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与其三人偷牛 不如独自偷狗
童老贵有点后悔。
上次大队选拨拖拉机手,他让侄子童小龙顶替陈扬,现在看来实在是步臭棋。
童小龙脑子不够用,不是开拖拉机那块料,笨得够可以的。
人家陈老五和蔡宝生,都已年过四十。一个管水泵站,一个管碾米厂,开拖拉机只是兼职。
童小龙十八岁,风华正茂,是重点培养对象,是冲着专职拖拉机手去的。
现在倒好,连拖拉机都开不好,更别说修理,已经成了大队最大的笑话。
当拖拉机手是为了赚钱。
可现在陈扬挖沙也相当赚钱。要是童小龙不当拖拉机手,陈扬肯定同意带着他,就像带着童二子那样。
“扬,听说你挖沙子很赚钱?”
陈扬在童老贵家的堂屋里坐下,“哪里啊,就是赚点辛苦钱。当然,比在生产队干活是赚得多。”
“你少来。”童老贵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赚不赚钱,赚多少钱,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呢。”
陈扬拿出五十块钱,搁在了桌子上,“喏,除了开销,最近就赚了这么多。”
“谁信呢。”童老贵问,“哎,你把钱拿出来干什么?”
“放你这里,帮我赚点利息。”
童老贵噢了一声,拿过纸和笔,给陈扬写了借条。
“扬,你小子干得不赖,已经是有钱人啰。”
“别胡说。老童,我家可是贫下中农。”
童老贵哼了一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借船。不不,租船,租队里的那条木船。”
童老贵笑眯眯的,立即露出狡黠的目光。
陈扬说,“你瞅啥?队里两条船,除了农忙,平时根本没用。租给我一条,还能为队里赚点钱呢。”
“嗯,有道理。”
“那就说价吧。”
童老贵举举右手,“先说两个要求。农闲时租给你,农忙时还给队里。还有,还是那个老要求,带带我家小龙。”
陈扬笑了,“带什么带。我听说村里人,有不少人正在准备,学我去木城河挖沙。只要你开口,愿意与你家小龙搭伙的人多得是。”
“跟你搭伙不行吗?”
陈扬不犹豫,直接摇头,“老童,我已经有童二子了。”
“人多力量大,再多一个也无妨嘛。”
陈扬笑道:“老童,你听没听过这样两句话。与其三人偷牛,不如独自偷狗。”
童老贵磨破嘴,陈扬就是不答应。
童老贵只好作罢,他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
陈扬脑瓜子灵,能耐很大,以后有的是粘上他的机会。
“扬,队里的木船你拿去用吧。用一天算一天,一天一块钱,一个月交一次。”
“行,就这么定了。”
有了第二条船,陈扬心里这块石头落了地。
也就在这时,看陈扬干得热火朝天,不少人正蠢蠢欲动。
陈扬当然不可能阻止别人搞副业。
尤其是几个发小,童小龙、陈仁军、陈福明、陈小平、蔡朝阳,也正在拉帮结伙,准备大干一场。
晚上,几个发小聚在陈扬家门口,围着陈扬向他取经。
陈扬还在吃饭,吃得那个香,大家只得耐心等候。
窝头稀饭咸菜,永远是陈扬家固定的食谱。
但实际上,陈扬家的生活条件已悄然改变。
第46章 钿财不可露白
以前吃的窝头,主要是蕃薯渣做的,逢年过节,顶多在蕃薯渣里加点麦粉或米粉。
现在吃的窝头,蕃薯渣只占一半,另一半是米粉或麦粉。陈扬还要求大妹,每餐都要如此。
以前喝的稀饭,抓一把两把大米,能熬成一锅吃上一天。
现在一锅稀饭,起码要放半斤大米。最有营养的,还是一锅稀饭搁四个鸡蛋,这在以前不可想象。
咸菜还在吃,但已不再是主菜。
现在的饭桌上,鱼或肉基本上天天都有,餐餐不断。
只是陈扬喜欢吃咸菜,说咸菜特别下饭。
虽说有了点钱,但这方面爷爷特别有讲究,说什么钿财不可露白,意思就是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钱。
陈扬懂这个道理,在抠门方面,他说得到做得到,比谁都抠。
从去年到今年,包括春节,陈扬硬是没给自已做过新衣服和买过新鞋。
反正就是穷酸样。
好在因为父亲的关系,亲朋好友来往不多,村里人来窜门的更少,一般人到不了陈扬家里。
在发小们面前,陈扬也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全说真话,但也不全说假话。
陈扬终于吃完了晚饭。
蔡朝阳讨好,帮着陈扬,把空碗和筷子送到厨房。
陈仁军问,“扬,你说,帮不帮我们?”
“废话,我能不帮吗?我敢不帮吗?”
陈福明说,“那你给我们讲讲,我们该怎么干?”
“诸位,诸位,你们都不是瞎眼。反正都是力气活,我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呗。”
童小平说,“扬哥,我们最担心的是,洗出来的沙子卖给谁。”
“卖给县建筑公司啊。咱们县建筑公司,大量收购沙子。至于价格,好的能卖到每吨十五块,最次的也能卖到每吨十块。”
蔡朝阳问,“扬哥,到时候,你们帮我们介绍介绍吗?”
“没问题啊。”
几个发小其实早有安排。
陈仁军和陈福明是叔伯兄弟,隔壁村的亲戚有条船,二人已经搭伙。
童小平与童小龙也是叔伯兄弟,本来应该搭伙。但童小平不愿意,他选择与蔡朝阳搭伙,双方父母也同意了。
他们四个走后,陈扬身边只剩下童小龙一个人。
童小龙哭丧着脸说,“都不要我了。扬哥,连你也不要我了。”
陈扬不客气的说,“你活该。以我看啊,全村人都不愿意与你搭伙。”
“为啥?为啥嘛?”
陈扬说道:“因为你他娘的事多。你是大队的拖拉机手,大队的民兵巡逻员,还是小队的会计和记工员。你说说,你还有多少时间去搞副业?”
童小龙说,“那,那我都辞掉,你愿意要我吗?”
“我去,你口气好大么。狗日的,你现在干的活,一年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五十块。你不要,你家敢不要吗?”
“扬哥,我就是想跟着你挖沙。”
陈扬点点头,“你找别人搭伙吧。但我答应你,我教你挖沙洗沙卖沙。”
童小龙还真的找人搭了伙。
是同村的陈小木和蔡国平。
陈扬闻讯,心里有点不爽。
因为这个蔡国平,正是仇人蔡宝福的亲侄子。
这个童小龙,真他娘的不省事啊。
第47章 又有竞争了
那个蔡国平与陈扬同岁,也曾在县一中读书,与陈扬是同班同学。
不过,这家伙是开后门进去的,读书成绩差,不是一般的差。
高中没读完,蔡国平就离开了县一中,进入社会厮混。
他有个好伯伯蔡宝福,把他安排到县电站上班。
可这家伙不争气,上班玩忽职守,致使县城大面积停电,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
电站待不下去了,他伯伯怒其不争,给蔡家人丢脸,让他待在家里反省。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后,再安排他到其他地方上班。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蔡宝福被陈风给宰了。
人走了,茶有点凉。蔡国平的工作没了着落,只好回家继续修理地球。
也正如此,蔡国平恨死了陈风陈扬父子。
陈扬也一直暗中提防着蔡国平。
现在童小龙竟然与蔡国平搭伙,这让陈扬郁闷之极。
大清早的,陈扬起床,再朝对面床上的二弟狠踹一脚。
陈兵极不情愿的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嘟囔。
“大哥,你自己不高兴,也别冲我来么。”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的?”
“嘿嘿,你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根本就没睡好。”
“臭小子,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知道。童小龙与蔡国平搭伙,你肯定不高兴。”
陈扬点点头,“别到外面瞎说去。唉,老三,连你都看出来了,说明你大哥还是修炼不够啊。”
兄弟二人早早出门,走到河边,童二子早已等着。
今天是第一次有两条船一起出门。
陈扬和童二子各摇一条船。
到了三岔口,天快大亮。
毫不停顿,找到最佳位置,陈扬开始干活。
童二子和二弟陈兵在另一条船上等着。
拿着长竹杆挖泥沙,只有陈扬干得了。
除了定位,力气和技巧缺一不可。
只用了一个半小时,船上已装满泥沙。
怕路上出事,陈扬并没百分之百的装满。
三人一起动手,把工具搬到空船上。
陈扬继续挖泥沙。
童二子和二弟陈兵一起,把装满泥沙的船摇回家去。
这时,三岔口陆续出现其他挖沙的船。
陈扬一边干活,一边看了几眼。
好家伙,足足有十五条船。有的船俩人,有的船仨人。
本大队的十一条,外大队的四条,大部分人都认识。
其中就包括陈仁军和陈福明、童小平和蔡朝阳、童小龙、陈小木和蔡国平三对组合。
几乎所有的船,都围拢在陈扬的船旁边,看他如何干活。
陈扬的动作熟练自如,并没有有意遮掩。
长十米重三十多斤的竹杆,加上畚箕里的泥沙,总量重达七八十斤。
可每次畚箕下水,直至畚箕出水,陈扬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连续六个来回,陈扬才停下来。
但马上的,陈扬放开嗓子唱起来。
“我的小妹妹啊,
我喜欢上你啊,
你的勾魂眼啊,
让我没了魂啊。
我的小妹妹啊,
今晚去找你啊,
记得把门留啊,
一起看月亮啊。
我的小妹妹啊,
我今要娶你啊,
你做我老婆啊,
给我生儿子啊。”
众人一边哄笑,一边鼓掌叫好。
蔡朝阳喊道:“扬哥,给我们现场指导指导吧。”
第48章 有人送了命
整个三岔口的形状,像一个酒坛,两头小中间大,面积超过六百亩。
但不是所有的水面都能挖到泥沙。
据老辈人讲,三岔口的河床,两边深中间浅。
两边的平均深度都在二三十米以上,即使河底有沙子,凭人工操作也很难挖上来。
河床中间像个巨大的锅形盖子,中间最浅处不到六米,平均水深八米左右。
陈扬爽快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统统告诉了大家。
最主要的是,他提醒和警告大家,在三岔口挖泥沙,两边不能去,只能在中间获取。
这也是老辈人说的,说两边水里有旋涡,特别是暗涡。人掉到水里,如果被旋涡卷走,小命一定呜呼。
大家都是生手,都听陈扬的话。
陈扬说完,大家撑船散开,开始各干各的。
不过,有五条船根本就干不了。
他们的竹杆长度不够。水深至少六米,而他们的竹杆长度,也就五六米长。
这五条船狼狈的离开。
还有三条船,干了一阵,连一勺泥沙也没挖上来,也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最后除了陈扬,偌大的河面上,只剩了六条船。
上午十点多,陈扬已挖了四船,童二子和二弟摇着船走后,他把空船撑离原位,找了一个新的位置继续。
再看几个发小,还算顽强,虽然都是生手,却也都有收获。
他们都只有一条船,所以用的是陈扬原来的办法,当场在船上洗沙。
看样子,一个上午,他们都能满载而归。
陈仁军和陈福明最快,船已装满,冲着陈扬打声招呼,摇着船返航了。
童小平和蔡朝阳干得也不慢,他俩的船大一号,也快已装满。
童小平人高马大,人勤力大。蔡朝阳心灵手巧,洗沙功夫不错。
陈扬认为,他俩是最佳组合。
差的是童小龙、陈小木和蔡国平的三人组合。
有个蔡国平在,陈扬不爽,上午就几乎没有关注这个三人组合。
哼,这个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童小龙有点蛮力,脑子不太灵活。
陈小木也不咋的,简直就是第二个童小龙。
蔡国平连农活都没干过,没力气没能耐,就是个坐着看戏的货。
陈扬可以想像,就这三个货,一个上午一船也整不满。
中午陈扬没有回家,就在船上。
二弟带来了午饭。
一大碗米饭、两个窝头、一碗青菜、半碗咸猪肉,还有一瓶自家酿的米酒。
陈扬本不喝酒,是爷爷说,人累了,喝点酒能解乏。
陈扬吃了米饭和青菜,米酒喝了半瓶,其他的留到下午吃。
不常喝酒,半瓶落肚,陈扬有点上头。
再看偌大的三岔口,大家都已回家,只剩陈扬一人一船。
陈扬蹲靠在尾舱的固定踏脚板上,眯起双眼打盹。
生活辛苦。
其实陈扬累得不行不行的,但他不能说,也不能停下。
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全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道理就这么简单。
阳光明媚,催人入眠,陈扬睡死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在高喊。
“救命啊。”
“快来人啊,有人掉旋涡里去了。”
陈扬被惊醒。
童二子和二弟在另一条船上,也在睡觉,也被喊声叫醒。
“救命啊,陈三木掉旋涡里去了。”
第49章 死不见尸
童小龙与陈三木和蔡国平三人,都不相信陈扬的提醒和警告。
中午吃好饭回来后,三人把船撑到三岔口的边上。
陈扬说得一点都没错,离河岸最近的地方,反而是最危险的。
陈三木站在跳板上,将绑着畚箕的竹杆往河里插。
不料,脚下一滑,失去重心,一头栽入了水中。
陈三木会游泳,水性好,童小龙和蔡国平一点都不担心。
过了十秒钟多,陈三木还没露头,童小龙和蔡国平这才慌神。
二人急忙召唤其他船过来帮忙。
可已无济于事。
陈三木落水的地方,冒出一个旋涡,越转越大。
大家都慌了手脚,也都不敢下水。
童小龙和蔡国平都是胆小的人,更不敢下水。
大家只会拿撑杆在水里乱搅。
等陈扬醒来,把船撑过来,离陈三木落水已过去了三四分钟。
漩涡慢慢的消失了。
陈扬脱掉外衣,脱掉鞋子,身上只剩短裤。
再把那半瓶米酒拿来喝光。
二弟拽住陈扬,“大哥,你不能下去。”
陈扬把二弟推开,“放心吧,我就下去看看。”
说罢,扑通一声,陈扬跳入水中。
其实陈扬知道,找也白找,一般人溺水,两三分钟不露头,基本上是没救了。
陈扬家和陈三木家没有来往,上辈还有些矛盾。
不下水是本分,下水救是责任和义务。
在这一带,陈扬的水性特好,人称“浪里白条”。他要不下去,肯定会被人非议。
可惜水太深、太冷,陈扬只能潜到十米左右,就不得不上浮。
连换三口气,连潜三次,每次十几秒钟……陈扬尽到了责任和义务。
第三次上来,陈扬趴着船沿,嘴唇发紫,上下两片直打架。
“没,没希望了。”
童小龙哭了起来。
童二子和陈仁军他们,把陈扬拖上来。
陈扬指着童小龙说,“哭个屁啊。快回家报讯,告诉三木他爸他妈去。”
童小龙和蔡国平把船撑到岸边,走陆路,跑着回家报讯。
大家哪还有心思干活。毕竟是一个村的人,也不好意思离开。
陈扬可不认这个,他已穿好了衣服。
水里有个死人,今天要是挖泥沙,会被人骂的。
陈扬吩咐童二子和二弟摇船,打道回府。
一路上,陈扬一句话也没说。
两位爷爷还有陈扬的大妹和童二子的大妹,正在河边的洗沙场忙碌。
二弟小嘴叭叭,说了陈三木溺水的事。
两位爷爷都愣了。
爷爷问陈扬,“扬,真的没救了?”
陈扬点点头,“绝对没救了。”
童二子爷爷说,“那今天咱们也歇了吧。”
两位爷爷商定,今天不干活了。
陈扬实在是累,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直到深夜,陈扬才睡醒过来。
堂屋的餐桌上,留着陈扬的饭菜。
陈扬狼吞虎咽。
爷爷披衣出来,“扬,你睡够了?”
陈扬嗯了一声,边吃边问,“爷爷,三木捞上来了没?”
爷爷一声叹息,“还没呢。渔网下不去,鱼钓够不着。请来的几个人,也就能潜到十米多点。可怜的三木,怕是死不见尸了。”
“我提醒过他们,三岔口两边不能去的。”
爷爷说,“扬,可能,可能这活不能干了。”
第50章 又断了财路
陈小木是家里的独苗,虽然家贫,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姐姐,把他当宝贝似的宠着。
听到孙子死讯,爷爷奶奶当场昏倒,生命垂危,现在医院抢救。
搞不好就是三条人命啊。
此事惊动了公社,公社下了命令,在陈小木的尸体被打捞出来之前,严禁任何人去三岔口挖沙和捕鱼。
区公所也下了命令,全区范围内的木城河,禁止任何集体和个人从事挖沙作业。
陈扬替陈小木难过,也为自己的财路被断而郁闷。
陈扬有点冷漠,也有点自私,他不能不想自己的财路。
接下来几天,大队还在组织人打捞陈小木的尸体。
可是还没有找到。
陈小木的爷爷和奶奶,因悲伤过度,在医院双双病亡。
还真是三条人命。
三天后,两位老人先被安葬。
整个陈家大队,笼罩在悲戚和沉痛中。
大队宣布,停止对陈小木的打捞。
死不见尸,坟也没有,也不知陈小木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童小龙和蔡国平的处境,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搭伙,一人殒命,另两个要出钱赔偿。
两个人各赔了一百五十块。
一百五十块已算是巨款,本来无需赔这么多。可童小龙和蔡国平两家,恰好经济条件不差。多赔一些,求个心安。
陈家村已逐渐恢复正常。
春耕生产顺利结束。
陈扬也在善后自己的事。
天州外贸公司那边,买走了陈扬余下的沙子。
虽然生意断了,但陈扬与王光荣建立了友情,后来在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二人还继续合作。
县建筑公司那边,陈扬也去了一趟,主要是找江卫平副经理道歉,因为毕竟他差点改换门庭。
挖沙的行当经历时间不长,但陈扬还是赚了不少钱。除去开支和开销,陈扬手头已积累了三百五十多块钱。
这在农村特别是陈家村,无疑就是一笔巨款。
这三百五十多块,有一百块放在童老贵那里以钱生钱。
陈扬再拿出五十块给童老贵。
一共一百五十块,百分之十的月息,每个月也有十五块钱的收入。
十五块钱,每月的必要开支勉强已够。
但家里的生活条件,却不得不随之下降,下降到几个月前的那个水平。
总的来说,家里也有其他收入。养猪、鸭和鸡,一年下来,一百块是有的。纳鞋底和编草帽,还有大妹的绣花,一年也有近百块的收入。
如果再加上陈扬和二弟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但陈扬不想稳定。赚钱赚出了甜头,搞副业的诱惑,始终冲击着陈扬那颗燥动的心。
只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屁也憋不出来,想遍各行各业,也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木匠、石匠、铁匠、篾匠、泥水匠、棉花匠……这些行业实行的都是师徒制,进去了前几年没有任何收入,陈扬是不会去干的。
公家的铁饭碗,看来这辈子也难以指望。
收破烂和小货郎等等,陈扬拉不下面子去做。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天还没黑,陈扬又坐在堂屋门口胡思乱想。
发小蔡朝阳前来串门。
“扬哥,好些天了,想好干什么了没?”
第51章 接着不知道干啥
陈扬告诉蔡朝阳,憋了这些天,还是两眼一摸黑,满脑子的浆糊。
蔡朝阳说,“我想到河里挖泥,把泥做成胚转,再把胚砖卖给砖窑。扬哥,你看这活有没有赚头?”
陈扬沉吟不语。
他不得不佩服蔡朝阳,这是个有头脑的家伙。
众多发小里,蔡朝阳比陈扬小一岁半,却相对最有头脑。
论做生意赚钱,蔡朝阳干得比陈扬还早。
十二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蔡朝阳就通过亲戚的关系,从县纺织厂买来次品布,再转手卖给村里人,名符其实的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以前陈扬还不在意,因为他志在铁饭碗。
现在想起来,他暗暗对蔡朝阳肃然起敬。
“朝阳,我不瞒你。挖沙之前,我也想过做胚砖。”
“哦,那你为啥不做?”
“因为挖沙比做胚砖赚得多啊。”
“现在不能挖沙了,你是不是准备做胚砖了?”
陈扬摇了摇头,“不做。”
“为什么?”
陈扬说道:“我打听过,挖沙不用申批,挖泥需要申批。小队、大队、公社、区公所和县水利局,要过五道申批手续。还有除了申批,每道手续都要交费。朝阳,那不划算。”
蔡朝阳说道:“我有关系。扬哥,我亲戚正好在县水利局上班。他说如果想干,可以帮忙把手续办下来,而且费用也只收一点点。”
陈扬还是摇头,并苦笑了一下,“朝阳,你可以干,我不可以干。我家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社和大队,这两关我就过不去。”
这是实话,蔡朝阳点了点头,“扬哥,那你打算干点啥呢?”
“还没想出来。”
蔡朝阳笑笑,“扬哥,对我藏着掖着啊。”
陈扬也笑了,“我敢藏着掖着吗?就像扫煤渣和挖沙子,我能瞒住你们吗?”
这也是实话,乡里乡亲,门挨门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在干啥,根本就瞒不住。
蔡朝阳犹豫了一下,“扬哥,我有个想法。如果有机会,我要跟着你干,就像童二子那样。”
陈扬又笑了,“朝阳,你想什么哪?我给你打个比方,连八字都还没一撇,怎么能想起喝喜酒呢?”
说到八字和喜酒什么的,蔡朝阳笑道:“扬哥你知道吗,陈仁军明天相亲。”
陈扬哦了一声,“是么,这是喜事,得叫这家伙请客。”
“听说是他姨介绍的,女方也是十八岁,家庭条件不错,还是个高中生呢。”
陈扬感慨的说,“咱们这帮人里,就他家条件最好,娶老婆也应该是最早的。”
说曹操,曹操到。
陈仁军出现在陈扬和蔡朝阳面前,身后还跟着童二子。
二人自拿凳子坐下。
陈扬笑着问,“仁军,听说你明天相亲?”
陈仁军有点不好意思,但喜孜孜的,“家里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你得请客,明白不?”
“必须的啊。”陈仁军说,“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请客。要请客,二子也要请客。”
陈扬瞅着童二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童二子嘿嘿笑道:“扬哥,啥事都是我跟你后头,这回我得抢先了。”
蔡朝阳也两眼发亮,“哎哎,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第52章 十八岁,好嗨呦
原来,高田村的著名媒婆高媒婆,这次为陈仁军和童二子各介绍了一个姑娘。
但其中有一点点不正常。
高媒婆专门为家庭条件好的人做媒。像陈仁军,爷爷与父亲和母亲都在邻县的盐场工作,一家三口挣工资。
奶奶在家照顾陈仁军兄妹三人。将来爷爷退休了,陈仁军还能顶替,可谓前途无量。
高媒婆为陈仁军做媒,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但高媒婆为童二子做媒,就有那么一点反常。
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在全村是数得上的穷人。
童二子既没文化,人也不那么活泛,憨憨一个活宝。
当然,最近跟着陈扬赚了点钱。
可那么多比童二子条件好的后生,怎么着也轮不着他啊。
在农村,在温黄平原的水乡一带,男人的十八岁,是人生的新门坎。
十八岁,好嗨呦。
这是一句俗话,也是土话,意思是到了十八岁,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有男孩到了十八岁的人家,不管经济条件好坏,总会开始给男孩张罗婚事。
自由恋爱的比例太少,不少人都是亲朋好友帮忙介绍。而最好的方法,就如陈仁军和童二子,由那些有资历有人脉的媒婆来张罗。
媒婆赚好处,但媒婆比较专业,也相对靠谱。
女方看中看不中,先搁在一边。男方好不好,你得先让媒婆看中。
陈仁军和童二子来找陈扬,不是为了显摆,而是有求于陈扬。
俩人都要求陈扬陪他们去相亲。
陈扬也不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行行,我答应。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童二子告诉陈扬,他那边说好,是明天晚上去女方家。
陈仁军告诉陈扬,高媒婆通知他,明天是衡峰街集市日,双方就在街上见面。
这是相亲的第一步,先让双方见面,是有固定程序的。
搁在以前,是男方去女方家见面。
现在有点进步,也可以在公共场所见面。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陈仁军就跑来把陈扬叫起。
陈扬匆匆出门,跟着陈仁军走。
今天的陈仁军,打扮得利索,衣服和鞋子都是新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陈扬赞了一句,“真他娘的俊。”
陈仁军又去蔡朝阳家。昨晚蔡朝阳要求跟着去,陈仁军答应了。
这里面也有讲究,带一个不吉利,要讲究成双成对。
媒婆也是一正一副。陈仁军与陈扬和蔡朝阳,加上一个媒婆,正好成双成对。
女方那边,肯定也是这样。加上一个媒婆,要么是两个人,要么是四个。
初次见面,不会兴师动众,不可能出动六人或六人以上。
蔡朝阳从家里出来。
陈扬咧嘴直乐。
“扬哥,我有问题吗?”蔡朝阳问。
蔡朝阳也打扮了自己,穿的是过年时穿的衣服,鞋也是新的。
陈仁军也大惑不解,“扬哥,朝阳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球。”指着蔡朝阳,陈扬严肃的说,“赶紧去,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就是不能穿新衣服好衣服。”
蔡朝阳赶紧去换了衣物。
路上,陈扬才解释起来。
第53章 陪朋友去相亲
陈扬笑着对陈仁军和蔡朝阳说道:
“仁军,朝阳,你们记住了。陪着朋友去相亲,不能特意打扮,也就是不能喧宾夺主。”
陈仁军和蔡朝阳都恍然大悟。
陈扬继续解释,“比如说,朝阳你认真打扮,万一把仁军比下去,反而被女方看中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蔡朝阳笑道:“扬哥,你给我们上了一课。”
陈仁军也笑道:“那我也后悔了,你俩都长得比我俊。”
“呵呵……所以说嘛,你应该带两个歪瓜裂枣去,就像童小龙和童二子那样的。不过,今天你大可放心,我和朝阳都破破烂烂的,不至于抢了你的那个姑娘。”
果然,陈扬一身干活的打扮,衣物少一个扣子,裤子膝盖处打着补钉。
鞋是布鞋,一只已经破损,连袜子也没穿。
还有两点。头发杂乱无章,又长又脏,甚至没刷牙没洗脸。
陈仁军放心了。
陈蔡公社与衡峰公社接壤,衡峰街是衡峰的经济中心,也是温林县十大著名集市之一。
每逢农历的四和九,周边的群众,成千上万,都会汇集到衡峰街上。
从陈家村到衡峰街,大约有五六里路。
陈扬很少上街,因为他觉得没啥好买的。一年到头,来衡峰街不会超过三次。
三个人脚头劲,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衡峰街。
街上已人头簇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陈仁军说,双方约好在衡峰中学操扬的西街口见面。
每逢集市日,衡峰中学的操场就是农副产品的交易场。
陈扬目测,现在操场上至少有两千人。
三个人边挤边走,来到了西街口附近。
陈扬知道,西街口的两边,有两间门店。北面是国营的服装店,南面是集体的饮食店。
饮食店也卖早餐,给陈扬印象最深的,是这里出售的温林特色小吃嵌年糕。
嵌年糕也叫嵌糕、夹糕、糕头,就是在鲜年糕中放入自己喜欢的菜肴。
鲜年糕的成分主要是糯米和梗米。那香味,隔着十几米远,就朝着陈扬扑鼻而来。
陈扬直咽口水。
街口有条小巷,巷口有根方形电线杆,陈扬停了下来,“仁军,我肚子咕咕叫了。”
蔡朝阳不说话,但也笑着拍拍肚子。
陈仁军早有准备,掏出一块钱和一斤半粮票,递给了蔡朝阳,“朝阳,一人半斤啊。”
蔡朝阳去买嵌糕。
这时,两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连袂从巷口出现。
陈扬认得一个,正是高田村的高媒婆。
陈扬主动退到一边。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陈扬心里偷笑。
陈扬也猜得没错。一对中年父母,带着一个姑娘,走到陈仁军面前。
陈仁军顿时紧张起来。
陈扬拿眼偷看那个姑娘。
身材不错,大概一米六左右。
羞羞答答的,两条小辫子,垂着脑袋,双手紧拽着自己衣服的衣角。
侧身对着陈仁军,看不到脸蛋,陈扬心说,这可不行。
这是陈扬的任务。
陈扬走过去,在姑娘身前蹲下,一边拿下一只鞋子,装出倒土的样子,一边抬头看了看姑娘。
脸蛋挺靓,配得上陈仁军。
陈扬穿好鞋子,不动声色的退回到墙边蹲下。
第54章 癞蛤蟆趴在脚背上
两个媒婆和女方父母,走到一边,叽叽喳喳的攀谈起来。
那姑娘还是那样,杵在那里,羞羞的垂着小脑袋。
陈仁军杵在另一边,涨红着脸,尴尬得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
蔡朝阳买嵌糕回来。
陈扬冲着蔡朝阳挤眉弄眼。
蔡朝阳会意,蹑手蹑脚的绕过陈仁军和那个姑娘,来到陈扬身边蹲下。
“咋样了?扬哥,咋样了?”
“就那样,你自己看。”
三桶嵌糕,都在蔡朝阳手上,陈扬拿过一桶,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蔡朝阳见状,也急急忙忙的开吃。
嵌年糕真香,陈扬狼吞虎咽。吃相难看,蔡朝阳都没见过。
三下五除二,没过一会,陈扬就把一桶嵌年糕干干净净的消灭。
这还不够,陈扬伸手,从蔡朝阳手上拿过第三桶年糕,再次狼吞虎咽起来。
蔡朝阳看得目瞪口呆,他吃的这桶嵌年糕,还剩三分之二呢。
“扬哥,那姑娘,那姑娘在偷看你吃嵌糕呢。”
“呵呵……她嫁的又不是我,看就看呗。”
真是个吃货,两桶嵌糕,全被陈扬消灭。
那边,高媒婆与陈仁军说了一些话,与女方他们一起走了。
陈仁军这才走过来与陈扬和蔡朝阳汇合。
蔡朝阳摊着双手,急忙说明,“仁军哥,你的那桶嵌糕,已经落在扬哥的肚子里了。”
陈仁军根本不关心嵌年糕,“怎么样,扬哥,怎么样?”
陈扬拍着肚子说,“很好吃,我已经大半年没吃到嵌年糕了。太好吃了,就是肉少了点。”
陈仁军伸手推了陈扬一把,“哎哎,我是说人怎么样。”
陈扬咧嘴乐了,“搞搞清楚好不好,是你相亲,不是我相亲。军子,你应该问你自己。”
陈仁军跺跺脚,苦着脸说,“她侧着身,又低着头,我根本看不到。”
“我倒是看了一眼。我敢说,绝对漂亮。要是擦点粉,不比电影里的演员差。”
“别的呢,别的呢?”陈仁军追问。
“他娘的,别的我咋知道。军子,其他方面,只能你自己去了解了。”
“怎么了解,你教教我。”
蔡朝阳也凑热闹,“扬哥,你说说,让我也学学。”
陈扬哭笑不得,“狗日的,我也是来学习的。军子,你以后多去女方家里,多接触接触,不就了解了么。”
“那,那什么叫其他方面?”
陈仁军只有小学毕业,问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其他方面么,包括性格、孝心、健康和劳动能力,等等,反正该了解都要了解。”
陈仁军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好难好难啊。”
蔡朝阳笑着说,“做生意亏了,那还有下一次。老婆要是娶错了,那咱们一辈子就完了。”
“呵呵……朝阳,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娶老婆过日子,就好比癞蛤蟆趴在了脚背上。”
陈仁军听不懂,“扬哥,这话怎讲?”
“咬不死人,但他娘的膈应人啊。”
三个人在街上瞎转了小半天,什么也没买。
陈仁军的人生开了个好头,让陈扬和蔡朝阳羡慕。
而童二子的相亲是在晚上,在放露天电影的地方,又是另一番场景。
第55章 二子相亲
露天电影,是农村最主要的文娱活动,也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去处。
整个城北区,就一台电影放映机,全区七个公社,一个星期正好轮放一遍。
那时候放电影不要钱,只要当地招待两名放映员吃顿晚饭。
还有第二天,要把放映机和发电机送往下一个放映点。
今天晚上,轮到陈蔡公社上叶大队放电影。
从陈家村出发,经过高田村还有下叶村,就到了上叶大队上叶村。
童二子的相亲对象,家就在上叶村。
不过今晚陪着童二子去上叶村的,少说也有十个人,队伍浩浩荡荡的。
他们主要是为了看电影。
已经说好了,如果要去女方家里,就由陈扬和陈仁军陪着童二子去,其他人不许瞎凑热闹。
吃过晚饭再赶到上叶村,天已经黑了。
村头的晒谷场,电影屏幕已经竖起,放映机也已架好。
前来看电影的人已经聚集了好几百。
按事先约定,童二子在晒谷场那棵大樟树边答着。
陈扬他们当然陪着童二子。
大家都蹲在樟树脚下。
蔡朝阳跑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大家,今晚放的两部电影,是《打击侵略者》和《英雄儿女》。
这两部电影,大家以前都看过,内容都是抗美援朝。
看电影,不容易,特别是农村人。
每次放露天电影,连放两部,那是标准配置。
还有纪录品,放正式电影之前,至少还要放二十多分钟的纪录片。
放纪录片也是标准配置。
当时都总结了一套顺口溜,反映中外电影的特点。
“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
纪录片开始放了。
其他人都去看电影,陈扬和陈仁军陪同童二子,老老实实的在樟树下等候。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跑了过来。
“你们是陈家村人吗?”
童二子有点小紧张,“我,我们是。”
“谁是童二子?”
“我,我呀。”
小孩凑过来,看了看童二子,“你是结巴?”
“我,我不,不结巴啊。”
小孩大人似的笑了,“你别紧张,我姐不会吃了你的。”
陈扬和陈仁军在旁边偷笑。
童二子不会说话,不是结巴,但一紧张就结巴。
脖子上还直冒汗。
小孩转身就走,“跟我来吧。”
童二子太紧张,竟然双腿打晃,迈不开步子。
陈扬伸手抓住童二子的胳膊,用力的拎着他走。
陈仁军赶紧过来,学习陈扬,如法炮制。
“扬,扬哥,我,我要撒尿。”
陈扬低声吼道:“给我憋着。”
“你,你教我的话,我,我都忘了。”
“那你就啥也别说。”
“你,你和军子哥,你们,你们得陪着我。”
陈仁军说,“扬哥,这样不行啊。”
陈扬边走边想。
“二子,我爸曾教给我一个法子,说能消除人的紧张情绪,也不知道灵不灵。”
“你说,你说。”
“深呼吸,用力的吸气,憋两三秒钟,然后慢慢的呼气。就这样,练个三五次。”
童二子照着陈扬说的做了两次。
“扬哥,我,我好多了。”
“好,再来几次。二子,你行的,我和军子看好你。”
第56章 对二子负责
到了女方家,女方父母却不讲规矩,不让陈扬和陈仁军进门。
陈扬感觉有点蹊跷。
他和陈仁军一起,从屋前绕到屋后,趴到一个亮着灯的窗户边上。
纸糊窗户,不是玻璃的。陈扬拿手指捅了一个窟窿,再通过窟窿往里望去。
一盏煤油灯,整得挺亮的。
姑娘坐在床沿边,双腿垂挂。小脸蛋挺漂亮,红彤彤的。
童二子背对着陈扬。
这是一张炕床,童二子靠着炕床,站在那里不吭声。
陈扬退开,让陈仁军看。
接着,陈扬拉着陈仁军回到屋前。
“扬哥,二子还不如我,我看要坏事。”
“坏事的不是二子,是那个姑娘?”
“啥,啥意思?”
“那个姑娘的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两只脚也大小不一。”
陈仁军啊了一声,转身又跑去屋后方向。
再次回来时,陈仁军冲着陈扬竖起了大拇指。
“扬哥,你的眼睛真毒。”
陈扬问,“军子,你说咋办?”
陈仁军拿不定主意,“扬哥,你决定。不过,既然是咱俩跟着来,咱俩总得对二子负责。”
“好,跟我来。”
两个人来到晒谷场。
第一部电影《英雄儿女》已放了约三分之一。
陈扬挤进人群,挤到放映机旁。
待陈扬从人群中挤出来,放映员已开始叫人。
“上叶村的叶正方,有人在大樟树下等你。上叶村的叶正方,有人在大樟树下等你……”
过了一会,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从看电影的人群中挤出,朝大樟树这边跑过来。
“扬哥,原来是你呀。”
他叫叶正方,陈扬的初中同学。初中两年,二人一直同桌。
初中毕业后,陈扬读高中,叶正方回家务农,二人就没再联系过。
陈扬先让陈仁军走开,“方子,找你打听个人,你们村里的人。”
“什么名字?”
陈扬愣了,因为他没向童二子打听,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叶正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大红鹰香烟,还有一盒火柴。
“我不抽烟。”
“扬哥,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让我怎么讲啊。”
叶正方掏出一根香烟,点上火吸起来。
陈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女方家的大概位置。
叶正方笑了,“我知道了。那是老叶头家的闺女,叫叶大兰,我们背地里都叫她叶大难。”
“为什么叫叶大难?”
“嫁不出去……”
叶正方话说半截,就急忙伸手,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陈扬推了叶正方一下,“说话,说实话。”
“扬哥,宁拆十座庙,不坏一桩婚啊。”
“哼哼,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说了,你可得替我保密。”
“快说。”
“叶大兰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腿短一些,走路一瘸一瘸的。对了,就像咱们读初中时,坐在咱们前面的那位同学一样。”
“噢,你继续讲。”
“叶大兰治疗得不错,小步走路,一般还看不出来。不过,毕竟落下了后遗症,干不了重活。还有,还有她已经二十四了,对外却说是二十一岁……”
陈扬拍拍叶正方的肩膀,“方子,谢了。”
“扬哥,我可什么也没有说。”
说着,叶正方要起身走人。
陈扬一把拽住了叶正方,吸着鼻子问道:“方子,你身上是什么臭味?”
第57章 新的行当
叶正方身上有鱼腥味。
这不奇怪,叶正方他爸在区供销社门市部上班,专门销售海鲜,叶正方时常在那里当临时工。
“不对啊。”陈扬用鼻子在叶正方的衣服上来回的蹭,“不是海鲜味,是河鲜味啊。”
叶正方笑道:“扬哥,你狗鼻子啊。”
“说说,你改行了?”
叶正方点着头说,“我跟一个亲戚学了三个月,学习下河捕鱼。现在我搞了一条小船,自己下河捕鱼。再把捕到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
“赚头大不大?”
“还行,一天两天的不好算。但一个月下来,二三十块还是有的。多的时候,我还赚过五六十块呢。”
陈扬两眼放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扬当机立断,“方子,我拜你为师,你教我下河捕鱼。”
叶正方说,“不会吧。扬哥,你脑子活,又有文化,什么赚钱的门路找不到啊。”
“废话,你就说,你教不教?”
“教,必须教,肯定教。”
“那好,我明天就来学。”
“不用。明天我到你那一带的河里捕鱼,你等着,我去你家找你。”
“那就一言为定,我在家等你。”
“就这么说定了。”
叶正方起身就走,走了没几步,折回来叮嘱说,“扬哥,关于叶大兰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啊。”
“明白,去吧。”
叶正方走后,陈仁军回来,他再三追问,陈扬啥都没说。
陈扬心里非常矛盾,要不要将实情告诉童二子。
第二天上午,陈扬还是把了解到的情况,没有保留的告诉了童二子。
童二子也告诉陈扬,他还没同意这门亲事。
陈扬这才知道,童二子之所以还没同意,是因为他嫌女方个子太矮,和年龄大了点。
叶大兰只有一米四八。至于年龄,女方说二十一岁,比童二子大了三岁。
接下来,陈扬当然不会继续参与。童二子有爷爷奶奶作主,怎么也轮不到他陈扬。
现在,陈扬在等老同学叶正方。
叶正方是下午来的,摇着他那条小船。
叶正方先拿了两条胖头鱼送给陈扬。
陈扬也不客气。
然后,陈扬上了叶正方的渔船。
这种单人单桨的渔船,是温黄平原水乡地带最小的船。
宽不到一米,长顶多五米,船浆装在前部,自重两三百斤,载重量不到三百五十斤。
一个叶正方,加上一个陈扬,船的吃水线就快到船帮了。
陈扬听叶正方的吩咐,小心翼翼的,钻进中舱,盘腿坐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渔船不仅也分前舱、中航和后舱,还在前舱和中舱之间,有一个装鱼的鱼舱。
前舱也比较长,因为这里是打渔人活动的主要地方。
中舱是休息的地方,上面安装弧形竹簾,既遮太阳又挡雨。
竹簾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放置渔网和晒渔网。
竹簾要比中舱长,前面遮住鱼舱,后面遮住后舱。
后舱除了放些打渔工具,还有一个煤油炉和一个小厨柜。
叶正方告诉陈扬,他经常住在船上,就在船上生火做饭。
中舱就是睡觉的地方,搁几块木板,铺一张草席,放一条被子就齐活了。
“方子,快教我如何捕鱼吧。”
第58章 学习捕鱼技术
叶正方告诉陈扬,他只捕“四鱼一虾”,不捕那些小鱼。
陈扬问为什么。
叶正方说,那些小鱼不好侍候,捕上来待不了多久就死了,拿去街上卖都来不及。
除了捕虾,主要就是四种鱼,鲤鱼、鲫鱼、白莲鱼和胖头鱼。
县渔业局每年放养鱼苗,也主要是这四种鱼,所以每年产量不小。
陈扬更关心捕捞办法。
叶正方说,捕鱼捕虾,主要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守株待兔。比方说捕虾,就是找好的水域,好的位置,安装一些捕虾专用的虾箩,等着虾们自己钻进来。
还有鲤鱼。也要用固定的拉钓,放置在水下,从这边河岸拉到对面河边。一头装上铜铃,一旦拉钓钓住鲤鱼,铜铃就会响起报信。
另一种方法,就像游击队一样,捞一网换一个地方。
至于哪些地方能捕到鱼,全凭经验还有运气,没个十年八年,根本成不了高手。
还有时机。早上和晚上,以及午后,都是捕鱼的好时机。因为在这些时间段里,鱼类的活动能力衰退。
鲫鱼、白莲鱼和胖头鱼,都要用移动的办法捕捞,捕捞工具就是尼龙渔网。
至于具体操作,陈扬虽没干过,但也见过。就是找一片水域,把渔网撒下。待渔网撒开并沉底后,再将渔网收回。
总而言之,小船捕鱼,七分经验,两分运气,外加一分辛苦。
叶正方一边介绍他的经验,一边将船摇到一个河湾里。
叶正方让船缓缓的无声的停下,再拿起一把渔网,扎稳马步,深呼吸后,用力将渔网向前向上撒出。
渔网已经撒出,但渔网的绳头还在叶正方的手里。
陈扬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正方的动作。
过了几秒钟,叶正方开始收网。
收网速度先慢后快,还没收完,就能看到有鱼在水里扑腾。
“扬哥,我这一网,没在你面前丢脸。”
果不其然,这一网收获颇丰。
三条白莲鱼、三条胖头鱼和八条鲫鱼。
目测重量,三条白莲鱼至少两斤,三条胖头大约两斤半,八条鲫鱼大概有三斤半。
单条鱼都不算大,叶正方很内行的说,这些鱼应该是去年放养的,应该算挺大的了。
陈扬最关心一个问题。
“方子,这片水面没有水草,你凭什么判断这里有鱼呢?”
“你等等。”
叶正方收网拿鱼,把渔网搁在竹簾上,把鱼搁在鱼舱里。
再把船摇到岸边,用桨把船停住,再在船头坐下,拿根烟点上火吸起来。
“扬哥,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是白天捕鱼最好的时机。鱼也有困乏的时候,也有睡觉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的鱼,活动能力最差,也是咱们捕捞的最好时机。”
“你再说说,除了这个时段,还有哪几个最佳时段?”
“这里有个窍门,是很有经验的老渔民告诉我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你分成四个时段,每六个小时一个时段。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其他三个时段,你很容易就能算出来了。”
陈扬点了点头,“天时地利人和。方子,你说了天时,再说说地利吧。”
第59章 没啥吃的时 草根也能饱
叶正方说,“咱们捕鱼,几乎都是在河湾里完成的。一般来说,所有的河湾,都是鱼儿喜欢聚集的地方。”
陈扬说,“你说的河湾多了去了。哪条河都是弯弯曲曲,河湾千千万万,怎么判断哪些河湾里有鱼呢?”
“一,越弯曲的河湾越有鱼。二,水流越急的河湾越没有鱼。三,水草多的河湾鱼多,水草少的河湾鱼少。四,水深的河湾留不住鱼,水浅的河湾留得住鱼。五,水温高的河湾鱼多,水温低的河湾鱼少……”
陈扬边听边记。
“扬哥,你记住一个窍门。每到一个河湾,你看到水略有浑浊,或者水面上有些许气泡,这个河湾里一定有鱼。”
天时和地利讲完,还有人和。
叶正方把船摇到下一个河湾,观察了一下,“扬哥,你来撒网。”
陈扬从中舱爬出来,接过渔网,学着叶正方刚才的样子,使劲的把渔网撒了出去。
叶正方蹲在那里,笑出了猪叫声。
因为陈扬撒出去的渔网,还没落到水里,就卷成了团团。
陈扬也是急中生智,反应忒快,渔网还没落水,就被他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再把渔网整好,陈扬再把渔网撒了出去。
这回还行,渔网撒得挺开,渔网的四周也几乎同时入水。
叶正方嘴里数数,“一,二,三,四,五,收网。”
陈扬立即收网。
运气不错,这一网捞了一条白莲鱼、两条胖头鱼和五条鲫鱼。
陈扬来劲,又学着撒了几网,但收获甚少,其中两网颗粒无收。
“扬哥,我该去卖鱼了,你去不去看看?”
“改天吧。我得回家,跟家里商量商量。他们同意了,我就能下河了。”
“那行。明天下午,我再来找你。”
小渔船靠岸,陈扬回家。
吃晚饭时,陈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全家人。
二弟陈兵第一个赞成,“大哥,我支持你,我跟着你下河。”
陈扬说,“我一个人下河。老三,我和爷爷商量过了,你去学当木匠,跟着爷爷的徒弟学。”
陈兵不愿意当木匠,“爷爷,这事就定了?”
爷爷点着头说,“兵,你十四岁了。学一门手艺,将来饿不着,一辈子有饭吃。”
陈兵嘀咕道:“大哥,你得答应我。以后要是有大生意,我还回来跟着你干。”
“这没问题。”陈扬满口答应。
大妹陈平说,“大哥,听大人们说,下河很苦的。能干别的,就不要下河了。”
奶奶和母亲也劝说陈扬。
陈扬问爷爷,“爷爷你说呢?”
爷爷思忖了一下,“没啥吃的时,草根也能饱。这活虽然苦,但一般人学不了,能干得长一些。扬,要不你先干着,将来有了别的好活,咱就转行。”
爷爷德高望重,目光深远,他说出的话,等于是一锤定音。
第二天,陈家有很多事要忙。
上午,爷爷送二孙子陈兵去衡峰街,他最好的徒弟在那里干活,他要亲自把陈兵交到人家手里。
还带了十块钱。其中的八块钱,直接作为拜师礼。
亲兄弟,明算账,亲徒弟,也讲礼。
爷爷懂世故人情,有了这八块钱的拜师礼,他徒弟就不敢不认真的带陈兵。
下午,爷爷去买船,陈扬下了叶正方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