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干部带头
陈扬把童四平的指示做了传达。
“……所以，咱们要积极自救。先动员那几个有机动船的人家，咱们帮他们把船捞出来，维修一下，这样咱们就有办法与外界来往了。”
陈生梅道：“这个工作我亲自抓，我弟弟就有一条机动船。”
蔡岳松问，“柴油怎么解决？没柴油船也开不起来啊。”
陈扬道：“我二弟那里有五桶柴油，先拿来用着。”
陈玉花问，“扬，你拿这钱是？”
陈扬笑笑，“开着机动船出去买东西，肯定贼贵贼贵的。咱村里没钱，总不能去偷去抢吧。我先拿一万块，给村里用着，不够了再想办法。”
蔡岳松点了点头，“回头我也拿点钱来。扬，你带了个好头。这个时候，咱们就该挺身而出。”
其他人纷纷点头。
陈生梅冲着陈扬道：“扬，你来安排工作吧。”
陈扬假客气，“我？你们都是领导，哪轮得上我。”
蔡岳松笑指陈扬，“假惺惺的可不好。”
童老贵道：“扬，你就安排吧。”
陈扬不再客气，他先把一万块钱递给童老贵，“老童，以后出去买东西的任务，就由你具体负责，童会计和陈出纳轮流配合你。”
童老贵点了点头。
“支书主要在村部值守。岳松叔，玉花婶，你俩乘小船去村里转转，把人员情况挨家挨户的统计上来，顺道把上级送来的物资分配下去。”
临时会议开完，大家分头忙碌起来。
晩上，水位稳定，终于不上涨了。
当晚，村里的六条机动船从水里捞了上来。
只有两条还能使用，其余四条船底破烂，基本上已经废了。
对剩下的两条机动船，陈扬要求连夜检修，争取明天早上就能出去采购物资。
这么多的乡镇被淹，物资价格肯定曾曾上涨，早点出去采购，可能既买得到，价格也不会太离谱。
第二天早上，水位没上涨，但也没有下降。
天上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两条机动船分头出发，一条奔县城，一条奔温峤街。
加上船老大和村干部，各配七八个人。
一条由陈生梅、陈福满和会计童玉梅带队，另一条由蔡岳松、童老贵和出纳陈冬福带队。
陈扬一夜没有合眼。
经过再次清点统计，没有死亡，全村村民安然无恙。
上午十一点多，县里的送粮船来了。
五千斤大米，三百斤油，两百斤糖，一百斤盐。
陈扬让蔡晓晖和陈玉花他们，组织人员把物资分发下去。
蔡国平和童小龙一起，带领突击队和民兵，继续搜集各家各户有用的东西。
中午十二点半，两条机动船回来了。
这趟出去，买了三千两百斤大米、一千多斤猪肉和两千多斤新鲜蔬菜。
买得最多的是木柴，共一万两千多斤。
其他物资也买了不少。
只是价格贼贵，会计童玉梅和出纳陈冬福告诉陈扬，各种物资的价格，普遍比平时的贵百分之五十。
这没办法，再贵也要买，明天还要去买。
下午的时候，村里召开两委会议。
就一个议题，村干部捐款。
陈扬再次拿来两万，一万是他自己的，另一万是他二弟的。
陈扬的二弟不是干部，本来无需捐款，但他让大哥带话，一定要捐。
陈兵作为一个特例，一万块被村里接受。
其他不是村干部的村民，暂不接受其捐款。
支书陈生梅捐出三千，大家都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
蔡岳松和蔡福满二人，各捐款八千。
童老贵、陈玉花、蔡国平、蔡晓晖和童小龙五人，各捐款五千。
加上陈扬最早捐的一万，总共筹款七点四万块。
大家商定，这个钱除了现在急用，主要要用于灾后重建。
上级拨下来的物资不多，救灾的重点还在自救。
这段时间，陈三炮的突击队最辛苦最努力，功劳也最大。
一百二十多头猪，两千三百多只鸡，一千五百多只鸭，七十几条狗，都被突击队捕获。
突击队还挨家挨户的进屋，翻箱倒柜，不留任何死角，获得大米三万两千多斤，咸菜七百一十多坛，腌肉一千七百多斤。
陈扬还组织村里的木匠，以及会木工活的村民，给村里所有的新房二楼安装临时门窗。
全村一百多户人家有新房，共有四百零七间。
村民们也基本上住进了新房的二楼。
水位在缓慢下降，天气也已转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陈扬已两天没有回家，他看到各方面秩序井然，就偷个空回趟家。
现在已不用游泳，可以坐着小木船回家。
陈扬坐的小木船，正是他自家的小渔船。
小渔船有五六个漏洞，全靠泥巴堵着，不时的还要拿木舀往外勺水。
小扣子在划着船桨。
陈扬靠在船帮上睡着了。
小木船划进陈扬家的院子里，直接靠在他母亲房间的窗台上。
在村民的帮助下，三楼塌下来的废砖石，已经基本上清理掉了。
看陈扬睡得香，家里人都没敢打扰，陈兵拿来一件衣服给大哥盖上。
顺子把小扣子拎到屋里，拿来两个米团递给他。
小扣子狼吞虎咽，吃相难看。
奶奶笑咪咪的，吩咐顺子，再拿两个米团。
小扣子照样吃得飞快，吃得精光。
顺子乐道：“小扣子，还能吃吗？”
小扣子拍着肚子道：“再来十个也没问题。”
陈兵笑骂道：“你个小吃货，照你这吃法，洪水还没退去，你就把自个给撑死了。”
小扣子笑道：“就你们家的米团好吃。他们的只是米团，你家的米团是甜的。”
确实是这样，陈扬家存有糖精。糖精的甜度比白糖红糖还要高，做米团的时候放了糖精，米团当然是甜的。
陈扬醒了。
顺子赶紧递来两个米团。
陈扬边吃边问，“小扣子，你吃了吗？”
“嘿嘿，我吃了四个。”
陈扬大骂小扣子，一个米团二两，吃得太多会撑着。
小扣子不顶嘴，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吃罢，陈扬冲着二弟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咱们家老四。公路被封，她不能按时去学校报到了。”
“大哥，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第406章 麻烦大了
陈扬忙问怎么回事？
陈兵告诉大哥，收音机里，传达了省教委的特别通知，凡此次三号台风造成的灾区，所有大学生都可以推迟返校。
特别通知特别提到，其中本年度被录取的大中专生，都可以推迟半个月去学校报到。
陈扬再次确认以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陈兵还对大哥说，这次去省城送二妹上学，还是他和顺子去。
陈扬当然同意。
旁边的小扣子，露出羡慕的眼神，这小子最远只去过县城，连路桥街都还没去过呢。
陈扬伸根手指，刮了刮小扣子的脑袋，“臭小子，好好干。到时候我奖励你，跟着他们去趟省城，好好的玩一圈。”
小扣子大喜，“扬叔，你说话算数？”
“我几时说话不算数过？”
小扣子看向陈兵和顺子，“陈兵叔，顺子叔，带我去不？”
顺子笑道：“臭小子，你扬叔的命令，我们怎敢不从。”
小扣子正坐在窗台上，高兴的站起身来，“我要去省城看西湖了……”
不料，脚下一滑，身体一仰，扑通一声，小扣子的身体掉入了水中。
全家人大笑。
小扣子从水里冒出来，趴着小木船傻笑不已。
三妹三弟都有意见。
三妹道：“大哥，我也要去。”
二弟道：“大哥，你不能偏心。”
陈扬手指三妹三弟，“你，你，你俩将来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看外面的世界。”
又手指小扣子，“就这个小文盲，大字不识几个，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一，咱们就照顾一下吧。”
全家人又是齐笑。
小扣子不满道：“我认得十几个字呢。”
二妹问，“小扣子，你说来听听，你认识哪些字？”
“麻将牌上的字，我都认得。对了，我还认得外国字呢。”
三弟问，“你还认得外国字？”
“对啊，扑克牌上的JQKA。”
全家人爆笑。
陈扬又气又好笑，“小笨蛋，快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陈扬看到家里没事，就和小扣子一起回到了村部。
今天，乡里的领导终于来了。
李春阳和郑卫民的日子也不好过，乡政府也被洪水淹了一层，乡干部们只能挤在少数几间二层楼上。
一行六人，带了一些物资，坐着一条借来的机动船。
机动船开不进村里，陈生梅他们，用小木船把他们迎进村里。
李春阳和郑卫民二人，先分头慰问村民，再汇集到村部。
听了陈生梅等人的汇报，李春阳和郑卫民放心了。
二人高度评价了陈家村的抗洪救灾工作。
二人告诉大家，他俩已到过其他受灾的三十九个村，每个村都有死亡或重伤的，唯有陈家村没有。
截止到目前，还有十多个村的灾民在饿肚子，其中有八千多人，每天只能吃上一顿饭。
李春阳说，要把陈家村的事迹上报，要号召大家向陈家村学习。
陈扬在旁边听着，正要开口，请求暂不上报。
但支书和副支书高兴，陈扬就不好说什么了。
再说了，支书和副支书二人，以及其他人，都说陈扬功劳最大。
李春阳和郑卫民在村里待了两三个小时。
他们走后，陈扬有点愣神。
蔡岳松问陈扬，“扬，你什么情况？”
陈玉花也问，“扬，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家歇着。”
陈扬摇摇头，“咱们可能有麻烦了。”
蔡国平惊问，“领导都表扬咱们了，还能有什么麻烦？”
陈生梅也道：“对啊。领导还说要上报咱们的事迹呢。”
陈扬苦笑，“支书，麻烦就麻烦在上报上。只要一上报，那就要宣传，那些记者就会蜂涌而来。到时候，咱们就头大了。”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
“那些记者来了，咱们总得招待吧。吃的睡的等等，还得派人陪着护着。同志们，麻烦大了去了。”
陈生梅顿足道：“失误了，失误了。扬，你说怎么办？”
陈扬又道：“最大的麻烦，是记者们如果知道，咱们这些人捐了七万多块钱。”
蔡国平问，“这是先进事迹，这也是麻烦吗？”
陈扬又是苦笑，“记者一报道，说咱村有吃的有喝的，村干部有钱，一下子就捐了七万四千块。那上级会怎么想？哟，你们这么有钱，那我救济的时候，给你们少一点。你们想想，这会是啥后果？”
大家都愣住了。
蔡岳松道：“这不行。扬，这不行啊。”
“还有你。”陈扬踹了蔡国平一脚，笑骂道：“你个狗日的，头发整齐发亮，衣服也是新的，还一天一换。你他娘的，人模狗样，记者看了会怎么想？上级看了会怎么想？”
蔡国平讪讪笑道：“得，我又犯错误了。”
蔡福满问，“扬，你就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等记者来了，咱们都换上破烂的衣服，乡亲们也要换上破烂衣服。对了，还要装出精疲力尽的样子。总而言之，要让记者们看到咱们很困难，但又很努力……”
陈生梅笑了，“咱们就照陈扬说的办。”
陈扬想了想，一拍大腿，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物资，“这些这些，也要藏起来，千万千万不要让记者们看到。”
蔡岳松点了点头，“对对。要转移，马上转移。”
童老贵问，“转移到啥地方？咱们没地可藏啊。”
蔡福满道：“有办法了。咱们村里还有四条机动船，虽然不能行驶了，但修补一下，当临时仓库还是可以的。”
陈扬道：“好。福满哥，你和童小龙负责这事，马上去办，争取明天早上，把村部的物资转移走。”
蔡福满和童小龙领命而去。
陈扬指指蔡国平，还有陈玉花、童老贵和蔡晓晖，“你们四个，分头去村里转转，找乡亲们说说。从明天上午开始，都要穿旧衣服，越旧越好。都不要洗脸，爷们脸上擦灰，娘们头发蓬乱。”
四个人笑着去了。
只剩下陈扬与陈生梅和蔡岳松。
陈生梅有点不相信，“扬，记者们真的会来吗？”
陈扬笑笑，“最快明天，最晩后天。不信打赌，输的光屁股游泳。”
三人都笑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记者们就来了。
第407章 不义之财
陈扬从家里拿来望远镜，交给小扣子，让他当观察员。
小扣子得意了，找来几张办公桌，搁在村部的屋顶上，拿着望远镜，东南西北的来回张望。
“扬叔，一条机动船开过来了。乖乖，船上全是人，拿着机器的有好几个呢。”
“咦，啥情况啊。咱们村的三个人，蔡根夫、陈田春和陈美良，也在这条船上。”
陈扬躺在地上，懒洋洋的说道：“继续观察，别搞错了。”
“没错没错，那些人肯定是记者，有两个还拿着照相机呢。”
“豆腐他们三个也在船上吗？”
“是啊，不信你自己看。”
陈扬站起身来，接过望远镜，朝机动船的方向看。
小扣子说得没错，记者们来了。
还有三位在外面做生意的村干部。
陈扬估计，这三位到了县城，待在河埠码头，才搭上了回村的顺风船。
陈扬伸脚踢了踢打盹的童小龙。
童小龙曾的起来。
陈扬附在童小龙耳边，小声的滴咕了一阵。
童小龙坏笑着频频点头。
陈扬冲着蔡晓晖和蔡国平吩咐，撑着小木船去迎接记者。
三条小木船冲了出去，奔向已在村外停下的机动船。
一共来了十八个人，除了村里的三位，县里来了三个人，负责陪同各路记者。
记者一共十二人，有拿照相机的，也有扛着摄像机的。
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些救灾物资，有县里的，也有记者们带来的。
三条小木船，第一趟接人，第二趟运物资。
陈扬带着小扣子悄悄熘走。
还有一条小木船，是陈扬家的，也是陈扬专用的。
小扣子按照陈扬的吩咐，划着小木船，来到村中心的三棵大樟树边。
中间的那棵大樟树，最为高大。
陈扬将船绳系好，先察看水位线降了多少。
一根竹杆，绑在樟树上，上面有一道一道用红漆画上去的线。
这是陈扬的杰作，用来测量水位的变化情况。
一边查看，陈扬一边自言自语，“他娘的，一天才降十几厘米，这得多少天才能退完啊。”
小扣子一听，立即冲天大骂，“老天爷，你瞅见了吗，你瞅见了吗？”
陈扬呵呵笑道：“小扣子，你要是加上你他娘的，我算你狠。”
“嘿嘿，不敢了，不敢了。前天我照你说的骂的，被五叔婆好一顿臭骂。”
两个人爬上大樟树。
这次洪水，陈家村有史以来第一。
大樟树屹然不动，除了刮去不少树枝树叶，基本没有损伤。
大部分的树枝还在，树叶也剩不少。
大洪水只淹了树下四米，大樟树还有十七八米能见到阳光。
小扣子灵活，爬在陈扬前头。
上到七米高时，陈扬发现两张床，就架在树杈上。
九米高的地方，也有两张床上，床上还睡了两个人。
陈三炮和孙猴子，呼噜打得震天响。
旁边还搁着一只老式的大木箱。
陈扬打开箱子。
嚯，这真是个八宝箱，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还有香烟，足有三条。
陈扬气得伸脚直踹陈三炮和孙猴子。
俩货醒了，看清是陈扬后，涎着脸笑了。
“哪来的？这是哪来的？”
陈三炮忙道：“捡的，是捡的。”
“哼哼，哪儿捡的？告诉我，我也去捡。”
孙猴子道：“真是捡的。扬叔，我们前天在村外自留地上摸菜，看到这只大箱子，是从高田村那边漂来的。”
“噢，真是捡的啊。”
陈三炮和孙猴子指天发誓，陈扬这才相信。
“呵呵，是哪个倒霉蛋，让你们这帮小混蛋捡了大便宜。”
陈三炮讨好道：“扬叔，我们谁也没告诉，但准备向你报告的。”
“你得了吧，我今天要是不来，你俩就真的吃了独食了。”
小扣子上来，坐在大木箱的盖子上，俯身翻看箱子里的东西。
麦乳精、罐头、白沙糖、炒米粉、炒豆、花生米……
“哇，三炮哥，你们发财了。”
翻到箱底，竟然还有钞票。
小扣子傻眼了。
陈三炮道：“我们还没翻看下面，不知道下面还有钞票。”
四个人一齐动手。
二十捆钱，十块面额的，一捆一千，整整两万。
陈扬也愣了好久。
“扬叔，这咋办？”陈三炮陪着小心问道。
想了老半天，陈扬道：“这钱么，先保管起来，到时候一定要还给失主。”
两个货一齐点头。
小扣子道：“三炮哥，猴子哥，你俩每人一万，造房子娶媳妇都够了。”
陈三炮和孙猴子都笑了。
陈扬笑道：“拿不义之财娶媳妇，生孩子肯定没屁眼。”
四个人爆笑。
陈三炮傻傻的问，“扬叔，吃了不义的东西，生孩子会有屁眼吗？”
“呵呵，很可能也没有。所以我不吃，打死我我也不吃。”
陈三炮有点慌神，孙猴子也是。
这俩货已吃了不少。
陈扬咧嘴大乐。
陈三炮道：“扬叔，我还想娶媳妇的。”
孙猴子也道：“扬叔，帮我俩想个解救的办法。”
陈扬严肃道：“犯错误不要紧，改了就是好同志。现在把东西和钱交给村里，你俩还是好人。好人生孩子，肯定有屁眼。”
小扣子笑个不停。
陈三炮拿来一根络麻绳，和孙猴子一起，将大木箱绑好。
在陈扬和小扣子的帮助下，大木箱被下放到水面上。
陈三炮道：“扬叔，我和孙猴子一起，把大木箱交给村里。”
陈扬点点头，冲着陈三炮和孙猴子竖起大拇指。
陈三炮和孙猴子一起下树，带着大木箱，划着小木船去了村部。
小扣子傻问，“扬叔，他俩，他俩那样……真的会生小孩没屁眼吗？”
“你信吗？”
“我信。刚才，刚才我幸亏没吃。”
“呵呵……信你个鬼哟。”
小扣子想不明白，因为这已超出了他的思维范围。
村部那边正热热闹闹。
省电视台的记者，点名采访陈扬。
陈扬不在，可大家都知道，陈扬是躲起来了。
陈三炮和孙猴子交了东西，准备回大樟树。
童小龙和蔡晓晖搭船。
虽然陈三炮和孙猴子没说，但童小龙和蔡晓晖看出来了，能让这俩货捡到东西上交的，只有陈扬才能做到。
四个人划着小木船，又靠在大樟树边。
第408章 记者来了
蔡晓晖和童小龙也爬上了大樟树。
陈扬正要睡觉，蔡晓晖和童小龙来了，他就没了睡觉的机会。
陈三炮和孙猴子，还有小扣子，他们坐在下面两块床板上。
陈扬他们仨坐在上面两块床板上。
陈扬独占一块床板，躺在上面，头枕树干，挺舒服的。
“小龙，交待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
“放心。豆腐答应捐五千块，陈田春和陈美良答应各捐三千块。豆腐和陈美良都挺爽快的，只有陈田春有点犹豫。”
陈扬点点头，“又多了一万一千块重建资金。咱们全体村干部都捐了钱，很公平嘛。”
下书吧
蔡晓晖道：“不能说完全公平。你一个人就捐了两万块，要是加上你二弟的一万块，你相当于捐了三万块呢。”
“这事千万别让记者们知道。”
童小龙道：“陈支书已经挨个吩咐过了，相信大家不会说出去的。”
陈扬冲下面吼道：“三炮，你们仨不要歇着了。去看看那些记者，他们都在采访谁，都在干什么。”
“哎，我们马上去。”
陈三炮他们仨，下了树摇着小木船走了。
蔡晓晖也靠在树干上，“扬哥，我总觉得，你这样躲起来不好。”
“哦，怎么个不好？”
“风头让他们给抢去了。”
陈扬呵呵一笑，“那你俩为啥不去抢风头呢。”
蔡晓晖笑道：“我看到记者的摄像机，我心里就犯憷。我不行，我说不出话来。”
陈扬瞅瞅童小龙，“你呢？”
童小龙笑道：“我更不行。那漂亮女记者问我，我的两腿直打颤。”
“你们两个，狗肉上不了宴席，真他娘的没出息。”
童小龙道：“就这一点，咱还真比不上蔡国平那娘娘腔。这家伙能说话，在记者面前，小嘴叭叭的像挺机关枪。”
蔡晓晖点点头，“我也佩服，这家伙上得了台面。”
陈扬道：“这家伙，别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
童小龙坏笑几声，“扬哥你放心，我跟福满哥说了，福满哥会盯着他的。”
蔡晓晖也道：“他比以前好多了，应该不会随便乱说。扬哥你放心，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在宣传你。这次抗洪救灾，你的功劳最大，他不敢据为己有。”
虽然躲起来，但如果有人抢功劳，陈扬还是在意的。
躲起来也是暂时的，是先让别人亮相，自己作为主要人物，最终还是要面对记者。
这个套路，正是童四平叔叔教给陈扬的，就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仨人在树上睡了一会，直到陈三炮他们回来。
陈三炮告诉陈扬，他们都在找他，他们仨也是奉命来找他的。
不用说，找他是为让他接受记者的采访。
县里派来陪同记者的三个人，带队的是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坚持要求找到陈扬，让陈扬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蔡晓晖道：“扬哥，躲不过了，你还是去吧。”
陈扬点点头，“好，咱们仨一起去。”
陈扬让陈三炮他们上树，与蔡晓晖和童小龙一起，摇着小木船回到了村部。
十二个记者，来自四个单位，省日报、省电视台、地区日报和地区电视台。
陈扬回到村部，正是午饭点上，记者们已从下面采访回来，准备在村部吃午饭。
村两委会里，也就蔡国平的普通话讲得还行，能跟陈扬一比。
蔡国平指了指陈扬，对记者们说，“记者同志们，这位就是代理主任陈扬，他刚检查完村里的情况回来。”
两台摄像机很快对准陈扬，两个照相机，更是对着陈扬卡察卡察。
陈扬不适应，躲到蔡晓晖和童小龙的身后。
陈生梅过来，把陈扬拉过去，“扬，这是宣传部的副部长。副部长，这就是我们的陈扬副主任，我们村这次抗洪救灾的总指挥。”
副部长与陈扬握手，“陈主任，辛苦了。”
“副部长，您好，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好，请您批评指正。”
副部长握着陈扬的手不放，“你们做得很好。特别是小陈同志你，童四平副县长对你评价很高，赞不绝口。”
陈扬忙说两声“惭愧”。
副部长握着陈扬的手，用力摇了几下才放开。
陈扬怔了怔，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副部长转身，对记者们说，“现在，我把我们的英雄交给你们了。”
四家媒体，联合采访陈扬，由省电视台的女主持人负责采访。
陈扬不怯场。
倒是女主持人的漂亮，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对陈扬稍有影响。
“陈主任，你好，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你能不能先介绍一下自己？”
陈扬用标准的普通话接受采访。
“记者同志，我叫陈扬，耳东陈，红旗飘扬的扬。我不是主任，我是陈家村的副主任和代理主任。”
“你今年多大？什么文化程度？结婚了没有？”
陈扬有点犹豫，“这些，这些也要讲吗？”
女主持人笑笑，“我看你像乡干部。为了消除观众的疑惑，你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我今年二十五岁，毕业于县一中。我去年就结婚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爹了。”
“恭喜恭喜。陈主任，你一定要带我去你家看看，让大家认识一下你的妻子。”
“谢谢，谢谢。”
“陈主任，我们听说，在台风来袭之前，你们就做好了准备。在台风来袭之前十个小时，你们就转移了四分之一的村民。”
“是的，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相对来说，我们村的损失要少一些。”
“你们是怎么想到要提前准备的？”
陈扬瞥了一眼副部长，“这是因为上级的及时指示和领导。”
女主持人微微一笑，“可是，据我们所知，台风来袭前十五个小时，已经处于断电断电话状态，上级又如何及时指示和领导呢？”
“有收音机啊。全靠收音机，全靠县里刚成立不久的县无线广播台。比方说我家就有四个收音机，能通过县无线广播台，收到县里的指示和台风消息。”
副部长眉宇高扬，因为县无线广播台，不但归他领导，还正是他主张才创办起来的。
“小陈同志，听说你们村没有死亡，也没有重伤，你能确认吗？”
第409章 接受采访
陈扬点了点头，“这个我们可以确认，没有死亡，没有重伤。”
陈扬告诉记者，现在大部分已经痊愈。
女主持人说，这次的三号台风，是正面袭击温林县，登陆风力高达十五级，给温林县造成严重的人员损失和财产损失。
女主持人问道：“陈主任，现在村民的情况怎么样？”
陈扬道：“都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我们村有约四分之一的人家，在这几年陆续建造了新房，这些新房经受了台风的考验。虽然全部的旧房子都被淹没，新房子的一楼全被淹掉，但新房子的二楼还没被淹。”
“你是说，现在村民们都被安置在新房子的二楼上？”
“对，全村新房子的二楼，门窗几乎全部被毁，但现在已经基本上修好。全村的新房子有四百零三间，我们村在家的村民一千八百三十二人，每个房子暂住四个半人，所以足够全村居住。”
“这里有个问题，新房子的主人，乐意让旧房子的人住吗？”
陈扬笑了，“记者同志，你太不了解我们农民了。平时可以吵架甚至打架，但在天灾面前，他们就会迅速的团结起来展开自救。我们陈家村就是这样，正是因为大家的团结，抗洪救灾才能顺利展开。”
“陈主任，你们都做了哪些自救措施？能不能说出来分享给大家？”
陈扬道：“台风来之前，我们主要是转移群众，特别是那些住危房的村民，和住在洼地里的村民。我们的原则是，不漏一家，不落一人。”
“那么在台风登陆过程中呢？”
“记者同志，在台风登陆过程中，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对不起。台风登陆后，你们采取了哪些自救措施？”
“台风登陆以后，最初也是做不了什么的。但当风力减弱后，我们立即就出动了。可大雨倾盆，已将我们全村淹没。在这种情况下，积极展开自救是唯一的办法。”
“我听说，你们进行了干部划片包干，你还组织了一支突击队。”
“对，我们陈家村是个大村。我把全村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以村道为界。每个区派一名村干部带队，每队十几个民兵，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救人。”
“你们挨家挨户的搜救？”
“是的，我们挨家挨户的搜救，每家每户基本上走了两遍甚至三遍。而实际上，村民们已自发转移到房顶上，相当一部分待在路边的树上。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搜救以及转移，这是我们基本上没有伤亡的主要原因。”
“接下来你们又做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吃和喝了。我们完成搜救和转移后，已是第二天中午，村民们没吃早饭，又没吃午饭，大家都饿了，吃和喝就是天大的事。首先是喝，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喝脏水，而且是喝生水。”
“这怎么行呢，喝脏水生水是会得病的。”
“没办法，我们只能要求，老人孩子和体弱的人，尽量不喝脏水生水。但我们年轻人，干活的时候不能不喝水。就我本人来说，就喝了两天的脏水生水。我身体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喝水问题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好办。后来我们架了铁锅烧水。虽说还是脏水，但烧开了，基本上把细菌都杀死了。而且我们要求大家喝水的时候，要喝热的，不要喝凉水。截止到现在，只有不到十人喝水致病，都被我们村的医生治好了。”
“陈主任，请你再说说吃的问题。”
“关于吃的问题，其实解决起来也不难。那些有新房子的人家，早已把大米和铁锅等物资，转移到二楼上去了。危难之时见亲情，他们都主动拿出来，这个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我听说，你们一度遇到了柴禾问题。”
“是的，有米有锅有水还不行，没有柴禾，大米也烧不成米饭。但恰好在我们陈家村，有一个木质皮箱制造行业。有三十几户人家，家里备有大量的木板，他们主动拿出来，风吹日晒，就变成了柴禾。”
“也就是说，台风过后的第一天，你们全体村民就吃上了热饭？”
“对。只可惜没菜，大家的第一顿饭，只有米饭加盐，勉强填饱肚子。”
这时，女主持人笑了笑，“我还听说，你家的灾后第一顿饭还是不错的。”
陈扬也笑了，点着头道：“是相当不错。我家有腌菜腌肉，还有一些青菜。可当时暂时待在我家的村民，有一百二十七人。就中午一顿饭，把我家的那点存货全给干没了。”
大家都听笑了。
“陈主任，请你继续说。”
“我们在当天下午就成立了突击队，突击队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村民们找吃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能抓的都不放过。当然，主要目标是家禽，在我们这里就是猪鸭鸡三种。”
“听说你的突击队，把村里的猪鸭鸡全部抓起来了？”
“是啊，全抓起来了。不管是谁的，都给抓起来。但这还远远不够，于是我们紧接着采取了三个措施。一是捕鱼，到现在为止，我们已捕到了五千多斤鱼虾。”
“第二个措施是什么？”
“二是到各家的自留地上摸菜。虽然刮台风下大雨，并造成严重的洪涝灾害，但地里的菜只是被淹，大部分应该还在。我们的突击队了不起，几天下来，已经摸上来一万三千多斤蔬菜。”
“第三个措施呢？”
“三是撬门入户。在征得大家同意后，突击队挨家挨户的搜索，把各家各户的大米腌菜腌肉找出来，交到村里，再由村里统一分配。仅大米一项，我们就从水里捞上来十万多斤。”
女主持人看着陈扬问，“我们刚才还听说，你在第一天就主动拿出一万块钱给村里使用，请问有这个事吗？”
第410章 开始重建
说到钱，陈扬立即警觉起来。
他早有吩咐，不能对记者说钱，要是上级知道陈家村有人出钱，分配救济款的时候，说不定会少分给陈家村。
陈扬扭头看向支书陈生梅和副支书蔡岳松，“我拿出一万块钱了吗？”
陈生梅使劲点头。
蔡岳松也点了点头，“你是拿出了一万块钱。这几天派人出去买米买肉，用的就是你的钱。”
陈扬冲着女主持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我把这事给忘了。”
“没什么，咱们继续采访。陈主任，后续的抗洪救灾，你有什么想法？”
陈扬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我能想像得到，那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局面。”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艰难局面呢？”
“主要是吃的和住的。先说吃的，晩稻泡在水里，肯定没了收成。早稻在各家各户的仓库里，除了抢出来的，肯定要没了。所以到明年早稻收成之前，我们的吃饭问题都难以解决。”
“那总会有办法吧。”
“两个办法。一是上级支援，只要支持半年口粮，我们就能渡过难关。二是种植冬季小麦，只要上级给点种子和化肥，冬季小麦就能解决另外半年的口粮。”
“住的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呢？”
陈扬叹了一声，“唉，至少三百户人家，他们的旧房子都变成了危房，都不能再住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因为钱的问题？”
“是啊，有钱倒能解决，如果没钱，新房子就建不起来。”
女主持人道：“他们现在被安置别人家的新房的二楼，难道不能让他们住久一点吗？”
陈扬苦笑道：“在别人家里住，住半个月一个月还行，要住半年一年的，就是房主人好意思，你住的人也不好意啊。”
“那你们会有什么办法解决呢？”
“还是两条腿走路。一是希望上级多给我们一些救济款，二是我们自己动手。具体的目标，就是争取在冬天到来之前，让全体村民住到新建的房子里去。”
女主持人终于结束了采访。
“陈主任，我们想去你家看看，你看可以吗？”
陈扬又看向支书和副支书。
陈生梅和蔡岳松一齐点头。
记者们兵分几路。
省电视台一行三人，乘着小木船去了陈扬家。
陈扬亲自撑船。
到了陈扬家，女主持人笑着要求陈扬回避。
陈扬只好退开，撑着小木船去了村部。
下午直到明天，陈扬就没回家。
后来陈扬才知道，其他三家媒体的记者，也都到了他的家里。
记者们在陈扬家住了一个晚上。
爷爷拿出米酒招待。
第二天早早的，记者们离开了陈家村。
陈扬在大樟树上住了一夜。
天气晴好，太阳高挂。
水位下降得很快，陈扬估计，再过两到三天，就能看见村里的地面了。
老房子们也终于冒出了水面。
陈扬他们，将整个村子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几乎全部的老房子都不能再住人了。
大家心情沉重的回到村部。
村部也就是村小，地势较高，水已全部退去。
陈三炮的突击队，和民兵们一起，正在收拾村小。
陈扬想得周到，他把陈三炮叫过来，“三炮，你们不用干活了。”
“那我们干啥？”
“你们十五个人，三个人一组，从现在开始，到村里去巡逻。你们的任务是，严禁乡亲们回自己家的老房子里去。”
“扬叔，我们马上去。”
陈扬一脸严肃，“要是有人进入老房子，我揍烂你的屁股。要是有人因此受伤甚至死亡，我非扒你的皮不可。”
“保证完成任务。”
陈扬这才来到村部会议室，把他对陈三炮的吩咐告诉了大家。
陈生梅点着头道：“扬，谢谢你，你这个措施很有必要。”
豆腐蔡根夫刚回家不久，很多事不了解，也插不上手。
“扬，向你向大家表个态。全村的灾后重建工作，还是由你负责，我全力配合你。”
陈生梅也道：“我也是这个态度。扬，你就大胆的去干，我全力配合你。”
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样的意思。
陈扬道：“好吧。工作还是要大家一起做，我要是做错了，请大家及时提出来。我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可能不在村里。”
蔡岳松咦了一声，“什么情况？扬，你可不能脚底抹油。”
就连蔡国平也道：“对啊。扬，我说句实话，现在村里人都把你当主心骨了。”
“你们不要误会。”陈扬笑着解释，“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是什么？是重建家园。靠村民们自己的力量，靠咱们捐的那点钱，是根本不够的。加上上面拨下来的救济款，也是远远不够的。”
蔡晓晖有点明白了，“扬哥，你是想去上面要钱？”
陈扬点了点头，“过几天，记者们的采访就会上报上电视，咱们陈家村就出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我去要钱，他们是会支持的。”
陈生梅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扬，我支持你去。”
童老贵笑道：“扬，你还可以去一趟天州，找你的老范同志。咱们这个先进村，就是他树起来的，让他帮咱们要钱，他肯定不会拒绝。”
“呵呵……我正有这个想法。”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眼下的事情。
晚稻被淹，说不定洪水退了以后，会救活一部分。
这个工作交给蔡根夫负责。
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以及部分农田，要充分利用起来，种上生长期短的蔬菜。
这个工作由支书陈生梅负责。
村里的治安和秩序维护，交给兼任民兵连长的陈美良负责。
村里的道路和桥梁的清理和维修，交给童小龙负责。
上级拨下来的物资，由陈玉花和会计出纳负责保管和分配。
蔡国平负责卫生和灾后防疫工作。
童老贵继续负责采购工作。
蔡岳松和蔡福满及陈田春三人，分三个组，负责旧房子的处理，和新房子的建设。
蔡晓晖胳膊受伤，行动不便，专门负责在村部值班，并接待上级派来的人。
陈扬除了跑外面，还负责总协调。
第411章 送别二妹
经过讨论商量，大家各司其职，各有事做，并且明确了责任。
洪水退尽，水位退回到河里，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九月一日，村小按时开学。
也就在这一天，电话线和广播线都已恢复正常。
只有电力还在抢修之中。
陈扬先给乡里打电话，再给县里的童四平打电话。
童四平专门告诉陈扬，对外陆地交通已经开通，特别是通往省城的公路。
童四平问陈扬，他二妹什么时候去浙江大学报到。
陈扬说越快越好。
童四平问清车票的张数，让陈扬先挂掉电话，等他一会。
过了一会，童四平打回电话，说已帮他买好了四张后天去省城的长途汽车票。
童四平还说，正处灾后重建时刻，陈扬最好不要离开。
陈扬告诉童四平，他不去省城。
接着，陈扬根据录取通知书上的电话号码，让二妹打电话给浙江大学招生处，自报家门，说明情况。
学校那边表示，后天下午，将有专人在省城武林门附近的长途汽车站接人。
九月二号下午。
陈扬雇了机动船，把二妹及其行李送往县城。
同去的还有三妹三弟，他俩要去县一中报到。
还有二弟陈兵和顺子及小扣子，他们三个要把二妹护送到省城，一直送到浙江大学。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小扣子了。
到了县城，大家上岸。
先去长途汽车站对面的运输公司，订了三个房间。
接着，陈扬去见童四平，其他人送三妹三弟去县一中报到。
陈扬骑着自行车，来到县政府大院。
县政府门口有门卫，还有传达室的值班员。
陈扬掏出证明正要登记，值班的老大爷却摆手阻止，“我知道你，你叫陈扬，衡峰乡陈家村的代理村长。你进去吧，我帮你登记。”
陈扬道了声谢，掏出香烟，给了老大爷两根。
一边往里走，陈扬一边心想，怎么县政府门口的老大爷也认识我呢？
陈扬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省电视台播出了关于陈家村的报道。
与此同时，省日报、地区日报和地区电视台，也刊登和播出了关于陈家村的报道。
省电视台的专题报道，共有一个小时，涉及陈家村的就有四十分钟之久。
而在这四十分钟的时段中，专门采访陈扬和报道他家的，就整整有二十分钟。
陈扬自己不知道，他已经出名了。
不仅是他，就是他的二妹，在电视镜头里出现不到一分钟，也在浙江大学成了名人。
就是走在县政府大院的走廊上，迎面而来的人，都在认真的打量陈扬。
进了童四平办公室，童四平道出原委，陈扬才恍然大悟。
“惭愧，惭愧。”陈扬真心实意的笑了。
“报道的作用显示出来了。”童四平指了指陈扬，笑着说道：“省里领导和地区领导，都打来了电话。先进的先进，先进的作用，先进的力量。这三句话，就是上级对你们的褒奖。”
陈扬问道：“童叔，关于我们陈家村，县里有什么指示？”
“我，我分管你们陈家村的重建工作。”
陈扬一脸惊喜，伸手做着数钱的动作，“你打算给我们多少？”
“臭小子，三句不离个钱字。”
“呵呵，我可没说钱字。”
童四平笑问，“你们村干部捐出八、九万块，你们还不够用吗？”
陈扬怔了一下，“童叔，这是我们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以为，县里派去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他们听村民说了，但知道你们不想宣传这个，就特意替你们保密，没有告诉那些记者，回来后也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陈扬松了一口气，“唉，钱到用时方恨少。我们村的老房子，这次几乎被全部摧毁。我们初步算过，没有五十万，根本就不能完成重建任务。”
“好大的口气。”童四平道：“正常的救济款，你们村能拿到十万块左右。搞点特殊化，我再帮你们说说话，你们还能额外的拿到十万块。两个方面综合一下，你们能拿到二十万的重建资金。”
“童叔，你行行好，我要四十万，最少最少，你也得给我们三十万。”
童四平笑着再次摆手，“再多给，我就是犯错误了。”
陈扬这才作罢，他当然不能让他的童叔犯错误。
童四平拿出四张车票。
陈扬掏钱。
童四平不收车票钱。
陈扬坚决要给，童四平也就收下了。
“童叔，我去地区跑跑，找老范说说，你说能不能让他批点钱？”
童四平笑着点头，“你还别说，这是一个好门路。你软磨硬泡，他多少会给你批点，总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那我明天就去。”
童四平摇了摇头，“去得太早没用，反而会恰得其反。我建议你，等其他方面的钱到位后，你再去地区找老范。”
“我听你的，童叔。”
童四平看看手表，起身道：“我要去开会了。这次有点可惜，其他领导都不在。下次吧，下次我让你认识一下其他领导。”
陈扬告辞，带着好心情离开县政府大院。
二弟他们，送三妹三弟报到后，又一起出来，在温林宾馆大厅等陈扬。
陈扬请大家吃大餐。
上次二妹考大学，陈扬他们就住在温林宾馆，陈扬已经与餐厅大厨混熟了。
大餐花了陈扬三十七块钱，这还是在没喝酒的情况下，陈扬感到物价真的上涨了。
晩上七点，陈扬把三妹三弟送回学校。
三妹三弟不舍他们的二姐，拉着二姐说了不少悄悄话。
然后，陈扬带着其他人，穿过大半个县城，回到运输公司招待所。
三个房间，二妹一个，顺子和小扣子一个，陈扬和二弟一个。
“大哥，你睡觉，我守着。”
陈扬好奇，“守什么？”
“守两个事。治安不好，加上台风，招待所也不安全。”
陈扬点点头，“有道理。”
“还有，明天凌晨五点半上车，起码要四点半起来，我怕睡过头了。”
陈扬笑了笑，“我守着，你睡觉。”
“我守上半夜，大哥守下半夜。”
陈扬将一把蒲扇递给二弟，“去二妹房间的门外守着。”
自己钻进蚊帐倒头睡了。
第412章 人性如此
凌晨五点半开车，陈扬在四点钟的时候，就把大家叫了起来。
洗脸刷牙，拿着行李，退房之后，陈扬领着大家，来到长途汽车站门前。
这里有不少小吃摊，不用粮票，就能买到各种各样的本地小吃。
在一个小吃摊边停下，找一张小桌子坐下，陈扬让大家各挑各的，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小扣子喜欢喝豆浆。
陈扬笑道：“小笨蛋，你少喝一点。乘长途汽车，不能随便下车小便，到时候你憋不住，只能把尿撒在裤子里。”
小扣子被吓住了，“顺子叔，我扬叔没吓我吧？”
顺子笑着点头，“没吓你。乘长途汽车，最好少喝水甚至不喝水。”
小扣子把豆浆给陈扬喝，自己只吃两个糯米团。
吃了早餐，才四点四十分。
二妹望着大哥，依依不舍。
二弟扯扯顺子和小扣子，三人拿上二妹的行李，起身去了候车室。
小餐桌边，只剩下陈扬和二妹。
“大哥，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吩咐什么？”
“我上高中的时候，你送我到县一中门口。那些注意事项，你说了十一条，我现在都还记得。”
陈扬笑笑，“那是高中，现在是大学。我连大学的校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我拿什么吩咐你。”
“大哥。”
“不说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大哥你难过了？”
“呵呵……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有老五和老六，都是我的负担。卸掉了一个负担，我轻松多了。”
“大哥，你又这样。”
二妹哭了。
“你个傻丫头。”陈扬伸手，擦去二妹脸上的泪花。
“大哥，我要你送我去。”
“呵呵，你档次不够。”看看手表，陈扬一把将二妹拎起来，“走吧。”
二妹不走。
陈扬又伸出手，在二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二妹朝候车室走去，三步一回头的。
陈扬望着二妹的背影，视线有点模湖。
看到二妹的身影在候车室门口消失，陈扬又一次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途汽车站。
陈扬在河埠码头坐到快七点钟。
村里派来采购蔬菜猪肉及日用品的机动船，突突的靠上了河埠码头。
童老贵带队，还有出纳陈冬福和六个村民及船老头。
大家看到陈扬，忙着过来打招呼。
看到陈扬，童老贵就冲陈冬福吩咐道：“冬福，今天你带队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陈冬福应了一声，挑着箩筐，带着大家朝县农贸市场的方向去了。
童老贵先把陈扬的自行车搁到机动船上，再走过来在陈扬身边蹲下。
“老童，你不去你放心吗？”
童老贵道：“我很放心。抗洪救灾期间，县里对物价进行了临时管制。物价局和工商局的人，就驻在农贸市场。每次来买菜，只要是灾区来的，他们都在旁边看着。”
陈扬笑了笑，“但是，我看你还是不放心，你是对自己人不放心。”
童老贵怔了怔，“我没对自己人不放心啊。”
“呵呵……你每次出来采购东西，都要换人，每次换一半人。你今天带来的八个人，包括出纳，与上次比就换了一半。”
童老贵嘿嘿笑了，“不行不行，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
陈扬总结道：“你这样做很好，我支持你。”
“扬，我也是没办法。有的人天生自私自利，我得随时随地的防着。”
陈扬点了点头，“老童，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童老贵道：“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人可共患难，难以共富贵。扬，你要小心了。”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老童，别藏着掖着，把你知道的情况，给我统统说出来。”
“你听我说。按上面的说法，抗台救灾和抗洪救灾，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既然胜利了，那就得论功行赏。但现在的情况是，你在报纸上和电视上露了脸，好像功劳都被你一个人抢了去似的。”
陈扬道：“不对吧，你们也都露了脸啊。就连刚回家的蔡根夫、陈田春和陈美良，他们三个也被摄像机拍进去了嘛。”
“这不一样。你在电视上露脸二十分钟多，人家嘴上不说，但肯定眼红。我们都知道，你功劳最大，这是事实。可有的人心坏，看不得你红啊。”
“继续说，继续说。”
“豆腐蔡根夫，虽然刚回来，啥事都没做。但他毕竟是村主任，以他的心思，功劳肯定要分一点给他。开会的时候，他嘴上说，让你继续主持工作，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
陈扬点点头，“这我看出来了。”
“陈田春也刚回来，他不敢抢功劳，但他与你不对付啊。这个人心地太坏，他与你不对付，所以会时时处处针对你。最近有不少谣言，我看十有八、九是他散布的。对这个人，你不得不防，时时处处都要防着。”
陈扬又是点头，“我一直提防着他。”
“民兵连长陈美良，不多话，不多事，回来以后也是表现良好。但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看不透，谁也不知道。可你要知道，他爸是全村心机最重的人。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能保证他暗地里不搞小动作吗？”
陈扬思忖着道：“这三位，毕竟是刚回来的，既没功劳，也没苦劳。论功行赏，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即使对我有意见，也不至于对我搞小动作吧。”
“你忘了一茬，钞票。”
“老童，你的意思是说？”
童老贵道：“蔡根夫捐了五千块，陈田春和陈美良各捐了三千块。就这件事，他们仨心里肯定不高兴。”
陈扬噢了一声，“对对，这可能就是导火线。”
“蔡根夫捐五千块，肯定掏空了家底。陈田春本身也没多少钱，让他捐三千块，他家还得亏损。陈美良捐三千块，家底还承受得起，但他家一贯把钱看得很重，一下子拿出三千块，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陈扬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这事我欠考虑，他娘的，我忘了一个天大的道理。”
童老贵问，“什么天大的道理？”
第413章 弥补关系
陈扬告诉童老贵，个别的村干部，他们当村干部的目的，追求的是不能吃亏。
大灾面前，率先捐款，一下子捐这么多，当然是吃了大亏。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心有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了陈扬的解释，童老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童老贵承认，这次捐款，他心里也有点那个。
陈扬明白了，他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过分，等于是他带头捐款，逼得其他人也无奈跟进。
童老贵说，“我还算好的，至于其他几个，你听我分析。蔡晓晖和童小龙，都是你的死党，紧跟着你的，他俩不会心疼钱。蔡国平呢，家里有钱，又想讨好你，捐点钱也算心甘情愿。”
陈扬笑着点头，“老童，你的分析相当到位。”
“蔡福满也不大会有啥想法。这几年你做他的生意，他少说也赚了三万块钱。跟着你捐点钱，相当于还你人情，他也是心甘情愿。你与他的关系牢靠，你也不用担心他。”
陈扬微笑着问，“蔡岳松怎么样？”
童老贵想了想。
陈扬催道：“老童你直接说，别想太多。”
“蔡岳松这个人，让他捐点钱，他应该是比较心疼的。但因为是你在带头，他不能表现出不满。因为他做皮箱，赚了不少钱，完全是你带着他上道的。还有，他也想进步，所以他捐钱，一大半也是心甘情愿。”
“进步，他进步啥？”
童老贵道：“这是他老婆私下里说的。说他也想当支书，说他喜欢上班，想到乡里上班，当个普通办事员都行。”
陈扬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他对我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那么，陈玉花呢？她捐钱会不会不高兴？”
“我看啊，她与蔡岳松和我一样，也是一分为二。一方面，一下子捐了这么多钱，肯定是会心疼的。但另一方面，她知道在两委会里，她比较孤立，你比较强势。她要讨好你接近你，你有什么举动，她必须响应必须配合。”
陈扬笑道：“老童，最后说说支书陈生梅吧。”
“他肯定心疼，肯定不高兴。就他的经济条件，捐三千块钱，已经是踮着脚尖了。我听说，就因为捐了三千块，他被他老婆骂了一个多小时。还有啊，他是支书，但风头全被你抢了，他心里能没有想法吗？”
童老贵一番分析，对陈扬来说说可谓是醍醐灌顶。
“老童，我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个局面？”
童老贵道：“其他人都扔到一边去，只要与陈生梅搞好关系就行了。”
陈扬挠了挠脑袋，“怎样才能与支书搞好关系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去。”
陈扬没有多想，起身跳到机动船上，把自己的自行车拿上来。
“老童，我一个小时内回来。”
十多分钟后，陈扬来到了县公安局宿舍。
狄国梁叔叔住在这里。
巧了，狄国梁正好推着自行车出来，要去局里上班。
“小陈，你怎么来了？”
陈扬说了送二妹上大学的事。
“恭喜恭喜。还有你上了电视和报纸，更值得恭喜。”
陈扬腼腆的笑笑，“狄叔也看到了？”
狄国梁道：“怎么能没看到呢。你现在是县里号召的学习榜样，我不能落后啊。”
陈扬苦笑起来，“这事，这事恐怕有点过了。”
狄国梁哦了一声，“怎么回事？”
“我们支书可能对我有意见了……”
狄国梁听罢，思忖着道：“陈生梅我也认识，总的来说，他是个老实人……小陈，你是不是想弥补一下？”
“对，所以我来找你了。”
“找我？我能帮上你的忙吗？”
陈扬点了点头，“狄叔，关于各乡警务区招聘协警的事，现在是不是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要不是三号台风，这事早就完成了。”
“现在安排个人还行吗？”
狄国梁点点头，“当然可以，本来就还没招满。怎么，你有人选要推荐纷我？”
陈扬道：“是的，我们支书陈生梅的儿子陈小军，今年二十岁，高中没读完。这次也在推荐行列，但被刷下来了。”
狄国梁笑了，“为什么被刷下来了？”
“就是他读高一的时候，与同学打架，把人家给打伤了，他自己也被学校给开了。”
狄国梁噢了一声，“政审不过关。”
“其实吧，那时他还未满十六周岁。”
狄国梁思考了一会。
“这样吧。你叫陈生梅来找我一趟，带上他儿子。”
狄国梁这样说，陈扬放心了。
“狄叔，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去吧，我也要去上班了。”
陈扬高高兴兴的与狄国梁道别。
回到村里，陈扬迫不及待的去找陈生梅。
陈生梅正在办公室里听收音机。
“生梅叔，有个事问你。”
私下里，陈扬叫叔不叫支书，有点套近乎的意思。
“噢，扬你回来了。你问什么事啊？”
“你家小军的事解决了没？”
陈生梅一声叹息，“唉，这小子不争气。那一架打了，高中没读完，把自个的前程也打没了。”
“他还想着当协警的事？”
陈生梅点了点头，“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怎么劝都没用。”
陈扬不经意的告诉陈生梅，他今早在县里碰上狄国梁，而狄国梁正是分管协警的招聘工作。
陈生梅两眼放光，“你说了我家小军的事？”
陈扬点点头，“小军能出去的话，也是咱们陈家村的光荣，我能帮忙当然是要帮的。”
“他怎么说？”
“当然，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是说，他认识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带着小军去找他一趟。”
陈生梅激动了，搓着双手问，“扬，你说我什么时候去好？”
陈扬道：“夜长梦多，我看明天去最好。”
“谢谢，扬，谢谢你。扬你说，我买点啥东西带去？”
陈扬一本正经道：“生梅叔，你要是相信我，那你就什么也别带。如果你带东西去，这事十有八、九要黄。”
“好，好，我听你的。明天就去，空着手去。”
结果如陈扬所料，这事办成了。
第414章 如何重建
这件事对陈扬，对陈生梅，以及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着非常深远的关系。
对陈扬来说是举手之劳。
而对陈生梅来说，可以提升到光宗耀祖的高度，家里终于有人端上了铁饭碗。
协警不是警，协警也是警，也是穿制服的人。
狄国梁也是比较谨慎，他把陈小军安排在另一个乡的警备区上班，警长是他的老战友。
老战友能管人，狄国梁比较放心。
陈生梅与陈扬也有默契，关于他儿子的事，他不公开说是陈扬的帮忙。
但自此以后，但凡陈扬的事，陈生梅都给予支持，而且往往是不动声色。
大家也搞不清楚，以前陈生梅对陈扬还是有看法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处处维护陈扬。
再说灾后重建。
上级派来了评估团，评估各村的损失。
主要是评估房屋损失和生产损失，特别是房屋损失。
一个村一天，比较匆忙，但专家毕竟是专家，看一看就能知道。
陈家村的一千多间老屋，都是危房，都需推倒重建。
与此同时，村里也召开村民大会，经过全体村民投票，决定进行原址重建。
人口多的人家，可以申请增加新建房屋的间数。
经过申请和审批两个环节，整个陈家村新建房屋的间数，总共约一千两百间。
其中老屋一千零三十三间，享受国家的灾后补助。
县民政部门也来人宣布，重建补助一共十万五千块，分三年下拨，每年三万五千块。
三万五千块，平均到一千零三十三间房屋，平均每间只有不到三十四块，可谓杯水车薪。
幸亏有着先进村的称号，有陈扬的努力，和童四平的积极争取，省民政厅另外又给了十万块的专项补贴。
十万加三万五千，就是十三万五千块，平均每间房子的补贴达到了一百三十一块。
当时的建房成本，每间两层楼大概为五百到六百，看着还相差甚远。
大家也都担忧，凭这一百三十一块，村民们能不能完成重建。
可只有陈扬，却显得胸有成竹。
乡领导李春阳来村里检查重建工作，也表达了同样的担忧。
村两委会议上，李春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李春阳说了，但一时没人接话。
但大家的目光，却都有意无意的往陈扬身上瞄。
李春阳只好直接点名，“陈扬，你来说说。”
“领导，我一点都不担心。”
“哦，是吗？首先你回答，为什么不把十三万五千块钱全部发下去？”
陈扬道：“直接的一次性发下去了，我怕有的村民不去修房子，而是把钱用到别的地方。所以我才建议，分期分批的发，房子修到一定程度的才发。”
“这算你有道理。”
“我为什么不担心呢？造一间二层的房子，成本大约在五百到六百，就算五百五十块。政府补助一百三十一，还有后续两年各三十四，一共一百九十九块。”
“老房子的旧砖旧瓦旧木料，有一部分是可以重新利用起来的。我请几个木匠和瓦匠看过，他们也帮着算过。他们认为，只要加以利用，每间老房子的旧材料，至少可以利用一百五十块。”
这时，蔡岳松插嘴，“扬，就如你所讲，一百九十九加一百五十，也只有三百四十九，离五百五十还差两百零一。”
陈扬道：“咱们村这几年，已经基本上脱了贫，正在走向致富的路上，或多或少的手头都有点积蓄。岳松叔，这个判断你不反对吧？”
蔡岳松点了点头。
“我做过一个估计，这三百多户需要重建房子的人家，大概有两两二十多户，应该都有一千块左右的积蓄。也就是说，他们重建房子，根本就不成问题。”
陈田春乘机开口，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陈副主任，即使这两百二十多户的房子重建解决了，那剩下的一百三十多户怎么办？”
陈扬不慌不忙，“不错，还剩下一百三十多户，以他们的经济条件，是很难完成重建的。特别是那些孤寡老人和困难户，他们手头根本就没有钱。”
陈田春又道：“说你的解决办法。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重要的是解决办法。”
李春阳也道：“是啊。陈扬同志，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把剩下的一百三十多户，划分为三个档次。一是那些孤寡老人，咱们村里直接出资帮忙建房。二是那些绝对困难户，村里出资，每间房子补贴一百块。三是那些相对困难户，由村里担保，向信用社贷款，每间房子一百到两百块。”
李春阳一边思忖，一边点头，“还别说，小陈说的解决办法，起码是个很好的思路。”
陈田春道：“但我有两个问题。一是村里有钱吗？二是信用社同意贷款吗？”
陈扬笑了，“陈委员，咱们两委会成员捐出来的八万五千块，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支援那些困难户建房。至于信用社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陈逸梅主任同意贷款。”
蔡根夫道：“扬，你考虑得很周到。但接下来有个问题，三个档次怎么划分？要是划分不好，或不公平，那是会惹麻烦的。”
陈扬摊了摊双手，笑道：“那就是咱们大家的事了。咱们这么多人，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难道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李春阳道：“关于这个问题，我送大家六个字，公平、公正、公开。”
陈扬道：“我还有个建议。”
主持会议的陈生梅道：“扬，你直接说。”
“对那些孤寡老人，我建议由村里统筹，集中建房，集中管理。他们的房子，按一人一间的标准，只建平房不建楼房。”
童老贵附和道：“我支持这个建议。因为这样一来，不仅省钱，而且还省地，咱们照顾起来也很方便。”
蔡福满和陈玉花，也先后表态，支持陈扬的建议。
陈扬的这个建议获得一致同意。
可陈扬还有话讲。
“各位领导，我有一个个人请求。我老婆怀孕了，大家是知道的，家里没人照顾，大家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少担点事，请领导们批准。”
会议室里，忽然静了下来。
第415章 红玲生病
陈扬的个人要求，让大家有点发懵。
但很快的，不少人动起了心思。
陈扬的要求不是随便说说，他老婆陈红玲的预产期，在阳历十二月上旬。
陈红玲的身体不太好。
按陈扬的计划，陈红玲要去上海生孩子，产前两个月就要去住院。
现在已是九月上旬，产前两个月就是国庆节后，只剩下一个月，陈扬要提前做好安排。
陈扬家也确实有实际困难，奶奶小脚，母亲体弱，没人照顾陈红玲。
对陈扬的要求，有人求之不得，比如蔡根夫和陈田春。
陈扬风头太盛，陈田春巴不得他离开。
蔡根夫也是，他刚回来时，说让陈扬继续主持工作，其实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陈生梅是不舍，灾后重建工作，主要是陈扬在做，陈扬要是走了，他怕其他人折腾。
蔡根夫与陈田春，换届时是敌对关系，可现在却合伙做生意。
还有陈美良，也与这二人合伙。
陈生梅不得不担心，这三人要是在工作上也合伙，还针对他的话，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考虑到陈扬家的实际情况，李春阳表态可以理解。
两委会也同意了陈扬的请求。
于是，村委会的日常工作，交还给蔡根夫主持。
蔡根夫也顺水推舟，同意陈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用参与值班。
会议结束后，陈扬回家，把他的决定告诉了老婆陈红玲。
陈红玲半是高兴，半是不高兴。
她知道，陈扬喜欢工作，也就是喜欢当村干部。
现在因为自己，他却主动留在家里，这让她很是内疚。
“老婆，怎么能说因为你呢？你又是为了谁？你是为了我，为了咱们这个家嘛。”
“我帮不了你，扬。”
“你不用帮我。老婆，你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孩子生下来。”
“扬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孩子更会是好好的。”
陈扬就是太不放心。
台风期间，陈红玲体质突然变弱，除了双腿浮肿，不能走路，还脸色惨白，时常呕吐。
老丈人是医生，天天过来，但赤脚医生毕竟只是赤脚医生，又是自己女儿，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不，陈红玲又吐了。
陈扬有点害怕。
本来，陈扬想等到二弟和顺子回来，他再送陈红玲去医院检查。
等不及了。
第二天上午，陈扬陪着陈红玲，搭乘村里的机动船去县城。
童老贵对陈扬好，他把他老婆带来，帮忙照顾陈红玲。
原来是陈红玲的母亲要来，可她身体也不好，陈扬就没让她来。
到了县城，童老贵跑去，雇了一辆手拉车。
两口子一起，帮着陈扬，把陈红玲搬到手拉车上。
按童老贵的辈份和排行，村里的小青年叫他九叔或九伯，叫他老婆九婶。
九婶性格柔顺，嫁给童老贵，没生出儿子，家庭地位不高。
其实，九婶与陈红玲还沾亲带故。
九婶也不像大部分农村妇女，她小学毕业，在同辈女性里，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了。
到了县人民医院，早接了电话的方玉婷医生，已在门口等候。
直接把陈红玲送去检查。
九婶跟着去。
陈扬蹲在地上发愣。
童老贵担心陈扬，因为陈扬平时都是从容不迫的，他还没看过陈扬这样失魂落魄过。
“扬，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童老贵拍着陈扬的肩膀，“别担心，红玲会没事的。”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童老贵也蹲下来陪着陈扬。
“老童，你先回去吧。我家那边，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你就放心吧。”
童老贵不能久留，说了些安慰话后，起身走了。
一个上午，陈红玲都在做各种检查。
结束检查，陈红玲被直接送进病房。
陈扬跑去买来两份午餐，一份给老婆，一份给九婶。
陈扬自己去找方玉婷。
方玉婷现在已是内科副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
“扬，你要有思想准备。”
“方姐，很严重吗？”
“中午过后，我们要进行会诊。现在么，根据我个人的判断，可能是旧病复发。”
陈红玲的旧病是白血病。
陈扬不敢相信，“她这病，她这病已经治愈了啊。”
方玉婷道：“这个病，我也不是很懂，但很有可能是怀孕引起的。”
“你的意思是说？”
方玉婷点了点头，“根据现有的医院常识，这种病，本来不应该怀孩子的。”
陈扬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傻了似的。
“扬，现在还没有会诊，你也别太担心了。”方玉婷安慰道：“还有，两个孩子很好，非常健康。”
“方姐，我现在关心的是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回去，先去陪着红玲。”
陈扬脑子空白，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病房。
陈红玲没吃饭。
陈扬勉强笑着，拿过陈红玲那份午饭，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
九婶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两口子。
“怎么样，扬？”
陈扬撒谎，“没事，方姐说了，你现在这个状况，主要是两个原因引起。”
“哪两个原因？”
“怀了两个小家伙，怀得太多了。”
陈红玲笑了，“还有呢？”
“缺少运动，三号台风以来，你已有十多天没下地了。”
陈红玲点点头，“可能，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我沾水了，还好几次。”
毕竟也曾是医生，陈红玲也有自己的解释。
“老婆，你没事的。下午，医生们要对你会诊，你现在休息吧。”
“我肚子饿了。”
陈扬笑道：“怎么办，我刚吃了你的饭，要不我再去买一份？”
“我想吃水果。”
“现在水果的品种可不多。”
陈红玲调皮，“刚才在医院门口，我看到有卖西瓜的。”
陈扬笑笑，拿出钱走到门口，把钱交给九婶，“九婶，麻烦你去买个西瓜来，要买最好的。”
九婶买了一个八斤重的西瓜。
陈红玲胃口还行，吃了半个。
剩下的半个，陈扬和九婶各半。
下午上班，医生们来了。
方玉婷有面子，把县人民医院的几个老医生，包括两个正在体假的，也都请来了。
两个小时以后。
陈扬又坐在方玉婷的办公室里。
“扬，赶紧转院吧。”
第416章 夜奔上海
方玉婷告诉陈扬，陈红玲确定为旧病复发，白血病中晚期。
县医院没有能力，方玉婷建议赶紧转院，去上海华山医院。
陈扬快要崩溃了。
方玉婷急忙提醒，“扬，你千万千万保持镇定，最好不要让红玲看出来。”
“可，可我怎么对她解释呢？”
“我跟她说。”
陈扬跟着方玉婷来到病房。
进门前，方玉婷伸手示意，让陈扬擦去眼角的泪花。
进门后，方玉婷微笑道：“红玲，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方姐，我有事吗？”陈红玲问道。
“没啥大事，孩子也很健康。”
陈红玲看向陈扬。
陈扬也笑着点头。
“那么，我需要住院吗？”
方玉婷点点头，“但是，考虑到你怀有身孕，我还是建议你转院。”
陈红玲又看向陈扬，“转院？”
陈扬道：“老婆，按咱们原来的计划，是十月份去上海，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个月。”
陈红玲嗯了一声，“我听你们的。”
方玉婷冲着陈扬道：“不过，红玲去上海，乘船不方便，时间又长，我担心吃不消。”
陈扬问，“乘长途汽车到省城，再转乘火车到上海，你看行不行？”
方玉婷摇了摇头，“乘长途汽车，要颠簸一天，我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陈扬束手无策，“那怎么办才好呢？”
方玉婷道：“最好找俩车，先到NB市，这段路比较平坦，速度慢点，影响就不大。然后，从宁波乘火车直达上海。”
“可是，到哪儿去借车呢？”
这还是一九八五年，偌大的温林县，甚至还没有一辆私家车。
就是县里，也只有县府大院有几辆车，都是老式吉普车，不是现代型的轿车。
地区倒是有几辆轿车，老范同志的专车，就是一辆八成新的别克轿车。
陈扬让九婶照顾陈红玲，自己出门，去县府大院找童四平。
童四平正在开会，陈扬在他的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
“扬，你怎么来了？”
陈扬长话短说，借车借司机。
童四平让陈扬坐下，“我们县里的吉普车，咣咣响不说，还到处漏风，我们都吃不消，孕妇肯定受不了。”
陈扬道：“我听说，老范坐的是别克轿车。”
“你小子，亏你想得出来。”
童四平拿起了电话。
“范书记，您好，我童四平啊。陈扬在我这里，他有事求你。”
说着，童四平把话筒递给陈扬。
陈扬问好后直接说事。
电话那头，老范沉吟了一下。
“小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好，晚饭以后，我让司机老高开车来找你，你认识他的，你在县人民医院门口等着就行了。”
“谢谢你，老范。”陈扬差点哽咽。
老范听出来了。
“臭小子，冷静，镇定，台风不可怕，病魔更不可怕。”
“老范，谢谢你，我从上海回来后就看你和田姨去。”
打完电话，陈扬要走，
童四平叫住陈扬，又拿起了电话。
这是一个长途电话，打到NB市，确切的讲，是打到了宁波火车站。
“老战友，你好，我是童四平。”
“哈哈，我很好，我现在在县里上班，分管全县的经济工作。”
“老战友，我有一事相求。你们宁波站到上海的火车，是不是每天一班，早上七点十五分开？”
“太好了，给我留明天的班次三张卧铺票。”
“对对，他们明天凌晨赶到。”
“怎么说呢？知道当年的战斗英雄陈风吗？是他的儿子儿媳，他儿媳怀孕了，但身患重病，急需转院上海。”
“是的，他儿子就叫陈扬，就是省电视台报道过的，这次我们温林县抗台救灾的小英雄。”
“老战友，谢谢了。”
童四平终于放下了话。
“扬，明天凌晨，你们的车直接开到宁波火车站。我的老战友，是宁波火车站的副书记，他会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口等你。”
“童叔，他姓什么叫什么？到了火车站我怎么找他？”
童四平道：“他姓龚，你就叫他龚叔。他很好认，他没有左胳膊。”
“童叔，谢谢你啊。”
“去吧，祝母子平安，祝你全家安康。”
陈扬回到医院，把情况告诉了陈红玲和九婶。
陈红玲道：“扬，真有必要去上海吗？”
“必须去，你就听我的好了。”
九婶道：“扬，我当然要跟着去，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陈扬道：“九婶，谢谢你。咱们仨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到了上海，咱们上街去买。”
出发前，陈扬给家里打电话。
爷爷接的电话。
陈扬告诉爷爷，他们今晚就去上海，让家里人放心。
还有老丈人和童老贵那边，他让爷爷去说一声。
至于村里，跟支书陈生梅说一声就行了。
陈扬还给乡领导李春阳和郑卫民分别打了一个电话。
陈扬提前吃了晚饭，站在医院门口等候。
这边的手续，都让方玉婷帮着办了。
陈扬买了两条华子香烟。
晚七点半多，别克轿车出现在医院门口。
老范的司机老高，不到四十岁，是个转业军人，给老范开车已有四年半，陈扬认识他。
陈扬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座上，“老高，麻烦你了。”
“说什么哪，份内事，这是份内事。”
陈扬将两条华子烟递给老高。
老高不接，“小陈，你见外了。”
“老高，烟酒不分家。”
老高收下，“哈哈……谁让你是有钱人呢。”
轿车开进医院，在住院部门前停下。
从温林县到NB市，不到两百公里，路况还行，平时开车五个半小时能到。
车上有病人，还是孕妇，所以老高把车开得不快。
在NB市和天州市的交界处，有个加油站，老高停车加油。
陈扬下车，付了油钱，发票拿回来，搁在车头挡风玻璃边。
老高笑笑，继续开车。
一路平安。
抵达宁波火车站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三点五十分。
“老高，你怎么安排？”
“不用管我。我找个地方睡一觉，下午回去，晩上就能回到天州了。”
陈扬先和九婶一起，把陈红玲搀扶下车，再从书包里拿出一百块钱，直接放到副驾座上。
老高没说什么，开车走了。
陈扬回头，看到了候车室门口，站着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中年人。
第417章 夫妻情深
有龚叔帮忙，陈扬他们顺利的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陈扬第一次坐卧铺，这才知道一个房间四个位置。
为了防止陈红玲受到打扰，陈扬找乘务员，补上一张卧铺票，把整个房间的四张卧铺全包了下来。
陈红玲很疲倦，上车后就睡了过去。
陈扬让九婶也上铺休息，他自己抱着陈红玲，睁着眼睛不敢睡觉。
在宁波站候车时，陈扬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买吃的，陈扬知道，火车上的饭难吃，他都吃不惯，更别说陈红玲。
另一件是给上海的叶菁打电话，让她按时到火车站接人，并联系好华山医院的张副校长。
这趟列车，算是特快列车，但也要走十二个小时。
快中午时，陈红玲醒来。
“扬，九婶呢？”
“还睡着呢。她初次出门，肯定很累，让她多睡一会。”
“我饿了。”
“饼干和罐头，怎么样？”
陈红玲嗯了一声。
陈红玲吃了半包饼干和半罐枇杷罐头。
剩下的，当然是陈扬吃。
九婶醒了，从上铺下来。
陈扬又拿出一包饼干，一个枇杷罐头，并把罐头打开。
“九婶，对不起，火车上的饭不好吃，只能吃饼干和罐头了。”
九婶笑道：“说啥呢，饼干和罐头，就相当于吃补品呢。”
这时，火车响起了长笛声。
陈扬往窗外一看，冲着九婶道：“九婶，快到钱塘江大桥了，过了大桥，就是省城。”
九婶穿上鞋，拿着饼干和罐头及汤匙出门，“我到外面吃，正好看看省城和钱塘江。”
小两口相视一笑。
陈红玲从陈扬怀里起来。
“扬，我也想去看钱塘江。”
“不行，方姐说了，你不能吹风。”
“我身上都出汗了。”
“这没办法。你坚持，到了上海再洗热水澡。”
陈红玲看着陈扬，“你没对我说实话，我的病是不是很重？”
“真的。之所以去上海治疗，是因为你身体太弱，怕影响到你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
“你先告诉我，我是不是旧病复发？”
陈扬不说话。
“扬，我也当过医生，你瞒不过我的。我就想知道实情，也好有思想准备。”
陈扬默默的点了点头。
“医生们会诊后怎么说，是中期还是晚期？”
陈扬又一次撒谎，“方姐说，介于早期和中期之间。但这是县医院的结论，实际怎么样，还要去了华山医院才能知道。”
“你没骗我？”
“没骗你，我发誓。方姐说，多亏你坚持吃药，吃的还是进口药，才没有让病情严重发展。”
陈红玲又靠在陈扬的身上。
“扬，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你现在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陈红玲道：“要不是你娶了我，我的命早没了。”
“咦，这话怎么讲？”
“你想想，为了治我的病，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
“算算。”
“不算，算这个干什么？”
“扬，你算么。”
陈扬道：“有好几万吧。”
“快五万了。扬，也就是你。如果是别人，能拿出这么多钱吗？恐怕，恐怕早就放弃了。”
“傻娘们，钱是身外之物。赚钱干什么，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嗯，所以说我很幸运。扬，即使，即使……我也心满意足了。”
“好了，别傻想了。睡觉，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睡觉。”
哄小孩似的，陈扬又把陈红玲哄睡过去了。
陈扬轻轻的把陈红玲放到铺位上，再盖上被子。
晩上七点五分，列车停靠上海火车南站。
叶菁开着皮卡车已在出站口等候。
出站，上车，没有寒暄，直奔医院。
叶菁告诉陈扬和陈红玲，她联系了张副院长，张副院长已经帮忙办好了住院手续。
陈红玲先住院，明天再做检查。
看到陈红玲在病床上熟睡，九婶在旁边守着，陈扬才松了一口气。
叶菁拿根手指，在陈扬胳膊上捅了一下。
陈扬跟着叶菁走出病房。
“扬，你太紧张了。”
“我紧张吗？”
叶菁道：“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我可是看出来了。”
陈扬苦笑，“姐你火眼金睛。”
“我看出来无所谓，但不能让红玲看出来。”
“晚了，她已经看出来了。她毕竟也曾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清楚的。”
叶菁点点头，“住院费我已替你交了一万块，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扬，你要打起精神来。”
“我知道。姐，谢谢你。”
叶菁拿出一把钥匙，一张纸条，递交到陈扬的手里。
“红玲来了，肯定要住到把孩子生下来。我在医院旁边租下了一个房间，专门给你们用的。我建议你，既然你的九婶在，那你就去出租屋里休息一下。”
“姐，明天你还得忙。我们出来没带换洗的衣服，你得帮她们买。”
“这是小事，交给我好了。”
可陈扬不放心，送走叶菁后，他又回到病房。
这是单人病房，但还有一张钢丝床，和一张躺椅，可以将就一个晚上。
叶菁买的三份快餐，一人一份，陈红玲吃了几口，大部分被陈扬吃了。
“九婶，你去睡吧。”
“扬，还是我守着，你去睡会。”
陈扬摇头，“我反正睡不着，还是你去睡吧。”
九婶拗不过陈扬，去钢丝床上睡了。
陈扬拿过躺椅，搁在病床边，在椅子上坐下来。
病床上的陈红玲动了一下，一只手露了出来。
陈扬伸出手，将陈红玲的手握住。
陈扬真的睡不着。
半夜，陈红玲醒了。
“老婆。”
“扬，我想洗澡。”
陈红玲爱整洁，平时也是天天洗澡，更别说是夏天，还在路上颠簸了一天。
陈扬无奈的笑笑，“对不起，没换洗的衣服，你只能克服克服了。”
“嗯，你没睡着吗？”
“睡着了，但你醒了，我肯定也醒的。”
陈红玲抽回自己的手，“你睡吧。”
“不睡，我陪你说话。”
陈红玲又嗯了一声。
陈扬把叶菁交给他的钥匙和纸条，拿出来放到柜子上，并把原委告诉陈红玲。
“噢，还租了房子啊。”
陈扬点点头，“作为备用。你的预产期是十二月初，差不多还有三个月呢。”
陈红玲笑笑，忽道：“扬你说，给两个孩子起啥名好？”
第418章 我想退出
关于给孩子起名字，陈扬还没想过。
倒是陈红玲，半年前开始想了，捧着本《新华字典》，无数次在字典里找有意义的字。
陈扬不讲究，农村人都说，名贱好养活，阿狗阿猫的最好。
“老婆，咱们分工一下，你负责起大名，我负责起小名。”
“你准备起啥小名？”
“男孩叫阿狗，女孩叫阿猫。”
陈红玲笑着伸手打了陈扬一下，“什么呀，不行不行。”
“要么叫阿土、阿水？”
“嘻，这还差不多。”
陈扬道：“那大名叫什么呢？”
陈红玲道：“我还没想好。”
“呵呵……不会吧。老婆，据我所知，你已经研究半年多了。”
“人家文化水平低，就是没想好嘛。”
“那你慢慢想，反正有的是时间。”
陈红玲问道：“扬，名字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小时候听我二叔公说过，一是命，二是运，三是风水，四是名字，你说重要不重要？”
“我也听我爷爷说过，什么女不带仙，男不带天，反正有很多禁忌。”
“对啊，那意思就是，女的名字最好不要有仙字，男的名字最好不要有天字。名字起得太高太大，怕人承受不起。”
陈红玲不好意思，“我想了不少名字，但想得太多了，我都不好决定了。”
“我做参谋呀。老婆你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
“那你拿笔记一下。”
“遵命。”
陈扬从挎包里拿出钢笔和笔记本，自从当上了村干部，这两样东西就成了随身携带的物品。
“男孩的名字，陈波，陈杰，陈耀，陈浩，陈宇，陈涛，陈良，陈真，陈川，陈磊。”
陈红玲一口气报了十个名字。
“老婆，怎么都是单字名啊？”
“因为他爸也是单字名，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也是一种继承。”
“你继续说，说说女儿的名字。”
“陈雪，陈倩，陈卉，陈欣，陈莉，陈婷，陈昕，陈妍，陈敏，陈佳，陈然，陈怡。”
陈扬记下，数了数，“哟，女儿名字有十二个。”
陈红玲笑道：“我喜欢女孩么。”
陈扬把钢笔和笔记本递给陈红玲，“老婆你看看，我有没有记错。”
陈红玲看了看，都没记错，“扬，最后取什么名字，还是你来决定。”
“好难啊。”陈扬点着头道：“好，我来决定。”
陈红玲打了个哈欠。
“老婆，你该睡了。”
“嗯，你也睡吧。”
陈红玲睡过去了，陈扬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上午。
叶菁带着两个女职员来了，还借了一辆轿车。
慈祥的张副院长也来了。
叶菁对张副院长说，今天带陈红玲上街购物，检查能不能明天进行。
张副院长同意，但只能给半天时间，还不能让陈红玲累着。
大家出发。
轿车只能坐五个人。
陈扬被甩下了。
女人们出发，陈扬留下，正好睡觉。
整整一个上午，女人们买了很多东西，后备箱塞得满满的，除了穿的用的还有吃的。
九婶最为兴奋，她就像《红楼梦》的刘姥姥，平生第一次见了大世面。
好在是单人病房，一大堆东西放进去，也不显得占地方。
花了不少钱，都是叶菁掏的。
陈红玲要陈扬给钱，叶菁生气，坚决不要。
两口子只好听叶菁的。
叶菁她们走后，九婶唠叨，花了一千多块，上海人真是有钱。
躺在病床上的陈红玲笑道：“扬，九婶记性好，上午花了多少钱，九婶都记着呢。”
陈扬问道：“九婶，一共花了多少？”
“包括中午吃饭，一共花了一千两百三十七块五毛。”
“呵呵，真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的，那个大包里的东西，全是给我的，一共三百零二十七块六毛。”
陈扬笑道：“九婶，你家在咱们村，也是有钱人家。这区区三百多块，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九婶道：“不一样，不一样。扬，这个女老板，毕竟是外人嘛。”
陈红玲道：“也不算是外人，九婶。我和扬都认她当姐姐，她还是扬的生意合作伙伴，所以她不是外人。”
九婶噢了一声，“扬，你帮她赚了不少钱吧？”
陈扬点了点头，“没有三五十万，也起码在二十万以上。”
九婶差点合不拢嘴，“噢，噢，那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扬和陈红玲都笑了。
因为九婶说不客气这句话，是用普通话说的，说得还蛮标准的。
陈扬取笑九婶，“九婶，到了上海，都能说普通话了，进步还挺大的么。”
九婶有点小骄傲，“在家看电视学的。对了，我还会说OK和YES呢。”
陈扬笑了，“九婶，在上海说普通话，人家照样说你是乡下人。”
“为啥？”
“在上海说上海话，上海人才看得起你。”
九婶看向陈红玲。
陈红玲笑着点了点头。
“扬，你会讲上海话吗？”九婶问道。
陈扬摇摇头，笑道：“我听得懂，但不会讲。九婶，你多学几句上海话，回去跟村里那些老娘们显摆显摆。”
九婶笑了，“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被笑话就行了，还显摆个啥。”
说说笑笑，病房里气氛欢快。
陈红玲和九婶要洗澡，陈扬出门，站在病房外守着。
下午三点，陈扬要去浙东外贸公司。
陈扬这次来上海，还有一个事要办，就是准备退出浙东外贸公司。
叶菁将生意做到了义乌，亲自跑了几趟，已经初步建立了进货渠道。
相反，从路桥市场的进货量，已经降到了总进货量的三分之一。
可以这么说，现在即使没了陈扬，叶菁也能把生意做得很好。
但叶菁没有怨言，照样按三分之二的比例，准时把利润分给陈扬。
合作不能这样，陈扬有自知之明。
叶菁很忙，坐在办公室里连接三个电话，都是要货电话。
陈扬坐在旁边，反而成了多余。
终于，叶菁放下了电话，“扬，对不起。”
“姐，辛苦你了。反倒是我，真的当了甩手掌柜。”
叶菁笑道：“做生意肯定辛苦。再说你，媳妇现在这个样子，你哪还有精力做生意。”
陈扬看着叶菁道：“姐，我想退出。”
第419章 吃定你了
陈扬说出自己的想法，叶菁一点都不意外。
可叶菁坚决不同意。
而且，叶菁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让陈扬彻底无语。
叶菁告诉陈扬，她娘家有个邻居，是那方面的所谓“大师”。
“大师”离沪多年，几年前才回到上海。
“大师”深居简出，装神弄鬼，从不与外人接触，除了叶菁的父母。
有一次，“大师”在叶菁父母家做客。
叶菁小的时候，“大师”曾给叶菁算过一次，说叶菁命比纸薄，与情无缘，与财无缘，一生命苦。
但这次见到叶菁，“大师”惊为天人。
而且叶菁现在过得挺好，不仅有钱，二婚也很幸福。
叶菁就取笑“大师”，说他算得一点都不准，笑“大师”看走眼了。
“大师”却不脸红，反问叶菁，当年他是不是还说过，遇上贵人，方能转运。
叶菁忘了。
但叶菁的父母，两位教授，却证明“大师”确实说过这八个字。
“大师”说，你肯定遇上了贵人，这个贵人来自南方，比你年轻，是个凡人，对你来说却是贵人。
说得叶菁一愣一愣的。
“大师”还说，遇贵人兴，离贵人衰，说叶菁离不了贵人。
叶菁将信将疑，她追问“大师”，这个贵人还有什么特征。
“大师”只说了两个字，农民，然后扬长而去。
叶菁确凿无疑，她遇上的所谓贵人，肯定是陈扬。
现在陈扬说退出，叶菁岂能答应。
陈扬却笑道：“姐，你们上海人也信这个啊？”
“不是信，是非常信，非常非常的信。”
陈扬实话实说，“姐，现在没有我，你也能干得很好。我在公司分钱，实在是惭愧啊。”
叶菁道：“我不管你惭愧不惭愧，反正你我不能分开，我吃定你了。”
“姐，事实上是我吃定你了。”
“没关系，我心甘情愿。”
陈扬举了举手，“姐，如果继续合作，那你得同意我的要求，咱们一半对一半。”
“扬，这不用变了吧。现在这样，既是你是创始者，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姐，我说一不二。”
叶菁无奈道：“扬，如果一半对一半，那我就占大便宜了。”
“就这么定了。”
“好吧，我听你的。弟弟，当姐的谢过了。”
叶菁拿过帐本。
陈扬还是老样子，相信叶菁，帐本略过不看。
叶菁又拿出一本银行存折，是陈扬的银行存折。
“扬，除了每周两次汇给你的那部分利润，剩下的你的钱，都在这上面。”
陈扬打开一看，上面还有八万三千多块，“姐，怎么这么多啊？”
“嗯，本来是九万三千多。我刚替你取了一万块，交到医院去了。”
陈扬点点头，“姐，现在生意怎么样？”
叶菁道：“出货量还行，平均保持在每天一万上下。但出货的方向有点变了，本地的减少，日均不到四千。而外埠的出货量，日均在六千左右。”
陈扬道：“这是一个大趋势。姐，你要有思想准备。再发展几年，咱们这个生意可能就做不下去了。”
“为什么？”
“随着交通运输的发展，和相关政策的改变，上海作为物资集散中心的地位，会逐步逐步的削弱。我举个例子，人家可以直接从铁路上走货，就不会再多一道手续而从你这里走货。”
叶菁点点头，“这个当然。人家从义乌进货的价格，当然比从咱们这里进货低得多。”
“但咱们立足上海，也有两个优势，是咱们还能把生意继续做下去的根本原因。”
叶菁问，“哪两个优势？”
“一是运输成本的优势。大连、天津、青岛、南京、武汉和重庆等地，与上海有轮船往来。咱们从上海发货到这些地方，水上运输的成本很低，低于他们自己去义乌进货的运输成本。”
“二是产地在路桥市场的货，咱们的进货价格，比他们从义乌进货价格便宜。据我所知，至少便宜百分之七以上。”
叶菁笑笑，点着头道：“你算说到点子上了。你采购的皮箱和鞋子，咱们可以直接进货直接出货。而去义乌进货，却是他们从路桥市场批发过去的。中间多了一个环节，价格增加百分之十。仔细一算，还是咱们的便宜。”
陈扬也点了点头，“这就是产地优势。只要是原产地在路桥市场的货，咱们还得进，因为通过轮船运货，太有价格优势了。”
叶菁问道：“台风过去了，你村里生产的鞋子和皮箱，什么时候能恢复生产？什么时候能恢复出货？”
“三天内能恢复生产，一个星期内能恢复出货。十天之内，咱们就能恢复销售了。”
“好，照这个速度，能赶上国庆节这个销售旺季。”
“姐，我明天打电话催一催我二弟。”
叶菁忽的笑起来，“哎，你还没说，你这村长当得怎么样？”
陈扬也笑了，“不怎么样。为了灾后重建，我捐给村里两万，我二弟捐给村里一万。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这个副村长当亏了。”
“但名气有了。”
“呵呵……小名气，在我们那里有了点小名气。”
“不。”
叶菁打开抽屉，拿出三份报纸，分别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和《文汇报》。
都是头版，都转载了《浙江日报》关于三号台风的报道，其中就有关于陈家村抗台救灾的先进事迹。
最醒目的是对陈扬的采访报道。
陈扬愣了愣，“我，我真的出名了？”
“傻弟弟，你现在是大名人了。”
陈扬回过神来，骄傲的直了直脖子，“姐，可惜你没看到电视报道，那才是我真正的风采。”
叶菁咯咯一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录像带，“《浙江电视台》的，原汁原味，两个小时零八分钟，比电视台播放的多了一倍。”
“姐，你哪搞来的？”
“我有个表弟，在《浙江电视台》上班，上次我去义乌路过他那里，我叫他帮我复制了一下。”
陈扬收起报纸和录像带，“姐，都归我了。我拿回去给红玲看，让她高兴高兴。”
叶菁冲着陈扬的背影喊道：“回头我把电视机和录像放映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