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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仙者之鱼     红楼志txt下载     红楼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7.拜访薛家

    薛姨妈与薛蟠这两日心情十分烦躁,他们本想上京,可一开始不是马车车轮损坏,就是马儿坏了肚子,各种状况让他们无法动身。偏还一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这几日下来,薛姨妈也明白他们是被人盯上了,但没查出是谁做的之前,她也不敢再上京了,担心在路上出了事。

    薛家花厅里,薛姨妈和薛宝钗正坐着说话,薛蟠走来转去一刻不得消停。

    薛姨妈道:“你静下来好好坐着行不行,转的我头都要晕了。”

    “妈,肯定是那球攘的冯家搞得鬼,你让我出去,我定要叫他们好看,得了爷的银子还敢弄鬼,一群野驴肏的。”

    薛蟠被薛姨妈勒令不许出府,两日下来,憋的他浑身难受,将此事扣在冯家头上,想出去找冯家撒撒气。

    “你在你妹妹面前胡吣些什么,还不快滚回你的房间去。”薛姨妈被薛蟠气得不轻,要不是他作孽打坏了人,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被人堵在家里门都出不去。

    “我说错什么了,必定是那球…冯家弄得鬼,那短命鬼抢人没抢过我,死了便死了,银子都给他们了,还敢暗中动手脚恶心我们,妈你让我出去,我肯定给你把弄鬼的人找出来一顿好揍。”

    听到薛蟠提起抢人、打死人的事,薛姨妈更是气急,只觉头晕站立不稳,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欲要倒地。

    薛宝钗忙起身扶住。

    “哥,你快别说了,再把妈气着。”

    薛蟠见道薛姨妈这样,方后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站在一边不敢再出声。

    薛宝钗一手搀着薛姨妈,一手帮薛姨妈顺着气儿。

    “妈,你别生气了,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找出是谁在盯着我们,弄清楚对方要做什么。虽然对方暂时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两天我总感觉暗处有眼睛看着我。”

    薛姨妈叹道:“你说的那些办法妈都让我去做了,给对方留信,在马车上写字,对方完全不理,还能怎么办呢。我倒是想让他们直接冲上门来给我个痛快,再被盯下去我就要疯了。”

    薛姨妈话音刚落,丫鬟同喜跑进来喊道:“太太,来人了。”

    “谁来了?”薛姨妈忙问道,薛宝钗倒了杯水递给喘着大气儿的同喜。

    同喜接过水道了声谢,喝了水方道:“太太,是二老爷来了,还带了个好英俊的年轻公子,看着像是比姑娘还小些,管家安排他们在客厅喝茶,让我来叫太太去见二老爷。”

    “他怎么来了?”薛姨妈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薛蟠插嘴道:“想必是那家的年轻后生入了二叔的眼,想给妹妹做媒,这才带了来让妈和妹妹相看,不行,我得先出去把把关,我妹妹可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

    薛蟠一番话把薛宝钗羞得满脸通红,拿帕子捂着脸不敢抬头。

    “快闭上你那鸟嘴,再说不出一句好话儿来,你就是这样臊你妹妹的?”

    薛蟠一时口快把心里话嚷了出来,别薛姨妈一顿好骂,又连忙去跟薛宝钗赔礼道歉。

    薛姨妈虽骂了薛蟠,但被薛蟠这么一说,她心中也有些想法,她虽不待见她那叔叔,但人家去年也成了皇商,如今地位高了,说不准还真的带来个贵公子,相看一番倒也不是不行。

    “同贵,你去告诉管家,让他把二老爷还有客人带到花厅来。”

    “是,太太。”

    薛宝钗拍开一旁道歉的薛蟠,起身要走,母亲要在花厅会见外客,她得回避。

    “宝钗。”薛姨妈叫住薛宝钗道,“不用回避了,一个是你二叔,一个不过也是孩子,你就到屏风后面听着。”

    薛宝钗闻言脸红如血,让她到屏风后面,这岂不是……

    顾不得猜想,薛宝钗忙用帕子掩住发烫的脸,快步走到屏风后面躲起来。

    “妈,我就说罢,二叔带个俊俏公子哥儿来,肯定是给妹妹相看的,你也是这样想的罢。”

    屏风后的薛宝钗听到这话身子一颤,耳朵都羞红欲要滴出血了,可怜她摊上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兄长。

    薛姨妈怒斥了声“闭嘴”,薛蟠忙闭上嘴,悻悻地到一旁坐下,小声嘀咕着听不清的话。

    没多久,同贵就领着薛适和一个蓝袍少年进了花厅。

    “太太,二老爷和陈公子到了。”

    陈公子,薛姨妈心里暗自琢磨,她记得薛适就是给颍川陈家做事,才成了皇商,眼前这个陈公子莫不是……

    “快上茶,上好茶。”薛姨妈心里一个机灵,连忙让丫鬟上茶,一面招待薛适和陈颍落座。

    “叔叔今日怎地有空上我这来了?”

    薛适回道:“就与嫂子直说罢,我和陈公子今日是为蟠儿的事来的。”

    薛蟠叫了一声,“我怎么了?”

    陈颍起身拱手道:“我先在这里跟……”

    陈颍看向薛适,意思是为他该如何称呼。

    “陈公子,你叫薛太太便是。”

    “那也太无礼了些,我还是随蝌兄弟和琴妹妹一起叫声伯母罢。”陈颍笑道。

    薛适自然是乐得如此,薛姨妈此时也看出来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薛适带了年轻后辈来让她相看,明显薛适是敬着这位“陈公子”的,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薛伯母,我先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陈颍说完鞠了一躬。

    薛姨妈愣了愣,才忙着让陈颍不要多礼。看了看陈颍又看向薛适,不明白这波道歉所为何意。

    “薛伯母,是这样的,薛大哥前些日不是在街上买了个丫头嘛。”薛蟠闻言冲陈颍笑着点了点头,他觉着这个公子哥儿相貌不俗,气度不凡,配得上他妹妹。

    陈颍回他一笑,继续道:“正巧我也一直再找她,这个丫头原是苏州一位大善人家的女公子,名唤英莲,幼年时被拐子偷了去,我碰巧遇上她母亲穷困潦倒还在苦苦寻找女儿,颇为感动,便许诺帮她找寻女儿。

    找了一年多了,前些日我手下的人终于有了消息,等找去时人已经被薛大哥买走了,我手下的人也知道薛家的名号,自然是不敢冒犯,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大哥将人带走了。”

    薛蟠听了有些不乐意了,那丫头买来他连手都还没来得及碰就被他妈一顿好骂,还把人带走了。如今看陈颍这意思是来要人的,他如何舍得。

    薛姨妈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率先瞪了薛蟠一眼,将薛蟠压下去,然后道:

    “不曾想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缘由,怪道我瞧香菱的模样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事儿是我们蟠儿做差了,要赔礼也该是我们赔才是,怎敢受了陈公子的礼。”

    “薛伯母别客气,叫我陈颍或是颍哥儿就行,公子什么的太见外了。”陈颍先客气了句,然后问道,“不知薛伯母刚才说的‘香菱’可就是英莲?”

    薛姨妈忙笑道:“瞧我说的,对,就是陈公子说的英莲,我见她是个好的就让她跟着我女儿身边,香菱这名字正是我女儿起的。”

    “薛姑娘倒是大才,想必是读透了诗书的大家。”陈颍略恭维了句,说回正题。

    “唉,我都不好意思开口,我那些手下人做事不用脑子,见要找的人被薛大哥带走了,他们刚看到薛大哥与人争胜的威风,不敢冒犯索要,就脑子犯浑派了几个女护卫潜入贵府保护英莲。”

    “什么,原来那些球攘的是你的人?”薛蟠瞪着牛眼,冲陈颍吼道。

    陈颍做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薛蟠却不领情,叫嚷着要打陈颍一顿出气。

    “你这个孽障,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啊,有你这么对客人的?人家都赔礼道歉了,你怎地还不依不饶。”薛姨妈拦下薛蟠,气得都叫出了哭腔。薛蟠是个不理事儿只管玩乐的,薛姨妈却是有了解过薛适效力的陈家是什么人家,要是陈颍上门赔礼反被打一顿,那他们薛家有理也成没理了。

    薛蟠见薛姨妈气得不轻,只得罢了手,嘴里仍是不依不饶的叫着:“我们提心吊胆地恓惶了这几日,他只上门道个恼就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是想让我咽气?”薛蟠低头闭上嘴,不敢再闹,薛姨妈冲陈颍道了句“我这儿子素来顽劣,让你见笑了。”

    陈颍拱手道:“薛伯母快别如此说,此事原是是我的不是,我已经行了家法严惩了那几个手下,这些日损毁的府上的车马器具我也会一一赔偿,再献上一千两银子用作薛伯母和薛大哥几人压惊的汤药费,若是还有什么要求薛伯母你只管开口便是。”

    薛姨妈放下擦拭眼角的手帕,笑道:“此事说到底也就是个误会,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就不必赔偿什么了,倒显得生分。”

    陈颍再三表示必须得赔偿,薛姨妈这才应下。

    “薛伯母,不知英莲如今在何处,可否将她叫来让我确认一番,若是没错我也好尽快送她去母女团聚。”陈颍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开口道。

    “同喜,你去将香菱叫来。”

119.留下香菱

    陈颍将封大娘和香菱拉起来,无奈地道:“封大娘,你这又是何苦,你跟英莲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团聚,该安心过好日子才是,我已经让人去官府给英莲姑娘落了良籍,你就带着甄姑娘寻一个好去处过安生日子。”

    “公子,您救了我和英莲,若不报答您的恩情,我们是断不能安心的,您就留我们在府上,哪怕做些粗活累活我也行的。”

    香菱也憨憨地跟着表示她也能做。

    封氏决意要留下报恩,陈颍十分为难,要说他不想那是骗人的,但他救下香菱一是因为喜欢这个角色,怜她命运,喜她娇憨,二是像从香菱今后的命运上推测出僧道二人的线索。如何能让香菱再做丫鬟下人。

    见陈颍纠结为难,妙玉近身劝道:“颍儿,你就留下她们罢,不然依封大娘的性子是断不能安心的,而且她们出去生活无人庇护,以甄姑娘的相貌如何能过得安稳日子。”

    陈颍问道:“那表姐觉得该如何安置封大娘她们?”

    “你只留下她们,安排一个住处,不把她们当下人看待便是了。”

    陈颍眼睛一亮,“那不如就让她们跟着表姐,这样一来,除了岫烟,表姐你又多得一个好弟子。”

    黛玉捏着帕子拍了一下陈颍,啐道:“哥哥你是迷糊了不成,妙玉姐姐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就送封大娘她们去?”

    “这有何妨,我是让她们跟着表姐,又不是让她们去出家修行,早晚表姐是要还俗回家的,到时候她们也跟着再出来就是了。”

    妙玉摇摇头道:“去我那儿的确不合适,颍儿你还是另作安置罢。”

    陈颍又看向黛玉,“玉儿……”

    陈颍还没说呢,黛玉就回绝道:“哥哥你少打我的主意,我那儿还有白鹭姐姐、朱鹮姐姐和雪雁呢。”

    陈颍一想确是如此,贸然给黛玉身边添人,白鹭她们心里肯定有意见。

    妙玉道:“颍儿,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就留她们在你身边就是。”

    陈颍点点头,留下便留下,反正自己也不会把她们当下人看就是了。

    见陈颍同意了,黛玉笑道:“妙玉姐姐,你说等可卿和英莲姐姐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妙玉笑着摇了摇头。

    陈颍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好家伙,要是这两人一起在眼前晃悠,也太考验定力了罢。

    三人商议毕,陈颍向封大娘和香菱道:“既然封大娘有此心意,我也不能不知好歹,你和英莲姑娘便留在我身边,不过做下人的话就再别说了。我已经让人去给英莲姑娘换了良籍,要是又去换成奴籍,反倒让官府猜疑。”

    封大娘哪里知道换个户籍于陈颍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以为陈颍说的是真的,带着香菱一起连声感谢。

    陈颍看向香菱道:“英莲姑娘,在府上时叫你原名也不合适,便还是叫香菱罢。”

    陈颍之所以仍要让她叫作香菱,主要是“香菱”这个名字暗合癞头和尚说她的那首诗,“惯养娇生笑你痴,梨花空对雪澌澌”。为了更确切的观察僧道二人是否能干预香菱的命运,这个名字还是不改的好。

    让封大娘和香菱下去休息后,陈颍就受到了黛玉的“审问”。

    “哥哥,你为何说英莲姐姐在府上叫原名不合适?你不是说不让她们做下人吗?”

    陈颍自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想利用甄英莲试探僧道二人,解释道:

    “虽然我不会把她们当作下人,她们也不是奴籍,但她们在府里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下人,若是搞特殊让她还叫作原名,其他下人心中必定不满,说不得会故意排挤针对,到时候岂不是让封大娘她们难过。这都是管理下人的细节,妹妹可要好好学着。”

    陈颍也没胡说,这虽然不是主要原因,但也是陈颍不让甄英莲在府上叫原名的考虑之一。至于秦可卿为何也做了丫鬟,却仍叫可卿,一是秦可卿本就不是她的真实身份;二来众人都只以为她原姓秦,丫鬟名儿是‘可卿’,无人会想到她就是都中宁国府的少奶奶。

    “就算是哥哥你说的有理,那为何偏要叫作香菱呢,这不是薛家姑娘起的名字吗?”

    陈颍心道果然来了,难不成薛林二人真是宿敌不成,如今还没见面呢,就已经交锋了。

    “这名字的确是薛姑娘起的,薛家太太和薛姑娘待香菱还算优厚,再加上我实在懒怠再去重新想一个好名字,便就让她继续叫作香菱了。

    玉儿是不喜欢‘香菱’这个名字吗,要不玉儿你来想一个好名字,我相信以你的文采,想出的名字必定比薛姑娘起的好上百倍。”

    “哥哥少来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人家薛姑娘起的‘香菱’二字就是极好的了,我再巴巴地去改了,那我成什么了。

    哥哥还有外面的事情要忙,还是快些去罢,我们就不留你了。”

    出了门陈颍不由一笑,他知道黛玉在意的并不是英莲叫不叫‘香菱’,而是陈颍的态度,对她以及对薛家姑娘的态度。

    ……

    金陵应天府衙门内堂,贾雨村正半躺在榻上看书,门子急忙跑进来求见贾雨村。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贾雨村不满地问道。薛蟠的案子已经了结了,这两日他正想寻个由头远远儿地把门子打发了去。

    门子面色焦急地道:“老爷,冯家那个老仆又来告状了。”

    贾雨村道:“案子都已经结了,他还告什么状,直接打发了他去就是,再敢纠缠就以藐视公堂的罪名拿下他。”

    “这……老爷,那老仆是被人抬了来的,好些人护着,我们拿他没办法,如今他正在衙门口诉冤,已经聚了好多百姓围观。”

    “什么,竟有此事,简直岂有此理。”贾雨村惊坐而起,拿起一旁的外衫披上。

    这时又匆匆跑进来一个侍从叫道:“老爷,闹鬼了,闹鬼了。”

    贾雨村呵斥道:“青天白日的闹什么鬼,你是灌了黄汤迷了心不成?”

    那侍从吓得赶忙跪下,“老爷,是真的闹鬼了,外边有人押着薛蟠来报案,要老爷您开堂重审之前的案子。”

    贾雨村心中大骇,与门子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解为何薛蟠会出现在这里。

    “去传,即刻升堂,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在故弄玄虚。”

    贾雨村猜到了一个人,那个只是匆匆一面却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小身影。心中暗暗祈祷插手的千万不要是此人。

    贾雨村迅速换上官服,出去升堂,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身影,贾雨村心底松了口气。

    堂下,冯家老仆瘫坐在一张加了抬杠的竹椅上,薛蟠则是被两个汉子按着跪在地上。

    “堂下何人,为何要在府衙门前聚众闹事?”

    一人出来拱手鞠躬,回道:“回大人,小的是城东福来赌档的老板,我等非是在闹事,而是在伸张正义,帮助大人弥补错漏。”

    贾雨村一拍惊堂木,喝道:“胡说,本官有何错漏要你来弥补,你究竟为何闹事,再不从实招来,给我用刑。”

    两个衙差拿了夹棍上前,随时准备让那人好好爽上一番。

    赌档老板道:“大人别急,且听小的说完。我等遇上此人,发现他竟是被大人您宣布已死的案犯薛蟠,惶恐之下赶忙来请大人作主。”

    贾雨村看了眼不停挣扎的薛蟠,眼皮狂跳。

    “休得胡言,本官早已查证,薛蟠已经病死了,你竟敢带个假冒之人来诓骗本官,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这人真不是薛蟠?”赌档老板看看贾雨村,又看看地上跪着的薛蟠,一脸疑惑道,“好哇,你小子敢哄骗大爷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贾雨村一拍惊堂木,喝止要上前殴打薛蟠的赌档老板。

    “大人,这厮欠我银子,这是借据,还请大人过目。

    不止如此,他还敢在我的赌档出千,本来我要按规矩看下他的手的,偏他说自己是薛家大爷薛蟠,谁不知薛蟠已经死了,这是大人你亲自公断的,我们岂能信他,偏他又说出许多事来证明,小的一时被他哄骗,才来报了案,还请大人宽恕。

    既然大人说他不是薛蟠,小人自己带他回去处置,就不劳烦大人了。”

    老板说完看向薛蟠,恶狠狠地说,“你等着,待会儿我不光要看你的手,还有把你这骗人的嘴给烙上。”

    薛蟠听了激烈的挣扎反驳,他根本就没有赌钱出千,陈颍的人将他带走之后逼着他签字画押了一份借据,然后便把他带来了衙门。

    “大人,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在赌档出千,这些都是陈颍暗害我的。贾大人,我姨妈可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我舅舅是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你不能让他们害了我啊。”

    赌档老板骂道:“好小子,府尊大人都说你不是薛蟠了,你还敢扯虎皮,吓唬谁呢。”

    薛蟠叫道:“我真的是薛蟠,贾大人你说啊,你快说我就是真的薛蟠啊。”

    贾雨村此时却无暇理会,听到薛蟠说了陈颍二字,他心里犹如五雷轰顶,想起陈颍对付官的那些事迹,他只觉头皮发麻,五内俱焚。

120.敲山震虎

    薛蟠并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隐姓埋名,假不假死他也根本没在意过。但是贾雨村可不敢如薛蟠那般嚣张,他没有薛蟠的资本,要是他让薛蟠假死脱身的事暴露出来,薛蟠或许不会怎么样,但他却是有大麻烦了。

    如今薛蟠害怕陈颍的手下真敢下黑手害他,急着让贾雨村证明他就是薛蟠,让贾雨村心中疯狂骂薛蟠是猪队友。

    “大人正在办案,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重地?”

    正当贾雨村因为薛蟠说出的陈颍头疼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和衙差的喝问声,贾雨村正欲让人去外边查看情况,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贾大人,别来无恙啊。”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公堂,扰乱本官审案,来人,将此人拿下审问。”

    贾雨村装作不认识陈颍,表演的绘声绘色,然而薛蟠再一次给贾雨村来了个“神助攻”,薛蟠表示你问他是谁,那我就告诉你。

    “陈颍,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我,不然等我舅舅知道了,你整个陈家都得完蛋。”

    陈颍没打理薛蟠,看向贾雨村笑道:“贾大人现在可想起来我是谁了?”

    “陈颍,本官向来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想干什么?”贾雨村看着陈颍,犹如在看一头吃人的猛虎,心惊胆战。

    “贾大人你别紧张,就像你说的,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甚至此前唯一一次见面时你还笑着同我问好,我为何要对你做什么。”

    提起那次见面,让贾雨村想起来了陈颍当初对他的无视,心里无比屈辱,却也只能咬牙隐忍,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陈颍的目标是他还是薛家。

    “那你是为何来此?”

    陈颍笑道:“我就是来找大人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走失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想请大人行个方便,给她落个户籍。”

    “就这个事情?”贾雨村疑惑道。

    “就这么个事情,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贾雨村道:“此事没有问题,你只需按规程向衙门提供其姓名籍贯,本官亲自督办,一定尽快办好。”

    贾雨村现在只想赶紧把陈颍这煞星送走,再处理薛蟠的事,对于陈颍所说的黑户落籍这种小事,爽快地就答允了。

    “贾大人,你就不好奇我那朋友是谁吗?”陈颍淡淡笑着,一副你快问我我好告诉你的表情。

    贾雨村着急让陈颍离开,自然是应着陈颍的要求问道:

    “不知陈公子的朋友是何方神圣?”

    陈颍笑道:“既然贾大人你问了,我也就说说,我那朋友姓甄。”

    贾雨村第一反应想到甄家唉,随即又否掉,陈颍与甄家的矛盾他是知道的,陈颍怎么可能有个甄家的朋友。

    “我那朋友姓甄名唤英莲,曾住在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内的甄府,不知贾大人可认识?”

    贾雨村宽大袖子里的双拳紧攥,面上强自镇定地道:“陈公子的朋友,本官如何认得?并不曾听过此人。”

    “哦,贾大人不认识?”陈颍奇道,“我突闻贾大人高中为官前曾在阊门待过一段时间,还正好借住在甄府隔壁的庙里,我还以为贾大人你会知道我这个朋友呢。”

    陈颍话音一转,冷笑着看向贾雨村旁边早已满头是汗的门子,问道:“那不知这位公差大哥,可知道阊门甄府,可认得我那朋友?”

    门子被陈颍冷冽的目光逼视,吓得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没个回答。

    贾雨村骂道:“什么好废物东西,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说不知道,你只照实回答就是了,陈公子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抖什么抖?”

    门子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道:“回这位爷的话,小……小的只知道金陵有……甄家,没听过什么阊门甄……甄府,也不认识公……公子的朋友。”

    “满口胡言,你当我查不出你的底细不成。”陈颍厉喝一声。

    贾雨村见情况不对,果断抛弃门子,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从实说来?”

    门子慌忙跪下,“大人,小的的确知道阊门甄府。”

    “那你为何要虚言隐瞒?”

    门子回道:“不敢欺骗大人,小的原是阊门葫芦庙里的和尚,甄府就在一墙之隔,后来庙里失了火,小的没了去处,便自己还了俗,蓄了发充作门子。非是小的有意欺瞒,只是怕人知道我原是个和尚,耻笑于我。”

    “如此说来,你和贾大人还是旧相识了?”陈颍咦了一声,问道。

    门子忙答道;“小的不曾见过大人,许是大人当年借住时常闭门读书,也不是由我接待,所以未曾见过。”

    陈颍又问道:“那你认不认识甄士隐甄老爷?”

    门子摇头回答“不认识。”

    陈颍冷笑一声,“甄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不知接济过多少街坊邻里,你们庙里不知受了甄老爷都少银钱资助,你居然说不认识,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门子惶恐地将头埋在地上,陈颍又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可认识我那朋友甄英莲,想清楚了再回答。”

    贾雨村脸色很是难看,他明白陈颍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责问门子只不过是杀鸡儆猴做给他看的。不过这也让他暂时放心了,陈颍没直接找他,而是用门子警告他,说明陈颍并不打算撕破脸对付他,只敲打一番,他忍下便是了。

    门子道:“认……认识,当年甄老爷常带她上街,我经常遇到。”

    “认识是罢,那我问你,拐子租住你家时,你认出拐子带的人是你昔日恩人的女儿,为何要默不作声,冷眼旁观。你的良心何在?”

    门子急忙解释道:“我又问过她的,可她只说那拐子是她爹,欠了债才要卖她,我就是一个小人物,哪儿有能力去救她,大人明鉴啊。”

    陈颍冷笑一声,“你在衙门当差,明知那人是拐子你不去捉拿,也不禀告官府,反而去问一个被拐子打骂怕了的孩子,你对得起你吃的那份禄米吗?面对恩人之女落难,你冷眼旁观,还将房屋租与拐子,做了拐子帮凶,如此行径比那拐子更恶。

    贾大人,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如何能在官府当差,应该剥了他这身衣服,治他个拐子从犯之罪。”

    门子害怕至极,哀求地看着贾雨村,并没有大喊大叫,他虽惶恐,却知道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贾雨村了,若是大喊大叫贾雨村急着撇清关系必然要舍弃了他,因此他不敢叫喊,只看着贾雨村目露哀求,希望贾雨村能救他。

    然而贾雨村本来就想将他打发了,如何又会救他呢。此时贾雨村正无比庆幸陈颍只是拿门子来警告他,听了陈颍要治门子的罪,连忙下令让人将门子拿下关押,等候发落。

    陈颍拱手谢道:“多谢贾大人替我朋友惩治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真是大快人心,这般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就该受到严惩,否则好人都寒了心,以后谁还敢行善事,济穷苦。贾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就是这么个道理,陈公子看得再通透不过,这人呐一定要知恩图报。”贾雨村忙附和道。

    贾雨村知道陈颍是说给他听的,以后此事就是他落在陈颍手里的把柄,不过他并不怕,只要他有价值,再多的把柄又有何妨,说不定陈颍还会出力助他升官高位呢。

    两人在这儿说着谜语,薛蟠可是不乐意了,叫骂道:

    “陈颍,你少在那儿装好人,快把你薛大爷放了,不然有你的好,还有你姓贾的,别忘了是我姨丈和舅舅让你当上这官的,还不快让人把陈颍抓起来,把我放了。”

    读书人最是好体面,薛蟠这般叫嚷,让贾雨村心里恨极了他,陈颍笑道:

    “贾大人不用着急,让他叫便是,薛家待会儿就来人了。”

    贾雨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点了点头。

    果然如陈颍所说,不一会儿薛家便来了人。

    “薛家薛适,见过知府大人。”

    贾雨村忙起身相迎,笑道:“薛大人客气了,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无需这般客气,不知薛大人是为何事而来?”

    薛适是皇商,也是入了编制的,倒也算是官身,再加上他和陈颍的关系,贾雨村不敢怠慢。

    薛适道:“说来惭愧,我那侄儿薛蟠与人争胜,奴才失手打伤人命,竟蛊惑薛蟠假死脱罪,我今日正是绑了罪奴和几个欺瞒大人的族人来交给贾大人处置。”

    贾雨村一脸不解,问道:“这,不知薛大人要我如何处置?”

    薛适道:“这些人有罪在身自然是交由贾大人秉公处置,按律论罪。

    人是这些奴才打死的,薛蟠并未动手,且他是受了下人挑唆蒙蔽,才做出假死欺瞒之事,但管教下人不严、还有欺瞒大人之罪亦是不可宽恕,还请贾大人处置。”

    贾雨村听明白了,薛适这意思是要交出一干奴仆族人让他治罪,至于薛蟠,则象征性地治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关押”一段时间,再放出来。

121.金陵事毕

    薛适在陈颍走后,废了好大一番力,剖析利弊,陈明利害,好在薛宝钗是个聪慧且理智的,想明白了薛适所言,帮着劝服了薛姨妈,这才能带着打人的奴仆以及行假死之计的族人来应天府请罪。

    贾雨村巴不得能早点解决薛蟠的事情,之前是薛家不愿交出奴才顶罪,他才听了门子的计,让薛家行“假死脱身”的招数。如今薛适愿意主动交人,他自然是顺着薛适的意思,秉公处置薛家的一干恶奴和几个族人。

    由于冯渊是被打伤之后回到家中卧床三日才死,无法判断是被谁打死的。贾雨村只得让那些打人的奴仆互相指认,最后将下手最狠的三个判了死刑,余者皆流放到偏远的矿山去终生做苦力。至于薛家的几个族人,假造官家保呈契书,欺瞒官府,包庇犯人,各打五十大板,罚银百两,流放六百里,满一年可释。

    至于薛家之后是要狠心灭口,还是发善心帮着打点周济,那些贾雨村无心理会。

    薛蟠管教下人不当,且参与了欺瞒官府之事,但查证他并不知情,皆为族人以及奴仆所为,因此贾雨村酌情判处他罚银百两,关押反省六个月。

    贾雨村判处这些人时,陈颍已经告辞离去了,他不想看贾雨村是如何徇私枉法的。因为贾雨村和薛家还有用处,以及不想黛玉因为贾雨村的事难过,他选择暂时放过贾雨村和薛蟠,但并不会揭过此事,变通不是妥协,总有算账的一日。

    当然,还有被贾雨村放弃的门子,也没能逃掉,被打了板子,流放到矿上当劳力,并且在贾雨村的暗中“关照”下,到了矿上没多久便因矿洞塌方被长埋地下了。

    陈颍拿着香菱的户籍文书等物回到宅院,黛玉几人并没有散去,仍在等他。

    “哥哥外边的事情都办完了?”黛玉递上一杯茶水,轻声问道。

    陈颍揭过饮了一口,笑道:“我出手,自然是都办妥了。”

    陈颍从怀里掏出户籍契书递与黛玉等人传看,最后交到香菱手里,对封大娘说:

    “这份户籍是落在金陵的,但是你们是要跟着我回颍川的,所以我还帮你们办了路引,你们且收放好。至于以后你们是想还籍苏州还是落在颍川都可以,只消同我说一声便是。”

    封大娘连忙道谢,香菱憨憨地拿着户籍文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着,看得出来,她幼时所学并未全忘,仍是识字的。

    黛玉笑道:“哥哥还真是细心体贴,连路引都考虑到了。”

    还不等陈颍自夸,黛玉猛然惊呼一声。

    “呀,哥哥,我才想起来我们从苏州来时没有去开具路引,这可怎么办?”

    黛玉的着急当然不是担心没有路引会被官府捉去,而是觉得她们贸然跟来金陵,连路引都没有,给陈颍添了麻烦,心中懊恼。

    妙玉和岫烟都没什么反应,妙玉知道对陈颍来说,她们有没有路引只是小事,算不得麻烦,性子淡薄的她也不会在意这合不合朝廷律法。岫烟则是对路引没什么概念。

    陈颍笑道:“妹妹这会儿才想起这事啊,放心罢,早在你们登船的时候就已经办理周全了。”

    “原来是这样啊,哥哥你也不早些告诉我们。”黛玉舒了一口气,心道没给哥哥造成麻烦就好。

    众人闲聊一番,用了晚膳各自回房歇息去了,正堂里只留陈颍黛玉和黛玉的几个丫鬟,陈颍将黛玉送回房间,让雪雁她们暂且退下去,他有事要同黛玉说。

    等几个丫鬟离开后,黛玉问道:“哥哥要同我说些什么?”

    “我见妹妹眉宇间有些愁绪,可是因为贾雨村的事?”陈颍并没有直接说事儿,先问了黛玉一句。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虽我也知道此事是他错谬,哥哥对付他是应当的,但终归有一段授业之恩,想到……心里有些难过。”

    “玉儿最是心思剔透,分得清善恶,不会替贾雨村向我求情;但妹妹亦是心善之人,所以才会为此忧愁难过。”陈颍摸了摸黛玉的头笑道,“别担心了,你都说我最是细心体贴了,我岂能想不到这些。”

    陈颍把他用门子来敲打警告贾雨村的事,以及后面他饶过贾雨村等事同黛玉说了。

    等陈颍说完,黛玉已是感动的泪眼婆娑。

    “哥哥你何苦呢。”黛玉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陈颍,“哥哥向来是见不得这些蝇营狗苟的,现在却为了玉儿委屈自己的心……”

    黛玉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她虽因为贾雨村的事有些难过,可她更不愿看到陈颍如此委屈自己。

    陈颍轻轻把黛玉揽在怀里,替她擦了擦眼泪。

    “玉儿快别哭了,那点儿事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委屈,我原是不想你伤心难过,结果反倒害你哭成这般伤心,倒叫我心里也难过了。”

    “嗯,玉儿不哭了,哥哥你也别难过。”黛玉仰头看着陈颍,“哥哥你快笑一笑。”

    陈颍刮了刮黛玉的小鼻子,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嘿嘿,哥哥你最好了。”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陈颍出声叫外面的白鹭等人进来,吩咐她们去打热水送来照顾黛玉洗漱。

    “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哭成这样。”

    看到黛玉脸上的泪痕和微微有些泛肿的眼睛,白鹭和朱鹮心疼担忧地问道。

    “没事,就是我刚才跟妹妹说起了些伤心的事情,我已经哄好了,你们可别再问了,再惹哭了我可饶不了你们。”陈颍笑着和白鹭她们解释了番,又向黛玉道,“妹妹快些洗一洗,哭得倒像个小花猫一样。”

    “哥哥你快些回去罢,我要洗漱休息了。”黛玉羞恼地把陈颍往门口推。

    陈颍反手握住,黛玉连忙抽回手,脸也红得发烫。

    【朱鹮姐姐她们还看着呢,这人证明敢……】

    看着黛玉害羞的样子,陈颍笑道:“天色确实也不早了,玉儿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等陈颍真要走时,黛反而不舍,跟着送到了门口,直到看着陈颍的身影消失,才回房梳洗安寝。

    香菱的事情已毕,陈颍一直谨慎留意,但是并没有看到“僧道”二人出手干预。薛家的后续之事都交由薛适处理,想要保全薛家,不光要将薛蟠冯渊一案处理妥善,薛家还要主动向顺治帝请罪,让顺治帝罢免了薛蟠的皇商职位。

    请罪罢免薛蟠皇商职位的事,薛适并没有告知薛姨妈,若是说了此事,那薛姨妈肯定是连让薛蟠坐牢受罚的事也不会同意了。此事薛适是瞒着薛姨妈去做的,至于能不能成,就要看顺治帝愿不愿意放薛家一马了。

    事情解决了,陈颍也没在金陵多留,先送黛玉几人回苏州,途中还特意绕了点儿路带着黛玉往扬州去看了看林如海。

    虽然之前在信里已经解释过了黛玉去金陵的事,但是陈颍还是亲自向林如海赔罪道恼,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黛玉安然无恙,林如海也就没苛责,只训了陈颍和黛玉几句。

    陈颍和妙玉岫烟在扬州只留了两日,期间黛玉作为“东道主”请妙玉和岫烟观赏扬州风貌,实际上一路都是陈颍在给三人介绍。

    两日后,众人再次登船,往苏州而去,黛玉留在了扬州,一是这次黛玉突然跑去金陵,虽未出事,但还是让林如海有些后怕;二则不久就是中秋了,黛玉此时去了苏州很快又要回扬州,太麻烦了些,索性就留在扬州,多安排些护卫做好防卫便是。

    陈颍将妙玉岫烟送到苏州之后,在惠安师太的不爽眼神下,赔了妙玉两日便启程回返了。

    陈颍准备直接回颍川去,嵩阳书院那里已经放假了,陈颍之前让周鹏和林炑森帮他请假,后来又写了封信向程恪致歉,编了一个有急事的理由,索性等过完中秋再往书院去。

    ……

    京都,皇宫勤政殿内,顺治帝李埑看着一道奏折,那是一道请罪折子,是薛适从内务府递上来的。

    “戴权。”李埑放下折子,唤道。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戴权连忙应声,“主子爷,奴才在呢。”

    “南边儿的密探可有金陵薛家的消息传回来?”

    戴权回道:“回主子爷,有倒是有,都是些小事罢了。”

    戴权与贾家两府关系甚好,尤其是宁国府的贾珍,时常孝敬于他,薛家又是贾家的姻亲而且很有钱,戴权便想着替薛家遮掩一番,之后好向他们要些好处。

    “当真没有什么大事?”

    戴权道:“哎呦,主子爷,薛家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大事值得拿来扰您。”

    李埑抄起茶盏砸在戴权身上,冷哼一声道:“你这奴才倒是会卖人情,人家自己的上折子请罪了,你还在这儿遮掩。”

    戴权也顾不得满身茶水,慌忙跪下,“皇上,奴才哪儿敢欺瞒您啊,奴才是真觉得薛家哪点儿小事不该拿来烦扰主子。”

    李埑不耐烦的喝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说薛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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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话本的奇特功用

    如戴权预料,顺治帝并没有追究他卖人情收好处的事,戴权心底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开始汇报薛家在金陵闹出的事情。

    “主子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起因是薛家的薛蟠在街上看中了一个丫头,那丫头已经被卖给了另一个冯家,偏薛蟠用银子强买了下来,冯家上门要人被薛蟠的手下打死了。这事对薛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儿,薛蟠连面都没露,就有人把此事摆平了。”

    戴权心中记恨薛家上奏请罪还自己挨了一茶杯,故意将拐子故意卖予两家的事隐去,并暗中捧杀了薛家一把。

    果然戴权是再了解顺治帝不过,听戴权说完,李埑大怒道:

    “放屁,打伤人命对他薛家都不算大事,那你告诉朕,什么是大事,谋反吗?”

    戴权忽地又跪在地上,紧紧埋住头,等着顺治帝火气消下去。

    过了一会儿,李埑问道:“既然你说有人帮薛家把事平了,那为何薛家还要上折子请罪?”

    戴权忙回道:“本来此事的确是平了,贾家王家保举的新任金陵应天府知府贾化,用了一招‘冤鬼索命’,称薛蟠已经病死,结了此案。

    但是那个被拐子卖掉的丫头不简单,导致最后翻了案。”

    李埑问道:“什么身份,能让一地知府自打自脸?”

    戴权嘲讽一笑,“那丫头原是贾化昔日高中之前的恩人之女,嘿嘿,不过就算知道了拐子卖的丫头是恩人之女,贾化还是故作不知,将其送给薛家做人情,还是因为那丫头被陈颍看上了,这才翻的案。”

    “怎么又扯进来个陈颍,你这奴才,越说越糊涂。”李埑骂了一句,又问道,“等等,陈颍?是铭儿上次去颍川行赏的那个陈颍?”

    “主子爷说的是,这个陈颍正是颍川那个。陈颍之前曾遇上那被拐卖丫头的生母,答应帮她找女儿,然后就找到金陵,找到了薛家。探子回报说,陈颍当时带着薛适去了薛家,薛蟠大闹了一番后被陈颍命人压去了应天府衙,……然后就翻了案。”

    戴权将陈颍杀鸡儆猴警告贾雨村,以及薛适主动交出恶奴翻案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埑问道:“那陈颍不是最嫉恶如仇的吗,怎地这次就放了薛家和那金陵知府?”

    戴权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主子爷,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贾化复官之前曾给扬州盐院林海家的女公子做过一年西席,这林海之女又和陈颍极亲近,想来是林海之女念及师徒情分,在陈颍面前替贾化求了情。

    至于薛家,应该是看在薛适的情面上才……”

    “哦,照你这么说,这陈颍还是个情种?”李埑想了想问道:“这陈颍多大了,可有那位公主与他年纪相仿的吗?”

    戴权心中一惊,没想到顺治帝竟然如此看重陈颍,有意让其尚公主。

    “主子爷,那陈颍如今有十一二岁,并无与他年纪相近的公主。”

    李埑可惜道:“原朕还想他是个情种,便挑个公主许给他,把陈家笼络在手里,朕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啊。”

    戴权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听这等话。

    “戴权,你说要不朕从亲信的女儿里挑一个年纪合适的指给陈颍?”

    李埑突发奇想,公主里没有合适的,那就从亲信大臣里挑,只要最终能让陈颍并着陈家支持他就行了。

    “主子爷,此事万万不可。”戴权连忙劝止,他最近买了不少听风阁推行的的话本看个闲趣儿,里面就有不少年轻人追求爱情,抵抗指婚,与家中长辈闹翻甚至结仇的,这要是将来指婚后陈颍不满意也来这么一出,那今日提起陈颍“爱美人”的他肯定逃不了干系。

    “有何不可?”

    “主子爷,这陈颍是个‘情种’,看重的是情谊,不是相貌、家世,您随便指婚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子,多半他是不愿意的。而且年轻人性子叛逆的很,对于别人安排的很容易抵触反感,要是主子爷您下旨赐婚,陈颍脑子一热抗旨不遵,到时候岂不是弄巧成拙,使不得啊。”

    戴权无比感谢那些话本故事,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皇上打消指婚的念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朕就眼睁睁看着陈家这么大一个助力从眼前溜走不成?”李埑心气不顺,将奏折仍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

    戴权下了个哆嗦,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主子爷,奴才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您拉拢陈颍。”

    “什么人,赶紧说。”

    “主子爷,二皇子殿下啊,你忘了,二皇子殿下从颍川回来后带了不少陈颍的赠礼,常日里研究,两人还经常互通书信,关系极好。要是二皇子与陈颍交好,陈家自然也会倾靠过来。”

    李埑展露笑颜,笑骂道:“你这老奴才,想不到脑子还挺好用。”

    戴权笑着恭维道:“都是奴才常日里伺候主子爷,这才学到了主子爷的万分之一。”

    “少拍朕的马屁,朕不爱听这些。”李埑呵呵笑着,心情很是不错,“摆驾凤藻宫,朕去看看皇后,再让人把铭儿也叫来。”

    ……

    陈颍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让手底下的笔杆子写的那些剧情狗血的话本免了一场麻烦事,与妙玉道别之后陈颍一路回了颍川陈家,为了落个清净,陈颍连中秋都没有出门,一心宅在家里,陪陪陈沁,跟着老爷子读读书,下下棋,聊聊风云局势之类的。

    陈颍本想问问老爷子,知不知道朱岚所说的联姻之事,但是又想到这可能只是对方的一个想法,还未同老爷子联系,要是自己贸然问出口,反倒不妥。便打消了念头,反正只要自己不愿意,就是把自己绑进洞房也枉然。

    相比于陈颍,朱岚的处境可谓是十分不好,自从去岁冬她离开嵩阳书院回到家中,她乔装跑去书院读书的事就败露了,然后便被家里软禁了起来,一日不服软妥协,她便一直出不去。

    到了五月下旬,嵩阳书院临近放假时,朱岚终于向家里妥协了,从陈泽那里了解了不少陈颍的事情,虽然她还是不愿意联姻,但至少没那么厌恶了。她想或许这就是自己作为大家族子女的命运罢,既然享受了家族的提供的优渥生活,那也该为家族奉献自己。

    虽然答应家里联姻,但她还是提了一个条件,她要再去嵩阳书院一趟。

    结果显而易见,家里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她偷跑去一次已经是出格至极了,好在没有被人发现,若是再让她去,那便是再害她了。

    好在她爷爷到底疼她,虽然拒绝了,但还是愿意给她个机会,让她说说在书院里的事情,为何要再去一次,如果合理便考虑考虑。

    朱岚便将自己在书院里的见闻讲给了她爷爷,表明自己想去同自己的朋友正式道个别,以免留下遗憾。

    朱岚本以为爷爷不会同意,没想道爷爷突然问道:

    “你说那个朋友陈泽,是颍川陈家的吗?”

    “他的确是颍川陈家的,不过只是一个旁系,爷爷您知道他?”

    “呵呵呵,知道,这小子我怎么能不知道。既然你要去和朋友告别,便让你去一趟,你爹那边我帮你应付。”

    朱岚简直不敢相信,陈泽居然能让她爷爷改变主意,“爷爷,您说的是真的吗,真同意我去?”

    “爷爷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不算数过,不过你去看看,道个别就回来,可不能被人发现了身份,不然就麻烦了。”

    “爷爷,谢谢您,我一定快去快回,不给您添麻烦。”

    朱岚有了爷爷的掩护,顺利的出了家门往嵩阳书院去了。

    然而当她及欢喜又忐忑地到了嵩阳书院,准备向陈泽道谢以及告别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陈泽。

    “朱岚,是你啊,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书院读书了呢,你这半年干嘛去了,陈兄弟说你家里出了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你以后还回来书院吗?”

    朱岚被话痨周鹏一同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周鹏一旁的林炑森比较有情商。

    “朱岚兄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我见你好像在找什么,不知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朱岚看了看林炑森,问道:“你们知道陈泽在哪里吗,我要找他。”

    周鹏抢着答道:“那可真是不巧的很,陈兄弟前两日得了信,有急事要去处理,已经离开书院了,想来要到下半年书院开学时才回来了。”

    朱岚没寻到陈泽,辞别林炑森两人出了书院,失望而归。

    回家的途中,朱岚坐在马车里,没找到陈泽虽有些遗憾失落,但她更多的还是轻松。在得知陈泽不在书院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根本没想好见了陈泽要说什么,要是陈泽问起她不再来书院的原因,她又该如何回答。

    她想或许只是因为自己隐瞒了陈泽,心中愧疚,才会想着再来一趟书院,但真要见到陈泽,该说什么她完全不知,或许到时候也就是几句客气的道谢和道别,然后便同这个朋友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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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院长,再见!

    嵩阳书院于八月初便开学了,不过陈颍依然是在家中待至中秋之后才赶往嵩山,去书院报道,见过院长程恪后,陈颍谢过程恪的关心躬身告辞,往自己的小屋而去。

    路过斋舍时,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周鹏和林炑森两人。说来也有趣,原来的时候,因为周鹏不会说话偏还是个话痨,同窗们都不愿意理他,同舍的人都不待见他,可以说他在书院里完全没朋友。知道陈颍来了,周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和新来的陈颍交朋友,好在陈颍看出他只是话多,本性是善良的,并没有排斥他。再之后他跟着受同窗欢迎的陈颍认识了好几位朋友,尤其是林炑森。两人一个话多爱说,一个没见过嵩山以外的世界,于是周鹏便经常给林炑森讲外面世界的见闻,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周鹏和林炑森两人听说陈颍回来了,便准备一同去迎一迎陈颍。

    “周兄,带木兄,好久不见,你们这急匆匆地是要往何处去?”陈颍笑着拱手问道。

    林炑森知道周鹏喜欢说话,向陈颍回礼之后便安静站在一旁,让周鹏回答。

    “哈哈,陈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和林兄弟听到你回了书院,正要去找你,不想刚出门就遇上了。”

    陈颍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多谢二位特意迎我了。”

    三人结伴往小屋去,一路上周鹏叽叽喳喳嘴不停歇,说的皆是些琐碎废话,快到小屋时,林炑森是忍不住了,拽了拽周鹏的衣袖示意他先停下。

    周鹏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炑森,这突然不让他说话了,很是难受的。

    林炑森叫了一声“陈泽兄”,说道:“六月初的时候,你才离开书院不久,朱岚兄就来了书院找你。”

    “朱岚?她又来书院了?那她有没有说是因为何事找我?”

    周鹏猥琐地笑道:“陈兄弟,你跟朱岚关系怎么那么好,他来书院单只找你,对我们问都没问一句,听到你不在就失魂落魄地走了,要不是我了解陈兄弟你,我都要以为你们俩是想好的。”

    “周兄,我可没有龙阳之好,你再胡孱,仔细我把嘴给你缝上,让你再说不得话。”

    周鹏尴尬得笑笑,闭上了嘴巴。

    陈颍是肯定不会认为朱岚是跟言情剧里那样对自己心生爱慕,毕竟自己从猜到朱岚是女儿身之后就一直有意与她保持距离,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陈颍不过是像对待同窗一样待她,最多就是因为她的特殊情况,在其他同窗可能冲撞她时帮了帮。

    更何况陈颍化名陈泽时是刻意化妆易容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甚至可以说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在“陈泽”相貌家世皆为平常,又刻意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朱岚断不会对“陈泽”心生爱慕。

    当听到林炑森说朱岚来书院找自己时,陈颍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他虽不知朱岚答应了家中什么条件,但也能猜到,朱岚能再来书院,代价必然是沉重的。

    虽不知朱岚是为何来书院找自己,但陈颍记得自己还欠朱岚一件事,欠的不是他答应朱岚的第三件事,而是他心中的愧疚。朱岚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与长辈闹翻,冒天下之大不韪女扮男装来到嵩阳书院,遇到了自己,而自己却一直用一个虚假的身份欺骗她。

    林炑森道:“这个他并不曾说,听到陈泽兄你已经离开书院后,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朱岚兄让我替他转告你:‘他以后都不能再来书院了,欠你一个道别,便用第三件事抵了’,就这么一句话,对了,他还说了声‘谢谢’,我感觉不像是谢我,可能也是对你说的。”

    陈颍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亦是不知向谁而谢。

    人生慢慢,岁月匆匆,总有些人,来了,去了;总有些人,近了,远了;总有些情谊深了,淡了。

    ……

    时光匆匆的脚步,更迭着四季的风景,一场秋雨,洗去了夏天来过的痕迹,又一场冬雪,宣告着一年又尽,春天将要来临。

    陈颍也即将离开嵩阳书院,这次离开,再来却不知会是何日了。

    “进来。”

    “是陈泽啊,你来的正好,我正在看你这次的文章呢,写得很好,很有深度,你快详细与我讲讲这‘格物致知’与‘物理’的用处,还有你上次与林炑森做的那个‘铁球落地’的事,是不是也是‘物理’?”

    陈颍敲开了程恪的门,来向他辞行。

    “院长,学生是来向您告别的。”

    程恪并没有惊讶,很平静地问道:“哦,这就要走了吗?”

    “嗯,学生出来游学已近两年,也该回去了。”陈颍回答道,“学生还有一件事要同院长您说。”

    “你说罢。”程恪点了点头。

    “学生欺骗了院长,深表愧疚。”陈颍深深地鞠了一躬,继续道:“学生不是陈泽,而是陈颍,因为担心出来游学会遇上太多麻烦,便易容换名,瞒了院长这么久,实在抱歉。”

    “哈哈哈,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弄的那么严肃,别浪费时间,还是先跟我讲讲这‘物理’。”

    “院长,您早就知道了?”陈颍惊讶问道。

    “去年冬至时见了你作的诗便有些怀疑,后来通过许多细节才证实了猜想,放心罢,我不怪你,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多爱玩白龙鱼服这一套,装作寒门学子到书院寻个趣儿,我见得多了,比如和你住一块儿的那个朱岚,他来时还没开口我便瞧出他不是寒门学子,一身的富贵气,倒是你藏得还挺深。”

    陈颍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院长知道朱岚是女儿身了。陈颍让自己镇定下来,试探问道:

    “原来院长您也看出来了,朱岚他的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颍川好像没有姓朱的大家族。”

    程恪笑道:“这个老夫也不知,想来朱岚也不是他的真名了,估计是哪家的小孩子顽皮跑来我这书院体验生活,就是太没礼貌了,一声不响就走了。”

    听到程恪并不知朱岚是女儿身,陈颍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要是朱岚女扮男装混进书院的事情暴露,朱岚的一生就毁了,嵩阳书院也会因此被世俗“道学”抓住机会群起而攻之。

    陈颍留下给程恪详细讲了“物理”的意义以及作用后,起身告辞。

    “院长,学生这就去了,我会一直记得院长的教导,时刻不忘。学生走了。”

    陈颍再次深深鞠躬,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程恪的声音,“你看到的路比我更远,更正,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学生谨记,院长,再见!”

    别了程恪后,陈颍回到小屋,深深地看着这座有着许多回忆的小屋,把它记在脑海里,在心中默默与它作别。

    周鹏和林炑森为首,带着同窗门送陈颍到书院正门。

    周鹏吐槽道:“怎么又是还有几天放假,你便突然要走,更过分的是,这次走了你就不回来了,陈兄弟,你这也太不厚道了罢。”

    “还别说,周兄你伤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挺伤感的。”陈颍笑道,“我提前几天走,才能有这么多同窗来送我啊,要不然再等几天,大家都着急回家,我岂不是要孤零零地离开。”

    周鹏捶了陈颍肩膀一拳,“什么叫我伤感的样子看起来挺伤感,你是不是拐着弯儿是我长得丑?”

    林炑森补刀道:“周兄你知道也别说出来啊,这么多人呢。”

    众多同窗们纷纷哈哈大笑,离别的伤感气氛也便消散了。

    “诸位同学,陈泽谢谢你们送我,祝愿诸位后年皆能榜上有名,待到学有所成,风光高中时,咱们再会。”

    “陈兄弟保重,可别忘了我们,有空就回来书院看看,咱们还想向你多学习呢。”

    “陈泽兄,珍重。”

    “大家都回去罢,不用送了。”陈颍背身挥了挥手,向着山下行去。

    ……

    顺治五年冬,陈颍离开嵩阳书院,告别了“陈泽”这个身份。

    顺治六年春,陈颍再次离家,往应天书院去赴祝老爷子的约,接下来一年他便要留在应天书院,跟随在祝老爷子身边读书研学。

    而此时的金陵,薛蟠的半年牢狱体验也结束了,在府衙牢房里待了半年,薛蟠反倒是白胖了许多。

    一出衙门,薛蟠深吸一口气,大啸一声,“球攘的,你薛大爷又回来了。”

    薛蟠咂摸咂摸嘴,冲来接他的管家还有奴仆道:

    “好久没喝到好酒了,这衙门里的酒难喝的跟尿一样,呸。

    走,咱们去满春楼,大爷请你们吃酒听曲儿,可憋死我了都,也不知道春香姑娘有没有想我。”

    管家连忙拦道:“大爷,太太和小姐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这满春楼还是别去了罢。”

    “偏就你这老货扫兴,兴致都让你搅没了,还去个甚球?”薛蟠嚷道,“回府。”

    连忙有一个机灵的奴才跑到薛蟠身前弯腰蹲着,薛蟠踩着那奴才的背翻身上马,喊了声“赏”,一挥鞭子纵马而去,惊的街上行人四处避窜。

    管家连忙带着薛家一种奴仆追着薛蟠往薛家的方向去。

124.薛蟠出狱

    虽则名义上是关押薛蟠六月之期以作惩戒,但贾雨村自然不敢真的如关押犯人一般关着薛蟠。说是坐牢,实则贾雨村给薛蟠安排了单独的牢房,每日有吃有喝,有人打扫,薛家的人还时常来“探监”,给薛蟠送来些好酒好菜。

    这样的生活是世上众多穷苦百姓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日子。但对于薛蟠来说,这样的日子与真的坐牢无异,他难受,憋屈,想要发泄。

    薛蟠仆一出了府衙监牢,重获自由,薛蟠憋了半年的气性一朝得发,犹如脱了笼头,没了缰绳的野马。在府衙大门口就公然咆哮,还当街纵马,横冲直撞,一路上撞坏了不少摊位小铺,也撞伤了不少避让不及的行人,管家等人在后面一边赔偿一边追着薛蟠往薛府去。

    薛蟠今日归家,薛姨妈早早得让下人准备妥善,亲自带着人在门口迎接薛蟠回来。

    薛蟠刚到府前,立马就有人上前牵过缰绳,扶了薛蟠下马。

    “我的儿,你在里面受苦了,黑了,也瘦了。”

    薛姨妈一见到薛蟠便开始哭,直说薛蟠黑了瘦了,在牢里面吃苦受罪了,似是完全不知道薛蟠着半年来是如何过的,也看不见薛蟠的白胖富态。

    半年时间都鲜少见到太阳,也不怎么活动,只吃了睡,睡了吃吃,怎会黑了瘦了,当真是溺爱到了没有理智,是非不分的地步。

    薛蟠嚷道:“妈,你快别说这个了,提起这个我就来气,那里面哪儿是人待的地方,房间又小又破,呆在里面简直是活受罪,可把我给憋闷死了。”

    “呸呸呸,刚出来说什么死呀的,晦气,快呸掉。”薛姨妈连呸数声,又让薛蟠也把晦气呸掉。

    “来,咱们不说这个了,我的儿,你快跨了火盆,好把‘跟尾的晦气鬼’断了。”

    薛蟠依着薛姨妈的话抬腿跨过了门口处的火盆,进了府中。

    薛姨妈道:“我让人准备了柚子叶的水,你先去好好洗个澡,把‘不干净的东西’都给洗掉了,我和你妹妹已经准备了酒菜,你洗好之后便来。”

    因为薛宝钗是未出阁的姑娘,按着祖宗传下来的习俗,她是不能跟着薛姨妈一起去迎接出狱的薛蟠的,只能等薛蟠跨了火盆进府,洗去了阴秽、邪祟,方能见面。

    薛蟠草草了事,随意洗了洗便急着去吃好酒好菜,一路赶到正堂,薛姨妈与薛宝钗已经在等着他了。

    “我的儿,快过来。”薛姨妈招手让薛蟠近前来,拿着一绑着红绳的物什儿要给薛蟠戴上。

    “妈,这是啥?丑了吧唧的,我不戴。”

    薛姨妈抬手拍了薛蟠一下,“叫你混说,这是我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大师给开过光的,很是灵验,你快戴上。”

    薛蟠只得戴上,撇着嘴小声嘟囔道:“劳什子和尚开的光,有什么灵验的,那姓甄的就住在和尚庙旁边,佛祖不还是没保了他,最后人家做了道士去了。”

    薛蟠嘟囔的便是那日他从陈颍和贾雨村的对话里听到的,拐子的父亲甄士隐,住在葫芦庙旁边还经常资助庙里的和尚,反倒因庙里失火受了牵连,最后去做了道士。

    见薛姨妈与薛蟠说完了话,薛宝钗才开口道:

    “恭喜哥哥回家,经此一事,以后哥哥可该长个心眼儿了罢,再别这般莽撞了,苦了自己,也让妈为你担心。”

    三人落座之后,薛蟠看着一桌子酒菜食指大动,虽然在牢里也常有人送来这些酒菜与他,但在那里面吃与在外面,在自己家中逍遥自在的吃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我的儿,你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仔细再噎着了。”看着薛蟠狼吞虎咽的样子,薛姨妈一边笑着一边劝他慢些吃。

    薛蟠大嚼一番,就这一口酒将肉咽下,畅快之余还不忘骂一骂陈颍。

    “二叔带回来的那个姓陈的小忘八,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黑了心肠的,等我再遇着他,一定要好好捶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我薛霸王的厉害。”

    “你快少说两句,多吃点菜。”薛姨妈听见薛蟠叫骂陈颍,脸上有些尴尬,忙夹了菜给薛蟠让他多吃点。

    薛姨妈装糊涂,薛宝钗可就不乐意薛蟠在背地里骂人了。

    “哥哥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找人家当着面说去,当着我和妈的面逞凶有什么用。这次要不是二叔和陈公子,咱们家差点就大祸临头了,你还在背地里骂着人家,这算什么?”

    薛蟠一头雾水,“妹妹这话可把我说糊涂了,咱们家的祸事不就是姓陈的那小子干的吗,要不是他,我能受着半年的罪,怎么他倒还成了好人了?”

    薛姨妈只得将那日的后续事情与薛蟠说了一遍。

    “要不是你二叔告知,我和你妹妹竟都没察觉,咱们家险些就要出大事了。”

    薛蟠听完还是不懂,问道:“妈,我怎么没听懂你的意思呢,我这点儿小事皇帝老爷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怎么就严重到要处置薛家了?”

    薛蟠话才说完,就有也该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叫道:

    “太太,管家让我进来告诉您,外边儿从京里来了天使,马上就到府上了,让大爷赶紧准备准备,妥善接待。”

    “什么,管家可又说是来做什么的?”薛姨妈既惊讶又不解,好端端地怎么会有宫里的太监上门。

    “回太太,管家没说,只让太太快些准备,说是人很快就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薛姨妈眼神示意同喜给报信的小丫头赏钱,然后也顾不得想为何宫里会来人,连忙叫上薛蟠去布置安排,准备接见天使。

    小春子是宫里的太监,年纪小,资历浅,但不少老太监都得对他礼让三分,盖因他有个了不得的干爷爷。也是因为他有只有一个干爷爷,此次他才能得了来薛家的肥差。

    小春子的干爷爷便是宫中的掌印太监戴权,戴权本想在顺治帝面前替薛家遮掩描补,卖个好然后向薛家要些好处,谁知被薛家的请罪折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惹怒了皇上。戴权恼恨之下给薛家挖了坑不算,好处薛家也得给,毕竟他是替薛家说了好话的,可不能白说。

    由于薛姨妈并没有诰命在身,不得面见天使,只能由薛蟠带着一种奴仆在大门外迎接天使,一番繁琐的礼节倒是把薛蟠折磨的够呛。

    小春子趾高气昂地看着面前行礼的薛蟠,暗想自己故意拖着折磨了他这许久也算是替干爷爷出了口气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喊道:

    “传皇上口谕,那个是薛蟠,上前听谕。”

    管家暗推了薛蟠一把,薛蟠才反应过来,上前恭听圣谕。

    “传皇上口谕:今有金陵薛蟠,嚣张纨绔,不遵礼节,纵容下人当街殴伤人命,身为皇商,有损皇室威严,理应罢免。然朕感念薛家祖上殊功,实不忍见其后人堕落至此,准其继续担任皇商之职,罚二十廷杖杖以作惩戒,以观后效,望尔莫要辱没先祖之名。”

    “薛蟠,你还不谢恩。”小春子念完,看了看呆愣的薛蟠,喊道。

    薛蟠忙叩头谢恩。

    小春子又喊了一声“行刑”,身后的侍卫出列,将薛蟠按在长凳上,行起了廷杖。

    在薛蟠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小春子笑着道:“薛蟠啊薛蟠,皇上知道了你的事情后那可是痛心疾首,发了好大的怒,咱家干爷爷在皇上为你薛家说好话,差点被砸破了头,这份恩情你可不能忘咯。”

    薛蟠仍是哭嚎着,一旁的管家赶忙将准备好的红封悄悄塞给小春子。

    小春子接在袖子里,低头看了看银票数额后,仍是不作声色,管家连忙又取来一个暗中奉上,小春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送走宫中天使后,薛蟠趴在床上骂骂咧咧,不时扯着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疼的龇牙咧嘴。

    “我的儿,怎地就让打成这样了?”

    薛姨妈见薛蟠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顿时就慌了神儿,伏在床边大哭,倒是薛宝钗还算镇定,在一旁劝着。

    薛蟠觉得自己许是时运不济犯了太岁,刚从牢里出来就挨了杖刑,打得这般重,又是一两个月不得出门,心中憋屈,薛蟠便胡乱地骂了起来。

    薛姨妈连忙喝止,这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觉得薛家有怨怼之心,那便完了。

    “你个孽障,可不敢再骂了,仔细被人听去了。

    你好好静养着,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就上京去找你姨妈去。”

    薛蟠刚挨了皇帝赏的廷杖,此时一听要上京都去,连忙拒绝。

    “妈,这我牢也坐了,还让打成这样,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怎地还要上京?”

    “我的儿,你的事是解决了,可咱家还有几件大事要上京去办呢。”

    如此,待两月后薛蟠养好了伤,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启程上京,往荣国府去投奔王夫人。倒是比原著里的薛家的进京时间提前了半年。

125.踏雪寻梅

    陈颍得知薛家进京的事后,一时间想了许多,他记得原来的时间线里里薛家进京大概晚黛玉近三年,那时黛玉还没出孝,因此才有了薛家送宫花黛玉气恼一事。现在因为自己的干涉,黛玉没有入京,薛家倒是提前去了荣国府,也不知如今贾府没了黛玉,王夫人、薛姨妈两姐妹还会不会上演一出“金玉良缘”。

    原本应该是薛蟠指使奴才打死了冯渊后,原金陵知府章谦惧于四大家族之势,不敢判理此案,就一直拖着,香菱也留在了薛家,被薛姨妈安排跟在薛宝钗身边。

    章谦不判,案子就一直在,薛家也没有门路让章谦徇私,就这样案子拖了一年,直到章谦离任金陵应天府,贾雨村上任,薛家见机会来了,一封信去往荣国府,然后就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薛家举家上京投奔荣国府,薛宝钗待选。

    但因为有了陈颍这个变数,上一任知府章谦因为在甄陈两家之事中不作为,被首辅何昭调去了黔地做官磨炼,贾雨村因此提前上任了金陵应天府知府,薛冯两家的案子也从一开始就落在了贾雨村手中,薛姨妈提前去信向王夫人求助,“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提前了一年,薛家上京也就提前了。

    若不是因为陈颍插手翻案。让薛蟠被“关押”了半年,想必薛家上京的时间会更早。

    当然,薛家什么时候上京于陈颍而言区别不大,陈颍真正在意的是顺治帝对薛家的处置。顺治帝下令将薛蟠打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看上去很重,但又没有夺了薛家的皇商;看似顺治帝念及薛家祖上功劳优容薛蟠,仍让薛家担任皇商,但这份“优容”背后藏着的是顺治帝决心要铲除四大家族这样的势力。即使薛适上折子请罪向他示好,顺治帝也要将薛家和其他三家绑在一起,灭咯。

    薛家尚且如此,那作为四大家族之首的贾家只怕顺治帝更是在心里恨得咬牙,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好在顺治帝并没有将薛适上折子代薛家请罪的事告知薛蟠,趁机让薛家分裂,内斗。

    陈颍觉得顺治帝此举的意思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你让薛适请罪是向我示好,我也愿意与陈家交好,但薛家是一定要除的。

    想来这也是二皇子李铭近来与自己书信往来地更频繁的原因之一了。

    总而言之,就是四大家族这样的腐败旧勋贵势力顺治帝是下定决心要清算铲除的,而陈家这样的文人世家,目前是他极力拉拢的对象,会善待笼络,至于消灭了那些勋贵之后,顺治帝会不会反手把枪口对准陈家,呵呵,陈颍觉得顺治帝是必然会如此的,但也得看他有没有机会。

    “也好,既然你想剪除旧勋贵,推翻旧权,将权力收拢在自己手里,那我说不得还要帮帮你呢。”

    陈颍手上无意识的划动着,喃喃自语,要是赵旭看到陈颍现在的样子,肯定知道陈颍这是又要算计人了。

    “哎哟~”,一阵痛感将陈颍的思绪拉回,是祝老爷子屈指敲了陈颍一个暴栗。

    “看看你这写的是什么,”祝泽泉批评道,“怎么你出去一下再回来就神游物外,还笑的那么奸诈,你这小狐狸该不会是又准备算计谁罢。”

    陈颍连忙诚恳认错,然后道:“老爷子,我没想算计谁,就是刚才有人来跟我汇报了条有意思的消息,我正琢磨呢。”

    “现在是让你琢磨旁的事情的时候吗?”祝泽泉道:“还有,说了在书院里要叫院长、先生,你叫的再亲近也没用,课业一样不会少。”

    “老爷子,这些我早都读熟了,没必要每天再写罢,有这时间您还不如再给我讲讲怎么做好文章。”

    祝泽泉道:“少跟我讨价还价,读熟了也得写,就当是练字也得把他练熟了。刚才那张作废,重新写。”

    “唉。”陈颍只得重新换了纸从头来过,每天读书写字,枯燥地让他感觉自己都快长草了。

    “少唉声叹气的,做学问本来就是枯燥的事情,但你要学会在学问里找到乐趣,等你真的沉浸其中后,你只会觉得时间不够用,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书和笔。”

    “老爷子……”陈颍刚一开口就被祝泽泉打断。

    “说了多少次了,在书院里没有老爷子。”

    “知道了,先生。”陈颍苦着脸道:“先生您是专做学问的人,自然能够乐在其中,可我真不是做学问的那块儿料,沉浸不进去,只有枯燥,没有乐趣。”

    祝泽泉道:“就是因为你静不下心才更要练,你外祖父交代我了,要好好磨磨你的性子,赶紧写。”

    陈颍只得苦着脸继续挥动手中的笔,虽然跟着祝老爷子读书学习很枯燥,但陈颍可不会不知好歹,多少学子做梦也想着能让祝老爷子指点学问,自己该珍惜才是。

    只是陈颍受了属下传来的消息影响,今天怎么也无法静心,写着写着又走了神儿,从薛家的事想到了香菱。

    当时处理完金陵的事,送了黛玉和妙玉之后,陈颍带着香菱和封大娘回了颍川陈府,刚见到香菱,陈沁就一个劲儿的盯着看,还把秦可卿拉过来比较,比较完还跟宝琴感慨,“琴儿,你看她们两人像不像亲姐妹,我觉得比李纹李绮两个更像亲姐妹,太厉害了。”

    陈颍就笑话陈沁道,“就你咋咋呼呼的,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半点关系没有,但就是长得极像,还有不少血亲的父子兄弟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沁依然觉得两人长得这么像,肯定有关系,说不定就像是她和乐瑶表姐一样,她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表姐,说不定香菱和可卿两个也是这样的,暂时不知道罢了。

    想到陈沁的古灵精怪,还有初次见面时秦可卿的惊讶诧异,香菱的呆憨可爱,陈颍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还笑,怎么又走神了?”祝泽泉又是一个暴栗叫醒陈颍,问道。

    陈颍连忙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一定专注用心好好写,不再走神了。”

    这老爷子敲起人来手是真的重,陈颍觉得要避其锋芒,不能再吃这个亏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陈颍在应天书院跟着祝泽泉读书,逐渐适应每日静下来读书写字做文章之后,陈颍便不再觉得枯燥,每日都过得及其充实,一晃又到了冬天。

    冬月末,陈颍回家途中正赶上颍川的第一场雪,一场大雪将陈颍拦在了半路上,夜里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等陈颍第二日一早醒来走出驿站,看到雪已停,大地换上了雪白的新衣,远山近郭,茅屋瓦舍,一派的银装素裹。

    看着白皑皑的一片,陈颍突然特别想到山里面去瞧瞧,便换上裘衣系上披风戴上雪笠,带着人踏雪入山。

    一路上除了陈颍一行人踩着积雪的咯吱咯吱声,树梢上积雪滑落的簌簌声,也就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了。爱在枝头蹦蹦跳跳的松鼠此时也都安分起来,除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好奇心重的偷偷在树上看陈颍等人两眼外,山中一片寂静,白皑皑的仿若置身云端仙境。

    冬季,万物凋零,白雪覆盖,只有梅花依然傲寒独放,带给陈颍芬芳。一路上腊梅、白梅、红梅,各种梅花齐齐盛放,无畏严冬,无惧风雪,在众花凋谢之际,毅然地绽放,带给冬天一片芳香。

    行到一处崖壁下,陈颍抬头望向崖上,只见几株红梅生长在崖边,枝杈被彻骨的寒风吹得不住晃动,但她依然临冰挺立,傲然独香。

    陈颍将这唯美的画面记在脑海里,决定回去后将之画出来,再题上伟大领袖的那首《卜算子·咏梅》,实属绝佳之配。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陈颍想着便将之诵读出声,竹砚听了拍手叫好,然后便惊得枝头一晃,一捧白雪盖在了竹砚头上,要不是带着雪笠,必是要盖竹砚个满头满脸。

    陈颍笑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意拍马屁。”

    竹砚拍掉头上身上的雪,嘿嘿笑道:“爷,是你这词作的太好了我才忍不住激动,可不是拍马屁。”

    陈颍也不与他争这个,只要不耍小心思阴谋算计,他恭维几句也无妨。

    “以后可千万记着,雪天里不要大笑大叫,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不然就会像竹砚这样,被落雪砸一脸,要是在雪山里更要小心,太大的声响很容易引发雪崩,到时候铺天盖地的白雪倾盖下来,跑都跑不掉,只能听天由命,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

    告诫了一番,陈颍带着众人下山回驿站。

    而在陈颍归家途中被大雪阻了行程,踏雪寻梅时。扬州林府里却是有些气氛低沉。

126.黛玉除服

    顺治六年冬,是贾敏去世三周年的祭日,扬州盐运衙门,林如海带着黛玉在灵堂内祭奠贾敏,为其举行释服礼。

    祭奠完毕,黛玉的孝期也就结束了,以后黛玉也就可以穿红着绿,邀结闺中好友一起赏花品诗。

    林如海道:“如今既已除服,以后你也可以穿的活泼些了,明日去挑几匹颜色鲜亮的好料子,让府上的绣娘给你裁几身儿新衣裳。”

    “玉儿知道了,明日便去库房挑选,不光玉儿的,还有爹爹的也一起做了。”

    实际上,按照礼法中守孝三年应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黛玉在今年二月份时就已经可以除服了,这也是为什么得知找到了封大娘的女儿后,黛玉会和妙玉岫烟一起跟去金陵,若是还在孝期,黛玉肯定是不会去的。

    之前黛玉守孝时,便一直在家中为贾敏祈福,陈颍怕她闷着还特意让妙玉和岫烟常去竹园陪着黛玉,还有陈颍带着黛玉、陈沁等人游玩那次,也是考虑到黛玉尚未出孝,才特意选择去寺庙里祈福、参观。

    之所以等到三年满才除服,是因为在年初的时候,贾母又派了人来接黛玉进京,林如海只得以黛玉曾在佛前许下宏愿要为母守孝三年,每日祈福祷告为由,回绝了贾母派来的人。

    黛玉除服的第二天,贾家就来了人上门求见,说是代府里的主子来祭奠姑奶奶的。

    林如海知道,想必这又是来接他的玉儿进京的,他虽心中不忍,可贾母占着孝道,他实在没办法不答应,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拖着,待到明岁陈颍过了乡试,前来定亲,有了陈家的庇护,也就不用如此委曲求全了。

    贾府来人祭奠贾敏之后,林如海在偏厅见了他们,行过礼后,为首的赖大向林如海说:

    “姑老爷,近来临近姑奶奶的祭日,老太太忧思难眠,说总是梦到姑奶奶哭着托她照顾好表小姐,伤心之下竟病倒了。老太太说姑老爷公事繁重,如今表小姐也出了孝,吩咐我们来接了表小姐到府里,她也好看顾着些。

    这里还有老太太给姑老爷的信。”

    赖大取出一封信双手托着递与林如海。

    林如海接过信拆开来看,面色逐渐凝重,是越看心中越憋屈。

    或许是屡次要接黛玉进京都被林如海推诿过去了,贾母察觉到林如海的不情愿,于是加了筹码。贾母不单催着林如海送黛玉上京,还提议贾林两家亲上加亲,要让黛玉和她那宝贝疙瘩贾宝玉定下亲事,这样即使将来她咽了气儿,黛玉也能有个依靠,不至于没了着落。

    贾母在信中将贾宝玉夸的犹如仙人下凡,不但性情温和,孝顺懂事,还聪明伶俐,是个会读书,会作诗,极有灵气儿的人儿。

    若是遇到陈颍之前,林如海或许也就信了,那时候他处境艰难,还身患重病,自知没几年好活,要是那个时候贾母提出要亲上加亲,他为了黛玉也就答应了。

    当然那个时候贾母就是有想法也肯定不会提出定亲之事,毕竟贾宝玉才是她最为疼爱的人,没经过仔细考察怎会随意为贾宝玉定下终身大事。这次贾母提出定亲多半也只是为了让林如海安心将黛玉送去京里罢了,至于以后,那还得看黛玉去了京里之后能不能让她满意。

    贾母自以为将林如海拿捏的死死的,她都抛出这样大的“定心丸”了,以林如海的处境也该放心将女儿送进荣国府了。殊不知林如海的如今的情况早已是不同于往日了。

    如今林如海的身体在孙老的调理下几近痊愈,盐政的局面也已经打开了,他更是有了陈家这个更好的选择,并不用再受制于贾家为首的一系勋贵了,这般情况下,贾宝玉不过是一五品工部员外郎的次子,还是个性情乖张,调脂弄粉,不喜读书,毁谤圣贤的顽劣公子,更何况贾宝玉的母亲是那个暗中害他林家的毒妇,林如海怎么可能放心将自己的女儿许给这样的人家,怕不是贾母一离世,他的玉儿就得跟着命丧毒妇之手。

    林如海将信重又装入信封之中,放在桌上。心中很是恼怒:或许老太太确有几分真心是为玉儿着想,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贾家,如此欺瞒算计,又置我林家于何地。

    林如海看着赖大,淡淡地道:“老太太的信我看过了,不知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可有请了太医诊治?”

    贾母本来就没生病,称病只不过是为了接黛玉进京的说辞罢了。赖大没想到林如海居然会问起此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回姑老爷,老太太的病我也不知,只说是夜里多梦难眠,白日头晕乏累,还时常咳嗽,已经请太医院的王太医瞧过了,开了方子,只说是外病好治,心病难医,老太太若要好,还得去了愁思,安心修养。”

    赖大照着话本里的说辞胡诌了一番,糊弄过去。

    林如海道:“既然老太太的病需要静养,我如何敢让玉儿去府上叨扰,若是老太太为了照看玉儿反倒耽搁了养病,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

    赖大当即就蚌埠住了,一旁的周瑞家的见状忙道:

    “姑老爷,这断是不会的。府上事事都有琏二奶奶妥帖周全着,再不会烦累到老太太的。表小姐去了只管老太太只管享福受用,说不准老太太见到表小姐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

    “再没听过这种说法,玉儿又不是杏林圣手、灵丹妙药,怎地还能治好老太太的病不成?”林如海摆摆手道,“你们且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老人家安心养病,就说玉儿的弱病才有了好转,也正是静养的时候,这天寒地冻,道路难行的,反倒熬毁身子。等明岁老太太病好了,玉儿养好了身子,我定然送了玉儿去老太太膝前尽孝。”

    赖大还想再劝林如海摆摆手说乏了,让他们退去。

    赖大还想让周瑞家的帮着劝说林如海,不然接不回表小姐,他们回去也交不了差。

    周瑞家的却只顾愣神,完全没注意到赖大,她脑子里满是林如海那句“玉儿的弱病有了好转”,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她可以说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心腹之人,别的不说,单是在林家的节礼中下药导致贾敏体弱难育这事儿就是她经手的,还有她家男人周瑞替王夫人与甄家联络,暗害林如海的事她也知道。

    周瑞家的再清楚不过,林黛玉因为贾敏中了药的缘故,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再加上王夫人用计让黛玉服用人参养荣丸,该是越吃身子越差才是,如今突然听到林如海说黛玉的身子大好了,她岂能不心惊。

    林如海打发了赖大等贾家的人,颓然坐在椅上,长叹了一口气,他都不敢去想,若是没有陈颍,他和黛玉会是个什么下场。方才赖大的不自然他都看在眼里,很显然贾母根本没有生病,什么忧思成疾都是诓骗他的,想到贾母,又想到王氏那个毒妇,这样的姻亲,当真让人心中发寒。

    ……

    京城外乡下之处,有一农户人家,这家有一人名唤狗儿,要说这狗儿可不是自小就过的农户生活,他祖父曾做过小小的一个京官,与王子腾,王夫人的父亲认识,因贪图攀附王家的权势,便自认侄儿与王家连了宗,竟与贾雨村的行径一般无二。

    因着祖父是个京官,还攀上了王家,狗儿小时候的生活是十分优渥的,也就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待其祖父亡故,他爹王成因家业萧条,带着狗儿搬到城外乡下老家住去了。不久前王成也因病故去了,操办完王成的丧事,已到了秋尽冬初,天气转冷,然家中冬货未办,棉衣未置,过冬的薪炭也不足。狗儿难免心烦,吃了几杯闷酒,在家拿妻子刘氏寻闲气。

    刘氏不敢顶撞,狗儿的岳母刘姥姥却是看不过,就半劝半讽地说了几句。

    “姑爷,咱们农庄人,那个不是老实本分的人,守多大碗儿吃多少饭,你就算年小时托着祖父的福过了些好日子,吃喝惯了,如今把持不住,钱花尽了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老只会混说我,难道叫我去打劫偷抢不成?”狗儿气急道,“我又没个收税的亲戚,做官的朋友,便是有,只怕也不愿来理我们。”

    刘姥姥道:“你只等着人家来理你,那谁能想起你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等主动去找才行。

    我倒替你想到一个好去处,当日你祖父不是和那金陵王家连了宗嘛,偏你和你老子好面子拉硬屎,不肯去亲近走动,这才疏远了。当年那王家的二小姐如今是荣国府的二太太,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许她们念旧,给些好处也未可知,要知道人家拔一根毫毛,也比我们腰还粗呢。”

    狗儿听了意动,但又怕去了被人家打嘴现世,丢了脸面,便让刘姥姥带着自己的儿子板儿去荣国府打秋风。

    刘姥姥最是心宽,不怕什么丢脸,要是能得些好处过了这冬,她觉得丢多少脸也情愿。

127.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这刘姥姥便是原著中进荣国府,游大观园,最后还救出巧姐儿的刘姥姥。

    她女婿狗儿听了她的劝,想起荣国府二老爷夫人这么个亲戚,心中便有些活动起来,但又怕人家不认他这门穷亲戚,到时候再打了脸,现了世,那他可不愿意丢这个人。

    便撺掇刘姥姥带着外孙儿一老一少去荣国府,卖个可怜,指不定对方见了心软,发发慈悲就足够他们一家过冬了。

    刘姥姥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要是狗儿这样一个手脚俱全的男人,又是这样个嘴脸,自然是去不得的,反倒招惹人家嫌恶。

    次日,天还不亮,刘姥姥便起来梳洗,又将外孙子板儿喊将起床,教训了几句。板儿不过一五六岁的乡下顽童,又比不得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小读书明理。对什么都好奇,一无所知,听得姥姥要带他进城顽去,喜得无不应承,实则心已先一步飞走了,刘姥姥教他的话是一句也未曾听下。

    就这样,刘姥姥在天色将明之际,携了板儿,乘着蒙蒙微光进城去寻荣国府。

    “姥姥,我饿了。”才走出家门不远,板儿便喊着饿了。

    “红苕还烫着呢,再捂一会儿,等会子再吃。”

    板儿只得咽着口水将红薯又捂起来。

    这刘姥姥是个机灵的,临出门便烧了两个大红薯,一路上捂着好暖手,还能当成赶路的干粮。倒是这一路上闻着红薯的香气儿,连她都有些忍不住咽口水。

    刘姥姥带着板儿进了城,找至宁荣街,看到了两座雄伟的高门阔府。远远地看着荣国府大门的石狮子,路上俱是簇簇往来的轿马,刘姥姥不敢过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给板儿拍了身上的灰,擦掉他嘴上沾的一圈红薯,又把出门前的话教了他一遍,这才紧张地蹭到荣国府角门前。

    只见几个挺胸叠肚的门房正坐在大板凳上指手画脚地谈东说西,刘姥姥便上前去问。

    “太爷们纳福。”刘姥姥躬身陪笑着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了他老人家出来。”

    那些人听了都不睬她,等了许久见她还不走,便有一人说道:

    “你远远地再那边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就有人出来的。”

    刘姥姥忙笑着谢过,要带着板儿去那人指的墙角处等。门内有一老年人见了向方才那人说道:“人家老远地来,你又何苦耍她。”

    因而向刘姥姥说:“那周大爷往南边儿甄家办事去了,他娘子我也不知在不在府上,他家就住在后街一带,你不妨去找找看,从这边绕道后街上后门寻人问就是了。”

    老年人给刘姥姥指了路,刘姥姥连声道谢,遂携了板儿绕去了后街。见到二三十个小孩子在一处厮闹,笑得欢乐。刘姥姥扯了把想要上前去顽的板儿,然后拉住一个小孩子问道:

    “我问哥儿一下,有个周大娘可在家吗?”

    那孩子回道:“我们这儿有三个周大娘呢,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你找的是哪一行当的?”

    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那可真不巧了,周大娘不在家。”那孩子说完又准备去顽,刘姥姥忙拉住。

    “那不知周大娘几时回来?”

    孩子道:“这我可不知了,周大娘一家都去南边儿办事去了,许是年前就回来了,许是年后才回来。”

    “谢谢哥儿了。”刘姥姥放开孩子让他去顽,心中有些沮丧,如今周瑞一家都去南边儿了,她该找谁帮她引见太太呢。

    “姥姥,我想去街上顽。”

    “顽什么顽,现在见不着太太,这个冬天都要没个着落。”

    正当刘姥姥训斥板儿时,忽地有一声音问道:

    “老人家,我们奶奶请你一见。”

    刘姥姥打眼一看,是个穿的华俏的年轻姑娘,疑惑问道:

    “不知您奶奶是哪位贵人,怎地要见我这老货?”

    “我们奶奶是东边儿宁国府的小蓉大奶奶,最是心软和善的。”这年轻姑娘正是“秦可卿”的丫鬟瑞珠。

    这被赵旭掉包换进宁国府的假“秦可卿”原也是命运凄苦之人,至于名姓竟也不知了,姑且将她叫作秦氏。陈颍得知自家老爹一手“狸猫换太子”将秦可卿给掉了包,便去了密信嘱咐了她一些事宜,以免因为她致使原本的许多事情大大地偏了轨迹,让自己失了先机。

    秦氏派了瑞珠去后街寻刘姥姥,心中寻思陈颍莫不是真的仙人转世,竟能未卜先知,不单这刘姥姥来荣国府寻王夫人的事儿,还有前番贾蓉邀西边儿府上的人来赏梅花的事儿,皆是料中了。

    前番秦氏按着陈颍的要求,在赏梅那日带了醉酒的贾宝玉去歇息,一应安排与陈颍的吩咐无差,陈颍还让她仔细留心,将具体情况汇报回去,她虽不知此事何用,也不多想,只消听命行事。

    如今这刘姥姥的事儿,陈颍吩咐过她,若是有人带了刘姥姥去见凤姐儿,她便只需观察汇报,若是无人理睬刘姥姥,便让她帮着帮衬一把,可以赠些银钱衣食,但必须得让刘姥姥见着凤姐儿。

    不多时,瑞珠领着刘姥姥和板儿进来了。

    “问奶奶的安,奶奶大福。”刘姥姥一面笑着拜地请安,一面又让板儿赶紧磕头。

    板儿磕了头后指着桌子上的糕点朝着要吃,“姥姥,我要那个,我要。”

    “去,要什么要,安分点。”刘姥姥拍掉板儿的手训他。

    秦氏唤道:“宝珠,你带他下去顽,拿些吃食给他,我和老人家说说话儿。”

    宝珠领命带着板儿下去了,瑞珠捧着茶端给刘姥姥,然后站在秦氏身后侍立着。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今日来是做什么事?”秦氏问道。

    “老婆子我夫家姓刘。”

    “原来是刘姥姥,喝茶。”

    刘姥姥见秦氏和善,便说了自己的来意,“不瞒奶奶说,实在是今年收成不好,连这个冬天也过不去了,这才想着荣国府二老爷的奶奶原是亲戚,想着来求个接济,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我今日也不敢厚着脸来这一趟。”

    秦氏道:“不想姥姥还是那边儿的亲戚,只是这些年怎地不见走动?”

    刘姥姥低下头道:“我们都是些泥腿子,如何敢上门叨扰。”

    “那姥姥算是来对了。”秦氏笑道,“西府那边儿不拘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是怜贫惜弱的,你又是亲戚,要是见了你她岂有不帮衬你的。”

    “奶奶您也是个菩萨心肠儿的人,必是有大福报的。”刘姥姥陪笑道,“只是我如今寻不到门路去见太太的面。”

    “下面有些个奴才最是捧高踩底的,有时候连主子的不放在眼里,自然是看不起你,姥姥你放心,待会儿我便让瑞珠带你去那边儿府上。”

    刘姥姥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笑着谢道:“那可真是太谢谢奶奶了,可是解了我的大难了,奶奶这般的善人,愿满天神佛都保佑奶奶。”

    “近些年太太静心念佛,你还是不去打扰的好,我让瑞珠送你去见我那好婶子。”

    刘姥姥问道:“不知这又是那位贵人?”

    “你还道你是王家的亲戚,怎地连她也不认识,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嫁给了那边儿大房琏二爷,如今太太不怎么管家的,一应事务都交由她打理,实施妥帖,从无疏漏,你只管去见她便是。”

    刘姥姥恍然道:“原来是凤哥他呀,怪道呢,当日我就说他不错呢,如今竟把那么大一家子的事管的井井有条。”

    秦氏示意瑞珠去取了个包袱来。

    “听得姥姥难处,我也想帮一帮,只是着公中银钱每一笔都是有账的,不能擅动,这五十两是我的私房,希望能帮上姥姥。”秦氏拍拍瑞珠手上的包袱说道。

    瑞珠走到刘姥姥身前将银子递上。

    刘姥姥连忙起身推辞,“奶奶,这可使不得,你能帮我见到太太就已是大恩了,我是再没脸拿着银子的。”

    “姥姥便收下罢,这钱就当是我请姥姥帮我置买些田地种着,每年送些新鲜的瓜果作物来就是了。只一点,这钱是我给姥姥你的,可不能让不成器的后辈拿去糟践了,那我可是不依的。”

    刘姥姥听到秦氏连她不成器的女婿都知道,想必是早已探过她的底细了,怪不得无缘无故地就寻了她来。刘姥姥对豪门大族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也见闻过不少,以为秦氏是因为这些事儿提前查到了她。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只管装糊涂不得罪人便是了。刘姥姥收下银子,又是一番道谢,并保证道:

    “奶奶放心,我定给奶奶精挑细选些又便宜地势又好的肥地,给您种出一个好收成。”

    “地买下了姥姥便种着,只消给我送些新鲜物儿便可。”秦氏笑道:“想来你去那边儿府上,婶子她是要留你饭的,我就不操这心了。”

    转头向瑞珠吩咐道:“你领着姥姥去那边儿府上去见婶子。”

    “奶奶,知道了。”

    瑞珠便领着刘姥姥和板儿从两府内的那道小门去西府请见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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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神仙妃子王熙凤

    瑞珠一路带着刘姥姥祖孙二人往西边儿荣国府去寻王熙凤,路上刘姥姥笑着向瑞珠打听王熙凤的性情。

    “好姑娘,你先同我说说这凤姑娘罢,想来她今年大不过二十岁去,就有这等本事,当得这样大的家,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可别叫我冲撞冒犯了去。”

    瑞珠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方低声告与刘姥姥,“我的姥姥,别看琏二奶奶她年纪不大,行事却比世间的老爷们还大呢。如今出挑的神仙妃子一样儿的模样,少说些也有一万个心眼子,若要赌口齿,十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也斗她不过,等会儿见着了你老就相信了。就只一件,待府上下人未免太严些个,幸好我不是她们西府的丫鬟。”

    边走边说着,瑞珠突然见到前边有人了,连忙止住话,催道:

    “快走快走,这会子琏二奶奶正是空着的时候,若去迟了,回事儿的人也就多了,怕你老难和她说上话。”

    说着带着刘姥姥加快了步子,刘姥姥知她是见着有人怕背后议论主子被听了去,忙拉着板儿快步跟上。

    到了王熙凤的院子,瑞珠先让刘姥姥在倒厅略等一等,她穿过影壁进院子里先瞧瞧王熙凤这会子得不得空。问了个小丫头得知王熙凤在荣庆堂伺候老太太和姑娘们用饭,便又去寻了王熙凤的心腹大丫头平儿。

    瑞珠先将刘姥姥的身份和来府上的缘由告知了平儿,又道:

    “我们奶奶见她可怜,便问了问她,才知原是琏二奶奶的亲戚,便让我带她过来请安。”

    平儿听了拿主意道:“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等便是。”

    瑞珠方出去将刘姥姥祖孙二人带入院来。

    刘姥姥跟在瑞珠身后,上了正房台矶,见到一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进到堂屋,只闻得一股分辨不出的香来,只觉身子都轻飘飘起来,再看屋中满堂都是耀眼争光的物件儿,晃得她头晕目眩,连连点头咂嘴念佛号,实在是大开眼界,大吃一惊。

    瑞珠带着刘姥姥来到东边儿屋里,此地乃是王熙凤的女儿睡觉之所,此女此时尚未取名,大家都只唤作“大姐儿”。因着平儿要照看大姐儿离不脱,这才让瑞珠带了刘姥姥来此间。

    平儿站在外间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问了个好让她坐。

    刘姥姥一进屋见着平儿浑身穿着绫罗绸缎,插金戴银的,长得也是黄蓉月貌,仙女儿一般,便当平儿就是凤哥儿,正要行礼问安忽听见瑞珠叫她“平儿姐姐”,方知眼前这位不是正主,不过是个体面的丫头。

    平儿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上坐,又唤小丫头斟了茶来予刘姥姥吃。

    闲话了一会儿,刘姥姥只听得什么东西一直在轻轻地咯当作响,不免东张西望,最后循着声响看见堂屋中柱子上挂了一个大匣子,底下却又坠着一个秤砣,不住的晃动着。

    【这是个什么爱物儿?有甚用呢?】

    正当她发呆暗想之时,忽然当的一声,有若金钟铜磬一般,把她唬了一跳,接着边听那“爱物儿”又连响了十下,刘姥姥正欲问时,只见小丫头们一齐乱跑,叫着“奶奶下来了”。

    平儿起身向瑞珠道:“好妹妹,你替我照看一会儿大姐儿,我去跟奶奶回禀。”

    说完平儿往出去迎王熙凤去了。

    瑞珠方才见刘姥姥一直好奇地盯着柱子上的挂钟,这时告诉她道,“方才姥姥你看的那个东西名叫挂钟,是西洋物件儿,用来看时辰的,到了整时辰它便会自己敲钟,有趣罢。”

    刘姥姥一边点头陪笑应着,一边侧耳细听外边儿的动静。

    只听外边儿又人笑声,有人来人往衣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渐渐往堂屋那边儿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平儿才又回到东边儿屋里,示意瑞珠带着刘姥姥去堂屋见人,她留下照看大姐儿。

    刘姥姥到了堂屋,只见那凤姐儿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刘姥姥忙上前在地下拜了数拜,口中喊着“问姑奶奶安”。又让板儿出来作揖,板儿躲在刘姥姥身后,任是百般哄他,他也不肯出来。

    王熙凤看向瑞珠笑问道:“你们奶奶这几日怎样了,她风寒可曾好些了?”

    瑞珠忙回道:“谢二奶奶挂念,我们奶奶已经大好了,只是不敢再吹了风,不然必是要亲自来给二奶奶请安的。”

    “你倒是个巧嘴儿忠心的。”王熙凤夸了一句,然后看向刘姥姥道:“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亲戚们不大来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子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

    刘姥姥忙赔笑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得给姑奶奶丢了脸面。”

    王熙凤笑道:“这话没得叫人恶心,不过是借赖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话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

    接着王熙凤又问了问刘姥姥乡下的事,聊了些家常,平儿进来告知外边儿有不少媳妇管事的来回话。

    王熙凤道:“我正陪客呢,让他们晚些再来回,若是有要紧的事,就带进来现办。”

    平儿回说没甚要紧的,便出去让回话的都散了。

    王熙凤看着刘姥姥问道:“不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平儿已经与她说了刘姥姥的来意,虽是看不起这乡下的泥腿子,但一来要顾着体面,二来也是给秦氏颜面,毕竟是秦氏让瑞珠送来见她的。

    虽秦氏给了五十两,可刘姥姥把那当是替秦氏买地的银子,心想还得向这凤哥儿开口才行。还没说呢先红了老脸,忍着羞耻说道:

    “论理儿初次见姑奶奶不该说的,只是大老远为着这事奔了您这儿来一趟,也少不得要说了。”

    刘姥姥正欲说时,二门上的小厮回话说:“东府小蓉大爷来了。”

    王熙凤忙止住道:“先不必说了。”

    一面又让瑞珠往里回避。这才向外问道:“人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靴子响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轻裘宝带,锦服华冠。刘姥姥坐立难安,藏又寻不着地儿藏。

    王熙凤见了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

    刘姥姥只得扭扭捏捏回炕上坐了。

    贾蓉一进来也不瞧刘姥姥,对着王熙凤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是明日要请一个要紧的客,想借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去摆一摆,用完就送过来。”

    “你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

    王熙凤自是明白贾蓉心里什么花花肠子,给他留脸面不点破罢了。

    贾蓉嘻嘻笑着,半跪在炕沿上,求道:“婶子若是不借,又该说我不会说话,要挨一顿好打呢,婶子你只当可怜侄儿罢。”

    贾蓉一阵央磨,王熙凤才答应借他。

    “若碰着一点儿,你可仔细着!”转头唤平儿拿出钥匙,传几个妥当人去抬。

    贾蓉眉开眼笑地说:“婶子放心,我亲自带了人去拿,别由他们乱碰。”

    贾蓉欢喜地出去了,王熙凤忽然想起一事,向窗外喊了贾蓉回来,贾蓉又回身进来,垂手侍立,听她指使。

    王熙凤慢慢地吃着茶出神,好半晌才又笑道:“罢了,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晚饭后你来再说罢。”

    贾蓉应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贾蓉走后,王熙凤又问刘姥姥用饭了不曾,得知没吃便让人带着祖孙两人去吃饭。

    等刘姥姥去东边儿屋里吃饭去了,一个王家出身的丫头上前来回话。

    “让你去问太太,说了些什么?”

    “太太说,他家原和咱们不是一家人,因出一姓,当年又和太老爷一起在京里做官,偶然连了宗。”

    “我说呢,即使一家人我怎地连影儿也不知道。”王熙凤听了道,“太太还说什么了?”

    丫头回道:“太太说以前他们来也没空了他们,虽好几年不大走动了,今儿来瞧咱们也是他家的好意,不可简慢了,让奶奶您裁度着就是了。”

    王熙凤挥手让丫头退下。

    等刘姥姥用罢饭,王熙凤向她道了番艰难,听得刘姥姥心里突突地,直以为今日白来一趟;最后王熙凤又拿出二十两银子,称是给丫头们做衣裳的银子,先让刘姥姥拿去用,这可喜的刘姥姥浑身发痒起来。

    拿了银子,刘姥姥千恩万谢之后带上板儿跟着小丫头出府去了,王熙凤又留着瑞珠问了几句话,也让她回东府去了。

    瑞珠回到东府,向秦氏问道:“奶奶,你为何要帮那个刘姥姥啊,她又不是咱家的亲戚?”

    “谁还能没有个落魄困难的时候呢,帮她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就当行善积德了。”秦氏说完又问道:“那边儿可有什么事儿没?”

    “回奶奶,那边府里倒没什么事,只是小蓉大爷刚才去了琏二奶奶院里。”

129.晴雯的身世

    瑞珠气愤地向秦氏揭举贾蓉跑去王熙凤哪里嬉皮笑脸缠磨的事,然而秦氏依然神情淡然,不起波澜,不为所动。

    瑞珠见秦氏一点儿也不气不急,着急道:

    “奶奶,你就不管管小蓉大爷吗?”

    秦氏淡淡地道:“管他作甚,他那点儿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婶子是何等人物,给他留些面子不搭理他,要是他敢过分了你看婶子啐不啐他,扇不扇他罢。”

    “可是奶奶,琏二奶奶她还让小蓉大爷晚饭后再去找她,……”

    秦氏摆摆手止住瑞珠,“行了,管他那些做什么,婶子的为人我是再了解不过的,那是脂粉队里的英雄,顶顶要强的人,岂能同他胡来,必是有正事要说,因刘姥姥在不方便才让他晚饭后去的,你就别瞎着急了,去把晴雯叫来,我有事和她说。”

    瑞珠心中替秦氏着急,可劝不动秦氏她却也没甚办法,跺了跺脚出门去寻晴雯。

    秦氏本就是为了任务进的宁国府,贾蓉爱干什么自然与她无关,再者以王熙凤精明好强的性子,是不可能被贾蓉沾手的。瑞珠听到王熙凤让贾蓉晚饭后去找她,心里就慌了,下意识就当成是两人约好夜间私会,全然忘了晚饭后是什么时辰了。

    王熙凤作为贾家的媳妇儿,是要跟着王夫人邢夫人一起伺候贾母用饭的,布菜添饭什么的,还得照顾一群小姑子小叔子吃喝,这些都弄完了她才能回自己院里吃饭。要是放在真正有涵养有底蕴的家族里,布菜这种事,一般婆婆都是象征性地让媳妇儿布上一筷子菜,便让人吃饭了,偏贾家就要让媳妇儿伺候完整顿饭的时间,时不时的媳妇儿还得到婆婆跟前儿站规距,跟个暴发户一般,好用这些来摆排场,充面子,方能觉着自己的尊贵。

    这样乍一看,王熙凤伺候贾母等人用好晚饭,再自己用完饭,时间必然是很晚了,那么瑞珠担心两人是夜间幽会岂不是有道理,实则不然。贾府里的规矩,主子们一天是两顿正餐,这两顿王熙凤是必须要去荣庆堂伺候贾母的,其余的加餐小食儿自有鸳鸯照顾。而贾母这两顿正餐的时间分别是巳时初和申时初,也就是早上九点一顿,下午三点一顿。

    等王熙凤伺候完贾母用饭差不多也就下午四点,就算她自己再用饭,怎么也超过五点,天都还没黑呢,若是要幽会怎会选在这个时间,所以秦氏料定王熙凤是叫贾蓉去说正事的,至于贾蓉的花花心思歪心肠,他也只敢心里想想罢了,理会他做甚。

    秦氏让瑞珠去叫的晴雯便是原该被赖老嬷嬷孝敬给贾母的那个晴雯,陈颍曾密信让秦氏注意几个人,这晴雯便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这晴雯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家里人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表哥。因着模样底子好,被赖大家的瞧中,把她买回了赖家当丫头,成了奴才的奴才。

    秦氏得了陈颍吩咐后便暗中留心,确认了晴雯身份后便给了赖老嬷嬷些好处,将晴雯要了来留在身边。她想着正好这次要将赏梅那日的事以及刘姥姥的事回禀给陈颍,正好将晴雯也一并送去。

    少顷,瑞珠带着晴雯进来,两人齐齐向秦氏见礼问安。

    “晴雯,你上前来。”秦氏招手让晴雯近前,晴雯摇步走到秦氏身前侍立,听候吩咐。

    秦氏瞧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到我身边有多久了?”

    “回奶奶,奴婢跟着奶奶有两年了。”

    晴雯因为聪明伶俐,手又巧,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儿,模样有风流灵俏标致,赖老嬷嬷常带着她进出贾府,觉着十分体面。原本晴雯是该在十岁时被贾母看中,然后赖老嬷嬷为了孝敬贾母,将她当成货物一般进献给贾母,讨得贾母欢颜。但秦氏得了陈颍的消息,寻到晴雯来了手截胡,先一步将人要了来,那时赖老嬷嬷都已经动意要将晴雯献给贾母了,但又不敢得罪秦氏,只得把人给了秦氏。

    “那你可还记得原先家里的事吗?”

    晴雯面上闪过一丝痛苦,回道:“奶奶,奴婢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姑舅表哥,如今也在府上做事。”

    晴雯的表哥叫吴贵,是个糊涂的酒鬼,人老实胆小又无能。晴雯求了赖大家的将他也收买进了贾府吃工食,做了个厨子。

    秦氏道:“你跟我也这么久了,如今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

    不待秦氏说完,晴雯一听这话眼眶便红了,扑腾跪在地上急道:

    “奶奶,我不走,任是什么好去处我也不去,要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了,奶奶只管教训,只别赶我走。”

    “你这急性子,就不能等我说完?快起来。”秦氏示意瑞珠将晴雯扶起来,继续道,“我几时说要赶你走了,是要送你去一个贵人身边……”

    晴雯听到这里,想到自己被赖家买了作丫头,原本赖嬷嬷跟她说准备将她送给老太太,最后又被奶奶要了来,如今奶奶又要把她送给不知什么“贵人”,就像是一件货物一般被人转来赠去,飘零无依,瞬时便已泪流满面。

    秦氏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真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完,我要送你是那贵人身边,是因为他能帮你找到你的父母。”

    晴雯泪眼婆娑的看着秦氏,恍惚问道:“奶奶,您说,您是说能找着我爹娘?”

    “虽无十分把握,但肯定是很有希望的。”秦氏将陈颍帮封大娘找回香菱的事讲给晴雯,然后道:“那香菱被拐时不过四五岁,如今容貌都变化了许多,只凭着她眉心处有颗胭脂痣,都能在茫茫世上将人寻了回来,更何况你父母两个大人,必是能找到的。”

    秦氏却是高估陈颍了,若不是知道香菱的命运线,只凭眉间有颗胭脂痣去找,茫茫人海,说不定陈颍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不过香菱不好找,晴雯的父母倒不难找,毕竟是两个大活人,还有吴贵这么个线索,派人拿了吴贵审问或是顺着这条线索铺开去找,必是能有结果的。

    陈颍在确定这个世界有着红楼里的诸多人物后,便想着帮一帮那些让他意难平的可怜人儿,但帮人总要有个理由和介入点,总不能连香菱晴雯见都还没见过,便突然插手,引人怀疑。所以陈颍早就派人提前做好了铺垫,比如让封氏遇到他,比如找寻晴雯父母的下落。

    陈颍推测晴雯应该出身不错,虽说山窝里也能出金凤凰,但以晴雯的好相貌,还有那爆炭性子,并不像是穷苦出身的人。

    最关键的是,原著第七十回有段描写,“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这里说的雄奴是芳官,如今还在南边儿戏班子里学戏呢,这个且先不提,重点是晴雯的“红睡鞋”。

    “红睡鞋”是旧时缠足的女子睡觉时穿的软底软帮的鞋子,晴雯穿着红睡鞋说明她很有可能是缠足的,而能缠足的女子必定不会是要做力气活的贫家女子。

    因此陈颍推断晴雯很有可能是出身于乡绅之家,这样她才能有条件缠足,而乡绅之女要落魄到被奴才买回家去做奴才这等糟糕的境地,必然是有极大的变故的,要么如香菱那样被拐子拐了去,要么是遭了什么大灾劫,家道顷刻败落凋零。

    晴雯身边还有个表哥吴贵,显然不是如香菱那样被人拐了的。总不能说吴贵是拐子,装作晴雯表哥罢,这明显也站不住脚,晴雯到了赖家后还记着她表哥,求了赖家的给吴贵安排了差事,在贾府吃工食,显然不可能是拐子。

    那就很可能是她家遭了灾,恰好几前年南省发过一次大洪灾,陈颍便让人去排查当年受了洪灾地区的乡绅之家,有着吴贵这么个线索,还是很容易便能查到的。

    之所以不抓了吴贵审问,一是查这事并不难,没必要去设局抓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二是吴贵很可能也不记得了,原著里不光晴雯说不记得了,吴贵竟也从未提过两人原来的身世,或许是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受了大刺激选择性失忆了。

    陈颍让人排查,果然就有了消息:晴雯家里原是南省人,也是个富足的小乡绅。陈颍料想应该是前些年南边儿那次大水灾时,逃难途中她与父母走散了,然后跟着表哥一路颠沛进了京城。

    虽是查到了晴雯的身世,但并没能找到她的父母,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又在何处。

    “可是我爹娘他们被大水卷了去,想必是已经,已经……”晴雯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秦氏暗道着晴雯果然是记得父母之事的,同为苦命女子,她倒也能理解晴雯为何要故意隐瞒装作不知,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身后无所依靠。

    秦氏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同你表哥都能活下来,你父母两个必定也是无事的。”

    PS

    :晴雯的身世原著里只在她死时粗粗交代了几笔,本文里是仙鱼根据自己对原著的一些推断设定的,考据党请轻喷。

130.晴雯离府

    晴雯说不记得家里人,不记得往事,原因很多,许是她不愿面对曾经的痛苦于恐惧;许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爹娘还活着,或许总有一天能来找她。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怕,怕别人知道她无依无靠会欺负她,所以她唱了一出“空城计”,不记得了不代表没有,既骗了别人也是自欺欺人。

    就像原著里晴雯时常训斥怡红院里小丫头,动辄就喊着要将人赶出去,她之所以这样,恰恰是因为她怕,她怕被人欺负,就变成刺猬,变成爆炭儿保护自己,怕被赶出府去,就常拿这话来吓唬小丫头,这些都是她的“壳儿”,都是她唱的“空城计”。

    晴雯听了秦氏的劝慰,收住了哭声,抽咽着道:“可是奴婢走了,谁伺候奶奶,谁给奶奶裁衣服,绣帕子,我,我不走。”

    秦氏笑道:“难道你有这份心,我心里很是高兴,不过这些事如何能比你找到父母重要呢,我身边还有瑞珠宝珠她们呢,你就只管放心去罢,早日找到父母。”

    “是啊,晴雯你放心去罢,奶奶有我和宝珠服侍,等找到了你爹娘可要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替你高兴高兴。”瑞珠一边地上帕子,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奴婢谢奶奶的大恩大德。”晴雯抹了泪,跪在地上向秦氏叩了三个头,“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奶奶了。”

    “说什么今生来世的,咱们用不了多久必是还能见着的。”秦氏微微一笑,有转头看向瑞珠,“今日之事你们锁在心里便是,绝不能说出去半句,明白吗?”

    虽不明白这事有什么机密不能说的,但奶奶既然吩咐了,瑞珠和晴雯都点头应声,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忽地晴雯想起什么,为难地问道:“奶奶,我表哥他……”

    “你那表哥虽是不堪,但能将你带进京来,想是一路上也照顾了你不少。”秦氏道,“你求了赖家安排他在西府做事,衣食无忧,已是仁义了,这样罢,你去告知他你要回南省去寻你父母,看他作何反应。若他肯舍下安稳的生活跟你同去,那算他是个好的,以后少不得照拂他一番;要是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任你自己南去,那只能怪他自己太冷血,没有这份造化。”

    次日,东府里的下人们尽皆议论着一件事儿,小蓉大奶奶身边儿的晴雯想起了爹娘,小蓉大奶奶菩萨一样儿的慈悲心肠,听说晴雯激起了父母的线索,便放了晴雯出去,还给了一笔盘缠让她去寻她爹娘。

    这些奴才一边儿羡慕晴雯,一边儿夸赞秦氏,有的还动起了歪心思,想着自己要是学着晴雯来这么一出,说不定也能得上那么大一笔银子。

    贾蓉对秦氏身边的三个丫头是眼馋许久了,奈何秦氏从不给他机会沾手,偏他老子贾珍还严厉叮嘱过他不能得罪了秦氏,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他虽不知为何,但他怕贾珍怕的紧,丝毫不敢忤逆,只得干看着三个俏丫头不敢下手,如今可倒好,人直接被秦氏放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贾蓉气得很是砸了不少花瓶摆件儿,不过都是锁在房间里砸来发泄,都不敢让秦氏和贾珍知道了。

    晴雯按着秦氏教她的,去见了她表哥吴贵,说自己要回南边儿去找寻爹娘的下落,问吴贵要不要跟她一起南去。

    吴贵本就是个凉薄性子,又胆小无能,当年逃难路上他一直带着晴雯,便是想着晴雯相貌底子好,到了京城必能卖进大户人家,这才一路没丢开晴雯。结果晴雯是个感恩的,吴贵不但得了银子,晴雯还给他求了一份安稳工作。

    如今吴贵过惯了安泰日子,如何愿意再去颠沛流离。听到晴雯问他,不作思索便回道:

    “当年我们是看着人被大水卷了去的,人都没了,如何还能寻到,眼下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你又何苦去寻这个不自在呢。”

    晴雯还抱着希望找到爹娘,如何能听得吴贵这话,立时便炸了毛。

    “只要一日没确定,我就不相信他们死了,你舍不得现在的安稳日子,那你便留下过你的罢,自此以后,我寻我的爹娘,你过你的安稳日子,咱们再没关系。”

    见表哥果真如秦氏所说的那样,不愿放下安稳日子,甚至还说她爹娘已经死了,晴雯也算是看清了,摔了门便走了。

    不几日,晴雯买了船座便南下寻她父母去了,明面上好似单她孤零零地一人,实则船上还有不少同行的陈家属下,倒是让不少心怀不轨的人铩羽而归。晴雯时而想象着自己找到了爹娘,时而好奇地闲着秦氏说的能帮她找到爹娘的贵人会是什么样,渐渐地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

    话说陈颍归家途中遭遇大雪阻了前路,只得困留在驿站处等待雪消路通,闲闷中起意进入山中,踏雪寻梅。因见了峭壁上凌风绽放的梅花,陈颍觉得伟人所作的《卜算子·咏梅》颇合眼前的景象,也契合自己困于途中不得前行仍是乐观的心境,决定回去后便将这梅画了,将诗题了。

    在驿站困了三日半,终于等到管路能够通行,陈颍带着一扫颓态的竹砚等人上路回府,见过老爷子还有赵旭、陈沁之后,陈颍第一时间回房间静心将那日所见的寒梅傲雪画了下来,再题上伟人的《卜算子》,让匠人裱了挂在书房赏玩。

    陈颍回府第二日晚,得了扬州传回来的信儿,得知贾母又派人去扬州催黛玉入京,陈颍有些生气,贾家打的是什么主意,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林如海几番拒绝,贾母竟还能厚颜称病,以孝道相压。陈颍担心林如海会顶不住贾母以孝道和权势胁迫,忙动笔写了封信,表示明年乡试结束自己便会前去履行诺言,并着才作的那副寒梅傲雪图让人送去扬州,给林如海吃一颗定心丸。

    回府之后,陈颍不时被老爷子叫去考较学问,再抽空陪陪陈沁,还要总结这一年来的诸多事情,安排明年的计划,倒也充实忙碌。

    这日,陈颍正在交代梅笔事情,临近过年了,陈颍吩咐梅笔去准备一些礼物,他要送给在嵩阳书院时的那些同窗,顺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不然等明年乡试时遇上,突兀之下表面身份,影响了同窗们的考试那就不好了。现在告诉他们,也好让他们有段时间缓冲。

    竹砚进来见陈颍正在交代梅笔事情,便在一旁候着,等梅笔领了差事出去了,竹砚道:

    “爷,京城南边儿回来了人报信儿,现在正在外边儿。”

    “那快去将人叫进来,大冷的天别再冻着了。”

    竹砚应声忙出去叫人,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人进来了,陈颍心下有些纳闷,暗想怎地回个信儿要这么些人。

    几人见礼之后陈颍低头翻着书,等着他们回信儿,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开口,陈颍抬头去看,见一个女护卫正将躲在她身后的人往出拉,那人穿的破旧,脸上还有不少污泥,遮盖了本来的容貌。

    女护卫将那人拉到陈颍跟前,说道:“公子,这是晴雯,宁国府那位让我们送了她来见公子。”

    陈颍讶然,眼前这个狼狈落魄的人居然是晴雯,而且秦氏怎地一声不响就将晴雯送他这儿来了。

    晴雯看着陈颍,却满是紧张和惶恐。原本秦氏同她说一路上会有人照拂着她,下船后也有人带她去见贵人,确实她一个人在船上平平静静什么麻烦也没遇到。但等下了船,她便发现有些不对了。那些人先是暗中告诉她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兜转了好几处地方,像是她在寻找什么一样,然后又安排了一出她被偷了银子,潦倒落魄只得再次卖身为奴的戏码,这才进了这座华丽庄严的府第。

    这一系列事情犹如什么秘密组织在抹除痕迹一般,神秘的让晴雯害怕。

    “竹砚,让人带她先去洗漱,换身衣裳。”陈颍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

    见晴雯有些畏惧,陈颍又指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女护卫一同前去。

    等竹砚叫来丫头带着晴雯下去梳洗后,为首的人才开始向陈颍汇报京中的消息,听完后陈颍又问了几句,然后让竹砚带他们下去好生安置,自己坐在屋中沉思。

    PS:晴雯表哥这个人,因为《红楼梦》有好几个版本,有两种主流说辞,一种是说晴雯的表哥就是多官儿多浑虫,嫂子就是多姑娘。但这个版本中第二十一回写的是:“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到了第七十七回却又成了赖家的将她表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前后矛盾,所以仙鱼用了另一个版本,也就是程本中所写的晴雯的表哥名叫吴贵。

    实则不管是哪个版本肯定都与曹公原稿大有出入,仙鱼为了设定合理采用了“吴贵”版,大家就别纠结“多浑虫”了。

131.宝玉痴狂怒摔宝玉

    待报信儿的人随着竹砚下去安置后,陈颍独自静坐在屋中,看着手中的密信儿沉思,秦氏传回来的信里说了好几件事,都和原著中有了差异,陈颍不知道这些差异会不会使原本的世界线走偏,但他本来就是决心要改变红楼,改变那些意难平的,倒也不怕因此失了先知的优势。

    秦氏传回来的事,第一件就是薛家进京的事,因为黛玉一直没有去京中荣国府,那场映衬出贾府上下皆围着贾宝玉转的荒唐戏——“宝玉摔玉”应在了薛宝钗身上,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叫陈颍既觉着神奇又不由好笑。

    因那信上记道:

    那日薛家入得京都,也不打理宅院落脚,径直往宁荣街投奔荣国府去了。王夫人带着薛姨妈和薛宝钗去见了贾母,一番热情客套之后,贾母留下二人闲聊家长里短。

    又叫来迎春姐妹与宝钗相见,让她们姐妹一处说话,自己与薛姨妈坐在榻上拉着家常,下午又留着一块儿用了晚饭。饭毕用过茶后,众人正在荣庆堂听贾母和薛姨妈谈古,只听外面进来丫鬟说:“宝玉来了!”

    丫鬟话未说完,薛姨妈同宝钗二人就见到一年轻公子自门外进来: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如此装扮倒叫人眼前一亮,二人心下都不由拿陈颍同他比较,只觉宝玉穿着佩戴皆是高贵华丽,看起来富贵耀眼,内里却也只是一个孩子,全然没有陈颍那种只素衣常服也能让人觉着尊贵威严不敢逼视的贵公子气质,这一比高下立判。

    贾宝玉进堂向贾母请了安,早已看见新来了一个姊妹,不待他上前同薛宝钗搭话,贾母命道:

    “去见你娘来。”

    贾宝玉便转身出去了,待他过一时回转,再看他,已是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

    如此装扮倒更像是个孩子了,一路跑到贾母身边,抱着贾母的胳膊歪缠。

    “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薛家姐姐!”贾母担心贾宝玉把宝钗当成是黛玉,再闹出笑话来让亲戚看低了贾家,便特特点出这个是“薛家姐姐”。

    贾宝玉忙上前作揖问好,厮见毕归坐,宝玉细看宝钗形容,与众姐妹各有不同:只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既觉妩媚风流,又显端庄大气,宝玉一时竟看痴了。

    贾母扯了扯他的袖子,宝玉方回神,笑道:“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贾母怪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中便当她是旧相识了,今日只作久别重逢,亦未尝不可。”宝玉改口道。

    宝钗听了只觉这话轻浮,倘若传出去世人怕是要将她传成惑人的狐媚子了。

    宝玉又凑到她近前,肆意打量,问她可曾读过书,宝钗心中微恼,便道:“不曾读过,只早年跟着爹爹认了几个字。”

    薛姨妈一听这哪儿行啊,忙笑着同贾母解释道:“这孩子想来不爱出头,我总说她低调太过了,你看这不又来了,读了那么些书偏说只认得几个字。”

    贾母听了向宝钗笑道:“可见你还是见外,再不必客气什么,只管当是自己家里,我就喜欢那些性子爽利的。”

    宝钗点点头正要回话,只听外边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料想必是凤姐姐来了。

    “刚来就听见老太太夸我呢,可见是我服侍的好,今儿个只一次没来伺候,老太太就惦念起我了,可见是离不得我的。”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簇着一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官绦,双鱼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宝钗连忙起身见礼,叫了声“凤姐姐”。

    “许久不见了,妹妹竟还记得我。”王熙凤拉了她的手,又看向薛姨妈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被一堆杂事绊住了脚,不想竟错过了迎接姑妈。”

    薛姨妈摆手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贵客,到府上只当回自己家一样,哪儿用你费心来接,你伺候好老太太才是正紧儿。”

    贾母笑道:“你们原是一家,我就不多嘴介绍了。”

    闲谈一阵之后薛姨妈起身告辞。

    “扰了老太太半晌清静,我们这就告辞了,还得回去看管下人打理宅院,待整顿完善了,我请老太太东道,可务必要赏脸。”

    贾母道:“何须麻烦,你们匆忙上京,宅院都没来得及打理,如何住得,就留在府上。凤哥儿,安排人把东北角那处梨香院整顿出来,请姨太太家住进去。”

    王熙凤忙笑着应下,出去安排人手打理梨香院。如原著一般,贾母留了薛家住在府上,正安置在荣国公贾代善暮年养静之所——梨香院。

    王熙凤出去后,贾宝玉又凑到宝钗近前坐下,问道:“不知宝姐姐可有字?”

    “无字。”

    “不若我送姐姐一个妙字,就叫……”宝玉正要笑着诌出一个妙字来,宝钗打断他道:

    “宝兄弟也是读书知礼的人,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字是要父亲、尊长来取?”

    贾宝玉直被宝钗噎的说不出话,羞红了脸,探春忙给贾宝玉找台阶下,因笑道:“宝二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整日胡言,拿姐妹们顽笑,现在惹恼了宝姐姐,看你怎么办。”

    薛姨妈也训宝钗道:“你这孩子,你宝兄弟不过是同你顽笑逗乐,你还当真了,还不快给你宝兄弟赔礼。”

    宝钗只得依言向贾宝玉赔礼道恼,宝玉连忙摆手说:“宝姐姐,原是我不对,该我道歉才是。”

    贾母笑道:“孩子们之间有些磕碰是难免的,你看这不就和好了,姨太太何必训她呢。”

    “是,老太太说的是。”

    贾宝玉方才惹了宝钗生气,只觉不安,便想着讨好一番,因此拿出自己项上系的宝玉给宝钗瞧,问道:

    “宝姐姐可也有玉没有?”宝钗自然是答无。

    “你那玉是世间少有的罕物,岂能人人都有的。”

    贾宝玉一听,登时发作了他那痴狂病来,摘下宝玉狠命摔在地上,大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

    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得众人忙去拾玉,贾母搂着宝玉急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只此一言,便道出贾府许多荒唐来。

    探春捡起那“通灵宝玉”,贾宝玉伸手要夺了扔掉,探春忙避过他交给贾母。贾宝玉便满面泪痕泣道:

    “家里姐姐妹妹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宝姐姐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薛姨妈忙道:“你宝姐姐虽没有玉,却也有个金锁,是一个有道行的和尚给的,说是能保佑富贵平安,还说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话,虽比不得你那‘宝玉’,倒也算是个奇物。”

    一面又让宝钗将金锁拿出来,宝钗只说今日未曾戴在身上,这才罢了。

    贾宝玉这才止住哭声,不再痴闹,贾母将那玉用帕子仔细擦拭一番,亲自与他戴上。

    陈颍看完面色怪异,有些哭笑不得,怕不是去一个女孩儿,贾宝玉这个怡红公子凤凰蛋就要说一遍“渣男语录”。抛开贾宝玉发痴作狂,这件事倒是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薛家上京明面上说是为了让薛宝钗待选,“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薛家是为了这个来的,但陈颍并不相信,薛姨妈在薛蟠犯了事儿,落了案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仍要带着宝钗进京待选。

    不说薛蟠之事,单就宝钗自身的热毒之症,就不可能入选,由此可见,待选只是薛姨妈给薛宝钗镀金的。也是一个幌子,掩盖她与王夫人暗中合谋的“金玉良缘”。

    这也就是为何在宝钗要参选的情况下,薛姨妈还要让她拿出金锁,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让宝钗去参选什么公主的入学陪侍。

    倒是薛宝钗还真以为是进京参选,还谎称没带金锁,不欲和贾宝玉扯上关系。

132.到底有几个“小蓉大奶奶”

    除过薛家进荣国府的事情,信中还提到了刘姥姥上荣国府打秋风的事,陈颍不由庆幸自己早早嘱咐了秦氏,不然刘姥姥白跑一趟,空手而归,这样一个好人要是因此没过去这个冬天岂不是可惜。

    陈颍最为关心的还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之事,期待着能从中发现有关于警幻或是僧道的线索。

    那日因东边儿宁国府会芳园内梅花盛开,贾珍的妻子尤氏治酒宴请贾母、邢夫人以及王夫人等来园中赏花。尤氏带着儿媳秦氏一同到西府面请贾母。贾母带着荣府女眷并贾宝玉去会芳园游玩。

    一时贾宝玉吃了酒头昏倦怠,欲睡中觉,贾母让人哄着他忍耐一时,待回去再歇昼。

    秦氏忙笑道:“老祖宗只管放心,我们这里早准备了屋子,只管将宝二叔交给我就是了。”

    贾母素来知道秦氏是个精明妥当的人,生得袅娜标致,行事又温柔平和,是重孙媳之中最得她意的人,见她要安置宝玉,便笑着点头,让宝玉的奶娘和一众丫鬟与她同去。

    秦氏先是带着贾宝玉到了准备好的上房内间,贾宝玉抬头看见墙上贴了一幅画,工笔极好,然画中的故事却是《燃藜图》,心中便有些不快,又见一副对联,写着: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宝玉见了这两句,是断不肯再留在这屋里,忙叫道:“快出去!我不要留在这屋,快出去!”

    秦氏便又带他往自己的屋里去,贾宝玉这才点头微笑,甚是满意。

    宝玉的奶娘李嬷嬷说道:“哪儿有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理?”

    贾宝玉面露不悦却也不敢发作,秦氏笑道:“嗳哟哟,你这样说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我那兄弟与宝叔同岁,若站到一起只怕我兄弟还高些呢。”

    贾宝玉问道:“我怎没见过他?你带他来我瞧瞧。”秦氏只说以后有见的时候。说着一行人来到秦氏房间,才到房门处,便问道一股细细的甜香之气,本就有些醉酒的贾宝玉只觉得眼饧骨软,连说数声“好香!”

    秦氏房中壁上的唐伯虎《海棠春睡图》,案上那个的武则天的宝镜,飞燕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伤太真乳的木瓜等珍奇古玩物件儿,贾宝玉一一观赏了遍,最后停在宋学士秦观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前,念道: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

    贾宝玉含笑道:“这里好,就要这里!”

    “我这屋子大概神仙也是可以住得了。”秦氏笑说着掀起联珠帐,将自己的鸳鸯枕移走,让丫头重又取来一个新枕头放下。然后宝玉的奶娘丫头们伏侍着宝玉睡下,秦氏便带着众人回去会芳园回禀贾母,只留下袭人几个丫鬟在外间照看着贾宝玉。

    一时众人皆出了内间,独留贾宝玉歇昼,贾宝玉嗅着香气合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全然不知房梁上正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看完了信,陈颍既可惜有庆幸,可惜的是没能发现警幻之流的线索,宝玉睡着后的确说了许多梦话,时而欢悦呻吟,时而兴奋喊叫,最后也是在一声惊呼之中醒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异象,贾宝玉醒来时唤的也不是“可卿”,而是袭人。

    陈颍庆幸的是也是没能发现警幻这个“神仙”真实存在,或许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神神鬼鬼,所谓“僧道”不过是一个集中起来的概念罢了。

    信中大致就这三件事陈颍觉得有些用处,其他的像是贾宝玉与袭人同试了梦中所学的云雨情,贾蓉心怀不轨缠磨王熙凤这样的事,陈颍丝毫没有兴趣细看,不过倒是让陈颍想起来一事,再过不久宁国府宴会时贾瑞调戏王熙凤的事,这又是一件与僧道有关的事,需要让秦氏留心一二。

    忽地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颍忙将密信妥善收放好,端正坐着看向门口处。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陈颍看去,原是陈沁来了,还跟着秦可卿、香菱,以及春露,陈沁进屋便跑到陈颍身边拽着胳膊晃着,

    “哥哥,你再干什么呢?”

    陈颍拉过一张椅子让陈沁安分坐好,笑道:“没做什么,就想了些事情,发会儿呆。这大冷的天你怎么手炉也不带就到处疯跑,再冻着了看你又要哭着吃药。”

    陈沁听到陈颍拿她不愿意吃药哭鼻子的事来说,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香菱在一旁道:

    “爷,我给沁给你贴了暖身贴的,不冷。”

    陈颍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不待院子里玩,跑我这儿来干嘛?”

    陈沁皱着鼻子,哼道:“哥哥你前些日子是不是给林姐姐写信了,都不叫上我,我也有好些事情要和表姐还有林姐姐她们说。”

    陈颍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春露,目光严肃,带着审视,冷气逼人。

    春露惶恐跪下道:“大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多嘴告诉了姑娘……”

    “可是梅笔让你和沁儿说的?”陈颍冷声问道。

    春露跪在地上不敢回答,只一个劲儿认错求饶。

    “哥哥,春……”陈沁求情的话还未出口,陈颍抬手让她不必言语,好好看着就行,然后看向春露道: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梅笔教你的?原我以为你是个好的,才放心让你照顾沁儿,再不想对你来说府上规矩还不如梅笔的话管用。”

    春露连连磕头哭求道:“大爷,奴婢知错了,求您不要赶我走,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再不敢耍心思了。”

    陈颍道:“你胆敢算计主子,岂是一句知错就能饶过的?罚你两个月银米,降为二等丫头,以观后效,你可心服?”

    春露连忙谢恩,陈颍又道:“言听计从不一定是真的在帮他,很多时候反倒是害他,再全劝你一句,梅笔不是你的良人,莫要一意孤行,错付了也悔之莫及。”

    陈颍言尽于此,能不能听进去是她自己的事了,至于梅笔,陈颍当真不知他为何就钻进了牛角尖里,对自己抱有怨望,或许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总之,不能再放任他如此了。

    让人将哭得满脸泪花的春露带下去后,陈颍吩咐香菱去里间盛些干果蜜饯出来。然后看向秦可卿道:

    “春露已经不适合再照顾沁儿了,你是个细心周全的,以后你就跟着沁儿,照顾好她。”

    秦可卿可没忘记赵旭交给她的任务,要是以后跟着陈沁,接触陈颍的机会就更少了,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爷,可是我……”

    陈颍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素来不要人服侍,你跟着我爷就是打理一下房屋衣物,大多时候你不都是在照顾沁儿嘛,就这么定了,我这里有香菱呢,而且老爹的人今天还从京里带回来一个丫鬟。”

    秦可卿直接僵住了,赵旭又派人从京里弄来了个“丫鬟”,这是嫌她一直没有完成任务,找了新人来代替她吗?

    陈颍看到秦可卿的神色,便知道她想偏了,解释道:

    “新来的这个和你不一样,她倒是和香菱一样,都是苦命的人。让你去照顾沁儿是相信你的能力,我这人自律惯了,不怎么需要人服侍,有香菱她们两个足够了。”

    陈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特意向她解释一遍,秦可卿还能怎样,只得答应下来。

    陈沁在一旁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哥哥是对的,但春露毕竟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好几年了,两人的感情早就不只是小姐和丫鬟了,对于春露她还是感到悲伤和不舍,但的确是春露做错了事,哥哥罚的也不重,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行了,撅着小嘴跟个小茶壶似的,罚她做二等丫头,又不是赶她出去,她还是在你院里做事,想看便看到了,你还难过什么。”陈颍见陈沁嘟着嘴闷闷不乐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安慰道。

    正说话间,方才带晴雯去梳洗的丫头带着晴雯和那个女护卫回来了,看着洗漱之后的晴雯,和刚在那个灰不溜秋脸带污泥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陈颍一时不知是该夸老爹的手下做事谨慎周密,还是该吐槽他们小心太过。

    “香菱,再拿两条干毛巾出来。”看着晴雯沐浴之后头发还湿漉漉的带着水汽,陈颍冲里间的喊了声,又想晴雯说道,“怎地头发也不擦干就来,再受了风寒,倒是你来照顾我的,还是我照顾你啊?”

    晴雯却好似没听到陈颍的话,呆呆地看着秦可卿,好一会儿才叫道:“奶奶,你怎么也来了?”

    陈颍扑哧一笑,原来晴雯把秦可卿当成宁国府里面的那个“秦氏”了,秦可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晴雯是宁国府里面那个假的她送来的,不由也觉着好笑。

    “爷,毛巾拿来了。”香菱一手拿着两条大毛巾,一手托着一盘蜜饯,怀里还抱着一盘干果,晃晃悠悠地从里间出来。

    陈颍和秦可卿忙一人接过一盘,笑道:“这才几步路,你就不知道作两次拿吗,真是憨地可爱。”

    然而晴雯看着正向陈颍笑的香菱,蚌埠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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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志介绍:
重活一世,居然是红楼世界。
陈颍本想领略众金钗的风采,安安静静种田,为民族崛起出一份力。
孰料摊上了坑儿满级的爹,还是个造反头子!
吾儿天资聪颖,乃文曲星君转世!
吾儿陈颍有大帝之资!
陈颍扶额,只好一振男儿英姿。
金陵年少天下争,银鞍白马度春风。
群芳赏尽游何处,笑入金钗红粉中。
PS:非贾府开局,非暴力无脑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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