵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水流有持续向一个方向的推力,只有先把速度降下来,才能安然转舵,可这样一来,气势就弱了,此消彼涨之下,史进气势将大增。
不要小看一增一减,搁在考场上,就是心气,考场如战场,都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心气不足,没了必中的气势,哪里能不影响发挥?
萧业一再提起两届以上的考生心气不足,成了考场老油子,正是这个原因。
事实上,这也是有根据的,古代状元的资料不全,暂时不说,就以现代高考为例,各省的高考状元,哪个不是应届生?
往届生只求考上,并没有斩将夺旗,一举登顶的心气。
再以大企业,大公司来说,基本上引进人才靠校招,很少在社会上招往届毕业生,难道他们不知道应届生经验不足的缺陷?
显然,他们看重的不是工作经验,而是初出茅庐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