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霁夜茶》
慧安老尼的去向,其实陈颍一清二楚,甚至于慧安老尼迟迟未归,也是他的安排。
但这些自然不能让妙玉知道,所以陈颍还是叫来了手下,吩咐他们向各个方向沿途打探。
本来陈颍的打算是趁着慧安老尼去看她侄儿时,前来牟尼院说服妙玉与他一起进京。
慧安的侄儿藏身的山寨,陈颍早就命人拿下了,将与慧安联系的人以及她侄儿控制住,余下的匪寇,大恶者杀之,小恶者转移到很远的地方,以免走漏风声。
这些年来,和慧安联系的其实都是陈颍的人,只是慧安不知罢了。
现在慧安前去看望侄儿,遇到的自然是陈颍的人,在没得到命令之前,他们会将慧安软禁起来,不让她回到牟尼院。
只是昨天数次劝说之后,陈颍发现妙玉非常在意她师父,性子也十分倔强。
慧安一夜未归,估计她也一夜未能入睡,若是她一直这般担心,陈颍根本没可能说服她,软禁慧安再久也没用,反倒会让妙玉毁伤了身子。
所以今早陈颍交给了竹砚一件差事,去一趟山寨,让慧安写一封报平安的信送回来给妙玉。
妙玉一直担心她师父的安危,就连早食,也是陈颍劝了好久,才让她吃下一碗淡粥。
中午时分,昏暗的天空终于还是飘下了雪花,纷纷扬扬洒向大地,不消多时,地面,屋顶,树梢便换了一身耀眼的白衣。
只是雪景虽美,妙玉却无心欣赏,看着她一整天都是愁眉不展,陈颍虽心疼,却也只能忍住告诉她的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
约莫申时,这场雪才缓缓停下,露出不那么有精神的太阳。
雪停后,牟尼院忽然热闹起来,来了不少人,只是不知有多少是香客,又有多少是来借地歇脚的。
快到申时末的时候,忽有一小尼姑来寻妙玉,说是主持师太找她。
妙玉惦念着她师父的消息,急忙跟着小尼姑去了。
陈颍知道,若不是这场雪,这个小尼姑会来的更早些。
抑或是送信的人能更快些,妙玉就能高高兴兴地与他共赏这绝美的雪景。
妙玉出去后不久,天色渐渐暗下,陈颍百无聊赖,便点上蜡烛,想找本书打发时间。
找了一圈,除了经书就只找到一本《史记》。沏上一杯热茶,陈颍拿着书坐在烛台边,闲散地翻阅着,等着妙玉回来。
只能说《史记》不愧是被“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经典,陈颍看着看着便入神了,就连有人来到门外也未曾发觉。
直到被敲门声惊醒,陈颍搁下书正要起身去开门,却听外面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声。
“妙玉师姐在吗?”
陈颍刚想答话,忽然反应过来,妙玉明明是被主持师太叫去了,怎么会有小尼姑来这里找人。
想了想陈颍也就明白了,肯定是妙玉已经看到了信,得知她师父“没事”,心情陡然轻松,想要捉弄他呢。
重新躺回椅子上,陈颍回道:“不在。”
“那你是陈居士吗?主持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门外的声音又道。
陈颍憋着笑回道:“哦,陈公子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虽然看不到,但陈颍已经能想象的到妙玉此时的表情了。
果然,下一刻门直接被人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正是气呼呼的妙玉。
尤其是看到陈颍正慵懒地斜躺在椅子上,还笑吟吟地盯着她,一脸玩味,妙玉便绷不住了。
一跺脚进屋关上门,直接上来揪住陈颍的耳朵。
“你个小骗子,让你骗我,还敢不敢了?”
“哎哟,表姐你快松开。”陈颍抱屈道,“明明是你先要捉弄我的。”
“你还有理了是罢?”妙玉手上微微一拧,一脸威胁地看着陈颍,“快说,你还敢不敢骗我了?”
陈颍配合地叫着,“哎哟,疼疼疼,表姐你轻点,我知道错了,不敢了不敢了,你快松开。”
担心了一天一夜,现在突然得知好消息,妙玉的心情一定是很亢奋的。
陈颍很清楚,必须让她把这种情绪宣泄出来,不然大悲大喜之下很容易就会生病。
闹了一场,妙玉心里畅快多了,松开陈颍之后,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知道主持世伯叫我去是因为什么事吗?”妙玉问道。
陈颍揉着耳朵,撇撇嘴道:“看你这表情我就猜到了,肯定是你师父有消息了。”
妙玉高兴道:“师父托人带了信来,说是她那位故人家中出了些事,她要留下帮忙,三五日便回。”
“师父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见妙玉如此在意慧安那个老尼姑,陈颍心中突然很不爽,特别不爽。
“乐瑶表姐,你这么在意你师父,若是有一天你得知她一直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妙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眼中变得迷茫。
“师父她会骗我吗?我不知道。”
看到她这个样子,陈颍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问出这样的话,瞬间就打消了将真相告诉她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在我出现之前,她就只有她师父这么一个亲人。
上一辈的恩怨我去解决便是了,就不要再翻出来伤害她了。
陈颍噗嗤一笑,说道:“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给吓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师父有没有骗你。”
妙玉眼中的迷茫散去,转而被愠怒替代。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开个顽笑。”陈颍连忙护住自己的耳朵,这幅滑稽的样子倒是逗的妙玉破涕为笑。
“你呀,外面的人都怕你,怎么在我们面前就这么顽皮,没个正形儿。”妙玉好气又好笑地点着陈颍的额头。
陈颍笑嘻嘻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外面那些人不熟,和你们亲近呀,我爹他也是这样,在手下面前威风凛凛端着架子,在我和沁儿面前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又逗又顽皮。”
看着陈颍谈起父亲时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妙玉有些羡慕,又有些悲伤。
“乐瑶表姐,你想家吗?”
妙玉一愣,呢喃道:“家吗?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陈颍笑道:“表姐,我给你唱一首我小时候听过的歌罢。”
妙玉转头看向陈颍,安静地点头。
陈颍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热茶,轻轻喝了一口,娓娓唱道:
“初雪绽晴,满院空枝嫌太静……
谁立门庭,叠指而敲探究竟,
客有一番闲情。
寒衣提灯,两联朱红淡褪映,
旧作书香年景。
懒相迎,隔门笑答:未归家。
小径踏,夜白月下,奉杯茶
置杯久,茶淡香早发,
那一口浓烈,难咽下。
霁夜将冷,手捧热茶,再寻花。
空枝余一抹白无瑕,怎辨是残雪或月华。
霁夜我独醉这杯茶,清风不还家……”
一首唱完,陈颍眼中早已湿润,每当唱起这首歌时,他都会难以抑制地想家,想那个已经回不去的家。
“这歌,是你刚作出来的吗?”妙玉喃喃问道。
陈颍抽了抽鼻子,笑道:“当然不是,这是我以前听来的,是不是觉得前半段歌词很契合我们刚才的顽闹?”
妙玉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点点晶莹。
陈颍笑着伸出手,邀请道: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出去看看,那枝头究竟是残雪,还是月光?”
妙玉点点头,笑着将手递给陈颍。
两人漫步在庭院中,朦胧的月华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件霜雪纱衣,抵御这冬夜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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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下策,威胁
或许是妙玉的性子太倔,即使一首歌触动了她对家的渴望,但当陈颍再次说出带她回家时,她依然因她的师父而拒绝。
其实妙玉未必就猜不到她师父骗了她,在利用她,但这些年的养育教导之恩,让她选择性地忽视了。
陈颍也放弃了说服妙玉这条路,打算通过慧安暴力破局,只要慧安同意了,妙玉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虽然手段或许有些不光彩,但用在慧安身上,陈颍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戊时初,牟尼院闭门,陈颍自然是不能留宿,再次离开。
一夜之后,再回来时,暗中随护陈颍的护卫只有六名。虽然少了一人,却不会有人发现。
牟尼院在西门外,位于西山和京城之间,只是并非正中间那条线上。
自牟尼院再往西去,绕过西山,复行十余里,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
一名劲装男子催动着胯下骏马,疾奔上山。
“吁~”,在半山腰处,男子突然勒紧马缰停下,然后喊出了一串奇怪的音节。
重复三遍之后,右前方的草丛中钻出来两个人,与男子核对暗号之后,两人带着他绕了一大圈上山。
很显然,男子刚才勒马之处的前方,有着十分危险的陷阱。
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赫然是一座寨子。
没错,这里正是慧安的侄儿原本藏身的山寨,而方才骑马上山的男子,也就是陈颍消失的那名护卫。
他是来传令的。
见到竹砚之后,护卫附耳低言几句,又取出陈颍的信物交给竹砚,任务也就完成了。
听完护卫带来的话后,竹砚眉开眼笑,他早就觉得该这么做了,偏偏自家爷不同意。
爷也是的,废了许多功夫,最后还是得用这个办法嘛,竹砚心中吐槽着。
“爷的吩咐我知道了,你先去好好歇息,辛苦你了。”竹砚拍拍护卫的胳膊,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他自己则是转身向里走去,在一间屋子外停下。
屋子只是普通的屋子,但门口却有人看守,里面正是被软禁的慧安老尼。
进到房内,竹砚笑嘻嘻地朝着慧安一礼,不那么恭敬地喊了声“师太”。
慧安却是纹丝不动,仍是闭目参禅,恍若不曾听到竹砚的声音。
“师太,你也知道,盯着我们爷的人不少,现在你贸然带着表姑娘上京,还住在城外偏僻之地,师太是怕麻烦找不到你吗?”竹砚讽笑道。
慧安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竹砚,讥讽道:
“那便让麻烦来就是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正好干净。”
竹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有些阴沉寒冷。
【这老尼姑,是算准了爷不会让表姑娘出事,有恃无恐了啊】
“师太,你自己不怕死,也没人拦着你,只是你非要拉上表姑娘一起,那可就不行了。”
慧安不耐烦道:“妙玉她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她不愿意跟你们回陈家,你们找我也无用,还是早些死心罢。”
竹砚气极反笑,骂道:
“若不是你这老贼尼用师徒情分绑架表姑娘,她能不愿意跟我们爷回家?”
“也就是我们爷不想让表姑娘伤心,才容你到现在,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也别怪我们心狠了。”
竹砚冷着脸道:“从现在开始,每过一个时辰,我就切你侄儿一根指头,我想不用等二十根指头切完,他就流血而死了。”
“无耻。”慧安猛然站起身来,目眦欲裂,怒瞪着竹砚吼道。
“昨日你用他胁迫我写下平安信,如今又用他来威胁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有种你就给我们一个痛快!”
不提平安信的事还好,一提此事,竹砚的面容都有些狰狞了。
若是时间仓促,条件限制,又何须逼这老贼尼写劳什子信,直接伪造一封,还不用担心老贼尼在信里做手脚。
昨日可是足足让慧安重写了十几遍,才确认她真的没再耍心思,但是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一提这事,竹砚的火就噌噌往上冒。
竹砚狞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不会让你侄儿失血死的,切下指头后我会让人给他包扎,并且每次都会告诉他,是因为你他才会遭受这种痛苦。”
“等指头切完了,就把他的命根子也切了,这些年你拿我们姑太太的遗产养你的侄儿,不就是想给刘家留个后嘛,那我就让你刘家绝后,算是你欺骗表姑娘,辜负姑太太托付的惩罚。”
慧安闭上双眼,念经静心,竹砚见她如此,讥讽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吓唬你,是不是认为我们爷在意表姑娘,所以不会动你?”
“没错,你想的很对,你是表姑娘的师父,动了你必然会让表姑娘伤心,但你侄儿可什么都不是,你认为表姑娘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野种怪罪我们爷吗?”
慧安的身躯猛地一颤,眼睛蓦然睁开,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想杀我?可惜,你没这个机会。”竹砚继续说着垃圾话,句句扎在慧安心里。
“来人,把那个野种带过来。”
很快,两个人带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子进来,显然此人就是慧安的侄儿。
被羁押了数年,他早已麻木了,双眼无神,任由两人拖着他前行。
竹砚上前拍拍他的脸,一指慧安笑道:
“小子,你知道她是你姑姑吗?”
不等对方回答,竹砚又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你姑姑得罪了我们,偏偏她又不肯低头,所以我打算每过一个时辰就切你一根手指,直到她低头认错。”
看着对方骤然惊恐的表情我,竹砚很是满意,笑道:
“你若是不想被一根根切下手指,就好好求求你这位姑姑罢。”
“来人,把他手脚捆上,让人家姑侄两个好好叙叙旧。”
在门外一直听着屋内的哭求声变成歇斯底里的恶毒咒骂,竹砚都不由感叹慧安的狠心。
“第一个时辰到了。”竹砚推开门狞笑道。
在对方惊恐的挣扎下,锋利的刀子缓缓放到了小指上。
“不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
竹砚叹道:“你该求的是你姑姑,我也很抱歉我,她实在太顽固了。”
“不要!”随着一声惨叫,一根带血的小拇指掉在地上。
命人给他包扎之后,竹砚再次带着人离开。
“再过一个时辰,我准时回来。”这句话,就像是恶魔的低吟。
等竹砚出去后卫,慧安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上前查看侄儿的伤势。
“滚开,你滚开啊。”然而回应她的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为什么?”
第二个时辰到了,竹砚再次带人进来,迎着对方恐惧的眼神走近。
看了一眼仍在闭目打坐点慧安,竹砚笑道:
“看来是一根小拇指不够啊,也是我,毕竟没了小指,也不会太影响生活,那这次就切大拇指好了,没了这个,可就相当于整只手都废了哦。”
慧安的眼皮猛然抖动了几下,但她仍是强忍着没有睁眼。
竹砚叹息道:“唉,我原以为她很在乎你这个侄儿,看来是我错了,她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延续血脉的‘种猪’罢了,毕竟你只是一个野种。”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再折磨你了。”
看着对方眼中突然迸发的惊喜之色,竹砚讥笑道:
“就给你一个痛快的,后半辈子,你就做个太监,一样能活的很好。”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慧安的侄儿涕泗横流,至于失禁?第一次他就尿了裤子,幸好竹砚这两日断了他的饭食。
“我这可是在帮你报复她,她把你当成‘种猪’,还狠心不救你,那你就让她刘家绝后,这个是她最怕的。”竹砚就像一个恶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恐怖的话。
“放了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420.一别两宽,各自新生
“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放了他。”
听到这句话,慧安的侄儿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如同皮球泄气一般萎顿下去,这并非是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大喜悦。
紧绷着的恐惧神经突然放松,以至于让他脱力。
竹砚心底也是海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事情办成了。
“把他带下去清洗干净,处理好伤口,再给他准备上好的饭菜,让他休息。”竹砚一指地上那摊“烂泥”,吩咐道。
等人被架出去之后,竹砚感慨道:
“师太你早些答应,他也不至于受这些罪。”
慧安狠狠瞪着竹砚,竹砚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道:
“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慧安冷声道:“你休想在骗我,我必须先看到他安全离开。”
竹砚却摇了摇头。
慧安瞪大眼睛怒道:“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不放他走,我觉得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竹砚道:“师太你别太过激动了,我可不是要反悔,我的意思是,不光会放你侄儿离开,还允许你跟他一起去往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活。”
慧安愣了一下,但是转瞬便想明白了,这是要她离开妙玉,但若是没了妙玉这层牵制,陈颍翻手便能灭了她。
“你痴心妄想,妙玉是我的徒弟,我若是离开,她必然也得跟着,少废话,你放了他,我带着妙玉跟你们一起回陈家。”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活路,用妙玉交换他侄儿安全离开,她则是跟着妙玉一同回陈家,有妙玉在,她就是安全的。
竹砚嗤笑道:“痴心妄想的是你才对,我们费了这么大都功夫,还让你留在表姑娘身边蛊惑欺骗她?那不成了笑话?”
“再说了,你就不想看着你侄儿安全活下去,给你刘家延续香火?我们爷的名声想必你说知道的,有仇必报,有诺必诚。”
竹砚一步步地劝说着:
“我们爷说了,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他不想理会,他只想让表姑娘回家,过上正常的生活,而这些的前提是你必须离得远远儿的。”
看到慧安有所动摇,竹砚紧接着劝道: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担心我们会事后灭口,若是陈家要根除你们,老太爷和老爷早就动手了,岂能让你侄儿活到现在?”
慧安终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离开。但是你们认为以妙玉的聪慧,我突然离开她就不会怀疑吗?”
“这个不劳师太担心,只要您同意离开就够了。”
说着竹砚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在慧安眼前晃了晃。
“这瓶里的药丸可以让人暂时进入假死状态,到时候你便留下‘遗言’,然后服下此药,金蝉脱壳,重获新生。”
慧安狐疑地看着竹砚手中的玉瓶,她觉得吃了瓶里的药,更可能是真死,而不是假死。
“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待会儿我会让人当着你的面试药。”
竹砚收回玉瓶,告诫道:
“另外,警告你到时候不要耍什么花样,你若是想当着表姑娘揭穿我们,大不了就揭个干干净净,我想表姑娘知道真相后恨的人肯定是你。
要不是我们爷不想表姑娘难过,一早就揭穿你的真面目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说完,竹砚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再次警告道:
“你可别忘了,你侄儿还在我们手里呢。”
出了房间,竹砚揉着僵硬的脸部肌肉,暗骂着慧安老贼尼。
来到前厅,竹砚向刚才配合他恐吓慧安的两个手下问道:
“怎么样,我刚才演的是不是很逼真,你们有没有被吓到?”
手下立马恭维道:“绝对逼真,那笑容我看着都害怕,更别说那小子了,都吓得他尿裤子了。”
竹砚升了个懒腰,笑道:“那劳什子狞笑太费劲了,脸都给我笑酸了,还好那老贼尼妥协了,要是她再狠心一点儿,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待会儿你们谁愿意当着老贼尼的面试一下药?”
“我我我,我来试药。”两个手下争抢道。
竹砚压掌喊停,言道:“行了,你们两个猜拳,谁赢了谁来试药,这次差事一人记一小功,试药的人额外再记一小功。”
……
据慧安来信“报平安”已经过去三天,这日,慧安终于回到牟尼院,只是她并非一个人回来的,而且她的气色看上去很差。
妙玉得到消息出去迎接,陈颍并未同去,独自回到了自己歇息的禅院。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见到面色惨白,唇眸无光的师父,妙玉担忧不已。
慧安叹道:“此次外出,遇上了一些事情,先进去再说罢。”
“好,师父你慢点。”妙玉连忙上前搀扶着慧安,回到禅院。
“师父,随你回来的那些是什么人啊?”
慧安叹道:“妙玉,为师大限将至,自知时日无多,今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师父,怎么会这样,你出去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妙玉紧紧攥着师父的手,泪珠儿如断线一般滑落。
“命数如此,你无需伤感,待为师去后,外面那些人会送我回乡,你就随那人回陈家去罢。”
说完这话,慧安阖眼闭口,喉间蛹动一下,任由妙玉如何悲泣落泪,她再无言语。
慧安,已然无了声息。
隔壁,陈颍静坐屋中,听到隔壁突然响起悲痛怮哭之声,缓缓闭上眼睛。
“长痛不如短痛,自此一别两宽,各自新生罢。”
再牟尼院中为慧安举行了一场法事之后,妙玉遵从师父遗命,将她的遗体交给了随慧安前来的人,带回祖地,落叶归根。
自此,世上再无慧安,妙玉再无师父。
“表姐,咱们走罢。”
妙玉转头看着陈颍,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有悲伤,更有解脱。
“我今后还会修行,在我想通之前,你不许逼我。”
陈颍笑道:“没问题,只要你喜欢,我就在家里给你修一处雅居,作为你修行之所。”
【等悲伤淡去,你也就能想通了】
自此,妙玉在陈府住下,暂不多言。
回京后,竹砚按例向陈颍汇报工作。
“你小子倒是有些长进,都会攻心为上了,只是太狠了些,慧安那个侄儿今后怕是要恨她一生了。”
竹砚挠头道:“爷,那老贼尼本就是叛徒,老太爷和老爷当年饶了她,结果她又欺骗表姑娘,还作出许多妖事,我也是气不过,才挑拨了一下。”
陈颍道:“罢了,就当给她的惩罚罢。”
竹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爷,阿朱可是快要来京城了?”
陈颍古怪地看着竹砚,“你小子不对劲啊,上次你回颍川不是才跟她交接过差事吗?怎地现在问我?”
“呃,这个,就是这次演戏吓唬那老贼尼,把我累得够呛,我记得当初算计甄家的时候,阿朱都演技克真是以假乱真,所以想向她请教请教。”竹砚解释道。
“贾家去南省采买小戏官,阿朱新收的记名弟子就在其中,她应该也会一道上京。”
陈颍玩味道:
“不过你要是想学她的本事,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罢,她们那一脉神秘到连我也知之甚少,从不外传,你还是别去自讨没趣。”
竹砚讪讪道:“我就是想跟她请教一下如何演戏,免得以后办砸了差事。”
陈颍笑道:“等她进京了,我会帮你说说的。”
421.贾宝玉的长进,缓兵之计
且说贾蔷南下一趟,采买了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聘了教习,并买办了行头等事,今已回京。
贾母吩咐将人安置在梨香院,令教习每日在此教演女戏。
至于原本借居在梨香院的薛姨妈一家,此时早已搬走了。自从薛蟠跟着贾琏做成了生意,有了本事之后,在家中说话也有份量了。
薛蟠是早就不满他妈非要住在贾家的,数次嚷着搬走,终于也是成了。
这日,林之孝往王夫人面前回事:
“采访聘买的十二个小尼姑、小道姑都到了,连新做的道袍也有了,只是还缺一个有道行领着。”
王夫人问道:“可有合适的人选?”
林之孝回道:“倒是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
“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典也极熟,模样又极好。
因听说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她师父精演先天神数,于前不久圆寂了。遗言说她:‘不宜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未曾扶灵回去。”
王夫人道:“既如此便请了她来便是。”
林之孝得令,次日带着请帖,备了车轿去牟尼院接人,只可惜妙玉早已随陈颍走了,林之孝也只得懊恼而归。
陈府,陈颍正在温书,为即将到来的恩科做准备。忽有竹砚前来求见。
“进来罢。”陈颍放下书卷,伸了伸腰,“有何事?”
竹砚回道:“爷,今日有贾家的车轿去了牟尼院,是去接表姑娘的。”
“我知道了。”陈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问道,“可知贾家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贾家得到的消息有误,只知妙玉师父圆寂,却不知妙玉已然离开了牟尼院,这里面搞不好有人在算计些什么。
竹砚道:“据贾府的眼线回报,是荣国府现任大管家林之孝主动与王氏提起表姑娘的。
另外,还有人曾数次见到林之孝与北静王府的长史官谈笑。”
陈颍立即抓住了重点,自言自语道:“郡王府的长史官,为何会与一个奴才走得那么近?”
“显然是别有用心的。”
竹砚猜测道:“爷,我觉得肯定是北静王府查到了表姑娘和您的关系,故意将假的消息透露给林之孝,想通过表姑娘让爷和贾家结怨。”
陈颍赞赏地看了竹砚一眼,笑道:
“不错,你小子越发地长进了,着估计又是水溶那个‘烧饼铛’搞的鬼,他想拉拢贾家,可没那么容易。”
陈颍心道:水溶这个阴货还想挑拨离间,坐收渔利,那我倒是要先看你和王家演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行了,事情说完了就下去罢,爷还要复习呢。”见竹砚杵在原地不动,陈颍挥手赶人。
“爷,小的还有一件事。”竹砚挠了挠头,扭捏道。
陈颍笑骂道:“你这夯货,别娘们儿唧唧的,有事就赶紧说。”
竹砚问道:“爷,您不是说阿朱会跟着贾家采买的戏官一道进京吗,如今贾家的人已经回来了,怎地不见阿朱?”
陈颍眉头微皱,古怪地看着竹砚,他总感觉这小子有些不对劲。
“阿朱自然是已经上京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突然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
“呃,这个……”竹砚支吾道,“我就是敬佩她那神乎其技的演技,想跟她请教。”
直觉告诉陈颍,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又不是“霸道总裁”,连手下个人自由都要管控,所以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
“阿朱就在贾家回京的那一船人当中,具体是那个,你自己猜出来岂不更有趣。”陈颍玩味笑道。
竹砚苦着脸,还想求求情让陈颍告诉他,陈颍却已经挥手撵他出去。
“去去去,自己慢慢猜,别打扰我复习。”
竹砚自然不敢再扰,躬身告退,苦思着阿朱到底又化身成了何人。
……
贾政近来颇为高兴,有了陈颍处借来的银子,省亲别院终于是按着原来筹划的建成了,并未缩水。
最让他欣慰的是,贾宝玉突然长进不少。
此事还得从陈颍提议给贾宝玉报名恩科说起,前些日子贾政曾让贾宝玉每日到陈府向陈颍请教。
只是贾宝玉受不了陈颍的严厉,没几日便跟贾母哭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陈颍倒也乐得清静。
本来贾政还为此事怄气,谁知没过几日,水溶突然邀请贾宝玉去北静王府读书进益,贾宝玉自然是欣然前往。
贾政本来还有所担心,故在省亲别院落成后,叫来贾宝玉考较一番。
结果让贾政颇为惊喜,虽然贾宝玉所题之诗比不得陈颍,但也有不少奇妙之处,再有那些清客们的奉承,贾政又岂能不开怀。
这日,贾宝玉从北静王府归来,满面红光,喜气洋洋,一回府上,便出人意料地宣布,他要下场参加恩科。
这一消息可谓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把读书从仕之人骂作禄蠹的宝二爷,居然主动要参加科举,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贾政反复确认之后,才相信贾宝玉说的是真的,惊喜交加,一时间老泪纵横。
只是贾政不知,这只是水溶教给贾宝玉的说辞罢了。贾宝玉常常诉苦,说贾政管他如何严苛,作为“至交好友”的水溶自然得帮他想办法。
于是便有了这出“缓兵之计”,总之先把贾政哄高兴了,到时候去考场转一圈,考不中也没人怪他,毕竟他年纪还小。
其实这“缓兵之计”只是陈颍的推测,陈颍觉得自己推测的应该与事实相去不远。至于水溶和贾宝玉是否有其他谋划,倒是尚未可知。
转眼元宵在迩,期间的腊八,除夕并无甚大事发生,故不作赘述。
临近元宵,省亲在即,贾家愈发忙碌,一派地喜气洋洋。
422.省亲,泪别
除夕过后,被提名宣召回京的官员们陆续抵达,城外的驿站每日迎来送往的,热闹程度倒是不比城里差多少。
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官员罢了,刘培范明等顺治帝心腹就在此列之中。
还有和贾雨村当初一样谋求复官的,或是像贾雨村现在这种,赶早进京各处拜访,熟络门路的,都在年前早早进了京。
而像是李守义这种稳稳能升官加职的,自然是在家中过了年才不慌不忙地启程入京。
这些不过只是小事,谁早进京,谁还未到,鲜有人关注,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接下来的省亲上,那才是真正的盛典。
贾府是第一个迎接皇妃省亲的,自然受到了更多的关注。自正月初八起,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俱无遗漏。
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出入,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
贾珍等监督匠人们扎花灯,做烟火之类,贾政更是与陈颍借用了共三十六盏琉璃风灯,自府门往外,沿途安设,用以恭迎元春。
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贾府上下通宵无人入睡。
到上元之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此时园内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悄无一人咳嗽。
贾赦和邢夫人亦是有爵有品的,故他们再不乐意,也只能一同恭候。
这也是王夫人一直不忿的原因,在她看来,大房沾了她家元春的光耀,却不愿出力,这是赤裸裸的白嫖。
至于贾琏和王熙凤,并无爵位诰命在身,倒是不用出面迎驾。一大早,贾琏就带着王熙凤和大姐儿,一乘车马往陈颍府上去了。
贾赦、贾政及贾珍人等,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内眷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用围幕挡严。
正等的众人饥肠辘辘,耐不住时,忽见一个太监骑着匹马来了,贾政忙迎着,问其消息。
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用晚膳,未正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戊初才起身呢。”
一听此话,贾母等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如此多的礼仪流程,等完毕后元春才能出宫,那到贾府都已是夜里了。
原先还觉着元春是头一个省亲的,更是在上元佳节,是莫大的荣耀,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贾政倒是不太在意元春几时回来,笑呵呵地领着太监下马前去吃酒。
待贾政回来,邢夫人在贾赦的示意下,阴阳怪气地刺道:
“巴巴地赶这么早跑来候着,如今可倒好,大侄女儿要到戊初才能出宫呢,难不成咱们要在这儿干等到晚上?”
贾政脸上有些尴尬,毕竟是他要求按照礼节流程操办的。倒是王夫人登时阴沉着脸,就要开口驳斥邢夫人。
却被贾母一眼瞪了回去。
“快些闭上你的嘴,在府门外吵嚷,存心给人看笑话吗?”
贾赦先是训斥了邢夫人,然后向贾政道:
“既这样,还是先让老太太回房歇着罢,等到了时候再出来接驾也还不迟。”
贾政本想说如此于礼不合,显得怠慢天家,只是还没等他他开口,王夫人连忙抢先说道:
“在这儿等到夜里确实不妥,老太太,咱们还是回府里等着,待晚上才有精力接驾。”
如此,贾政也无话可说,于是贾母等自便去了,贾政到前厅招待视察安排。
除却贾府上下人等,今日还有薛姨妈带着宝钗前来,史家两位侯夫人带了湘云前来。
下午时,王子腾夫人也携了女儿宝芝前来道贺。此三家皆系贾家有亲之家,今日登门沾喜,倒也无可指摘。
至于其他世交之家,都只是送了贺礼前来,并无厚颜登门叨扰之辈。
待到天色稍暗,贾政传人挑进蜡烛,各处点起灯来,虽已是初暮,却灯火辉煌,照如白昼。
贾母等也重新按品大妆穿上,出府门候驾。
等了一阵,忽听外面跑马之声不一,十来个太监气喘吁吁跑来拍手儿,众人皆知道是来了,各按方位站立恭候。
一道道繁琐礼节,鼓乐吹笙,一对对宫人侍者,捧器奉物,都过完后,终于见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跪下,銮驾内的元春忙让太监上前将贾母等扶起。
随后銮舆被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只有昭容、彩嫔等引着元春下舆,入内更衣。
内苑各色花灯闪耀,上有一灯匾,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更衣后,重又登舆,入园观赏。
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
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元春见之叹道:“太奢华过费了!”
再下舆更衣,转至贾母正室,与贾母、王夫人相见。
三人彼此厮见,皆有满心的话,却说不出来,只是呜咽对泣而已。
元春忍悲止泣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了家,娘们儿这时不说不笑,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
贾母和王夫人这才止了哭声,唤来李纨、迎春等人,让元春相见。
一一见毕,又不免一番对泣。
元春叹道:“许多亲眷,可惜都不能见面!”
王夫人启道:“现有外亲薛家夫人及女宝钗,王家夫人及女宝芝,史家两位夫人及侄女湘云在外候旨。”
元春忙让请来相见,厮见毕,元春挥退太监、侍者,与贾母等叙些久别的家情。
接着又传见了贾宝玉,数年未见,当年细心呵护的幼弟今已长大,更引得元春唏嘘落泪。
后贾政又启请元春入园游幸,一处处游过,将宝玉所题字匾夸赞一番后,却又题了新匾,然后又命人不可摘取旧匾联,端的有趣。
游毕,元春又命贾宝玉、宝钗等当面赋诗,众人应命而作。
探春已是三姐妹中诗才最佳的,却也自知不能与宝钗、湘云相比,只随意作了首。
宝钗心中自有心思,倒是藏了拙,并不显能。
故而最后竟是湘云、探春已及王子腾之女作的最好。
“终是史王二妹之作与众不同,三妹妹之作也有精彩之处。”
元春一一赞过,然后道:“倒是王家妹妹的诗,更为沉稳,更合今日情景。”
又游赏一阵,听了几出戏,便也临近回宫之时。元春吩咐将备好的赏赐赐下,上下俱有,无一疏漏。
众人谢恩之后,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到了分别之时,元春与贾母等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元春勉强笑道:“不须记挂,好生保养!”
“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宫省视一次,见面尽容易的。倘若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糜费了。”
虽不忍离别,奈何天家规矩不容违错,元春只得洒泪而别,忍心上舆,回宫去了。
423.独特的拜会方式
省亲结束后,荣宁二府上下人等连日用心尽力,真是人人力倦,个个神疲。
但满心的欢喜自是少不了,又忙了三日,方将园中一应陈设摆用之物收拾停当。
元春回到宫中,见驾谢恩,回禀归省事宜之后,顺治帝“龙颜大悦”,又赏下许多彩缎金银等物与贾家。
更是让贾家上下倍感荣幸,以此为傲。
贾家头一个接驾归省,倒也圆满结束,此后各家接连恭迎皇妃归省,不在话下。
却说在元春归省时倒是发生了几件趣事,贾琏带着妻女躲去了陈颍府上,不愿见二房的盛大喜事。
偏偏元春还问起了贾琏,并非是问罪,而是对贾琏主动还欠银,为君分忧的举措大加赞赏,险些让王夫人当场挂不住脸。
贾母倒是明白,这话哪里是元春说的,分明是皇上要借元春之口告诉贾家众人,多向贾琏学习,为君分忧。
陈颍得知此事后,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分忧?贾家那些人不给你添堵就算好的了。
除了问起贾琏,元春自然不可能漏掉陈颍和黛玉,怎么说两人也是在她当初艰难之时,帮过她。
得知陈颍和黛玉拒绝了邀请,并未来贾府,元春甚是遗憾,嘱托贾母好生将赐礼送去。
另外,龄官的戏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元春赏识,让她进入贾家上层的视线之中。
还有贾宝玉,竟在元春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参加恩科,并夸下海口一定会拿了功名回来。
众人只当贾宝玉是为了哄长姐开心,纷纷一乐,并未在意。她们更在意的是贾宝玉的姻缘。
要说之前,薛姨妈撮合“金玉良缘”的心思可能淡了些,但在见过元春省亲的奢华尊贵场面后,她明显又热络起来。
只是宝钗并不怎么愿意配合她,一直沉默寡言地坐在边缘处,只偶尔应答几句。
王夫人一开始倒也顺着薛姨妈夸赞宝钗,只是在王子腾夫人开口之后,王夫人便偏向她们,赞起王子腾之女。
早已看清她们心思的贾母不为所动,招手将湘云唤去挨着她坐,揽在怀里说话。
面上其乐融融,乐享天伦,暗里却是你来我往的宅斗,好不精彩。
其实一开始陈颍是觉得王家推出王子腾的女儿和水玲珑打擂很正常,但那是因为他现代人的思维。
后来陈颍也想明白了,古代女子的婚姻多是用来换取、巩固利益关系的工具。
嫁女儿,要么是高嫁,以此进入更高的圈子,换取助力;要么是像贾代善一样,将贾敏嫁给林如海这种大有潜力,暂时寒微的才俊。
以王子腾目前的位置,更可能的是第一种,仰头嫁女,获得一份助力,助他晋身更高的位置。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陈颍反而疑惑了,贾宝玉的身份,怎么也满足不了王子腾仰头嫁女都条件。
就算如今元春身为贤德妃,但别忘了,元春也有一半王家的血脉,且她的成功也离不开王子腾的支持。
所以,对王子腾来说,用一个已经没落的薛家女,进一步控制贾家是可以接受的,但用他自己的女儿,明显是不划算的。
如此一来,王子腾夫人带着女儿往贾家亲近,并且大有结亲之意,反倒显得十分突兀了。
“这怕也未必是王子腾的意思,看来,王子腾也是要回京一趟才行了。”陈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也就将此事放到一边不再多想。
接下来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刘培范明已经回京,接下来必然要回归朝堂与何昭等人斗争夺权。
陈颍想趁着两人还未被任命为考官,先去拜会一番,这样不用避嫌。
仔细研究过两人的资料之后,陈颍选定了范明作为突破口,此人头脑不如刘培,在顺治帝心中的地位也不及刘培,但是属于实干型官员。
在看完他的资料后,陈颍就觉得此人是执掌工部的不二人选。
陈颍并未直接登门拜访,这些出身寒微的官员,要么被权势富贵腐化,要么就极度仇视权贵,直接登门,很可能会出一个闭门羹。
“竹砚,去找一副象奕来,要很普通朴素的那种。”
陈颍吩咐竹砚去找一副象奕,也就是象棋。
没错,这象棋正是为了范明准备的,此人极好象奕,尤其擅长下残局,考中进士之前,他就曾在东城街头摆棋摊,赚取嚼用。
不同于其他寒门学子与人写诗题联换取银钱,以充路费嚼用,范明靠的是象奕。
做官之后,每逢回到京城,范明就会前往当初摆棋摊的地方,与那些摆出残局赚钱甚至骗钱的摊主下棋,回味自己的过往。
每每将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铜钱输光了,范明便会心满意足地回家。若是哪天局局下平,他会更加高兴。
但若是赢了,他反倒会失望离开,或是换一个棋摊,或是落寞回府。
这个并不奇怪,因为真正内行的摆棋摊的,摆的都是无解的残局,最多也就下成和棋。
所以每次输棋时他会高兴,因为与他下棋的人更像是当年的他,或多或少能让他找回一些曾经的时光;若是赢了他反倒会失望,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外行,无法让他体会的当年的感觉。
看完这些,陈颍觉得颇为有趣,这个范明显然是想找回曾经摆摊的那种感觉,虽然猜不出是为何去,但他每每坐在摊主的对面,位置错了,又岂能找回曾经的感觉。
等竹砚寻来了象棋,陈颍略作乔装,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江湖艺人,带上摆摊应有之物,便独自前去东城。
东城十分繁华,烟花柳巷,茶楼酒肆,商铺小摊,街头卖艺,应有尽有。
陈颍来到范明当年摆摊的街头,寻了个干净地儿,放下背上背着的东西,开始摆摊。
一张小桌,两把小凳,一副象棋,一张幡。还有一个褡裢挂在肩膀上,前面用来装赢得的铜板,后面放得是面饼干粮。
陈颍来时,这地方已有几个摆棋摊的,陈颍恍若未见,在“同行们”警惕、敌视的目光中,自顾摆起棋来。
424.“一发千钧”,失望而归
有不少好事者纷纷驻足,准备看陈颍是如何挨揍的。
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突然跑来抢地盘,不论怎么看那些摆棋摊的都不会容忍罢。
就在陈颍摆出残局后,所有在看的人都是一愣,随即轰然大笑,一个个都指着陈颍摆出的棋局嗤之以鼻,讥讽陈颍不知所谓。
因为陈颍摆出的棋,红方除了老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兵。而黑方所有棋子都在。
陈颍面前的,正是红帅!
“什么嘛,这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还学人家摆棋,就是傻子来下也不可能下成这种局面,还是快些回家撒尿和泥顽去罢。”
理所当然地,就有半吊子出来指点江山,讥讽于人。
自然也有懂行的出面解释:
“这是残局中的排局,顾名思义,是刻意摆放成这种局面的,正常下棋很难出现这种局面。”
有懂行的人给出合理的解释,立即就得到许多人的附和。反倒是最先开口的半吊子,只觉得所有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在看着他。
陈颍不紧不慢地展开棋幡挂起来,然后抬手只想一开始的那个半吊子。
“你刚才说要顽撒尿和泥是吗?我撒尿,你和泥,怎么样?”
“小子我,你很狂啊,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乡下……”半吊子恼羞成怒道。
陈颍不耐烦地摆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你要是不喜欢和泥那就坐下来下棋,下赢了我随你怎么说,输了就趁早回家顽泥巴。”
“狂妄的小子,你说要怎么下,大爷我就陪你顽顽,不过在这里下棋可是要有彩头的,你拿得出来吗?”
陈颍拿手敲了敲挂着棋幡竹竿,讥笑道:
“看来你这人是真的右眼无珠啊。”
随着陈颍的动作,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道棋幡上,只见上面写着:
二十文一局,执黑棋胜,一赔五,执红棋胜,一赔五十。
和棋视为黑负。
每人仅限一局。
“小子,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用黑棋下赢了你,你就赔我一百文?”半吊子一副看到天大笑话的表情,明显不相信。
至于后面那句执红旗胜,一赔五十,也就是二十文赔一千文,根本没人在意,红棋只有一个兵,怎么可能赢呢。
“自己看,要下的二十文。”陈颍冷淡道。
半吊子险些被气倒,愤然掏出钱袋,往桌上一拍,骂骂咧咧道:
“老子就跟你下一局,你的钱呢,先拿出来,免得输了没钱赔,白浪费老子的时间。”
陈颍依然表情冷淡,从褡裢前面掏出一吊钱晃了晃,又放回褡裢里。
“喂,我说小子你又放回去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反悔了罢?”半吊子挑刺道。
“我说你到底下不下,你要是赢了,他还能不给你钱?放哪里不都一样。”有围观的人不耐烦催促道。
“就是就是,要下就赶快下,不下就让开,别挡着大家发财。”
半吊子扭头怒道:“你们催我干什么,红棋先走不知道吗,这小子还没走我不得等着?”
陈颍玩味笑道:“看来你还是懂一点的嘛。”
说着便抬手将兵往前推了一步,“兵三进一”。
随着这步棋一走,就此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棋局上。
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了,黑棋虽然是全子,但大半都围在老将周围,几乎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堪称个个都是内鬼。
陈颍兵进一步,下一步便能吃炮将军,而黑将根本无处可躲,上下是双士,右边是窝心马,马右边还挨着一个黑车,上边挨着黑象,根本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黑将想要活命,必须得先把窝心马飞走,而马要想动,必须先挪走绊住马腿的车或者象。
而红兵只需一步就可绝杀黑将,黑棋却还要两步才能让开窝心马,显然是来不及的。
这便是后世有名的绝妙残局,“一发千钧”,仅凭一帅一兵,便能连吃对方数子,在对方全子的情况下与之和棋。
最关键的是,对方还不得不一个一个主动送上来给红方吃,简直是气死楼下老大爷的必备套路。
“我去,这棋,红棋明明只有一个兵,却是大占优势,这是陷阱啊。”
“我就知道,但凡是出现窝心马的一方,必输,哈哈,这棋有意思。”
路人纷纷惊讶,半吊子本来还得意洋洋,现在却傻了眼了。
再是半吊子,也能看出来红兵下一步就是绝杀,但他根本想不到该如何化解。
“你小子,敢刷本大爷!”半吊子一手去抓起自己的钱袋,一手直接就要掀桌子。
陈颍一手按在他抓钱袋的手上,将之按在桌子上,任凭半吊子使尽气力,也抽不出手去,桌子更是纹丝不动。
围观众人心中一凛,暗道这人年纪不大,竟有如此大的力气,看来是个练家子。
陈颍风轻云淡地抓过钱袋,拿出二十文收下,然后松开半吊子,将钱袋掷回去。
“你输了,下一个。”
半吊子握着自己疼痛欲裂的手腕,灰溜溜地逃走了。
接下来,一位棋摊主人上前,摆出二十文钱。
“执黑还是执红?”陈颍冷淡问道。
“我要执红棋。”这个结果与众人所料一样,方才所有人都看到了红棋的大优势,一赔五十,这可是白赚白赚一千文。
陈颍也不废话,直接将棋盘一转,红黑易位。
那棋摊主一样是开局挺兵,再下一步便是绝杀,陈颍却根本不管自己后方,直接拿起黑方另一只车,“车九平六”。
周围轰然一阵嘈乱,并不是因为陈颍这棋走的妙,而是太烂了。
“这是什么意思?放水?好端端地把车送到人家老帅嘴边,白给红帅吃?”
“或许是这位小兄弟觉得黑棋太没难度,所以先送一个车罢。”
黑车都送到嘴边了,那位摊主自然是直接进帅吃掉。
但这还没完,随着红帅吃车上了二楼,原本够不到帅的黑卒便能碰到帅了。
只见,陈颍一步步用卒将军,三步之后,红帅再次被迫吃下一个黑卒,然而陈颍又换卒接着将,准确的说是接着送。
这次,那位摊主犹豫了,陈颍连送了一车一卒,还在继续送棋给他吃,这里面肯定有阴谋,事关一千文钱,以及他在这里摆棋摊的面子,他不得不谨慎。
考虑再三,他没敢吃掉陈颍的第二个卒,选择了退帅躲避,这一躲,便奠定了他的败局。
“我输了。”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觉得陈颍是骗子,拿着看起来劣势,实则大占先机的红棋来坑人,现在没人会再这么想了。
接下来,又有几人按耐不住上前尝试,或选红,或选黑,无一例外,悉数败北。
但陈颍要等的人,直到天黑也没有出现,陈颍只得失望而归。
425.鱼儿咬钩,顺利
摆了一天的棋摊,可惜并没能等来要等的人,陈颍略有些失望地收摊回家。
仔细想想陈颍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今天他只拿出了一种残局,却没一个人能破解,说明那些人里面根本就没有太厉害的人。
或许范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再去那个街口下棋。
不过,以范明对象棋的执着,对那个街头的眷念,就算暂时因为没有高手,不去街头下棋,但肯定也会让人留意的。
也就是说,今天的消息很快就会被范明得知。
与陈府同在尚德坊的范宅,范明刚刚听完老管家的汇报,脸色颇为惊喜。
“你是说,今天有一个外来的高手突然出现,摆了一局残棋,无人能破?”
老管家回道:“老爷,的确是这样,不过老爷您也说过,现在东城那里摆摊的水平都不高,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没人能破解罢。”
“可有记下那人的残棋是如何摆放的?”范明问道。
“回老爷,已经悉数记下来了,请老爷过目。”老管家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范明。
范明激动地拿过,展开,细细观看。
“呃,你确定没画错?怎么红方只有一帅一兵?”范明愕然道。
“老,老爷,老奴反复核对过了,确实是这样的,今日一共有六人挑战,不论是执黑还是执红,都输给了那人。”
“行了,你先下去罢,我要好好看看这局棋。”
……
次日清晨,陈颍按照以往的习惯锻炼、沐浴,然后与做完早课的妙玉,还有香菱晴雯,到隔壁与黛玉一同享用早餐。
用罢早餐,妙玉她们留在林府,与黛玉作伴,陈颍回到府上,再次换上昨日那套装扮,带上行头前往东城摆摊。
陈颍到时,已经有许多人围在此处了,人群中间,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老大叔正坐在那里。
陈颍知道,这位虽然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显得很是沧桑,但他实际上才三十多岁,将近不惑之年而已,那份沧桑来自于他的经历。
此人,正是范明。
范明好象奕,发迹前曾在此处摆过棋摊,此事常在东城混迹的人都知晓,也又很多人认识他。
这是少有的民不怕官,并与之同乐。
“小兄弟,你可算来了,快快摆棋,今日有范大人出马,肯定能赢你。”围观的人连声催促道。
“二十文一局,一人一天只可下一局,不可久思,不可悔棋。”陈颍淡淡说完,然后放下东西,摆摊摆棋。
“选红还是选黑?”陈颍问道。
范明笑呵呵道:“老夫自然是选黑,黑棋虽然劣势,但只要化解掉一开始的攻杀,便可取胜。”
“而红棋,仅凭一个小卒子,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取胜的。”
陈颍心中无语,这货连规则都不好好看清楚,就自以为是地发言。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加大他待会儿输棋后的不甘。
范明不愧是钟爱象奕之人,比昨日那些半吊子菜鸡强多了,一上手就明确目标,要放出窝心马,给老将让出生路。
一步步连将,连送,陈颍的红帅含泪大杀四方,吃了个肚儿圆。
终于,挡住黑车将军路线的卒,在平移一步,继续连将之后,也被陈颍的红帅含泪吃掉。
至此,范明只需要进车将军,随后就能放出窝心马,还老将一条生路。
但是,就在众人准备拭目以待,看范明一扫前面的憋屈反攻红棋时,范明却……
“我输了。”
投子认负!
“范大人怎么投子了?不是马上就要放出老将,开始反击了吗?”
“有谁看懂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或许,或许是范大人让着这个年轻人罢。”
范明站起身道:“诸位,范某技不如人,这局棋,确实是范某输了。”
说完,范明紧盯着陈颍,目光冷峻,言道:
“这位小兄弟,你能研究出如此精妙的棋局,定有过人的才智,还望你不要误入歧途,像这种拿必赢的棋出来骗钱的事,今后不要再做了。”
“什么?范大人说,那小子是骗子?”
围观之人纷纷震惊。
“这棋必赢吗?我怎么有些晕,不是可以任选红、黑方吗,那小子怎么必赢?”
范明指着棋局道:“这局棋,黑棋只有一条路,就是像我方才所走的一样,每一步都要将军,直至这个局面。”
“接下来进车将军,的确可以放出马,让将活下来。但是黑棋能用来进攻的棋只剩下一个马,只马捉不死兵,也将不死军,只能和棋。”
陈颍抬手敲了敲挂幡竹竿,眼中带着玩味道:
“这位老,前辈,烦请您好好看看规则,我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范明抬头一看,当场愣住,老脸挂不住地通红。
“前辈,我这写的清清楚楚,和棋算红方胜,你选红不就赢了?”陈颍补刀扎心。
范明赧然,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陈颍以及棋局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幡上的字,结果闹出这等笑话。
“范大人,您放心,我这就为您报仇。小子,这是二十文,我选红棋。”
有个鸡贼的,最先反应过来:只要选了红棋,按照范大人和那小子刚才的路数走,必赢!
陈颍却没有理会,而是看向范明笑道:
“想必老前辈你输的很不甘心罢?虽然我这规矩是一人一天只能下一局,但也并非不能变通。”
“小子倒是很有兴趣向老前辈请教。”
范明心中一颤,他果然没有猜错,眼前这人就是冲他来的。
只是不知是为财,还是为权。
“若是小友不嫌弃,老夫倒是有意请小友到寒舍一叙。”范明拂须笑道。
“荣幸之至。”
说完陈颍向周围拱手道:
“在下的心愿已经达成,今后不会再来摆棋了,昨日输棋与我的,还请上前,好让在下将银钱奉还。”
待陈颍收摊与范明一道离去之后,围观的人仍为散去,一个个都还没回过神来。
“那小子说心愿已经达成,今后不来摆摊了,是什么意思?”
“看来,人家一开始就是奔着范大人来的,估计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如今出山,想让范大人做他的伯乐。”
426.《陋室铭》,小小的建议
和那些路人的猜测一样,范明也觉得陈颍极有可能是某位隐者的弟子,出山历练,欲要闯出一番功名伟业来。
但又苦于没有门路,在得知他常会去东城街头下棋后,就摆下这样一个局和他搭上线。
乘坐着范明的朴素马车,陈颍随其来到西城范府。
范府从外面看,与陈府大同小异,毕竟都是皇家用来赐给臣子的府邸。
但内里却是天差地别,陈颍当初特意买了林府旁边的府邸,然后两府一起进行了细致的修缮。
而范府,皇上赐下来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也就更老旧了些,进府后,各处空空荡荡,显得很是寂寥。
“寒舍简陋,让小友见笑了。”范明笑道。
此话也并非客套,范明是想借此话试一试陈颍,看看他究竟是山中走出来的高人隐世后辈,还是别有用心之人。
陈颍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朗声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这,这……”范明被惊得目瞪口呆,“出口便成文章,不想小友竟有如此急才,不知师承那位高人?”
陈颍默默在心里补了句:本人师承九年义务教育。
“老前辈,我们还是先好好探讨探讨象奕罢,旁的事不提也罢。”
范明立即脑补出一位刚刚出山的少年,正是年少要强,踌躇满志的时候,不愿透露师尊名讳,欲要以自己一身学识闯出一番天地来。
“好好好,小友不但博学,单是这番雄心壮志,就让范某敬佩。”
陈颍一头黑线,自己啥也没说,怎么就“雄心壮志”了?他是从哪儿听出来的?
范明领着陈颍来到客厅,命人奉上茶水。
“我这府上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小友,也就这皇上赏赐的茶叶还算不凡怕,小友且试试。”
陈颍也不客气,端起茶杯拱手一敬,小啜了一口。
见到陈颍面对皇上御赐的茶叶都能这般风轻云淡,范明愈发坚信陈颍定是高人之徒。
一杯茶后,范明亲自拿起茶壶要为陈颍添茶,一面呵呵笑道:
“老夫范明,想必小友早就知晓了,只是我还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陈颍回笑道:“范大人,我若是说出名字,怕是你会生气。”
范明奇道:“老夫与小友颇为投缘,又岂会因一个称呼动气?”
“小友但说无妨。”
陈颍起身拱手道:“小子姓陈,单名一个颍字。”
范明表情一僵,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手上动作倒是未停,给陈颍斟了满满一杯茶。
随后又端起茶杯,却也不喝,只是看着陈颍。
“茶满欺客,酒满敬客”以及“端茶送客”的常识,陈颍自然是知道的。
“范大人,你看,我就说你准得生气罢,你非要我说,唉。”
范明冷声道:“虽然我不知你是何居心,要乔装成这幅样子,设局骗我,但我也不打算追究,你现在离去,我只当你今日没来过。”
陈颍笑道:“范大人莫要动气,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还不是因为直接登门拜访定会被范大人拒之门外,不得已小子才用了这等办法。”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就尽快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颍摇头叹息道:“原以为范大人那些为官者不同,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我白来这一趟了。”
“你什么意思?”范明不满问道。
陈颍道:“范大人得知我的身份后,瞬间就翻脸逐客,口口声声要开创新政,却将阶级划分的如此分明,只因我出身世家,你便将我定义为‘道不同之人’,看来我刚才那篇《陋室铭》范大人并非听懂啊。”
“既然范大人都端茶送客了,小子也不好再厚颜叨扰,告辞。”
陈颍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且慢。”范明突然叫住陈颍,“方才确是我短视了,在此向小友道歉。”
陈颍道:“小子表字子阳,范大人叫我陈颍或者子阳便好,小友一词,不敢当。”
范明愧然,说道:“想必子阳你见我定是有事,何不将事情说了再走。”
“那小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陈颍重又坐下,笑道,“不知范大人可知嵩阳书院的程院长?”
“端行公的大名老夫自然知晓,敬仰久矣。”范明回道。
陈颍道:“我曾在嵩阳书院读过一段时间书,跟随院长学到了很多。”
这下范明总算明白了,惊喜道:“如此说来,子阳你也是支持新政的?”
陈颍摇头笑道:“我支持的是革新。”
范明不解道:“革新?这有何区别?”
“所谓革新乃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推陈出新。
你们的新政,太决,太急,将陈旧的东西全盘否认,殊不知传统的东西之中有着许多宝藏,或许它们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世界,但绝非是糟粕。”
“子阳,你此行到底为何而来?”
陈颍道:“此来只为给范大人一个建议。”
“建议?”
“对。”陈颍道,“您与刘大人此次回京,不然要被皇上委以重任,若是可以的话,我建议范大人去工部。”
“工部?因为你与方大人的恩怨?”范明问道。
“我不否认,这个建议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范大人你适合工部,所以我才会来。”陈颍笑道。
“想要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就必须找对契机,我认为,新时代的契机就在工部。”
范明再问道:“那你为何要找老夫,而不是刘大人?”
陈颍摇头道:“我刚才说了,你们的新政太决,太急,这很大程度上是领头的人造成的。”
“而范大人您与刘大人不同,您务实、稳重,再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担起工部的担子了。”
沉默许久后,范明开口道:“此事老夫会考虑的,究竟如何,还须皇上裁定。”
“那小子就不打扰了,以后再来向范大人讨教象奕之道。”陈颍起身告辞。
离开范府,陈颍心情甚是愉悦,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若是顺治帝知道此事,是会雷霆大怒呢,还是会感谢自己呢?
427.贾宝玉探袭人
城外,路边的树木刚开始抽芽,光秃秃的枝桠上点点娇嫩的绿芽,在风中颤动,等待着春天母亲的呵护。
大路中央,有几人似是在道别。
“殿下,关外苦寒,此去务必保重。”
没错,这些人中正有前往边关坐镇“互市”的大皇子李镬,而在他对面相送的人,自然是陈颍。
“多谢子阳前来送我们。有李小将军他们在,子阳就放心罢,他们对边关可是很熟悉的。”李镬笑道。
两人眼神对碰,皆露出一抹狡诈。
李镬身后两侧站着李剑吟等人,他们也要前往边关。
当然,李剑吟根本算不上劳什子“将军”,这只是李镬故意如此称呼他罢了。
李剑吟等人都被自家长辈要求,去往边关磨练,实则在暗中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破坏互市。
今天,本是他们出京前往边境的日子,谁知刚出城门便被大皇子的马车追上叫住。
李镬突然提前了出发的日期,他们始料未及,并且被李镬要求同行,他们也无法拒绝。
然后,又是陈颍追来送别,事情来的突然,让李剑吟有一种这是阴谋的感觉,所以他一直在谨慎提防着。
“也是,剑吟兄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有他们同行,必定能够保护好殿下安危。”
陈颍将视线转向李剑吟,不明意味的笑了笑,拱手道:
“剑吟兄,此次我陈家云字号承皇上厚爱,协助大皇子殿下前往草原与女真一族开通互市,还望剑吟兄在保护殿下之余,能够庇护我陈家的商队一二,颍在此先行谢过。”
看着躬身向他道谢的陈颍,李剑吟有些手足无措,他们的任务是去破坏互市啊。
而且陈颍和他们明明有嫌隙,现在却拜托他照拂陈家的商队,这太诡异了。
思索之后,李剑吟决定拒绝,虽然搞不清陈颍在耍什么把戏,但不按着陈颍的意思来,肯定没错。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李镬先行开口。
“子阳,我就是去挂个名,坐镇后方能有什么危险,倒是那些商队要前往草原与异族打交道,时刻伴随着危险,该让李小将军他们优先照护商队才是。”
“李小将军,父皇十分重视与女真族互市通商之事,不容有失,若是李小将军在边关遇到陈家的商队有难,还望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如此一来,李剑吟本来想好的拒绝的话,全被堵在喉头无法言出。
“殿下有命,臣等自当遵从。”李剑吟等人回道。
李镬摆手笑道:“诸位不必如此严肃,这也并非命令,只是朋友之间的拜托和请求,接下来一路同行,本王还想与你们多亲近呢。”
“子阳,今日难得有此别离之情,你不作首送别诗?”李镬笑问道。
前面都是两人早已算好的说辞,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把李剑吟他们圈进来。但作诗的事,完全是李镬一时起意。
陈颍看了看四周,笑道:“殿下,这四周一片光秃秃的,也没有折柳相送的意境啊,还是等殿下和剑吟兄功成一起回京之日,我在作诗相迎。”
李镬笑道:“也好,也好,那我可就等着子阳你的好诗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子阳,再会。”
陈颍拱手道:“殿下保重。”
谷等李镬一行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后,陈颍回身缓缓走向京城。
刚才李镬突然说什么作诗,他还真没找到应景的诗词。不过还好他足够机智,回避了作诗,还趁机加深了一波李剑吟与李镬的“亲近关系”。
想必今日这场送别的详细情况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到边关。
李剑吟等人的长辈在得知顺治帝派李镬要前往边境与女真族开通互市后,上书自请送他们家中子弟前往边境。
而顺治帝十分痛快的准奏了,再加上李剑吟等人与李镬同行,还有今日这场送别所说的让人误会的话。
陈颍相信,等李剑吟他们到了边境,一定会过的十分精彩。
……
贾家这边,自省亲之后,便不再那么忙碌了,头一个便是贾宝玉,最是无事闲暇的。
偏这一早,袭人的母亲来回了贾母,将袭人接回家中,须到晚上才能回来。
贾宝玉正闲极无聊,恰有北静王府的人来请他过去。贾宝玉喜之不尽,告了贾母之后欣然前往。
半日嬉游之后,贾宝玉作辞回府,临走前,水溶将他叫住:
“我见宝玉颇为喜爱方才的糖蒸酥酪,便让人赶做了些,宝玉且带上罢。”
贾宝玉心中感动不已,谢过水溶,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期,然后带着酥酪回府。
马车上,贾宝玉看着手中的酥酪有些犯愁,水溶的心意他十分感动,但他并不是喜欢吃这酥酪,而是更不喜欢吃其他的。
如今水溶又赠了他这许多,贾宝玉心中纠结:若是不吃,岂非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若是吃,我却实在是不想了。
正纠结时,宝玉忽地想起上次袭人喜欢吃此物,立时大喜。
“茗烟,先不回府上,我们去你花大姐姐家里,把这酥酪给她,顺便瞧她在家做什么。”贾宝玉掀开帘子吩咐道。
拿定主意,贾宝玉便改了行程,往袭人家中去了。
此时袭人之母接了几个外甥女儿与侄女儿,又去贾府接了袭人,正吃果茶。
忽听外边有人叫“花大哥”,袭人的兄长花自芳忙出去瞧看是何人。
一见竟是贾宝玉,唬的惊疑不定,连忙将贾宝玉抱下马车,向屋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屋内袭人一听,错愕惊喜不已,连忙跑出去迎接。
另一边,元春赐了许多宫中吃食到贾府,并有数语叮咛嘱咐要贾宝玉细听。
谁料贾宝玉前往北静王府迟迟未归,贾政恐怠慢天家赏赐,忙派人去寻宝玉回来,一面又悉心招待前来送赐传话的公公。
这一问才知道,宝玉早已出了北静王府,转道去了袭人家中。
于是贾政又急派了小厮前去花家拿人,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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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古代也有“五三真题”?
贾政的小厮赶到花家时,贾宝玉正盯着屋里的女孩儿们瞧看,看的人家低头羞红了脸也不自觉。
袭人见了便知他那毛病又犯了,捻起几个松瓤,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给他,转移贾宝玉的注意。
“既来了,没有空回去的理儿,好歹尝一点,也是来我家一趟。”
贾宝玉闻声看向袭人,这才发现她两眼微红,像是哭过,因悄声问袭人:
“好好的哭什么?”
袭人笑道:“哪个哭了,是先前迷了眼睛揉的。”
一面又伸手将贾宝玉项上戴的通灵宝玉解下,拿给她的姐妹们见识,因此遮掩过去。
一圈传看毕,正巧袭人准备接回玉时,花自芳又领着人进来,正是贾政派来寻贾宝玉的。
“宝二爷,你快回府去罢,老爷正找……”
话还未说完,那小厮便看到袭人从一个小丫头手上接过通灵宝玉的画面。
当即冷声问了一句:“这命根子是能随便给人看的?”
直把袭人的表姐妹们吓得脸色发白。
袭人忙给贾宝玉戴上,解释道:“不过就在眼前让她们瞧瞧,断不会出问题的。”
只是这解释听在小厮耳中,就是辩解甚至顶撞了。
小厮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袭人,催促贾宝玉快些回府。
只因来的这个是贾政得用的小厮,贾政身边的人向来是不怕贾宝玉的,这才敢当着贾宝玉的面问责袭人。
贾宝玉心中畏惧贾政,只得不舍地离了花家,出了门回到马车上,才发现装着酥酪的盒子竟还在车上,方才竟是忘了拿给袭人。
贾宝玉正想回去花家将酥酪给袭人,也好让其他几个女孩儿尝尝,却被贾政小厮拦住。
“宝二爷,旁的事先等等罢,咱们还是赶快回去,要是怠慢了宫里来的老爷,可就不好了。”
贾宝玉无奈,想着等晚上再给袭人也行,只是遗憾没能让她的姐妹也尝尝。
宝玉一路上提心吊胆,担心贾政又要收拾他,忐忑着回到府上,才发现原是元春传话与他,叮嘱他好生读书,莫要顽皮云云,这才松了口气。
等送走几个太监后,小厮像贾政回禀方才在花家所见之事。贾宝玉不敢在贾政面前多留,哪怕听到小厮在告袭人的状,他也没敢开口,趁着贾政此时没注意他,急忙忙溜走了。
贾宝玉带着水溶送的糖蒸酥酪回房,本想悄悄藏起来留到晚上袭人回来,结果刚进门就被麝月撞见了。
“她们都去顽了,你怎地不去?”贾宝玉慌忙问道。
“我总是输钱,怪没意思的,就回来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麝月见贾宝玉提着东西,便上前要帮忙拿着。
贾宝玉笑道:“没什么,今儿个去王爷府上,王爷赏的酥酪。”
不多时,贾宝玉院里的其他丫鬟听闻人回来了,也不耍钱了,都赶了回来。
贾宝玉给袭人留出一份,其他的让几个丫鬟分食,自己则是去给王夫人和贾母问安。
问安过后,偏又有宁府贾珍派人来请他过去听戏,贾宝玉推辞不过,便也去了。
贾政这边,听完小厮描述,正想责问贾宝玉,却不见了人,便气冲冲地去了王夫人房里。
“宝玉身边可是有个叫袭人的?”
见贾政脸色不甚好,切进门便问袭人,王夫人有些摸不着底,回道:
“是宝玉身边的丫头。”
贾政冷哼道:“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这样刁钻的名字?”
王夫人见贾政不喜,替贾宝玉遮掩道:“是老太太起的。”
谷贾政一拍桌子,斥道:
“老太太怎么晓得这样的话儿?一定是宝玉那个孽障。”
王夫人道:“许是老太太听宝玉念叨过,便给丫头用了,老爷要是不喜,让她改了就是,也不用为着小事生气。”
“改就不必了,只是由此可见,宝玉还是不务正业,专在这些浓词艳诗上做功夫。”贾政道。
“老爷错怪宝玉了,这些都是以前了,现在他已是向好了,还要去考功名呢。”
听到这个,贾政脸色好看许多。
“倒是比以前强些,就是不知他能坚持几日。还有那个叫袭人的,把她调离了宝玉身边。”
贾政并没提及“通灵宝玉”那档子事,王夫人也就只当贾政是不喜袭人的名字。
袭人可是她看重的丫头,细心周全,将来给宝玉做房里人也是极好的,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就调了人。
待到晚上袭人回来,贾宝玉忙想着拿出酥酪献好,谁知下午李妈妈来过,给吃掉了。
贾宝玉刚要生气,袭人倒是大度劝解,方才好了。
两人屋里说这话,贾宝玉问起:
“今儿个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
袭人回道:“那是我两姨姐姐。”
由此话题又引出了袭人要出府回家之事,贾宝玉百般不许,两人争吵一番。
最后是贾宝玉伏低做小,应下许多条件,袭人方答应不出府。
实则今日袭人之母接她回家,便是为了说一年后赎她回家的事。袭人自是不愿,贾宝玉见她双眼微红也正是为此事哭的。
最后她母亲和哥哥见她不愿,也没再说赎她的事,袭人之所以拿此事吓唬宝玉,自是有她自己的心思。
总之,这次之后,贾宝玉愈发信任袭人,屋里其他几个丫鬟加在一起竟也比不上一个袭人,如此手段,可见一斑。
第二日,陈颍与黛玉来到贾府,因恩科将近,贾政将他叫到书房“考较功课”。
到了贾政书房,陈颍才发现贾宝玉也在。
贾政笑道:“颍哥儿来了,快坐下。”
“政二叔,不知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贾政道:“我虽读书不少,却已多年没接触过科举之事了,担心误了宝玉,你是一步步考到举人的,对科举肯定熟悉,我想让你指点指点宝玉。”
“政二叔不说,我也会将这些经验告诉宝玉的。”陈颍笑道。
“那就麻烦颍哥儿你了。”话毕,贾政带着清客们换场,将书房留给陈颍和贾宝玉。
“宝玉,你这是在做题?”进门时,陈颍便注意到贾宝玉在写些什么,现在凑近一看,倒像是科举答卷。
“这题是哪里来的?”
古代不像是后世,有着各种模拟试卷。倒不是说古代人没有复习资料,只是不会有成一套卷子那种的,都是些单项巩固的资料,作诗是作诗的,策论是策论的。
而贾宝玉正在写的,却是和考场里的题卷格式一样,让陈颍不由想起“五三真题”。
贾宝玉道:“在王爷府上认识了几个朋友,知道我之前从未考过科举,就找了这些考卷让我熟悉熟悉。”
陈颍心道:看来水溶为了拉拢贾家还挺用心的,竟然专门给贾宝玉找来往届考题练手,这应该算是‘真爱’了罢?
429.特别的客人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贾宝玉真的会好好读书,参加科举,但陈颍还是尽心将科考中需要注意的细则,以及一些实用的技巧告诉了他。
而贾宝玉居然十分认真地从头听到尾,全然没有不耐烦的迹象。
陈颍暗忖:水溶这么厉害吗?原著中可是连宝钗、湘云都没能劝动贾宝玉读书上进,现在贾宝玉居然会一脸认真地听科举之事。
不过感叹归感叹,陈颍并不觉得贾宝玉能考出什么名堂,倒是贾宝玉自己颇有自信,陈颍也懒得去打击他。
第二日,黛玉邀请了姐妹们来林府做客,顺便给她们说说这段时间来她们的东西在荆钗阁出售的详细情况。
陈府这边,为妙玉特别改造的小院里,陈颍正在劝说妙玉也去隔壁与大家一起顽乐。
“表姐,今日玉儿请了姐妹们过来,都是些极灵慧不俗的女孩儿,你不去瞧瞧?”
妙玉摇头道:“我本就是出家之人,如今还要为师父守孝,你不必再来劝我了。”
陈颍心中吐槽:你师父又没真死,守哪门子的孝啊。
“表姐,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出家人圆寂之后还需要守孝的,况且就算要守孝,头三月重孝已过,你参加一些小活动也是无妨的。”
陈颍道:“当初在南边儿时,跟素不相识的李家姐妹见面,后来还一同游玩,表姐你那时可没这么抗拒,莫非是到了京城生分了?”
“你少拿话胁我,那时明明是你直接带着人出现在我面前想难不成要我直接转身离开,给你没脸?”妙玉嗔道。
陈颍摸着下巴思索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表姐你稍等一下。”
说完陈颍一阵风似的跑掉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妙玉,缓缓露出笑容。
林府这边,黛玉已经将众姐妹们放在荆钗阁的物品出售情况告知她们,大家一起总结了什么更受欢迎,什么无人问津,对要做的物品作出调整。
“待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位特别的客人,大家今天可是有口福了。”黛玉神秘笑道。
“什么客人?好神秘的样子,林姐姐你快说说。”湘云好奇问道。
“应该是林姐姐新认识的朋友罢?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好不好相处。”探春猜测道。
黛玉摇摇头,笑道:“并不是呢。”
宝钗猜道:“想来是你上京前的朋友罢?”
黛玉刚点点头,惜春忙兴奋地举起手。
“林姐姐,我猜到了,我猜到了,是颍哥哥的妹妹也来京城了对不对?”
黛玉俏皮笑道:“四妹妹猜的很接近了呢,可惜还是不对。”
一旁的晴雯脸上有些红,攥着手咬着牙,好像是在很辛苦地忍着什么。
香菱悄悄拽了拽晴雯,低声道:
“晴雯,你是不是想去小解?”
“你放心去,我替你听着,等会儿告诉你林姑娘说的客人是谁。”
晴雯白了她一眼,也就是香菱才会这么憨,猜不到客人说的是谁。
府上近来也就表小姐一个客人,一下就猜出来了好不好,她只是很想开口说出答案,所以忍得很辛苦。
宝钗忽又猜道:“莫非是宝琴那丫头也上京来了?”
黛玉神秘一笑,还是摇了摇头。
湘云扑上前一把抱住黛玉的胳膊直晃。
“林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罢。”
黛玉笑道:“还是让晴雯来说罢,她都忍了半天了。”
晴雯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想起上次自己心急给林姑娘解释“不如回家卖红薯”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晴雯,你快说,林姐姐说的特别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湘云催促道。
晴雯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畅快的说出答案,谁知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湘云,你还是这么的急性子,玉儿说的客人,其实是我的表姐。”
陈颍笑着进门来,还故意朝着泄气的晴雯挑了挑眉,这妮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八卦,倒是怪有意思的。
“哥哥,你又欺负晴雯,当着姐妹们的面,你就不能正经一些。”黛玉嗔怪道。
陈颍笑道:“正因为是在姐妹们面前,我才不拘着,若是在你们面前也跟在外面一样端着,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死呀活的,快呸出去。”黛玉急道。
陈颍顺从地呸了三下,消掉晦气,众人齐声大笑,倒叫黛玉羞红了脸。
“好了,既然晴雯想说,那就由她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表姐。”陈颍适时转开话题,免得黛玉不好意思。
原本泄气的晴雯瞬间原地复活,一脸激动,看的陈颍都有些纳闷,八卦真的这么快乐吗?
“表姑娘是我们爷的亲亲姑表姐姐,只是表姑娘自小体弱多病,因此一直带发修行……
表姑娘看上去有些冷,实际上心地很善良,从不以身份贵贱看人……
表姑娘不但读书多,懂得多,更是烹的一手好茶,每次爷喝我沏的茶时,总是拿表姑娘打击我……
……”
晴雯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让大家越发好奇这是怎样一个奇人。
“颍哥哥,我们可以去见见这位姐姐吗?”
令陈颍意外的是,第一个说想去见妙玉的是惜春,看来原著中她喜欢佛经也并非全是为了逃避贾府的肮脏。想想也是,在不知道宁国府的破事之前,她不也是跟智能儿很合得来么。
陈颍笑道:“当然可以,我本就是来接你们过去的。”
宝钗道:“颍兄弟,等下见到你表姐,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
陈颍一拍脑门,笑道:“瞧我,差点给忘了,还是宝姐姐心细。”
“表姐她姓吴,法名‘妙玉’,你们可以跟玉儿一样叫她‘妙玉姐姐’,也可以叫她‘吴姐姐’。”
说着陈颍嘴角一挑,促狭道:“要是你们想跟我一样叫她‘表姐’,也是可以的。”
这话瞬间让宝钗她们闹了个大红脸,齐齐啐陈颍没正形儿,但心中究竟是何感受,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去往陈府的路上,探春忽然停步,一脸惊讶地说道:“我想起来了。”
430.陈颍的“居心”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看向探春。
“你想起什么了?一惊一乍的。”湘云搂住探春笑问道。
探春见大家都看着她,脸上一红,嗫嚅道:“听到颍哥哥说表姐法名叫妙玉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刚刚突然想起来,就有些激动。”
宝钗忽然眼神古怪地看向黛玉,黛玉发觉后回瞪了一眼,然后走向探春,冷笑道:
“三妹妹,人都还没见着呢,你就叫上表姐了?”
探春腾的涨红了脸,又羞又急,话的说不利索了。
“林姐姐,不是,我没…,我是说…颍哥…,不是我的…”
湘云忽然大笑道:“颍哥哥肯定不是你的呀,那是林姐姐的。”
这一下探春恨不能找个地缝儿躲进去,本想解释的,结果越发说不清楚了。
见探春难得如此害羞,黛玉扑哧笑了出来,掩嘴笑道:“逗你两句你就急成这样,莫不是心里真想认个表姐?”
显然黛玉还没忘记上次探春给陈颍做鞋子的事情呢。
“行了行了,你们再逗,三妹妹就该恼了。”陈颍出来打圆场道,“再说了,就算叫表姐也没什么,倒显得亲近,我是巴不得你们都叫她表姐,多与她亲近呢,说不定表姐她就不修行了。”
听到这话,黛玉狠狠地瞪了陈颍一眼,暗啐这个贪得无厌的花心大萝卜,陈颍厚着脸皮装作不知道,回了个无辜的笑容,气得黛玉转过头去。
收回目光的时候,陈颍忽然看到宝钗正在看他,那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情绪,仆一对视,宝钗便触电般避开目光,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安抚探春。
一出小闹剧之后,众人继续朝陈府行去,湘云缠着探春问道:“你还没说想起些什么呢?”
好一阵后,不知是已经缓过害羞的劲儿了,被湘云缠磨烦了,探春解释道:
“之前我听到有人给太太回事,说什么:去晚了,那位妙玉已经被人请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陈颍笑道:“三妹妹说的正是表姐呢,去岁表姐上京,曾在西门外牟尼院暂住过一段时间,不想二太太竟还慕名让人去请,倒是有趣。”
说着话,众人穿过连接两府的垂花门,来到了陈府花园,一路赏着梅花,说笑着往妙玉住处去。
妙玉的院子是去岁年底,陈颍按照她的要求命人改建的,原本是临近花园的一处院子,将挨着花园的那面墙推倒重建,圈了一小片梅花到院子里,另有许多独特的改建,不多作列数。
院子里,妙玉正站在一株白梅前出神,她自然知道陈颍是去干嘛了,不过是她不愿去的推辞,结果就被他抓住话中的漏洞,要将人带来她这里。
对于陈颍的无赖行径,她既好气又无奈,还感觉心里暖暖的,一时静不下心,便到院中走走。
忽地听到外边传来谈笑声,妙玉连忙挪步回屋,装作闭目诵经。
“你快看,这院里也有梅花,比外面的开的更好呢!”湘云拽着探春的胳膊指给她看。
众人闻声纷纷望去,果见一片梅花开的极好,白的红的互相点缀交映,别有意境。
陈颍笑道:“外面园子里的花草都是下人打理的,自然比不得表姐细心呵护的好,倒是这几株梅花有造化。”
屋内挣钱“闭目诵经”的妙玉身子忽地一震,竟有一种立即冲出去抱住陈颍的躁动,吓得她连忙诵经,压下心中的悸动。
外面一行人评了几句梅花,陈颍见妙玉仍不出来,便当先进屋。
谷“乐瑶表姐,有客登门,怎地也不出来迎迎?”陈颍调笑道。
妙玉并未回应,众人跟在陈颍身后进来,见到妙玉正在闭目诵经,皆止了声息,不敢打扰,悄悄地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陈颍的表姐。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堪堪几息,陈颍明显能感觉到妙玉的呼吸变得急促慌乱起来。
【看你还装不装了】
下一刻,妙玉睁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看向陈颍身后众人问道:
“这些是?”
陈颍笑道:“这些都是玉儿的客人,我就不多作介绍了,你们聊着也就熟悉了。”
“对了,她们都想叫你‘表姐’呢,有没有倍感荣……嗷~”
“玉儿你拧我干嘛?”陈颍装作没看到探春她们羞愤的样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喊冤。
“还好意思说呢,你个坏了心的就知道拿姐妹们逗趣,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赶紧离了这地儿,不然仔细你的皮。”黛玉威胁道。
陈颍揉着胳膊说道:“玉儿你也太过分了,这是表姐的地儿,你怎么能擅自做主赶我走呢?太不礼貌了。”
黛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看向妙玉。
陈颍得意道:“我还等着吃表姐的好茶呢,玉儿你赶我我也是不走的。”
“我这儿没有多余的杯子了,今天的茶没你的份。”妙玉忽然道。
黛玉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冲着陈颍挑眉示威:看你还怎么得意?
陈颍“幽怨”地看了妙玉和黛玉二人一眼,叹道:“好罢,既然没我的茶,那我先出去一趟。”
实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故意逗乐,让妙玉能够放松身心与宝钗她们交流。
众人早就熟稔了陈颍的套路,哪怕陈颍一副被抛弃、可怜兮兮的表情,大家也不为所动。
唯独涉世未深的懵懂惜春,心疼陈颍道:“林姐姐,我不喜欢喝茶,我的那杯可以给颍哥哥吗?”
黛玉狠狠地瞪了陈颍一眼。
“不行!”
探春和湘云憋着笑,将惜春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陈颍是在装可怜我,跟她们开顽笑的。
陈颍也不在逗趣,笑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你们好好尝尝表姐的茶,论茶,我敢说世间无出其右者。”
心情愉悦,陈颍一路哼着小调回到自己院里,收拾一番后叫上竹砚,登车出府。
今日出门,是因为收到李守义来信,说不日便要上京,托他帮忙,修缮打理一下李家在京里的宅子。
这种小事,其实派几个下人也就做了。明显李守义是在给陈颍送人情,借机与陈颍加深关系。
投资,自古有之。
431.新政的未来
刘府,书房静室内,气氛甚是凝滞,两人相对而坐,皆是沉默不语,唯有茶杯上袅袅升腾的热气,表明这一幕是非静止画面。
“你果真考虑好了要去工部?以你治水的功绩,等这次恩科之后,拿下户部的可能性很大。”刘培面色凝重问道。
对面的范明露出思索之色,几息之后,只见他眼神缓缓坚定,笑道:
“就工部罢,这几年我治水也算有些成绩,去工部名正言顺,即使没有这次恩科镀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培面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
“这次陛下急召我等回京,说明形式已经刻不容缓,我等理应为君分忧,这次恩科之后,你我二人分别进入户部,礼部站稳脚跟,慢慢蚕食掉何昭一系的势力,等太上皇龙驭宾天后,新政再无阻碍。”
范明心中一叹,陈颍说的没错,刘培太过急躁了。
“本固兄,切忌急功近利,咱们已经被赶出去一次。”
刘培紧紧攥住拳头,脸色冰冷如铁,显然当初败避出京的事,他刻骨铭心。
沉思良久后,刘培缓缓呼出一口气,笑道:
“那便依你的想法,何昭那帮人肯定不会坐视我们通过这次恩科晋身,瑜亮你去工部,的确能减轻不小的压力。”
“而且方彦华那家伙这几年做了不少荒唐事,连何昭都得罪了,把他拉下来也容易。”
范明举茶问道:“不知本固兄可想好去哪处?”
刘培无奈道:“我本想着我去礼部,瑜亮你去户部,把何昭跟崔振扳倒。既然瑜亮你决定要去工部,那我便户部罢,先除了崔振,再对方何昭。”
听着刘培一口一个“除掉”、“对付”,言辞间满是戾气,范明不禁担忧新政在刘培的引导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瑜亮,你突然决定去工部,我有些好奇是因为什么?”刘培笑道。
“前几日,陈颍找过我。”
范明并不打算隐瞒陈颍找他的事,当然,刘培也不可能真的不知道。
“哦?”刘培惊讶道,“以瑜亮你的性子,那小子怕是吃了个闭门羹罢。”
范明道:“他并非直接上门,等我知道他的身份时,他已经在我家中了。”
刘培大笑道:“那小子属实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招数,想来瑜亮你的着了他的道了。”
范明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并不觉得丢面子。
“如此说来,瑜亮你决定去工部,是因为陈颍?”刘培问道。
范明再次点点头,笑道:“的确是听了他的建议,才下定决心。”
刘培担忧道:“瑜亮,陈颍和方彦华之间有旧怨,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在利用你对方方彦华?”
“当初那蜂窝煤的方子,说是一座金山也不为过,以陈颍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不会与方彦华甘休罢?”
范明道:“他并未否认。”
“什么?”刘培一愣,有些不太明白。
范明笑道:“借我之手对付方彦华,陈颍并未否认。”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他?”刘培问道。
“因为他是端行公的弟子。”
刘培大惊,问道:“弟子?”
“不错,是弟子。”
弟子不同于学生,后者只是与之学习,继承衣钵的才能叫弟子,若陈颍真是程恪的弟子,那对新政而言,无疑于是一件好事。
“能确定吗?”刘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陈颍只在嵩阳书院待了不到两年,如此短的时间了,程恪真的会草率地认下陈颍这个弟子吗?
范明道:“很多事听到见到事觉得难以置信,其实细细一想便能发现,早有迹象显现,只是被我们忽略罢了。”
刘培若有所思,脑海中闪过陈颍的种种事迹,仿佛有些明悟,为何只一年时间陈颍便能被程恪认可。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
陈颍带着竹砚安排好人手替李守义整顿府宅后,想起贾芸和倪二,决定过去瞧瞧。
到了地方,陈颍见到店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心中对贾芸他们升起一丝赞许。
如今修建省亲别院的人家差不多都已竣工了,店里还能有这么好的生意,显然是贾芸经营出来的。
忽地想起什么,陈颍转头看了眼街对面,嘴角微微一扬,回过头走入店中。
店内,贾芸正在与一位管家打扮的人交谈,忽然见到陈颍进来,瞬间愣住,然后惊喜不已,向那位管家告罪一声,便向陈颍迎上来。
“姑父,您来怎么也不提前与侄儿说一声。”
陈颍笑道:“提前告诉你了,说不定就看不到最真实的情况了。”
“你不必管我我,先去招待客人。”
贾芸坚持将陈颍送到后院,奉上茶水,才告退去处理生意。
不过盏茶功夫,贾芸便处理妥当,提前打烊。
几位客人心中纳闷这位年轻掌柜为何会叫另一名更年轻的少年为“姑父”,不过得到的实惠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个笑意盈盈地与贾芸打招呼告辞。
“姑父,这是店里这段时间的账目。”贾芸抱着几本厚实的账本进来。
陈颍摆手道:“我不是来查账的,说了这店是给你练手的,是赚是赔并不重要。你且说说这段时间有何收获罢?”
贾芸忙笑道:“回姑父,这段时间,我用极为优惠的价格笼络了不少常客,虽然每单生意利润不多,但胜在数量不少。”
“最宝贵的还是从中收获到的人脉,还要多谢姑父指点。”贾芸深鞠一躬,诚恳道谢。
竹砚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管一个比他还小的人叫姑父的?
【这拍马屁的功夫,我竹砚服了】
“坐下说罢。”陈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倪二的事情怎么样了?”
贾芸有些紧张地回道:“自从我们的名气打响之后,对面那家古器铺已经快一个人没人进去了,我们打听到那个周掌柜准备把店面转手,正打算接手过来。”
“倪二人呢?”陈颍又问道。
“呃,倪二他……”贾芸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不敢隐瞒。
“倪二说周掌柜是想跑路,去找他那些朋友,准备堵住周掌柜……”
陈颍道:“你多看着点倪二,报复可以,但不许把事情闹大了。”
“相比于蛮力,有时候借力更为明智,被那个周掌柜坑过的人应该不少罢。”
贾芸忙起身弯腰道:“多谢姑父教诲,侄儿明白该怎么做了。”
陈颍摆手道:“坐下说,别老是谢来谢去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继续留在这店里?”
贾芸坚定道:“侄儿单凭姑父安排。”
陈颍颔首笑道:“也好,你先留在这里,把手中的人脉经营好,之后的安排我会通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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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李嬷嬷再争闲气
且说上回袭人巧用心计,拿着出府的事吓唬贾宝玉,趁机劝诫许多事宜,贾宝玉一一好言答应。
两人和好,闹将了半宿,至第二日一早,袭人起来,只觉身体沉重,头疼目胀,四肢乏力,开始还支撑的住,再后站也不稳当了,只想睡觉,因而和衣躺在床上。
贾宝玉回了贾母,请医诊治,说道:“不过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
于是开方抓药,煎了让袭人服下,又让她好生躺在床上歇养,命其他丫鬟好生照料,不在话下。
袭人病了,贾宝玉在院中甚是无趣,又因昨日与水溶约定的再会日期还未到,一时也找不到由头出府。
于是贾宝玉便偷偷溜进园子中顽耍,独自在园中四下闲逛一阵,偌大的园子美则美矣,却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贾宝玉只觉得索然无味,草草退了出来,想着总该叫上姐妹们一道进去才真正有趣。
出了园子后,贾宝玉准备回去瞧瞧袭人。走近后,忽听房中有吵嚷声,贾宝玉连忙赶去瞧个究竟。
进去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杖,站在屋中正骂袭人:
“忘了本的小娼妇儿!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厮样儿的躺在炕上,见了我也不理一理儿。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只听你的话。”
袭人弱声细气地分辩道:“病了,才出汗,蒙着头,没瞧见你老人家来。”
李嬷嬷仍是不依,将拐杖敲的梆梆作响,骂道:
“你不过是几两银子买了来的小丫头子罢咧,这屋里你就作起耗来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人不哄!”
袭人听见他说“哄宝玉”,又说“配小子”,心里又羞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了。
贾宝玉在外边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拿李嬷嬷怎样,只得进屋替袭人分辩,说“病了,刚吃药”等话。
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去。”
李嬷嬷听了这话,越发生气起来,嚷道:“你只护着那起子狐媚子,那里还认得我了呢?叫我问谁去?这屋里的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
我都知道你们那些事!只和你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讲,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就把我扔在一边儿,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哭,声音竟是越来越壮。
“老太太都顾念着我们这些府上老人,免了我的差事,着人好生善待,奶了你一场,到头来竟一次也没去看我,天可怜见的!”
见李嬷嬷哭闹不止,贾宝玉和屋里一众丫鬟连声劝她,却也无用。
一时贾宝玉也气恼起来,说起当初因着枫露茶茜雪被赶出去的事,又说起昨日酥酪之事。
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比老祖宗还大了。
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这么个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说着贾宝玉便要去立刻回贾母,撵了李嬷嬷出去。
实际上,李嬷嬷早已是被撵出去一次的,只是贾母顾念情分,用的手段柔和。
李嬷嬷“退休”后,心中自然有怨,隔三差五就来贾宝玉屋里挑丫鬟的错,向贾宝玉表达她心中的不满。
前番因着迎春奶娘的事,贾母倒也严厉训责了李嬷嬷一番。
只是近来贾府忙着省亲的事,李嬷嬷又立了起来:如今宝玉成了“国舅爷”,她这个乳母还沾不得他丁点儿不成?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嬷嬷吃了宝玉留给袭人的酥酪,在得知袭人生病躺在床上,她更是跑了大肆辱骂。
其根本不过是因为贾宝玉的凉薄罢了。
听到贾宝玉气恼嚷着要去贾母跟前告状,原本对李嬷嬷不满的丫鬟忙来劝拦贾宝玉。
袭人更是挣扎着起身,向宝玉道:“你要撵,索性把我们一气儿都撵了,竟是清静了。”
贾宝玉瞬间呆愣当场,一把推开拉着他的麝月,气冲冲跑了出去。
袭人着急对秋纹道:“快去拦着二也饿,可不敢让他去惊扰了老太太。”
秋纹也不敢耽搁,急忙忙追了出去。
屋内,袭人又好言劝李嬷嬷:
“妈妈,你别生气,这大节下,老太太刚欢喜一场,我们这里吵嚷,要是惊动了老太太,岂不是罪过。”
“宝玉说的气话你老人家也别放在心上,他还常跟我们念着有好东西别忘了给妈妈你送去呢。”
李嬷嬷见贾宝玉发气跑出去,心中正害怕贾宝玉去寻老太太告状,这会儿袭人劝她,她也就就坡下驴,顿了顿拐杖,说了几句酸话儿走了。
贾宝玉被秋纹追上,好说歹说劝了回来。
袭人见到人回来了,心中松了口气,抹起眼泪哭道:“为我一个,何苦得罪她老人家,不过是让她说两句罢了,又值当什么。”
贾宝玉进屋见到袭人脸色越发惨白,连忙忍下心中火气,安慰她躺下歇息。
“她好歹也是长辈,往后你再莫要为了我们顶撞她,你该记着茜雪那遭才是。”袭人劝诫道。
贾宝玉心中烦闷不已,但见袭人如此病势,也不好发作,小心小意答应着她。
待袭人睡去后,贾宝玉才起身,愤愤朝着荣庆堂去了。
PS:马上要上飞机了,这章有些仓促,后面会修改,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