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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良缘全文阅读

作者:水墨兰     谋良缘txt下载     谋良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8、圈套(下)

    沈珂看到宋清雪这副模样,也觉心中不忍,不由得弯下腰去,轻声说道,“你且好生休养,好生按太医方子吃药……太医说了,并没有大碍。”

    宋清雪头一回看到沈珂如此关切地看着她,只觉得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值得。当下便无力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爷肯来看妾身一眼,妾身已经知足了,便是这病好不了,也没什么……”

    “妹妹……”宋清霜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便扑到床边,哽咽着说道,“你这不是好端端么,怎么竟说起这样丧气话来了?爷这不是来看你来了么?你有什么话想要跟爷说,就只管跟他说……”苏玉妍不让她有机会沈珂面前表现,她只能认栽,如今宋清雪这个模样,自然能获得沈珂怜悯,一定要让她好好抓住这样机会,否则,错失良机,再想要与沈珂接近,那就真难了。

    宋清雪又怎么会不明白姐姐意思?眼见了这好不容易出现眼前机会,不用她提醒,也自会好好把握。当下便微微挣扎了两下,唇边挂起一丝苦笑,“……爷……”说了一个字,便觉得呼吸不畅,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就算知道她们姐妹用了苦肉计,苏玉妍看着宋清雪这样,也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便柔声说道,“你有什么话,管跟爷说吧!”说罢,又用手轻轻碰了碰沈珂胳膊,接着便转身出了卧房,有意给他们留下单独说话机会。

    双珠和柳红对视一眼,遂也跟着出来。

    双珠虽然人跟着出来了,但心却还留屋里,眼睛仍不时瞟向里间,嘴里还小声嘟哝着什么。

    苏玉妍廊下站了片刻。遂道,“我们回去吧!”说罢迈步就走。

    “那……爷……”双珠不由得脱口而出。

    “双珠!”苏玉妍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叫道。

    双珠顿时闭紧双唇,微垂了眼睑,一言不发。

    柳红则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

    才走到半路,就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看到苏玉妍时就松了口气,说是梦姐儿正哭闹着,也不知是饿了还是要找娘亲。

    苏玉妍加脚步,一回兰亭居。就见秋蕙抱着梦姐儿站院门处,正焦急地朝外张望,嘴里还不时哄着梦姐儿。看到她们过来,忙迎了上去。

    说来也怪,梦姐儿一到苏玉妍怀里,顿时安静下来,张着小手直往她胸前乱拽。等吃过了奶,立时又露出了那可爱笑脸。

    秋蕙看了,不由得笑道,“方才可把奴婢吓坏了,原来梦姐儿是饿了……”

    正说着,沈珂就回来了。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等双珠上了茶,苏玉妍才说道,“先前太医诊断说。清雪像是病了好几日样子……我倒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连风影儿都没听说?难道她是有意隐瞒病情?”

    方才苏玉妍走后,宋清雪还没什么,宋清霜却一下子就露出了原形,要不是因为有秋芳秋芬两个大丫头场。她只恨不得立时扑进沈珂怀里倾诉衷情才好,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激动。这才哽咽着代宋清雪说出了她们心里话。沈珂这才明白了她们姐妹俩真正用心,想着若长此以往,倒不是个办法,莫若跟苏玉妍商量之后,把她们姐妹打发出去,因此便就势安慰了几句,遂回了兰亭居。此时苏玉妍一提,他便说道,“看宋清雪病重样子,确实像是拖延了几日样子,且不管她们是不是有意隐瞒病情,等宋清雪身子痊愈之后,我就回了皇上,让他再为她们拣个合意人家嫁了吧!”

    此话正合苏玉妍心意。不过,她还是委婉地说道,“爷当真要把她们打发出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这个时代,出了嫁女子就如同泼出去水,便是娘家,也是轻易回不得,何况只是给别人做了妾室女子,地位是轻贱到无法想象地步,妻子犯了七出之条,倒可以由丈夫写了休书逐回娘家,但做妾女子,基本上就只要夫家一句话便能赶出家门,这样女子,若想再嫁到好人家,那就难如登天了。沈珂若将宋氏姐妹打发出去,自然会有人说他们定远侯府仗势欺人。

    想到宋清霜那不安分眼神,沈珂也就没有丝毫地犹豫地说道,“当初她们嫁到沈家,很可能也不是自愿。她们原本是家世清白女子,嫁到这里给我做妾,倒显得委屈了,何况她们是你表亲?所以,即便是打发出去了,只要风风光光地办好嫁妆,为她们拣上合适夫婿,我们也不显理亏了。”

    “爷这话倒说得理。”苏玉妍微微一笑,“就怕她们不愿意出去。”方才宋清雪眼神,苏玉妍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爱慕至极眼神,那眼里渴慕,让她看着都觉得吃惊。倘若宋清霜姐妹真对沈珂已经用情至深,想要打发出去,只怕还要大费周章。

    沈珂也知苏玉妍也看出了宋氏姐妹意图,当下便笑道,“比起她们碧波苑里孤独地过一辈子,只怕她们宁愿选择被打发出去。”

    听沈珂这么一说,苏玉妍悬起心也立时落下地来,她知道,沈珂已下定决心,就不用她多操心了。

    但碧波苑里住着宋氏两姐妹也不知道这些。因为沈珂亲自来探,再加上苏玉妍重视,令她们为自己计划成功实施而感到十分高兴,虽然宋清雪病得几乎奄奄一息,但宋清霜还是喜形于色,毫不掩饰自己兴奋,一反先前蓬头垢面模样,收拾打扮得十分齐整,当然,为保险起见,也仅仅止于齐整而已,远没有达到妖娆艳丽程度,但她相信,苏玉妍不是铁石心肠,沈珂也绝不会是柳下惠,她离成功,也许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初战告捷,宋清霜自然再接再励,当晚便亲自到兰亭居来见沈珂夫妇,自然是想借着拜谢名目,一来装可怜,二来也趁机试探沈珂心意。但是,事情发展显然并没有达到她所预期效果。虽然她打扮得十分清雅端庄,但沈珂却只她进门时候看了她一眼,眸光便再也没有移过来,大半时候,都落坐他身边苏玉妍身上,这不禁令她心生懊丧。不过,她并不是随便服输人,既然冒险走到了这一步,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转述完宋清雪病情之后,她便提出了要求,请沈珂再过去一趟,说是宋清雪想再见他一面。按常理,宋清雪病成这样,先前又曾沈珂面前表露了心迹,以沈珂为人,应该是不会拒绝。但事情却出乎宋清雪意料,沈珂听完她请求之后,只淡淡说道,“我过去只会扰了她休养,还是不去了……你且让她安心养病,别思虑太多,等痊愈了,你们就回保吧!”

    此言一出,宋清霜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她们付出了这么多,竟换来被逐出沈家结果?她脸上顿时显出十分惶恐神情来,“……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别意思,就是看你们离家这么久还没回过家乡一趟,让你们回去散散心。”沈珂似乎没有看到宋清霜惊惶表情,依旧淡淡地说道。

    “我们已经习惯了昌宁生活,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回保。”见沈珂不为所动,宋清霜便十分坚决地说道,“还望爷能看我们是皇上赐给您份上,别赶我们走……”一语未了,眼里已落下泪来,眼角余光瞥见苏玉妍扫过来眸光,忙作势跪倒。

    “你这是做什么?”沈珂本欲上前相扶,触到宋清霜胳膊后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立时便缩回手来。

    宋清霜原本看到沈珂伸手相扶,心中暗喜,身子是前倾,就要往沈珂怀里扑去,却没想到那只伸到半途手会忽然缩了回去,始料未及之下,只得任双膝硬生生地跪倒冰凉地板上,只硌得她膝头一阵生痛。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苏玉妍冷眼旁观,看沈珂面沉如水,便接了话茬,“有什么话不能坐站好好说,非要跪地下来说?让外人看了,还道我和爷苛待了你们。”她语气淡淡,语音也没有提高,却透着前所未有冷凛。

    虽然屋里并没有旁人,连先前旁边侍候双珠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宋清霜还是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烧,此时被苏玉妍这么一说,一时竟不知该继续跪着还是该站起身来才好。

    苏玉妍自是看出她尴尬,见她跪着没动,心里微动,便起身相扶,“起来说话吧……夜凉如水,这地上也冷得沁骨,清雪妹妹尚未痊愈,你可别弄得跟她一样才好。”既然已决定打发宋氏姐妹出去,也就没必要跟她们斤斤计较,自己主动示弱,也能让沈珂看出自己宽容,况且她有意说了一个“弄”字,意点穿宋清雪病来得蹊跷似,二来也趁机警告宋清霜,别她面前耍手段,到头来,也只会落得跟宋清雪一样下场。:>_<:

    

189、退让(上)

    面对苏玉妍退让,当着沈珂,宋清霜就只好就坡下驴,不等苏玉妍来扶,就忙不迭地支着胳膊从地上站起来,离地时,还有意无意地伸手摸了摸膝盖,脸上露出十分忧伤神情来,“都是我不好,我一时情急,还请少夫人和爷原谅……”苏玉妍对她以“妹妹”相称,而她当着沈珂,竟还以“少夫人”之称,足见她心术不正,刻意要沈珂面前显露她们之间并不和谐关系,或者,要显露她主母面前卑微。

    苏玉妍自认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但听了宋清霜这话,只觉心里窜上一股无名火,再看沈珂,也是浓眉一皱,显然心中不悦,当下便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清雪那里,还要妹妹多多费心才是。”

    “是。”事已至此,宋清霜就算再不想离开,也不得不勉强应道,“请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清雪,让她早日痊愈。”

    苏玉妍淡淡扫了一眼打扮得清雅端庄宋清霜,不禁暗叹一声。原本她是存着一番好意,不忍让她们把如此大好青春年华葬送沈家深宅里,这才想着早些为她们觅得良人,好把她们风风光光打发出去,也算是当初姐妹一场。可现她才知道,她们其实是不想离开,她好意宋氏姐妹面前,俨然已经变成驴肝肺,她们不仅不会领情,反而会因此怨恨她。这次宋清雪病得蹊跷,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目,为留沈家,宋清雪病说不定还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也未可知。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以静制动。也未必就让你得逞。

    正好双珠抱了正闹磕睡梦姐儿进来,因走得急了,差点撞上站门边欲走未走宋清霜,只吓了一跳,忙斜斜地施了一礼,避开旁边,让她过去。

    眼见沈珂一言不发,进退两难宋清霜再没有选择余地,只得慢慢往外走去。

    苏玉妍遂从双珠手里接过梦姐儿,吩咐她送大姨娘出去。

    沈珂眸光微沉。从宋清霜背影上掠过,落窗外那随风摇曳灯笼上,“妍儿。明天我去宫中请旨,等圣上恩准了,我便去一趟武贤伯府,把事情定下来。”

    去武贤伯府?苏玉妍微怔,旋即想到沈珂可能是去跟武贤伯商议如何把宋氏姐妹风风光光地“打发”出去事。当下便点点头,“你是说,让宋家姐妹回保亲事?”见沈珂点头,便又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沈珂微微一笑。“我一个人去,还好说话些。”

    苏玉妍一忖,也觉有理。当下便含笑说道,“……倒让爷为难了。”她若同去,武贤伯夫人必会死缠乱打地跟她纠缠不清,到时候,反倒让她难堪尴尬。倒不如沈珂一个人去好,毕竟。他身份摆那里,又有皇帝口谕,就算武贤伯心中不悦,也不能表露半分。她这么说,只是随口客套,借以试探沈珂。

    沈珂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含笑玉颜,认真地说道,“你还跟我客气?”

    “我说,可是真心话。”苏玉妍狡黠地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萝莉女天真纯洁面孔。

    看着妻子如此可爱笑脸,沈珂就算有满腹诘问,都瞬间化为乌有,当下伸手抚过她怀里已经进入梦乡梦姐儿那乌黑油亮头发,接着又将她母女二人拥进怀里,这才笑道,“当初祖父说要咱们三年抱俩,如今有了梦姐儿,我们就再添一位哥儿如何?”

    他声音充满磁性,加上他环绕双臂透过来温暖和他唇边呵出热气,秋天微凉夜里格外让人心动。苏玉妍只觉心里怦然一跳,旋即回过头来,仰面看他,含羞笑道,“祖父戏言,你也当真?”想起定远侯当初说过话,她只觉恍然如梦,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么久,现,梦姐儿都这么大了。

    “就算没有祖父话,我也有三年抱俩决心。”沈珂俯下头来,嘴唇沿着苏玉妍鬂边慢慢下滑,后她脸颊边停下,轻轻印上一吻。“你呢?是否也跟我一样有这样决心?”

    就算苏玉妍没有三年抱俩决心,但此时此刻,沈珂亲吻与柔情也让她无法说出否定话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打发宋氏姐妹出去,她又怎么能不为之感动?沈珂看她含笑不语,当即从她怀里接过已经睡熟梦姐儿,轻轻放床上,这才缓缓转身,伸手将苏玉妍拉进怀里,俯下头去,深深地吻住她……

    窗外秋凉如水,月色淡淡,屋里红烛摇曳,春色浓浓。

    ……

    次日傍晚,沈珂回家,满面喜色,说是皇上恩准了他请求,准许宋氏姐妹再嫁。

    这个消息对苏玉妍来说虽然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不过,她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欢喜之色来,反而显得有些犹豫起来,“……别尚可,就怕两位妹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若宋氏姐妹死皮赖脸不肯离开,就算有皇帝口谕,也还是会让这件事情成为整个昌宁城一桩笑话。

    “你别担心,明天我就去一趟武贤伯府,等武贤伯应了,不怕她们想不开。”沈珂倒不担心。宋氏姐妹是武贤伯特意从保接过来,为是利用她们亲事给宋家带来利益,没想到事与愿违,只怕心里正自懊恼,如今沈珂放宋氏姐妹出去,又是处子之身,再嫁个好人家也是极容易,还怕武贤伯不上赶着给宋氏姐妹和稀泥?

    苏玉妍一想也是这个理,当下便笑道,“爷真打算一个人去,不要我相陪?”

    “我若出师不利,再请夫人出马便是。”沈珂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牙齿,明朗笑容耀眼得有如早晨和煦阳光。

    苏玉妍也就顺水推舟,“爷行事向来十拿九稳,定会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我只家静候佳音便是。”

    “有夫人如此褒奖,珂定不负所望。”沈珂俊朗脸上忽又露出几分嘻皮士调侃来。

    他们交谈声音不大,候门外双珠与秋蕙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免都为自家小姐嫁了个好夫君而暗自庆幸不已。正小声议论着两位宋氏如果得知了即将被扫地出门消息会作如何反应,就见沈琳扶着宋德书带着丹阳皎月两个匆匆而来,当下便隔着门帘向里头禀报,“……世子夫人来了!”

    沈珂顿时小声说道,“……八成是得了消息……难不成生了顺风耳?”

    苏玉妍听得好笑,不由得笑道,“她有顺风耳,你不也有金箍棒么?凭她什么妖魔鬼怪,被你火眼金睛一看,也都露出原形了。”

    话音才落,就听门外双珠笑道,“……夫人您来了?”

    只听宋德书冷哼一声,接着便听门帘一摔,沈琳就扶着她进了门,并让丹阳与皎月留门外。

    苏玉妍见了宋德书,忙站起身来相迎,“母亲身子不好,怎么不屋里歇着?有什么事情,着人唤我们过去吩咐便是了。”一边说,一边上前来扶宋德书,又让沈琳坐。

    宋德书任她扶了胳膊铺了棉褥木椅上坐下,这才冷着脸说道,“就因为我病着,你们什么事都瞒了我。我若再不过来,只怕家里翻了天,我都不知道!”

    沈琳自是母亲生气原因,脸色便微微有些发窘,为自己没能阻止母亲前来而尴尬不已。

    “母亲……”沈珂见宋德书气得不轻,便上前和稀泥,“这是谁惹您生气了?让我知道,决不轻饶!”

    宋德书瞥了眼沈珂,见他主动示弱,心里火气便微微消去了一些,仍板着脸说道,“听说你们要把两位宋姨娘打发出去?”

    “您这是从哪里得来消息?”沈珂故作吃惊地问道。

    “你且告诉我,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宋德书不答反问。

    “不知母亲是否赞成打发两位宋姨娘出去之事?”沈珂也避而不答,反向宋德书讨主意似。

    “她们是你妾室,我赞不赞成又有什么打紧?”宋德书冷冷瞥了苏玉妍一眼,冷冷说道,“不过,我想告诉你们,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这不是一件小事,弄得不好,只怕连我们定远侯府几世名声都要毁这件事上。”

    苏玉妍自然明白宋德书意思,当下便婉言说道,“还请母亲先别生气,且听我们慢慢解释……”

    “我们沈家,还不曾有过打发没有犯过七出之条妾室出去先例。”宋德书慢慢说道,“就像当初珂儿说大乐王侯之家没有娶过平妻先例一样……你们可要顾全大局才好。”说罢有意无意瞟了苏玉妍一眼,仿佛当初阻止沈珂娶陆婧为平妻是她主意一般。

    “母亲。”沈珂见宋德书矛头直指苏玉妍,当下便接了话茬,“是这样……此事我们已经征求过祖父意见,他老人家也是首肯,我原本想着等请了圣上口谕之后再与您商议,这不才回来,还没吃饭呢,您就亲自过来了,倒省了我跑这一趟……”:>_<:

    

190、退让(下)

    宋德书原本想着刚才宋清霜自己面前哭诉那些话,只觉她们丢了老宋家脸,又见沈松年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就觉自己地位每况愈下,现又听说定远侯之前竟是知道,只瞒了沈松年与她二人,而且沈珂连皇帝口谕都已经请到,只剩后一步没走了,她便是前来为宋氏姐妹说情,也不管用了!她心里百感交集,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沈琳坐宋德书身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才好。

    眼见气氛不对,沈珂便温言向宋德书说道,“您就别再生气了……因您身体不好,我便想着让您好好休养……再说了,这事是经过祖父他老人家首肯,您也不必太担心了……必不会影响到咱们沈家声誉。”

    既然已成定局,宋德书自不好再说什么,只恨宋氏姐妹太不争气,丢了她老宋家脸!不过,她并没有掩饰自己不悦,脸色阴沉得有如窗外渐渐暗沉天色,等沈珂说完,便缓缓说道,“既然你们祖孙事先已经商定,我就不用再多管闲事了。”说罢,便拂袖而起。

    沈琳忙伸手相搀,一边回头看向沈珂,眼里满是窘迫。

    苏玉妍素知沈琳脾性,跟宋德书是不一样,再想着此事自己与沈珂也确实做得有些过了,当下便朝她歉然一笑。

    沈珂也随着宋德书站起身来,扶了她另一只胳膊,陪笑说道,“您这是关心儿子才拖着病体前来询问,又哪里多管闲事了?天色不早了,就让儿子送您回去吧……”宋德书之前与他关系一直都算融洽,自打苏玉妍进门他改邪归正后。他又忙于政事,呆家里时间越来越少,两人之间反倒不如从前那么亲近了,管那种亲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母子之情,纯属一种表面现象,但外人眼里,却还是母慈子孝。为了维持定远侯府安宁,沈珂也不会因此事跟宋德书翻脸,所以,他选择了退一步。

    宋德书管满腹不悦。但面对沈珂笑脸,她终不能再摆架子上了,毕竟。她只是沈松年继妻,沈珂是嫡长子,就算将来让沈顼承袭爵位,也得沈珂答应才行。所以,她也不能再拽着沈珂小辫子不放了。于是。她便轻轻甩开沈珂手,沉声说道,“不必了……你也累了一天,就屋里歇着吧!”

    沈珂见她态度软化,当下便打蛇随棍上,涎着脸笑道。“只要您不再生气,儿子就算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一边说。一边与沈琳簇拥着宋德书出去了。

    苏玉妍哄着梦姐儿睡了,等沈珂回来,商定了明天去武贤伯府事,夫妻两人这才歇下。

    次日一早,沈珂依旧上朝。下朝后没有返家,而是径直去了武贤伯府。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得知沈珂已经请旨要把宋氏姐妹打发出来时,武贤伯宋绍谦脸上那如春风一样和煦笑容立时就僵了脸上,好半天才冷着脸说道,“我爷,你这么做,叫我们老宋家脸往哪儿搁?”虽然昨天宋德书已经派人来透了口风,但没想到沈珂行事这般雷厉风行,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沈珂就亲自过来了。管宋氏姐妹只是他老宋家远房亲戚,但当初为了攀上一门好亲戚为宋家谋利,宋绍谦与其妻郭氏逢人便说把是宋氏姐妹当作亲生女儿来养,如今没有犯七出之条也要被沈家打发出来,他宋绍谦这张脸还要不要?

    沈珂便正色道,“您老人家先别生气……”接着便又婉言说道,“当初赐婚,宋家姐妹也是迫不得已,我事先也并不知情,因此才会阴差阳错弄出这件事来……玉妍想着她们好歹是自家姐妹,这才琢磨着为她们后半生找个依靠,也算是对您老人家有个交待,所以我们才……”

    就算宋绍谦不同意,沈珂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便再反对,也于事无补。他素来是温吞水性子,也是个审时度势之人,眼见事情再无回旋余地,便点头道,“既如此,你只管打发出来了就是,又何必跑这一趟?”虽然屈服了,但还是有口气憋心里。

    沈珂就陪笑道,“您是长辈,又是妍儿外祖,这事怎么也得问问您意见不是?如今您同意了,那我也就安心了。您这里先物色着合意人选,等吉日定下来,我便送两位妹妹过来。”

    听沈珂这么说,宋绍谦便知宋氏姐妹一定还是处子之身,脸色便又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也要等我慢慢物色合意人选才是。”

    “这是自然。”既得了宋绍谦首肯,便已达到此行目。沈珂遂不再强求,便含笑说道,“您老人家且慢慢物色着,等有了消息,差人知会我一声便是了。”

    宋绍谦便道,“你贵人事忙,且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沈珂也就不再逗留,遂告辞出来。

    才进兰亭居院门,便听里头传来隐隐约约哭声,他眉峰一皱,当即加了脚步。

    双珠正愁眉不展地站房门口,眼见沈珂大步流星地过来,顿时像看见救星似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小声说道,“爷……碧波苑两位姨娘来了……”

    沈珂沉声问道,“她们来做什么?”

    “大姨娘与两个丫头扶着二姨娘来了,二姨娘一进屋便哭哭啼啼求少夫人别打发她们出去……”双珠低声说道。

    沈珂眉峰顿时颦成一个“川”字,一言不发地往正房大步而去。

    而此时,端然坐正屋上首苏玉妍心里已经有些不耐。这才刚送走宋德书这尊大神,又来了宋氏姐妹这两只小鬼,幸好家里女人不多,要不然,可真够她应付了。宋清雪哭诉话,她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要不是为了维持主母尊严和宽容形象,她立时便让人把她们姐妹拖出去了,但现情势不同,沈珂去了武贤伯府,宋氏姐妹势必是要被打发出去,自己也没必要再她们跟前摆主母架子。所以,她这才耐心地听着宋清雪哭诉。

    宋清雪本已经病得七荤八素,此时被宋清霜硬拽到兰亭居来,不过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再加上方才那一番哭诉,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苏玉妍端然坐上首,像个没事人似根本不为所动,心里是焦急,这一急,脸色就刷地雪白起来,连哭声都被哽喉咙里了。

    宋清霜坐旁边扶着妹妹胳膊,也是心急如焚。寻常这个时候,沈珂不都回家了么?今天怎么就偏偏这么不凑巧,都过了近半个时辰了,他怎么连人影也不见?

    就三人都觉得耐心要耗时候,就听见房门口传来一声清咳,三人不由得同时抬头看去。

    苏玉妍淡淡地扫了沈珂一眼,便缓缓站起身来,“爷回来得正好。”

    宋清霜听见沈珂咳嗽,顿时如闻之音,立时站起身来,因站得急了,顺势把宋清雪胳膊一带,宋清雪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地,宋清霜却似没有看到,依旧带着微笑迎上前去。

    沈珂脚步顿时一滞,眼里薄怒微现,却弯腰伸手,将摇摇欲坠宋清雪扶了一把,沉声问道,“你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屋里好生养息?”

    宋清雪见沈珂伸手扶住自己,只觉有惊有喜,又听他嗔怪,却道是心疼自己,便柔声说道,“爷……真要赶我们走么?”

    沈珂剑眉一皱,放开宋清雪手,站起身来,走到上首坐下,这才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瞒你们了……你们还年轻,还会有好生活,我不想耽误你们。”

    “爷……”宋清霜急急叫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离开您。”

    “我已经请了圣谕。”沈珂扫了她一眼,“再无改。”

    “爷……”宋清雪听罢,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又晃了晃。为了获得沈珂欢心,姐妹俩算计了这么多,自己还吃了苦头,如今只剩下半条命,却还是换来这样残酷结果,又怎么不令她伤心欲绝?

    “我刚从武贤伯府回来,已经跟武贤伯说了此事,等他为你们觅好合意人选,我再送你们去武贤伯府……这些日子,你们就好生府里住着,把身子养好要紧。”沈珂趁热打铁。若皇帝送不是宋氏姐妹,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要不是为了不让苏玉妍四处树敌,他随便就能把人送出去,兴许还会落个风流倜傥名声,反正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别人怎么说,他已经学会充耳不闻。

    此言一出,宋清霜姐妹也知再无挽回余地,是显出悲痛欲绝表情来。宋清雪病得厉害,此时已经头脑发昏,宋清霜却还是清醒,当下便冲沈珂惨然一笑,哑声说道,“爷这是想逼死我们姐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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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暗涌(上)

    此言一出,宋清霜姐妹也知再无挽回余地,是显出悲痛欲绝表情来。宋清雪病得厉害,此时已经头脑发昏,宋清霜却还是清醒,当下便冲沈珂惨然一笑,哑声说道,“爷这是想逼死我们姐妹么?”

    “我念你们是玉妍表姐妹,一再容忍宽容,没想到你不但不知安守本分,竟还对我说出这等威胁之语,可见是我们平日里太纵容你了!”宋清霜话音刚落,沈珂脸色就往下一沉,“双珠,送两位宋小姐回碧波苑!”之前为顾及宋氏姐妹面子,他丫头仆妇们面前都称她们为“姨娘”,没想到宋清霜不但不领情,竟还得寸进尺,要不是顾及苏玉妍,他又怎么会如此容忍她们姐妹俩人?

    双珠候门外,听见沈珂声音,连忙掀帘进屋,一见宋清霜满面怨尤,心中暗喜,便步走到她跟前,低声说道,“……请吧!”她原本想随着沈珂叫声宋小姐,转念一想,便干脆什么也不叫,省得让自家少夫人尴尬,毕竟,这两位宋氏小姐与自家少夫人还是表姐妹。

    宋清雪因病得不轻,想到即将要被沈珂扫地出门,觉悲意难抑,早已哭成泪人一般;宋清霜看到沈珂这般严厉表情,自知覆水难收,只得慢慢站起身来,满眼含泪,拂袖而去,竟抛下椅上呆坐宋清雪于不顾。

    宋清雪虽然是厉害,但头脑却还没有糊涂,眼见姐姐大步出门,心里自然着急,奈何身子无力,才勉力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苏玉妍看不过眼。伸出手去及时扶住,她这才站稳身形,涩涩地冲苏玉妍一笑,也往外走去。及至出了房门,已经不见宋清霜人影,门边候着大丫头秋芳连忙伸手相搀,宋清雪定了定神,这才由秋芳扶着回了碧波苑。

    才进院门,就听见屋里有瓷器落地清脆声响,接着又传出宋清霜骂小丫头声音。“……怎么就这么蠢笨,枉费我平日里这般苦心调教……”

    宋清雪听得真切,只觉姐姐这话有些指桑骂槐意味。想到之前姐妹俩人商定计策,觉姐姐私心太重,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气恼,心火上升,就觉喉头有些发甜。不由得连声咳嗽起来,因咳得急了,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秋芳连忙上前轻拍她后背,一边低声安慰,“二小姐,您别着急……先回屋歇着吧。还有什么比您身子重要呢?”

    宋清雪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轻轻点了点头,任秋芳扶着进屋。

    一进屋。就见一个小丫头跪捡满地瓷器碎片,许是被宋清霜骂得慌得,竟被碎片划伤了手,却又不敢出声,只低着头飞地捡着。竟顾不得手上沁出丝丝血迹。

    宋清雪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眸光。淡淡地说道,“姐姐,你别生气,都怪我没用,没能……”

    话音未落,宋清霜就打断她话,“你病成这样,也怨不得你。”说罢便不耐烦地冲地上小丫头挥手,“你先出去!”等小丫头怯生生地出去了,她又冲秋芳说道,“你也出去吧!有我,这里就不用你侍候了。”

    秋芳看了看如迎风杨柳般宋清雪,虽然不放心,但也不敢违抗宋清霜话,只得缓步出去。

    宋清霜这才狠狠地瞪了宋清雪一眼,“不是说好了你向沈珂哭求吗?刚才怎么竟像没事人似,除了哭,连一句恳求话也不说?难道你就甘心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他们赶出沈家?”

    “姐姐。”宋清雪定了定神,抬眸看了满脸怒气宋清霜一眼,这才缓缓说道,“姐姐,就算我们这样强留碧波苑,又有什么意义呢?依我看,倒不如听从沈珂安排,等武贤伯为我们拣好了合意人选,我们就风风光光地嫁出定远侯府……”

    “你以为事情真就像你想象这么简单?”宋清霜冷笑着打断宋清雪话,“我们不过是被逐出沈家妾室,就算嫁得再风光,又能怎样?别人唾沫也能把我们淹死!何况,以我们身份地位,又能嫁得怎样如意郎君?不过就是些商贾鳏夫罢了,又哪里及得上沈珂这般年轻英俊?”

    “就算沈珂再年轻英俊,可他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我们再赖这里,又能怎样?”宋清雪忽地抬起头来,脸上也露出一丝冷笑,“要不是看苏氏情面上,他只怕早已将我们扫地出门,你难道就真没有看出来他对我们有多厌恶?”

    “我们年轻漂亮,但凡男人见了都只会喜欢,又哪会无缘无故厌恶我们?”宋清霜眼里迸出一丝怨尤,“不过是因为苏氏怕我们分去沈珂对她爱意,才想方设法阻止沈珂接近我们罢了,我就不信,沈珂真是柳下惠!”

    “姐姐既这么想,那就自己再想办法吧!”宋清雪冷冷说道,“恕妹妹不能为姐姐出力了。”说罢缓缓起身,扶着门框叫秋芳。

    秋芳连忙进来,宋清雪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宋清霜眼见妹妹态度陡变,脸色也瞬间变了几变,宋清雪脚步迈出门槛之前,才慢慢说道,“秋芳,好好侍候二小姐,若有什么差池,我就唯你是问。”

    秋芳连忙回头答应,“是。”一边说,一边扶着宋清雪出了门。

    宋清霜眸光一晃一荡门帘间移动,阴晴不定,良久,唇角才露出一丝冷笑,用细若蚊蝇声音说道,“苏玉妍,你想赶我走,我就偏不如你意!”

    ……

    宋清雪病随着天气转冷,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渐渐沉重起来,她本人似乎也丧失了求生**,一反从前那鲜活灵动模样,变得眸光呆滞神情蔫蔫,只急得秋芳暗暗垂泪,私下里不知说了多少劝导话,宋清雪也不为所动。

    宋清霜自从那晚之后,也鲜少来看宋清雪,一直安静地呆屋里,似乎谨遵了沈珂所说“安守本分”话,但暗地里却实施着一桩秘密计划。

    ……

    自从那晚之后,沈珂便免去了宋清霜姐妹来兰亭居晨昏定省,宋德书也没来过一次,只有沈琳抱着歉意来看过苏玉妍几次,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姑嫂之间反倒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这天,沈琳又过来小坐了一会儿,才刚离开,双珠就抱着大哭不止梦姐儿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

    苏玉妍素知双珠沉稳,见了她脸上那慌张表情,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梦姐儿哭得惊天动地,忙从双珠怀里接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双珠连忙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梦姐儿还玩得好好,忽然间就大声啼哭起来,几位妈妈闻声过来看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奴婢就赶紧抱着她过来了。”

    梦姐儿本就不是个爱哭孩子,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特别讨人喜欢,若不是因为哪里不舒服,绝不会如此大声啼哭。苏玉妍心里一忖,便沉声吩咐双珠,“赶紧去请太医。”

    “奴婢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双珠道。

    苏玉妍点了点头,抱着梦姐儿屋里来回走动,边走边轻轻拍着她手背,柔声跟她说话。换作平日,梦姐儿听见母亲熟悉声音,就会慢慢止住哭声,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梦姐儿对于母亲柔声安慰充耳不闻,反倒哭得加厉害了。

    苏玉妍屋里来回踱步,看着面色哭得有些发白梦姐儿,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紧,竟生出慌乱感觉来。梦姐儿难道犯了什么急病?她不是学医之人,但也粗通医理,看到梦姐儿反常,竟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便又吩咐双珠,“你差人去兵部看看,若爷没有差使,就请他赶紧回来。”

    双珠忙应声去了。

    梦姐儿啼哭,很就惊动了整个定远侯府人。

    因为孩子哭得实厉害,不仅面色发白,嘴唇也渐渐发乌,还背过两次气去,苏玉妍做为一个年轻母亲,就算平日里再镇定,此时也禁不住六神无主了。

    沈珂怎么还不回来?太医怎么还不来?

    她心里暗暗祈祷着梦姐儿安然无恙,一边又暗暗着急。

    就她急着头上冒出冷汗时候,胡太医总算到了。

    看到孩子哭成这样,胡太医也吓了一跳,什么客套话也没说,径直就上前给梦姐儿拿脉,接着又探了体温,还翻开她眼皮看了好半晌,这才沉声说道,“梦姐儿脉象有些奇特,老夫从医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情况……还有,她体温也比正常人要高出许多,却又不是受凉受热症状……况且,她虽哭得厉害,却也只是干嚎,眼里并没有眼泪……”

    不等胡太医说完,苏玉妍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话头,“您就别拐弯抹角了,只说梦姐儿到底怎么样就是!”@@##$l&&~*_*~&&l$##@@

    

192、暗涌(下)

    苏玉妍一向性情温和,即便是上次遇到定远侯祖孙三人被困内宫之事,也没有显出这样慌乱来,胡太医自知她是为梦姐儿病情着急,当下便索性直言道,“梦姐儿病情,老夫一时也不敢确诊,术有专攻,还请沈少夫人去太医请专治小儿病症姜太医前来,此人医术高明,一定能手到病除。”

    听胡太医这么一说,苏玉妍便果断吩咐双珠,“立即着人去请姜太医。”

    双珠拔腿就奔出门外。

    秋蕙几个看眼里,也颇是着急,但根本连手也插不上,也只能是干着急,苏玉妍抱着梦姐儿双臂酸软得厉害,但心里慌乱却甚之,几乎连梦姐儿也抱不住了,秋蕙看她手抖得厉害,急忙上前接过梦姐儿,却也像抱着个烫手山芋一样,怎么抱着都觉得不对,只急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因为孩子哭声太大,兰亭居里丫头仆妇们都被她哭得人心惶惶,不时有人过来向小丫头打听梦姐儿病情,小丫头自是毫不知情,只一概回说不知,让人觉得事情十分严重。

    好定远侯府车马够,少时双珠便领了姜太医进了兰亭居。姜太医早过来途中就得知了定远侯府小小姐病得蹊跷,连太医首辅胡太医都束手无策,因此进屋之后,也没有过多客套,径直就向苏玉妍询问梦姐儿之前症状,双珠便上前把梦姐儿之前哭闹情形都仔细说了一遍,胡太医边听边点头,接着又为梦姐儿拿了脉,良久,才向苏玉妍道,“请沈少夫人稍候片刻。令爱脉象有些奇特,老夫还须与胡太医仔细商议,才能确定令爱病情。”

    苏玉妍心里微沉,缓缓点头,“那就有劳姜老先生了。”

    姜太医谦逊地说,“沈少夫人不必客气,等老夫与胡先生再为令爱仔细看一看。”

    苏玉妍便出了屋,正逢沈珂从院外进来,满脸焦虑,一见她便问。“梦姐儿怎么样了?”

    “胡太医与姜太医尚屋里,还没有确定梦姐儿病。”苏玉妍看到沈珂,慌乱心顿时稍稍安定下来。不过她眉宇间忧色仍将她内心忧虑暴露无遗。

    沈珂听说连是两位太医联袂出诊,自知梦姐儿病得沉重,也不禁有些着急起来,便道,“梦姐儿呢?”

    想是哭得累了。此时竟听不见梦姐儿哭声,院子里静悄悄,显出与平日里不一样安静来。

    “还屋里。”苏玉妍道。

    胡太医是定远侯府常用太医,又是太医院首辅太医,医术高明自是不言而喻,而姜太医听说是擅长诊治小儿。现两人同时为梦姐儿诊治,梦姐儿病势就可想而知了。沈珂心里暗忖,随即伸手拉起苏玉妍。“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玉妍担心梦姐儿,自是连连点头,才到屋门口,就听里面姜太医说道,“……我觉得这病有些奇怪……”

    苏玉妍顿时抬起头来看向沈珂。沈珂也听见了姜太医话,正向她看过来。两人禁不住同时顿住脚步。

    “我行医四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脉象。”胡太医声音很低,但还是传出窗外。

    “那依先生看,这位沈小姐病……”姜太医问。

    “依我看来,只怕不是病。”胡太医道。

    “果然与我想一样。”姜太医道。

    “此事非同小可,轻则致人痴傻,重则取人性命。”胡太医道。

    “那我们该如何跟沈少夫人说明事情原委?”姜太医到底不常到定远侯府问诊,不知这些贵人们脾性,便向胡太医询问解决之道。

    “沈少夫人是个有胆有识奇女子,非一般贵妇们可以比拟,我们只管将事实说明便是。”胡太医之前与苏玉妍打过交道,还曾被锦春砸昏,自知苏玉妍是何等样人,因此也就没有这些顾虑。

    “那就好。”姜太医也听闻过定远侯府嫡长孙媳不仅是昌宁第一美人,且还性格泼辣,连沈珂那样浪子都被她逼得走上正道,此事想必也她话下。

    二人议定,便开了房门。正好看见沈珂与苏玉妍携手站门口,不免有些意外。

    沈珂便坦然说道,“我与拙荆担心女儿,故此过来等候两位诊断,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谈话。”

    苏玉妍也道,“你们话我们都听见了,却不知梦姐儿到底生了什么病?”

    “看令爱情形,倒不是病,而是中了邪。”胡太医道。

    “中了邪?”苏玉妍来自那个科学发达世界,向来是不信这些迷信东西,此时还是礼貌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胡太医便又把之前梦姐儿那几个不同寻常情形说了,“……脉象奇特……高烧……并不是受凉或受热症状……干嚎,又没有眼泪……”

    苏玉妍想着两位太医都是医术高明又医德良好人,不会乱下断言,一时只觉心绪纷乱,不禁急道,“那依先生看,该如何为驱除梦姐身上邪气?”

    “这个应该不难。”胡太医道,“昌宁有名辟邪师周艺就住昌宁郊外,马来回不过半个时辰……”

    不等他说完,沈珂就沉声道,“我立时就让人去请周艺。”说罢便招手唤过厮儿,低声吩咐了几句,厮儿点头飞奔着去了。

    苏玉妍虽则不信这些东西,但见胡太医与姜太医两人联手都无救治梦姐儿良策,也就没说什么,任沈珂安排。

    胡太医因与定远侯过从甚密,梦姐儿病情尚未稳定,他也就留下了下来,姜太医则先告辞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沈枫领着一个仙骨飘飘中年道士进了兰亭居,丫头仆妇们纷纷避让一旁。

    沈珂遂上前与周艺相见。

    周艺是个面相和善中年人,乍眼看去,有些像供奉寺庙里观音菩萨,但两只眸子却显得炯炯有神,仿佛一切妖魔鬼怪都瞒不过他那双火眼金睛似。

    他不愧为昌宁有名辟邪师,仔细看过被双珠抱怀里梦姐儿后,就直言不讳地说道,“贵府小姐果真是中了邪气。待贫道为她施法三天,就会不治而愈了。”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苏玉妍不免有些意外,再看胡太医,也是面现喜色,当下便说了几句感谢话,并吩咐仆妇们准备周艺所需之物。

    待周艺进屋,吃过了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贫道有几句话,想与两位单独相商。”

    沈珂便摒退仆妇,胡太医原也跟着进屋,听了周艺话,便忙不迭地迈步出屋,沈珂便也没有强留。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艺这才说道,“令爱怕不是中了邪气,而是被人施了法术。”

    苏玉妍虽不信法术之说,但见周艺那庄重神色,不免急道,“还请大师明言。”

    “贫道之所以对外宣称令爱中了邪,不过是避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周艺缓缓说道,“况且施法之人,说不定就是贵府中人,传扬出去,对贵府而言,也未必有利。”

    苏玉妍此时已明白了周艺用意,心里一忖,顿时为周艺思虑周全感到吃惊,想着正了趁机带人搜查各房各院,找到施法迫害梦姐儿之人。

    见周艺考虑得如此周到,沈珂不禁抱拳说道,“多谢大师为敝府着想……只是,梦姐儿她现……”

    周艺微微一笑,“此等雕虫小技,并不贫道话下,还请沈大少爷不用太过担心。此事不难,贫道今日就府内作法,你们可趁机搜查各房各院……”

    见周艺说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全,苏玉妍是对他刮目相看,当下便上前施礼,“多谢大师指点……”

    “沈少夫人不必客气。这都是贫道份内之事。”周艺眸光从苏玉妍脸上扫过,客气摆了摆手,“还请少夫人准备妥当,以免打草惊蛇。”

    苏玉妍遂点头应了,便吩咐双珠去作准备。

    半个时辰之后,周艺开始为梦姐儿施法。

    此时已值黄昏,夕阳正好,余晖洒进碧波苑里,照躺床上宋清雪身上,与她苍白脸色交相辉映,看起来有几分凄丽。

    宋清霜面色平淡地坐她床边锦杌上,冷冷说道,“你都听说了?”

    “你便要害人,也不该对个孩子下手。”宋清雪微微眯着眼睛,也不看她,只盯着窗棱外洒进来金黄色几缕阳光出神。

    “那你说,该对谁下手?”宋清霜脸上露出诘色,“他们防范得那么严密,我又何从下手?便是个孩子,我也费了心机,好不容易才找到下手机会,又怎么会白白错失?”

    “便是孩子死了,你以为沈珂就会喜欢上你?就会常到你屋里来与你欢好?”宋清雪忽地转过头来,眼里迸出一丝悲愤,“你这么做,是要遭到报应!”

    “凭什么一样人,她能得到那样富贵与幸福,而我们只能远远躲一边看着?”宋清霜迎着妹妹眸光,语气冷凛地说道,“即便你认命了,我却不甘心!”@@##$l&&~*_*~&&l$##@@

    

193、除患(上)

    经过简短商议,苏玉妍便与双珠与秋蕙兵分几路,如天兵天将一样突然降临定远侯府各个院落,包括思定堂与怀远堂。因苏玉妍怀疑宋清霜姐妹,所以她就亲自带着人过来。

    当小丫头飞奔着进来告知少夫人带着一众人马冲是院来时,宋清霜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我就知道,她会亲自过来。”

    宋清雪涩然笑道,“事到如今,我再多说也于事无补,你就好自为之吧!”

    “你放心好了,即便被人察觉出来,我也会一力承担,决不会拉你下水。”宋清霜冷冷说道,随即站起身来,大步往门外而去。

    主母要搜查妾室院子,妾室就得无条件服从。虽然宋清霜有些不服,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仆妇们冲进自己屋里。

    苏玉妍已经仔细交待过,自不会亲自参与翻箱倒柜活动,便进屋去看病倒床宋清雪,眼见她神情怏怏,看起来竟是一副了无生机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有些同情,一时竟也找不出什么话说,才问了几句病情,就听小丫头前来报告“……搜出了一个布缝小人,还扎着银针……”

    宋清雪听得清楚,只觉眼皮一跳,旋即挣扎着起身,“我也想出去看看。”

    “你且躺着,就不必起来了。”苏玉妍看她脸上泛起红潮,便知异常,当下但命人好生守着,自己则到外头来探看究竟。

    宋清霜面色铁青站门口,眼见有个年长仆妇从自己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缝小人,小人背后和脑后扎着数根银晃晃小针,顿觉血往上涌,禁不住冲上前去。大声喝道,“那是什么,拿与我看看!”那个布缝小人她明明藏床下踏板底下,那么隐密地方,怎么都被人发现了?

    有苏玉妍这里,仆妇们自不会把她放眼里,立时便有身强力壮仆妇拦她跟前,柳红也沉声喝道,“这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正说着,看见苏玉妍已经从屋里出来。忙上前把手里小布人递给她,“少夫人您看,这是从宋大姨娘屋里找到。”

    苏玉妍接手里。一眼就看到了扎小人脑后银针和一张黄色裱纸,那上头写着,分明就是梦姐儿生辰八字!她脸色顿时一沉,不禁怒声喝道,“宋清霜。我素日待你并不薄,你为何我害我梦姐儿?”

    “少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宋清霜被两个健壮仆妇拦头里,不能动弹,只得大声说道,“我与梦姐儿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她呢?”

    “人证物证俱,你难道还想抵赖?”苏玉妍冷冷说道,“来人。把她给我带到怀远堂!”

    “慢着!”宋清霜眼见苏玉妍声色俱厉,不免一阵心慌,当下便大声说道,“这东西是从我屋里搜出来不假,但却不是我。而是别人放我屋里。”

    “哦?”苏玉妍冷笑一声,“你是碧波苑主人。难道还有人敢支使你?”

    “当然没有敢支使我,但我,也有不得已苦衷。”宋清霜压低声音。

    “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苦衷。”苏玉妍挥退上前拉住宋清霜仆妇。

    “是清雪她……”宋清霜支支吾吾地吐出四个字来,见周遭众人面色微变,便又继续说道,“一切都是她……”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一个柔弱声音,“姐姐,你敢对天起誓,一切都与你无关么?”

    众人回过头去,就见宋清雪扶着门槛站那里,她瘦弱身躯映黄昏夕阳里愈发显得茕茕孑立,齐腰秀发散轻拂晚风里,微微飘动,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似。她声音不大,但却令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清霜也回过头来,看到妹妹单薄身子摇摇欲坠,她眼中神色顿时变了几变,随即扬声说道,“你与你是同胞姐妹,便是你有罪责,我替你承担下来又有何妨?再说了,你现身有重病,我又怎么忍心……”

    “姐姐!”宋清雪听着姐姐这番假惺惺话语,心里酸楚顿时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终于忍不住打断她话,“你还当我是你同胞姐妹么?你若当我是你妹妹,又怎么会说出这样话来?”

    苏玉妍眼见宋清雪身子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因为宋清霜话而导致她这样,但从姐妹俩这番对话,她也隐隐猜出此事多半都是宋清霜主意,毕竟,以宋清雪现这样悲愤神情看来,此事很可能与她无关。

    她心里一忖,又担心梦姐儿,遂扬声说道,“不管此事究竟是你们当中何人所为,我都决不会姑息轻饶,来人,把两位姨娘带到冷香苑,等候老侯爷发落。”冷香苑是定远侯府空置院落,之前是用于处置犯错妾室与仆妇,不过自苏玉妍嫁给沈珂,也鲜少用到。

    立时便有健壮仆妇上前,毫不容情地拉住宋清霜胳膊就往怀远堂走;而宋清雪却不待仆妇上前就径直扶着墙壁走了出来,秋芳见了,忍不住上前相扶,她却微微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那两个仆妇看到她如此柔弱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生拉硬拽,遂上前扶了她胳膊前往怀远堂。

    苏玉妍回了兰亭居临时搭建道场,把身刺银针小人交给周艺,周艺见了,不禁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见苏玉妍欲言又止,当下又道,“请少夫人放心,此等雕虫小技,贫道自有破解之法。您且回去歇息,待贫道作一夜法事,明日一早,令爱就会安然无恙了。”

    见了周艺如此笃定模样,苏玉妍也就放了大半心,因为她知道,以胡太医为人,决不会随便拿梦姐儿生命开玩笑,既然他推荐周艺,想必这个周艺也差不到哪里去,况且周艺看起来仙骨飘飘,只怕也有些门道。她虽然不信迷信,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连科学都无法解释,因此也就释然了。

    定远侯与沈松年两个下朝回来便过来探望梦姐儿,沈松年倒罢了,只问了几句病情,定远侯却显得十分焦急,听说从碧波苑里搜出一个写着梦姐儿生辰八字且扎满银针小布人时,恨不得立时把罪魁祸首给揪出来撕成两半,临走时还满脸怒色,丢下一句,“此事一定要从严惩治!”

    宋德书因病倒床,只让沈琳带了口信,让苏玉妍一定要严惩幕后黑手,以免将来有人重蹈覆辙。

    不管苏玉妍信不信邪气之说,前半夜还时断时续地啼哭梦姐儿,后半夜就慢慢安静了下来,躺摇篮里,睡得十分安稳,再没有啼哭一声。

    次日一早,沈珂依旧上朝点卯,苏玉妍才起床,就见双珠大步而来,小声说道,“听说冷香苑两位都病倒了……”

    宋清雪原本就是病着,病倒了不足为奇,宋清霜却是生猛鲜活,有苏玉妍特意嘱咐,仆妇们也不会刻意为难,又怎么会突然就生起病来?苏玉妍自不是不信,遂吩咐双珠,“不管是不是真病,也得请太医过去看一看。”

    双珠便点头应了,着人去请太医。

    天大亮时,周艺便过来告辞。

    苏玉妍此时不禁露出满脸感激,“真是多谢大师了!”对于这个拥有普通人姓名法师,此时此刻,她不得不佩服。

    周艺爽朗地笑道,“沈少夫人真要谢贫道,就到敝寺多捐些香油钱吧,也顺便为令爱求些福祉。”

    苏玉妍立时便吩咐双珠,“……取五百两银子来……”

    周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沈少夫人果真是个爽人……令爱一定能平安成长,享富贵……”又说了好些吉详话,这才告辞而去。

    送走周艺,苏玉妍便着手处理冷香苑宋氏姐妹。

    太医来依然是胡太医,他为宋氏姐妹请过脉,才开完方子,就见一众仆妇丫头簇拥着苏玉妍进来,他当即放下手中方子迎上来,微笑着说道,“少夫人亲自过来了?”

    “不知两位姨娘病怎么样了?”苏玉妍轻声问道。

    “大姨娘倒还好……不过二姨娘,就难说了。”胡太医朝屋里扫了一眼,低声说道。

    苏玉妍自知宋清雪之所以突然了无生意,只怕是因为其姐临阵倒戈原因,若两人不是同谋倒也罢了,若是同谋,宋清雪便是病死也是活该。她心里虽如此想着,嘴里还是说道,“还请先生多多费心了。”

    胡太医此时也闻知了梦姐儿之事是宋氏姐妹作祟,不免有些义愤填膺,当着众人,便也应道,“这是老夫份内之事,还请少夫人放心。”又问了梦姐儿病情,得知已经稳定下来,便也放了心,寒喧了几句,便告辞了。

    送走胡太医,苏玉妍才进屋去见宋清雪。直觉告诉她,宋清雪不像是个心肠歹毒之人,所以,她打算从这里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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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除患(下)

    经过一夜煎熬,宋清雪竟瘦了一圈似,脸色苍白得如同糊窗户上雪丽纸,双目也焕散无神,当看到苏玉妍缓步进屋,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眸光移开,呆呆地望着屋顶上那结网吐丝蜘蛛,并不出声说话。

    “明明不是你做,你为什么就不肯为自己辩白?”苏玉妍蹲下身来,轻声问道。

    宋清雪却仿佛没有听见她问话,仍是一言不发。

    “方才胡太医说了,你病,是心病。”苏玉妍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其实当初你们并没有想到会嫁进沈家,也没想到嫁进沈家后会是这样结果,所以你们都觉得失望,都觉得不甘。”

    “不,你说错了。”宋清雪忽然打断苏玉妍话,“我仅仅只是失望,并没有不甘。”事情发展到现地步,宋清雪已经看穿了姐姐心思,已经感到彻底失望,不,是绝望——她一母同胞嫡亲姐姐都能为了自保而不惜陷害她,她活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趁早死了,好再活一世,下辈子,她绝不再与宋清霜做姐妹!

    “失望?”苏玉妍低声说道,“对,你应该失望,应该对你姐姐失望,但却不应该对生活失望,不应该对未来失望。”

    “未来?”宋清雪转过眸光,望着苏玉妍冷笑一声,“我还有未来么?”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没有未来?”苏玉妍诚挚地望着她,“只要你有生活下去勇气,未来一定是美好。”

    “我已经病入膏肓……况且,就算我病好了,我不过是你们沈家一个被遗弃妾室,又会有什么美好未来?”宋清雪眸光空洞。喃喃说道。

    “就算你是沈家被遗弃妾室,你也会有比现加美好生活。”苏玉妍伸手抓住她胳膊,正色说道,“只要你再勇敢一点,就能战胜病魔与心魔,也能战胜一切邪恶东西。”

    “我又该如何相信你话?”宋清雪无力绽唇一笑。“难道你真会把我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不负你所望。”苏玉妍郑重说道,“况且沈珂已经请了圣谕?连武贤伯都已经答应好好为你们拣到合意人家,你难道还不相信?”

    这件事情宋清雪已经从宋德书那里听过,自然深信不疑。她所顾虑,是武贤伯是否真心实意地为她们幸福着想。“就算我愿意,那又怎样?我身体。已经不……”

    “不,胡太医说了,只要你有信心,你病就一定会好起来。”苏玉妍捕捉到宋清雪眼里一闪即逝亮光,立即趁热打铁。“你不相信我,胡太医行医数十年,医术精湛,你难道连他话也不信?只要你身子好了,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宋清雪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影子,忽然咧嘴一笑。“你说,都是真么?”

    “我说,自然是真。”苏玉妍徐徐说道。“我知道你想回保。也知道保是个好地方,那里山青水秀,人杰地灵,重要是,那里还有爱你疼你亲人……”

    宋清雪眸光缓缓移到苏玉妍脸上。突然低声问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只管按例法处置便是。又何必绕这许多圈子?”

    “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人。”苏玉妍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你就不想跟我说实话吗?”

    “其实……姐姐一开始去找冯道婆捐香油钱时候,我就知道她具了别心思,可没想到,她竟会梦姐儿身上下手……梦姐儿还只是个孩子,又是那么可爱孩子,她怎么就下得手去?”宋清雪胸口起伏,显得有些激动。

    “有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目,人们都会露出隐藏暗里那一面。”苏玉妍淡淡说道,“还好梦姐儿没事,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她偿命。”

    她说得极慢,一字一句里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冷凛。

    宋清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面色凝重女子,不禁一声轻叹,“为赎我罪孽,我愿把我所知道一切都讲出来……”

    ……

    因为证据确凿,宋清霜谋害梦姐儿之事终于水落石出,若按沈家家法论处,是要被送官入狱,没想到宋清霜送官前一晚,竟绞了头发,说要出家为尼,苏玉妍终是心软,遂想答应她要求,不料沈珂态度坚决,坚持要送她到官府,苏玉妍想着宋清霜心术不正,若是出家为尼之后不行正道,也会酿成祸患,因此便也没有再坚持,经过定远侯一众人等议定,遂送了宋清雪入官。

    定远侯府妾室谋害嫡女之事短短数日之内就传遍整个昌宁,就算武贤伯府想要瞒住这桩丑事,也已鞭长莫及。因宋氏姐妹之前是武贤伯曾经力荐,又与宛妃陆婧要过从甚密,很多人都揣测她们是不是得了宛妃授意,不免又多了许多议论。

    赵容此时已是大腹便便,仍是前来探望已经化险为夷梦姐儿,眼见她恢复如常,便也放下心来,当着沈珂面,毫不容情地指责他纵容了妾室,这才酿成这样祸端,沈珂也不辩解,只连连点头称是,苏玉妍则一旁暗暗好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出面解围。

    宋清雪病苏玉妍探过她之后,果然渐渐有了起色,连先前差点就下了定论胡太医都暗暗称奇,用起药来加精心,因此宋清雪就好得了。

    风平浪静日子过得飞,转眼就到了腊月。

    宋清雪身体已经痊愈,苏玉妍遂决定送她出府。

    这天天气晴朗,大清早,定远侯府门外就停了一辆青渥马车,车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年长约摸四十余岁,与宋清雪几分相似,正是她父亲宋绍证;年少只有二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看起来文质彬彬,浑身透着书生气质,却是宋清雪自幼青梅竹马邻居伍文城。

    因是双方都早已约定日期,苏玉妍听二门上婆子报说外头来了保客人,便吩咐赶紧请进来。

    一番寒喧过后,宋绍证十分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感谢之意,伍文城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感激之情也令人一览无余。

    当苏玉妍让双珠把大红礼单呈给宋绍证时,宋绍证只看了一眼,就忙捧还给她,“如此丰厚……决不敢受。”

    “这是我一片心意,也算是送给清雪姐姐嫁妆,还请叔父收下。”苏玉妍微笑说道,“只要清雪姐姐以后过得幸福,那我也就放心了。”

    伍文城便站起身来,向苏玉妍鞠了一躬,恭声说道,“多谢沈少夫人如此善待宋小姐,他日定当厚报。”

    苏玉妍轻轻摆了摆手,微微一笑,“伍公子不必客气,与人为善,是我做人原则,原也不求回报,只求问心无愧。”说罢又向端坐一旁宋清雪道,“原说要风风光光为你办一场婚宴,但叔父与伍公子都觉得还是低调些比较稳妥,所以便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宋清雪已站起身来,盈盈向她一拜,“妹妹恩德,清雪没齿难忘……”

    “恩德话,就不必说了。”苏玉妍忙伸手相扶,婉言说道,“只要你从此以后能谨守本分,跟伍公子过上幸福生活,也算不枉此生。”

    伍文城遂上前与宋清雪并肩而立,齐齐向苏玉妍鞠了一躬,再没有说什么感谢话。

    当那辆青渥马车缓缓驶离定远府时,苏玉妍正端然坐屋里喝菊花枸杞茶。菊花枸杞茶原就是保名茶,享誉全国,此次宋绍证为感谢之故,是精心挑选,故此皆是上品。

    “少夫人真是心慈。”双珠低声说道,手下不停,轻轻摇着摇篮,里面梦姐儿正睡得酣然。

    “什么心慈,不过是想着放人一条生路罢了,也算为梦姐儿积些阴德。”苏玉妍淡淡一笑。“这下好了,今年昌宁又有了话题,咱们定远侯府又将成为话题之冠了。”

    “少夫人不是常说,人正不怕影子斜么?您坐得端行得正,管他们说什么呢,您只作没听见就是了。”秋蕙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盘红灿灿金桔。

    苏玉妍不禁笑道,“你说得不错,身正不怕影斜,我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什么鬼敲门?”秋蕙反驳道,“您这样义举,一定会成为昌宁美谈!”

    “秋蕙说是。”双珠也一旁应和。

    “什么美谈?”苏玉妍唇边浮起一丝讽笑,“让我再度成为昌宁第一妒妇倒是一定。”

    “不管如何,此事一定会让您成再度成为昌宁家喻户晓人物。”秋蕙与双珠不由得相视一笑。即便她们少夫人成为昌宁第一妒妇又如何,她们爷还不是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她疼爱着她?她们有这样女主人,也与有荣焉。@@##$l&&~*_*~&&l$##@@

    

198、决断(下)

    忽明忽暗烛光映柳红脸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她飞地瞟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嚅嗫着说,“……奴婢不知道。”

    “你是当真不知道?”苏玉妍冷冷地看着她微垂眼睑,“还是不敢说?”

    “奴婢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柳红仍旧垂着头,低声说道。

    苏玉妍冷笑一声,“方才只有你和爷浴房里,这个东西不是爷,除了你,还会有谁?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具了什么心思……我若想置你于死地,随便寻个什么借口就可以将你立时打死,又何必跟你说这许多?不过是看你侍候我这几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份上想放你一条生路罢了。”

    双珠与秋蕙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玉妍手里那张微黄纸片,也隐隐猜出几分,眼里鄙夷之色盛,却都保持着沉默。

    屋里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柳红不敢看苏玉妍脸色,但也听出她语气中气恼之意,想着先前被送进牢狱宋大姨娘与苏玉妍还是表姐妹,却也落得那样下场,心里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举动来,这么一忖,脸上便露出几分怯色来,当即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奴婢真不知道少夫人说是什么东西……”

    “好,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你。”苏玉妍心中盛怒,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等我查清了事情真相,也就是你离开沈家之时了。”她本着一片慈善之心,想着柳红终归与她主仆一场,又是她陪嫁,便是将她逐出沈家,也得给她留几分颜面。没想到柳红竟是油盐不进,倒负了她一片好意。

    “少夫人……”柳红兀自嘴硬,“奴婢真是清白。”

    苏玉妍遂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柳红,只叫过双珠与秋蕙,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出了房门。自作孽,不可活,柳红死不悔改,也就怪不得她了。

    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寒意,她不禁缩了缩脖子,白貂披肩柔软皮毛紧贴着她微凉脸颊。驱散了不少寒气。

    她慢慢地走走廊上,迎着寒风,眸光沉凝,脚步稳健。

    而此时沈珂,难受得无以复加。满脑子都是苏玉妍那娇美面容,他恨不得立时奔出屋去把她找回来,然后把她拥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但他知道,她心里有了疙瘩,而且还是个危及他们夫妻感情大疙瘩。他不能着急,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定要慢慢为她解开这个心结……

    ……

    次日一早。沈珂便起来上朝点卯去了,而苏玉妍刻意回避,便没有与他照面,等他走了两刻钟后才回了正房,派人把沾有白色粉末纸送进了当地医馆。得出检验结果果然与她推测丝毫不差。过了一夜,她心情已经比昨夜平静了不少。拿着郎中开具检验单,看了半晌,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既已经确定下来,便趁早将柳红打发出去吧!不过,柳红毕竟是自己陪嫁,便是要打发出去,也不能引人起疑。

    柳红年纪也不小了,若以嫁人将她打发出去,自是合适不过。苏玉妍心里琢磨了许久,遂吩咐双珠把柳红领来。

    此时已值晌午,天色却显得阴沉沉,仿佛又要下雪。柳红心神不宁地随双珠进了屋,一眼看见苏玉妍端坐上首,手里还捏着一张黄纸,不用多看,她也知道这张纸就是自己不小心掉浴房里那张曾经包过春药纸。她连忙垂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已经让人把纸上药粉送到医馆去验看了。”苏玉妍捏着那张纸轻轻抖了抖。

    柳红心里一跳,不敢应声。

    “你难道不想跟我说点什么?”苏玉妍沉声问道。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跟少夫人说什么……”柳红飞地瞟了苏玉妍一眼,随即垂下眼眼睑。

    “医馆郎中说了,这纸上药粉,是春药。”苏玉妍盯着柳红那近乎妖媚面孔,冷冷说道。

    柳红身子一抖,仍然没有应声。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我现也不想再追究了。”苏玉妍放下手中纸张,把眸光移到柳红那紧握拳头上,“我只想告诉你,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配人时候了。”

    柳红一听,顿感惶然,只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地,低声央求道,“请少夫人别赶奴婢走,奴婢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决不敢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苏玉妍淡淡说道,“你到了适婚之龄,我若留着你不放,你心里也必定生出不满,所以,还是早些为你拣个如意郎君好,也不枉你侍候了我一场。”

    听到这里,柳红已知事情再无回旋余地,当下便挪动双膝到了苏玉妍跟前,双手抱住她裙角哭道,“还请少夫人发发慈悲,别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来生便是作牛作马也要报答少夫人恩德!”

    双珠见苏玉妍眉峰微颦,立即上前拉开柳红,不耐烦地说道,“好端端地你哭什么?!让人看见还道是少夫人责罚了你!赶紧起来吧!”一边说,一边拉柳红起来。

    柳红却硬拽住苏玉妍裙角不放,呜咽着说道,“少夫人,您就让奴婢留府里吧……”

    苏玉妍冷冷地抬起脚来,一脚蹬开柳红,“我已经差人跟丰姨娘说了,请她为你拣好人家,就这几天把亲事办了。你若不想闹得人皆知,便好自为之吧!”说罢便让双珠和秋蕙带她出去。

    “少夫人……”柳红没有防备,被苏玉妍一脚蹬倒地,却又急忙爬起来,低声乞求,“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一旦出府,就没有活路了……”

    苏玉妍一听,不禁心里一动。这是什么意思?出了府嫁了人,虽说不如定远侯府这般,但也不至于就没了活路。她心里微忖,就挥手制止了双珠和秋蕙两人拼命拽住柳红往外拖,“你且把话说明白些。”

    “少夫人……”柳红得了这话,就如同拽住了救命稻草,当下泪如雨下,再没了先有那抵死不认帐决心,“奴婢跟少夫人身边,一直忠心耿耿,可是,奴婢家里还有六十岁老母,还有病弱妹子需要养活……”

    话音未落,就被苏玉妍冷冷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呀!”柳红支吾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迫不得已?”苏玉妍睨了她一眼,“说明白。”

    柳红停止挣扎,看向双珠与秋蕙。

    苏玉妍知道,她这是想让这两人回避,不禁冷冷一笑,“她们都不是外人,你管说就是了。若你说都是实情,我会酌情处理。”

    柳红连忙说道,“奴婢说都是实情,不敢有半句谎言。”

    “什么实情?”苏玉妍端坐不动,心里却是微微一惊。难道柳红勾引沈珂,竟是受了别人指使不成?

    “是丰姨娘她……”柳红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声如蚊呐,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你说什么?”苏玉妍隐隐约约听到“丰姨娘”三个字,自是诧异不已。她与丰姨娘并无过节,之间也没有利害冲突,丰姨娘又为何要对自己不利?就算真是丰姨娘所为,那她这么做目究竟是什么?便是柳红真成了沈珂妾室,丰姨娘又会其中捞到什么好处?

    “丰姨娘跟奴婢说,只要能得到爷眷顾,这一辈子就会衣食无忧了,还让奴婢少夫人不方便日子里好生侍候着爷……那药粉,也是丰姨娘她送给奴婢,说是适当时候使用……”柳红偷偷打量了一下苏玉妍脸色,继续低声说道。

    就算丰姨娘再不喜欢自己,但自己也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她又怎么会这样嘱咐柳红?就算柳红成了妾室,得了沈珂欢心,也绝不可能撼动自己堂堂少夫人地位。苏玉妍心里暗忖,便将桌案一拍,“丰姨娘为何要这样嘱咐你?”

    “丰姨娘说,少夫人就算再得爷喜欢,男人也难免会有喜厌旧之心,时日久了,爷必定会对少夫人有所疏离,与其让爷对别女人动心思,倒不如把爷心栓自家屋里……”柳红见苏玉妍肯听她解释,便细细将丰姨娘交待她话都说了一遍。

    “丰姨娘真是这样跟你说?”苏玉妍不怒反笑。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柳红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还请少夫人看奴婢这几年兢兢业业侍候您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我若不打算饶你,早昨夜就将你乱榻打死了。”苏玉妍冷笑一声,“你若识趣,过两天我就让你体体面面地嫁出去,否则……”

    “少夫人……”柳红顿时泪如雨下,欲待挣扎,却被双珠与秋蕙两人使劲拽住胳膊动弹不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苏玉妍冷冷丢下一句,摔门而去。

    Ps:

    墨兰因近忙于农活而断,还请亲们谅解,不要弃文,下个月农活忙完,一定不再断。现每天都是六点起床做饭,吃过饭就到棉地里捡棉花,有时候中午也是带饭到地里去吃,天黑才回家……屁股沾到椅子就不想动弹了。墨兰患有颈椎病,以前常常痛得睡不着,这几天累得全身酸软,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d^_^b*

    

199、亲事(上)

    正月十二傍晚,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天地万物都银装素裹,显出一派圣洁宁静景象。

    次日一早,雪花仍伴着呼啸北风飘飘悠悠地随着寒风洒落,只比昨夜稍稍小了一些,天气似乎比昨天为寒冷了。

    苏慎起得很早,开了屋门,披上羊毛大氅来到院里。江妈妈正领着两个仆妇清扫甬道上积雪,见了苏慎连忙上前招呼,笑道,“这大冷天儿,老爷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慎微微一笑,“上了年纪就少了磕睡。”

    才说完,丰姨娘就从屋里转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手炉,步上前塞到苏慎手里,“老爷……外头风大,还是进屋吧!”

    苏慎不看她,也不接那手炉,只淡淡应了一声,“外头空气清,我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就进去。”说罢轻轻咳嗽了两声。

    虽然江妈妈几个兀自扫着雪没有看向他们,丰姨娘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当下也不再勉强,只强笑道,“老爷病体才好些,还是要多多保重才好……”

    “我知道了,你怕冷,就赶紧进屋吧!”苏慎冷冷说道。

    他口气略为有些不耐,声音并不大,但却令丰姨娘脸上笑容微微一滞。她知道,因为柳红事,他已经对她存了芥蒂,当然,这只是小事,就算老爷再怎么冷落她都不打紧,眼下重要事,是修儿亲事,林家小姐遇到那样事情,名声已经坏了,若再娶进门来,岂不是连修儿都要被她连累?看老爷这副样子。分明也是为此事忧心重重,自己不过一个姨娘身份,便是修儿亲娘,她话,老爷也未必肯听。她心里虽这么想,神情仍显出几分恭谦来,“老爷……妾身知道老爷为着修儿事情担忧,可不管怎样,您也得顾及自己身体啊……”

    “我知道了。”苏慎脸色越来越阴沉。

    一向见惯了他温和笑脸丰姨娘站他身侧,见状也不再多说。垂了眼睑缓步进屋,将暖烘烘手炉抱胸前。

    甬道上拿着扫帚清扫积雪江妈妈也听见了两对话,不由得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自从她随宋德诗到了苏家。就把苏家当成自己家了,便是宋德诗死后,苏家小姐少爷也待她敬重有加,让她觉得自己成了苏家一份子。大小姐历经重重波折后嫁进了定远侯府,也算是苦甘来修成正果。后来玉修少爷也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又与林学士女儿订了亲,眼看着他大喜日子就要到了,却不料林家小姐竟然上香还愿之际遭遇歹徒绑架,还与歹徒孤男寡女地相处了一夜,虽然林家力证林小姐还是清白之身。但外头流言却如同此际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唉,这可如此是好?

    另两个仆妇也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家老爷与姨娘对话,她们都已经听说了林家小姐事。知道老爷定为此事烦心,因此是小心翼翼地铲着积雪,生怕发出大声响引起老爷迁怒。

    苏慎站屋檐下,久久没有移动脚步。有雪花伴着北风吹进他颈脖,凉意沁骨。虽然天上仍飘着雪花。但到底不如昨天下得大了,被江妈妈几个扫过甬道又慢慢地洒满了雪片。刚开始时候,雪片一落地就融化了,慢慢,雪片一片一片叠加起来,慢慢变厚,慢慢变白,甬道上又铺上一层白白地毯了。

    江妈妈把扫帚递给一个仆妇,慢慢走到到苏慎身边,柔声说道,“老爷,您都外头站了两刻钟了,小心冻坏了身子……”

    苏慎这才回过神来,也不应声,只转过身来,缓步走向书房。不过两刻钟工夫,他头上、肩上及羊毛大氅上,密密麻麻都是未融雪片。

    江妈妈忙步跟上来,接过苏慎顺手脱下羊毛大氅,拿过鸡毛掸子门外掸了掸,这才抱着大氅进屋,一边笑道,“老爷今天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今天是苏慎生辰,虽不是整生,但厨房还是跟往年一样准备了诸多苏慎喜欢菜肴,因为前几天苏慎偶染风寒,郎中交待要禁荤腥,故此江妈妈有此一问。

    “就按郎中交待吧,清淡一些吃食便好,不必兴师动众了。”苏慎窗外坐下,取过桌案上昨天看了几页书卷。

    “老爷……”江妈妈看了看苏慎萧索神情,不免有些担心,“这屋里怪冷,要不,我让人送个炭盆过来……”

    “不必了。”苏慎淡淡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会儿饭菜好了你叫我过去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江妈妈这才放了心,遂掩上门出去,却到底还是让小丫头送了手炉去书房,才要去厨房看看,就听小丫头来报,“大小姐回来了……”

    江妈妈一听,赶紧出去迎接。待看到苏玉妍身后只跟着双珠一人时,不禁有些意外,当下紧走几步迎上前去,脸上堆起笑容,“今天这是什么风把大小姐给吹来了?”

    “还不是这大北风刮……”苏玉妍微微一笑,“今天是父亲生辰,我本想带着梦姐儿过来,却又怕她着了凉,就索性一个人过来了。”

    江妈妈便笑道,“这大冷天儿,不带出来也好……横竖过几天就是少爷吉日了,到时候天气暖和些,就让梦姐儿这里多玩两天……”

    苏玉妍却打断她话头,“我爹呢?”苏玉修必是去了翰林院了,苏慎一个人家,只怕嫌闷得慌。

    “老爷正书房看书呢!”江妈妈笑道。

    “哦。”苏玉妍道,“妈妈先忙去吧,我跟爹爹说会儿话。”

    江妈妈便去了厨房。苏家先前刚搬来昌宁时候,就只带了江妈妈并两个中年仆妇,加上苏成和陈永贵与苏慎丰姨娘身边侍候柳叶等几个丫头,统共也不足十人,又因为苏慎秉持勤俭节约原则,所以便是后来苏玉修入了翰林院,家里仆妇也没有增加一人,家中大事皆由丰姨娘主持,日常起居生活问题,便由江妈妈代为掌管,所以很多事她都是亲历亲为。

    眼见江妈妈往厨房而去,苏玉妍这才走向书房。

    苏家小院并不大,江妈妈与苏玉妍二进院门口说话时,苏慎便隐隐听到,此时再听见往书房而来脚步声,便抬眼看来,一见是女儿,当即站起身来迎出门外,“……这么大雪,你怎么也来了?”

    “横竖家里闲着无事,便过来给爹爹祝寿。”苏玉妍脸上露出欢愉笑容来。“这一大早,寒气又重,您怎么不床上多躺会儿。”

    “年纪大了,也就没多少磕睡了。”苏慎笑道。

    正说着,江妈妈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两盏热茶,领着两个仆妇抬了个炭盆进来,等安放好了,又给苏慎和苏玉妍奉了茶,这才向苏玉妍道,“厨房正准备着饭菜,大小姐再稍等一等,一会儿就好。”

    苏玉妍便笑道,“今天都准备了些什么好吃?”

    “有老爷爱吃鸭胗煲、珍珠肉、鳜鱼……还特地去八仙楼订了一匣子桂圆糕……”江妈妈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听得我都馋起来了……”苏玉妍如孩子般笑道。

    江妈妈知道他们父女有话要说,寒喧几句之后便领着仆妇告退。

    苏慎这才说道,“……今天过来,是不是为了修儿亲事?”

    苏玉妍朝双珠看了一眼,双珠遂退到门外,将门虚掩。

    “林家小姐事,我昨天已经听说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苏玉妍缓缓说道,“眼下距迎亲日子已不足十日了……不知道修儿他怎么想?”婚姻大事关系到终身幸福,就算林家小姐是清白之身,若苏玉修心里存了芥蒂,便是将她迎娶进门,也会因此事而影响到夫妻关系。

    “修儿自昨天晚上听说了此事,就要亲自去林家,是我拦着没让他去。”苏慎叹了口气,“那孩子本性良善,跟我说就算林家小姐已遭歹徒玷污,他也决不会毁弃婚约。”

    果然如她所料。苏玉妍心里暗忖,遂道,“那……林家怎么说?”出了这事,林家自然也会表个态,据外面传闻,林学士当晚就拿了绳索要女儿自缢以证清白,还是林夫人拼死拦了,这才保住林小姐一命,由此可见,林家也是门风严谨之家。而那林小姐,苏玉妍也曾见过几面,是个开朗活泼美少女,不像是那种招蜂引蝶狐媚女子。

    “修儿说,林学士翰林院当着众学士们面跟他说,明天就将定礼退给苏家。”苏慎微微一顿,“林学士曾与我有同窗之谊,他为人我甚是清楚,也是个脾性执拗书呆子,只怕会说到做到。”

    “修儿可曾拒了?”苏玉妍道。苏玉修脾气她也了解,小时候就是个有担当,如今入了翰林院,视界广阔了,胸襟远大了,只怕会当场说出娶林家小姐过门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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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亲事(下)

    “修儿可曾拒了?”苏玉妍道。苏玉修脾气她也了解,小时候就是个有担当,如今入了翰林院,视界广阔,胸襟远大了,只怕会当场说出娶林家小姐过门话。

    “修儿他……自是当场拒了林学士,他还说,必定如期迎娶林小姐。”苏慎端着热茶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手抖毛病是自宋德诗死后他便患上了,至今已三年有余,每每心情激动之时,便会发作。

    苏玉妍点了点头,又问,“那,您怎么看?”她知道,父亲是个书呆子,为人又耿直,若依他性子,是肯定不想迎娶林小姐过门。

    苏慎沉默半晌,才徐徐说道,“咱们苏家就只得修儿一个儿郎,苏家荣辱也全系他一人之身,我意思……还是不娶好。”就算林家小姐仍是清白之身,但外头又有几人肯信?众口铄金,将来林小姐入了苏家门,也依然会成为人们议论话题,还可能会让苏玉修也成为人们诟秽对象。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趁现与林家一刀两断,再为苏玉修拣个家世清白女子。这样虽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为了苏玉修将来,他宁愿自己背负一时骂名,为苏玉修换来一世幸福。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苏玉妍心里暗忖,随即说道,“修儿如今成了人,又入了翰林院,有了自己主见,这件事情,只怕还得遵从他自己意思。”当着父亲,她也不拐弯抹角,把自己立场表明。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支持苏玉修,毕竟,他才是整个事件男主角,也是将来与林家小姐共度一生人。也只有他有发言权。

    “这么说,你也是要迎娶林小姐过门意思?”苏慎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如果林小姐不是那种招蜂引蝶女子,那其经历就值得我们同情。”苏玉妍轻声说道,“她已经成了受害者,本就难以承受来自外界舆论压力,若修儿再退婚,岂不是断了她活路?”古代女子若遭退婚,自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算再嫁。退婚之后也会成为一辈子阴影,遇到善良夫家,兴许会略过不退。但凡刻薄些人家,只怕会像捏着把柄一样时时不放,试想这样女子,就算活世上,又哪有尊严和乐可言?遇到性子刚烈。只怕会被退婚当天就选择自或剃发为尼,还好,林小姐到底出自书香门第,又是个绵软性子,才没有做出那等一哭二闹三上吊事情来。

    这番话说得理,苏慎自不便反对。先前丰姨娘小心试探与委婉提醒。他都没有放心上,而今连嫡亲女儿也这么说,他就不得不好好考虑了。可此事毕竟关系到苏玉修将来名声和前程。他不能不三思而后行。

    见父亲久久不语,苏玉妍便端起手中热茶小小啜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爹爹,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事情原因了。若那林小姐确实是清白,我倒觉得将其迎娶进门。不仅不会令苏家门风有损,还能让修儿成为人们心目中大义英雄,便是件两全齐美事。”着人调查林小姐上香还愿之时被歹徒劫持之事,还是沈珂主意,因为他觉得,林家只是书香门第并不是大富之家,歹徒便要劫持,也多是劫持富家子女借以勒索大批赎金,但劫了林小姐之后却只字未提赎金之事,再说此事虽已立案,但歹徒却还逃,这其中奥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就怕……事与愿违。”苏慎缓缓说道。

    苏玉妍知道他担心林家小姐不再是清白之身,便劝慰道,“我知道父亲为此事担忧,但修儿如今已经成人,又有盛名外,再说他素来就是个担当有主见人,父亲便有异议,也当征询他意见才是。”父亲疼爱她甚于苏玉修,她话也许比苏玉修自己说为管用,所以不管父亲听不听得进去,她也要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苏慎虽是个书呆子,但却不是不明理之人。女儿大清早过来给自己贺寿,其实是醉翁之意不酒,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女儿良苦用心?想着女儿意见或许就是沈珂意见,说不定连定远侯也认同女儿意见,若他们那样人家都有此看法,那自己再坚持不娶林小姐,就显得太狭隘自私了。这么一忖,他便稍稍释然,遂缓缓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那林小姐果然毫发无损,咱们也不能做背信弃义小人。”

    见父亲口风松动,苏玉妍便微微一笑,“父亲所言极是,咱们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不能让人看轻。”

    正说着,就听门外双珠跟人说话,却是江妈妈来请老爷小姐去吃早饭。

    二人遂不再说,起身随江妈妈来到饭厅。

    只见桌椅已经安放停当,因天气寒冷缘故,墙角各摆了两个炭盆,进屋便有热气扑面而来,与外面冰天雪地俨然两重天地。

    苏玉妍扶父亲上首坐下,抬眼间忽瞥见丰姨娘立传菜仆妇旁边一动不动地直瞅着自己,不等自己开口,丰姨娘已笑微微地上前来向自己问了好,又说道,“……这么大冷天,还难为大小姐跑这一趟,这冰天雪地怪难走,要不,等修儿回来送您过去?”

    苏玉妍心里微动,想着丰姨娘终是苏玉修亲娘,便是自己心里再不喜欢,也得给苏玉修几分薄面,当下便请她入座一起吃饭,又含笑说道,“我屋里还有事,就不等修儿回来了。”

    等丰姨娘苏慎旁边坐下,她才正色说道,“我托姨娘操办事,不知姨娘现下操办得怎么样了?”柳红是丰姨娘推荐陪嫁丫头,出了事,丰姨娘自脱不了干系,故此苏玉妍特意把为柳红拣嫁之事交付于她,也让她心里有数。为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便要多出许多曲折,先是让人以柳红至亲身份到定远侯府拜访,接着便委婉提及柳红已经定亲事,接下便顺理成章地提出想把她接出府出事。至亲已经大年初六那天上门拜访过了,接下来,便是接柳红出府了。

    丰姨娘又哪里会听不出苏玉妍言外之意?当即便轻言细语地说道,“我已经托成人去打听了,说是就这几天有回信。”对于柳红之事,她不可谓不心。一则因为柳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想把其打发得远远;二则也不想别人从柳红那里打听过多消息,故此才托成人到距昌宁近两百里地九江去为柳红说亲。却不想忽然出了林小姐这档事,儿子事到底比苏玉妍事重要,这两天她自然只顾想着苏玉修事了,又哪里顾及得上柳红?

    “那就要姨娘多多费心了。”苏玉妍客气地说道。她不是个狠心肠女人,就算铁了心打发柳红出去,也嘱咐丰姨娘为其拣户好人家。毕竟,柳红生得花容月貌,若随便配了个老实后生,怕也守不住,不如拣个殷实些人家,遂了她心愿,后半生也就安份了。

    “区区小事,哪谈得上什么费心?大小姐能将此事交给我打理,也是对我信任。修儿事……还请大小姐能多多周旋……”丰姨娘显得十分谦逊,边说边瞟了苏慎一眼,眼里颇多委屈。

    是啊,此事跟苏玉修亲事比起来,自是区区小事了。丰姨娘肯心力操办柳红事,怕也是希望自己能苏玉修事情上多多出力。虽然她只是个姨娘身份,但苏慎已没有再娶之心,她又是苏玉修亲娘,这家中,俨然就是女主人了,该给面子,表面上也还得给足了。苏玉妍心里暗忖,随即微微一笑,“姨娘请放心,修儿少年老成,大事上头也决不含糊,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她只点到即止,安一安丰姨娘心即可。

    “有大小姐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丰姨娘也是个聪明人,见苏慎并没有说什么,便知父女二人已经达成默契。再说了,不管娶不娶林小姐过门,她这个做姨娘也都没有发表意见权利,所以此刻,她唯愿父女二人达成默契是不娶林小姐,这样她修儿便能再拣一个家世清白高门女子为妻,于他名声与前程也都有利。

    苏慎忽将筷子一顿,“饭菜都凉了,赶紧吃吧!”

    见父亲不愿多说,苏玉妍也就拿起碗筷。

    侍立一旁江妈妈连忙给她布菜。

    一顿饭下来,席间再没有人说话,除了墙角炭盆偶尔发出“哔啵”之声,屋里显得十分安静。

    饭罢,不等苏玉妍提出告辞,沈珂已经着人来请。来是沈珂近身小厮沈重,跟沈珂身边已近十年,是管家沈楠之子,今年刚及弱冠,深得沈珂倚重,平素里偶尔也到兰亭居走一趟带个口信什么。因屋里并没有其他女眷,沈重也不需回避,径直跟苏玉妍回禀,“因府里来了远客,爷便让小来接少夫人回去……”@@##$l&&~*_*~&&l$##@@

    

201、枝节(上)

    &bsp;&bsp;&bsp;&bsp;通常她外出之时,沈珂都不会扫她兴,所以听到江妈妈说有人来接她回府时,苏玉妍心里便微微一动,待看到来人竟是沈重,便不再逗留,遂起身告辞。

    &bsp;&bsp;&bsp;&bsp;苏慎知定远侯府不比小小苏家,况且现是宋德书当家,苏玉妍虽贵为少夫人,也须得听从婆母安排,因此也就不再挽留,亲自送了她出来。

    &bsp;&bsp;&bsp;&bsp;临走时,苏玉妍拉了父亲手,柔声说道,“爹爹,您且安心养好身体,旁事,就交给修儿自己去打理……”

    &bsp;&bsp;&bsp;&bsp;苏慎知女儿是担心苏玉修亲事,便应声点头,“你放心,我还没有老糊涂,不会随便给修儿添乱。”说罢,又叮嘱她路上小心。

    &bsp;&bsp;&bsp;&bsp;出了苏家院门,苏玉妍回眸一望,红墙碧瓦映满天雪光里,显得格外静谧详和。如果这里头真如表面所看到如此平静,那该多好啊!苏玉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双珠便过来扶她上车,等她坐定,便吩咐车夫启程。

    &bsp;&bsp;&bsp;&bsp;马车轱辘轱辘地走空旷大街上,马儿铁蹄大青石板镶就街道上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清脆响声,安静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让几户门前闷头扫雪家人不由得抬起头来张望,等看清是定远侯府马车时,这才又低下头去继续扫着门前积雪。

    &bsp;&bsp;&bsp;&bsp;满街积雪未融,家家户户门前都打雪得干干净净,唯有几处空宅前面无人清理,因为过往马车多了,辗出两条窄窄道路来,显得不是那么和谐。

    &bsp;&bsp;&bsp;&bsp;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别家瓦上霜啊!

    &bsp;&bsp;&bsp;&bsp;苏玉妍将车帘轻轻撩起一角,就见沈重骑马走马车旁边,马儿走得不疾不徐一副悠闲样子。她也就放下心来。

    &bsp;&bsp;&bsp;&bsp;很就到了定远侯府。早有仆妇府门前恭候,见马车停下来,忙上前放好脚凳,待苏玉妍一出来,便伸手相扶,下得出来,那仆妇又笑道,“府里来了客人……夫人正屋里等着少夫人呢!”

    &bsp;&bsp;&bsp;&bsp;苏玉妍扫了那仆妇两眼,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想来应该是思定堂人,当下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向跟身后沈重道,“爷呢?”

    &bsp;&bsp;&bsp;&bsp;沈重道,“爷思定堂……”

    &bsp;&bsp;&bsp;&bsp;“他这会儿不是应该还衙门里头吗?”苏玉妍秀眉微颦,低声道。

    &bsp;&bsp;&bsp;&bsp;“爷今儿告半日假。”沈重道。因有一众仆妇丫头跟身后,他也不便细说。

    &bsp;&bsp;&bsp;&bsp;到底来了什么贵客。竟会让沈珂告假相陪?苏玉妍心里疑惑,也不再问,径直往思定堂而来。

    &bsp;&bsp;&bsp;&bsp;到了思定堂,未进院门,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苏玉妍脚步微微一滞。旋即大步进去,守门口小丫头见了,忙躬身打起厚厚毡帘。一边脆声说道,“少夫人来了!”

    &bsp;&bsp;&bsp;&bsp;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bsp;&bsp;&bsp;&bsp;果真是来了客人。苏玉妍进屋,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浅浅微笑,拿眼往屋里一扫。就见宋德书端坐炕首,另一边坐着个与她年龄相仿盛装妇人。身形苗条,五官端正,肤色略黑;下首则坐着一个妙龄少女,通体绫罗,满头珠翠,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局促,一看就是小户人家养深闺没见过大世面千金小姐。

    &bsp;&bsp;&bsp;&bsp;难道,这就是定远侯府贵客?苏玉妍眸光从那妙龄小姐清秀面目上飞地扫过,心里微微一动。

    &bsp;&bsp;&bsp;&bsp;沈珂果然也,闲适地坐宋德书下首,手里端着一杯茶,嘴角微翘,露出几分笑意。看到苏玉妍进屋,便站起身来,还未出声,苏妍就已笑道,“……不知有远客到,未府里相候,还请见谅……”

    &bsp;&bsp;&bsp;&bsp;她话音未落,那妙龄小姐就急忙起身,因起得急了,差点踩到自己裙角,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而那位盛装中年妇人也随即站起来,转过头来向苏玉妍笑道,“……早就听说侄儿媳妇有昌宁第一美人称号,今日一早,果然生得天姿国色……珂少爷真是好福气呀!”

    &bsp;&bsp;&bsp;&bsp;宋德书便接了她话音笑道,“……珂儿媳妇只怕不认得姐姐呢……”一边又向苏玉妍道,“这是你林姨母……这是你林姨母小女儿冯静宜小姐……”

    &bsp;&bsp;&bsp;&bsp;林姨母?苏玉妍略感疑惑,虽然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位姨母,但出于礼貌,还是上前见礼,“林姨母好……”至于那位名叫静宜小姐,既比她小,她便故意不选择忽略。

    &bsp;&bsp;&bsp;&bsp;沈珂这时已经站起身来,笑着走了过来,“今日是我娘亲逝世十五周年忌日……林姨母与静宜表妹今早九江来,正月初三动身,差不多走了近十日,这一路可真是辛苦了……”

    &bsp;&bsp;&bsp;&bsp;经过沈珂提醒,苏玉妍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九江来,看来这林夫人必是林夫人胞妹……怪不得沈珂告了半日假。她心里微忖,神情比先前显恭敬,“……这冰天雪地,一路可还顺畅?”她虽如此,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疑惑——自己嫁到定远侯府已经三年有余,怎么从来没听沈珂提起过这位林姨母?

    &bsp;&bsp;&bsp;&bsp;林姨母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容,伸手扶起苏玉妍,笑道,“托菩萨保佑,一切都还顺利,日赶夜赶,总算赶今天到了……”

    &bsp;&bsp;&bsp;&bsp;苏玉妍便又问起路上情况,见那位冯静宜小姐站旁边,脸上挂着略显局促笑容,心下到底不忍,便又招呼她坐下,冯静宜如获大赫地般地坐下,眼睛就一直落自己裙角上,再也没有移开。苏玉妍眼角余光瞟到她这副模样,心下是纳闷,想着林家世代书香门第,林夫人当初还是享誉昌宁女性典范,这位林姨母既与林夫人是一母同胞,也算是大家闺秀,怎么竟教出这样怯懦女儿来了?

    &bsp;&bsp;&bsp;&bsp;一阵寒喧过后,宋德书便吩咐丹阳去厨房传饭。

    &bsp;&bsp;&bsp;&bsp;一时饭毕,虽才地午时,外面天色却显暗沉,定远侯与沈松年两人都未返家。到底关系有些尴尬,宋德书与这位林姨母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便笑道,“姐姐这一路奔波,想也累得紧了,不如先回房歇着,等侯爷和世子爷回来了,我再着人过来叫你……”虽然林姨母来得仓促,但定远侯府也非一般世家可比,宋德书早林姨母到达时就安排仆妇收拾了两间上房出来,也不知是为着脸面关系,还是怕林姨母与苏玉妍有过多交集,安排上房就是自己院中客房。

    &bsp;&bsp;&bsp;&bsp;哪知林姨母却婉拒了她好意,“这刚吃过了饭,也睡不着,我就跟珂儿妍儿两个说会儿话……妹妹大病初愈,倒该好好休养才是……”

    &bsp;&bsp;&bsp;&bsp;宋德书嘴唇翕动两下,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朝沈珂和苏玉妍看了一眼,这才向林姨母道,“倒是我疏忽了,你们姨甥两个这么多年没见过面,原该好好聊一聊才是……”说完便吩咐丹阳把武贤伯府昨天送过来鲜荔枝送两盘到兰亭居去。

    &bsp;&bsp;&bsp;&bsp;苏玉妍也不客气,又说了几句让宋德书注意身体话,便上前携了冯静宜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前两天琳姐儿与顼哥儿都进宫陪皇太妃娘娘去了,明日回府,就有人与你作伴了。”她这话是试探这母女二人会定远侯府逗留多久。

    &bsp;&bsp;&bsp;&bsp;冯静宜腼腆一笑,“听母亲说琳表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一直羡慕得紧,这次见了她,定要好好向她请教才是。”

    &bsp;&bsp;&bsp;&bsp;苏玉妍一听,便知这母女二人要府里小住,便笑道,“静宜妹妹看起来也是个心灵手巧,到时你们姐妹俩倒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bsp;&bsp;&bsp;&bsp;这边林姨母听了,眼神一沉,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bsp;&bsp;&bsp;&bsp;沈珂不紧不慢地跟林姨母身侧,倒显出非常热情模样,不时问起九江那边外家情形。林姨母脸上也没有露出疲态,十分详地把家里情形一一道来。

    &bsp;&bsp;&bsp;&bsp;到了兰亭居,双珠早吩咐仆妇燃起两个大大银炭盆,一进屋,便觉暖气扑面而来,却因窗户半开,屋角又插了几瓶红梅,是显得温暖如春。

    &bsp;&bsp;&bsp;&bsp;冯静宜抬起眼睑略略打量,便迅速低下头去,比起先前思定堂时情形便显得轻松了不少。

    &bsp;&bsp;&bsp;&bsp;而林姨母则像是松了一口气似,进屋安坐,喝上苏玉妍亲手捧给她西湖龙井后,这才笑道,“怎么不见梦姐儿?”

    &bsp;&bsp;&bsp;&bsp;苏玉妍心里微微一晒,随即笑道,“梦姐儿前两日着了凉,正吃着药呢,太医交待要好好养着,便没让她出屋。”解释完了便吩咐秋蕙去把梦姐儿抱来给姨夫人看看。

    &bsp;&bsp;&bsp;&bsp;林姨母一听,连连摇手,“横竖我还要府里小住些时日,等梦姐儿好了再见她也是一样,若因这会儿要看她让她再着凉,那就是我这个做姨祖母不是了。”

    &bsp;&bsp;&bsp;&bsp;看她娴熟地自称姨祖母,苏玉妍便也没有勉强,便笑道,“姨母好不容易来一趟,是该多住些时日……”

    &bsp;&bsp;&bsp;&bsp;哪知林姨母接了她话茬,瞟了一眼坐她下首冯静宜和沈珂,又缓缓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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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枝节(下)

    苏玉妍尚未开口,沈珂就已笑道,“姨母言重了……但凡有什么要求,只管跟你外甥媳妇提起便是,她这人……是热心。”

    苏玉妍便接了话茬,微微一笑,“……姨母但说无妨。”

    林姨母就轻叹一声,“你们都不是旁人,我也就不遮三掩四了……”说罢又瞅了冯静宜一眼,这才徐徐说道,“此次前来,一则为祭奠姐姐亡灵,二则呢,也是为了静宜亲事……”

    我说呢,这般吞吞吐吐,果然是为了此事。苏玉妍心里暗忖,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神情来,“姨母意思是说……”

    “静宜今年五月就要及笄了……”林姨母又叹了一声,“自打咱们冯家败落,亲戚间来往也少了,知道,说是咱们冯家识趣;不知道,还以为是冯家亲戚们捧高踩低……咱们倒是有心跟亲戚们走动,却又怕带累了亲戚们,所以这些年来,静宜她父亲也冷了心,一直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就连家里几个孩子亲事,他也不闻不问。静宜长兄今年都二十五岁高龄了,说亲却连咱们冯家门槛也不进……他做父亲不忧心,我这个做母亲,却是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了——静宜兄弟倒也罢了,可静宜是个女孩子,总不能一辈子待字闺中吧!我寻思着与其这样,倒不如上京来寻你们,兴许还能想办法帮一帮咱们,于是便把心一横,就带着静宜过来了……”

    苏玉妍瞧着林姨母一双手绞着帕子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话也说得十分急促,倒不似有假。因不知冯家之前所犯何事,也不好当着她面问沈珂,遂安慰她道。“姨母且莫着急,俗语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姻缘事,也是前生注定,兴许是表兄弟们缘分未到。”

    这边沈珂也就接了苏玉妍话茬,“是啊,自古姻缘天注定,表兄弟们年纪也不大,便是因之前家中事故而有所耽搁。将来也总还是会成家立业,姨母就不用太过忧心了。”

    听了这话,林姨母原本显得十分焦虑脸庞顿时露出一丝微笑来。“看来我这次来昌宁是来对了,你们夫妻都是心善之人……也是我那不幸早逝姐姐有福气,有儿如此,又娶妇如此,她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了。”

    见林姨母提到沈珂仙逝娘亲。苏玉妍不禁朝沈珂看了一眼,不知该以何言相答。

    沈珂已正色说道,“姨母能来昌宁找我们,原是出于对我们信任,就算我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也必力而为……”

    “你这孩子。真正随了你母亲性子,是热心善良……”林姨母是露出满意笑容,“不管静宜亲事将来怎么样。你有这份心,也算是难得了。”

    苏玉妍自与沈珂成亲以来,从未听他提起过外家,自己也曾出于好奇悄悄让双珠几个打听过两次,但府里几位资深嬷嬷都守口如瓶。虽然凝香苑那位林姨娘有好几次露出欲言又止情形,但终都以缄默告终。不用说定远侯及沈松年夫妇了,那是连什么口风都不曾露过。所以,苏玉妍也就放弃了这份打探秘辛心思。

    如今林夫人姐姐与外甥女突然不请而至,自然令她深感意外,再者林姨母直言不讳地当着他夫妇二人面提起了冯静宜亲事,令她心中警铃大作——以冯家目前败落情形与冯静宜这般腼腆害羞小户千金形象,又如何能觅得林姨母满意对象?林姨母那毫不掩饰眼神充分显示出对沈珂欣赏,那么,她是不是有意把她女儿许配给沈珂呢?

    苏玉妍心里暗忖,再看林姨母与冯静宜眼神就多出两分犀利来了。不过,这锋芒也只一瞬间后就她眼底消失。毕竟,看沈珂样子,显然对这林姨母是十分敬重,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对林家情况一知半解,当然也不能轻易就存了揣度别人心思。

    就这当儿,沈珂又向林姨母道,“不知家里几位表兄与静宜表妹都念了什么书?都有什么喜好?……”

    林姨母见沈珂问得仔细,是心中窃喜,当下便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

    苏玉妍便安静地坐沈珂旁边,一心一意地做起了听众来。

    那冯静宜则羞红了小脸,半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绪,但从她那双白嫩细腻玉手紧紧捏着锦帕样子来看,应该是又惊又喜。

    “静宜是家中唯一女儿,我和你姨母自小就偏疼她几分,凡事都迁就着她,难免养就了她娇矜性子,好这孩子也是个惜福,知道父母与兄弟们都疼她,平日里也都十分善解人意……”林姨母侃侃而谈,说起幼女冯静宜时,脸上适时露出骄傲微笑。

    苏玉妍静静听着,脸上也露出赞许笑容,恰到好处地夸赞了几句,没有过分渲染,倒令林姨母加沾沾自喜,因而谈兴也就加浓厚起来。苏玉妍不动声色地听着,对沈珂安静深感意外。他向来不是个能坐得住,这会儿整整坐了近一个时辰,他竟没有籍口有公务要外出,真正令人奇怪。

    正说到兴浓处,双珠打起毡帘进来禀道,“……老侯爷与世子爷来了……”

    苏玉妍闻言,不禁秀眉微挑。果然是贵客,连很少涉足兰亭居定远侯与沈松年都亲自过来探望了。

    这边沈珂已经站起身来迎向门首,林姨母也急急忙忙跟着起身,还不望朝冯静宜看一眼,冯静宜不用母亲出声提醒,也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躬身相迎。

    只听门外一声轻咳,接着便传来定远侯那略显沉哑声音,“可是林姨母来了?”随着话音,定远侯大步走进门来。沈松年跟他身后,虽然没有出声,却也面带微笑地看向林姨母。

    林姨母连忙应声笑道,“沈伯父,多年未见,一向可好?”又转向沈松年道,“世子可好?”一边说,一边上前见礼。

    定远侯虎目灼灼,眸光林姨母脸上略作停留,接着又不露声色地扫了她身旁冯静宜一眼,这才朗声笑道,“让林姨母挂牵……老朽这些年无病无痛,倒也过得悠闲自。”说罢落座。

    沈松年也微微一笑,“托姐姐福气,松年这些年也还顺畅……今日这是什么风,竟把姐姐吹到了这里?”边说边请林姨母坐,自己也定远侯下首坐了。

    林姨母待两人落座之后才慢慢坐下,听沈松年叫她姐姐,心中是难掩惊喜,脸上笑容却瞬间消退,隐隐显出几分哀伤来,“其实我早就想来昌宁瞧瞧珂儿了,只不过因为你姐夫身体不好,家里几个儿女又都不让我省心,又因着怕当年旧事牵累你们,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前来。旧年腊月初五,我梦见妹妹向我哭诉,不禁大哭了一场,琢磨着不论怎样也要进京来看看,所以便不管不顾地来了,如今看着珂儿成家立业,心里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揩着眼角。

    沈珂接了定远侯手上斗篷递给候旁边秋蕙,见状便劝道,“姨母且莫悲伤……”

    定远侯浓眉一皱,也道,“当初冯申出事后,我也暗中请人调解,无奈圣意难测,无人敢为其开脱,穷我一人之力终是无济于事……不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如今风头过去,不知他还没有入朝为官之心?”

    林姨母轻叹一声,“他这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不为官倒无甚要紧,眼下要紧,倒是我那几个儿子同跟前这个丫头亲事,九江那里,怕是寻不到一门好亲了,所以我这才拼着被冯申痛骂一场,带了幺女静宜昌宁来找老侯爷帮忙来了……”

    竟然把事情弄到这样明面上,看来决心不小。苏玉妍心里微动,不露声色地看向定远侯。

    定远侯是历经几朝老人,又怎么会看不透林姨母心思?当下便长笑一声,“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帮忙不帮忙?这事你就交给珂儿和妍儿去办吧,包管能让你满意。不过,你得把择婿择媳条件说清楚,也好让珂儿妍儿挑拣。”

    见定远侯如此热情地大包大揽,苏玉妍有一刻竟觉得这人前世是红娘出身,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显出这样热情来?当然,从定远侯祖孙三代对林姨母这种特殊热情态度上,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沈家必定欠了冯家什么人情,抑或是欠了林家什么人情,否则,以定远侯和沈珂那冷静性子,决不会表现出如此过度热情。不过,她未及细想,就听沈珂接了定远侯话茬,“祖父所言甚是,姨母且先等上几天,我让人悄悄打听合适人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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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旧情(上)

    基于沈家祖孙三代对林姨母表现出极大热情,苏玉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就连那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将昌宁那些贵妇们放眼中宋德书也一改平日冷淡,丰盛晚餐过后,便热情又不失亲切地把林姨母邀请到了自己屋里,天南地北地与其聊了足足近一个时辰,眼见林姨母面现疲色,这才让丹阳把她母女二人送到客房。

    苏玉妍因是晚辈,又是至亲,也陪坐侧,还与丹阳一起把林姨母送进客房。

    林姨母本欲留她小坐,转念想到横竖还要沈家逗留不少时日,此时若急于笼络,倒显出自己小家子气,因此便只说了几句客套话。

    苏玉妍前脚刚走,林姨母便将房门掩上,满意地打量着屋内陈设。二十几年了,再一次走踏入沈家,沈家宅邸依旧,宅邸里头人也依旧,只不过因为时光流逝而显出老态来了。林姨母想着,不禁把手伸到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再朝梳妆台前玻璃镜中遥遥一望,不由得低叹一声——果真是时光不饶人啊,似乎只恍惚间,就由青涩少女变成了中年妇人!

    冯静宜人如其名,一直安静地跟随母亲身后,此时瞧见母亲异样神情,心里觉忧伤,默默地到炭盆边坐下。

    片刻,林姨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女儿怔怔地坐炭盆边发愣,不由得嗔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当着定远侯祖孙三人,怎么竟显出那样扭怩神情来?你这是要故意跟我作对么?!”后一句,已隐现怒意,刻意压低声调显得有些沙哑。

    “女儿不敢……女儿既跟着母亲到了昌宁,自会一切都听从母亲安排。”冯静宜缓缓站起身来,微垂着眼睑。脸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丝毫惊惧,与先前思定堂那副拘手拘脚模样大相径庭。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林姨母心中是气恼,却也没有再出言相责,只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随即说道,“我知道你怨我带你来昌宁,可是不来昌宁,我们冯家还有活路么?”

    “女儿不敢抱怨母亲。”冯静宜轻声说道。眼里盈满泪水,“母亲苦处,女儿都明白。”

    听冯静宜这么说。林姨母顿时眼圈一红就滚下泪来,“好女儿,我知道我这么做失了你颜面,可事已至此,我再无良策……都是我这个做娘亲没用。不能让自己儿子和女儿过上称心如意生活,都是我错,都是我错……”说罢,是泪如泉涌。其实,儿子们没人上门提亲,女儿到底是方圆几十里百里挑一小姐。虽然上门提亲都只是些普通商户,但到底没有让林姨母满意人选——试想想,京都昌宁见惯大世面官家夫人。又怎么会看得上乡间富绅?所以,为了女儿和儿子将来,她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娘……”冯静宜见母亲伤心,也不由得落下泪来,“您不用说了。女儿一定不会辜负您期望……”

    林姨母这才慢慢止了泪,伸手拿过女儿手。轻轻摩挲着,良久,才低声说道,“我看那世子夫人和你沈表哥妻子,都不像是不好处女人,我明日便去跟世子夫人磨嘴皮,你也不要闲着,多多跟沈表嫂亲近亲近……”说着顿了顿,才道,“要是我不总是掂着旧怨,这沈珂倒是个不错人选,不仅生得一表人材,且还前途无量,唉,莫非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么?”说到后来,已是喃喃自语,低不可闻。

    冯静宜听她说起沈珂,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红晕。娘亲说得没错,沈表哥确是她见过英俊男人了,不仅生得好看,且还十分温柔,单看他对表嫂神情就可知一二。

    这边林姨母同女儿商议着明天事项,思定堂与兰亭居男女主人也都没有闲着。

    思定堂。屋里十分寂静。

    偌大炭盆前,坐着沈松年,而一向卧床歇息宋德书也从床上下来陪坐侧,夫妻两人面色都显得有些沉凝。

    炭盆里银霜炭不时发出“哔啵”爆裂声,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静谧。

    许久,宋德书才问道,“世子……可有了打算?”

    沈松年微微点头,“这冯静宜小姐品貌自不必说了,便是皇子世子们都配得……只是冯家曾经犯过那样大事,一般勋贵之家都恐怕避之不及,若是寻常人家,又配不上冯小姐……”

    宋德书心里暗暗鄙夷——你不过才见了一面,又怎么知道人家冯小姐品性?若不是因为冯小姐年纪太小,我还道她是你私生女呢!她虽如此忖着,嘴里却还是淡淡应付,“那世子准备为冯小姐拣个什么样人家?”

    “你看玉妍兄弟怎么样?”沈松年转过头来,看着妻子。

    “什么?”宋德书直觉自己听错,不禁反问。

    “玉妍兄弟,你看怎样?”沈松年徐徐说道。

    “玉妍兄弟不是早已定亲……”宋德书只道丈夫见了旧情人脑子都糊涂了,忽想起前些日子林家小姐遭歹徒绑架事,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神情来,“世子是说,把冯小姐许给玉妍兄弟?”昌宁多是清贵子弟,以冯静宜样貌,自是可以嫁个好人家,但冯家是犯过大错人家,人家就未必肯娶了。苏家就不一样了,苏慎虽说之前曾有书痴之称,但也算不上什么清贵之家,再说他现闲赋家,又常年卧病床,还不知能撑几年,家里就苏玉修一个子嗣,小小年纪又翰林院供职,家世简单,正适合冯静宜。只是,与林家亲事有些棘手。

    “你觉得如何?”沈松年不答反问。

    “好是好……”宋德书犹豫片刻,“只是,苏家这边不是还没退信儿么?”眼看吉日就到了,林、苏两家却都按兵不动,也不知林家到底嫁不嫁,苏家到底娶不娶。若两家退亲,她便可以让定远侯上门给冯静宜提亲。只要不损害沈琳与沈顼利益,别事,她都不会意。

    “明日你探探玉妍口风。”沈松年微微一笑,显得十分笃定。

    宋德书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琳儿与顼儿也不小了,他们亲事,你可要多上心才好。”对于这一双儿女,沈松年倒没有显出多少父爱,反之竟对这位才刚刚有过一面之缘冯小姐显得格外重视,自然而然就让宋德书生出满腹不悦。

    沈松年眸光落那闪烁炭盆上,冷冷说道,“你放心,别事我可以不上心,但儿女们亲事,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慎之又慎。”

    此刻兰亭居里,炭火也烧得正旺。

    沈珂与苏玉妍相对而坐,正小声说话。

    苏玉妍听得有些心不焉。

    方才沈珂已经跟她说了关于林姨母与沈家纠葛。这样纠葛她听来,无异于传奇话本里故事,但想到定远侯祖孙三人表现,她又不得不相信。但她骨子里,还是认为林姨母纯属是来打秋风,就像红楼里让大观园里主仆们陪着她游园子刘姥姥一样,只不过刘姥姥是为了裹腹之食,而林姨母目,就不得而知了。

    沈珂说了,这位林姨母,闺名叫婉仪,竟是当初定远侯为沈松年相中妻子。林姨母是家中次女,姐姐便是后来嫁给沈松年林氏林婉佳。当年林家也住昌宁,与沈家毗邻而居,沈松年幼时也常跟林家姐妹玩耍,年长之后才渐渐来往得少了。不过正因为幼时接触,让林家次女林婉仪和沈松年成了青梅竹马恋人,而这一切,定远侯与林家老爷也都悄悄看眼里,本欲等孩子们成年之后再正式谈婚论嫁。哪知林家长女林婉佳也偷偷喜欢上了沈松年,因她性格外向,又敢作敢当,竟亲自跟林老夫人提出要嫁给沈松年。林老夫人因知次女也喜欢沈松年,便婉言劝导,但林婉佳本性如林黛玉一般,听罢便郁郁寡欢,不久便一病不起,大有日暮西山之感。林家夫妇这才慌了神,便跟定远侯郑重提起此事,定远侯本来喜欢性格相对活泼林家次女,但为了救林家长女,便同意娶她过门。于是,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林婉佳就成了沈松年正妻,也就是沈珂亲娘。

    婚后,沈松年对娇弱林婉佳还是相敬如宾,一年后生下沈珂,林婉佳血崩而逝,沈松年本欲再续娶林婉仪过门,但没想到当年被他伤透了心林婉仪竟与一位科状元冯申定亲,就林婉佳死后一个月便出阁了。这样一来,沈松年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随后便娶了定远侯为其安排宋德书。当然,就娶宋德书这一节,内里也有隐情,苏玉妍是清楚不过。

    不久,冯申被人揭发卖官之罪触怒龙颜,当即被削去官职发回九江老家,还剥夺了全部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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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旧情(下)

    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短短几年官宦生活,已经令冯申和林婉仪习惯了奴仆成群前呼后拥奢华生活,现下回到乡下祖屋,就如同从天堂直坠地狱,两人都是满腹辛酸怨尤。冯申原本是书生出身,十年寒窗苦读,犹如十指不沾阳春水千金小姐一般,虽说家境并不优越,也根本不曾做过农活,发回九江老家之后,失了俸禄与油水,再加上出京时原本就被剥夺了全部家产,生活便过得异常艰难起来。

    看着林婉仪渐渐隆起来腹部,冯申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抛头露面为妻儿谋得日常生活所需。他别无所长,唯精通诗书琴棋之道,本欲设馆授课,但乡人知他是犯官,都不愿把孩子送来,设馆数月竟无一人登门。不得已,他只能以卖字卖画求生,来维持一家老小近十口人日常生计,却往往是杯水车薪。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恰此时冯家老太爷因病去世,紧接着冯老夫人也跟着一病不起,冯申是家中独子,自当守灵孝,因为过度悲伤,加上身体原本就不健壮,也冯家老太爷五七之后病倒了。

    失了主心骨冯家是陷入了空前困境,林婉仪作为一个当家主母,此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但她也是个从出生到现都顺风顺水千金小姐,空有一身主持中馈本领,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林老爷心疼女儿暗中送了不少银两,但林家原本就不宽裕,又怕触怒龙颜,自不敢风口浪尖现身。定远侯倒是派人送过东西接济,但林婉仪记恨姐姐,又怀疑冯申之事与姐姐有关,是对其恨之入骨,遂将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宁肯受冻挨饿,也不动用分毫,久而久之,定远侯也就不再派人赠送钱物了。

    去年,冯老夫人因病去世,也不曾派人到定远侯府报丧。冯申因受了那一场打击,也日渐消沉起来。便是连家事也不闻不问。家贫如洗林婉仪不得不别谋出路,为了儿女前程,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找到昌宁,不仅要为儿子们找到老婆,也要为即将及笄女儿找个好夫婿。

    当然,这其中有些细节是苏玉妍自动脑补。

    沈珂侧目看了看盯着炭盆看得入神妻子一眼,才缓缓说道。“我看这冯小姐倒是生得端庄大方,原该配个出色子弟……”

    苏玉妍回过神来,笑道,“那爷打算去哪里为佳人觅得良婿?”

    “以冯家家世,过于显贵贵勋之家自然不妥,清寒之家又未必能如林姨母心愿……倒有些难了。”沈珂瞧着妻子似笑非笑神情。突然说道,“贤妻一向聪慧,不知有什么好建议?”

    苏玉妍料不到沈珂会把难题推给她。不由得笑嗔道,“先前林姨母面前满口应允人是谁?这会儿竟又犯起难了?”

    “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人选。”沈珂露出为难苦笑。

    “林姨母又没有让你明天就送上候选名单。”苏玉妍故意冷哼一声,“看来你对这位冯表妹还真是挺上心。”后面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嘟哝着说得模糊不清。

    饶是这样,沈珂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微微一笑,将话题转移,“对了,我派人调查林小姐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是么?”被冯静宜事一打岔,苏玉妍还差点忘了苏玉修亲事,听沈珂一提,顿时眼睛一亮,“赶紧说来听听。”

    沈珂面色便微微一沉。“我说了,你须得守口如瓶。”

    “怎么?还我面前卖起关子来了?”苏玉妍以为沈珂故意逗她,便扬声斥道。

    “此事关乎父亲声誉。”沈珂仍是一脸正色。

    “什么?”苏玉妍见了沈珂这副郑重其事模样,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当下压低声音,“难道此事跟父亲有关?”沈松年固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行那些龌龊无耻之辈,又为何会做出绑架林家小姐之事?再说了,苏家与他无冤无仇,他又怎么会指使歹徒绑架无辜林家小姐呢?难道是林家与他有什么过节?

    “据我目前掌握证据,确如此。”沈珂脸色愈显郑重。“所以,请你务必保守秘密。”

    “你……父亲他为什么要绑架林小姐?”过了半晌,苏玉妍才缓缓问道。沈珂是沈松年亲生骨肉,如果不是掌握了确凿证据,又怎么会她面前如此镇定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若我所料不差,必是为了今日到府这位冯静宜小姐。”沈珂沉声说道。

    林小姐被绑,与这位看起来娴静如花冯静宜小姐又有何干?苏玉妍不禁一怔,忽想起刚才林姨母兰亭居里说那一席话,“九江那里,怕是寻不到一门好亲了,所以我这才拼着被冯申痛骂一场,带了幺女静宜昌宁来找老侯爷帮忙来了……”呵呵,难道这林姨母早已经跟沈松年串通,只等沈松年坏了苏、林两家亲事,再找机会让冯静宜趁机嫁给苏玉修?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来,“沈珂,这玩笑开大了。”昌宁什么样清贵子弟没有,苏玉修不过是个小小翰林院编修,用得着沈松年这样费心么?

    “我说都是真。”沈珂面色渐渐恢复平静。既然已经查出实情,证明林家小姐确是清白之身,苏玉修若是刚正之人,自会娶那林小姐过门,若是利用得当,还极有可能重获世人赞誉,毕竟,昌宁来说,没有哪个清贵之家子弟会娶一位名声受损小姐为妻,苏玉修若作出此等义举,必会受到全城人们尊重与赞誉。倒可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苏玉妍却还沉浸沈珂话里。良久,才抬起头来看他,“你说,都是真?”

    沈珂轻轻点头。

    “为什么非要找上玉修呢?”苏玉妍眼里迸出一丝火焰。难道因为苏家家世单薄,就可以任人欺辱吗?

    沈珂从她紧绷面色已看出她怒气,当下便将她双手握掌心,低声说道,“你别难过,玉修兄弟是个胸襟宽广之人,绝不会因此事而受到影响。如此一来,坏事就会变成好事,传到圣上耳中,兴许还会褒奖……”

    苏玉妍却使劲甩掉他手,“告诉我,为何要选苏玉修!”

    沈珂为难。虽然他查到蛛丝马迹,但他不是沈松年,又怎么会知道沈松年心中想法?当然,早林姨母当着他们面提到冯静宜亲事之后,他心中便有了明断。以冯静宜样貌,配个清贵子弟也不为高,但以冯家家世,却是高攀不上清贵子弟,若是嫁给品貌双全苏玉修,那简直堪称绝配了,值此之际,他甚至还为父亲慎密心思而叫好,只是因为受到伤害人是妻子嫡亲兄弟,还因为父亲那见不得人手段,令他心里十分不。现下看到苏玉妍少有盛怒,他不禁再次伸手她手攥手心,“妍儿,你别激动……”

    “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苏玉妍用力挣开沈珂掌握,倏地站起身来。

    沈珂无语。他若是她,这一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憎恨?愤怒?抑或悲伤难过?他能怎么办?唯有代父亲向她认错,请她宽恕他遭罪。但是,这都不是解决问题办法。眼下重要,是怎样安抚苏玉修,是怎样劝说林家,是怎样修复这段人人看好姻缘。

    沈珂慢慢站起身来,与她相对而立,满眼愧疚,就好像做错事人是他一样。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可闻两人呼吸之声。

    苏玉妍静静地看着沈珂,良久,眼里怒气才渐渐消退。沈松年过错,不能算沈珂头上,他是无辜,她不该迁怒于他。就算沈松年对苏家存有欺辱之心,沈珂也必不会苟同,毕竟,早苏家还没有发达之际,沈珂就有意要娶她过门。

    沈珂看着苏玉妍眼中怒气隐退,不禁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拥她入怀,柔声说道,“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也是多余,只请你能明日见到冯小姐时能保持冷静……她一个未出阁女子,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又该如何面对?”

    苏玉妍知沈珂素来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还是冷哼一声,“凭什么让我和颜悦色地对待她?有其母必有其女,谁知道她又是不是居心叵测?”

    听苏玉妍反驳,沈珂便放了心。妻子为人他清楚,是心软,纯属刀子嘴豆腐心,绝不会轻易跟那个怯懦冯静宜翻脸。

    “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沈珂拥住苏玉妍,往床头走去。

    寒意浸人雪夜,沈珂怀抱很是温暖,苏玉妍下意识地往身上靠了靠。是该歇息了,明天还要早起,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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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试探(上)

    正月十三,雪后初晴,碧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朵,和煦的阳光洒在定远侯府上空,晨光落进兰亭居,有几缕投进窗槅,带着些许暖意……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诗情画意。

    然而,苏玉妍郁闷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天气的放晴而稍感放松。沈珂昨夜跟她说的那席话让她在感到震惊的同时又深感愤怒。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沈珂不可能与沈松年是同谋,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把沈珂归于算计苏家的人里面,甚至整个定远侯府的人,包括定远侯在内,她都觉得可疑。

    沈珂却并没有显出什么异样,依旧早早起床去了司衙应卯,临走时还特别嘱咐苏玉妍多睡会儿。苏玉妍又哪里能睡得着?沈珂前脚才出门,她便起床梳洗,才洗漱完毕,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仔细一听,竟是冯静宜的声音,她不禁秀眉微皱,正琢磨着冯静宜这么大早过来的目的,就听见双珠笑道,“……请冯小姐稍候片刻。”少时双珠打起帘子进来,向她笑道,“少夫人,冯小姐来了。”

    “这么大冷的天,怎么不请冯小姐进来?”苏玉妍扬声嗔了双珠一句。

    双珠忙应声出去。“冯小姐快进去屋吧……这大清早的,雪都没融呢,寒气还真渗人……”一边说着,一边打起厚厚的毡帘请冯静宜进来了。

    苏玉妍从屋里迎了出来,笑道,“静宜妹妹来了?快请屋里坐。”眼瞅着冯静宜脱下的斗篷,露出里面那桃红色的袄裙,愈发衬得她的脸庞娇艳如花,特别是那高高隆起的胸脯,就仿佛在向人世人昭示着她已经是个快要及笄的成熟少女。

    “双珠,去烧个炭盆来。”苏玉妍微微一笑,笑意却没到眼底。随即吩咐双珠。

    双珠答应着去了。

    “妹妹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气冷得,手伸出来便觉着快要冻僵了似的……”苏玉妍看着冯静宜,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有些时候,微笑甚至会比武器更具杀伤力。她看似在说着天气的变化,实际却是婉转地告诉冯静宜——你来得也太早了些。

    冯静宜原本就是聪明剔透的人儿,看到苏玉妍脸上那浅浅的、养眼的笑容,冯静宜顿时觉出自己这么大早就过来打搅别人休息有些欠妥,心下不禁有些踌躇,但转念想到昨天母亲所说的话,就暗自为自己鼓气。随即迎上苏玉妅的笑脸,“自打五岁那年去了九江,我便养成了早起了习惯……”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笑道,“不想竟打搅了表嫂歇息……”

    苏玉妍不想与她逞口舌之利,想到自己从她那拘谨的模样推断她是个怯懦之人时,不禁唇角一翘。如今看来,自己只怕是看走眼了。一个生性怯懦的少女,初来乍到的,又怎么会显出这般的机敏来?当下,她便呵呵笑道,“静宜妹妹太客气了。既然到了这里,就别太拘束。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一般便是……早起是个好习惯,平日里我也是早起的,只是这些天天气太冷了些。贪恋床上的温暖,所以就会多赖了会儿。”她浅笑嫣然,十分随和的样子。

    见她这样,冯静宜不免暗道自己多心,就露出歉然的表情来。“也是我太鲁莽了……因着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五岁时离了昌宁回到九江老家。那里虽有几个族亲,却因着我家里出了事而鲜少上门,便有几个族妹,也多不往来,昨天乍见了表嫂这般美丽和善,我心里欢喜得不行,只想跟表嫂多多亲近,这才……”

    便是你年幼鲁莽,难道你母亲也是鲁莽的?只怕是前来试探我的口风的吧?我虽和善,却也因人而异。苏玉妍心里暗忖,随即伸手拉住冯静宜的手,怜惜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父亲的事,倒让你也跟着受苦了。我家里兄弟姊妹也不多,你这般乖巧伶俐,年纪又跟我兄弟差不多,我看着也怪喜欢的。”

    冯静宜垂下眼眸,柔声说道,“……表嫂,你真是个好人。”

    “但凡跟我结交的人,都是这么说。”苏玉妍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难道这是暗示自己在刻意讨好她?冯静宜心里微惊,被苏玉妍拉着的手就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帘掀动,双珠撩起毡帘,两个丫头抬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进来,她便微微一笑,趁机转移话题,“……想不到正月都快要过了,竟还有这么冷的天……”

    苏玉妍的眸光悄无声息地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旋即又划开,停在烧得红红的炭盆上,“是啊……旧年的这个时候,已经不用穿棉袄了。”

    双珠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把炭盆安放好,这才回道,“……给梦姐儿瞧病的太医来了。”

    苏玉妍点了点头,“让太医先给瞧着,我随后就到。”

    双珠领命去了。

    苏玉妍也没有下逐客令,只向冯静宜道,“我去梦姐儿那边瞧瞧,要不,妹妹就先屋里坐一坐?”但凡脸皮薄些的,这会儿都呆不住。

    冯静宜原本就是要趁着清静之时跟苏玉妍说说话儿,套套近乎,听说太医来给梦姐儿瞧病,便趁机站起身来,“……我也随表嫂过去瞧瞧梦姐儿吧?”说罢便上前要打撩起毡帘。

    苏玉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外面天气太冷,妹妹且把斗篷披上,别冻坏了身子。”

    冯静宜之所以选择穿了这件最能体现自己窈窕身段的衣裳,也是因为母亲说她身体健康,又有宜子相,特意过来让苏玉妍瞧瞧的,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未曾开言脸上就先浮上一层红晕,忙掩饰地笑道,“瞧我,听见梦姐儿病了,心里一急,倒把斗篷也给忘了。”斗篷是从九江带来的,羽缎的,已经半新不旧,比起秋蕙从屋里取来的给苏玉妍的那件孔雀毛的五彩斗篷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岂又不自形惭色?

    那边双珠已取了斗篷过来替冯静宜披上,这边苏玉妍自己也穿戴妥当,秋蕙打起毡帘,便有了阵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即便穿着柔软温暖的斗篷,苏玉妍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头向冯静宜道,“走吧!”

    冯静宜微微垂眸,不敢看苏玉妍身上那件耀人眼目的五彩斗篷,脸上的微笑却还是保持不变。

    苏玉妍在出门的时候略停了停,便正好与冯静宜并肩而行。其实,梦姐儿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医不过是例行公事前来问询恢复情况罢了。这个冯静宜,还真看不出来,是个能缠人的。

    等太医开了方子,又嘱咐了病人要注意的事项告辞时,已到了卯时,才送走太医,丹阳就来了,说是请少夫人去思定堂吃早饭。

    自打苏玉妍嫁入定远侯府,宋德书在她面前也很少摆婆母谱,便是吃饭的问题,也没有像其他勋贵人家那样合家大小在一个桌子上吃,而是让苏玉妍自己在兰亭居设了小厨房。单从这点上来说,苏玉妍还是感到庆幸的,虽说她并不惧怕宋德书,但她还是喜欢平静的生活,这也是她始终没有跟宋德书融洽相处的重要原因。

    苏玉妍已经记不起上次在思定堂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然,今天特意请她过去吃饭,只是怕因为林姨母到来。尽管林姨母与宋德书无挂无碍,但她毕竟是定远侯世子前妻的嫡亲妹子,再者定远侯与世子都待她十分客气,就连平日里不大应付女眷客人的沈珂都对她显出极大的热情,由此可见定远侯府对这位林姨母的重视,宋德书自不会轻易怠慢。

    当下,她便携了冯静宜前往思定堂而来。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林姨母的笑声,“……既如此,就有劳妹妹多多费心了。”

    有什么事竟值得宋德书为林姨母费心?苏玉妍心里微动,随即放重脚步,皎月便从里面打起毡帘出来,笑道,“少夫人,冯小姐……”

    苏玉妍点点头,就拉起冯静宜的手,顺着皎月打起的毡帘进去。

    一进屋,便觉屋里温暖如春,皎月与丹阳赶紧过来替她们解身上的斗篷,两人解了斗篷,宋德书便招手让冯静宜坐到她身边去,笑道,“……今日一早我已着人进宫送信,晚些时候琳丫头就会回来了。”

    林姨母笑微微地望着宋德书,显然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时接了话茬,笑道,“横竖咱们在府里还要叨扰些时日的,又何须这么急着把二小姐接回来?若误了她的事,就不好了。”

    “她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陪着皇太妃说说话聊聊天,为她念念佛经罢了……”宋德书微微一笑,“因着皇太妃的关系,琳儿与顼儿这俩孩子打小就在宫里出入,在宫里的时日只怕比在府里的时日还长些呢!琳丫头回来,好歹也能跟静宜作个伴,等你们……安顿妥当之后,她再进宫,也是一样的。”

    听她这言外之意,竟是没打算让林氏母女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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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亲们的粉红,能不能投给墨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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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良缘介绍:
她穿越而来,只愿安享平凡,母亲病故,让她的身世变得扑朔迷离,父亲郁郁而终,她又被迫寄人篱下,既要敷衍嫉妒多疑的兄弟姐妹,又要应付心机深沉的各房长辈,在夹缝中求生的她与庶弟携手共度难关,一路披荆斩棘,为亲人谋求平安幸福,为自己谋求锦绣良缘。谋良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良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良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