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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芒果宗     妖怪事务员txt下载     妖怪事务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68章 君临天下

    明白?众人还真不太明白。鬼眉和昭岚对视一眼,也是一知半解。眼下所悟,只知,白泽所言的金书在那太乙庭上,能获金书在手,便是君临天下,倒也雷同取了传国璧玺。不过,好似上前取这金书并非易事。

    鬼眉暗忖,圣天护法令不知去向,看那高台上的动静,大约就是自家的那几个。这四圣镇守金书,自己又是圣天血脉,如若果然顺理成章,白泽理当不会为难自己。看来,只怕自己并非是那真龙所指。也是,打理个江湖门派,就算阵仗再大,和那治理天下到底不是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担不起如此大任,所以才以代君帝为号,暂时打理熙阳。

    鬼眉这厢心有自知之明,昭岚那边却也正自反思。自诩有那治世才能,也有一统天下的宏愿,但是,到底还是掺杂了私心,与这明君之称,难免偏差了一些。反观那丫头,不缺悲天悯人之心,虑事、行事,也能从大局出发,便是也存私心,却是为的众人,而非她一人之念。况,她是圣天后裔,此乃圣天帝陵,而那镇守金书的四圣,原也是圣天护法令幻化之物。白泽所言真龙,大约并非自己。看来,天意不可违,到底是自己意念偏颇,过于强求了!

    他两个不言不动,暗自思量,身后的双方人马,却都已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只是苦于道途有阻,行路不畅,又慑于白泽其威,主子无令,才不敢轻举妄动。

    人群里暗潮汹涌,只待时机,阿木却镇定如常地走到了昭岚跟前,看看他的脖颈处,然后淡淡开口道:“昭岚,双玦可能借来一用?”

    “你——!”昭岚闻言,抬眸盯着阿木,脸色骤变。颈间吊坠,乃是故人之物,除了旧主,无人知道其名为“双玦”。难道,自己先前的猜疑,竟不曾有误?!“你,你是——”

    阿木却摆摆手止住他:“闲话稍后再说,先了了眼前之事为妥。双玦当能解开此局,你若不介意,先给我用一用,成吗?”

    “哦,哦,你等等。”昭岚显得有些难以自持,双手微颤地解下吊坠,递给阿木。看他一眼,又转脸看看鬼眉,心中思绪翻涌。到底不是冒失之人,略一思忖,便将满肚子话暂且压下,再去追看阿木动作。

    鬼眉见阿木突然跑去和昭岚说话,又管他要东西,正自不解,再见昭岚神情有异,更是满腹狐疑。想要问问阿木,却见他手中拿着从昭岚那儿要来的东西,走至水岸边沿,朝那白泽扯嗓问道:“破此五星阵,阁下可会再行为难?”

    白泽踏踏前蹄,反问道:“吾有为难于人吗?”

    阿木勾唇一笑,运了运气,对准太乙庭方向,将手中之物发力抛了出去。须臾,就见高台上光芒大盛,四角各出青、白、赤、玄四团彩晕,朝那中间金云拱月而上,旋转不停。

    ps:“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陶渊明《归去来辞》

    流云光转,片刻之后,前方河中陡起动静,轰隆隆分水两侧,升起一座廊桥。太乙庭上的异彩也渐褪渐淡,重新化作双玦吊坠和四圣令牌,朝这边飞来。

    白泽在半空中踏足一啸,透着欢愉朗声道:“看来,吾这一趟差事已了。真龙,需记,金书上所载不过是平治天下的法门和技巧,要做明君,还在于秉持护佑苍生的本心不忘,坚守济世之道,你且好自珍重吧!吾告辞了!”旋即,瑞云破空而去,白泽隐退。

    阿木接了双玦和圣天护法令在手,对鬼眉和昭岚道:“走吧,上去看看。”

    那二人却对视一眼,然后欲言又止。

    他两个各有顾虑,心有犹疑,却闻身后突然起了一片刀剑铿锵,回头一望,不由双双恼然大喝:“住手!”

    不知是谁挑起事端,双方人马竟在头领不察的情况下,打了起来。眼见两家主子出声喝止,昭岚的侍卫不敢违令,当即收手。鬼眉那一众却是乘机想要讨回些便宜,与蓝翎合力擒住了断流,又挡着鬼眉的视线,等姜桐踹了他几脚,方才罢休。

    昭岚看看自家的一众侍卫,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蓝翎揪住断流的脖领,将他往前一搡,哼笑道:“问他便知。昭岚公子,真正好家教啊!”

    断流闻言分辩道:“主子,莫要听他挑唆!”

    昭岚冷眼环顾众人一圈,见斩风和截云面有赧然,其后领着的一群有又不少人垂了眉目闪躲,心有大致了然,对断流道:“我也不欲偏听偏信,有心冤枉你,但是,倘若是你行事不妥,我也不能私心偏袒,失礼于人。你且说说,事起何因?”

    断流昂头道:“主子,您还看不出来吗?这一行,根本就是圈套!疆场之上,两军交战,那熙阳的颓兵驽马本无胜算,主子以圣天璧玺为题,商议休战,乃属仁善。然而,对方却根本不思领情。借着寻找璧玺为引,将我等诓入此等境地,意图何在?这里当真是圣天帝陵?打一开始,他们就没安好心!熙阳的这一群无良之辈,根本就是装神弄鬼的混棍!这会儿居然弄出个神兽说话,代天巡幸的戏码,将真龙天子指为他人,岂非是以天意为名,意图巧夺江山?我看,他们压根儿就无意寻找璧玺,之前的言行,不过是在敷衍诓哄主子罢了!莫说一介武夫,难承其名,难当大任,便是他熙阳女帝,又有何德何能?!啊!”

    “呸!”姜桐捡了颗石子砸在他头上,啐道,“没安好心的是谁?无端端挑起是非,反而倒打一耙,这会儿在你主子跟前,居然还撒上谎了?!”遂将事起因由逐一道出,只将断流并其手下说得脑袋低垂,斩风等人红晕上脸。

    原来,阿木向昭岚取双玦,破解五星阵时,断流就直觉不妥,加之先前的想法,不免又起隐忧。

2069章 真龙天子

    断流昂头道:“主子,您还看不出来吗?这一行,根本就是圈套!疆场之上,两军交战,那熙阳的颓兵驽马本无胜算,主子以圣天璧玺为题,商议休战,乃属仁善。然而,对方却根本不思领情。借着寻找璧玺为引,将我等诓入此等境地,意图何在?这里当真是圣天帝陵?打一开始,他们就没安好心!熙阳的这一群无良之辈,根本就是装神弄鬼的混棍!这会儿居然弄出个神兽说话,代天巡幸的戏码,将真龙天子指为他人,岂非是以天意为名,意图巧夺江山?我看,他们压根儿就无意寻找璧玺,之前的言行,不过是在敷衍诓哄主子罢了!莫说一介武夫,难承其名,难当大任,便是他熙阳女帝,又有何德何能?!啊!”

    “呸!”姜桐捡了颗石子砸在他头上,啐道,“没安好心的是谁?无端端挑起是非,反而倒打一耙,这会儿在你主子跟前,居然还撒上谎了?!”遂将事起因由逐一道出,只将断流并其手下说得脑袋低垂,斩风等人红晕上脸。

    原来,阿木向昭岚取双玦,破解五星阵时,断流就直觉不妥,加之先前的想法,不免又起隐忧。于是,他便去挑唆司马狴野的手下和红门门众,期望鬼眉的人马自起内讧。断流并不清楚圣天血脉和四大护法的具体来去,心想,挑起奉天和熙阳不和,自然也能帮到自家主子。

    蓝翎和姜桐偶然听见他在鼓噪唇舌,前事后情,自然没了好脸色。断流眼见又要计败,干脆拉了自己的属下,打算明处相对。正巧,廊桥出水,天命金书或者还有传国璧玺,眼见唾手可得,为争先机,鬼眉的手下也起了夺路之意。这便打上了。

    姜桐的言词虽也有添油加醋之嫌,但是大体不曾杜撰。眼见斩风等人只为断流求情,却无反驳申辩,昭岚便也心中有数。事已明了,他便对断流叹道:“忠心为主固然不错,可这妄自猜度,擅作主张,又该当何罪?你也是和他几个一样,自幼跟随于我的,情分不比旁人。我且留你一丝情面,暂不处罚于你,等到回去以后,按律自领军棍,然后再与人负荆请罪。若是稍后还有不妥,一并从严治罪!”

    鬼眉挑挑眉梢,似有不满,却也不好太过计较,便朝自家一众挥挥手道:“嗯,与人争执也有不当,你们呢,该罚的也当受罚。这样吧,你们给昭岚公子道个歉,求人家主子原谅为先。至于有违门规的地方,回头再领。”

    簪花郎遂依言领着八门一众,规规矩矩地站成几排,然后故作诚恳地向昭岚弯腰俯首,齐声道了歉。

    昭岚心内好笑,面上不显,抬抬手示意众人免了礼,对鬼眉道:“还是正事要紧。你我的约定——,回头我另有话要与你细说,眼下先取了金书、找着璧玺为是。至于东西到手后,你若信得过我,先给木公子收着,如何?”

    给阿木收着?阿木可是她的人呐,她有什么不放心的?!鬼眉遂笑语应下,与阿木、昭岚踏上了廊桥。

    双方虽是依旧有少数人心内不忿,不过,既是忠心护主之辈,昭岚和鬼眉已然各有警示,违逆不得,便彼此黑面对视一眼,各随队伍前行。

    廊桥走尽,再拾阶而上,到了高台之上,方见,那所谓的太乙庭,其实是众星拱月的一座高阁敞轩。四面通透,群雕围聚,内起花石小冈。冈上,正是棺椁所在,标准的黄肠题凑制式。鬼眉在簪花郎提醒下,领着大家朝着棺椁全了礼数,然后示意众人打开玄宫。套棺大盖一揭,十二格随葬厢围绕着一方昆仑神木的彩漆高棺,显露眼前。棺上绘有祥云瑞兽,星宿江河,色泽若新,栩栩如生。

    “你和木公子动手吧,看看那白泽所言的金书和璧玺,可曾在这隔厢内放着。”昭岚道。

    鬼眉看看他,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即,又正经八百地拜了拜,便撸起袖子翻找起来。

    阿木并不曾动,瞥了一眼昭岚,然后便看着鬼眉像个挖宝的孩子似的,在棺椁旁跑来跑去,倒腾那些随葬厢内的物品。

    斩风眼见断流面起急色,又要口出不慎言语,赶紧扯了他退开几步,低语警示道:“我劝你,还是收收自己的小性子为好!自幼相随相伴,主子是什么样的心性,你还不清楚?一个惯来自有主张的人,还需要你来左右决断不成!待我等和善宽容,你就忘了他也是有脾气的?莫要等他将那杀伐果决的一套用到了你的身上,你才知道后悔!”

    然后又耳语道,“你以为主子为何突然提议休战,跑出来找什么璧玺?那位就是”

    断流听了一段密语后,看看鬼眉,诧然道:“啊,她就是——?!主子只说让我等不用再找了,怎的并未明示这一茬?早知道,我也”

    “早知道,你还是会不服气!”斩风接口嗤了他一句,又道,“论起护主忠义之心,你不比谁差,但是这自说自话的毛病,着实得改改。主子不曾明说,自然是因为尚有心结未解,所以也不曾同她相认。我再提醒你一句,最好对那木公子也客气点。我瞧着,主子从中殿出来后便有些古怪,老是盯着他发愣,眼下对这木公子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指不定里头又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瓜葛呢!”

    断流性情使然,下意识撇嘴道:“是挺了不得的呢!拿了主子的东西,破了这个什么法阵,混淆视听地也来争这真龙天子的名号,可不是了不得么?!”眼见斩风肃面冷目,赶紧改口,“行行行,我知道了!”

    椁宫很大,随葬厢内的东西也十分繁杂,并且,好似并未分类摆放,鬼眉看看刚刚倒腾了两格,就在脚边堆了一座小山的东西,一时有些傻眼。除了陪葬惯有的金玉、陶瓷、漆器、织锦,还有许多帛书、竹简、乐器、兵械,以及农畜产品、中草药等等,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吃食点心和小孩子的玩意儿。这位老祖宗,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到底什么脾性啊?!

2070章 法阵已解

    断流性情使然,下意识撇嘴道:“是挺了不得的呢!拿了主子的东西,破了这个什么法阵,混淆视听地也来争这真龙天子的名号,可不是了不得么?!”眼见斩风肃面冷目,赶紧改口,“行行行,我知道了!”

    椁宫很大,随葬厢内的东西也十分繁杂,并且,好似并未分类摆放,鬼眉看看刚刚倒腾了两格,就在脚边堆了一座小山的东西,一时有些傻眼。除了陪葬惯有的金玉、陶瓷、漆器、织锦,还有许多帛书、竹简、乐器、兵械,以及农畜产品、中草药等等,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吃食点心和小孩子的玩意儿。这位老祖宗,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到底什么脾性啊?!

    再看看那十个尚未染指的隔厢,鬼眉觉得任务繁重,手一挥,朝下吩咐道:“都来帮忙吧,本姑娘实在干不动了!那个,仔细些,别把东西碰坏了,见着什么金书、璧玺的,叫我一声得了!”然后便退下台阶,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去了。转脸看见昭岚的侍卫都在外围杵着,又招招手道:“你们也别见外,一起帮忙找吧。至于我和你们主子之间,那是我们的事儿,碍不着眼下。哦,对了,别再打起来就成!”

    斩风闻言看看昭岚,见他首肯,便也带着人奉命上前做事。自然,靠近棺椁前,忍不住又对断流及其手下低语警示了一番。

    众人忙碌一气,终于将十二个随葬厢内的东西尽数起出,依次对应原位,在地上堆了十二个小山包。东西尽数请出,再添门类,又见稀奇,却是金书未见,璧玺无踪。其中八个厢内,共计取出了大小八枚玺印,经昭岚和簪花郎鉴定,一致认为,的确是御用之物,但,不是最管事儿的那枚。而四角位置上,那些帛书倒是凑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去往凌霄国的航海图志!

    鬼眉听完回报,看看战果,抽抽唇角朝昭岚问道:“如果白泽所言不虚,不会是还要开棺吧?这样,会不会对老祖宗太过不敬了?”

    昭岚笑笑,道:“原是你家的老祖宗,此事不当来问我这个外人的。”

    鬼眉闻言撇嘴,心道,你何时同人见外了?这会儿眼见事有不妥,便自称外人了!

    蓝翎插言道:“我看,棺中未必会有寿体,打开来也无妨。”

    簪花郎也道:“我没见着有尸虫出没,也没闻见人体腐朽之气,大约,蓝公子所言不差。”

    “你们确定?”鬼眉仍有犹疑。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翻尸盗骨的事情,是真的从未做过啊!何况,这还是自家老祖宗的棺材。

    阿木看看她,道:“我来吧,若有不孝不敬,我担着!”说罢,也不等鬼眉再做反应,提气大喝一声,便将棺盖推了开去。刹那,金光一闪,一只龙纹、宝相花的赤金匣子,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金光闪过,众人脸上除了惊叹并无异色,鬼眉一激动,终于也抬脚跑上前去凑趣。棺中果然并无尸身,唯有金匣子而已。鬼眉踮起脚尖探下身去,够了匣子出来,打开一看,内藏是几方金线绣帛,粗略扫了扫,不过是些为君之道的训诫之言和治世机巧。看着捏在指尖的轻薄分量,不由叹气道:“忙了这么一场,就为了这个?几张绢帛,一堆绣字,这就是金书?”

    昭岚笑道:“你以为金书该是何样?金砖?金块?这东西对不相干的人未必有用,对为君者,却是治国良方,当然应是白泽所言的真龙金书。璧玺,是皇权象征,盖下朱砂印记,那是给别人看的;这金书,却是帝王本真该有之物,说起来,我倒以为它较那璧玺更为贵重。”

    鬼眉的手在彼此间来回划拉几下,犹疑问道:“那,这东西——”

    昭岚笑意微敛,摆手道:“有话出去再说。”

    “哦。”鬼眉应了一声,依照约定,将帛书随手一卷塞回匣子里,往阿木手上一撂,道,“嗯,说好了先搁你这儿的。他这般大方,我也不能小家子气,你就受累先照管着吧。”然后,便与众人讨论起了离开事宜。

    进来究竟过了多久,无人具体算过时辰,只知,眼下大事告一段落,人一松懈,自内而外都透着疲乏。一路偶尔吃过几块有限的干粮,喝过几口水,也不曾正经进食,饿也饿够了。闻说离开地宫,上下人等俱没了旁顾之心,唧唧喳喳地议论起了可行路径。讨论了半天,却没个定数。提议原路返回,赞同的没有几个,实在是不想再遭一回那些罪。其他选择,又不得个正经章程。护法令回归到手,姜桐忍不住又打起了四圣的主意,却叫鬼眉横眼一瞪,歇了。

    最后,还是有过入墓经验的簪花郎,给了个略微可行的建议:“按理说,皇陵依山而筑,后殿当是紧连山体,必无出路。或者去中殿地界寻找藻井,或者,去前殿寻找工匠预留的保命密道,尚有可能发现通路。但是,此地不同寻常,返程并不妥。在外时,亲见那前峰朱雀飞瀑、深潭,不与明堂,然而,地宫中前后各段又都有水,尤以此地丰沛,而且,显是活水不错。或者,当有暗渠联通外间,自依托之山取水而来。我们就此潜水继续向北,应该能够很快找到活水源头,自然也就能找着出口了。”

    断流哼笑道:“潜水?你比石头还结实?”

    簪花郎指指廊桥,道:“此处法阵已解,应该无碍。”说着,又仿照断流之前的举止,捡了块碎石朝下抛入水中,果见自然沉底,并无异样。

    “嗯,我看此计可行。从中殿出来,地宫中也已见着山脉,依我看,这帝陵不是依山而建,而是开山凿壁,穿山而过的。说不得,顺流向北,直接出了后山也不一定。”鬼眉点头赞同,然后瞅瞅地上的十二堆小山,对众人道,“棺中无人,也就谈不上不孝不敬了。”

2071章 胎记

    “在外时,亲见那前峰朱雀飞瀑、深潭,不与明堂,然而,地宫中前后各段又都有水,尤以此地丰沛,而且,显是活水不错。或者,当有暗渠联通外间,自依托之山取水而来。我们就此潜水继续向北,应该能够很快找到活水源头,自然也就能找着出口了。”

    断流哼笑道:“潜水?你比石头还结实?”

    簪花郎指指廊桥,道:“此处法阵已解,应该无碍。”说着,又仿照断流之前的举止,捡了块碎石朝下抛入水中,果见自然沉底,并无异样。

    “嗯,我看此计可行。从中殿出来,地宫中也已见着山脉,依我看,这帝陵不是依山而建,而是开山凿壁,穿山而过的。说不得,顺流向北,直接出了后山也不一定。”鬼眉点头赞同,然后瞅瞅地上的十二堆小山,对众人道,“棺中无人,也就谈不上不孝不敬了。这些东西,我就替自家祖宗做个处置,大家帮帮忙,捡那值钱的打包带走。嗯,别起争抢,我和昭岚公子,一边六份,回去后各家再行细分。那些不太有市价的小玩意儿,你们谁人爱重,自己拿了就是,无需在意。分好了东西,将这里拾掇拾掇,恢复原样,然后就准备出发吧。”

    稍后,众人收拾妥当,下了高台。先又以物试了试水,然后遣了擅水者先行,便跟着下了饺子。从四水归堂的河道向北,尽头处潜水摸索,约莫几尺墙厚的距离,发现安有渡槽,众人大喜。料想,穿过渡槽,便是碰着暗渠,也未必是那没顶之水,而且,不会太长。果然,入了暗渠,潜水不过十来丈便见开阔,竟是到了天然而成的地下河道。抬头环顾,河道所在,却是溶洞。

    于是,众人弃水登岸,沿河而行。不多时,发现了穿山甲跑挖的踪迹,众人干脆以刀剑代替钎凿,朝山外掘土而出。费了一番功夫后,大家终于重新站在了阳光下。虽不知今朝何时,只感叹,活着,真好!

    “阿木,有事儿吗?如果不是要紧的急事,可不可以等我先睡一觉再说?本来还能坚持,这一看见了床,眼皮子就直打架。”一出云泽之地,鬼眉也不与昭岚客气,也不曾小人之心,就近取道,一头便奔了朝旭边界上的布防驻地。挑了个最好的房间,见了床就直接甩鞋子卧倒。刚沾着枕头,却听见了敲门声,不由上火。开门见是阿木,才略略收敛了些脾气。

    敷衍了两句,也不关门撵人,闭着眼睛就又朝床榻摸了过去,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嘀咕,“不曾想,一入帝陵竟过了数日,也没感觉有这么久啊?幸而不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否则,回去后瞧不见红袖他们,我可要哭死了。”

    阿木站在门口进出不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启唇问道:“妹妹,你果真名唤彤儿,也果真肯定,自己就是景飒的女儿?”

    “嗯,你不是都知道吗?”鬼眉已然再次卧倒,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那,你的后腰上,也果真有个胎记?”

    “嗯。”有气无力地回应,没了多话。

    阿木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妹妹,我,我可不可以看看你腰上的胎记?”

    这回,鬼眉彻底没了声音。

    阿木见她不曾回应,走近床榻唤了几声。见她睡死了,挣扎一刻,自言自语道:“妹妹,事关血脉亲缘,疏忽不得,你不曾回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反正,我也只是看看腰上的胎记,你莫要误会了。”说着,便轻轻揭起了被子,探向了她

    无巧不成书,昭岚正要寻阿木说话,找了一圈,在廊上看见了他,便追了过来。见门开着,就自然地迈脚跑了进来。绕过屏风,却见阿木侧坐床前,鬼眉趴在床上,搂着枕头睡得香甜。再一看,鬼眉的衣裳后摆被撩了起来,还有一截衣襟正捏在阿木手里。当下一急,脱口质问道:“暮叶,你在干什么?!”

    暮叶?鬼眉被他这一嗓子吼醒,懵头懵脑地想了想,胸口一突。暮叶?!

    一骨碌翻身坐起,对昭岚蹙眉问道:“你刚才管阿木叫什么?暮叶?”

    昭岚忽然想起种种纠葛,方觉不妥,支吾着还不曾敷衍过去,就见鬼眉咬牙切齿地朝着阿木,一个虎虎生风的耳光就扇了出去,下意识便捂了眼睛。预想中的清脆声并未传来,昭岚这才想起,以阿木的身手,鬼眉根本不能得逞。偷偷张开指缝,果见鬼眉的手腕被阿木两指钳住,再往两人面上挪移视线,却见阿木正扭头看过来,沉声问道:“昭岚,怎么回事?她为何对这两个字这般恼恨?”

    昭岚一阵心虚,慌乱之下,便拿了方才所见的一幕敷衍岔开,对鬼眉“告状”道:“哦,我方才见他掀你的衣裳”话一出口,立刻恨不能咬舌,赶紧摆手道,“嗯,没事儿,你们有话慢慢聊,我先出去。”然后便转身绕出屏风,奔向门外。

    鬼眉睡意一消,脑子也好使了,觉出偏差,抽回手腕,一个纵跃翻过屏风,疾走几步就赶在了昭岚前头,手脚一展,堵住了房门。然后朝对方眯了眯眼,问道:“跟你跑了一趟朝旭皇宫,看见大内的一处园子里有暮叶的坟冢;你方才却管阿木叫暮叶;我也想起来了,阿木在地宫里管你要去的东西,是我当年捡了,又给暮叶挂在脖子上的。现在,麻烦昭岚公子同我说说,这当中,可有什么弄错的地方没有?!”

    “这个,嗯——”

    “你别‘嗯’啊‘哈’的,有话直说!我告诉你,本姑娘打不过阿木,可是对付你,大概也不是很勉强。你最好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清楚了!”鬼眉说着,摸出银针亮了亮。

    昭岚看看那指间所夹的一片寒光,吐气一叹,暗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2072章 玄武令异变

    鬼眉睡意一消,脑子也好使了,觉出偏差,抽回手腕,一个纵跃翻过屏风,疾走几步就赶在了昭岚前头,手脚一展,堵住了房门。然后朝对方眯了眯眼,问道:“跟你跑了一趟朝旭皇宫,看见大内的一处园子里有暮叶的坟冢;你方才却管阿木叫暮叶;我也想起来了,阿木在地宫里管你要去的东西,是我当年捡了,又给暮叶挂在脖子上的。现在,麻烦昭岚公子同我说说,这当中,可有什么弄错的地方没有?!”

    “这个,嗯——”

    “你别‘嗯’啊‘哈’的,有话直说!我告诉你,本姑娘打不过阿木,可是对付你,大概也不是很勉强。你最好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清楚了!”鬼眉说着,摸出银针亮了亮。

    昭岚看看那指间所夹的一片寒光,吐气一叹,暗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暮叶活着,乃是大喜之事,两个最最在乎的故人现下又都齐聚到了身边,其他的,真是无关紧要了。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身心一松,扭头折返回房,往桌边的椅子上一坐,朝内喊道:“暮叶,你也出来吧,我有话要说。”遂,将当年纠葛细述了一遍。

    “你是说,阿木是真正的暮叶,而我当年遇见的那个自称暮叶的人,其实是你?”鬼眉看看昭岚,又指指阿木犹疑问道,“你说坠崖的那个是暮叶,也就是阿木,那么,我和我爹埋掉的那个尸首,又是谁?如果是不相干的人,那么,那个坠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木插言回道:“是师父采药路过,救了我。至于那个尸首,我想,大概是师父猜疑出了非命之事,找了具尸体来替了我。”

    “哪有这么巧的事?!”鬼眉质疑道。她此刻倒有些怀疑,是不是昭岚瞎掰了故事来诓哄于人,好替阿木开脱的。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昭岚这个刁狐不会那么大方,好端端地去替人揽过。

    “师父既是神医,号鬼圣,手边有个一两具无主的尸体,也不奇怪,毕竟,研习医术,有许多东西,纸上谈兵不成,拿活人练手也不行。至于能得蒙蔽仇家——,以师父的手段,拧拧骨头,改改身形,制造个伤患,根本不算难事儿。况且,你们也说了,那个武穆德带人来时,已是隔了好一段时日。尸身无棺无椁,直接入的土,必定**得厉害,识别不出真假也很正常。”

    鬼眉看看阿木,心道,怪不得不让碰脸,原来是因为,虽是忘记了自己曾经挠伤脸替人赴死,但,幼年的这一段不好记忆却潜藏在深处了。忽而想起关键,讶然道:“阿木,你的记忆都恢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阿木点点头:“在地宫里,又坠了一回崖,一吓,都记起来了。”

    昭岚嘀咕道:“怪道以前明明似曾相识,却半点儿默契没有,原来是失了记忆的缘故!”

    鬼眉听见他的声音,面色一冷,道:“事情说得这般清楚,你又坦言自己才是那个同我相遇的人,那么,不告而别的帐,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还有,招了祸患前来,累我义父丧命,害我无家可归,你两个可都跑不掉。阿木的帐,我回头再算,现在,你是不是先得还还债了?!”

    阿木见状赶紧拦阻,叹道:“这帐,怕是算不清的。要说谁欠了谁,也是景家先欠了他的。”

    “嗯?”鬼眉不解。

    阿木看向昭岚,征询道:“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坦白告诉她了?”

    昭岚点点头,干脆自行卸了易容之物。

    “你,你,你是瀚皇?!”鬼眉见着那张如仙如魔的真容,一阵诧然。怪道阿木当日在冠礼上,见着瀚皇便嚷头痛,是认出他来了?

    阿木见了昭岚的真容,却思绪万千地叹道:“你同娘长得真像,难怪我失忆了还能对这张脸有反应。”

    鬼眉在一旁想起昭岚说过的话,也转过弯来,皱着脸对阿木道:“你是想说,昭岚便是瀚皇,便是朝旭幽王府世子。太师手持玄武令,招祸幽王府,所以,我景家欠了的人是他?”

    阿木道:“不止这个。”

    “还有?!”鬼眉惊呼。这满府人命、血债,就够她受的了,居然还有所欠?!原本以为,该向他讨要一笔的,却反欠了他许多?!

    阿木濡了濡唇,对鬼眉道:“方才说我坠崖一吓,忆起了旧事,其实,尚有不实。同你一样,我也能身化外物。自崖底带上来的那柄剑,并非捡来的,而是惊骇之下,自我灵台而出。心窍一通,往日的一切,便都跟着回来了。”

    鬼眉又添惊诧,愣了半晌后,颤声道:“你说你也是——”

    “我是李沧澜当年带出来的另一个孩子。父亲希望我承继他的优良,所以,将他的名讳,给了一半予我,也希望我承继景家家风不没。我是景家长子景风,景彤的亲哥哥。”阿木看看呆掉的鬼眉,又转对另一张呆滞的脸,道,“昊儿,对不住,爹娘收留了我,我却累得他们含冤枉死。太师他——,当日偶然在王府中同我遇见,玄武令异变,他便认出了我。他向爹托付的不是玄武令,而是我。昊儿,我——”

    昭岚眼眶发红,抬手止住他继续说话,道:“暮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便魂不守舍地出了鬼眉的房间。

    昭岚一走,鬼眉的眼泪便汩汩而下,对阿木道:“自幼孤苦无依,我以为,我是这世间的一棵无根野草,再无亲人可靠。不想,如今终于学会不再感怀身世,却突然冒出一个哥哥来。对不起,我也想静一静。”往外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我觉得,眼下还是睡一觉比较好,你,可不可先出去?”

    阿木抿了抿唇,起身离开,出门前对鬼眉道:“当年祸起,你尚在襁褓,我也刚刚会记事。

2073章 还无可还

    阿木看看呆掉的鬼眉,又转对另一张呆滞的脸,道,“昊儿,对不住,爹娘收留了我,我却累得他们含冤枉死。太师他——,当日偶然在王府中同我遇见,玄武令异变,他便认出了我。他向爹托付的不是玄武令,而是我。昊儿,我——”

    昭岚眼眶发红,抬手止住他继续说话,道:“暮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便魂不守舍地出了鬼眉的房间。

    昭岚一走,鬼眉的眼泪便汩汩而下,对阿木道:“自幼孤苦无依,我以为,我是这世间的一棵无根野草,再无亲人可靠。不想,如今终于学会不再感怀身世,却突然冒出一个哥哥来。对不起,我也想静一静。”往外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我觉得,眼下还是睡一觉比较好,你,可不可先出去?”

    阿木抿了抿唇,起身离开,出门前对鬼眉道:“当年祸起,你尚在襁褓,我也刚刚会记事。李沧澜做了你的义父,到底陪了你几年,而我,一入朝旭便剩了孤身一人。你觉得自己是无根的野草,而我,是亲眼见着满府遭难,爹娘命丧,亲眼见着自己的家没了的。当那些护送我的李家人也都死了,其实,我宁愿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痛快。之所以会拦了幽王的马车,会咬牙活下来,是因为,我尚记得,景家还有一个孩子死里逃生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不敢死,因为,我怕她真的变成孤苦无依之人。”

    世事变化无常,转来转去的缘分,是剪不断的恩和情,是理不清的仇和怨。

    隔日,鬼眉和阿木本该和众人打马返回熙阳的,却因为对昭岚心怀愧疚,恩怨之结未解,滞留了下来。一连三天,昭岚避而不见,鬼眉和阿木也不知如何表达歉意,三人各自闭门,各自感慨。

    第四日早上,鬼眉出门透气,在院中和练拳回来的阿木偶遇,巧巧又见昭岚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一时相对,三人无言。堆积的情感太多,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还是昭岚先开了口,对鬼眉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和暮叶说。”

    鬼眉识趣地转身回房。

    “昊儿——”

    “你先听我说。”昭岚打断阿木,问道,“暮叶,你和我之间,到底谁欠谁的多?”

    “自然是我欠你的。”

    “嗯,你肯认了就好。”昭岚点点头,又问,“那,我若要你还债,你可甘愿?”

    “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嗯,那就更好了。”昭岚看看阿木,竖起三根手指,道,“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允了,做了,你我便恩怨尽消,再不提旧话。你,肯是不肯?”

    阿木略一犹豫,道:“肯!只要你留我妹妹一命,我愿意替景家还债,做什么都成!”

    “我要她的命做什么?!”昭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我会作江山图谋,你大约也能猜到,原是以为你替我丧命黄泉,所以,便要替你完成儿时发愿。现在,你既然活着,那么,这苦差便由你自个儿担着吧!做皇帝,真的不是个延年益寿的活儿。至于你们兄妹间怎么安排,那是你们景家的事儿。唔,不行——,苦差还是你一个人担着吧,别连累她了。这便是我的第一个条件,你可允?”

    阿木道:“昊儿,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这为君为帝之事,不是你我私下里两句话就能定下的,更莫说是统领圣天大陆的整个江山了。此事,不是我允,就能做到的。”

    昭岚皱眉道:“你是并无诚意还债,是不是?我只问你允不允,又不曾说立刻撒手不管!白泽现身,本是为你而来,你又是圣天血脉,这是天命所归。金书在手,我养了多年的贤臣与你辅佐,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大不了,我再给你把那传国璧玺找来就是!难道,你让我伤心了十多年,呕心沥血了十多年,还要我把下半辈子也搭进去吗?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阿木见他声音渐高,恼恨渐起,赶紧应道:“行,我应了就是!”

    昭岚这才敛了敛神色,继续道:“这第二个条件嘛,简单!我能记得你的心愿,立志要帮你完成,那么,你既欠了我的,就更该帮我完成儿时心愿。记不记得,但看你以前是不是真心待过我,做不做得到,就看你日后是不是真心还债。这一件,你可答应?”

    这次,阿木很爽快地点了头:“我记得,也定能做到!”

    昭岚将信将疑地追问道:“果然记得?我可提醒你,此事我是不会向他人提及的,你可莫要指望去别处套话!”

    “记得!”阿木回得斩钉截铁,又跟着戏语一句道,“在这之前,我想,我最好是替你去向或将军赔了鸽子为好。”

    昭岚闻言,眼中流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整了整面色,义正言辞道:“这第三件嘛——,欠了人命债,当用人命还,我要你答应,将你妹妹许与我为妻,为我幽王府延续香火。你可允?”

    阿木立时诧然,随后,面有难色道:“昊儿,此事,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我这个妹妹,你也熟知她的脾性,若她不愿意,便是我狠下心来去用强制手段逼迫她,你看她,可会就范?自我和她遇见,从来都是她对我耳提面命,我这兄长,怕是永无可能在她跟前立威的。这事儿,得看她应不应,而不是问我。你,还是换一个条件吧。”

    昭岚当即面露不悦,冷嗤道:“怎么,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朝相认,便心存不忍,不愿亏了她,便只能负了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我兄弟一场,本不该存有罅隙,若是能以秦晋之好解了恩怨,那是最好不过的。”阿木连忙否认,叹气道,“欠了你这许多,本是还无可还,偿无可偿,若能抵消你心头的怨恨,弥补你一点,我自然责无旁贷,论理,她也是景家孩子,也不该置身事外。”

2074章 遗孤

    阿木立时诧然,随后,面有难色道:“昊儿,此事,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我这个妹妹,你也熟知她的脾性,若她不愿意,便是我狠下心来去用强制手段逼迫她,你看她,可会就范?自我和她遇见,从来都是她对我耳提面命,我这兄长,怕是永无可能在她跟前立威的。这事儿,得看她应不应,而不是问我。你,还是换一个条件吧。”

    昭岚当即面露不悦,冷嗤道:“怎么,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朝相认,便心存不忍,不愿亏了她,便只能负了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我兄弟一场,本不该存有罅隙,若是能以秦晋之好解了恩怨,那是最好不过的。”阿木连忙否认,叹气道,“欠了你这许多,本是还无可还,偿无可偿,若能抵消你心头的怨恨,弥补你一点,我自然责无旁贷,论理,她也是景家孩子,也不该置身事外。只是,我恐她自有主张,也怕自己有心无力,此刻冒冒然答应了,若是不成,难免叫你空欢喜一场。昊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尽力帮你撮合,她若愿意,便算我答应了。这不算第三个条件,或者,你再添一个,如何?”

    昭岚挑挑眉毛,道:“我昭岚也不是那强买强卖之人,自然是要让她自己愿意,求个两情相悦的,否则,我早娶妻生子了。你呢,是她兄长,也是她娘家的唯一亲人,我不过是向你报备一下,省得她答应了,你反而跳出来横生事端。唔,本公子也是有才有貌之人,再多下些功夫,不愁她不动心。只要你保证不从中阻挠,这事儿,我便算你答应了。”

    阿木道:“便是不提恩怨,无需偿债,你两个彼此有意,我也断没有从中梗阻的道理。”

    “嗯,我所求也就是这一句话,这么说,等于你是答应了。”昭岚看他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和一盒朱砂印泥,又摸出一支笔在旁边的鱼缸边舔了舔,递过去道,“不是我信不过你,口说无凭,现在,你把这个欠条给签了吧。”

    阿木接过来一看,纸上所列,不过是方才议论的三个条件,不由抬头问道:“昊儿,就只这些?”

    “你还想要怎样?就这三件,你能做足了也非易事!”

    “我签,我签!”阿木见他又要生恼,当即签字画押,心道,所亏所欠,今生今世竭力善待相还就是,也不必急在一时的口头之诺上。

    等阿木签好字,摁了手印,昭岚接回纸张,吹了吹墨迹,突然笑开道:“暮叶,若我说,景家之事,我早已知道,并且与人说过,祸起玄武令,不过是腌臜人心为祸幽王府所寻的借口,我压根儿不会迁怒。要你答应的这三件事,原是我借便算计你的,你会不会恼?”

    “你!”阿木果然眉头一蹙,旋即又很快平和下来,剜心剖腹道,“昊儿,你不记恨景家,那是你良善,可我,却不能不明事理。你开不开口,有没有算计,欠债需还,总是事实。”

    昭岚也敛了敛得色和笑意,坦言道:“三天前,当我亲耳听你说出,你是景家遗孤,圣天后裔时,我是心生幽怨的。不过,多是因为,一时不能将暮叶与景家子和圣天后裔等同视之,但,我很快就想通了。

    幽王府祸事,看似起于太师和玄武令,其实,不过是皇叔和那一干走狗心起妄念造下的,所以,他人不过是被牵连进来做个了掩盖罪恶的借口。皇叔一心针对的本就是幽王府,没有太师爷爷和玄武令,没有‘圣天’二字,他也会寻了别的事由来为祸。对于无辜受累之人,我没道理混为一谈,加以迁怒。这话,我早已对你妹妹说过。

    我想,便是太师向父王托付你时,确实言及‘圣天’二字,也断不会提到复辟皇朝之事,那不符合太师爷爷的为人,也不符合事理。以此为由,横生事端,不仅是罔顾人命,对不起幽王府,也是辱没了太师和‘圣天’二字。我不怨太师爷爷,不恨圣天后裔,不恨景家,自然,更不会恨那个,对我甘于以命相待的小叶子哥哥......”

    “昊儿——!”阿木闻言动容。

    “暮叶,说实话,我心之所想是,上天其实待我不薄。若是小叶子哥哥和那林子里的小丫头果然因我没了,我便今生永无安心之日。现在,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又与我再度重逢,这是我的解脱和幸运。若说亏欠,‘圣天’二字,是他人寻来生事的借口,你们并无所欠;而我,却是实实在在欠着替我赴死的暮叶,和那只因为同我偶然遇见,便受累于幽王府祸事的林中之人。你和她还活着,我便所欠少些。而且,当年赵叔孤勇赴义,曾对我言,幽王府虽只得一个亲子,然,小叶子却是我今生都该莫失莫忘的手足兄弟。我答应了,你也听见了。你活着,又与我重逢,也是为我还了些许对赵叔的亏欠。”

    昭岚说着,也动了情,握住阿木的手道,“当年离开那座山林时,我曾对自己发愿,若我活着回去,便要带走暮叶和那小丫头,且要永生不弃。这十多年来,我以为,因为我一念偏颇,独自离开,终是失了暮叶的尸骨,失了那个孩子。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只顾自己,所以,上天连我最后一点寄托也要收走。现今看来,我之所愿并非泡影,上天到底不曾弃我。”

    阿木已是哽咽难言,上前抱了他用力紧了紧,半天后,黯哑道:“你若愿意,在你面前,我永是暮叶。”

    两人推心置腹地说完,又聊了聊幼年之事,而后,昭岚收好那张欠条,又跑去了鬼眉的房间。

    听得敲门声,鬼眉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昭岚,一时无言以对。

    昭岚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拨开抓着门扇不及松开的手,自顾自入内坐下。翻开杯子,倒了两杯茶后,朝鬼眉唤道:“过来坐吧,我有要事与你相谈。”

2075章 恨意

    昭岚说着,也动了情,握住阿木的手道,“当年离开那座山林时,我曾对自己发愿,若我活着回去,便要带走暮叶和那小丫头,且要永生不弃。更新最快这十多年来,我以为,因为我一念偏颇,独自离开,终是失了暮叶的尸骨,失了那个孩子。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只顾自己,所以,上天连我最后一点寄托也要收走。现今看来,我之所愿并非泡影,上天到底不曾弃我。”

    阿木已是哽咽难言,上前抱了他用力紧了紧,半天后,黯哑道:“你若愿意,在你面前,我永是暮叶。”

    两人推心置腹地说完,又聊了聊幼年之事,而后,昭岚收好那张欠条,又跑去了鬼眉的房间。

    听得敲门声,鬼眉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昭岚,一时无言以对。

    昭岚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拨开抓着门扇不及松开的手,自顾自入内坐下。翻开杯子,倒了两杯茶后,朝鬼眉唤道:“过来坐,我有要事与你相谈。”

    鬼眉依言转身,默然一侧坐下。

    昭岚递过茶盏,扫了她一眼,嗤道:“以前看见这两道眉毛,只觉得有趣,现今看着。罢了,不提闲话,先说正事儿。”

    “你说。”

    “你我之间的正事无它,就是”

    鬼眉不待他说完,抢话道:“我景家欠了你的,我愿意偿债,但与天下大事不能混为一谈。”开玩笑,这只刁狐,以前尚要小心防范,如今成了债主,纠葛着人命官司,倘若让他权柄在握,不得活剥了她?!实话,要她偿命,她给便是;若还要她哥哥以命相抵,那她兄妹两个就携手黄泉,一起去与家人团聚,倒也能今生无憾了;不过,倘若他挟私报复,拿她身边的无辜之人出气,她可不干!与他两虎相争,本就是为的八门众人,此初衷不能因为自己家的恩怨而擅改。

    昭岚知她想偏了,不由暗自苦笑,看来,这丫头对自己还真是成见颇深,怎的总是把他往坏人堆里划拉?这么个印象,还能指望着谈情说爱?呼,前途崎岖啊!

    “看来,你比你哥哥心肠硬啊!”昭岚故意嗤讽了一句,拨弄着杯子,理所当然道,“你若不曾忘了,第一次入帝陵时,我曾坦言相告,说是,瀚皇争这天下,实是为了他人心愿。我会做了瀚皇,是因答应了外祖要替莫违表兄报仇;夺了朝旭大位,是因幽王府血仇立誓必报;争天下,是为还暮叶一个儿时宏愿。如今,家仇已报,只剩了暮叶这一桩。我方才同你哥哥谈过了,他既活着,自己的心愿,就当由他自己去完成,我不打算再为他辛苦自己了。我也说了,他既欠着我的,就该去劳心劳力,然后供养我做个富贵闲人。所以,他答应了。”

    “啊?”鬼眉诧然。塞个皇位与人,这是在要债?

    “你不用大惊小怪。我想,于你而言,恐怕为君为帝,也非是美差。又因何认定我会喜欢?”昭岚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又道,“如今,半壁江山易主,暮叶的心愿,也算完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就看你这做妹妹的,肯不肯成全了。我问你,你可愿意,将奉天和熙阳也一并交予他手?”

    鬼眉脑子一转,答非所问道:“你到底怎么和他说的?没有别的用意或条件?”

    “有!”昭岚拖着长音应道,暗忖,幸而早已思量好了该说的话。这个死丫头,当真比暮叶难缠太多!继而义正言辞道,“这般打算,无非公私兼顾。我早已说过,夺天下,是为江山一统,减免灾祸,也为暮叶,反之亦然。四国合体,收复诸侯,方是保全圣天大陆万民百姓的正道。所以,论公而言,我希望你能知晓大义,将奉天和熙阳一并交给暮叶。论私嘛,你信不过我,但是,理当能信自己的亲哥哥;而我,好像也不怎么信得过你。所以,两下里折中,让暮叶来统领江山,对你我而言,都是最佳选择。你说,是不是?除非,你对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兄长,同样不肯信赖,认为他会同我沆瀣一气,算计于你。”

    “胡说!他是阿木,我尚且不会存疑,何况是我亲哥哥!”鬼眉护短,更不容血脉亲情受人质疑,当即便脱口反驳。

    “那,你是答应了?”

    鬼眉见他眼中偶露精光,又起戒心,端杯饮茶,不曾接话。

    昭岚见她不语,自顾自叹道:“看来,你还是信不过他呀!暮叶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呢?白泽现身,以金书相托,这是肯许了明君出世。不想,他自个儿的亲妹妹却信他不得!可怜,可悲啊!”

    一番作态,惹得鬼眉无名火气,咬牙道:“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如何决断,自会与他相商,犯不着让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阿木答应接下瀚宇和朝旭帝位,昭岚便认定,四国合体,已是大有可为。说这一番话,不是质疑人家兄妹亲情,也非是以为鬼眉贪念皇权,不过意在点拨。话已到位,来这一趟的重点又不在此,昭岚便不再纠缠,换了话题道:“嗯,正事谈过,现在,该说说私人恩怨了。”

    鬼眉闻言,火气没了。

    “当年不告而别,又累你义父不寿,害你孤苦无依,你当是恨我的?”

    鬼眉不语。自然是恨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并不该将恨意全然落在一个,也是死里求生的孩子身上。况且,她对那个“暮叶”的恨,是恨他的心上划过,来了又走。再思及,祸患乃从景家而出,害了人家满府,哪里还敢言恨?便是怨也不能,牵念也无资格。

    昭岚见她沉默无声,眼中有愧,忽觉有些弄巧成拙,不由心起懊恼。当即将杯子重重一搁,故作恨声道:“你恨不恨,我不在意,但是,我告诉你,我是恨的!托你景家之福,圣天后裔之福,我是好端端地便遭无妄之灾,不能不恨!所以,你们兄妹理当还债。暮叶呢,幼年相伴之情需记,以命相待之恩,不能忘,所以,我让他替了我的苦差,就当还了我一部分。至于你”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2076章 不告而别

    鬼眉闻言,火气没了。

    “当年不告而别,又累你义父不寿,害你孤苦无依,你当是恨我的?”

    鬼眉不语。自然是恨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并不该将恨意全然落在一个,也是死里求生的孩子身上。况且,她对那个“暮叶”的恨,是恨他的心上划过,来了又走。再思及,祸患乃从景家而出,害了人家满府,哪里还敢言恨?便是怨也不能,牵念也无资格。

    昭岚见她沉默无声,眼中有愧,忽觉有些弄巧成拙,不由心起懊恼。当即将杯子重重一搁,故作恨声道:“你恨不恨,我不在意,但是,我告诉你,我是恨的!托你景家之福,圣天后裔之福,我是好端端地便遭无妄之灾,不能不恨!所以,你们兄妹理当还债。暮叶呢,幼年相伴之情需记,以命相待之恩,不能忘,所以,我让他替了我的苦差,就当还了我一部分。至于你——”

    “你待怎样?”鬼眉咕哝道。

    昭岚见她低眉垂眼,心道,要是总这么乖顺,事情倒也好办,不过,怕也不是她了。哼了一声,道:“你也算救过我,又相处过一段时日,还有,我也欠了你一笔人命债,要你以命相抵,大约有些太过。可是,别的偿还法子,我又不曾想好,怎么办呢?这样,我就先跟着你”

    “跟着我?”鬼眉闻言起疑,打断道,“你干嘛要跟着我?没想好,那就等想好了再说!不管你要我如何还债,我认了,还不成吗?”

    “看看,看看,这是认账的态度吗?!”昭岚指着她,控诉道,“你总认定我是个居心叵测之人,我又怎么能轻易信得过你呢?姑娘自幼混迹江湖,滑得跟条泥鳅似的,我不得担心你躲起来?不得担心,哪天你翻脸不认人?还是跟着你妥当些。再说了,我当皇帝的时候也不曾少得罪人,这一下子没了权势相护,总要考虑考虑,是否会有人寻仇报复?又不能再前护后拥地带着大把侍卫,跟着女侠,也是图个安稳。还有,好不容易做了富贵闲人,我也得四处走走看看,姑娘见多识广,也省得我摸不着道。反正,你们家欠了我那么多,不用你们以命相抵,已是宽宥。难道,我若丝毫不予追究,姑娘才觉应当?那样,只怕你要寝食难安喽!”

    鬼眉磨牙,没好气道:“你爱跟,那就跟着!我劝你还是早些想个法子,让我还了债的好,否则,说不准哪一天,我真赖了你的也不一定!”

    “嗯,让我跟着就好。”昭岚点点头,自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鬼眉。

    鬼眉接过看看,问道:“你什么意思?我都答应让你跟着了,还要我签字画押?!”

    “当然,口说无凭。”昭岚见她又要冒火,摆摆手道,“别误会。我虽信不过姑娘,但也不至于将你想得那般不堪。可是,姑娘的拥趸太多,身边的知交好友也太多,万一哪个看我不顺眼,想替姑娘撵了我怎么办?我也不能,遇事就将你我的恩怨对人复述一遍?那样不厚道。这东西呢,有它没它,不过是图个以防万一。万一哪位恼恨过了,我也得自保不是?”

    签字画押就厚道了?!还自保?一只狐狸,还要靠一张破纸来自保?!

    鬼眉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纸上的杂七杂八和一串名单,咬牙问道:“这些呢,又是什么意思?”

    昭岚伸过头来看看,不以为然道:“哦,这些呀?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眼下恨意难消,但是,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我觉得,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呢,大概,也是能够一笑泯恩仇的。所以,姑娘就多多照顾些。很多事情,其实也不用姑娘亲历亲为,不过是要见个姑娘赎过的诚心而已。至于——,这几位公子都是姑娘身边之人,昭岚既然有心要与姑娘化解仇怨,自然也不能与他们不和,再添了彼此嫌隙。所以,让姑娘与几位说话、共事时,常常带了我去,也是为的增进彼此情谊,和睦相处。”

    暮叶都答应肯结秦晋之好了,自己总也要争口气。虽然说,池凤卿才是那个最大的祸患,但是,既有杀父之仇、灭家之恨梗阻着,人又已然没了踪迹,这,其他的几个才是该提防的。

    见鬼眉捏着纸半天不动,昭岚又道,“姑娘可是觉得还有为难?要不,我去找暮叶帮着想个法子,看看,怎么样快些了了你我的恩怨?”

    鬼眉抬眼道:“你一姑娘前姑娘后的,我就有种要上当的感觉。”

    昭岚心里一虚,随即沉脸道:“我幽王府几百条人命惨遭横祸,若是我要姑娘以命相抵,姑娘可觉理所当然,又是否甘愿?既然连命都敢舍下,难道,还怕其他?!这里头也不曾提及偿命之事,也不曾累及旁人、有什么不合情理、道义的地方,姑娘又能上什么当?我看,你根本无心认账,或者是,仗着自己如今有了亲人,想让兄长一并担着,是不是?!”

    “你不用威胁我,本姑娘签了就是!”

    昭岚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无厘头条约,想想鬼眉方才签字画押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满意足。暗忖,到底自己不曾看走眼!倘若这丫头但凡私心重些,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重情重义,这“当”,怕是也难让她上的。

    收好契约,昭岚摆着一副债主架势道:“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回熙阳。朝旭和瀚宇,是我花足了心血的,无甚大碍。熙阳刚刚经历内乱,国主流连在外太久,总是不妥。还有那奉天,也要合计合计。交给暮叶的,可不能是一堆烂摊子。”

    次日,鬼眉整顿人马回程。看见昭岚那辆金铃叮当的马车出现在院子里,忍不住一阵抽搐。踯躅半天,终是上前朝内低吼道:“你实在要跟着,能不能换辆马车?你是怕熙阳的人不认识昭岚公子,还是怎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2077章 喜极而泣

    “你不用威胁我,本姑娘签了就是!”

    昭岚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无厘头条约,想想鬼眉方才签字画押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满意足。暗忖,到底自己不曾看走眼!倘若这丫头但凡私心重些,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重情重义,这“当”,怕是也难让她上的。

    收好契约,昭岚摆着一副债主架势道:“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回熙阳。朝旭和瀚宇,是我花足了心血的,无甚大碍。熙阳刚刚经历内乱,国主流连在外太久,总是不妥。还有那奉天,也要合计合计。交给暮叶的,可不能是一堆烂摊子。”

    次日,鬼眉整顿人马回程。看见昭岚那辆金铃叮当的马车出现在院子里,忍不住一阵抽搐。踯躅半天,终是上前朝内低吼道:“你实在要跟着,能不能换辆马车?你是怕熙阳的人不认识昭岚公子,还是怎的!”

    “我说吧,你这妹妹就是脾气大点儿,其实对我挺好。”昭岚低语一句,撩开帘子,朝鬼眉笑道,“谢谢姑娘关心,不过,我想,有你在,熙阳还不至于有人敢公然对我不利。上来坐吗?”

    “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你给我惹麻烦!”鬼眉斥了一句,看见阿木也在车上,一阵头疼。搁以前,直接一句话撂过去,不怕阿木不听话。可是,现在他是自己的兄长,论情论理,都要敬着些。唉,这位兄长偏偏自幼便和这只该死的狐狸搅和一处,实在让人气愤不过。想了想,为防狐狸再对兄长有所蛊惑,呼啦两下扯下金铃,也爬上了马车,往两人中间一挤。

    还没开拔,那边,姜桐拽着田田也跟了过来,二话不说,撩开车帘就往上爬。不远处,蓝翎妖妖娆娆地挂在司马狴野肩膀上,正朝这边意味不明地笑。

    鬼眉眼珠一转,朝蓝翎和司马狴野招招手,然后对昭岚道:“我知道,边防驻地条件有限,今儿就暂且将就一下吧。到了大些的城镇,这马车,还是换了的好。否则,这么些人挤在一起,也确实憋屈了一些。”

    昭岚见着田田,早已老实了下来,这会儿,眼见这么多人一起挤进来,顿时没了嬉笑的心思。本想将几个碍眼的闲人打发走,转念思及那份契约,唯恐下次鬼眉拿了今日之事反将一军,只得磨牙忍了。

    车夫看看这一车的人,怔了怔,回头又给加了匹马。

    毕竟不是游山玩水,众人笑闹一回,过了一日,便各自快马加鞭,随鬼眉往鹏城赶去。

    车上没了他人,昭岚本着前车之鉴,将与景家兄妹之间的牵绊瓜葛,以及所有打算,都开诚布公地对田田言明了,并且,竭力说服她站到自己一边:“师父,那丫头虽是称呼您一声姨,您也相对偏疼她些,但是,到底我是您徒弟,徒儿,徒儿,便是儿。这儿子的终身大事,做娘的,岂有不问之理?再者说了,等她嫁了我,便是您的儿媳,岂不比那没有亲缘关系的姨侄女更近一些?您若让她进了别家的门,这出嫁从夫,莫说和您成不了一家人,便是眼下这姨侄关系,也要远了。所以啊,您再恼我,再不待见我,这件事情上头,您千万可别再同我赌气了”

    田田压根儿就不知道昭岚也有一档子悲惨家史,早被说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了,闻言瞪眼道:“你能怪我恼你吗?有些话,早说开了不就完了?还不待见你!天下这么大,我要真不待见你,还同你啰嗦什么?早就走得远远儿的,眼不见为净了!行了,甭管是徒弟媳妇儿还是儿媳妇儿,师父帮你这一回!”

    田田回得干脆,倒把昭岚一吓。唯恐她再热心过了头,帮了倒忙,只得讪笑道:“师父,这等事情,其实也急不来的。那丫头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这结亲的打算,我可半点儿也没敢透露给她呢!换了您,在无甚好感又夹杂了仇怨的情况下,肯同那人结亲吗?所以啊,还得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消了她心里的芥蒂才成。您那,也不用太操心,且装不知道的,只要别一时恼了徒儿,去瞧上什么‘花花绿绿’就行。”

    田田闻言,噗嗤笑道:“什么‘花花绿绿’!我不过瞧着那赵小哥儿为人行事周到,人又干净伶俐,心里喜欢便走近了些”

    昭岚掰着手指嘟囔道:“一口气夸了这么些好话,您还不是瞧上人家了?!”

    田田习惯性地敲了他一个脑壳,没好气道:“什么瞧上人家了?麻烦你把话说说全乎,这么斩头去尾,叫人听见了误会,你师父的清名岂不都被你给毁了!就算我瞧那孩子好,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给他保媒拉纤了?我是习武之人,又不是媒婆,没事操那闲心做什么?!就是你这一档子,你自己不说,我又多的什么事!”

    昭岚揉揉脑袋,撒娇卖乖道:“是徒儿说错话了,徒儿给您赔不是。徒儿呐,告诉您这些,也不是为的让您操心劳神,不过是想让您心里有个底,别再到了事成的时候,您又怪我不声不响。您那,原来什么样儿,就还什么样儿,不用刻意配合徒儿。这爱同谁亲近,就同谁亲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徒儿不吃那些不相干之人的醋。只,您再同那丫头说话时,可别为了呕人,故意损我就好。”

    “行了,行了!为师的明白。你小子,不就是担心物极必反,怕我一时为了帮你,好话说过头了么?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说你的坏处不难,要说好处,那还真有些费脑子呢,过不了!”

    ————

    回到鹏城,红袖等人见着鬼眉,如同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几乎喜极而泣。

    “我的祖宗,你再不回来,我可就撑不下去了!”

    “秀秀,委屈你了。我想,以后这种状况,大约不会再发生了。”

    “诶?”红袖闻言惊奇,“怎么,这一趟在哪儿受了刺激,打算改邪归正,老老实实窝在宫里做个一代明君了?”

2078章 四国合体

    “行了,行了!为师的明白。你小子,不就是担心物极必反,怕我一时为了帮你,好话说过头了么?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说你的坏处不难,要说好处,那还真有些费脑子呢,过不了!”

    回到鹏城,红袖等人见着鬼眉,如同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几乎喜极而泣。

    “我的祖宗,你再不回来,我可就撑不下去了!”

    “秀秀,委屈你了。我想,以后这种状况,大约不会再发生了。”

    “诶?”红袖闻言惊奇,“怎么,这一趟在哪儿受了刺激,打算改邪归正,老老实实窝在宫里做个一代明君了?”

    “老老实实窝在宫里,就能成明君了?依我说,要想真切了解百姓疾苦,还就不能老是窝在宫里呢!”鬼眉横了她一眼,又带了喜色道,“秀秀,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和你说啊,我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啊?这回一跑,打了仗,挖了宝,还给自己找着女婿啦?!”

    “什么呀!再胡说八道,我可撕你的嘴了啊!”鬼眉佯怒着捏了捏红袖的脸,感叹道,“其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要说世事难料,觉得冷了些,若说是缘分,又觉得苦了些......”

    红袖见她不入正题,倒正经了下来,催促道:“有意吊我胃口?快说吧,我不闹了。”

    鬼眉转脸问道:“秀秀,我和阿木的真容,你都见过的,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有哪里长得像?”

    红袖闻言,眼珠转了转,试探道:“他,和你家有亲戚关系?怎么知道的?”

    “我才知道,他是我亲哥哥。”

    “什嘛?!”红袖惊诧不已,嘀咕道,“其实,除了长得都很好看,也没见有哪儿像啊?会不会弄错了?你不是说,你家——”

    鬼眉道:“不会错的。因了意外,他以前的记忆都恢复了。家里出事那会儿,他虽然还小,但是,也已经记事了。义父当年带着我们逃去朝旭,后来走散了,我跟了义父,带他的那几个人却没了。他为了我,咬牙活了下来,流落到了昭岚家,后来,昭岚家又......”

    “等等,等等!你说昭岚?瀚宇第一公子,昭岚?怎么又同他扯上关系了?不是去的朝旭吗?”红袖一时听不明白,云山雾罩。

    鬼眉遂将前事后情,细说了一遍。

    红袖听完后,有些呆怔,过了半天,才叹道:“怪不得,刚才你会那样感叹。是不幸,也是万幸。你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被你给捡了回来,跟着你出去又恢复了记忆,这是什么缘分?倘若有个偏差错过了,你再不曾闹出讨伐昏君的这一出,他便是不曾忘记旧事,又要去哪里找你?天下这么大,你又不用真名真姓,错过一时,岂非真的就是一生?!”

    “是啊!大约,冥冥之中,一切天注定吧!”鬼眉抬头仰望碧空,心道,这般曲折离奇,不信命,也要信了。低头时又对红袖道,“朝堂上下,如今,没有不认景家后人和圣天血脉的,但是,却仍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不服我这女子之身。正好,景家的长子认祖归宗,我这就禅位。而且,哥哥也立了不小的军功,他们该没有意见了。倘若再有谁寻衅滋事,我就带他去帝陵找老祖宗说去!”

    红袖想了想,道:“禅位木公子,哦不,是景公子了。禅位于你兄长,倒是理该名正言顺,不过,倘若他们有心不认他是景家子,怎么办?”

    “不认?”鬼眉挑挑眉毛,坏笑道,“景家的人都有特殊印记的,我的那个,不过是吓吓人,又因为会扰乱心智,不敢时时显出来。哥哥那个,可是直接能割喉的利器,还能随叫随到,他们怎么不认?再动歪脑筋,简单,流放到朝旭和瀚宇开山筑路去!”

    “流放到朝旭和瀚宇?”红袖抽了抽唇角,对此豪言壮语不敢苟同。

    “哦,我忘了,昭岚逼着哥哥担了那两国的大任,并且,希望四国合体,江山一统。”眼见红袖又露诧异和茫然,鬼眉少不得又费了些唇舌,解释了一通。

    红袖听完后,拍拍脸道:“你这带给我的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是一箩筐的惊人消息!呼,我得好好冷静一下,要不然,非疯了不可。”

    “嗯,你要疯,也得迟些日子再疯,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鬼眉揉揉她的头,笑道。

    “什么事?”

    “我想给柳烟几个寻婆家。”

    “你可真是操心的命!”红袖嗔了一句,揶揄道,“眼见着当不成皇帝,准备改行当媒婆了?”

    鬼眉正色道:“我是认真有此打算的。以前,大家都是孤苦无依之人,彼此依赖着,这事儿急不急,也不打紧。甚至,我还想过,倘若嫁错了人家,受舅姑、相公的气,还不如我们聚在一起过一辈子呢!可是,眼见着你找着了爹娘,我又认了哥哥,她们怎么办?岂不触景伤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时日一久,她们必会觉得与我们不再是同类,那是要疏远了去的!”

    红袖道:“你想多了。”

    “不,我没有多想,事理如此。她们不会为了疏远而疏远,也会为我们高兴,但是,你认为,高兴之余,会不自怜自叹吗?人生在世,谁愿意自找伤怀?时日一久,便会觉得,有家的人和没家的人,是说不到一块儿的。便是彼此假装,你我面对她们时,闭口不提亲人如何如何,家中如何如何,她们也装作无所谓,可,又能装几时?其他的人,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是,我们几个,不仅仅是同生共死的情谊,是早已当作了家人的。柳烟曾说过,自乔老鬼那儿出来,她们是当自己死了一回的,然后和我血脉相连地活着。如今,在真正的血脉面前,她们岂非‘自惭形秽’?同生共死、祸福齐当,不仅仅是共同承担,一起分享,还要各自拥有。”

    红袖叹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或许,幸与不幸,共同进退,彼此平衡,情谊才能更长久。”

2079章 鸡犬升天

    红袖道:“你想多了。”

    “不,我没有多想,事理如此。她们不会为了疏远而疏远,也会为我们高兴,但是,你认为,高兴之余,会不自怜自叹吗?人生在世,谁愿意自找伤怀?时日一久,便会觉得,有家的人和没家的人,是说不到一块儿的。便是彼此假装,你我面对她们时,闭口不提亲人如何如何,家中如何如何,她们也装作无所谓,可,又能装几时?其他的人,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是,我们几个,不仅仅是同生共死的情谊,是早已当作了家人的。柳烟曾说过,自乔老鬼那儿出来,她们是当自己死了一回的,然后和我血脉相连地活着。如今,在真正的血脉面前,她们岂非‘自惭形秽’?同生共死、祸福齐当,不仅仅是共同承担,一起分享,还要各自拥有。”

    红袖叹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或许,幸与不幸,共同进退,彼此平衡,情谊才能更长久。”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明明有了变化,却勉强照着以前的来,面上不在意,不表示心里不会远了;倘若各自有家,可能相聚的时光会减少,但是,心,还是会在一起的。以前,她们的心都在我身上,感情上是完全依赖我的,便是我跑得再远,也不用担心会丢了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且不提我会不会变得事事以哥哥为先,实实在在地疏忽和伤害了她们;就算我事事小心,比以前体贴,她们总会认为,相比于我的亲哥哥,那种原先的情感依赖,已经少了些资格。

    八门的人,也是我的家人,但,这家很大,于他们而言,我这尊主不过是个族长,各房还有各房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不会不敬我不爱我,但是,也不会因为我有自己的一房人要看顾,就活不下去。可是,柳烟几个不一样,她们是小家里的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们是姐妹,也似没有名份的夫妻。丈夫有了外心,尚且能忍,这娶了正妻,没名份的,怎么忍?”

    “所以,你希望她们也赶紧有自己的小家,将你当个族长来待?”

    “不,是将丈夫变成爹。”鬼眉摇摇头,“没家的人,本来心里就有伤。若是也有了家,以后,再有了自己的血脉子孙,心里的伤,才能好些。所以,我更不希望自己还会伤害她们。可是,我不负人,事负人。我总不能不认哥哥。或者,还是我的私心,我以为,朋友情谊变作姐妹情谊,变成亲如家人,不容易;忽然地发现,让人在认定自己已从家人退回到了姐妹、朋友,还奢求家人情谊,更难。为了不让感情褪却,只有让身份不去倒退,所以,我希望她们成为我家嫁出去的亲人,而不是仅仅留着姐妹称呼的外人。”

    红袖忍不住吐气道:“果然就是个多思多虑,爱操心的命!”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和爹娘相认那会儿,你,是不是其实心里挺难过的?”

    “真话吗?有过伤心一刻。”

    “唉,看来,我比柳烟几个没良心。”

    听得红袖自嘲,鬼眉笑道:“听话听仔细了,我的伤心只一刻!你别忘了,在你们相认之前,是你爹死乞白赖地非要认我这个女儿,我又得天天哄着你娘,论理,我早是你们家的人了。要是再谈先来后到,你若不是比我大两岁,那就是,你管我叫姐姐了。唔,隐约记得,那会儿还有人担心我会抢了她爹呢!哈哈哈......”

    红袖立时扑上去掐她的腮帮子肉,笑骂道:“我打不死你这个浑说的小蹄子!谁担心你抢爹啦,啊?我爹写的那些举荐信,我娘做的那些好吃的,是鬼给你捎的啊?!”

    “嗯,是个美艳绝伦的勾魂女鬼!”

    “不来真的,你不知道怕,是不是?”

    “呀!秀秀饶命!”

    “叫姐姐!”

    “哈哈哈,姐,姐姐饶命!哈哈哈......”

    笑闹一回,两人正经合计起了姐夫、妹夫的可选名单。

    看着鬼眉挑三拣四,很难有一个满意的,红袖忍不住劝道:“不是我不帮自家姐妹说话,可是,人无完人,哪里来那么多尽如人意的?柳烟几个也不是没有短处。这样貌好的,你要才学,有了才学,你要性情,这性情好的吧,你又挑剔人家小姑、小叔。”说着,拿起几张名帖道,“这些都是你见过的,不是朝堂上为官的,就是国子监里的栋梁之才,还有这几个,世家子弟,你还挑?”

    鬼眉瞥了一眼,继续埋头勾勾画画,咕哝道:“怎么就不能挑了?以前不提,现在,我可是皇上!我的姐妹是谁?不能指望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八门众人都给个似锦前程,最亲近的几个姐妹,封个公主、郡主什么的,不过分吧?又不会扰乱朝纲!这驸马、郡马的,以后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跟着我的姐妹沾光,还不让我挑?没这个道理!”

    “沾光?只怕还有大把的人不乐意呢!”红袖见她热情不减,不由泼冷水道,“这驸马、郡马,是好当的?你见哪朝哪代,有那驸马、郡马做了宰辅的?娶了公主、郡主,是成了皇亲国戚,可也意味着放弃前程!这有家世、才学的,谁愿意指着这条路光耀门楣?那些非指着这条道的,家世不行,才学欠着,他又觉得矮人一等,是要去给公主、郡主伏低做小的,便是成了亲,心里揣着疙瘩,日子能过和美了?”

    “不是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吗?”

    “是不愁嫁!可,有说愁她过得好与不好吗?你要的,只是柳烟几个嫁得风光?”

    “当然不是!”鬼眉抬头看看红袖,想了想,又埋头继续挑三拣四,自言自语道,“嗯,公主、郡主的就不封了,留着将来封诰命。这样,还得加一条,要看这小子有没有识人眼光,懂不懂长远打算,可别碰个只计较眼前高低的,再把人给活活气死。”忽而又惊呼了一声,抬头道,“秀秀,你可得记得提醒我,等我哥做了皇帝,千万不能封我做公主!”

2080章 此言有理

    “不是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吗?”

    “是不愁嫁!可,有说愁她过得好与不好吗?你要的,只是柳烟几个嫁得风光?”

    “当然不是!”鬼眉抬头看看红袖,想了想,又埋头继续挑三拣四,自言自语道,“嗯,公主、郡主的就不封了,留着将来封诰命。这样,还得加一条,要看这小子有没有识人眼光,懂不懂长远打算,可别碰个只计较眼前高低的,再把人给活活气死。”忽而又惊呼了一声,抬头道,“秀秀,你可得记得提醒我,等我哥做了皇帝,千万不能封我做公主!”

    “怎么了?你也担心嫁不好?”红袖失笑,“放心,你这性子,等闲看不上,看上的都是非等闲。你可只等着愁,挑了一个,剩下的那些都怎么打发吧!”

    “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哥哥当了皇帝,若是加封我,便是长公主。唯一的长公主,可不是要变成命妇典范?整天穿着一层层能捂出痱子来的大袖子衣裳,戴着能折了脖子的满头金钗,还要一颦一笑、一步一挪都照着死人多口气的样子来。除了和命妇、贵女们照照面儿,哪儿都去不了。我就别活了!”

    “你笨啊!”红袖戳了她一指道,“公主的封号,加上红门尊主的头衔,到哪儿你不是通吃、横行?既是唯一的长公主,没有别个来参照作比,干什么要做那贤良淑德的样子给人看?就不能是个与众不同,佳话遍传的奇女子?再说,你挑个如鱼得水的地儿做封地,谁敢管闲事管到你的地盘上去!”

    “对啊!”鬼眉恍悟,贼笑道,“嗯,哥哥要封我时,你记得提醒我,那些贤良淑德的封号一概不用,就取个什么风流逍遥的,再不成,取个吉祥如意的也行。然后,再颁一道代天巡幸的圣旨,佩块御赐金牌,带把先暂后奏的尚方宝剑......呵呵呵,那我就真的横着走,竖着吃,哪儿都能去,什么都能干了!”

    “呼,幸而就要禅位让贤了。否则,我看你早晚也得变成昏君!”红袖无奈地失笑摇头,画了个名字递过去。

    “张义山?”

    红袖道:“这个,你总能高看一眼了吧?听说,当初你还想把我推给他呢!可见,在你心里算是不错的。世家子弟,自己也在朝为官,才学、人品,能和池——,能和你走得近,说得话,大约是可靠的。”

    鬼眉笔端微微一滞,然后眨眨眼睛,道:“你能荐他,大约,在你心里也算不错的。你不自己留着?”

    “呸!你到底在操心哪一个?!”红袖当即啐了她一口。

    鬼眉忽而咧嘴笑道:“我想起来了,冯家姐夫搬去我老家了!”

    “我还没嫁人呢,怎么就姐夫了?!”

    鬼眉见她脸红,心里了然,低语八卦道:“喂,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爹,他不介意?”

    “问那么多做什么!”红袖恼羞地拍开她的脸,追问道,“说吧,张义山配哪个合适?”

    “嗯,先放着吧。”

    “还不满意?”

    鬼眉应道:“本人不错,出身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难缠的人。可以考虑,有待查问。”

    “处理朝堂上的事,都没见你这么较真过!”红袖不由叹气。

    “不能不较真。朝堂上论事,虽不能朝令夕改,却不至于定下了就再无机变可能。但,嫁人可是一次定终身!一朝错嫁,一辈子悔恨。过日子,可不是两口子对眼就成的,家里只要有一个难缠的,哪怕不是公婆、姑嫂、叔伯,只是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也够人受的。”

    红袖没了耐性,摊手道:“那就暂时放一放吧,让朝中的大人们打着挑选天子门生的旗号,给你找些青年才俊来,然后,让红门的人去摸清详尽底细。等那祖宗八辈儿的资料都弄齐了再交给你,那时候挑起来也能省些气力。”

    “此言有理!”鬼眉闻言欢喜。突然听见下头回报,说是裴大人求见,顿时笑意减退不少。

    红袖不知就里,拍额道:“哎呀,瞧我这脑子,竟给忘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来问过好几回了。若不是知道他的根底,我还以为他这是要算着时间作乱呢!你赶紧见见吧,许是什么要紧的秘事。我先回避了。”

    “不用。早说了,有事明天上朝再报。若是要紧的秘事,他也大可递个折子进来。”鬼眉一把拽住红袖,对下道,“就照我这话去回,他若还不走,你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他。”

    “你干嘛不见他?他,得罪你了?”红袖不解。

    “没有。”

    “那为什么?”

    “烦!”

    过了一会儿,下头来报,说是,蓝翎和裴永炎在御书房门口吵起来了。

    鬼眉只得无奈地揉揉太阳穴,更衣摆驾,去了前头。过了议事殿,刚刚拐了个弯,还不及到地方,就听见两人扯着嗓子对喊,一个比一个声音高。

    “我说是就是,你还废什么话!一个毛小子,整天惦记的都是什么?!”蓝翎的声音,少有的怒吼。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我现今十六,那会儿约莫两三岁,这都是十三四年前的事了。你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十三四年前,你才多大?就算是易容,小孩子还能扮老头儿?你是生来就这么高的个子,还是,那会儿就这模样,十多年来不曾变老?这不成了妖怪嘛!”裴永炎,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稚嫩,却喊得中气十足。

    “我生来就这模样,管得着吗?!”

    “那就真的是妖怪了!”

    “没毛小子,你再骂一句试试!”

    “我没骂你,是你自己说的。生来就弱冠之年模样,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蓝翎不曾再接着对喊,随手自旁边的花树上摘了几片叶子,然后便闻起了一道乐声。

    鬼眉暗道不好,一个纵跃就下了龙辇,直奔御书房门前。乖乖,玩大发了!蓝翎和人吵架不稀奇;扯着嗓子和人对骂,还是比较罕见的;和人吵架吵到动了杀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2081章 女帝

    “我生来就这模样,管得着吗?!”

    “那就真的是妖怪了!”

    “没毛小子,你再骂一句试试!”

    “我没骂你,是你自己说的。生来就弱冠之年模样,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蓝翎不曾再接着对喊,随手自旁边的花树上摘了几片叶子,然后便闻起了一道乐声。

    鬼眉暗道不好,一个纵跃就下了龙辇,直奔御书房门前。乖乖,玩大发了!蓝翎和人吵架不稀奇;扯着嗓子和人对骂,还是比较罕见的;和人吵架吵到动了杀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蓝翎,住手!”

    听见鬼眉的声音,蓝翎收手,指着裴永炎的鼻子沉声威胁道:“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弄死你!”

    谁知,裴永炎眨眨眼睛,突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皇上,蓝大人不让我说话,说是要弄死我呢!”

    蓝翎也不用自家秘诀一套了,直接上前一脚踹翻了他,然后便要去掐脖子。

    鬼眉一吓,连忙上前拉住蓝翎,朝裴永炎呵斥道:“还不快走!”

    裴永炎偏偏来了轴劲,爬起退开几步,防范着蓝翎,朝鬼眉道:“皇上,臣有要事奏禀!”

    “你还敢开口?!”蓝翎一把甩开鬼眉,又朝裴永炎扑了过去。

    鬼眉只得再次上前扯住蓝翎,朝旁喊道:“人那,都死到哪儿去啦?给我先送蓝大人回去!”

    蓝翎闻言一顿,诧然扭脸道:“你撵我?!”

    “哎呀,我撵你做什么?是让你先回去。难道,要看着你们在我这里闹出命案来?!”

    蓝翎一指裴永炎,带着怒意道:“那就让他滚,凭什么我走?!”

    鬼眉朝裴永炎道:“每回你说要见我,见了面又没话。你刚才说有要事奏禀,我可告诉你,若非属实,我治你欺君之罪!”

    “臣,确有要事奏禀!”

    鬼眉只好哄着蓝翎道:“他每回见我都没话,今儿个说有要事,大约是真有事情。好了,你先回去,我得空再找你说话,行不行?”

    “你的事,没我不能知道的,我不走!”蓝翎耍赖。

    裴永炎也喊道:“他在,我不说!”

    蓝翎目露寒光,朝裴永炎冷笑道:“君子无有不可对人言,有话你就在这儿说!”

    裴永炎嘿嘿一笑,道:“那,你就先对皇上说说,怎么就能十三四年前扮了个算命先生,拿着那玉佩和画像去哄了我爷爷的?‘君子无有不可对人言’,蓝大人,您且先请!”

    蓝翎一僵,将鬼眉又一甩,恼恨道:“要听他放屁,你就慢慢儿听吧!撵我走?好,我走!”随即,阔步向外而去。

    “谁撵你啦?我——”

    鬼眉刚追了两步,下头又有回报:“皇上,昭岚公子说有要事求见!”

    “哎呀,他这时候凑什么热闹啊?!”

    “他说,不为私事,乃是公事,大事。”

    “行吧,让他来御书房。”鬼眉止步顿足,朝裴永炎恼喝道,“你也滚吧!真有要事,递折子进来!”

    须臾,昭岚便到,看见鬼眉黑沉着脸,心道,自个儿不至于这么惹人生厌吧?再看左右众人面色也不佳,拖了个内侍悄声问道:“你们皇上好似心情不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就是蓝大人和小裴大人吵了几句,冲撞了皇上。”

    昭岚闻言挑挑眉。是那个妖精模样的家伙惹她生气了?好事!不过,自己也够倒霉的,这会儿撞在人心绪欠佳的当口来,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拿他撒气。

    鬼眉见昭岚进来东张西望地也不说话,不耐道:“既是有事,杵在那里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昭岚心道,果然!不过,也并不往心里去,温雅笑笑,道:“您这言词——”

    “粗俗?”鬼眉扫他一眼,拨拨案上的折子,自嘲道,“就快不是皇上了,有什么打紧!”

    此语一处,哗啦啦,御书房内外当即跪了一地。

    鬼眉一吓,失笑道:“放心,没人逼宫!本姑娘随口发发牢骚罢了。”又挥挥手屏退了众人。

    没了闲人,昭岚也不要鬼眉赐座,自个儿找了地方舒服安置下,问道:“拿定主意了?”

    “你不是希望如此吗?”鬼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昭岚呵呵笑了两声,道:“这可就省事多了。嗯,妹妹让贤兄长,又是一起共同举事的,熙阳的禅位事宜大约不会太过麻烦。奉天那边,我和暮叶在路上时也找九殿下谈过了,他给司马家去了信,应该这两天就会有回复。据司马狴野说,当日他家爹娘见着你时,已然激动万分,临别还亲自送你出城。这会儿,许久未见,再加上景家长子,可不知道那一对帝后会不会亲自跑了来。呵呵。”

    “手伸得挺长啊?”鬼眉哼哼两声,嗤道:“这么忙前忙后,鞠躬尽瘁的,当真是急着撂挑子,还是日盼夜盼,盼着看本姑娘滚下龙椅的样子?”

    昭岚闻言微有犹疑,问道:“莫非,你对当皇上还是有兴趣的?”难道,是他自以为是了?

    “没兴趣。”

    昭岚释然,道:“那不就结了!何必这般说话。”

    “自己不想干,和被别人撵下来,可不是一个滋味儿!”

    昭岚失笑:“继位的是你亲兄长,又不是外人逼宫,何谈撵不撵的?”

    “哼!还用人明刀明枪地逼宫吗?!”鬼眉撇嘴,“打从上次交战,你就盘算着如何将我弄下来,这回可彻底称了心,如了意了!”

    “呵呵呵......”见她孩子似地赌气,昭岚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忘了,我也不干了,不是也让你看着我滚下龙椅了?”

    鬼眉再度撇嘴:“我就没见你在龙椅上好好呆着!整天东跑西窜,还弄个什么第一公子的名头往自己脸上贴金,马不知脸长!”

    “哈哈哈哈......”昭岚捧腹,道,“嗯,你要是不甘心,那就等四国合体,过过统领天下的瘾再禅位。我也找人给你好好修修书,定让你这个圣天第一女帝流芳百世!唔,不独国史本纪要好好写,那些弹词、话本的,我也找人好好鼓捣鼓捣,让您百姓称颂、万民敬仰,如何?”

2082章 八门里

    “自己不想干,和被别人撵下来,可不是一个滋味儿!”

    昭岚失笑:“继位的是你亲兄长,又不是外人逼宫,何谈撵不撵的?”

    “哼!还用人明刀明枪地逼宫吗?!”鬼眉撇嘴,“打从上次交战,你就盘算着如何将我弄下来,这回可彻底称了心,如了意了!”

    “呵呵呵......”见她孩子似地赌气,昭岚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忘了,我也不干了,不是也让你看着我滚下龙椅了?”

    鬼眉再度撇嘴:“我就没见你在龙椅上好好呆着!整天东跑西窜,还弄个什么第一公子的名头往自己脸上贴金,马不知脸长!”

    “哈哈哈哈......”昭岚捧腹,道,“嗯,你要是不甘心,那就等四国合体,过过统领天下的瘾再禅位。我也找人给你好好修修书,定让你这个圣天第一女帝流芳百世!唔,不独国史本纪要好好写,那些弹词、话本的,我也找人好好鼓捣鼓捣,让您百姓称颂、万民敬仰,如何?”

    “切!我要那些虚名做什么?!”鬼眉嗤了一句,问道,“你说有正事儿,就是跑来告诉我,你们和司马家通过气了?”

    “确有事情相商。”昭岚敛了敛,面起正色。

    见昭岚正经起来,鬼眉也收了小性子,追问道:“究竟何事?”

    昭岚道:“国不可无君,不可无都。现下四国都址,原是各据一方,以本国境况定下的。倘若大事定,圣天大陆将会是比前不同的新气象,旧都、旧址,便都不合用了,理当重新择址定都,新君的封禅仪式,也最好在新都举行。择址建都,本是国之大事,不能敷衍,但是,若要面面俱到,只怕也颇为耗费。所以,既要办得体面妥当,又要避免太过劳民伤财,就不得不慎重行事。好在,你我已然一家......”

    “谁和你一家!”

    话正说得顺畅,突然被鬼眉恼声打断,昭岚一怔。旋即回过味来,暗自嘀咕道,又不是有心占这口头便宜,怎么还这么不饶人呀?遂,勾勾唇角,从善如流地纠正道:“我是说,虽然四国尚未正式合体,然,实际上已经可以统一配合行事。上回朝旭事定,我原是择好了新址,准备迁都的,不过,还不曾破土动工,眼下也就免了。这备好的钱粮和工匠,便能为新都筹建抵上大部分用处。熙阳刚刚历经内乱,虽不曾动摇根本,伤了太大元气,然,池厚德在位时,也并无多少建树,便不宜再有负担,殃及百姓了。倒是奉天那边,偶有小事,鲜少大挫,可以适当填补一下......”

    鬼眉见他态度端正,说的头头是道,暗忖,倒也足见诚意了。便道:“既要四国合体,就不当分道离心,虽需体察下情,量力而行,然,也当以州县贫富而论,不能仍以四方为界,区别对待。你放心,熙阳也不见得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百姓不能被殃及,但是,那些世家庞族的竹杠,还是可以适当敲一敲的。江山一统,疆域扩大,又是新君新主,许多人便该思量,地位不比从前。让他们散些家财,买些虚名和荣耀,捐个前程,想是能够首肯的。再说,司马家于前事上也已给了许多支持,不能太过依赖奉天了。”

    “嗯,那你就自己斟酌,视情况而定。”昭岚点点头,继续道,“银钱之事既然有了初步章程,便该考虑人力之事。已经备好的工匠,自然是要用的,余者......”

    “这好说。池厚德的那些爪牙,我正愁没法安置呢!尽数杀了,罪孽太重;即便招安,也不敢全部留用;养着吧,又太费米粮,我也不甘心。正好,老实的,就给个自由,以后做个普通百姓;不老实的,哼,正好去给我干活,也不算白吃饭了。”

    昭岚笑笑,又道:“若想早些让暮叶执掌天下,这新都的筹建便不能照着以往惯例来,一拖三五年、乃至十头八年,也太叫人心焦了。所以,工期要赶,这工匠的人数,大约要比旧例增加许多才成。既说不能殃及百姓,就不能去民间拉壮丁,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鬼眉看看他,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亲眼见过工匠干活没有?”

    “嗯?”昭岚不知她问话何意。

    “我见过,还领着人干过。八门里,就有不少干苦活的。辛苦钱不好挣,还常常是干了一宗,不知道下一宗在哪里,为了养家糊口,便要指着手中的活计多出些银钱。工钱论天算的,往往三五天的活,也能给他做出半个月、一个月来,这就叫磨洋工。”

    昭岚质疑道:“不怕主家生恼,彻底丢了活计?”

    “呵呵,给人瞧出来,那还叫本事?”鬼眉笑道,“磨洋工和偷闲揩懒可不是一回事儿。不仅不能叫主家瞧出躲懒来,还要让人夸奖勤快,活儿做得漂亮,然后巴望着工钱之外再得些赏钱。内行蒙外行,好蒙!他就是再找个内行来,人家也不会告诉他关窍在哪里。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没人会为了抢饭吃就自揭其短。谁把机巧兜出去了,害的可不是他那对头一个,人家固然得不了好,让他抢了活,可他自己也占不了便宜,只能老老实实卖死力气。加之,这内情借了主家之口传了出去,虽是赞他老实,日后他也就真的只能吃老实饭了。最要紧的,这关门过节的东西一走漏,他便犯了众怒,所有同行都得视他为仇人!所以,谁会犯这傻啊?!”

    昭岚听着新鲜,笑道:“你也当真干过?”

    “你别不信呐!”鬼眉说得兴起,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坐,然后叽叽咕咕道,“告诉你,有回和人一起到一个大户家里去打家具,那笑话,都可以用船装了!刚去的时候,那家的夫人特别不好说话,在内宅里呼喝下人惯了,又当做活儿的是下作人,实在没给个好脸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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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事务员介绍:
一介纯野屌丝,在找到一份奇葩工作,成为妖怪事务员后,开启一个个惊悚而又感人的妖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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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s:好吧,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充满吐槽能量的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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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有苍老师!穿上衣服竟然不认识了!过来脱光,看看是个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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