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遇刺(下)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许太夫人终于替梁惠君包扎完毕。此时的梁惠君,因为麻醉药剂起了镇痛的作用,脸色倒比先前好了许多。赵宥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已然沁出一层细汗,潮.湿一片,看到许太夫人直起腰来说“好了”时,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了梁惠君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惠君,让你受苦了。”
梁惠君唇角微翘,轻轻吐出三个字来,“没事了。”
赵宥听罢,眼里又是氤氲一片,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滞了滞,好半晌才停在她的鬂发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受苦了……”
苏玉妍也不由自主地揩去鬂角的汗珠,轻轻舒了一口长气,转头看见这一幕,忙朝许太夫人使了个眼色。许太夫人微微一笑,便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请容老身与沈少夫人就先行告退吧!”
赵宥这才站起身来,含笑说道,“许太夫人和舅母辛苦了,你们且先回去歇息,等惠君好些了,我再论功行赏。”
“能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尽一份力,这都是老身的本分。”许太夫人笑道。
“许太夫人不用客气,您对我与惠君的恩德,我们这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赵宥笑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如此恩德?您不用推辞,回头我与群臣商榷之后,就颁布赏赐旨意。”
许太夫人也就不再多说,遂道了多谢,与苏玉妍携手而出。
出得乾坤宫大门,苏玉妍这才问道,“太夫人。您来得可真及时。”
“其实也不是巧,而是我得了许恒的叮嘱,特意进宫来瞧瞧皇上和皇后的。”许太夫人就笑道,“今早起来,我的眼皮就跳个不停,总觉有大事发生,料不到竟会遇上这事,也算是让皇后娘娘躲过了这一劫……”
难道许恒竟事先已经知情?苏玉妍心里微动,想起许恒那张亘古不变的温和的笑脸。不由得笑道,“想不到许将军竟是未卜先知。”
“哪里是未卜先知啊!”许太夫人感叹道,“这孩子素来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因为皇上病了这些天,虽用着潘道石的药,但他终是不放心,特意让我进宫来给皇上瞧瞧……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不过是巧遇而已。”
是啊,任谁都觉得这样的巧遇实在太巧了,若不是事先知情,怎么会这样巧呢?不过,苏玉妍心里虽有疑虑,却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微微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一早就进了宫。关键时刻却不能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担,实在有愧于心哪!”
“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怎么还说起这样的话来了?”许太夫人佯嗔道,“换了一般的女子,早吓得什么似的,你还能镇定如斯,倒是难得了。”
听了许太夫人的赞许。苏玉妍不禁有些汗颜,“太夫人您过奖了……”
正说着,忽听身后有人唤“太夫人”,两人回头看去,却是落梅匆匆赶来,手里还捧着两个锦盒,两人顿住脚步,及至落梅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咱们皇后娘娘送给两位的……还请收下。”
苏玉妍正欲推辞。就听许太夫人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从落梅手里接过一个锦盒。
落梅又把手中另一个锦盒捧到苏玉妍跟前,“沈少夫人快请收下吧,奴婢也好回去交差。”
苏玉妍只得接了。
落梅这才朝两位福了福,转身去了。
等落梅走远。苏玉妍便道,“我可真是无功也受禄了。”
许太夫人笑道,“你与皇后娘娘情分不同,能在她最危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本就难能可贵,受这些许赏赐,又算得了什么?回头皇上的赏,才是重头戏呢!”
两人说着,已出了皇城,因是同路,许太夫人便邀苏玉妍同车,苏玉妍也就没有推辞,便上了许家的马车,苏家的马车则跟在后头。
上了马车,苏玉妍坐在许太夫人对面,许太夫人便徐徐说道,“如今惠王突起异心,他所掌握的云疆重兵,只怕也会因此而出现异动,这两天许恒父子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圣上一声令下,就会前往边疆平定叛乱……你们家沈珂,兴许也会前往云疆吧!”
她这么一说,苏玉妍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虽说这次是惠王突起异心,但因为宫中封锁消息,他所掌握的云疆重兵兴许还没有得到惠王被囚入天牢的消息,所以暂时还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纸里终是包不住火的,惠王行刺皇后的消息,迟早要传出宫外,也会随之传到云疆,所以,许太夫人以为,还是先行一步,把握主动权,趁此时机一举歼灭惠王嫡系重兵,以消除心腹大患。赵宥也是用过兵的人,身边又有众多智囊,相信派许恒和沈珂去云疆,不过是早晚之间的事了。苏玉妍忖罢,便道,“若果真如此,那也罢了,就怕皇上念及兄弟手足之情……”
许太夫人也明白苏玉妍的意思,当下便道,“皇上虽然仁慈,但终归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更何况现如今又出了惠王行刺皇后之事?想来他便是再念及手足之情,也不会再放任不管了。”
当然,苏玉妍也觉得赵宥并不是个心慈面软之辈,就算再念及手足情深,但赵宏不顾兄弟之情下毒害他,继而又亲手行刺于他,他就算有再宽广的胸怀,也必不会再对赵宏宽容下去,况且赵宏的身后,还有手握重权的相国左昱和很大一部分拥宏派重臣?所以,之前因为赵宏下毒之事而隐忍不发的赵宥,在给赵宏头上加上一重刺杀国母的重罪之后,便是赵宏贵为龙子凤孙,也没有再让人宽恕的理由了。值此关键时刻,赵宥也必不会再犹豫不决,只怕派兵前往云疆,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了。她想着,便点头道,“是啊,如此非常时期,皇上必会早作决断。”
许太夫人点点头,忽又把话题一转,“……听说嫁给穆王为妾的那位姓冯的小姐,是你们家珂大爷先母嫡姐的女儿?”
不知许太夫人突然问起这事是何意,苏玉妍便点头,“正是沈珂姨母的女儿……品貌人才,原是不错的,却因为阴差阳错出了这事,倒有些可惜……”
许太夫人却笑道,“这位林姨母,我后来想起当初曾与她见过两面,当时她还年轻,初嫁冯申为妻,倒是傲气得很的一个人,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她竟恍如变了个人似的……依我看来,倒也算不得阴差阳错,或许这事本就是有人存心而为……不过,若不是这位冯小姐的本意,就的确有些可惜了。”
想不到许太夫人竟会说得如此直白,苏玉妍也就顺着她的口气道,“兴许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品性吧!总而言之,都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造化弄人。”许太夫人也似不想深谈下去,只淡淡一笑,“不过,这世事啊,讲究的是因果循环,环环相报,冯小姐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许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吧!”
苏玉妍固然不相信这样的因果循环,却也没有反驳许太夫人的话,反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啊,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兴许就是因果报应吧!”
许太夫人也颔首称是,又道,“这穆王,虽然年少,却也不是个寻常之辈……值此非常时期,我们也应当多加小心……”
想到那次护国寺遇险,苏玉妍仍心有余悸,当下便点头道,“多谢太夫人提醒,等许将军和我们家大爷去了云疆,我们就在家闭门不出便是了。”
许太夫人笑道,“虽说要小心,倒也不至于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不过,你能这么谨慎,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许太夫人便问,“可是到了?”
车夫道,“到了。”
苏玉妍便知道是到了许府,就笑道,“我就先下去了,回头再来登门拜访吧!”
许太夫人看着天色已沉,也就没有挽留,亲手打起车帘送她下去。
苏玉妍下了车,又回头笑道,“太夫人,您且进去吧!”
许太夫人一笑,便命车夫人从侧门驶入。
苏玉妍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拐过一条街道,上了前往定远侯府的路。
才走了一小段路,马车慢慢开始减速。苏玉妍正觉有异,就听车夫小声道,“少夫人,前面有辆马车,走得特别慢,挡住了车道。”
苏玉妍顿生戒备,看了看身旁的锦春,不等她开口,锦春已经将车帘一掀就跃出马车,稍稍打量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就笑道,“是穆王府的马车,像是咱们府里的表小姐。”
冯静宜?苏玉妍心里忖道。
前面的马车已然发现后头定远侯府的马车,那马车就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美丽女子,苏玉妍定眼看去,不是冯静宜又是谁?
269、示好(上)
苏玉妍的视线顺着锦春打起的车帘落在不远处款款而来的冯静宜身上。夕阳的余晖映在那个女子美丽姣好的面容上,金色的光芒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在金色的夕阳里,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养眼动人!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她竟又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且更加美丽了!
冯静宜走到马车跟前,笑盈盈地把眸光投进车内,“表嫂,我正要去府上拜访,可巧在这里遇上你了……”
此处距离定远侯府不过半里路程,便是遇上了,也不必特意在这里下车而过来寒喧啊!苏玉妍心道,嘴里仍客气地说道,“要不,妹妹进来说话?”
冯静宜等的便是这句话,当下便笑道,“也好。这半里路程,看着虽近,走起来却还是颇费工夫的。”说罢就着锦春放好的脚踏上了马车,在苏玉妍身边坐下,又道,“表嫂今日进宫了么?这么晚才回来?”
见冯静宜如此单刀直入,苏玉妍也不想跟她兜圈子,“是啊,因想着忻姐儿病了好些时日,就进宫去瞧瞧她……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要不是锦春提醒,只怕要呆到日落呢!”
锦春默默地坐在对面,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迎上冯静宜询问的眼神,坦然一笑。
冯静宜自是知道苏玉妍与当今皇后梁惠君关系匪浅,便又问道,“听说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虽是询问的口吻。语气却又显得十分笃定。
苏玉妍不禁微微一笑,“你的消息倒挺灵通。”并不否认宫里发生了大事。
冯静宜面色微变,随即牵出一丝笑容,“……我也是听穆王府的人议论,心里不安。这才想着到定远侯府来瞧瞧的。”
原来如此。苏玉妍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穆王府的人都在议论宫里出了大事?都是些什么人议论?穆王他,就不管一管?”
按理,就算是宫里出了大事,由于皇帝刻意封锁消息,一般人家都不会轻易知晓,穆王府即便是知道,想也是通过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送出消息来的。只是,今日发生的大事。不同于一般事情,弑君重罪,当诛九族,不过,赵宏与赵宥是亲兄弟。诛九族自然是不会了。同为赵宏兄弟的赵安,一向与赵宏走得亲近,谁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所以,就算穆王府某些重要的人士知道了此事,应该也不会在府里随便议论,便是真有人议论,穆王又岂容他们轻易把消息泄露出去?略略一想,冯静宜这话就有些语病了。
果然,冯静宜的面色又是微微一变,脸上的笑容再不似之前那么恬淡。她微一踌躇。便道,“……是穆王跟他的贴身侍卫说起此事,我无意中听见的。”
这才像句真话。苏玉妍心道,眸光从她身上扫过,才缓缓说道,“是么?穆王他也知道此事了?”
“是啊,穆王他……”冯静宜见再瞒不过,只得实话实说,“知道惠王行刺圣上的事情之后,十分震惊,便请了家中幕僚商议如何消除圣上心中疑虑……我横竖无事,便想着过来问问表嫂……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冯静宜说了真话,苏玉妍便也缓和了神色,沉声说道,“按说这事没有得到圣上的允许,我是不敢随意透露实情的。不过,你既然问起来,我也就不瞒你了。”
冯静宜一听,顿时面露喜色。
苏玉妍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忽将话锋一转,“你此番来问我,当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穆王让你过来的?”
冯静宜微微一怔,旋即说道,“是我无意中听见穆王与他的幕僚说起此事,我心中惊怕,这才悄悄过来的。”
“你悄悄来的?穆王他不知道?”苏玉妍眸光一沉。
冯静宜不知苏玉妍为何苦苦纠缠于这个问题,只觉心里烦乱一片,当下便微垂了眼睑,“是,我不敢让他知道。”
“你当真就这么担心……他?”苏玉妍紧紧追问。
“我既然嫁他为妾,此生便只能依附于他。”冯静宜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这下半生,又将如何是好?”说到后来,语音渐低,几乎微不可闻。
不过,苏玉妍与她近在咫尺,还是隐隐听了个明白,她定定地看着着泫然欲泣的冯静宜,直觉她这副样子有些做作,忽然间就生出一丝不耐来,当下便道,“便是你再担心,又有何用?你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又不懂政事,又何以替他分忧?难道从我这里打探了消息过去,就能派上用场了么?”
一语点破冯静宜的心事。
冯静宜料不到苏玉妍竟如此直接地点穿她,不禁有些羞愧,遂垂下眼睑,低声说道,“……便不能派上用场,再不济,也能说明我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用的人啊……”
锦春听着,便别过脸去,恍似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
苏玉妍把眸光投向轻轻晃荡的车帘,也低声说道,“他那样的人,真当得你这样用心么?”
冯静宜微怔,又抬起眼睑,轻声说道,“便当不得我用心,那又如何?妇以夫为天,他就是我的天,没了他,我独活于世,又有何趣?”
这个赵安,究竟有何魅力,竟在短短的时日内就把冯静宜的一颗真心俘获了去?苏玉妍心里暗叹一声,不禁轻叹出声,“赵安何德何能,竟能得你这样一个如此真心对他的妾室?”
冯静宜听着,脸色一黯,“他对我,也颇好……”她虽这么替赵安辩解,心里却知道,就算再好,也只是暂时的,将来新夫人进门,或再纳了美妾,他的后院里,她连区区一席之地都占据不了。因为,她再好,也只是个妾。
苏玉妍自然也明白冯静宜的处境,心里不免有些唏嘘,转念想到如今的结果原也是林姨母处心积虑谋求来的,心里那点同情便又淡了下去,继而想到赵安,便冷下脸来,“你今天来,是想为他说情?”
“我何德何能,又有何颜面替他说情?”冯静宜倒也有自知之明。况且,就算求情,只求苏玉妍也未必有用,毕竟,正主儿是赵宥。
“这些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沈珂与定远侯那里,还是不必说了。”苏玉妍淡淡说道。“你我为同龄人,你的心情与处境,我都能理解。不过,还请你不要忘了,你是沈珂嫡亲的表妹,便是赵安出了什么事,他也决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冯静宜眼圈一红,几乎垂下泪来,“表兄和你对我的恩情,我都铭记于心。只是,我真的害怕……”
“你怕什么?”苏玉妍睨了她一眼,“你怕穆王因此而受到牵连?还是害怕别的什么?”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冯静宜几乎不敢应声。
“穆王他,难道已经惊惧如斯?”苏玉妍低声问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若当真清白无辜,又何必让你过来试探?”对于冯静宜说自己瞒着赵安悄悄过来的话,她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
“我都说了,穆王他,真的不知道我过来,是我自己悄悄来的。”冯静宜声如蚊呐。
“圣上心慈面软,先前便是身中巨毒,也都对惠王夫妇宽厚相待,并没有囚入死牢,而今再出了弑君的死罪,这才把他们打入天牢。”苏玉妍冷冷说道,“穆王与惠王向来亲厚,想必由此而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你且跟他说,不必过于忧心,圣上向来公正果断,明查秋毫,决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无辜之人。他若问心无愧,就不必惶惶而不可终日。”她始终认为,这个穆王,虽然年轻,城府却是非同一般,要不然,也不会弄出当初护国寺林采莲和沈琳的事来了。虽说没有达到他的真正的目的,但他的为人,也就此可见一斑了。
听苏玉妍说得这么直白难听,冯静宜的脸色也就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直视苏玉妍的眼睛,始终垂着眼睑,等她说完,好半晌,才低声说道,“今日我来,实为探听宫内消息,并不是受穆王所托……原是我心急了,不该拿这么重要的事当儿戏一般看待,还请表嫂念在我们亲戚一场的份上,不要往心里去。”
这时,外面传来车夫低低的“吁——”声。
原来,已经到了定远侯府门前了。
冯静宜忙收了脸上那无地自容的神色,唇角上牵,扯出一丝微笑来。
苏玉妍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便道,“你放心,我一直当你是姐妹一样,你说的这些,我只当耳旁风吹过。”说罢又向锦春道,“方才这些话,你听过也就忘了吧!”
锦春忙道,“奴婢记性最差,方才又想着福姐儿,哪里还记得半句?”
说话间,马车已缓缓停下。
苏玉妍便向冯静宜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坐一会儿吧!”
270、示好(下)
就算冯静宜此刻万般不想再进入定远侯府,但为了掩人耳目,她却只能强笑着应道,“好。”
马车遂从侧门入内。
到了二门处,早有得了消息的林姨母守在那里,一见冯静宜从车里下来,又是那样华贵雍容的打扮,顿时喜上心头,笑微微地迎上前来,“静宜,穆王又许你回来了?”虽说定远侯府并不是冯静宜的娘亲,但她娘儿俩个寄居于此,也就权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了。
冯静宜扶着仆妇的从车上下来,看到母亲似乎比以前稍稍丰腴了些,想着兴许是因为母亲认为女儿嫁得好才会这般宽了心,心里不免也生出几分感概,可此时此刻,她又哪有心情跟母亲叙旧?况且心里还存着旧日护国寺那个疙瘩,便也只淡淡地应道,“是啊!横竖闲在家里无事,便过来走一走。”
林姨母看到女儿这般冷淡的样子,情知她是为嫁给穆王为妾才会对自己这样冷淡,心里不禁一酸,但望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穿着华丽的女儿,又不由得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而感到庆幸,却没有半分悔意。
苏玉妍此时也下得车来,便向冯静宜笑道,“我这就着人去准备晚饭,妹妹且同姨母进屋说话吧!”
她虽说了进屋,却没说进哪间屋。
林姨母想起宋德书那眼高于底的高傲劲儿,便连忙笑道,“好,好。”一边朝冯静宜使了个眼色,一边忙忙跟在苏玉妍身后。
看她这架式。是想去兰亭居。冯静宜冷眼看着母亲阿谀奉承的笑容,自是心里一寒,旋即想到自己在穆王府的处境,更是悲从中来。不过再转念想到穆王如今面临的窘境,也只能强自按压心头的悲伤,挤出几分笑意,跟上了母亲的脚步——面对真性情的苏玉妍,还是比面对那虚情假意的宋德书要自在许多。
苏玉妍回头看了看跟随而来的冯氏母女,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遂吩咐锦春去思定堂知会宋德书家里来了客人的事。
锦春应声去了。
及至到了兰亭居,秋蕙抱着梦姐儿正在屋里玩耍,梦姐儿见了苏玉妍,顿时把手里的布娃娃一丢。格格笑着向她伸出了双手。
苏玉妍笑着抱起梦姐儿。遂吩咐双珠着人去准备晚饭。又让秋蕙去沏茶。
待林姨母与冯静宜安坐,手里捧上了双珠斟上来的热茶,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了。
思定堂那边得到消息的沈琳也来凑热闹了。“母亲本想过来,无奈身子倦得很,就让我过来问候冯表姐……”
苏玉妍冷眼看着显得坐立不安的冯静宜,想起之前她那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息。她朝窗外那暗沉的夜色看了一眼,遂道,“去前头问问,随大爷出去的厮儿回来没有?大爷今日可有应酬?可有传话回来?”
双珠应声去了。少时回来,说是没有传话,大概就要回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小丫头笑道,“大爷回来了!”
沈珂进屋,看到衣着光鲜的冯静宜端然在坐,不由得顿觉意外。旋即想到今日宫中出了大事,冯静宜兴许是得了穆王授意前来探听消息,也就顿感释然,当下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招呼她,“冯妹妹来了?”
冯静宜忙微微欠了欠身,道,“横竖闲在家里无事,就过来叨扰表嫂表妹们了。”
“不妨事。”沈珂不以为意,“你在京中也就咱们一家亲人,又是从这里出的阁,便当这里是自己的娘家便是。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想回来,也不必拘束。”
到底是至亲的表兄,与没有血亲的表嫂还是不同些的,与那虚情假意的宋德书更是有天壤之别。冯静宜心里顿生感概,不过,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来,“多谢表兄体恤。”
苏玉妍听冯静宜说了这句“多谢表兄体恤”,分明是指责自己的毫不容情,不由得唇角微翘,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笑意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敏锐的沈珂捕捉到了。他眉心微不可见地颦了颦,旋即问苏玉妍是否吃过晚饭。
苏玉妍便笑道,“方才才到家,在路上碰到冯妹妹的马车,正向咱们家来,便跟她同路过来……已经着人去准备了,爷吃了没有?”
正说着,双珠进来说晚饭已准备妥当,是否传进来吃。沈珂便道,“传进来吧!”又着人去请宋德书。
沈琳忙道,“母亲这阵子胃口不好,多是吃的粥,未必肯来。”
不管吃不吃,沈珂还是着人去请了请。
果然,宋德书不来,与沈琳说的一模一样,说是身体不适,懒得动弹,请他们夫妇好生陪陪表小姐。
众人这才入席。
席间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众人虽然各怀心思,却都默然不语,只管安静吃饭。
一时饭毕,漱口净手已毕,冯静宜这才提出告辞。
见她没有再在沈珂面前提及今日宫里发生变故的事,苏玉妍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这个冯静宜,看来还没有痴情到为了赵安而蠢到不知进退的地步。
沈珂心里显然是存有疑虑的,但冯静宜既然没有开口,他便也不主动提及,见天色已晚,便连挽留的话也没有多说,就让苏玉妍送客。
林姨母与沈琳都跟了出来相送。
此时,屋外已燃起灯笼,天上繁星点点,月上梢头,一副安谧详和的景象。
冯静宜那美丽的面容映在月色与灯火里,显得异常娇弱,好几次,话到嘴边,看到身旁苏玉妍脸上那浅浅的笑容,她便欲言又止。及至到了二门处,她不由得挺了挺单薄的脊梁,回头向众人说道,“天色已晚,你们都回去吧!”
已是晚春,夜风习习,拂起满院枝叶哗哗作响,吹在人身上,仍有些许凉意。
苏玉妍便道,“也好,那我们就不送了。”
林姨母依依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有心想送出府门,借机跟女儿说几句体己话,但既然苏玉妍发了话,她若独自一人送到府门口,倒显得她别具用心了。
沈琳也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冯姐姐,闲时常过来玩一玩。”
冯静宜点了点头,遂决然转身,大步而去,随行的穆王府仆妇连忙疾步跟上。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苏玉妍只觉一阵怅然。曾几何时,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儿竟变成这副模样了?难道那赵安,竟真对她用了心?或者仅仅只是因为这小姑娘对赵安动了情?
林姨母显然没有看出女儿的异样,只为女儿那身比上次穿得更为光鲜华丽的衣裳而感到欣喜不已,与苏玉妍说了几句闲话,便随着沈琳回了思定堂。
苏玉妍缓步回了兰亭居。
沈珂正逗着梦姐儿玩耍,见她进来,便正色道,“听说今日宫里出了大事,你今日正巧进宫,倒唬了我一跳。”不提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为她的处境担心。
苏玉妍在他身边坐下,好半晌才道,“是啊,我也唬了一跳。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不待沈珂问及,便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沈珂听得眉心直跳,等苏玉妍说完,良久才沉声问道,“依你看来,这惠王行刺,竟是蓄谋已久的了?”
事关重大,苏玉妍也不敢妄自揣测,便持了保守的观点,“照当时的情形与惠王夫妇所说的话,倒有几分蓄谋的意思。但也难保不是因为被囚入冷宫而临时起意。”便是囚入冷宫,因为王爷的身份,那些宫人太监们也都为赵宏夫妇留了几分情面,并没有认真搜查宫中,所以才会导致赵宏身上暗藏了利刃也未察觉。以之前赵宏的志向,是决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样被赵宥囚入冷宫而悲苦一世的,之后由此而生出弑君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从左昱那里得到一块玉佩,是惠王的贴身之物,也是当初先皇赐给他的周岁礼物。”沈珂面色微沉,“左昱与悦来客栈的老板暗自串通,要在数日内起兵进犯京都,以解惠王之危。以我揣测,想是惠王从暗线那里得知事情败露,这才作出此等两败俱伤的愚蠢之举。”
“这么说来,惠王他,当真早存了反意?”苏玉妍反问。对于惠王早存反意,她并感到意外。只是,惠王敢当面行刺赵宥,这样的举动,就让她十分震惊了。以她看来,赵宥身为惠王的长兄,就算之前并不是以太子之位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但在登上帝位后,也不过是将惠王打发到云疆,而对年幼的穆王也显得十分友爱。尽管这些或者仅仅只是表象,但这种表面也说明赵宥对他的兄弟还是保留着最起码的情分。况且,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处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样的皇帝,正是天下民众所企盼所尊崇的,又何至于让赵宏痛下杀手?难道就仅仅只为了他自己心中的那一己私欲?
“据可靠线报,早在圣上刚刚登基之时,惠王便有异动。”沈珂沉声道,忽想起什么,将话锋一转,“方才冯表妹来,所为何事?”
271、异动(上)
苏玉妍遂把冯静宜的话说了。
沈珂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此番惠王行刺,只怕会引起云疆兵乱,祖父揣测圣意,只怕不日即将派我们前往云疆镇压反兵,而今穆王让冯表妹过来,想是有试探之意。这些天你们在京里,一定要多加戒备,以防穆王异动。”
苏玉妍想着冯静宜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点头道,“嗯。”
夫妻两人议定,遂上.床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沈珂下朝回来,便让苏玉妍着手准备行装。
苏玉妍便知道他已经接到了赵宥的旨意,当下便开了箱笼,亲自为他打点。
沈珂则逗着梦姐儿玩耍,脸上笑意殷殷的,看不出半点异样。
苏玉妍却知道,沈珂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却不代表此次的云疆之行平静无波。他素来不是个喜怒于色的人,之前因为赵宥身中巨毒的事而着实失了常性,如今赵宥身体有望康复,定远侯祖孙三人都从焦虑中缓解过来了,沈珂便也恢复了平日里那嘻皮笑脸的模样。
锦春跟随沈珂已久,在得知苏玉妍亲手为他准备行装时,便也隐隐猜到一二,遂自告奋勇地向苏玉妍道,“少夫人,爷这是要去云疆吗?”
苏玉妍点头道,“嗯。”
“就让奴婢随爷去云疆吧!也好照应他的饮食起居。”锦春低声道。
那边逗得梦姐儿格格直笑的沈珂忽抬起头,侧过脸来沉声说道。“不用了,你在家里随在少夫人身边,比跟我去云疆更为妥当。”
锦春心里一凛,随即应道。“奴婢谨遵爷吩咐。”
沈珂又道,“此去云疆,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们未回京前,你们要万分谨慎,以防不测。”
苏玉妍放下手中衣物,微微一笑,“爷就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我会小心应付的。”
正说着。有仆妇在门外说话。双珠进来禀道。“老侯爷请爷去怀远堂说话。”
锦春便上前接了梦姐儿,沈珂起身去了。
苏玉妍有条不紊地整理箱笼。主仆俩人小声说话。
“要不,请许将军派些精装兵丁前来暗中保护?”锦春低声问道。
苏玉妍便笑道。“此事自有爷安排,想必会布置稳妥。”
……
再次日大早,许恒一身戎装来到定远侯府。
定远侯祖孙三人相偕出迎。
宾主寒喧几句,遂前往怀远堂说话。
这一谈,便是整整一个时辰。
送走许恒后,沈珂回到兰亭居,眸光闪闪地望着苏玉妍,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明日午时。我们便要起启程了。”
看到这样的目光,苏玉妍不禁想起当初沈珂随赵宥去边关“戴罪立功”时的情景,时光荏冉,一晃数年过去了,沈珂又要再上前线。那一次,是有惊无险,结果也是皆大欢喜。而此次,虽然是与许恒等人一同前往,但谁又能预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惠王所拥的云疆之兵,不仅是惠王这些年来精心培植的精兵,而且云疆是蛮荒之地,这些兵丁不仅凶悍勇猛,且还嗜杀成性,足以以一当十。
沈珂虽然生性沉着,却也是个血性男子,即将前往云疆,他自是心内激动澎湃,但见苏玉妍眸光微沉,便明白她是为自己即将前往云疆而担忧,当下便宽慰道,“你放心,有许恒在,一定会平安无事。”
苏玉妍抱着梦姐儿,在椅上坐下,这才慢慢说道,“不管怎样,也请爷好生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沈珂不语,默然上前,轻轻拥她入怀,将她母女二人圈在怀里。“祖父与父亲皆留在家里,有他们照应着,我便可轻装上阵……你也不用担心,只在家静候佳音吧!”
苏玉妍微微点头,唇边浮上一丝浅笑。这个时候,她也不能成为他心里的累赘,就让他轻装上阵吧!
……
次日午时,吃过午饭,沈珂整装待发,定远侯与沈松年夫妇好一番叮嘱,苏玉妍抱着梦姐儿站在宋德书身侧,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一身戎装的沈珂。
暮春午时的阳光,已经十分耀眼,照在沈珂那身亮闪闪的戎装上,让他整个显得精神焕发,看起来神采奕奕。
苏玉妍看着看着,唇角就微微翘了起来。这样的沈珂,这般的意气风发,又何愁不能大捷而归?
沈珂也面带微笑地听着定远侯和沈松年夫妇的叮嘱,不时应声点头,眸光时不时从苏玉妍脸上睃过,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唇角便高高扬起,顿时会心一笑。
满城兵士在城外整装待发,眼看吉时已到,定远侯自不敢多加耽搁,遂让沈珂赶紧启程。
苏玉妍抱着梦姐儿,默默随在沈珂身后,脚步沉稳。
满院的仆妇人等,都眼睁睁地看着沈珂往院门外走去。
忽然,苏玉妍怀里的梦姐儿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爹爹!”
这一叫,如石破天惊,又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漾起一阵波澜,人群里当时就骚动起来,好几个仆妇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梦姐儿会说话了……”“是啊,这可是梦姐儿第一次说话呢!”
沈珂骤然回头,眼里迸出惊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即刻转过身来,大步走到苏玉妍跟前,从她怀里接过梦姐儿,笑道,“好梦儿!你也舍不得爹爹走不?”
梦姐儿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沈珂,使劲地点头。
沈珂不由得哈哈大笑,在梦姐儿脸上响亮地“叭叽”一声,又继续说道,“爹爹很快就会回来,梦儿在家里与娘亲和太祖父他们一起等着爹爹,好不好?”
梦姐儿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珂心情大好,又在梦姐儿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把她递回苏玉妍怀里,便大步而去。
……
等待的日子,是焦急而又令人不安的。
虽然前方时有捷报传来,但苏玉妍还是像上次沈珂去前线一样,会时时担心,时常夜半醒来。
自沈珂与许恒等人去了云疆,沈顼就进宫伴驾去了,沈琳也被沈玮派人接进宫去,定远侯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在家里还有个林姨母,虽不是个话痨,但也是个会凑趣的,知道府里众人情绪低落,便时时插科打诨,倒也使府里低落的气氛稍有缓解。不过,她到底也不是个糊涂的,自从上次见了女儿一面,她就隐隐生出不安来,且又从宋德书那里知道了惠王行刺皇帝未果将皇后娘娘刺成重伤的事,那层担忧就更加剧了,所以,她便是在宋德书等人跟前凑趣,也多是强颜欢笑的。
这一天,宋德书身体不适,请了太医前来问脉,待开了方子,丹阳便送了太医出去,林姨母看到宋德书那怏怏的神情,也不便在思定堂久留,就借口去看梦姐儿,去了兰亭居。
才一坐定,逗着梦姐儿说了两句话,就听外头双珠道,“穆王府的如夫人来了。”
林姨母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来,脱口吩咐双珠,“快请她进来。”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脸上顿时一红。
苏玉妍仿佛没有看见她尴尬的神色,淡淡地向双珠道,“赶紧请表小姐进来吧!”
双珠之前已得过沈珂叮嘱,听了林姨母的话,嘴里答应着,脚下却没有移动半分,此时又听苏玉妍吩咐,不免面露难色,“爷不是说了,穆王府的人,都不见的么?”
苏玉妍心里微忖,便笑道,“表小姐又不是外人……”说罢又吩咐道,“你让锦春去迎人进来,你去沏茶,着人准备午饭。表小姐难得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吃了午饭再走吧!”
林姨母先前听说沈珂不让见穆王府的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又听苏玉妍接了双珠的话让她请人进来,且还打算留饭,这才定下心来,心里还暗骂双珠是个死脑筋。
双珠听主子吩咐她请锦春过来,当下明白她的用意,立即快步去了。少时,锦春领着冯静宜进来,进屋便笑道,“表小姐快请屋里坐吧!”一边为冯静宜端了锦杌过来。
不过数日未见,冯静宜竟然显得憔悴了不少,就算是遍体绫罗与满头珠钗,也难掩她疲惫的眼神。
林姨母也想不到会见到女儿这副模样,不由得心生不安,碍于苏玉妍在跟前,不好相询,只向她笑道,“静宜,你好像瘦了?”
冯静宜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我没事,就是前些日子受凉,不思饮食,现在正吃着太医的方子,如今已经好多了,母亲不必担心。”
林姨母便道,“今儿个这么大的风,你身子又不好,原该在屋里好好休养……”却是责备她不该在生病时出门。
冯静宜朝苏玉妍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苏玉妍想着冯静宜在这个非常时期突然上门,其目的就值得引人注意,又想着沈珂临行前的那一番嘱咐,当下便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妹妹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
272、异动(下)
冯静宜抬起眼睑,低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表嫂说。”
此言一出,林姨母顿时面露疑惑,不由得出言嗔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冯静宜扫了母亲一眼,依旧低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母亲体谅女儿的难处。”
林姨母纵然满心不悦,但当着苏玉妍,也不好过于表露,况且女儿已经出阁,当初还是顺从自己的意愿嫁给穆王为妾的。她这么一忖,便知情知趣地站起身来,“好吧,你们单独谈吧,我先避一避。”
待林姨母出去,苏玉妍才望着冯静宜道,“……什么事情竟要避着姨母?”
冯静宜顿时眼圈一红,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是偷偷过来的。”不等苏玉妍再问,已继续说道,“穆王他,只怕会对定远侯府不利。”
“这话怎么说?”苏玉妍不由得吃了一惊。
“昨天,穆王府中又来了几个黑衣人,看样子,像是穆王府中豢养的死士。”冯静宜缓缓说道,“他们与穆王在书房里足足呆了近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个个摩拳擦掌,像是要去干什么事情。及至到了晚了,穆王宿在我屋里,我便装作无意中提到了那几个黑衣人来访的事,穆王稍一踌躇,随即告诉我说,这两天京里兴许会有动乱,让我不要随意出门,我便起了疑心。今天天未亮明,府里又来了客人拜访,他与客人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后就出了门。我去收拾书房。在他常看的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说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滞。
苏玉妍听得认真。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冯静宜又接着说道,“这张纸条上写着,三月三日龙抬头,午时三刻龙成虫,助纣为虐沈门灭。脱胎换骨换新天。”
苏玉妍眉心一跳,旋即抬头,静静盯着冯静宜。
冯静宜也抬起眼睑,迎着苏玉妍的眸光,不闪不避,正色说道,“这张纸条看得我心惊肉跳,当即也顾不得许多。立时便把贴身仆妇支开,就悄悄出了门,连穆王府的马车也不敢坐,到街上雇了轿子过来的。”
虽说冯静宜现在是单独跟苏玉妍说话,锦春却因为得了沈珂郑重的交待而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悄悄站在窗外注意屋里的动静。她耳明目聪,听力过人,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待听到冯静宜说到那张纸条的内容时,也不由得大为吃惊,又听到少夫人保持沉默。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接着再听到冯静宜说是雇了轿子过来,想起二门上的婆子说穆王的如夫人这次并没有坐穆王府的马车来的事,便有几分相信她的话了。再想到沈珂的叮嘱,更是提高警惕,高度注意起屋里的动静来了。
就听苏玉妍沉声问道。“这种不伦不类的话,倒真是有些不敢让人相信。”
冯静宜听了,也不知苏玉妍是讽刺那纸条上写的话不伦不类,还是说她说的这些话并不可信,脸上便露出几分焦虑来,“表嫂,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横竖我是把我所见所闻据实说了。你便有怀疑,我也无可奈何。如今情势逼人,我虽不懂政事,却也是隐隐知晓几分的。现在表兄和许将军他们不在京里,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说着,略顿了顿,便站起身来,“我还得赶紧回去,以免穆王府的人起疑。”
苏玉妍便也随之起身,并不出言挽留,“你且回去吧!便是那纸条上的话是真的,你也勿需太过担忧,一切自有天意安排。”说到这里,有意停顿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但凡居心叵测逆天行事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冯静宜听得面色微变,但还是点头道,“表嫂说的是。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有备无患的好……”说着便伸手开门。
锦春早已退到廊下,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冯静宜走到门口,朝锦春看了一眼,便匆匆而去。
苏玉妍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定定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眸光,转向侍立在一侧的锦春,“方才这些话,你都听见了?”
锦春老老实实地点头。
“依你看来,此事有几分可信?”苏玉妍缓缓问道。
锦春想了想,遂道,“虽然那首诗看起来文理不通,但爷在临走时交待咱们要防患于未然,所以奴婢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没有这回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苏玉妍就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不论何时,咱们都要有防患于未然之心,便是没有这等事,咱们也须得提高警惕,以防不测。”她沉吟片刻,便又吩咐锦春,“你去一趟许府,把方才表小姐说的话跟许太夫人说一遍,然后再问问她的意思,且看她有何高见。”
锦春遂应声去了。
苏玉妍一个人站在廊下,默立良久,才慢慢转身进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屋内,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有些迷离。苏玉妍的眸光停在这些隐隐绰绰的光影里,陷入了沉思。
双珠等几个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皆不敢进屋打搅。
直到锦春匆匆从许府回来,苏玉妍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锦春,“许太夫人怎么说?”
“许太夫人说,今天已是三月初一,距离表小姐所说的三月三只有两天时间了,且不管表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未雨绸缪总不是件坏事,所以,她还是觉得咱们应该慎重应对。”锦春低声说道,“这是她给咱们家老侯爷写的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苏玉妍手里。
苏玉妍伸手接过,看了看并没有封口的信笺,却并没有展开来看,只点点头道,“你赶紧给老侯爷送去,且听听他怎么说。”便把信递还给锦春。
等锦春应声欲走,她忽又叫住了她,“且慢……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罢站起身来。
锦春忙把手中的信笺递了过来,苏玉妍接过,笼进袖中,便径直往怀远堂而来。
此时,已值黄昏,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定远侯府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晕里,看起来十分静谧美好。苏玉妍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目不斜视,面色沉凝,令几位与之匆匆对撞的仆妇都略感惊讶——她们那沉稳有度的少夫人通常都是以笑脸示人,又几时露出过这等肃然的神情?难道是定远侯府出了什么事不成?
就在仆妇们暗自揣测时,苏玉妍已经到了怀远堂。
因着沈珂离京,定远侯便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一则坐镇昌宁,为沈珂他们解决后顾之忧;二则也是有意留在家里照应一家妇孺。午饭过后,他小憩了片刻,便去了书房看书,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眼见天色已晚,便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正要令人备饭,就听外头的个仆妇说话了,“……少夫人来了?老侯爷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看书呢,快请里边坐吧!”一边说着,一边把苏玉妍迎进书房。
定远侯就放下手里的书,还未起身,房门已吱呀一声打开,苏玉妍出现在门首,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他便笑道,“玉妍来了?”他这个长孙媳妇,一直深得他心,自嫁入沈府,他也一直视她如嫡亲孙女一般看待,并不曾有过半分苛待。
苏玉妍应声进门,上前福了福,这才笑道,“祖父一整天都呆在书房,怎么也不出去走走?”
“我年纪大了,也懒得走动了,就呆在书房里看看书,也挺不错。”定远侯笑笑,又道,“听说冯家丫头今天来了,可是有事?”这个长孙媳妇向来行事谨慎,便是此次沈珂与许恒他们去了云疆,定远侯因想着屋里还有个足智多谋的长孙媳妇,倒也不以为意。他作了这么些年的侯爷,见惯大风大浪,又是个会揣测人意的,早从仆妇那里听到了穆王的贵妾冯氏前来拜访的消息,心里早已起了疑虑,此时见客人一走,苏玉妍便主动前来,便知道她一定是有事前来商议,当下便单刀直入,一句话就步入正题。
苏玉妍进屋,也没有拐弯抹角,便把冯静宜前来拜访的事说了。
定远侯静静听着,眉心微颦。
苏玉妍又把许太夫人的人递给他,“这是许太夫人给您的信。”
定过侯接了,当着苏玉妍的面展开来看,一时看罢,脸上便露出微笑来,“这位许太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个奇女子。”说着便把信递给苏玉妍。
苏玉妍便接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罢,也不由得笑道,“许太夫人向来虑事周全,且又胆大心细……”便把上次她“恰巧”赶在梁惠君遇刺之时进宫的事说了。
定远侯笑道,“许太夫人那些逸事,我之前也听过不少。这一次,倒不妨听听她的意见,且看穆王府有何动向。”
273、绸缪(上)
三月初二,许太夫人携了赵容并许梓川坐了一辆朱缨翠盖豪华马车前来定远侯府拜访。告病在家的定远侯拄着拐杖亲自到府门前迎接,他须发皆白,又着了一身灰袍,看起来神情怏怏的,显得老态龙钟的模样,倒真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
苏玉妍也抱着梦姐儿随在定远侯的身后出迎,宋德书则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来。当许梓川看到苏玉妍怀里粉雕玉琢的梦姐儿时,显得十分高兴,硬拉着赵容的手要与梦姐儿玩,许太夫人便借机让赵容抱着梦姐儿跟许梓川玩耍去了。
宾主这才坐定。待丫头们上了热茶,定远侯摒退闲杂人等,方向许太夫人笑道,“……不知太夫人对于惠王如夫人所说的那首打油诗有何高见?”
许太夫人微微一笑,“老身过来,就是特为此事。不知老侯爷以为此事有几分可信?”
“老夫窃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定远侯拈着长须,沉吟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以为如何?”
“老身也是这样以为。”许太夫迎上定远侯炯炯有神的目光,笑道,“倘若真有变故,咱们还得想个应对之策才好。老侯爷久经风浪,见多宫廷变故,想必心中已有对策,不如说出来,大家议一议。”
听许太夫人说得如此坦然,丝毫没有流露出即将面临危险的不安,定远侯不由得也笑道,“老夫以为。就太夫人信笺上所说,就是一个极俱的应对之策。”
苏玉妍想着许太夫人信笺上所说,也不禁暗中点头。许太夫人在信笺中说,如果穆王真有所异动,倒不如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若能在三月初三午时之前寻机把穆王制服,那就可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以穆王之命作为条件来将此次惊变化为乌有。
此计自是可行。只不过,如果穆王真的打算在三月初三这日发动兵变,那穆王府必定防范森严,想要寻机抓住他,那无异于虎口拔牙,不禁危险重重,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故此,此计虽妙,但难度也颇高。
许太夫人便道。“老身之计,虽然可行,但在没有确定穆王的动向之前。却不敢贸然行动。”略顿了顿。又道,“唯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确定穆王是否真会发动兵变。”
定远侯点点头,正色道,“太夫人所言甚是。老夫昨晚与玉妍也认真商议过此事,觉得这穆王的如夫人冯氏虽然行为蹊跷。但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此事还真有几分可信。不过,为慎重起见,我们还是要派人将实情打探清楚,以免打草惊蛇。或者弄巧成拙。”
许太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峰一挑。说道,“老身也有此意。为确保万无一失,无论如何,明日午时之前,咱们务必要将穆王府的消息打探清楚。”
苏玉妍便道,“要不,我亲自去一趟穆王府,探探穆王的虚实?”自冯静宜婚后,作为娘家的定远侯府还没有登门拜访过。自己作为冯静宜嫡亲的表嫂,从辈分上来说,又是穆王赵安的长辈,若登门拜访,倒也不易引人怀疑。不过,值此险恶重重的情况下,她若亲自登门拜访,也就无异于主动送羊入虎口,万一穆王真的发动兵变,她就自然而然变成穆王手里的人质,将使定远侯与许太夫人的行动更受掣肘。
所以,对于她的主意,不仅定远侯不同意,连许太夫人也连连摇头。不过,穆王府一向戒备森严,沈、许两家都未能安插眼线入内,故此,他们一时还真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假。
事情紧急,已没有太多时间容他们想办法了,况且他们一时也没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苏玉妍沉吟片刻,遂正色道,“事情紧急,已容不得我们再生犹豫了。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我觉得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穆王府更加稳妥。况且,即便是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也无法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又哪里比得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看着她镇定从容的模样,定远侯不禁想起当初他与沈松年沈珂祖孙三人被困宫中时,苏玉妍临危不乱的神情,如今事情紧急,她若真能以身涉险打探出消息的真假……他心中虽已认同她的意见,但终归还是不忍心让她孤身涉险,因此仍旧微微摇头。
“祖父,太夫人,今天已是初二了,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苏玉妍正色道,“你们想一想,如今还哪里有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去穆王府打探消息的?”略滞了滞,又道“我虽与穆王并无过多的接触,但也并未与之交恶,况且,据静宜所说,穆王纳她为妾,对她倒有几分关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前去拜访,也不会轻易惹人疑心。”
许太夫人想了想,缓缓说道,“其实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你们家的林姨母。”她微叹一声,又道,“只可惜,她虽是最合适的人选,言行举止却并不能让人放心……”
林姨母作为冯静宜的亲生母亲,前去看望女儿,自在情理之中,也不会引人怀疑,但是,如果是在她知道了穆王即将发动兵变事情,只怕她再难保持镇定自若,一个不小心,就会引人杀身之祸,死了一个林姨母不打紧,若是打草惊蛇,就无异于将整个大乐王朝毁于一旦了。
定远侯也想到了其中厉害,眸光微闪,许久没有说话。
苏玉妍看时机已到,便继续趁热打铁,“……事已至此,还请祖父与太夫人不要再犹豫了,就让我去一趟吧!”说罢微微一笑,“兴许那不过是冯氏得了穆王授意而前来试探咱们的呢!说不定到时候也只是虚惊一场。”
许太夫人倒是觉得赵容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可赵容是个喜怒于色的直爽性子,最不擅于隐藏心事,兹事体大,关乎昌宁赵宥一派多家权臣的身家性命,即便从小处来说,也关乎了定远侯府上下几十余人的安危,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就算赵容是赵安嫡亲的姐妹,只怕也会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她心里微忖,便觉得苏玉妍比赵容更加适合,却也担心苏玉妍的安危,便没有接言。
定远侯微微沉吟,“你且容我想想。”
许太夫人便端起茶来,小啜一口,眸光沉凝,茶杯里飘起的氤氲之气掩住了她的眼睛,令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苏玉妍静静地看着定远侯,默默等待他的许可。
屋里一时十分寂静,可闻落针之声。
良久,才听定远侯轻叹一声,“罢了,枉我多长了几十年,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苏玉妍便笑道,“祖父不必担心,我让锦春陪着我去,便是真有变故,有她护着,想来也应该没有大碍。”
锦春武功高强,之前一直是随在沈珂身边的,只是,若穆王真有异动,准备发动兵变,那穆王府肯定是重兵把守,府里也肯定是高手如云,区区一个锦春,就算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还要保护苏玉妍,行动自然更受掣肘,到时候,只怕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分出余暇来保护苏玉妍?
这样的结果,定远侯显然也想到了,不过,当她看到苏玉妍脸上那笃定自信的微笑时,便不由自主地应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你就去亲自去一趟吧!”
听定远侯答应了她的要求,苏玉妍心里顿时一喜。不过,她也明白此行凶险,更不敢心存侥幸,便又继续说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我即刻便与锦春过去。”说罢便要起身。
定远侯却摆手道,“不必过于着急。”顿了顿,又道,“倘若真有兵变,咱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圣上那里,还得派人送个信去,也好让他有个应变之策才是。”
许太夫人微微点头,“正是此理。便是没有此事,也是有备无患,想来圣上也不至于责备咱们草木皆兵的。”
值此非常时期,赵宥派许恒与沈珂等人前去云疆,自然就存有草木皆兵之心,对于定远侯府派人送这样的消息进宫,不但不会责怪,说不定还会褒奖。
苏玉妍便也应声附和,“既如此,那就赶紧派人进宫送信吧!”其实在听到冯静宜说起此事的第一时间,她便想着让人给赵宥和梁惠君送个信去的,只是后来因为想着许太夫人的主意可行性,倒忘了这关键的一茬,如今听定远侯提起,不觉感到一阵赧然。
定远侯点点头,遂扬声唤人。
就听门外有人应声,“侯爷有何吩咐?”
“你且进来说话。”定远侯沉声道。
房门应声而开,进来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身形挺拔,步履从容,正是定远侯府的大管家沈枫。
“你且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定远侯说道。
沈枫遂大步过去,定远侯遂附耳说了几句,沈枫面色一凛,遂连连点头。
274、绸缪(下)
定远侯便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交给沈枫,“你凭这个入宫,自能行无阻。”
沈枫点头,微微躬身从定远侯手里接过玉佩,便大步出屋。
定远侯府这才向苏玉妍道,“只一个锦春跟着你,我也不放心,你是堂堂定远侯的嫡长孙媳,身边有三四个丫头侍候着才是正理,这样吧……除了锦春,我再挑三个武功高强的仆妇给你。”
苏玉妍想了想,便摇头道,“静宜在我们府里居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对我身边几个丫头了如指掌,如果我身边突然换了她不认识的仆妇,倒会惹她怀疑。倒不如就让锦春和秋惠她们跟着,她们几个,虽只是略通拳脚,倒也有几分应变能力,不会给我添乱。”
听她说得在理,定远侯不禁与许太夫对视一眼,微微踌躇,这才说道,“那好吧!此去凶险倍至,你可要千万小心……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全为首要,若探不出虚实,便尽早返回,不必急于求成,更不要过于涉险。”
苏玉妍应声点头,遂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安排吧!”
定远侯与许太夫人也同时站起身来,“也好。”
苏玉妍便大步出屋,往兰亭居而去。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定远侯不禁微叹一声,“看来我真是老了,竟比不上一个小姑娘有勇气,有胆识了。”
许太夫人眼里也露出赞许之色,“这个小姑娘。我当初在护国寺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不同寻常,要不是十公主看上了咱们家许怔,老身还打算替许恒做主把她娶进咱们许家来呢!没想到,结果倒便宜了你们家沈珂了。”
“我们沈珂怎么了?”定远侯有些孩子气地道,“虽及不上你们家许恒少年英雄,却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老夫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及。又哪里配不上玉妍这丫头了?”
许太夫人看着定远侯一脸的与有荣焉,不禁失笑道,“配得上,自然配得上……我何曾说过配不上了?我只是觉得,玉妍这丫头,太好了,不管谁娶了她,都是福气。”
定远侯这才爽朗大笑,“太夫人这话老夫人爱听……不瞒你说。自从咱们珂儿娶了她,这人生呐,就像拐了个弯似的。虽不能说是青云直上。却也着实转变不少,老夫以为,玉妍丫头也是功不可没呀!”
许太夫人自是连连点头应和,“是啊,老身也算是看着珂儿这孩子长大的,经历了那么的曲折坎坷。走到现在这一步,也不容易啊!”
两人感概了一阵,想到苏玉妍此去穆王府的凶险,自是更是担心,当下便又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才能确保苏玉妍安危无虞。
就在两位老人专心商议如何行事时。苏玉妍已回了兰亭居着手安排前去穆王府拜访的事情。对于自家主子突然前去登门拜访穆王府,兰亭居里的几个大丫头都有些意外。毕竟。冯静宜虽然是沈珂的亲表妹,却只是穆王的一个贵妾,便是作为她亲戚的苏玉妍,在没有得到穆王的邀请而前去拜访,也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不过,主子既然都决定了,她们这些作奴婢的,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当然,锦春作为苏玉妍的心腹,还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苏玉妍此行的真正意图。不过,作为当初跟着沈珂出生入死的心腹丫头,锦春在得知了内情之后,也没有露出丝毫惊异的神情来,只朝屋外秋蕙几个淡淡扫了一眼,才低声问道,“少夫人准备带上她们几个?”秋惠双珠几个,是苏玉妍的陪嫁,也是心腹,又多聪慧,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不懂武功,到时候只会成为累赘。
“为掩人耳目,只能带上她们了。”苏玉妍微微一笑,“稍后我也会把此行目的告知于她们,也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锦春心里虽有异议,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因为她知道,自家主子对于自己的几个陪嫁丫头,还是十分了解的。显然,她并不认为,她的几个陪嫁丫头是贪生怕死,也不是愚蠢笨拙之辈,此行带上她们,说不定必要的时候,她们之中某人还会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当然,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冯氏之言本是子虚乌有,此事只是虚惊一场而已。不过,见惯风浪的她,也不敢存有侥幸之心。
苏玉妍打扮停当,又让双珠准备好礼物,这才让双珠和秋蕙进来,笑道,“我们第一次拜访穆王府,倒不能让人看轻了……”说罢便吩咐她们几个也去隆重打扮一番。
通常出去,她们都是身着常服,并没有额外梳洗打扮。故此对于自家少夫人要求她们去梳洗打扮感到有几分意外,不过,少夫人既然说了,第一次拜访穆王府,不能在衣着上面让人看轻,便也没有反对,依言去梳洗换装停当。
少时,看着几个亭亭玉立的丫头焕然一新地站在自己跟前,苏玉妍不禁满意地笑了,“果然还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一梳洗打扮,个个都像是刚出水的芙蓉一般,指定会让穆王府的小厮们看呆了去。”
这一说,锦春不由得抿嘴笑了。
双珠秋惠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听着不免羞红了,秋惠更是不假颜色地嗔着自家主子,“……少夫人这是什么话?敢情咱们不是去穆王府看望表小姐,而是咱们去穆王府相看小厮了?”
苏玉妍不禁开怀大笑。
笑罢,她这才正色道,“此去穆王府,名为拜望表小姐,实则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秋惠双珠几个顿时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地抬头看着自家主子,显然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苏玉妍端然说道,“昨日表小姐来得匆忙,想必你们都看到了。”略顿了顿,又道,“她说,她在穆王府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张纸条。”说着便把冯静宜昨日前来的情形说了。
双珠等几个想到今日许太夫人携着赵容两个前来拜访的事,顿时明白许太夫人肯定是因为冯静宜所说的那张纸条的事而来的,这么一想,又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与不安,再次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情绪。
苏玉妍冷眼看着双珠秋惠的表情,缓缓说道,“今日的穆王府之行,是势在必行的。你们若是不愿随我前去,便留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
此言一出,双珠与秋蕙顿时面色微变,当即不约而同地说道,“奴婢愿随少夫人前往。”
虽没有诸如“上刀山下火海”的庄严之辞,但从她们那坚定的眼神和沉着的面容来看,苏玉妍已能肯定她们心里必是不屈的。她们跟随自己已经好些年,怎样的脾性,她也基本上摸了个透,因此,听她们说完,便会心一笑,“既如此,那就动身吧!”
锦春遂出去吩咐仆妇备车。
主仆几个出得二门,便上了马车,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出,前往穆王府而去。
此时此刻,穆王赵安正面色沉凝地端坐在书房里,盯着那本被翻开的发呆。那被翻开的书页里,赫然夹着一张纸条,正是冯静宜所说的那首打油诗。
昨天傍晚,冯静宜曾单独出去过一次,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据她贴身的丫头说,说如夫人只在外头的珠宝店里逛了一会儿,买了一支镶祖母绿的珠钗就回家了,并没有在外头逗留。
不过,这个贴身丫头是冯静宜的陪嫁丫头,她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只是,当时冯静宜身边并没有别的穆王府的仆妇,所以,也不能证明这个丫头说了谎,却也无法证明这个丫头说的是真话。
自己还真是大意了。赵安心道。当时那幕僚把这纸条给自己看后,城外又有消息传来,自己因着出去就随手把这纸条往中一塞,没想到过后竟忘了这事,不要是今天突然想起来……只是,这本,自己当时走得匆忙,也忘了是不是就是这样放置的,这纸条是否被人看过,自是不得而知。
但是,冯静宜到过书房的事,却有不少仆妇都亲眼看见的。
既然到过书房,自然也有可能看到过这张纸条。当然,也可能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这张纸条。
事关重大,如果为稳妥起见,当然是把冯氏找来盘问,以确认她是不是将消息趁着昨天傍晚出去的机会泄露出去了。如果冯氏露出疑点,那就证明她已经将消息走露出去,也就意味着这个计划必须提前实施,或者干脆取缔。
取缔是不可能的。自己和诸位幕僚谋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呢?但计划是在三天前确定下来的,具体的实施计划都已经精确到以刻钟来计算,如果贸然提前,又没有提前知会众人,只怕会引起混乱与误会。
赵安紧颦着眉峰,越想越觉得心里烦乱,盯着那从书卷里露出一角的纸条的眸光就越发阴沉起来了。
275、涉险(上)
而此时此刻,冯静宜也是心绪不宁地呆在寝宫里,焦急而又害怕。她坐在软榻上,手里紧紧绞着帕子,手心已是潮.湿一片——赵安方才行色匆匆,回府后就径直往书房而去,一反常态没有在回府的第一时间直奔她的房间,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惶然。虽说赵安很多事情都并没有刻意瞒她,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赵安对她心存戒备,她在情理之中的。如今赵安行色匆匆,那就意味着此事十有*是属实,如此一来,定远侯府诸人便命悬一线了。
这么忖着,冯静宜的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她与定远侯府诸人的感情并不算深厚,但想到一旦赵安行事成功,定远侯府就会惨遭横祸,一家几十余口都可能命丧九泉,她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阵地发凉。她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定远侯府住了这么久,怎么说也算是受了人家的恩惠,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受到别人的伤害呢?如果仅仅只是伤害,也许她就能睁只眼闭只眼佯作未见,可赵安要的,却是他们一家子几十余口人的活生生的性命!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
所以,当她在书房里无意中看到里夹着的那一张纸条,在那短短的瞬间,她几乎无法思考,几乎无法作出任何判断,所以,在没有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她无暇顾及太多,便悄悄去了定远侯府知会了苏玉妍。如果定远侯相信她的话,就会因此而及时作出反应,也会及时想出应对之策。
那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赵安的计划就将暴露无遗了。
方才看见赵安行色匆匆地直奔书房而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可能就是因为此事。
难道是赵安得知自己将消息泄露给了定远侯府的人了?
又或者是定远侯府的人已经想出了对付赵安的办法。令到赵安现在束手无策了?如果赵安的计划失败。那他就会因此而获得谋逆死罪,如此一来,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冯静宜怔怔地坐在软榻上,一时患得患失,心里像装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焦急而又忧郁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便看见贴身丫头叶红大步而来,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份喜色。“小姐,定远侯府的沈少夫人来了!”红叶是她从九江老家来的。是现今穆王府里唯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冯静宜下意识地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慌乱,定了定神,才又问道,“她来做什么?”这个时候,她还敢亲自上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她微微叹了口气,唉。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向着定远侯府的人的。
红叶不知冯静宜这话到底是惊喜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但定远侯府的沈少夫人为人和善,又从来不曾为难过冯氏母女,这个红叶还是知道的,因此,对于她的来访,红叶还是觉得十分高兴。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冯静宜昨天去定远侯府的真正目的。所以,她还是盼望有亲人来探访自家小姐。
红叶朝屋外看了一眼,便应声道,“想是来看望小姐的吧?”
冯静宜就“嗯”了一声,遂抬步往屋外走。
红叶瞧出自家小姐有些异样,不禁笑道,“奴婢已经让人请沈少夫人进来了,您这是去哪里?”
“我出去迎一迎。”冯静宜下意识地说道,脚下不停,大步顺着廊下迎出院门。
与此同时,在书房里想着心事的赵安也得到了定远侯府沈少夫人前来探访冯氏的消息。他眉心一跳,略作思忖,便站起身来,抚着桌案道,“来了稀客,本王这个主人又怎能缺席?”
那前来报信的厮儿想着这沈少夫人身份不高,却因为是圣上嫡亲舅母的缘故而高出穆王爷一辈,穆王爷亲自前去相陪,倒也在情理之中,这么一想,便笑道,“沈少夫人果真是咱们昌宁城中第一美人,奴才方才惊鸿一瞥,着实惊艳……”
赵安唇角微翘,露出一丝浅笑,“只可惜嫁了人,要不然……”说到这里,脚步已迈出门槛。
厮儿听了一半,心中不禁浮想联翩。难道穆王爷对这位沈少夫人情有独钟?
……
冯静宜急匆匆地迎出院门,就看见苏玉妍款款而来,跟随的是她身边的四个贴身大丫头锦春、双珠、秋蕙、紫兰。苏玉妍蛾眉淡扫,朱唇嫣红,一身月白的薄棉裙袄,头上只插了一只碧玉凤钗,耳上戴着两只水滴状的绿玉耳坠,显得落落大方而又不失温婉雍容。
苏玉妍远远看见冯静宜迎出来,唇角顿时扬起,脸上露出一抹欢欣的笑容来,“静宜!”
冯静宜微一怔仲,连忙大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苏玉妍的胳膊,低声问道,“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苏玉妍感觉到冯静宜心中的紧张不安,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略略用力,沉声说道,“你别紧张,我不过是前来看看你。”
她这么一说,冯静宜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异常了,当下心中一凛,再对上苏玉妍那含笑的眸光,心里便微微定神,脸上也露出一丝浅笑,“表嫂能来看我,我心里十分高兴。”
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去,却见一身宝蓝常服的赵安正大步而来,脸上带笑,远远就跟苏玉妍打招呼,“沈少夫人来了?可真是稀客!静宜,怎么不请贵客进屋坐下说话?”若从赵宥身上论起,苏玉妍算是他的长辈;但从冯静宜与她的关系来说,她又是平辈,所以,赵安便干脆不用其中任何一种称呼,只以沈少夫人相称。
冯静宜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正欲回话,只觉手腕被苏玉妍轻轻捏了一把,顿时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苏玉妍已微笑着向赵安说道,“咦?今日可巧,竟碰上穆王也在家……”往常这个时候,身负官职的男子都会在司衙点卯,穆王这个时候在家,也算是例外。
赵安看着眼前笑意嫣然的苏玉妍,只觉她清艳过人,当真不负昌宁第一美人的名头,念头转过,他便朗声笑道,“我呀,就闲散王爷,哪像那些中规中矩的迂腐呆子们总守在司衙里……这不,趁着中午吃饭的当儿,便溜回家来了。”一语说完,顿时又心生后悔——怎么竟向一个妇人解释起自己这个时候不在司衙里的原因来了?如果定远侯府当真得到了消息,自己这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忖着,就不再多说一个字,只含笑看着眼前两位美丽的女人。
苏玉妍便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是啊,我倒忘了,您的身份不同,便不在司衙,也是常事。”说罢挽起冯静宜手,作势细细打量,“好些天不见,倒显得丰腴了,看来还是穆王府的水土滋润些。”
一语未了,冯静宜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将她心里的紧张不安冲淡不少。
而看到这样一副姐妹友爱的场面,赵安心里的戒备也微微放松,当下便笑道,“还好我并不曾薄待静宜,要不然,沈少夫人只怕第一个就会不依了。”
苏玉妍含笑看了赵安一眼,又打量了静宜一番,这才笑道,“穆王爷有情有义,又怎么会薄待静宜?别的尚可,唯今之计,便是赶紧娶了穆王妃进来,等穆王妃生下一男半女,咱们静宜也好为穆王您开枝散叶啊!”
赵安不禁哈哈大笑,“我也想早日娶得王妃进府,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沈少夫人可曾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苏玉妍便也笑道,“穆王您可真会说笑……昌宁城中闺秀如云,当中不乏才貌双全的小姐,又怎么会没有与穆王爷相匹配的呢?您若真请我做红媒,我回头就列了昌宁名媛的单子来给您过目。”说着,笼在袖里的手指又不露声色地轻轻捏了一把冯静宜的手腕。
冯静宜便适时插进话来,“……是啊,妾身也盼着王爷早日迎娶王妃进门呢!”
赵安眸光微闪,旋即伸手搂过冯静宜的腰身,将她揽到胸前,笑道,“是么?真有了女主人,我可就要冷落你了!”
原本突然被赵安拉了过去,冯静宜心中紧张万分,但听他说出这样一句戏谑的话来,心里的紧张顿时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羞赧和浅浅的不安。这个时候,她不好再接话茬,只好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只要王爷高兴,便是冷落了妾身,也不打紧。”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情绪陡然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眼见赵安突然拉了冯静宜过去,苏玉妍也是眉心一跳,旋即听到赵安说出戏谑之语,便适时移过视线,佯作没有看见他们夫妻亲近的模样,心里却同时松了口气。
276、涉险(下)
“沈少夫人难得来一趟,还是进屋说话吧!”赵安搂住冯静宜的腰身,作出相请的姿式。眼见苏玉妍与冯静宜两人都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他心中稍安,这才请客入内。
面对赵安的客气与尊重,苏玉妍也显得十分从容,当即让了让,含笑道,“穆王请。”虽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在穆王府与赵安遇个正着,但即来之则安之,苏玉妍还是镇定自若,不久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更加浓重起来。
及至进了客房,宾主就坐,有仆妇端上热茶,苏玉妍才啜了一小口,便听赵安笑道,“沈少夫人今日是特为探望静宜而来么?”
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始试探了。苏玉妍心里微凛,当即合上茶盖,淡淡一笑,“上次静宜回定远侯府,说是前阵子总觉得身子乏力且还犯困,我姨母不放心,非让我请了许太夫人为静宜开了个方子,这不,许太夫人还未离去,姨母便逼着我过来送方子了。”穆王府若是派人监视了定远侯府,自然会得知许太夫人此刻就在定远侯府的事,这事既然瞒不过去,还不如趁机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就此带过,最好能将赵安的疑心消去,不致怀疑许太夫人突然拜访定远侯府的动机。
冯静宜听了这话,不由得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苏玉妍机警。自己前阵子的确乏力犯困,这事赵安也知道,还请太医开了方子,自己也是可有可无地吃了两副药,却并不见效,没想到苏玉妍竟会在这上面作文章。为此次贸然登门找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苏玉妍说罢,已缓缓从袖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来,当着赵安的面展开,递到冯静宜的手里。“妹妹且试着吃两剂试试……这许太夫人,年轻时就有妙手巾帼之称,比起太医院那些医正,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太夫人的名头,赵安自然也听说了。当然,他也知道太医院那些拿着皇俸的庸医里并没有几个真正的杏林高手,所以,他眸光在苏玉妍那张药方上飞快地扫过,便顺手将药方接在手里。又笼进袖里,这才笑道,“是啊。那些庸医们,拿着俸禄不办事,纯属应付差事,静宜那毛病,怕是不能指望他们了,沈少夫人送了许太夫人的药方来,还真是雪中送炭,回头我就让人照方抓药去。”
冯静宜尚未看清苏玉妍递过来的药方便突然被赵安抢了过去,心里又是一阵惶然,但见苏玉妍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不安。这才将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
赵安虽然不懂医理。但方才那一眼,也将纸条上几味药名看了个清清楚楚。情知这方子并不是假的。不过,即便药方是真的,他也还是决定继续试探,“……定远侯这几日告病在家,不知他老人家生了什么病?可请了太医问脉?”
苏玉妍便笑道,“祖父向来身体康健,并不曾生得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家珂大爷突然领了圣命去云疆,舍不得他突然离家才情郁结而致。前两日我说要请太医,他老人家牛脾气一上来,倒数落了我一通,正好今日许太夫人过来,我索性请她顺便也为祖父开了一剂方子,倒省了去太医院一趟。”
冯静宜坐在赵安身侧,听他如此仔细地探问苏玉妍,情知他生了疑心,便垂下眼睑,心里暗暗祈祷。
“天下父母心,哪有作长辈的在垂暮之年愿意看着身边的晚孙辈离家远走的?况且他去的地方还是云疆?”赵安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又将话题一转,“这些天朝中无事,我也向圣上告了假,准备会同几位挚友前往五台山会一会历年不见的恩师……这一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留静宜一个人在府里,我倒有些不放心……”略作沉吟,便向苏玉妍笑道,“我有个不请之情,想请沈少夫人明天午时送她母亲过府小住,以便能陪她说说话儿解解闷,不知沈少夫人意下如何?”
以冯静宜的身段,不过是赵安的一个贵妾,便是再得宠,也不能像正妻那样登堂入室,像现在这样得到赵安的重视已经算是僭越了一个做妾室的本分,倘若还把她母亲接入穆王府来相陪,那简直已经把她与正妻相提并论了。
这样的殊荣,早在冯静宜三日归宁时,就已经享受过一次。现在,赵安轻描淡写地说来,便是第二次了。
苏玉妍听到赵安说“明日午时”时,不禁心中突突直跳。看来冯静宜说得不错,此事十有*是真的了。要不然,赵安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出言试探。她心里越肯定,就越强按住那怦怦而跳的心脏,脸上也露出一抹略感意外的神情来,却并没有拒绝赵安的请求,“……穆王对静宜如此厚爱,我代姨母一家向穆王表示感谢了。明日午时,我便亲自送姨母前来。”
听到苏玉妍这个肯定的答复,赵安不禁唇角微翘,当即朗声说道,“如此甚好,明日午时,我便静候沈少夫人与冯夫人大驾了。”
苏玉妍莞尔一笑,“不敢劳穆王亲自相候。”
两人打着哑谜,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却让旁边几个知情人暗自心惊不已。
冯静宜自是知道两人话中所含的机锋,攥着帕子的左手不禁沁出一层细汗;而锦春与双珠几个,在听出赵安的试探之意后也不由得暗自惊心,生怕自家少夫人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让赵安瞧了出来。
但两位当事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兀自含笑对话。
赵安虽不知道苏玉妍是否真的已经知道自己即将发动兵变的事,但眼见她泰然自若,便明白若她已经知情,自是有备而来,当下也不敢大意,遂吩咐仆妇准备午饭,要留下苏玉妍吃饭。
苏玉妍抱着即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自然不会拒绝赵安的“好意”,当下便欣然答应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冯静宜本想再单独跟苏玉妍说几句话,无奈赵安丝毫没有让两人独处的意思,她也怕赵安看出异样,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机跟苏玉妍问起了自己给宋德书梦姐儿她们做的衣裳可曾合身等等闲话。
苏玉妍一一含笑作答,末了才道,“我瞧着穆王身上这件袍裳作工精细,襟边与袖口的飞蟒栩栩如生,倒像是出自妹妹之手……妹妹这双巧手,当真是天下无双……回头得了空,也给我做件衣裳吧!”她见赵安目含柔情看着冯静宜,便有意加上后面一句,且看赵安如何作答。
众人便不由得朝赵安身上那件宝蓝色的袍裳看过去,见那上面用金线绣织的飞蟒果然活灵活现,便是锦绣阁的顶尖的绣娘,也未必能比得上她的技法,又见冯静宜含笑默认,不由得暗自赞同苏玉妍的话。
赵安抬眸看了一眼含羞而笑的冯静宜,心里不禁一软,也顺着苏玉妍的口气赞了一句,“静宜手法虽好,却不宜操劳过度,沈少夫人手头不是有名动天下的锦绣三坊么?那里头随便一个绣娘都可与静宜媲美……”话中竟有明显地维护冯静宜之意。
苏玉妍见状,便抿唇一笑,“这话原是姨母让我当着王爷的面说的……如今看来,姨母的担心,倒是多余的了。”
赵安随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便顺势挥手命人摆饭。
少时,仆妇丫头鱼贯而入,摆桌安箸,布置停当。
赵安坐了上席,又请苏玉妍坐了他左首的第一位,冯静宜不等他吩咐,自觉在他右侧下首坐了。
席间,三人吃得十分安静,除了偶尔说一句关于菜色的话,也没有提及其它。
一时饭毕,又小坐了一阵,苏玉妍看天色不早,便适时提出告辞。
赵安却笑道,“沈少夫人难得来一趟,便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横竖两府离得不远。”
猜不透赵安挽留自己的真正意图,苏玉妍便笑道,“我倒是想在这里多清静一会儿,可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姐儿在等着呢……”
冯静宜正巴不得苏玉妍就此离去,当下便也就势笑道,“我原想留表嫂多坐一会儿,不过想到梦姐儿那执拗的性子,倒不敢多留了。”
赵安眼光微闪,心念急转间,也就顺水推舟,“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敢多留沈少夫人了……”
苏玉妍微微一笑,“来日方长,改天我带着梦姐儿过来,一定吃了晚饭再走。”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侍立在侧的穆王府的仆妇都忍不住掩袖而笑。
冯静宜便笑道,“你别再啰嗦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头梦姐儿闹将起来,还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梦姐儿一直都挺乖的,不过因着她身体一向不太康健的原因,大家不免有些宠溺,那日赵安前去定远侯府提亲,也曾听仆妇说过梦姐儿弄得大家束手无策的事,所以并没有因此而疑心,只道冯静宜说的都是实情,又因没有弄清楚对方是否真的已经知情,也不便强行将她留在穆王而致打草惊蛇,于是,便索性大大方方地送苏玉妍到了二门处,看她上了马车缓缓而去。
277、惊变(上)
当马车缓缓驶出穆王府的大门,锦春不禁暗自拭去掌心的细汗。不管双珠秋蕙她们是否看出什么异样,作为跟随了沈珂近十年的贴身大丫头,她已经从表面平静的穆王府看出了蹊跷——表面看来,穆王府里仆从如云,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如果认真仔细地观察,还是能看出那些仆从无论男女,个个都是脚步沉稳,行止有度,且都身负武艺,与普通仆从截然不同。所以,锦春可以肯定地认为,这些仆从,只怕就是穆王安排在府里的军士,说不定,还是死士。
苏玉妍平静地看了锦春一眼,低声问道,“方才可曾瞧出什么异样?”
锦春便道,“依奴婢看来,无论是跟在穆王身边的仆从,还是表小姐身边跟随的那两个中年妈妈,都是身负武功的人,看他们目光沉静,只怕还不是普通的高手。”
听锦春这么一说,双珠与秋蕙、紫兰不由得一阵后怕——原来这穆王府,真的成了龙潭虎穴,后怕之后又是一阵庆幸——还好穆王按兵未动,否则她们便有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苏玉妍眸光一沉,“这么说来,只怕这穆王真的已经动了异心了。”
锦春与双珠几个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如果锦春所料不差,那此事便已确定无疑了。
马车仍缓缓前行。
车里一片沉寂。
及至到了定远侯府门前,苏玉妍才低声说道,“穆王的事,万不可泄露出去,便是十公主赵容,也不能让她知晓。”
众人面色一凝。齐齐点头称是。
马车进府,早有得了消息的仆妇候在甬道上,说是老侯爷请她们去怀远堂。
苏玉妍遂大步往怀远堂而去。
许太夫人还未离开,正与定远侯两人相对而坐,表情严肃,也不知在讨论什么。见了苏玉妍步履从容地进来,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微笑,“妍儿回来了?”许太夫人更是招手让苏玉妍在她身边坐下。
“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定远侯见了苏玉妍脸上那淡定的笑容,心里不禁一松,含笑问道。
苏玉妍便把方才的情形说了,“……据我揣测。只怕赵安对我已经起了疑心,言谈之间多有试探之意,好在静宜表现镇定,没有露出异常,我才能与之周旋……”遂又唤了锦春进来把她所见所想说了。
听说穆王府里高手如云。定远侯不由得眉峰一颦,“如此看来,咱们若是想在明日午时之前掳获赵安,只怕并不是件易事了。”
“倒也不是全无可能。”苏玉妍微微一笑,“方才临走时,赵安想要留我吃了晚饭再走,见我以梦姐儿为由婉拒了他,便又说明天要去五台上会他多年未见的恩师,并让我亲自送林姨母过去陪静宜……”略顿了顿,又道。“既然他还没有撕破脸,未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我们倒正好在此事上作作文章,若能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一举擒获,我们便能将这场浩劫化解于无形。”
“妍儿所言甚是。”许太夫人面色沉凝,轻轻点头。“咱们若能兵不血刃将这场浩劫化解,也算是为咱们昌宁的老百姓积积阴德。”历代以来,没有哪一场浩劫能让老百姓躲过东奔西逃颠沛流离之苦,况且此次穆王若是起兵,自会不无例外的大动杀戮。死伤人数定然无以数计,附近的百姓又哪里能幸免于难?
定远侯也随声附和,“是啊,最好能做到兵不血刃,将杀戮减到最低,方不违我们本意。”
“时间不多,我们还得赶紧想出良策,以便取得制胜把握。”许太夫人微微颔首。
“嗯。”定远侯目露精光,“宁可备而不战,也不可战而不备。太夫人熟读兵法,不知有何高见?”
“老身是有个想法,却说不上是高见。”许太夫人面色端然,“只是,此事又得有劳玉妍涉险,万一有个闪失……”说到这里,便打住不再往下说了。
“太夫人有话尽管直说便是。”苏玉妍含笑说道,“从大了讲,是为了咱们大乐朝的兴衰和昌宁黎民百姓的安危,往小处说说,也是为了咱们定远侯府几十余口和反穆派各府几百口人的性命,便是我舍身取义,原也算不得什么……就算真有危险,我拼命逃出来便是,又何至于真的就丢了性命?”
先前让她孤身一人前往穆王府一探虚实,定远侯与许太夫人两个俱是提心吊胆,后来见她平安返来,这才把悬着心放回肚里,此时又听淡定自若地提及生死大事,俨然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汗颜,同时又为她的镇定从容而赞许不已。
其实,苏玉妍说出这番话时,也不过是一时热血澎湃所至——她好不容易才得了另一世的幸福,又怎么舍得就这样轻易舍去?只是,事已至此,她再无良策,又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能选择自告奋勇地身先士卒,倘若幸运,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若是不幸因此而身死,也算是全了定远侯府的颜面,也许还能因此而名垂大乐青史。所以,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情况下,她作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觉得后悔。
沉吟许久,定远侯才毅然下定决心,“既如此,就请太夫人说说自己的意见吧!”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苏玉妍的说法。
许太夫人面色更显肃然,当下便又继续说道,“既然赵安要玉妍亲自送林姨母过去,怕是已经对消息是否由冯氏泄露起了疑心。所以,在此之际,我们更要谨慎行事,万不能出现一丝纰漏,以免打草惊蛇。”略顿了顿,又道,“唯今之计,是要先弄清赵安让玉妍送林姨母去穆王府的真正意图。”
“嗯。”定远侯点点头,“依我愚见,赵安让玉妍亲自送林姨母过去,只怕是想趁机劫持玉妍和林姨母为人质,以便更能肆无忌惮地行事。”
苏玉妍也是如此认为,当下便微微点头,“祖父之言有理。”
许太夫人微一沉吟,便道,“老身也作此想。不过,赵安阅历不多,又如此年轻,尚能在此非常时期保持这般的镇定自若,实不能小觑。所以,咱们一定要想出万全之策,以保玉妍明日亲身涉险之全。”
定远侯虎目朝苏玉妍一扫,面色更加沉凝起来,“太夫人所言甚是,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
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怀远堂里都十分安静,就连赵容也十分配合抱着梦姐儿与许梓川玩耍,并没有前来打扰他们的谈话。
及至日暮,许府的马车才从定远侯府缓缓驶出。
一位坐在街角的乞丐立即站起身来,丢下手中的破碗,飞快地向穆王府的方向而去。
整个夜晚,定远侯府十分安静,并没有因为即将迎来不可预知的明天而显出丝毫的异样。
在苏玉妍看来,这样的平静,正是风暴来临之前的平静。
不过,即便知道明天就要面临不可预知的风暴,她还是一如往常地逗弄着梦姐儿,并没有露出丝毫怯色。
兰亭居里的四个大丫头,如今都知道了明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们也都心知肚明——看起来平静如水的少夫人,其实是心事重重的,只是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次日一早,苏玉妍依惯例去思定堂给宋德书请安。才刚坐定,忽听外头仆妇面带小跑着进来说是三小姐和四少爷回来了。
宋德书意外之余,不免感到惊喜,忙命人赶紧请他们进来。
苏玉妍却不由得眼皮一跳。这个时候,他们姐弟俩回来做什么?难道是得了赵宥的旨意?
就在她心念百转之际,沈琳与沈顼两人已并肩走进屋来,皆是面带笑容,上前给宋德书请安。
宋德书忙伸手将沈琳揽进怀里,细细看了一番,觉得她好像比前段时间丰润了些,便满意地笑了,又侧过头打量了儿子几眼,也觉满意,这才向他们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沈琳与沈顼对视一眼,还是沈琳笑吟吟地开了口,“娘亲这么说,敢情是不想我们两个回来?”
宋德书不禁佯嗔道,“你倒还挑起我的语病来了?我这不是担心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么?要不然,怎么会事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就突然让你们回来?”
“娘亲过虑了,圣上病体已然康复,皇后娘娘的刀伤也差不多快要痊愈,皇太妃得了许太夫人的方子,近日里气色也好了很多……一切都是好好的,哪会出了什么事?”沈琳笑微微地说道,“对了,当真出了件事,我竟差点忘了。”
宋德书睨了女儿一眼,笑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卖关子。”
“听说咱们的七公主赵宁,就快要出阁了。”沈琳笑道。
这事苏玉妍倒是头一次听说,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来,当下便向沈琳笑问,“……是么?说的是哪家的子弟?怎么连风影儿也不曾听过?”
278、惊变(下)
穆王府寝宫。
冯静宜微垂着眼睑,与赵安相对而坐。赵安手里端着一杯热茶,顺着杯口慢慢腾起的氤氲水汽将他眼中冷峻的神色掩去不少,他唇角微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过,从他嘴里说来的话,却还是令冯静宜忍不住眼皮一跳,“听说你昨天下午去了一趟定远侯府?”
虽说询问的语气,却显得十分肯定,就仿佛已经确认冯静宜真的去了定远侯府了。
冯静宜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惶恐,低声说道,“妾身昨天确实曾经出去过一趟,且在汇珍楼买了一支凤钗……原本是想去一趟定远侯府瞧瞧母亲的,不过看着天色已晚,就没去成。”她原以为赵安放了苏玉妍一行人回去,是因为没有怀疑自己,现在看来,赵安到底还是起了疑心,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敢流露出一丝不安。
赵安的眸光透过淡淡的热气盯着冯静宜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好半晌,才缓缓说道,“真的没去过?”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妾身跟定远侯府多多走动么?”冯静宜强笑道,有意将话题岔开。
赵安收回投在她脸上的眸光,沉声说道,“这倒不是。定远侯府也算是你的娘家,孤明天要去五台山,还特意请沈少夫人送你母亲过来陪你,又怎么会反对你跟他们来往呢?只不过,你要记住,你既然已经嫁入我穆王府,就生是我穆王府的人,死是我穆王府的鬼,万事还须以我穆王府为上,切记不能做出背叛我穆王府的事来。”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又缓缓说道,“孤再问你一次,你昨天是不是在书房里看到了一张纸条?”
冯静宜心中突突而跳,佯作镇定地抬起眼睑,作出疑惑的神情来,“妾身昨天倒是去过书房一趟。只不过。并不曾见过什么纸条……这纸条上是不是失了?是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赵安眼神一凛,“你当真没有见过?”
“妾身不敢欺瞒王爷。”冯静宜定了定神,坚决地说道。
“那好吧!”赵安脸上遂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既然你没见过。那就算了。孤还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天色已晚,你就先歇息吧!不用等孤回来了……”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冯静宜怔怔地望着赵安大步离去的背影,眼神陡地变得幽深复杂起来——如今看来,赵安起兵之事,竟是千真万确了!而且,他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现在,她该怎么办?!
……
苏玉妍在笑语殷殷的思定堂足足呆了近半个时辰后。沈琳才朝她使了个眼色。亲热地挽起她手臂,笑道,“大嫂,七公主赵宁托我带了体己话要跟你说呢!”
苏玉妍心里一动,便笑道。“那就去我那里坐坐吧!”
既然是赵宁托沈琳捎带的体己话,自然不是宋德书林姨母等人能听的,宋德书也就顺势笑道,“你们且去说体己话,我和你们姨母唠唠瞌……”
沈琳便拉着苏玉妍笑盈盈地出来,沈顼也趁机告辞跟了出来。
出得思定堂的院门,沈琳便止住脚步,脸色一凝,“大嫂,咱们去祖父那里说话吧!”
苏玉妍的眸光飞快地扫过沈琳突然变得肃然的脸色,点头道,“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嗯。”沈琳端然说道,“咱们且去祖父那里细谈。”
沈顼一声不吭地跟在她们身后,这时忽然插言道,“圣上说了,他自有办法,不让咱们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沈琳也接着说道,“是啊,皇后娘娘也是这么说。”
“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万全之策?”苏玉妍低声问道。
“圣上说了,天机不可泄露。”沈顼也小声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怀远堂。
怀远堂里十分静谧,并无人声。
三人径直去了书房。
果然,定远侯又在书房里看书,只不过,他面色沉凝,手里的书卷也并没有打开,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看见他们三人鱼贯而入,不由得站起身来,“琳儿、顼儿,你们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通常他这两个孙子回来,定远侯府总会事先得到消息,今天突然不告而回,还是头一次。
“一切平安无事,还请祖父您老人家放心。”沈琳笑眯眯地说道,与沈顼两人上前向定远侯行了礼,又继续说道,“是圣上得了祖父的信,特意让我们给祖父带话回来。”
定远侯便笑道,“坐下说话吧!”
沈琳与沈顼便把赵宥的话转达了一遍,末了又道,“圣上再三嘱咐,让咱们静观其变,他已安排周全,只能起事者落网。”
定远侯朝苏玉妍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这么说,明天午时,你就不用送林姨母去穆王府了?”
苏玉妍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既答应了赵安,若是食言,岂不是惹他起疑?”
沈琳沈顼虽是早知赵安意欲在三月初三午时三刻起兵叛乱,却是头一次听说苏玉妍准备在午时三刻送林姨母去穆王府,当下齐声说道,“不能去!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不是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苏玉妍微微一笑,“虽然圣上说他有万全之策,但我若不是在午时送林姨母过去,岂不是说明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阴谋?若是他临时改变主意……”
定远侯忽然插言打断她的话,“宥儿素来行事周全,他既然说了有万全之策,就定然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决计不会出现纰漏……你还是不用以身涉险了。”
苏玉妍也就不再坚持,就微笑说道,“祖父不是说‘宁可备而不战,也不可战而不备’么?就算我明天不用亲自去穆王府涉险,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是么?”
“玉妍此言有理。”定远侯颔首拈须,“就算圣上那里已经做出周密安排,咱们也不能静观其变。”
沈琳与沈顼两人相视一眼,也点头道,“但凡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定远侯就呵呵笑道,“哪里就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就不必掺合其中了。你们且回思定堂看看,倘若你们父亲回来了,就叫他过来与我好生合计一番,记住,此事还要暂时瞒住你母亲,她身子弱,还是别让她着急的好。”
沈琳与沈顼欲待不从,却看见苏玉妍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这才欣然应道,“是,一切听从祖父安排便是。”
定远侯又道,“你们快去吧!就不用再过来了。”
沈琳便拉着苏玉妍的胳膊,意欲与她一同出去。
哪知定远侯又道,“……妍儿且留下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沈琳不满地看了定远侯府一眼,想要撒娇不依,待迎上他沉凝的面色,便再不敢反对,只得放开了苏玉妍的胳膊。
苏玉妍遂停下脚步,坐回榻上。
沈琳回头看了一眼,与沈顼两人怏怏而去。
定远侯待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了,这才徐徐说道,“你真打算在明日午时赴赵安之约?”
“我想过了,若是不去,只怕会令他起疑。”苏玉妍正色道,“所以,这一趟,是势在必行。”
定远侯眼光一沉,“此去可就是龙潭虎穴,你当真不怕?”
苏玉妍不由得笑道,“祖父不必担心,锦春会以身代我。”
定远侯这才想起锦春是精通易容之术的,且又武艺高强,若当真遇到危险,多半也能全身而退,又想起当年苏玉妍那临危不乱的往事,当下便会心一笑,“原来你早有妙计,竟还让我蒙在鼓里。”
苏玉妍也笑道,“这哪里算得上是妙计?还是要让锦春几个精通武艺的人涉险……只是时间仓促,我一时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如此一来,就算赵安之前对我们起了疑心,在看到你亲自送林姨母前往穆王府后,兴许还以为他的奸计就得逞了呢!”定远侯哈哈大笑,显得十分高兴。
他笑声才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沈松年到了。
沈松年进屋,苏玉妍便上前见礼,沈松年这才向定远侯道,“不知父亲召儿子来有何吩咐?”
定远侯便把苏玉妍的主意说了。
沈松年也笑道,“如此甚好。若能趁机一举擒获赵安,那咱们就真能兵不血刃了结此桩大浩劫了。”
定远侯遂把目光投向苏玉妍。
苏玉妍便含笑点头,“我已经嘱咐过锦春她们了,若有可能,会伺机下手。”
“我就说嘛……你一定还有后招。”定远侯满意地颔首笑道,“一切就照你所说行事吧!我倒要瞧瞧,有咱们与圣上的双重夹击之下,赵安他还能插上翅膀飞出昌宁城去!”
苏玉妍也笑道,“……便是他插上翅膀,只怕也难以飞出昌宁城一步!”
定远侯遂朗声大笑。
在屋外悄悄偷听的沈琳与沈顼两个,也默然相视一笑。
279、应战(上)
是夜,沈琳非要宿在兰亭居,与苏玉妍说了小半夜的话,待说到赵宁的未婚夫家徐州首富陈家,不禁流露出几分唏嘘之意。苏玉妍却觉得赵宁还真是个有心人,居然会选择做一个商户之妻,远离朝政是非,倒遂了她那淡泊宁静的性子,也不枉她这一生了。
后来,沈琳又磨着苏玉妍,想要化装成一个奴婢混在送林姨母去穆王府的队伍里。苏玉妍一听,不禁连连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任她软泡硬磨,只是不肯答应。
而这个夜晚,定远侯府决不会如表面看到的那般静谧。因为在夜色渐浓时,有好些从农庄里来的庄户打扮的汉子以送土特产的名义来了定远侯府,足足有三十人之多。而这些人,便是定远侯府安排前来保护沈家上下几十余口的武林高手。
为了不引人怀疑,沈松年仍旧一大早便去上朝去了。而告病在家的定远侯,则亲自安排前去穆王府的人选。这些人选,都是沈家暗中豢养的死士,就是昨夜暮色深重后扮成庄户汉子中的其中几个,皆由锦春亲手为他们化装,又另挑了一个与林姨母体态相似的中年仆妇刘妈妈,也由锦春精心为其妆扮,之后又请苏玉妍沈琳细细看了,直到看不出明显的破绽,最后,便是锦春自己给自己化装,扮成苏玉妍的模样,便是细看,竟也一般无二,大家这才放心,苏玉妍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让锦春与那位扮成林姨母的刘妈妈两人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缓缓驶出定远府,定远侯与苏玉妍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自信与坚定。不由得会心地笑了。
而这时,宋德书与林姨母才算知道了即将要来临的风暴。宋德书到底是大家之女,也算是见惯了风浪,倒还勉强能按捺住内心的不安,林姨母却因为自己的爱女就在穆王府中,还不知是不是引起了穆王的疑心,所以不免感到十分惶然,只恨不得随了锦春一行前往穆王府看个究竟。却因为定远侯吩咐府中人等在午时三刻以前一律不许外出的命令而只能躲在思定堂里暗暗抽泣。不过,这个时候,人人都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就算知道林姨母心里难过,也都只是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相劝。
苏玉妍也没有去思定堂劝慰林姨母。因为她知道,就算再怎么劝慰,也无济于事。她已经特意嘱咐过锦春。让她尽可能在不引起赵安的怀疑下救出冯静宜,便是真的事发,相信以锦春的机警与武艺,冯静宜还是有生还的可能的。
宋德书这时候倒显出几分姐妹情深来了。毕竟,她也是养了女儿的,且养了个十分优秀的女儿,如今女儿绕膝承欢,她此刻虽不能与林姨母感同身受,却还是能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忧女儿的心情的。因此,她也不厌其烦地开导起林姨母来了。
定远侯是府中的主事人。值此关键时刻,他自是一刻也没有闲着。虽然他对擒获赵安有五成把握。但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以防赵安侥幸逃脱后而对沈家出手,因此他便召了另二十余名化装成庄户汉子的武林高手商议应对之计。
经过短暂的商议,众人最终还是采纳了之前苏玉妍向定远侯提出的让众人暂时离开定远侯府的建议,以彻底解决穆王府那边锦春若是失手的后顾之忧。
于是,几位主子。宋德书沈琳母女等人皆轻车简装,扮成买菜的、出去闲逛的仆妇模样,接二连三地从府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就连睡着了的梦姐儿,也被苏玉妍装在一个食匣子里提了出去,前往珍味楼“买”糕点去了。
此时,已近午时。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的府门外,有一群身着御林军服饰的兵士来到门前,其中一个面带凶煞之色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这群人中的首领,他朝两个年长的门房瞅了一眼,便大手一挥,“赶紧去请你们家主子出来接旨。”
门房虽不知即将会到来的变故,但他们毕竟见惯了大家族里那些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眼见这些人来势汹汹,又说是让自家主子接旨,顿时觉出一丝异样,当下便有一人恭敬地说道,“请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入内请主人出门相迎。”定远侯府早在昨夜就已经明确吩咐过,不仅府里不许人出去,也不许未持定远侯府令牌的人进去,简而言之,就是连只蚊子也不许在府里出入。得了这样的命令的仆从,便是不知道任何内情,也明白可能会发生大事。所以,他们还是相当谨慎小心的。
凶煞中年人朝这位须发皆白老门房看了一眼,轻蔑地说道,“本官奉命前来宣旨,你家主人是想让本官在这里等他么?!”
那老门房警觉地看了凶煞中年人身后那群一身戎装的兵士,连忙陪着笑脸道,“大人误会了,老奴哪里敢让人大人等候?只是今日咱们家的老主人出门了,家里只有女眷在……所以,还请大人稍后片刻。”
听说告病在家的定远侯府竟然出了门,凶煞中年人顿时吃了一惊,脸上的杀气更浓了几分,那老门房话音刚落,他便一掌将他推开硬闯了进去。
那老门房顿时高声叫道,“大人,大人!不可,不可!”
喊声未落,又有一位兵士抬起脚来,狠狠踢了过去,顿时将这老人踹倒在地,一行人便大扬大摆地往里去了。
老门房倒在地上,好半晌才爬了起来,盯着那一行人背影看了看,旋即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
这老门房,正是定远候亲自候扮的。
为首这面带凶煞之气的中年将领,定远侯是认识的,正是亲穆派之一的御林军副领马士军,此时此刻,他们又哪里来的圣旨?必是借机进入沈家以行杀戮之事的!只可惜,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已经布置周全的陷井,一群武艺超群的武林高手!他们这一去,必是有去无回了!
而这时,府门外又来了一群打扮成平民模样的汉子,其中一人看见倒在地上的定远侯,连忙大步奔了过来,伸手扶起了他,“侯爷!”
定远侯被那人搀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刚刚进去!”
这些人,并不是他事先安排的,为首这人,却是御林军总统领,被赵宥新提拔起来的唐焕章,他们这个时候来,而且还是妆扮成平民模样,自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肯定是受了赵宥之命前来保护定远侯府的。因此,定远侯府就更加安心了。
那唐焕章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他们来得可真是时候!老侯爷,咱们一起进去收拾他们,叫他们有来无回!”
定远侯微微一笑,“对,咱们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唐焕章身后的一群人听了,顿时响亮地接口应道,“对,叫他们有来无回!”
偌大的声响在定远侯府上空霍然想起,惊飞了歇了树梢间的小麻雀,扑棱棱地拍着翅膀,惊惶地冲向天际。
……
而此时此刻,标着定远侯府徽记的华美马车缓缓向穆王府的方向行驶,车里坐着一中一少两位女人,年轻的女子,就是锦春所扮的苏玉妍,中年妇人,便是刘妈妈所扮的林姨母。
锦春挑起车帘的一角,朝帘外扫了眼,伸手拂了拂了额前的刘海,向刘妈妈微微一笑,“姨母,就快到了。”
刘妈妈迎着锦春的眸光,也是微微一笑,“是啊,快到了。”
两人说了这两话,便又沉默无语。
少时,马车便到了穆王府门前,慢慢停在那两尊威严的巨型石狮前。
正午的阳光把马车的影子投在地上,矮矮的,黑黑的,模糊一团。
锦春心里暗暗思忖,怕是离正午三刻不远了。
她此刻扮成了苏玉妍,显得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就是另一个苏玉妍。她伸出纤纤玉手挑起了车帘一角,飞快地睃向穆王府的大门,见门前跟往常一样侍立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仆从,她定了定神,调整状态,脸上便露出浅浅的微笑,把手伸向扮成林姨母的刘妈妈,“林夫人,到了……咱们也该下车了。”
这位刘妈妈也曾在刀尖剑口上走过来的高手,虽然心里略感紧张,但想到即将要面临的风暴,又不由得生出些许期待与兴奋,当下便也微微一笑,“好,我们下车吧!”
外面的仆妇便在马车前放好了脚踏。
锦春扶着刘妈妈慢慢下了马车。
就在同时,侍立在穆王府前四个仆从中的一个见了从马车里下来的沈家少夫人扶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下车,立时飞奔着入内进去报信了。
锦春眼睛一扫,脸上的笑容便又略深了两分。
另三位仆从想是早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见了沈少夫人与另一位贵妇缓缓登上台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一边请她们入内,说是冯如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锦春与刘妈妈相视一眼,遂相偕入内。
……
280、应战(下)
马士军带领着众兵士大步冲向定远侯府内院,还未走到二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一群衣着普通的庄户汉子迎头拦住。马士军是习武之人,眼见为首的一名汉子面目黝黑,目露精光,不由得心里一凛,大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拦住本大人!快快让开!”
为首那庄户汉子冷冷一笑,“马大人,你趁着老侯爷不在府里,竟敢擅闯入内,还敢大言不惭?!”
马士军被人唤出名字,却又认不出对方,不免心里更是一阵急躁愤怒,“我不管你是谁,本大人奉命前来定远侯府宣旨,快快让开!”
黝黑汉子冷笑道,“不知大人几时竟成了圣上的宣旨钦差大人了?且把圣旨拿出来容咱们一观!”
马士军本就是假借宣旨之名混入定远侯府的,又哪里会有真的圣旨?当下,他把脸一沉,色厉内荏地喝道,“大胆!圣上的旨意,岂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能轻易见到的!赶紧让开!否则,就休怪本大人刀剑无情了!”
黝黑汉子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嘿嘿一笑,“是么?不知马大人想怎么对咱们刀剑无情法?”
此时此刻,马士军已经明白在这里碰上这些人并不是意外,这些人,一定是定远侯事先安排在这里专门侯着他们的!当下,他心念急转,右手便闪电般地伸向腰上的佩刀,“挡我者死!”
一声喝罢,他身后的兵士们也齐刷刷地拔刀出销,电闪火石之间,黝黑汉子身后的那些庄户汉子也纷纷跳到甬道边的花坛边,从花坛边捞起后器。一时刀剑齐鸣,嗡嗡作响。
下一刻,双方已扑向对方的阵营。
一时兵刃相撞,人声鼎沸。
这时,定远侯已与唐焕章率众冲进了进来,见此情景,当即大喝一声冲杀进马士军的阵营。
而马士军面临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阵脚大乱,此时又见先前那须发皆白的老门房领着又一群平民打扮的汉子冲了过来。远远一瞥间,他已认出为首那人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新上任的御林军总统领唐焕章!一时之间,他只觉心胆巨震,竟忘了挥动手中的大刀,而这时,已有一个武林高手趁着他愣神的当儿。一剑直指他的前胸,等他醒过神来感觉到身上的巨痛时,长剑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身旁的那些兵士。本是穆王府里豢养的死士,本怀着一腔热血前来定远侯府行杀戮之事,没想到一进门便遇到了意外,还不到一个回合,马士军就如此惨烈地死于对方剑下,这些意外,都大大出乎于他们的意料,因此,就算他们已是无情之人,也都在短短的一瞬间感到一阵茫然。
唐焕章显然是位极懂把握战机的人。捕捉到这短短一瞬间的异样,当下便大喝一声。“擒贼先擒王!你们的头领如今已经死于我们的剑下,你们也不必负隅顽抗,赶紧投降,缴械不杀!”
他声洪如钟,响彻定远侯府上空,还发出阵阵回响。
如此气势。顿时让随着马士军前来的兵士胆小者打起了退堂鼓,虽不至于真的缴械投降,但也多起了逃走之意。
唐焕章看准时机,又沉声大喝,“定远侯府门外全是御林军,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还是赶紧缴械投降为上!否则,格杀勿论!”
喝令声中,又有武林高手挥剑杀倒了几个马士军的人。
其他的人看了,眼中就有了惧意。
有识时务者,便投下手中的刀剑,大声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
而此时,锦春正与刘妈妈一前一后相偕进入穆王府。
穆王府里,显然格外静谧,便是末春千里的阳光,也丝毫没有给这里增添一丝温暖,这种安静,让人觉得忍不住心跳加速。
走在锦春刘妈妈前面领路的中年仆妇,脚步沉稳,锦春以行家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位仆妇是个练家子,她无声地朝刘妈妈看了一眼,刘妈妈也会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无声交流的当儿,已经进了内院。
有冯静宜的贴身丫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红叶迎出院门,笑道,“沈少夫人,亲家太太来了?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屋说话吧!”一边说,一边她们两人入内。
待走到院门时,等锦春与刘妈妈两人入内,红叶忽伸手将她们身后六个仆妇拦在门外,笑道,“咱们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跟沈少夫人和亲家太太说,还请谅解。”话音未落,就见院里有间屋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十个打扮精简的中年女人,面色肃然地走到院门处,沉声向定远侯府的六个仆妇道,“还请随咱们到偏院喝茶吧!”
看这架式,就是不用说话,锦春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是兵临城下了!不过,既然还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地向那六个仆妇笑道,“你们且在偏院候着吧!”
六个仆妇心里虽然着急,但见眼前这十个穆王府的仆妇也都是练家子,当下也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应声点头,随着她们去了偏院。
锦春这才向红叶一笑,“昨日我来时,静宜老远就迎了出来,今日原是早有预约,怎么却不见她来迎了?”她想着这红叶是冯静宜的贴身丫头,看着也是个机灵的,所以她便有意出言试探。如果冯静宜出了什么意外,这个红叶想必也会借机向她吐露。
果然,红叶听了这话,脚步就微微一滞,旋即便恢复正常,回头微微一笑,“小姐昨夜睡得晚了些,又忘了吃许太夫人的方子,早上起来便觉得有些浑身乏力,这会儿啊,还在床上躺着呢!”
化作林姨母的刘妈妈忙作出关切的样子来,“这孩子,怎么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呢!”
三人边说着,边往里间走。
虽然冯静宜只是穆王府的一个贵妾,却因为赵安还未娶正妻,府里没有正经的女主人,赵安表面上又是极宠爱的这个如夫人的,所以冯静宜就一直住在临近正院的南院,虽然没有行使女主人的权利,却也与女主人形同无异。
此刻,便是往南院而去的。
锦春想着跟随着自己身后化装成平民的那些武林人士们,虽然心里紧张,却也不至于感到惶恐,听着红叶这话有异,便心念急转,扶在刘妈妈胳膊上的右手就微微一动,轻轻捏了一把刘妈妈手腕。
姜到底是老的辣。刘妈妈在听到红叶的话后,也觉出异样,当下提高警惕,拿眼飞快地扫了扫周遭的情形,迎上锦春提醒的眸光,迅速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一时走到南院,就见外头的小丫头向里禀报,“……沈少夫人和亲家太太来了!”
少时,里面便传出冯静宜极低的嗓音,“是么?快请她们进来吧!”
锦春与刘妈妈相视一眼,迈步向前。
门帘被小丫头高高举起,屋里光线黯淡,正午的阳光也没能把屋里照得亮堂起来。
锦春顿色警戒之心。昨天她与苏玉妍来时,虽也是在这个南院,却也是人来人往,并不像此刻这般安静得能听到落针之声。
不过,她目力极好,对于躲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褥毯的冯静宜的面目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但是,设身处地,她也敢确认那榻上躺的,就是真正的冯静宜。
刘妈妈虽不认得冯静宜,却也是见过冯静宜的画像的,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榻上躺的人,当下便露出惊喜的表情来,“静宜……”一边说着,一边已先锦春一步冲进屋内。
她是有意这么做的。一来,以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见到女儿后的欣喜之情;二来呢,也是特意抢在锦春前头进屋,也有身先士卒之意,以防屋里有人使诈,也好让锦春能全身而退。
不过,就在她双脚踏入门槛,屋里却没有发生一丝异样。
与此同时,躺在榻上的冯静宜已在红叶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不过情绪看起来还是颇为平静,不像有什么异样,“母亲,表嫂,快请这边坐。”
锦春仔细地辨认冯静宜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不同,当下便在心里确定,这位是真的冯静宜。当下,她便扶着刘妈妈的胳膊缓步上前,向冯静宜笑道,“怎么才一夜未见,妹妹的气色竟好像差了许多?穆王爷呢?不是说好在午时三刻等我们前来的么?敢情已经前往五台山去了?”
此刻她辨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是真的冯静宜,所以,她便有意让自己模仿冯静宜的声音里露出一丝沙哑,借以试探冯静宜的态度。
冯静宜似乎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不由得抬起眼睑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待看到锦春一眨不眨地迎上她的眸光微笑时,便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气色不好……只是因为昨夜想着表嫂和母亲今日会来,心里高兴,夜里就睡得有些晚了……”
281、功成(上)
锦春听着,心里不禁一动。赵安让沈少夫人送林姨母到穆王府陪冯小姐,冯小姐纵然高兴,也不至于整夜失眠,她这么说,难道是想表达什么别的意思?难道是赵安真的采取了什么行动?她心念急转,旋即扫向冯静宜那张略显苍白憔悴的脸孔,却未能看出什么异样。
这时,与红叶并肩而立的另一位侍女突然开口说道,“如夫人,既然亲家太太和沈少夫人如约而至,奴婢这就去厨下传膳吧!”
冯静宜听了,眼光一黯,随即轻轻点头,“去吧!”
那侍女闻声就随即微微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锦春正想出言询问,就见冯静宜嘴唇张了张,接着又打了个手势,锦春心里虽然纳闷,却立时明白冯静宜此时自处险境,当下便朝刘妈妈挥挥手,作出一个“走”的手势。
冯静宜自不知苏玉妍是锦春假扮,因知此时处境,不免焦急异常,到底还是忍不住向苏玉妍示警。就见对面的苏玉妍朝自己母亲挥了挥,自己的母亲旋即冲到自己身边,附耳说道,“外头可有埋伏?”
冯静宜大惊,差点叫出声来,等她看清对面的苏玉妍朝她连连眨眼,这才抚住胸口,低声说道,“王府已如铁桶一般,怕是逃不出去。”说着又苦笑一声,“你们自投罗网,赵安自是求之不得,又哪里会轻易放你们出去?”
她话音刚落,便听屋外响起一串朗声大笑,赵安的声音随即从门口传来。“是啊,孤等你们自投罗网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你们不请自来,孤自会好好款待,你们不必惊慌就是。”
随着话音,赵安已在方才出屋的那位婢女与几个中年仆妇的簇拥下出现在门首,他唇角微扬,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讽的笑容。
锦春与刘妈妈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慢慢起一丝微笑来,“穆王爷此话怎讲?你昨天不是让我亲自送林姨母过来陪静宜的么?怎么竟说出什么自投罗网的话来了?”
赵安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沈少夫人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孤也是明人不说暗话,还请沈少夫人稍安勿躁,你们都是稀客,本王自会以贵客之礼待之……请坐下说话吧!”
锦春见了。不禁冷声喝道,“不知穆王爷意欲何为?”
赵安盯了她一眼,遂道,“沈少夫人一向以沉稳镇定著称,这会儿怎么显得如此慌张?别着急,且先坐下,咱们慢慢谈。”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式。
刘妈妈迅速地扫了一眼赵安身后的几名仆从,暗自判断她们的武功高低,接着便飞快地朝锦春使了个眼色,随即朗声笑道,“穆王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婆子不过是想来看看女儿,你若不愿,又何必让沈少夫人送我到此?如今到了,又说出这般莫名其妙的话来……”
赵安伸手一抬,打断刘妈妈的话。“冯静宜昨夜,什么都跟孤说了。”
此言一出,锦春与刘妈妈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安脸上又浮起一丝冷笑,“怎么了?没话说了?”
锦春定了定神,旋即也冷笑一声,“我听不懂穆王爷说什么。”
“既然沈少夫人听不懂,那就容孤好好给你解释一番吧!”赵安将眼睛微微一眯。大剌剌在锦春对面坐下,“冯静宜跟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锦春见赵安如此坦白地承认自己即将谋逆的事,心里不免大惊。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冷笑一声,“穆王爷有话就请直说,别再跟我们打什么哑谜了。”
“静宜,不如你跟沈少夫人说说?”赵安眸光一沉,扫向低垂着眼睑的冯静宜。
冯静宜听到赵安冷冷的声音,只觉身上那些鞭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当下便忍不住呻吟一声,嘴唇张了张,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说?”赵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难道还要让孤来求你开口?”
冯静宜顿时打了个冷颤,立即开口说道,“表嫂,王爷他,想请你们在王府里小住几天。”
锦春早在赵安出现在房门口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和刘妈妈已身处险境了,此时见了赵安如此嚣张自得的态度,也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毫不掩饰?她心念急转,唇角便浮上一丝笑意,“穆王爷如此诚意,咱们若是谢绝你的盛情,也有些说不过去,既然如此,那我与林姨母,就在府上叨扰几日了。”言下之意,自己已明白即将发生的大事,故此也不会作那些无谓的反抗。
赵安一听,顿时满意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少夫人果真是当世的女巾帼,却又不失为圆滑狡黠之人,可惜呀,可惜被沈珂赶在孤王前头娶了你去,要不然,你做了孤的王妃,兴许会是一代名垂青史的国母也未可知。”
屋里除了冯静宜与红叶,便只有锦春与林姨母两个外人,赵安身后的几个仆妇想是听惯了赵安的妄言,此时几乎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面上也是平静无波,显然已经已经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锦春见了,更是心惊,脸上却适时露出羞愤之色来,“赵安!我虽为人臣之妻,却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口出如此有违伦理的狂言癫语!回头我禀明圣上,只怕要治你一个不敬长辈之罪!”
赵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孤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便是你当真去告御状,又哪里来的旁证替你证明孤王真的口吐狂言?况且,现在赵宥自身难保,又哪里还谈得上治孤王的罪?孤若不是念及手足之情,又哪里还会与他这般费心周全?也不会留了你们这些沾亲带故之人的性命!”说到后来,语气冷凛,竟带了几分煞气。
此时此刻,锦春便想再装,却也不耐烦再与他虚与委蛇了,当下杏眼圆睁,向赵安喝道,“赵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安跷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反问道,“如今兵临城下,整个定远侯府已经被重兵包围,这会儿,指不定赵宥身上的龙袍都已经被人脱下,你说……孤王会干些什么?”最后一句,他有意拉长声调,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锦春与刘妈妈相视一眼,随即冷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想谋逆了?!”
“不错,这天下,本就应该是孤的天下,赵宥这小子,不过是仗着比孤年长些而占了本该由孤去坐的龙椅!”赵安眸光微沉,缓缓说道,“所以,孤可不是谋逆,孤是名正言顺地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安,你真是不可理喻!”锦春怒急攻心,不由得出口骂道,“你这般逆天而为,必会遭到天遣!”
“孤若做了天子,孤就是天,又怎么会谴责自己?”赵安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来了,把她们压下去,关进地牢,等外面事了,再行发落!”
一语未了,他身后的几位粗壮仆妇立即齐刷刷地应声走向锦春和刘妈妈。
锦春早已看出这几位仆妇不是武林高手,当即朝刘妈妈丢了个眼色,示意她保护好冯静宜,自己则闪身扑向端然坐在椅上跷着二郎腿的赵安。
赵安虽不及赵宥赵宏,却也是自小习武,反应极是敏捷,眼见情势不对,当即从椅上一跃而起,便向门外窜出。
可锦春既然出手,又哪里容他逃得开去?只一眨眼间,她那双纤纤素手便如触到赵安的衣袖,将他扯回房内。
赵安哪曾想到送上门来的只是由锦春假扮的苏玉妍?他之所以如此大意,也是因为这锦春的扮相实在与苏玉妍毫无差别,他还以为这送上门来的两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也不会将她们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只带了几个粗通拳脚的仆妇前来。当然,穆王府有的是武林高手,只不过这会儿都不在眼前罢了。
于是,赵安只能眼睁睁地由着自己被锦春牢牢抓回房里,不过,他身体受制,嘴里却不闲着,在自己的衣袖刚被锦春抓住的一瞬间,就已惊呼出声,“来……!”可惜只唤出一个字,嘴巴便被一只柔荑紧紧捂住,他奋力挣扎,却又哪里挣得开去?
而这时,刘妈妈也出手如电,纵身出屋,嗖嗖嗖几声就点住跟在赵安身侧的几位仆妇的穴位,这几个刚欲张嘴大叫的仆妇只来及张开嘴巴,还未发出声音,就觉身上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冯静宜看着屋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惊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苏玉妍和林姨母看,几乎说不出话来——苏玉妍的根底她不清楚,可她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会不了如指掌?故此,她就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顿时失神。
锦春将赵安制住,立时低声喝道,“老实点,别耍花样,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282、功成(下)
此时此刻,赵安也是惊怒交加。打苏玉妍入京,有了昌宁第一美的名头,他便开始留意她了,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他无法将她纳入他的后院,直到后来她嫁入了定远侯府,他才彻底放弃。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几乎将她祖宗三代打听得清清楚楚,从来也没听说过她会武艺,而且还身怀如此高超的武艺,所以,他震惊之余,也不免感到惶恐——一个他自以为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的柔弱女人突然以这样强悍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么能不觉得惶然?
况且,事情显然已经出乎他的预料,偏离了他已经设定好的轨道,而且离他的谋划越来越远了!
他便欲张口唤人,嘴巴却被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沈家少夫人紧紧捂住,他几欲挣扎,却也丝毫不能动弹,他心念急转,忽地抬起右脚,狠狠地一脚踩向缚住他胳膊的沈少夫人的右脚。
锦春自小习武,便有异动,立时警觉,当下抬起腿来,膝盖突地顶上赵安的腰部,只听赵安一声闷哼,顿时不省人事。
屋里异动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却仍未瞒过守在廊下的仆妇,这些仆妇都是有武功根基的人,当下便都起了警觉之心,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大步向这边奔来。
这时,刘妈妈已将与赵安同来的四个仆妇制住,迅速将房门掩上,眼见锦春也将赵安制服,当即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锦春飞快地朝半开的窗槅扫了一眼,旋即说道,“事到如今,咱们若想脱身,便只能拿赵安做人质了。”
刘妈妈一想也是。便点头附和,“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去吧!”
锦春抬头看向屋角的沙漏,不偏不倚,正是午时三刻。她心里一动,向刘妈妈道,“妈妈过来搭把手,咱们就拿他为人质。冲出穆王府去!”
刘妈妈便纵身跃到锦春跟前。
冯静宜一直瞠目结舌地盯着两人,直到现在,才算看出点蹊跷来,当下便上前拽住锦春的袖子,“你不是表嫂?你到底是谁?”不等锦春回答,又向刘妈妈道,“你也不是我母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锦春忙将手伸到唇边轻“嘘”一声。“冯小姐别害怕,我是锦春。这位是刘妈妈,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话音未落,便听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两个穆王府仆妇装扮的中年妇人奔到门前,瞧见倒在地上的穆王府的四个仆妇,当下面色一变,旋即就欲返身离开。极品妖后:下堂妻大翻身
锦春见状,当即飞身纵起,出手如电。刷刷点在两人背上,便听“咚咚”两声,两人闷声倒地,刘妈妈也赶紧奔出来与锦春把这两人拖进屋内。
冯静宜虽说又惊又怕,但比起自己知道的赵安的计划来,这冒充苏玉妍和林姨母的锦春和刘妈妈,无疑就成了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当她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便又镇定了不少,再看她二人身手不凡,更是又惊又喜,待她们把屋外两位仆妇拖进房来后,便沉声说道,“外头已有重兵把守,两位便是有赵安在手,只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刘妈妈便冷笑一声,“人说擒贼先擒王,我就不信,他们能不以赵安为重?”
锦春听得眉头一颦,旋即接了刘妈妈的话茬,“冯小姐说得对,便是咱们有赵安在手,也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此次起事,关乎数十家勋贵权臣的身家性命,此时赵安被制,他既不是皇太后亲生,便被皇太后视为弃子也有可能。”
刘妈妈虽不懂朝政局势,却也明白锦春所言有理。此次起事,名义上自是以赵安为首,但幕后主谋,除了那位身在宫闱的皇太后冯敏缜,还能是谁?所以,关键时刻,冯太后舍了赵安,也不无可能。
冯静宜素来聪慧,此时也听出锦春话中深意,心下着急,便向红叶说道,“你去外头瞧瞧,倘若昨夜来的那些人不在府中,咱们就能趁此时机逃出去了。”
红叶稍一犹豫,旋即坚定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大步出屋而去。
锦春这才问道,“昨夜穆王府来了些什么人?”
“我虽辨不清来者是谁,但也能猜了定是武林高手,说不定,就是穆王府豢养的死士。”冯静宜低声说道,“昨天表嫂走后不久,赵安就离府而去,之后半夜回来,随他而来的,约有近二十余名黑衣人,都住在客房的东厢,今早起来便不见了,想是隐在了暗处。”
锦春便道,“事已至此,便是那些黑衣人隐在暗处,咱们也还是要想办法出去。”
刘妈妈也点头道,“冯小姐不必害怕,咱们此来,就是要救你出去的,便是有高手隐藏在暗处,咱们有赵安在手,想必他们也会投鼠忌器。”虽说冯太后可能会拿赵安为弃子,但这些受命于赵安的暗卫或死士们则会以赵安为唯一的主人,他们是至死也不会伤害赵安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们逃出去的把握就多了五成。清宫熹妃传
说话间,红叶已经匆匆返回,满头满脸都是细汗。她默然进屋,顺手将门掩上,立时轻声说道,“府里好像发生了混乱,许多仆妇纷纷收拾着行李作遣散准备,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外头有流言传穆王爷意欲起兵谋逆,宫里已经听到了风声,派往穆王府捉拿穆王的亲兵已经在路上了!”
锦春听罢,不由得松了口气,“那些暗卫呢?可曾看到?”
“奴婢这一路行来,并不曾看到过昨夜那些黑衣人。”红叶低声说道。
冯静宜想了想,遂道,“你们来府里作客的事,如果只有赵安一人知道内情,咱们就可趁此混乱之际出去。”
“嗯,趁此混乱时机出去为最佳。”锦春点头赞同。
“那……赵安怎么办?”刘妈妈问。
“老侯爷说了,如果能将赵安生擒,便是首功一件。”锦春微微一笑,“我若将赵安交到他老人家手里,他必定会十分高兴,我也算没有辱没此行的使命。”
刘妈妈便笑道,“不过,可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把他带出去,得另想个法子才是。”
“是啊,得想个法子才是。”锦春沉吟片刻,遂道,“且先别忙,还是把偏院的双珠几个召回来再说吧!”
“如何召法?”刘妈妈想起被那几个目露精光的仆妇带到偏院的双珠几个,不禁犯起难。
“这个不难。”锦春笑道,“咱们不是有赵安么?我这人,别的不信,模仿别人的口吻说话,却还不是一件难事。”
刘妈妈顿时明白过来,当即也就笑道,“那就有请姑娘赶紧行动吧!”
锦春点点头,遂轻咳一声,与刘妈妈把赵安扶坐在椅子上,又命红叶去传赵安的话,说是请随沈少夫人同来的几位姑娘到南院来侍候主子。
红叶虽心存犹疑,但还是去了。
少时,便有先前领头的仆妇带着双珠几个过来,她透过红叶打起的门帘,隐隐看到赵安端然坐在椅上,那位美丽的沈少夫人坐在他的下首,正低声跟他说话,而冯氏如夫人则微垂着眼睑,坐在赵安的左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校花的全职男友
那仆妇便道,“王爷,定远侯府的管事娘子们来了。”
便听赵安沉声说道,“请她们进来吧!”
这仆妇听见赵安的声音,便不再置疑,当即往后退出两步,让双珠等三人鱼贯而入。
又听里头赵安说道,“你且先下去,在没有听到孤王的号令之前,不可贸然行事。”
仆妇听赵安当着沈家少夫人和亲家太太都说得如此直白,便猜想屋里想必已经被赵安控制住了,当下朗声应道,“是。”说罢退了出去。
冯静宜就坐在赵安的左侧,虽然方才没有抬头,却始终留意着赵安的动静,生怕他在关键时刻作出异常举动。等那仆妇退去,她顿时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
刘妈妈也松了口气,遂向锦春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出府为上。”
锦春点头,“嗯,咱们这就出去。”
“赵安他……”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弄出去?刘妈妈不禁颦了颦眉头
锦春却笑道,“就把他扮成个仆妇,随我们一道出去吧!”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摊在桌上,便对躺在地上的赵安化起妆来。
刘妈妈机警地守在门口,冯静宜则在一旁给锦春递东西。
少时,锦春化装完毕,刘妈妈扫了一眼,顿时有些惊讶——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子,这锦春化装的手艺真的已经出神入化了,便是没换衣服,也与女子一般无二!
锦春低头看了看,又让红叶上前帮忙给赵安换了女装,旋即伸手解了他的穴道,等他睁开眼睛,便与刘妈妈一左一右地扶他起来,这才笑道,“还劳王爷送我们一程……走吧!”
赵安心中惊疑不定,眸光一扫,便落在被点了穴位躺在窗户下面几个一动不动的穆王府的仆妇身上,旋即开口,却不料只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顿时惊怒交加,拼力挣了几挣,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竟似失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