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8.湘云的幸与不幸
“她谢我什么?”
黛玉轻哼一声,说道:“自然谢你今日帮她拦住了宝玉,还说谢谢你之前提点她哥哥。”
陈颍笑道:“原来是这个,提醒薛蟠那是我另有打算,今天拦着宝玉也是我份内的事,真要让宝玉乱喊出来,对大家都不好。”
“下次见到了你帮我把这话转述给她。”
黛玉狐疑地看着陈颍,“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陈颍笑道:“她托你传的话,自然应该你去说啊。”
“歪理!”黛玉啐道。
陈颍解释道:“以后我估计不会往后面去了,现在聚集在贾家的目光很多,我再去的话对她们的名声不利。”
“今天我也提醒过老太太了,估计她以后也会管束着宝玉的。”
“啊。”黛玉惊讶道,“我还想让你劝劝二姐姐和三妹妹呢。”
陈颍道:“没事,你可以邀请她们过来府上玩,到时候我作为男主人招待客人不就名正言顺了。”
“呸,你是哪门子的男主人?快走,快离了我这地儿!”
这句“男主人”威力太大,黛玉瞬间被闹了个大红脸。
陈颍忙哄道:“好好,是我口误,不说这个,可还有其他事情没有?”
“哼。”黛玉想了想道,“还有湘云,她今日也沉闷的很,全不似往常闹腾,我们纳闷就问她,开始她只说在家累得慌,再细问她就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眼圈竟是红了。
看她那形景儿,自然是从小儿没了爹娘苦的,看到她这样我也跟着伤心起来。”
陈颍心中也叹:说起来黛玉跟湘云命运相近,原著中黛玉一直待湘云极好,但湘云却亲近宝钗。
一个因为同病相怜,心中觉得亲近,另一个却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生出不满,可叹。
“那她究竟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陈颍装作不知,问道。
黛玉揉揉眼睛,说道:“后来是宝姐姐猜到了些她才说的,说是府上原就艰难,她婶娘不用针线上的人,都是她们自己做。
如今又要还官家的欠银,更是艰难,最近她婶娘让她做很多针线活儿,常要做到三更天才能做完,不过是见她没了爹娘,苛待她罢了。”
陈颍问道:“玉儿你觉得湘云她婶娘因为她没有父母,苛待她?”
黛玉道:“难道不是吗,今日我观她那两位婶娘,一个刻薄愚昧,另一个倒是精明,却也是个贪财的。”
陈颍笑道:“那我问你,湘云的诗才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不比我差,也就是比不上你那位祝姑娘罢了。”黛玉怼道。
“玉儿你别乱吃醋,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你可别乱想。”
黛玉往门口处指了指,外面有香菱和晴雯,“以前你说这话我信,现在还想我信?”
“好了好了,说远了,咱们还是接着说湘云的事。”陈颍心虚道。
黛玉嗔了陈颍一眼,不过也没再为难他。
陈颍道:“玉儿你想想,要是湘云她婶娘真的因为她没有父母苛待她,她能有这般文才吗?”
“老太太常接了她去,许是在老太太身边学的。”黛玉道。
“你去贾家也许多次了,见过几次老太太让探春她们读书?再说了,迎春探春她们天天在老太太身边,反倒不如偶尔接去的湘云?”陈颍又问道。
黛玉沉思了好一会儿,“哥哥你是说湘云说谎了?”
陈颍笑道:“我并非是替湘云她婶娘说话,我也看不惯那样的人,我是想说这件另有原因,并非是因为湘云没了爹娘。”
“哥哥你知道原因是什么?”
陈颍点头道:“说起来此事与你也有些许关系。”
黛玉疑惑道:“我?与我有什么干系?”
“湘云她爹娘早故,才让她二叔袭了爵位,而且还有老太太看重湘云,她二叔一家是绝不敢苛待的,甚至还会担心没照顾好湘云,被世人指摘,惹老太太不快。”
“倒是这个理儿。”黛玉思索道,“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颍问道:“林叔叔有没有跟你说,老太太当初还想让你跟贾宝玉结亲?”
黛玉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的,爹爹也没有答应外祖母。”
陈颍握住黛玉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玉儿你的心,不用说这些的。”
“嗯。”黛玉眼中朦胧这儿,轻轻点头。
陈颍继续道:“湘云小的时候老太太常接她去贾府,未尝就没有这种心思,而且史家的人见老太太疼爱湘云,必然会想到和贾家亲上加亲。”
“当初老太太要接你上京的时候,史家就很少让湘云去贾家了。后来薛家进京,老太太数次派人去史家接人,才又把湘云接去。
如今又冒出一个北静王府,史家觉得亲上加亲彻底没戏了,自然会迁怒到湘云头上。”
说实话,不管史家的出发点是什么,对史湘云是绝对不算慢待的,甚至史湘云的待遇比惜春她们好多了。
读书识字,针织女工都让她学了,还经常带着她出席各种交集场合,原著就有提到湘云和南安太妃的关系十分好,不常见面岂能亲近。
黛玉叹道:“我还以为是湘云没了爹娘,才会这么辛苦,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
陈颍叹道:“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揣摩明白,活好当下罢。”
“你要是心疼湘云,我倒也有个主意能帮她。”
黛玉忙问:“是什么主意?”
陈颍道:“咱们不是要开一间只对女子营业的店铺么,你可以跟湘云说,让她做一些精致小巧的针线活儿放到店里出售。”
“像是香袋儿、荷包这种不好流传在外的就算了,可以做一些寻常的,具体是那些我倒是也不懂。”
“然后咱们把卖得的银子给湘云,虽然不能彻底解决她的困境,但也能让她松快许多,二妹妹三妹妹她们要是想,也可以做了东西放店里卖。”
黛玉笑道:“哥哥这个办法好,我待会儿便写请帖,邀请她们过来。”
“那我去帮你们寻些名花异草来,你们可以办一个赏花会。”陈颍提议道。
“嗯,那就拜托哥哥了。”
回府的路上,陈颍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宝钗为何会让黛玉帮她向自己道谢。
是想告诉他,他们有缘无分,让他珍惜黛玉?还是……
总之,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进去,她没机会当面道谢才托给黛玉的,宝钗不是湘云,没那么心直口快。
因为除了谢他今日拦住宝玉,还提到了薛蟠,肯定是薛蟠跟她说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薛蟠究竟跟宝钗说了什么,缺少信息,陈颍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来。
算了,就当她只是单纯的托黛玉道谢罢,人生三大错觉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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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开业大吉,掌控时机
有了吴天佑这个托儿带头,嫔妃们的本家纷纷上表请期,唯恐落后于别家,丢了自家贵人的脸。
没几日,各家嫔妃省亲归家的日期新鲜出炉,头一个省亲的居然不是吴天佑之女吴贵妃,而是贾家的贾元春。
省亲的日期也十分特殊,正月十五日,上元节。
这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对贾家受宠程度的认知。
贾家上下自然也是喜之不尽,紧锣密鼓的安排筹备起来。
实际上,顺治帝将贾元春放在头一个归省,更是放在正月十五这样一个隆重的日子,压根不是什么宠信。
正月十五这日,宫中有很多祈福祭祀的活动,贾元春怎么可能缺席这些活动回家省亲呢,等这些都结束,时间也都到了晚上,才去贾家省亲也就只能说几句话,天亮之前就得回宫。
这是再讽刺贾家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但对于大多数看重体面和排场的古人来说,这份特殊的待遇就是荣宠。
陈颍知道内情,自然明白顺治帝打的是什么算盘。
要陈颍说,这顺治帝也真是小气,都准备对贾家动手了,还要再这种事情上恶心贾家,又是“贤德妃”,又是上元节归省,要是贾家有明眼人,岂不就看出来了。
冷眼旁观者贾家的热火朝天,陈颍也没闲着,趁着这一波归省热潮,让云字号在京中拓展了一番。
旁的暂且不论,交由贾芸和倪二经营的古器店已经开业,主要就是出售一些精致的高仿古董。
更有趣的事,这家店竟是大摇大摆的在门首挂了“以假乱真”四个大字。
大门两侧还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下联为“无为有处有还无”,让人不知“以假乱真”四字究竟是店名还是对联的横批。
总之,这四个字坦诚地告诉所有人,这里卖的就是假货,能够以假乱真的假货。
各家为了省亲几乎都掏空了大半家底,自然是要精打细算些的,这种从表面上看去和古玩珍宝没什么两样,却价格优惠的高仿品,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
“以假乱真”店一经开业,便门庭若市,生意兴隆,与之对门的那间古器铺,却是门可罗雀,连续三天没一个人进去的。
人爱凑热闹,一边人如长龙,一边冷冷清清,新来的人自然更倾向于前者。
而且“以假乱真”店除了出售高仿的摆件儿装饰品,也顺便收购古玩古董,给那些急着脱手家中珍藏变换银钱修省亲别院的提供便利。
不但价钱十分公道,而且就在一家店里完成变换,能省去许多麻烦。
不出两日,“以假乱真”店的名头就响彻京城,而这火爆的生意自然就会引来同行们的眼红和仇视。
如今各家为了省亲都在变卖珍藏古董,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压价收购,偏偏出来这么一家不懂规矩的,破坏了市场,他们岂能不恨。
说同行亲?不那么亲,勾心斗角好寒心!
其中以对门那间古器铺的周掌柜最甚,尤其在知道“以假乱真”店的掌柜之一是当初被他坑骗的倪二时,他更是恨欲狂。
这劳什子“以假乱真”店好死不死与他对门,明显就是倪二那泼货来报复他的。
至于周掌柜会如何动作,暂且不提。
除了交给倪二贾芸的这家店,陈颍精心筹备专为女子开放的店也趁着省亲大势隆重开张。
说是一间店,规模却远比“以假乱真”店大得多,到不如说是一座楼,一个俱乐部,一座秘密基地更为恰当。
楼名“荆钗阁”,“荆钗”二字既指普普通通的百姓女子,又谐音“金钗”,代表富贵人家的女子。意为不论贵贱尊卑,皆是“荆钗阁”的客人。
荆钗阁明面上的掌柜自然是平儿,被特训几日后,便走马上任,她本就心灵慧敏,又经过了专业培训,处理阁中事项倒也能忙中不乱,并且越来越娴熟。
阁中不单平儿这个掌柜是女子,上上下下,就连洒扫的也是女子。
当然客人也只允许是女子,不然岂不是成了乌烟瘴气的三俗之地。
若是在平时,陈颍搞出这样一座只许女子入内的所在,肯定会遭受到不亚于当初创办《青岚文集》时的口诛笔伐。
但陈颍偏偏挑了天家圣恩,准许嫔妃省亲的时候,让那些想要批判指责陈颍的“礼教卫道士”都张不开嘴。
这就是把握时机的重要性。
上面说的这两项生意,的确足够特殊,足够引人注意,但却并不是最赚钱的。
古器古件儿,各家都有珍私库存,也就是银钱不趁手的才会去“以假乱真”店倒换,并非是每一个准备接驾贵人的府上都会来光顾。
荆钗阁更是不赚钱,它只是趁着省亲的这个好时机推出罢了,实际上是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经营的也不是银钱,而是人脉和信息。
真正赚钱的是那些木石花卉,这是修建省亲别院必须且急需的东西。
陈颍不打算自己单独吃下这门生意,那样势必会找来许多人的眼红,而且许诺贾琏带他赚钱,也该给他些甜头了,不能光利用他不是,不然岂不是成了连顺治帝还不如的“周扒皮”?
当然,陈颍不准备出面,光凭贾琏的份量是镇不住这门生意的,所以陈颍好心地给他找了一个十分给力的合作伙伴。
大皇子李镬当初被顺治帝委以“重任”,和陈家的云字号一同在边境与女真一族开通互市。
为此顺治帝难得大方地给了李镬五千精锐兵马,是给,不是调拨。
后来因为白莲教以及宁郡王李钰等事,互市一直搁浅,这五千兵马的良饷可是愁坏了李镬。
李镬曾数次来找陈颍,想让陈颍帮他分担分担,但都背陈颍假借“这是皇上对殿下的考验”,给忽悠过去了。
如今互市开通在即,陈颍担心李镬的家底已经被五千兵马吃空了,万一到时候到不了边境那可就好笑了。
正好贾琏也需要一个厉害的合作伙伴,陈颍便想到了李镬这个究极打工仔。
390.煮茶论生意,云来三结盟
云来楼二楼包厢,陈颍随意地坐在主座上,悠闲自在地煮水沏茶。
看着干瘪的茶叶在澄澈的沸水中翻腾,舒展,逐渐变成饱满的叶片,给盏中水沁入一洗碧绿,整个人的心境都为之放松。
正嗅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忽然听到楼梯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然后便看到小二带着贾琏出现在门口。
“琏二哥,你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我刚沏的茶。”陈颍站起身,热情地招呼着。
贾琏笑道:“陈兄弟你倒是好雅兴,叫我出来总不会只是喝茶罢,是有什么事吗?”
陈颍斟了杯茶递过去,眉头一挑,笑道:
“没事我就不能找琏二哥喝茶了?”
“能能能,我巴不得陈兄弟多请我几次呢,这茶在别的地方可很难喝道。”贾琏恭维道。
“好的茶叶易得,难得的是好的烹茶手艺和心情,这是一位故友教给我的。
正好我这几日心情不错,琏二哥品品看,这茶应该更有滋味。”
陈颍不由想起了远在苏州的妙玉,徒升起一股怅然和欣慰,矛盾而契合。
【也不知乐瑶表姐怎么样了,可有想我没有】
千里之外的姑苏玄墓山蟠香寺里,一名姿容出尘绝世,气质冷冽的带发修士正闭目诵经祈福。
忽然间她好似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纤纤素手自里衣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链怀表。
感受着怀表上的温热,带发女修士怔怔地呢喃着,许久,许久,才不舍地将怀表重新放回衣服里,再次闭目祈福。
惟愿远方的心上人平安无忧。
……
一杯香茗饮下,唇齿留香,陈颍看向满脸回味的贾琏笑道:
“琏二哥,今日叫你出来,的确是有件事要与你说,就是担心琏二哥近来没空,贸然说出来让琏二哥为难。”
贾琏咂摸咂摸嘴,放下杯子笑道:“陈兄弟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事你但说无妨,我最近并没有什么事情。”
“那就好。”陈颍笑道,“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答应要和琏二哥你合伙赚钱嘛,如今你身边的杂事也都清理干净了,正好我有一个不错的门路,第一时间就想到琏二哥了。”
贾琏顿时激动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目光熠熠地盯着陈颍。
“陈兄弟你说的是真的,这是好事啊,我可一直等着陈兄弟你想起来提携哥哥一把呢。”
“不知是什么好买卖?需要多少本钱?”贾琏问道。
“琏二哥你先别急,坐,今天还有一位贵客呢,等人来了再说。”
陈颍笑着请贾琏落座,然后依就是悠闲淡然地摆弄茶具,倒是贾琏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却又不能立即知道后续,心中似有猫挠蚁行,颇为难熬。
贾琏在煎熬中苦苦等待,心中盼着陈颍说的那位贵客早点来。
也不知等了几许,忽然有一个肩上搭着白抹布小二急急跑了上来,向陈颍通报:
“两位爷,大皇子殿下到了。”
贾琏忽地有些恍神,陈颍说的贵客就是大皇子吗?
陈颍只是笑着向小二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琏二哥,走罢,咱们下去迎接贵客。”陈颍取过一块洁白的巾帛将手上的茶渍擦净,起身向贾琏说道。
“哦,好,好,赶快下去,下去。”
贾琏本就不是蠢人,再加上这几日了解到不少权谋争斗,正是敏感的时候。
这个时候陈颍邀请了他,又邀请了大皇子,让他下意识的有些心慌害怕。
“琏二哥别慌,我请大皇子来只是谈生意合作的,你别想多了。”陈颍一眼就看出贾琏在想什么,提醒道。
贾琏半信半疑地跟着陈颍下了楼,若是以前的他,巴不得能跟皇子攀上交情,但有了最近的经历,他也我没那么单纯了。
两人下楼迎接李镬,然后在无数人好奇和震惊的目光中进了二楼包厢。
紧紧关上的门隔断了无数逡巡的目光,也隔绝了外面纷杂的声音。
“子阳,你哪里找到的这样一处好地方,一点儿杂音也听不到,可真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李镬兴趣盎然地四下打量着包厢。
“大殿下喜欢的话,我可以让掌柜的给殿下专门预留一个包间。”陈颍笑道。
“这是你的产业我?”李镬一愣,然后露出了然之色,“怪不得,也只有子阳你才有这般神奇的手段。”
陈颍回以微笑,伸手道:“殿下请坐,请用茶。”
“好茶!”李镬赞道,“子阳你说要和我一起做生意,不知具体是做什么?”
陈颍道:“今天请殿下来正是要说这个,这位是我琏二哥,殿下应该也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贾世子忠心为国,主动归还欠银,近来父皇没少夸奖。”
贾琏心中狂喜,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琏有心为君父分忧,只是能力有限,唯有尽心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陈颍笑道:“你们俩别再客气了,不然天都要黑了,还是先说正事罢。”
李镬笑道:“是是是,先说正事,以后来往的机会还多。”
李镬以为陈颍是想为他介绍贾琏,帮他拉拢贾家,陈颍看出了他的想法,不过看破不说破,任他自己乐呵去罢。
“如今皇上降恩,准许各家接了宫中贵人省亲,各家都在如火如荼地修建省亲用的殿宇,你们觉得,这个时候他们最缺什么?”陈颍问道。
李镬道:“自然是各种古玩古器,屏风摆件儿这些东西,子阳你是想拿那家‘以假乱真’店跟我合作?”
陈颍摇头笑道:“那家店算不得什么,主要是为了方便那些权贵筹措银子修建省亲别院,利润并不高。”
“琏二哥,你觉得这些修建省亲别院的人家,最缺的是什么?”陈颍看向贾琏问道。
贾琏好歹也是被人称为“大管事”的,对这些事情比李镬了解的更多,他想了想,试着回道:
“陈兄弟,莫非是木石砖瓦?”
陈颍打了个响指,笑道:“不错,正是这些修建院子用的材料。”
李镬纳闷道:“这些东西城外到处都是啊,为何会是最缺的?”
陈颍解释道:“殿下,我们说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木头、沙石。
既然是为了接驾贵人,自然不能太寒酸,这就要用到名贵的木材,还有布置装点园景也要用到很多假山奇石。”
“如今修建省亲别院的可是不少,京城周边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够,供不应求之下,价格必然上涨。
只要我们抢在别人之前从南方弄一批好木好石来,就能赚上一大笔。”
李镬称赞道:“好啊,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咱们尽快准备,一定要抢先一步。”
贾琏更是听到两眼放光,仿佛已经赚下一座金山似的。
只是贾琏到底是熟稔经济之道的,很快就想到了弊处,担忧道:
“陈兄弟,那些商人在生意上的嗅觉最是灵敏,我们能想到,他们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此时已经有商人南下了。”
陈颍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淡然笑道:
“就算他们此时南下又如何,我的货已经快到京城了,他们还能比我快不成?”
“高,陈兄弟实在是高!”贾琏竖起大拇指,连胜称赞,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样一来,先机在我们这边,那些商人再快也没用,反而动作越快的可能损失越大。”
陈颍笑道:“那倒不会,最快的那一批应该还是能赶上喝口汤的,咱们只为赚钱,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了。”
“对对对,咱们赚大头,给他们留口汤喝,陈兄弟仁义!厚道!”
对于贾琏的激动,李镬并不是很能理解,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稳稳的能赚钱。
接下来陈颍便向两人讲解合作方式。
“我提供货源,殿下出面保驾护航,琏二哥你全权负责经营。”
“如何售卖,要不要与人合作,人手安排都交给琏二哥,我相信琏二哥你能做好。”
贾琏拍着胸脯道:“殿下,陈兄弟你们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陈颍道:“除去成本外的利润,我和琏二哥各拿三成,殿下拿四成。”
“不妥。”李镬忙制止道,“货源是子阳你的,主意也是你想的,事情是贾世子去办,我就挂个名头震慑一下不怀好意的人,如何能让我拿大头。”
“还是子阳你拿四成罢。”
贾琏也觉得应该陈颍拿四成甚至再多些也是应该的,但他可不敢说出来。
谁知这位大皇子是真心谦让还是假意客套,万一说错话得罪了,他可担待不起。
陈颍也懒得跟李镬争谁三谁四,直接道:
“既然殿下客气,那我就厚颜受着了。”
“不过四成我只拿三份,剩下一份就当是我给殿下那五千兵马的,今后还要仰仗他们护着我陈家的商队呢。”
“子阳大气,我承你这份情。”李镬感动道。
“好了,分工和分成都谈妥了,接下来我详细说几点,琏二哥你要记住。”
“有人求你谋缺,你可以酌情安排,但绝对不能误事。”
“货物我会提前算出一个合适的最终利润,不管琏二哥你怎么卖,最后都要按照我算给我和殿下分成。”
“若是能以高价卖给权贵,那是你的本事,多赚的都是你的,但是绝对不许克扣底下的劳工、百姓。”
“对了,友情提示,有人找你谈亲情,论关系,想低价购买,你可以抬出大殿下来回绝他们。”
“殿下,这个可以的罢?”陈颍看向李镬问道。
“没问题,若是有人摆长辈的架子占便宜,你就报我的名号。”
“那好,祝我们合作愉快!”陈颍将手伸在三人中间,李镬和贾琏见状也将手放上去。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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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谈妥合作的事宜后,陈颍与贾琏将大皇子李镬送上马车,便一齐往城外而去。
之所以带贾琏去城外,一是带贾琏认认交接货源的人,二是黛玉要请姐妹们到林府作客,他要去挑选一些佳品花卉。
方才他与李镬和贾琏言说货物快到京城,其实不尽详实。第一批货物已经到了,正放在郊外的一处庄园里。
“琏二哥,不知凤姐姐的病可好些了?”
前往庄园的路上,陈颍突然问起王熙凤的病情。
贾琏回道:“她当时只是受了惊吓,病来得急,好的也快,早已经大好了,如今只是装病,免得老太太找她去给二房当苦力。”
“这肯定是琏二哥你的主意罢,凤姐姐可忍不住掌权管事的诱惑。”陈颍打趣道。
贾琏失笑道:“可不是,我让她装病还不是为她好,明明是躺着享福,偏她觉得跟坐牢似的。”
陈颍笑道:“正好玉儿准备邀请姐妹们到她那儿顽,凤姐姐无聊的话就让她带着大姐儿一起去。”
贾琏犹疑道:“可是……平儿?”
陈颍坦然笑道:“早晚都会知道的,让凤姐姐见一见平儿,也好让她安心,免得她一直担心惦念着。”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便让玉儿补写一份请帖,之前不知凤姐姐已经病愈,没敢扰她。”
给三春、宝钗、湘云她们的请帖,黛玉已然送出去了,所以陈颍才会与贾琏解释这样一句。
贾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大不了王熙凤知道他把平儿送给陈颍,大吵一架而已。现在的他,可不会再被王熙凤辖制了。
到了庄园,两人下车步行,陈颍道:
“琏二哥,我先带你去一处好地方,交接货物的人待会儿再见,如何?”
贾琏笑道:“客随主便,自然是由陈兄弟你安排。”
于是陈颍带着贾琏来到一片整齐划一的奇特院落处。落入贾琏眼中的是高高的院墙,高到抬头竟无法看到屋顶。
“陈兄弟,这房子为何如此奇怪,我竟从未见过,不知到底有多高?”
陈颍笑道:“等进去琏二哥就知道了。”
其实这些院墙虽高,但并不离谱,贾琏之所以看不到屋顶,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修建屋顶。
一眼看不到屋顶,自然就造成了一种院墙极高的视觉效果。
若是黛玉她们在这儿,定然能认出这些院墙,跟颍川那片温室花房一模一样,只是规模要小一些。
两人自门口入内,一进里面,贾琏再抬头去看,只见到灰白的天空,竟是没有屋顶。
“陈兄弟,这,这屋子为何没有屋顶?”
“琏二哥你再仔细看看。”陈颍笑吟吟道。
贾琏凝神细看,果然看出来一些门道,不确信地问道:
“陈兄弟,这屋顶都是,玻璃?”
陈颍大笑道:“琏二哥好眼力,正是玻璃。”
“陈兄弟,你这也太奢侈了罢?就是宫里最多也就是用玻璃做窗户,你竟然用玻璃来做屋顶。”贾琏惊讶地合不拢嘴,啧啧称奇。
陈颍道:“我可不是肤浅的暴发户,这些玻璃都是大有用处的,琏二哥且随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颍招手唤来一名下人,示意他开门。
那下人躬身领命,走到一扇小门前用钥匙打开。
陈颍带着贾琏迈门而入,仆一入内,贾琏便感到一股热气扑面,寒冷的冬天,他竟觉得有些热。
那一阵热感过去之后,贾琏只觉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定睛细看,只见屋内鲜花盛放,宛如仙境。
大户人家都会养些奇花异草装点宅院,陶冶情操,但养的都是合应时节的花草,可是这里,贾琏只是一眼扫过,便看到了好几种不可能再冬日开放的鲜花。
“陈兄弟,你这里,下面是温汤?这也太浪费了罢,要是种些绿菜多好。”
贾琏第一反应就是温汤,哪怕是宫里,也只是用温汤养绿菜,像陈颍这般养花的,太奢侈了。
贾琏不知道的是,宫里也已经在尝试着用玻璃建造温房,在冬日种绿菜了。
陈颍笑道:“隔壁倒是有一片菜畦,琏二哥要去看看吗?”陈颍风轻云淡地炫着富。
“还有?这里竟有两处温汤泉眼吗?不应该啊,若是有早该被皇家收用了。”贾琏惊讶地自言自语起来。
陈颍这才为他解惑:
“琏二哥,此地并没有温汤,不过利用玻璃,却也可以达到温汤的效果,至于原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就不说了。”
“我要挑选一些花草回去,供她们宴会时赏顽,琏二哥你自行转转,要是有看上的,不妨也挑几株带回去,想必赦大伯肯定喜欢。”
贾琏却是脚步不动,眼神炙热地盯着陈颍。
“陈兄弟,这些花多么?”
陈颍道:“像这样的屋子一共有八间,五间养的是花,剩下的种着菜。”
“琏二哥是看到了其中的商机罢?”
“陈兄弟,这些花拿出去,一盆卖十几两银子,愿意买的大有人在。”贾琏两眼放光地说道。
陈颍轻笑一声,“琏二哥你格局小了啊,我这些花可大多都是名贵品种,而且是这个时节见不到的,十几两银子,太低了。”
贾琏道:“可是这些花一拿出去,怕是不出两天就凋谢了。”
陈颍嗤的笑出了声,“琏二哥,谁家不是买去摆排场的,你觉得能有几个真正是爱花的?”
贾琏瞬间恍悟,大户人家买这些花肯定都是用在宴会上装点排面,提升格调的,就算这些花一两日就凋零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挑选好之后,陈颍让人将之单独移到一处精心照料,等到黛玉的宴会那日取用。
至于贾琏,最后并没有挑选花卉,在他看来,这些不是,都是银子,带回去赏顽两日就谢了,浪费的可是银子。
之后陈颍又带着贾琏去看了第一批货物,都是一些上好的木材、石料,还有假山奇石。
并且将负责这些货物的人介绍与贾琏,方便自己后面当甩手掌柜。
“陈兄弟,既然货都到了,回去我便着手准备,争取早日开张。”
陈颍摆手道:“琏二哥,此事不急,目前京城周边的材料尚未到匮乏的地步,此时出手,可是要少赚不少钱的,且等等。”
贾琏一愣,然后会心大笑道:“言之有理,还是陈兄弟你精明,佩服佩服。”
陈颍无视了贾琏的夸赞,提点他道:
“对了,琏二哥若是想找商号合作,不妨去问问薛蟠。”
“薛蟠?”贾琏一愣,不解道,“可是薛家和二房亲近,找他们会不会?”
“琏二哥难道不知道,薛蟠近来可是很不待见宝玉和王氏的。”
贾琏恍然,忙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我懂,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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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真“啐”一脸,唾面自干
回到城内,两人分开,贾琏径直回了贾府东路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贾赦。
贾赦听到大皇子,怔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凝重。问清楚只是生意合作后,才舒展眉头,叮嘱贾琏。
“既然做生意那你就好好做,别想些歪门邪道的,跟那位大皇子保持好距离。”
给贾赦请安告退,贾琏回到房间,又将今日的事与躺在床上“装病”的王熙凤说了一遍。
“什么?你是说你现在跟大皇子一起做生意?”
贾琏得意道:“那可不,还是陈兄弟有能耐啊,你是不知道,大皇子都对陈兄弟客气有加,谈分成的时候,还主动让陈兄弟拿大头呢。”
王熙凤连忙问道:“那你呢,你拿多少?”
“有一成没有?”
贾琏脸上笑容一僵,显得有些不悦。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不会连一成都没有罢?陈颍也太不地道……”
还没说完就被贾琏喝断,“你乱说什么呢,真是目光短浅,陈兄弟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那他究竟分你多少?”王熙凤狐疑地看着贾琏。
贾琏比出三根手指,得意笑道:“三成!我们三个人各拿三成,怎么样!”
王熙凤双眼一亮,“这么多?那你感觉能赚多少?”
贾琏道:“这个现在哪儿知道去,总之这个生意是稳赚不赔的,而且肯定不少赚。”
贾琏说的极其肯定,反倒让王熙凤感到不安。
“稳赚不赔的生意,还分你三成?凭什么啊,你该不会是被骗了罢?”
“你懂什么。”贾琏撇嘴道,“大皇子做靠山,只出一个名头震慑不怀好心的人,拿三成;我负责经营、贩卖等事,怎么说也是劳苦功高,拿三成怎么了?”
“这么算陈颍岂不是拿四成?他干什么?”王熙凤追问道。
“陈兄弟出的点子,货也是陈兄弟提前从南方运来的,我觉得他拿四成还少了呢。”
“一开始他只要三成,给大皇子四成,只是大皇子不同意,觉得才知道吃亏了。最后陈兄弟把那一成单独拿出来,投到他和大皇子的另一项生意里了,依然只拿三成。”
“还有生意?你怎么不让他带上你?”
贾琏皱眉道:“这次陈兄弟分我三成已经够道义了,你可别贪得无厌啊。”
王熙凤撇嘴道:“我不过问一句,怎么就成贪得无厌了?再说你不是和他称兄道弟么,让他带上你怎么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贾琏摆手道:“行了,别惦记了,我听着那桩生意好像是外族做的,估计是皇家对生意,我这小身板儿,可掺合不起。”
“对了,陈兄弟说,林妹妹要请府上是姐妹们去赏花,之前以为你还病着,就没扰你,现在知道你没事,估计明天请帖就送来了。”
“你带着大姐儿一起去,林妹妹挺喜欢咱家大姐儿的。”
王熙凤笑道:“试试手气,人家如今是咱们的财神爷和财神奶奶,可不得好好巴结着。”
“什么财神爷财神奶奶的,难听死了,再别说了,腌臜了我和陈兄弟的交情。”
王熙凤冷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还交情呢,你可别犯傻,那人精的跟鬼一样,你可仔细别人卖了。”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贾琏不耐烦地摆手道,“听说你哥今天来了,是什么事情?”
王熙凤抓了一把瓜子,半倚在床头上嗑着。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我,顺便哭穷要银子的。”
贾琏讥笑道:“我看你是说反了罢。”
王熙凤瞪了一眼,没接茬。
“他还说了,二叔年底要回京述职,这次我帮着你跟那位闹了个没脸,还不知道二叔回来怎么训我呢。”
贾琏冷笑道:“凭什么训你?许她给你下药绝我的后,不许咱们还手?”
“倒是你二叔怎么这个时候回京,他奉旨查边也还不到三年罢?”贾琏纳闷道。
“什么我二叔?你这是要跟我撇清关系了?”王熙凤柳眉倒竖,凤眼含怒,冲着贾琏啐道。
“我何时说要跟你撇清关系了,只是王家每一个好东西,我不愿跟他们有关系。”
虽然不满贾琏的话,但王熙凤也不打算吵下去,不说贾琏,就是她也对王家有些寒心了。
“你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好酒菜来。”
贾琏不解道:“准备酒菜做甚?”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啐道:“你真是个没造化的,都和大皇子一起合作做生意了,这不值当庆祝一下?”
“方才老爷还提醒我,不要跟大皇子太亲近,有什么好亲近的。”贾琏撇嘴道。
“让你去你就去,我们在屋里庆祝,他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就当是庆祝你马上要发财不行吗?”
“我看分明就是你馋了。”贾琏摇摇头,转身出去吩咐人准备酒菜。
王熙凤脸上一红,这几日她装病,时常有人来探望,害得她只能淡粥寡菜地吃,嘴里都没味儿了。
不多时,酒菜备齐,夫妻二人在房中小酌,别有一番情调。
正喝着,贾琏的乳母赵嬷嬷来了,贾琏凤姐儿忙往里迎,让她炕上坐了吃酒。
赵嬷嬷执意不肯,最后贾琏只得让人搬来一张小几,拣了两盘软烂可口的肴馔与她。
赵嬷嬷看向凤姐儿笑到我:“可见奶奶身子已经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王熙凤笑道:“有劳妈妈记挂着我,托了这福,我才能这么快好。”
“妈妈尝尝你儿子带回来的惠泉酒。”
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病刚好,少喝一点子暖暖身子就好,可不敢多喝。”
“晓得了。”
吃了一阵,赵嬷嬷道:“我这会子跑来,除了看看奶奶,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
王熙凤道:“妈妈你说就是,我肯定用心记着。”
赵嬷嬷看了看贾琏,然后跟凤姐儿说道:
“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儿就忘了我们。我也老了,有的就是两个儿子,你就是另眼照看他们些,旁人也不敢闲话。”
“我还再三求你几次,你答应的倒好,如今还是落空。眼下又从天上跑出一件大喜事来,我也不指望你,来求奶奶才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贾琏被说的一阵脸红,凤姐儿笑道:
“妈妈,你从小奶大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净爱拿着皮肉倒往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安排,你只管放心。”
贾琏恼羞成怒,啐道:“你安排什么?如今你又不管事儿了,往哪里安排?”
“妈妈,以前我那是忘了,这回我肯定记着,正好马上就有一桩好营生,我正要用人手,你让两位奶哥哥明天来找我。”
赵嬷嬷将信将疑地看向凤姐儿,凤姐儿笑道:
“妈妈你放心,这回他是真要做些正事了,只管把两个奶哥哥交给他。”
正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又有二门上的小厮回信:“东府蓉、蔷二位哥儿来了。”
两人进来,一见凤姐儿竟坐着吃酒,顿时一愣。
“婶婶你这是好了?侄儿给婶婶道喜。”
王熙凤撇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没事跑来做甚?”
“贾蓉赔笑道:“我们是来找琏二叔说事的。”
贾琏问道:“说什么事?”
贾蓉道:“我父亲打发我来跟叔叔说,他和老太太已经议定了,从东边儿起,接着会芳园,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建造省亲别院了。”
贾琏忙道:“等等,你们这么划岂不是把这东路院也算进去了?”
贾蓉不好意思笑道:“正是叔叔说的这样,老太太的意思是,把梨香院旁边那处大院子整理出来,委屈叔叔暂去那里安置。”
贾琏顿时冷笑道:“这可是奇了,此事你不去跟我们老爷说,来找我做甚?”
贾蔷陪笑道:“这不是琏二叔你都成世子了,说话都有份量,你心疼心疼侄儿,帮着劝说劝说。”
“呸。”贾琏直接啐了贾蔷一脸,冷笑道,“放你娘的屁,之前的账还没算呢,现在让我们搬出去给他们修园子?大白日的做什么春秋大梦!”
贾蓉忙劝道:“叔叔,你何苦为难我和蔷儿,我们不过是跑腿传个话,这都是老太太他们议定的。”
“你他妈是个忘八软蛋怂货,老子不是,他们给你婶子下药的是还没有交代呢,想让我们给他腾地方,做梦!”
听到贾蓉搬出老太太,贾琏又想起老太太偏心二房不给他做主,顿时怒火更甚。
贾蓉被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敢表现出半点儿生气的样子。
正在这是,门外传来浑浊低沉的声音。
“你们回去跟他贾存周说,只要他把荣禧堂腾出来,我就让出东路院给他修园子。要是他舍不得,就别再说什么为了省亲,为了贾家的话。”
“我嫌恶心!”
门外说话的正是贾赦,得了这话,贾蓉心知这次劝说是白跑了,忙赔不是,道了声“打扰”。
然后拉着一脸秽物的贾蔷告辞,慌张离开,唾面自干的技能,他贾蓉早就点满了。
东路院书房,贾琏忐忑地看着贾赦问道:
“老爷,真要把东路院让给他们修园子?”
“只要他肯把荣禧堂让出来,为什么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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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顽皮湘云,被“整蛊”的陈颍
这日,林府不复往日的静谧,下人们或捧或抬,或急走或稳行,忙忙碌碌。
皆因今天是黛玉宴请姐妹们的日子。
头一个来的是湘云,她或许是迫不及待能躲离史家缓一口气,一早便来了。
她到林府时,府上正在布置花厅,准备要用到的器具、食饮等。
湘云本就是个活泼的,见到这些人忙忙碌碌地布置,还有不少她未曾见过的新奇物件儿,少不得要凑个热闹。
只是她这么一顽闹,丫鬟们都要顾及着她,倒是有些拖慢做事的速度。
紫鹃担心一会儿客人都来了,宴会还没布置好,便禀了黛玉,将湘云劝回正房。
“林姐姐你怎么这样,我好心帮忙,你拦我干嘛。”湘云嘟着嘴埋怨,她还没顽尽兴呢。
黛玉伸出葱白玉指点着湘云额头,好笑道:
“你那是帮忙吗,分明是去顽的,要是等会儿二姐姐三妹妹她们来了宴会还没布置好,我可唯你是问。”
湘云吐了吐小舌头,撒娇道:“二姐姐她们还不知多久才来呢,林姐姐你又不陪我顽,我多没意思啊。”
黛玉想了想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自己倒也不必盯着遂向紫鹃吩咐道:
“紫鹃姐姐,你去看顾着些。”
“是。”
等紫鹃出去后,黛玉看向湘云没好气道:
“说罢,想让我陪你顽什么?”
湘云眼珠滴溜溜地转,忽地一亮,笑道:
“林姐姐,你不是说颍哥哥每天早上都打拳吗,我们现在去看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呢?”
“这个时候哥哥他早就练完了,过去也看不到。”
“啊,这样啊。”湘云一脸失望。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
“林姐姐,那我们去踢毽子罢。”
黛玉微微皱眉,本想拒绝,这会儿去踢毽子,出了汗还得重新沐浴,要是正赶上宝钗她们来,岂不是招待不周。
只是禁不住湘云缠磨,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叫了雪雁来,三人一起在后院里踢毽子。
陈颍一早就出城去了庄园,亲自去取回前几日挑好上等佳品,放入府上小花房中存放。
花儿取回来,陈颍便打算去隔壁看看黛玉准备的如何了。
自府内小门过到林府,见到丫鬟仆妇们皆在忙碌布置,只是不见黛玉。
紫鹃见到陈颍,忙上前见礼。
“陈大爷安。”
“玉儿呢?”
紫鹃回道:“姑娘安排好各人职事后,被史大姑娘央磨着陪她顽,不好拒绝,就让我在这儿看着。”
陈颍好笑道:“你是怕我误会玉儿?解释这么多干嘛。”
“不是不是,奴婢只是……”紫鹃连忙要解释。
陈颍抬手将手背贴在她的脸上颊,手指滑动摩挲着。
“你呀,别老是想那么多,有时候太过心切,反倒好心办了坏事,知道吗?”
谷紫鹃红着脸支吾道:“奴婢知道了,您快放开,别别人看见了。”
陈颍奇道:“我既没按着你,也没抱着你啊,你退一步不就躲开了?”
听到这话,紫鹃脸红的更加鲜艳,连忙退后两步,心儿怦怦直跳。
“行了,你忙罢,我去后面看看玉儿。”陈颍笑着挥挥手,转身往里走去。
来到黛玉的院子外,陈颍就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
院门并没有关,陈颍走到门口就看见三道翩然若舞的身影你来我往地踢着彩色羽毛的毽子。
因为湘云的位置正对着院门,她是最先看到陈颍的。
不过她并未声张,在将毽子传给黛玉时,她忽然一个失误,毽子高高地从黛玉头上飞过,朝着门口飞去。
明明是失误了,湘云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黛玉见了纳闷。
只听“哎哟”一声,黛玉连忙转身,正看到陈颍站在门口,头上……,头上顶着几根彩色的羽毛,还极为夸张地龇牙咧嘴。
一个没忍住,黛玉就笑了出来。
众所周知,笑是会传染的,再加上陈颍现在的形象和表情实在滑稽有趣,雪雁也没憋住,捂着嘴笑起来,边笑还偷偷去看陈颍,担心他不快。
唯有湘云这个罪魁祸首,毫不掩饰地大笑着,笑得直不起腰,坐到一旁石凳上拍案大笑。
“行了行了,笑一会儿差不多了,再笑也不怕背过气去。”陈颍取下头上的毽子,没好气道。
其实以陈颍的身手,刚才不管是躲开,还是接住毽子,都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生活总要多些欢笑才更精彩,所以陈颍就没躲,非但没躲,他还微微调整位置,让毽子刚好能够卡在发冠上。
陈颍拿着毽子走入院中,看着额头浮着一层薄薄香汗,微微喘息的黛玉,心跳不禁快了许多。
湘云好不容易止了笑,正大口喘着气,比起黛玉,她可就完全是香汗淋漓,好在是冬日,衣服穿的多,不然可就要非礼勿视了。
“雪雁,扶着史大姑娘进屋里来,出了汗仔细着凉。”
陈颍吩咐雪雁去扶湘云,自己先一步搀着黛玉进屋。
几人进屋刚坐下,紫鹃就从门外急走进来。
“姑娘,陈大爷,外面回信说:薛家大爷送薛姑娘过来,请陈大爷出去。”
“知道了。”陈颍答应一声,然后看向黛玉说道:
“我出去迎迎,你们快去沐浴,换身衣服,估计凤姐姐他们也快过来了。”
黛玉点点头,目送陈颍出去后,转头嗔怪的看了湘云一眼,既是嗔她刚才作怪捉弄陈颍,也是嗔她贪顽,害得自己有失礼貌。
“走罢,我们赶紧去,一会儿她们要是取笑我,我可都找你算账。”
湘云委屈道:“林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刚才你不是也顽的很开心吗?”
陈颍这边来到府门迎接,只见薛蟠正站在一架马车旁边,马车停在府外却也不进来。
陈颍走上前去,纳闷道:“薛大哥,你来了怎地在门口不进来?”
薛蟠一见陈颍连忙招呼道:“陈兄弟,我这不是想着这边府上只有林家妹妹,我不好唐突了,正等你来呢。”
陈颍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些感动,薛蟠虽然浑,但当他真心把你当朋友时,绝对会无比用心。
也许这就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罢。
394.你们干了,我随意
看着门口守着的几个不太机灵的小厮,陈颍有些无奈,没办法,还是缺人啊。
薛蟠不愿进去,他们居然就陪着一起等在门口,也不知道先把人请去陈府上茶招待。
就这么人马车停在府门前,着实不太好看。
“你们几个过来。”
陈颍冲他们招了招手,几人战战兢兢上前。
陈颍吩咐道:“你们把马车带去二门,让人叫紫鹃好生接待,不可怠慢了车里的客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爷。”几人连忙躬身回答。
“行了,你们去罢。”
说完陈颍向薛蟠笑道:“下人不太机灵,怠慢薛大哥了,还望海涵。”
这句话其实陈颍是说给车里的宝钗听的。
等马车骨碌碌驶进林府,陈颍对薛蟠道:
“薛大哥,去我那边儿坐坐,好茶好酒尽有。”
薛蟠笑道:“有酒就行,茶我喝不来,另外今日除了送宝钗过来,我也有事想请你给我参谋参谋。”
“没问题,我们去府里坐下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薛大哥。”
两人来到陈府正堂,香菱和晴雯听到陈颍带了客人回来,忙拿了茶水点心过来。
薛蟠一见到香菱,便两眼发愣,直到两人退下后,他才面色惊疑地看向陈颍。
“陈兄弟,刚才这个丫鬟是……是?”
陈颍笑道:“怎么,觉得眼熟?”
薛蟠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有些熟悉,心里隐隐猜到是谁,但都过去两年多了,他不太能确定。
“她就是香菱,这名字还是宝姐姐取的,我并没有改。宝姐姐没告诉你香菱后来的事吗?”
薛蟠尴尬地笑了笑,“当时惹了祸,闹得那般大,她哪儿会跟我说起这个。”
估计是薛姨妈和宝钗担心刺激到薛蟠,他又犯浑,所以一直没与他说。
“她现在是陈兄弟你的丫鬟?”薛蟠问道。
陈颍盯着薛蟠的眼睛,回答道:“不是丫鬟,这两年她一直都是良籍,和她娘一起在我府上生活。”
“准确的说,她是我的人,以后要坐轿子摆宴纳为妾室的。”
陈颍不太清楚薛蟠是什么想法,总之先把话说清楚,断了他的念想。
薛蟠忙道:“陈兄弟你别误会,我只是突然见她有些熟悉,好奇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就好,我当然是相信薛大哥的。”陈颍笑道,“刚才薛大哥说有事想让我一起出出主意,不知是什么事?”
薛蟠一拍脑门道:“差点又给忘了,上次陈兄弟呢提醒我不要借钱给贾家,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才把她劝住,最后确实没借,但我妈拿了五万两给姑妈,当做贺礼。”
陈颍笑道:“这样挺好啊,送五万两就是亲戚情分,正好堵了借钱的口,若是‘借’的话,五十万两都打不住。”
薛蟠笑道:“我妹妹她也是这么说的,也亏得她明事理,帮着一起劝妈。”
“只是当时回绝姑妈的时候,我们借口底下商铺亏损,手中没有多余银钱,前两日琏二哥找我合伙做生意。”
“我想让陈兄弟你帮我参谋参谋。”
陈颍问道:“薛大哥你是担心跟琏二哥合作,会让王家不满?”
薛蟠摆手道:“不是,我在乎这个干嘛,再说琏二哥娶的不也是王家的女儿,这个再不碍的。”
“我就是想着,做生意要银子,前面刚说家里没银子,这不就是自己打脸了。”
陈颍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薛大哥你是担心这个啊。琏二哥就没给你详说要怎么合作吗?”
“他说是今日到你这里来一起说。”
陈颍笑道:“实不相瞒,琏二哥的这个生意我也有份,他找你合作应该只是想借用你家丰字号的渠道卖货,并不需要你出银子。”
“所以说薛大哥你不用担心什么打脸的问题,等会儿琏二哥来了,咱们再详谈。”
这一等,可是不短,等了有半个时辰才有下人来报,说是贾家的马车来了。
陈颍和薛蟠出门去迎,两辆马车停到林府门前,只见贾琏正坐在前面那辆的车架上。
“琏二哥,你们怎地才来,可是让我和薛大哥好等,待会儿可要罚你三杯。”陈颍打趣道。
贾琏从车上下来,拱手笑道:“临行前遇上点儿事,耽搁了。”
陈颍照旧让人领着马车进林府,自己邀请贾琏往陈府去。
“琏二哥,这边请,她们顽她们的,咱们这边喝酒。”
陈颍并没有问贾宝玉,他相信贾琏不会这么不识趣带着贾宝玉一起来,更不可能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让贾宝玉跟凤姐儿坐马车。
回到正堂,晴雯和香菱重新上了茶水,陈颍对她们俩道: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去隔壁顽罢。”
晴雯一听高兴不已,拉着香菱就要走,香菱却有些犹豫,不肯挪脚,担心陈颍这里没人服侍。
陈颍笑道:“她们今日肯定要作诗的,少了你怎么行,我这里还有竹砚他们呢,你放心去顽。”
香菱这才跟着晴雯退下,去林府顽耍。
等两人走后,贾琏一脸淫荡地笑道:“陈兄弟你真是好福气啊,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
没等他说完,陈颍拿起茶杯对着他一举,“琏二哥,我不喜欢开这种顽笑,喝茶罢。”
贾琏悻悻地端起茶杯,尴尬笑道:
“不说了,喝茶喝茶。”
陈颍也不想太不给贾琏面子,岔开话题问道:
“琏二哥,刚才你说临行前有事耽搁了,不知是何事?”
贾琏搁下茶杯,说道:“还不是宝玉,他非吵着嚷着要跟了来。”
陈颍奇怪道:“既然他想来,带他来就是,难道老太太不许他来?”
贾琏道:“不是老太太,当时二叔也在,一听是林妹妹请姐妹们作客,就不许宝玉跟来。”
“一边要去,一边不许,闹了好久,最后还是宝玉他舅妈带着女儿过来拜访老太太,我们才趁机出来。”
贾琏所说的宝玉舅妈自然就是王子腾夫人,她突然带着女儿去贾家,想来是王子腾已经得知北静王府欲同贾家结亲的事,做出了反击。
陈颍冷笑道:“琏二哥,我说你也太好性儿了,他愿意闹就让他闹,你走你的,等他做甚,莫不是见王家小姐生的好看,琏二哥就迈不动腿了?”
贾府上下迁就贾宝玉都成习惯了,哪怕已经撕破脸了,贾琏还是下意识迁就。
或许在他看来,贾宝玉只是小孩,他的仇人是王夫人罢。
薛蟠也不满道:“他贾宝玉也就会哭闹,跟个娘娘腔一样,也就是琏二哥你心善,处处让着他,换作我是他哥哥,一天打他三顿,打到他改了为止。”
正说着,竹砚过来道:“爷,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要现在传吗?。”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传罢。”
说完陈颍起身向贾琏薛蟠道:“琏二哥,薛大哥,今日我可是备足了好酒,你们两个可得喝尽兴了,不醉不归。”
薛蟠拍着胸膛表示没问题,吹牛说有多少他喝多少。
倒是贾琏问道:“我们两个不醉不归,那陈兄弟你呢?”
陈颍哈哈笑道:“琏二哥你还没喝就醉了不成?这里就是我家,我还往哪里归?自然只有你们两个不醉不归咯。”
乍一听,还真是很有道理呢。
395.主仆再见,王熙凤的愤怒
席间,三人把酒言欢,顺便把生意上的合作也给谈妥了,陈颍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与薛蟠剖白,打消了他的顾虑,促成了他跟贾琏的合作。
之前之所以大方地允给贾琏三成,并且还直言多出预期的收益也归他,就是因为贾琏一个人办不成这事,必须再找人合作。
若是陈颍直接去找一个商号作为代理商,肯定就不会给到三成这么多,其中的差价,就是给贾琏的奖励。
酒足饭饱之后,陈颍唤来竹砚,吩咐道:
“找几个人,把他们抬去客房休息,再让厨房煮一些小米粥备着。”
酒足饭饱指的是陈颍,陈颍酒量本就比他们好,又全程撺掇两人喝酒,自己并未多饮,结果就是贾琏和薛蟠“不醉不归”。
倒不是陈颍奸诈,自己不喝,故意灌两人的酒,就算他不劝酒,这两人肯定也是要喝醉的。
而他还有事情要做,就加快了一下两人喝醉的速度。
沐浴更衣,除去一身酒气,陈颍唤来马车,径直出府。
马车停在荆钗阁外,陈颍并未下车入内,掀开帘子招手唤来一名女护卫,让她进去通传平儿。
陈颍来接平儿,自然是为了让她跟王熙凤见面,也好消了心事。
亲自前来也是陈颍深思熟虑的决定,若是提前告诉平儿,或是让下人来接她,她很大可能会躲着不愿见王熙凤。
果不其然,等平儿听到陈颍要带她回去见王熙凤时,选择了逃避。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今天正是见面把心事说开的好机会,你若是不去,那明日我就带你去贾府里说。”
被陈颍斩断后路,无处可逃的平儿,最终只能选择回去见王熙凤。
“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该不安内疚的是她,不是你。上去吧阁里的事情交接一下,我在车里等你。”
看着平儿的背影,陈颍的嘴角微微上扬。
为员工解决生活和情感上的问题,是一个称职的老板必备的素养。
林府这边,众姑娘们齐聚一趟,说笑一阵之后,黛玉命人传宴。
看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饶是见多识广、沉稳大方的薛宝钗都感到震惊。
倒不是因为菜肴丰盛、奢贵震惊,而是满桌菜肴,细数之下竟有十余种这个季节没有的蔬菜。
“林姐姐,这些菜,都是真的吗?”
探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贾家也有温汤庄子,冬日里养些绿菜吃,但她们跟着老太太吃饭,总共也就见过那么几样绿菜,哪里会有如此之多。
黛玉俏皮笑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拿假货招待你不成?”
探春也知自己一时激动说话不当,羞赧道:
“林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节居然能有这么多新鲜的绿菜。”
湘云也跟着道:“林姐姐你快说说,我也这些菜是哪里来的。”
黛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先吃饭,待会儿再告诉你们。”
饭毕,漱口净手之后,湘云又问起了那些绿菜。
黛玉笑道:“我们这会儿走着去花厅,正好消消食,到了花厅,你就知道答案了。”
……
陈颍带着平儿回到林府,下人认得陈颍的马车,并未阻拦通报,马车到了二门,陈颍看着不安的平儿笑道:
“到了,下车罢,勇敢些,和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
两人来到花厅时,黛玉她们正在赏花作诗,看到突然出现的陈颍和平儿,黛玉的客人们都愣住了。
尤其是王熙凤,在看到平儿的瞬间,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想寻找地方躲闪。
旋即她的眼中又浮现出怒意,她以为平儿投奔了陈颍,以为两人是来跟她耀武扬威的。
“晴雯,去拿两个手炉来,外面还真是够冷的。”
全程安坐在马车里,陈颍自然不是真觉得冷,让晴雯去取手炉,只是为了打破僵局。
随着陈颍话落,众人都反应过来。
“颍哥哥,我听林姐姐说,这些花都是你养出来的,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探春。
“颍哥哥,我想把这些花都画下来,你帮我一起画好不好?”这是惜春。
“我们都做了好些诗了,你可得补上。”这是湘云。
姑娘都是聪慧的,知道平儿被赶出贾府的事,纷纷与陈颍打招呼,不提平儿之事,以免平儿和凤姐儿难堪。
然而,王熙凤心头正怒,盯着平儿冷声质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跟在他身边?”
“奶奶,我……”
“别叫我奶奶,我问你为什么会跟着他身边?”王熙凤指着陈颍对平儿怒道。
探春她们看着发怒的凤姐儿,心中无比焦急,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凤姐姐好大的威风啊,你自己都说了,你现在不是平儿的奶奶了,你又凭什么管他跟在谁身边呢。”
被王熙凤指着,陈颍冷笑一声,迈步上前,直到王熙凤的手指碰到他的鼻子。
“平儿跟在我身边又如何?现在你的手指正指着我的鼻子,你倒是骂我啊?”
黛玉将被吓到,马上就要掉眼泪的巧姐儿拉到身后,让香菱带她去里面,然后向王熙凤解释道:
“凤姐姐,你别误会,平儿是我带回来的。”
王熙凤冷笑道:“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平儿现在不是跟在他身后?”
“我算是明白了,今日你们请我来,就是为了给平儿出气罢!”
陈颍冷笑道:“凤姐姐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罢,当初是你放弃了平儿,让她顶罪,若不是玉儿碰巧遇到她,还不知她会怎样呢。”
“你哪里来的底气质问她?”
王熙凤顿时语塞,这一点她确实心虚,当时无奈同意贾琏赶了平儿,又正逢她生病,还得知了王夫人对她下药的事,根本没顾得上平儿。
而贾琏知道陈颍会接走平儿,只做了些表面流程就放了平儿出府,等王熙凤再想去安置平儿时已找不到人了。
王熙凤这种性子的人,越是心虚的时候,就越发会用愤怒掩饰心虚。
“你的意思是我不对?我是主子,她是丫鬟,我怎么对她都没错。”
说完王熙凤退开两步避开陈颍,一指平儿,冷声道:
“倒是你,如今傍上高枝儿了,就到我面前来示威是吗?”
“奶奶,我没有。”平儿焦急地想要解释,眼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下来。
见平儿落泪,王熙凤讥诮道:
“瞧着楚楚可怜的模样,怪不得他要为你这蹄子出头呢。”
“我说林妹妹你也别太心善了,仔细心上人都被勾走了,到时候……”
“够了。”陈颍喝道,“今日让你们见面为的是解开心结,不是让误会更深的。”
“凤姐姐你也不必逞能,现在嘴下不饶人,到头来后悔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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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她不过是个奴几辈的,没了她我大可再买更好的。”王熙凤梗着脖子道。
这些话宛如利箭,扎入平儿心中,颗颗滚烫的泪水滑落,却也驱不散心中的冰冷。
陈颍本以为两人再次相逢,会敞开心扉互诉衷肠,然后解开新街我,让过往随风散去,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他没想到王熙凤的性子会执拗到如此程度,仅仅是陈颍带着平儿来,话还未曾说上一句,王熙凤便误认为平儿是来打脸她的。
而且陈颍也低估了这个时代主仆之间的尊卑贵贱,想让王熙凤给平儿这个曾经的丫鬟服软,看来是绝无可能的。
黛玉一脸担忧的看着陈颍,她和陈颍一样,没有想到凤姐儿的反应会是这般激烈,明明是她错了,明明平儿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为何她还要说这种绝情的话来伤平儿的心。
陈颍皱眉沉思着解决之道,忽地脑中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看到平儿一言不发,只低着头掉眼泪,王熙凤心中愈发烦躁。她心中是明白自己亏欠平儿的,但她不可能低头认错。
若是平儿指责她,和她对骂,甚至冲上来厮打她,她都会觉得好受一些,偏偏就是这种哭泣,让王熙凤备受煎熬。
“哭什么哭,你不是来向我示威的吗?难不成你觉得你掉几滴眼泪我就会感到愧疚了?”
陈颍忽然叫了声:“湘云。”
“啊?哎。”湘云一愣,连忙答应一声。
陈颍微笑道:“你刚才不是想让我作诗吗,这会儿有了,你可要不要听?”
“啊?”湘云很是意外,这不是在处理平儿的事吗,怎么突然又要作诗了。
而此时色厉内荏的王熙凤,也被陈颍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打断了气势。
陈颍继续道:“本来今日我是想帮平儿和凤姐姐解开心结的,只是我太想当然了,平儿有心结,放不下与凤姐姐的情分,可在凤姐姐眼中,平儿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又哪有情分可言。”
“平儿,今日是我思虑不周,把事情搞砸了,这几句诗,就当是我的歉意罢,希望你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说完陈颍在众人或呆滞,或迷茫的眼神中,走到湘云身旁,在那里放着书案和笔墨纸砚。
“湘云,可否麻烦你帮我研墨?”陈颍微笑道。
“哦,哦好,我来。”
陈颍将洁白的宣纸展平,用镇纸压上,然后挑了一只笔,在湘云研好的墨中一蘸,挥腕写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落字,口中诵念,四句写毕,陈颍停笔息声,满堂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有哭泣声隐隐响起,打破宁静。渐渐地,哭泣声从一道、两道,最终变成满堂齐哭。
每个人心底都有着初见时美好,如今却已成遗憾,不可追忆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抑或是恋人。
陈颍看向满面泪痕的平儿叹道:
“人生总有许多阴晴圆缺,想要求得一个圆满何其困难,希望这首不完整的诗,能让你想通心结,平淡地看待过去。”
平儿怔怔地呆在原地,陈颍的劝慰她一句也没有听到,此刻她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着曾经的记忆。
有她被爹娘卖入王家,第一次见到王熙凤;有两人朝夕陪伴的点点滴滴;也有王熙凤一身凤冠霞帔风光出嫁。
慢慢地,那些美好的画面就很少出现了,她记忆中的王熙凤也变成了一个因为要强而无休止的忙碌,为了银子去绞尽脑汁谋算的人。
直到将她舍弃,直到此时对她说出无比绝情的话。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都变了。”
这一刻,平儿心中的委屈和眷恋都化作眼泪,落入尘土中。眼泪不住涌出,平儿却没了悲伤,此时的她,只觉得心中无比通达,她放下了。
王熙凤虽是大字不识几个,但陈颍念出的四句诗她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与平儿一样,她也忆起过往,想起平儿对她无时无刻的细心照顾,想起平儿劝她不要听信周瑞家的话,想起平儿劝不住她最终帮她遮掩。
直到平儿离开,再见时,她却……
与平儿不同的是,王熙凤的生活并非像平儿那般简单,重要的人唯一她一个。
她想到的不只是平儿,还有王家,贾家,贾琏,王夫人,这些人、事一一在她脑海闪过,无一不是遗憾。
看到王熙凤的脸上终于露出懊悔,陈颍叹道:
“凤姐姐,我们都知道你刚才说的是气话,你也别再逞能了,和平儿去里面单独聊聊罢,敞开心扉,别留下遗憾。”
王熙凤木然地看了陈颍一眼,僵硬地点了点头,平儿上前扶着她,两人往里面走去。
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不落泪的,不愧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这威力,超乎想象。
陈颍拱手向众人拜了拜,歉意道:
“今日本是个高兴的日子,都怪我自以为是,本想借机帮平儿解开心结,却闹到这个地步。”
“让姐妹们哭了这么一场,都是我的不是,我给大家陪个不是。”
众人见陈颍躬身向她们行礼,或避让,或阻拦。
“颍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今日的事又岂能怪你,而且能见到这样的诗句,纵然落泪也是值得。”宝钗劝道。
“虽是如此,但还是我思虑不周,才造成眼前局面。”陈颍言语中带着懊恼。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黛玉忽然念诵出声,正是陈颍曾经“作”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陈颍惊喜地看向黛玉,心中狂呼:果然还是玉儿最懂我。
虽然刚才他故意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用以触动平儿和凤姐儿的心底的那根弦。
但是陈颍心中真正希望的,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们能做到的,唯有在未变之时珍惜;在变化之后放手。囿于过往,只会让自己痛苦,也会带给别人痛苦。
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那纯净的笑容,让陈颍心中的挫败和郁闷一扫而空。
397.既要散,何苦聚?
“这诗不单写给平儿,也是写给大家的,虽然人心易变,但我们还是要努力去维护最初的美好,不要漠然地放任微不足道的确‘等闲’改变了‘故人心’。”
陈颍语重心长道:
“二妹妹,三妹妹,长辈之间的矛盾自有他们解决,你们又何苦为此生疏了呢,仔细想想,你们还能这样无忧无虑聚在一起几年?到时候各奔东西,再想见到就很难了,别留下遗憾啊。”
迎春性子木,万事不与她相干,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不好听那就是逆来顺受,甚至还有些冷情漠然。
探春精明要强,有几分王熙凤和薛宝钗的影子,要强不服输,好风凭借力,这些探春身上都有。
如今大房和二房决裂,探春肯定会站在王夫人一边,这也能理解,但陈颍并不想看到,因为自己的干涉与改变,让这对姐妹变成陌路人甚至仇人。
至少原著中,哪怕贾家败落,她们各自命运坎坷,直到最后,她们之间的感情也还是纯粹的。
听到陈颍的话,迎春依然木讷着,但眼中却有着些别样的光彩闪动,探春先是一愣,随即回头去看迎春,张了张嘴,却也没能说出话来。
看到这一幕,陈颍并没有失望,哪里可能一席话就让她们立马重归于好抱头痛哭呢,至少她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回去冷静想过之后,相信她们会做出好的选择我。
“好了,今天搅了大家的兴致,让我感到很是失败,所以我决定说一个好消息,让大家重新高兴起来。”
“香菱,你们带客人去洗个热水脸,这一个个面带泪痕的,要是冻着了,我可吃罪不起。”陈颍逗趣道。
探春她们脸上一红,连忙拿帕子去拭脸上的泪水。
等人都离开后,陈颍看着唯一没有落泪的黛玉,一脸担忧。
方才听到“人生若只如初见”时,黛玉只是湿了眼眶,并没有流泪,陈颍能够理解。
因为他的到来,让黛玉的悲剧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发生了改变,幸福是远多于悲伤的。再是多愁善感的人儿,回忆净是温馨甜蜜,又怎会落泪。
但是刚才他为了警醒迎春探春,说到“各奔东西”时,就察觉到了黛玉的情绪变化。
“玉儿,你是因为我刚才的话,想到将来要和姐妹们分离,所以难过吗?”
黛玉茫然的看着陈颍,低声道:“既然终究是要散的,又何苦聚在一起呢。”
“聚时欢喜,到散时冷清,冷清则生伤感,所以不如不聚的好。”
陈颍静静地倾听,并没有出声去劝慰或是教育,黛玉抬手轻轻抚着一株兰花,轻叹道:
“就像这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等到筵散花谢,不知又是多少悲伤,所以倒是不开的好。”
陈颍走上前,手指在那株兰花的叶片上滑过,忽然噗嗤一笑。
黛玉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疑惑和不满,看着这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陈颍笑道:“玉儿,这会你可说错了,这盆兰花是寒兰,并不是温房里养出来的。”
“她正是这个时节开花的,若是细心呵护,能一直开到明年春天呢。对于一株花而言,能活两个年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对于黛玉此时多愁善感的感伤,陈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用这种插科打诨来分散黛玉的悲伤。
“哥哥这说法倒是有趣,只是两年也好,一天也罢,终是要谢了,既然要谢,又何必开?”
陈颍张嘴想安慰她,却又听黛玉说:
“哥哥不必劝我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可一想到花要凋谢,人要分离,我的心就变得很沉重。”
“玉儿有些累了,想回房间休息,哥哥可以帮玉儿送二姐姐她们吗?”
陈颍看着黛玉的眼睛,猜到她是不愿意去送别,缓缓点了点头,牵起黛玉的手捧在手心里。
“玉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现在送你回房间,然后我过去处理好帮湘云的事,就结束宴会。”
“嗯。”
黛玉轻轻抽出手,捧起那盆寒兰,看着陈颍浅浅一笑。
“哥哥,我想把她带回去。”
……
将黛玉送回房间后,陈颍来到林府正堂外,活动了一下脸颊肌肉,做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迈步进去。
此时众人都洗去了泪痕,正坐在屋里等他和黛玉。
“颍哥哥,你和林姐姐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林姐姐呢?”
许是等的时间有些长,一见到陈颍,湘云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玉儿她有些乏了,我刚送她回房休息了。她让我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招待不周了。”
“林姐姐(林妹妹)不要紧罢?”众人异口同声地关心道。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些女孩儿们纯真的善良。
陈颍道:“多谢大家关心,玉儿她头一回请客,处处都担心不够好,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会儿累了,不碍事的。”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你们这些个小没良心的,把我忘在那里不管了?”
王熙凤风采依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随后,一个丫鬟领着王熙凤进来去,陈颍没看到平儿,问道:
“凤姐姐,怎地你一个人过来,平儿呢?”
王熙凤笑容一僵,古怪地看了陈颍一眼。
“平儿忙着能帮你打理产业去了,你说得对,我后悔了,倒是平儿这蹄子想通了,如了你的意了。”
陈颍一听放下心来,两人没谈崩就好,至于王熙凤后不后悔,他并不在意。
倒是王熙凤这话有些容易引人误会啊。
陈颍笑道:“你们能解开误会就好,我正要说平儿帮我打理的那间店铺呢,凤姐姐你也坐下听听?”
王熙凤又是一滞,她刚才是故意把话说的有歧义,因为她看陈颍不爽,想找陈颍的麻烦,没想到陈颍居然面不改色就接下了。
方才她她问了平儿将来的打算,听到的答案让王熙凤很不是滋味。
平儿曾经可是她的人,如今却被陈颍摘走了心,听到平儿答案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398.曾经的心动
招呼众人坐下之后,陈颍将荆钗阁大致讲了一遍。
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也就宝钗是提前知道荆钗阁的,探春她们,还有湘云都感觉十分新奇。
至于王熙凤,刚才平儿肯定都与她说过了。
等探春湘云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陈颍拍拍手笑道:
“刚才我说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就是跟这个有关,你们虽然每月都有月例银子,但那些个下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想来那点月钱是不顶用的。”
听到这话,王熙凤默默低下头,有些脸热,当初她管家的时候,为了让那些下人听用,是默许那些下人捞些好处的。
当时她觉得,反正府上向来没短过探春她们的吃用,每月那二两银子她们留着也没有,下人捞着了油水,才肯用心办事,所以她也就装作没看见了。
陈颍的话探春她们自然是认同的,只是当着凤姐儿的面,她们不好说出来,只在心底附和罢了。
宝钗问道:“颍兄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做些东西放到荆钗阁里卖银子?”
宝钗是极通世故的,她和探春她们不同,从来没为银子犯过愁,但她开口说的是“我们”,将自己与探春她们放到一处,岂能不让人亲近她。
陈颍道:“我正是此意,你们可以做一些小巧的针线活儿,让平儿帮你们放到阁中售卖。”
“具体该做些什么我也不懂,不过我倒是有个好的建议,晴雯给惜春和大姐儿做过的那种兔子布偶,做起来不难,也足够新颖,肯定好卖,不光兔子,你们还能做其他动物,变换花样。”
其实听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陈颍说出这个主意,是专门为了帮助湘云。
湘云此时眼眶发热,不禁就落下热泪,那个原本大大咧咧,活泼率真的姑娘,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落泪了。
“颍哥哥,谢谢你。”
陈颍笑道:“我们都是兄弟姐妹,这些是我该做的,竟还把你感动哭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湘云了。”
……
临到探春她们要回去了,黛玉仍没有来,看来她是真的不忍别离,今天的事对她的触动有些大。
临走前,巧姐儿怯怯地走到陈颍身前,像是有话要欲陈颍说,却又低着头不敢去看陈颍。
陈颍猜测估计先前他和凤姐儿针锋相对时,把这小家伙吓到了。无奈笑了笑,蹲下身子平视着巧姐儿。
“大姐儿是不是舍不得走?要不我和你娘求求情,留你在这儿多顽几天?”
巧姐儿看着陈颍的眼睛,怕怕的,摇了摇小脑袋。
陈颍又问道:“那大姐儿是有话要跟我说是不是?”
巧姐儿点点头,用糯糯的声音说道:
“陈叔叔,你能不能别和我娘吵架。”
陈颍摸了摸巧姐儿的小脑袋,笑道:“唉,别人叫叔叔,都把我叫老了,要是巧姐儿叫一声陈哥哥,我就答应你,以后都不和娘吵架。”
王熙凤看的两眼只冒火,心中直骂陈颍无耻,刚骗走了平儿,现在又当着她的面哄骗她女儿。
当然,她也明白陈颍只是开顽笑,不然她早就冲上去大耳刮子抽人了。
巧姐儿犹豫了一下,乖巧地叫了一声“陈哥哥”,然后还要陈颍跟她拉勾保证。
将人送至二门,送上马车,陈颍对惜春道:
“教你的素描没忘罢?”
“没有,我每天都有好好练习的。”
“四妹妹真棒,将来肯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女画家。回去记得先用素描把那两盆花画下来,那花出了温房,两日就凋谢了。”
“嗯,我知道了颍哥哥。”
惜春本来是想把花厅里的那些花都画下来,最后因为工程量太大,那些花又没办法保存很久,改为只画两株,也就是陈颍刚才交代她的那两株。
与惜春说完之后,陈颍最后看向凤姐儿。
“凤姐姐,琏二哥吃醉了酒现在还没醒,等他醒了我保证把他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去,现在就劳烦凤姐姐你先带她们回去,免得出来久了老太太担心。”
王熙凤没接茬,突然说了句:“你要是敢辜负了平儿,我绝不饶你。”
陈颍被王熙凤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的一愣,辜负?陈颍大概猜到了些,反笑道:
“这就不劳凤姐姐操心了,我肯定不会像你一样,让丫鬟背锅。”
王熙凤被噎,怒冲冲地摔下帘子,喊了声“回府”。
陈颍扑哧一笑,“凤姐姐,车夫还在外院喝茶呢,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你别着急。”
……
送走王熙凤她们之后,陈颍回到林府正房,看着剩下的湘云和宝钗,问道: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两个回去,谁先?”
宝钗道:“颍兄弟还是送云丫头罢,我和哥哥一起回去就好。”
湘云忙道:“颍哥哥,我和林姐姐说好了的,今晚留下陪她,你也不用送我了,我去找林姐姐了。”
说完湘云便叫上雪雁一溜烟儿跑了。
陈颍无奈地看看宝钗,然后解释道:“薛大哥还有琏二哥都喝醉了,这会儿还在我府上歇着呢,你是等他醒,还是我现在送你?”
宝钗抿着嘴唇想了想,说道:
“那就麻烦陈兄弟了。”
陈颍笑道:“不麻烦,你放心,等薛大哥醒了,我会让人送他回去的。”
“那就多谢陈兄弟了。”宝钗微微行了一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宝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宝钗看了陈颍一样,说道:“没什么,就是注意到颍兄弟你方才情绪有些低落,想问问你,又担心太冒昧了。”
陈颍抱拳拱手道:“到底是宝姐姐,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佩服佩服。”
宝钗脸上一红,陈颍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她一直观察注意他?
“你别胡乱捧我,我不过是觉得林丫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去休息有些反常,仔细留心,这才察觉的。”
陈颍叹了一声,将黛玉因为今日之事的触动,钻了牛角尖的事告诉了宝钗。
“以往她难过的时候,我想办法逗她笑,哄一哄也就好了,今日她却是像认了死理儿一样,怎么劝她也听不进去。”
宝钗思索道:“林丫头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只是不想见花写完,便索性不要花开,不免有些太悲了。”
“既然她是因为花谢的结局不好而感伤,不如你就让她看到一个美好的结局,想必她也就想通了。”
陈颍心道:花的事情好解决,可是人的离散又该如何呢?
不过宝钗的建议陈颍觉得还是可行的,让黛玉见到那些花凋谢之后仍有美好的结局,或许真的有用。
“谢谢宝姐姐,这个建议很有用。”
仍是薛家的马车,只是坐在马车前室的人换成了陈颍。
陈颍不知道的是,坐在车里的宝钗,不断默念着那“人生若只如初见”,脑海中尽是两人初见的情景。
那时候,陈颍被她二叔带去薛家,她也曾误会陈颍是有意结亲前来相看的。
她也曾有过心动。
399.今生再无《葬花吟》
将宝钗送回薛家,陈颍像薛姨妈解释了薛蟠喝醉酒在他府上休息,所以他送宝钗回来。
然后婉拒了薛姨妈的热情留客,急匆匆回府。
林府这边,心情愉悦的湘云把雪雁甩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跑到黛玉房间,迫不及待要和黛玉分享她的喜悦。
只是一进屋她却有些傻眼了,此时黛玉正坐在窗前,对着一盆花一动不动,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也不难发现黛玉神情间的悲戚。
“林姐姐,你怎么了?”
湘云急忙走到黛玉身旁查看询问,然后黛玉仍是盯着那盆兰花,对她的到来和问询全然未觉。
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湘云急的直跺脚。
正好此时雪雁进来,湘云急忙问道:
“雪雁,你快看看林姐姐,我怎么叫她都没反应,是不是出事了?”
雪雁看了看黛玉,对湘云说道:
“史大姑娘你放心,我们姑娘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这样发呆,想通了就好了。”
说完雪雁走到里间抱了件披风出来。
雪雁早已习惯了黛玉这种状态,心中并不担心,但在不知情的湘云眼里,雪雁这明明是粗心大意。
“雪雁你,林姐姐这样一动不动,叫她也没反应,怎么可能没事,你也太不顶事了,我去找紫鹃。”湘云急忙便要出去找人。
莫名其妙被批评,雪雁委屈地瘪着嘴,将披风给黛玉披上之后,连忙追了出去。
其实黛玉听到了湘云在叫她,只是她不知答应之后该说什么,心事纷乱,她现在只是一个人静静。
陈颍来到黛玉院子时,看到湘云和雪雁守在门口,湘云倒还好些,雪雁冷得快成鹌鹑了,瑟缩着不停地呵气搓手。
陈颍快步上前,忙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冷天的在门口当门神,不怕生病是吗?”
湘云找到紫鹃之后,得到了和雪雁一样的说辞,她才稍稍放心,只是头一次见到黛玉这样,她心里还是担心,但又怕打扰了黛玉安静想事,就在门口守着了。
“快进屋,还愣着做什么?”见湘云不动,陈颍催促道。
“林姐姐正在想心事,进去会打扰到她,我不冷的,就在这儿守着。”湘云咧嘴笑了笑。
陈颍没好气道:“你看看雪雁都冻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进屋去。”
说完陈颍又瞪了雪雁一眼,将她的手拉起来感受了一下,果然冰凉似铁,陈颍数落道:
“你是不是傻,就算要当门神我,你也披件披风,抱个手炉啊。”
被陈颍握着手,雪雁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鼻子,憨笑道:
“我忘记了。”
“真是再没有比你呆的了,行了,先进屋去。”陈颍没好气地推着两人进屋。
进屋后陈颍自然就看到了对着那盆寒兰发呆的黛玉,见黛玉神情只是有些悲戚,并未落泪,陈颍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头一看,雪雁还站在自己身后,傻傻地看着自己,陈颍一阵无奈。
“还傻站在这里干嘛?自己去拿手炉脚炉取暖啊。”
其实屋子里烧着地暖,进屋后也就不冷了,陈颍就是对雪雁的呆有些生气,不禁就高声说她几句。
“湘云,你跟雪雁去里面暖和暖和,玉儿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
“哦,好。”湘云大概猜到陈颍是要和黛玉说悄悄话,哄黛玉开心,点点头拉着雪雁进了里间。
陈颍坐到黛玉对面,看着她微簇的笼烟眉,问道:
“玉儿,还没想通吗?”
不同于湘云之前,陈颍问过之后,黛玉作出了回应。
因为眼前的人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哥哥,我没事的。”
“玉儿,你说花的凋谢一定就是悲伤的吗?”
黛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陈颍,不知他是何意。
“凋谢了,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落在地上最终变成尘泥,自然是悲伤的。”
陈颍微微笑道:“玉儿,我听过一首诗,那位诗人却和你的想法大有不同,玉儿可想听听?”
“嗯。”黛玉轻轻点头。
陈颍看向一旁暗发清香的寒兰,温声念道: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念完之后,陈颍静静地看着黛玉,不作打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黛玉痴痴地念着,眼中隐隐有光亮闪动。
“哥哥,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没懂?”
陈颍笑道:“其实你已经明白了,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慢慢体会。”
“玉儿,明日我带你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
次日一早,陈颍将湘云送回了史家,还特意以预支工钱的理由给了她一些银钱。
有这些钱为证,她婶娘才会让她做自己想做的针线活儿在荆钗阁出售,不然给她安排一堆活计,她如何又时间做自己要做的。
至于贾琏何薛蟠,睡到昨日夜里才醒来,陈颍派人往贾家薛家送了信,留两人留宿了一晚,今日一早也已离开。
送完湘云,陈颍回到府上,他自然没忘记今日还要带着黛玉做一件事,彻底让黛玉心念通达。
陈颍叫上黛玉,在她疑惑的小眼神中,将昨日观赏的花一一搬到黛玉的院子里。
那些花大多已经开始枯败了,仅有少数本就是冬日的花,依然坚强的开着。
看着那些花,黛玉眼中满是怜惜与悲伤。
“玉儿,你等我一下。”
说完陈颍小跑着离开,不多时,陈颍左肩扛着一柄锄头,右手提着一只小巧的花锄,跑回黛玉身前。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远远观看的紫鹃几人,也在小声嘀咕着。
“陈大爷这是要把这些花种在院子里吗?”
“爷要做什么哪里是我们能猜到的,安静看着就知道了。”
陈颍看着黛玉,笑道:
“玉儿,我们一起把她们葬在这桃树下,给她们的‘花生’一个完美的结束。”
“同时,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待到明年,这株桃树上的桃花坞,一定会开的格外繁盛。”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黛玉也露出笑容,接过陈颍手中的花锄。
今生,黛玉依旧葬花,只是再无自怜自苦,再无《葬花吟》。
400.迂者欺之以拙
年关一天天临近,除了准备过年的规程,不少人家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加紧修建省亲别院,赶在来年省亲日期之前将一切与省亲有关的事宜都准备妥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家修建省亲别院是否顺利尚未可知,贾家这边却是麻烦不断,困难重重。
先是贾琏搞出归还欠银之事,贾家公中的银子悉数用来还银,如今只余不到三千两银子。
接着又在园子的布局规划上遇到了麻烦,按照规划,自东边府里的会芳园起,一直到贾赦居住的东路院,都被囊括在内。
可是贾赦一房态度坚决无比,完全不打算沾皇妃的荣光,方言让出东路院可以,但要贾政将荣禧堂归还给他。
对此王夫人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她觉得元春成了贵妃是整个贾家的荣光,每个人都应该出力,大房让出东路院修建省亲别院是理所当然的。
奈何贾政是个“读书人”,要脸面,以前从未有人说破,所以他一直心安理得地以幼窃居荣禧堂,如今兄长言明,他又如何还能厚颜不还?
重新搬回荣禧堂的大房,可谓是扬眉吐气,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感觉真好。
二房让出了荣禧堂,自然就搬到了之前为大房准备的院子,相邻着梨香院,倒也方便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交流。
可惜的是,薛姨妈虽然站在王夫人这边,并且她也很想沾沾元春封妃的光,但这个社会,终归是讲究三纲五常的。
夫死从子,以往薛蟠总爱犯浑,但是很孝顺他妈,所以薛家的事基本都是薛姨妈做主。
这次薛蟠听了陈颍的提醒,态度十分坚决,无论如何也不许薛姨妈借银子给王夫人。
而且宝钗这一次也站在薛蟠这边,最后薛姨妈只得回绝了王夫人,拿了五万两作为贺礼,堵住王夫人的话。
自从薛蟠父亲去世,薛姨妈又不愿放权,导致薛家丰字号无能人打理,日渐衰败。
在这种情况下,薛姨妈还拿出五万两资助贾家修园子,王夫人脸皮再厚也没有开口的道理。
薛家这边没法借到银子,王夫人又把注意打到了贾母的私房上。
先前还欠银时,贾家公中其实就没多少银子了,最终欠银是由两房分担的,贾赦担着爵位,所以出了大头,二房出了一部分,贾母还拿出私房补了一部分。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的私房到底有多少,但肯定还有,虽然她很肉疼这些将来属于宝玉的财产要提前花用,但为了省亲,也只能忍痛了。
只是,还没等她找贾母开口,贾琏的舅舅,礼部右侍郎张景仪张大人,登门拜访。
贾家和张家本是姻亲,还是先荣国公贾代善亲自为长子求的姻缘,只是自从贾琏生母张氏亡故后,两家便断了来往。
十数年未曾来往,如今突然登门,定然不是寻常。
张景仪前来拜访,为的是讨回他妹妹的嫁妆。
按律例,妻亡续弦者,需归还亡人嫁妆与其娘家,夫家不可动用分毫。
但一般人家都不会如此做,而是将嫁妆留给亡人儿女,除非是两家反目成仇,再不相交,才会出现娘家人上门讨嫁妆的事。
其实张景仪也不是要把嫁妆讨回张家,当年贾琏母亲死后,贾母以贾琏年幼为由,将张氏的嫁妆收着“代为保管”。如今贾琏早已成年并成家立业,张景仪正是要替贾琏向贾母讨回这份嫁妆。
贾家如今到处缺银子,贾琏更是刚闹出不少事端惹的贾母不痛快,贾母自然不愿交出张氏的嫁妆。
张景仪被拒绝后也未恼怒大闹,而是冷笑两声告辞离去。
当时王夫人还嘲笑张景仪无胆,却不想,那张景仪出府后直接去了皇城,跪于顺治帝殿外,摘乌纱,脱官服,以死命相谏,状告贾家史老封君。刚烈如厮,何等可怖。
顺治帝也没辙,虽然他很想贾家手里能多有些银子用来修园子,但张景仪都以死相谏,求他做主了,他也只能下令让贾母归还嫁妆。
当然,顺治帝还斥责了张景仪一番,说他太过激愤,形式鲁莽,小题大做,罚他半年薪俸,避府思过两月。
这一切都是张景仪计算好的,区区半年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这份处罚,为的是让贾家继续抱有一种圣眷正隆的错觉,继续高高飘着。
贾琏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什么也没干,就多了一份丰厚的资产,喜出望外。
虽然这些东西本就是属于他的,但他以前可不知道还有这个,如今骤然得之,自然喜不自胜。
而王夫人可就高兴不起来,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从贾母的私库中搬去荣禧堂,王夫人的心都在滴血。
【那些都是宝玉的,都是宝玉的!】
先是让出了荣禧堂,现在又被贾琏拿走这么多“属于宝玉”的财产,王夫人恨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虽然交出了张氏的嫁妆之后,贾母依然有不少私房,她自己也有不少私房,但她不想让大房白白得便宜。
所以王夫人暂时放弃了向贾母哭穷要钱的打算,转而撺掇贾政去跟贾赦讨银子。
前文说过,在王夫人看来,元春成为贵妃所有贾家人都会沾光,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出力。
恰好,贾政也很赞同她的这套观点,于是就叫上贾珍前去荣禧堂,试图说服贾赦。
“贾存周,你少给我讲那些文绉绉的虚伪道理,对人对己搞两套标准,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
贾政也是个迂、蠢之人,他竟直接对贾赦说元春封妃是整个贾家的大喜事,贾赦身为承爵人,身挑长房,受到的好处更大,理应出力出钱,修建省亲别院。
于是,在他说完之后,贾赦拍桌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一脸口水。
“贾存周,你也不看看你家那个贱妇都做的什么好事,你怎么好意思来跟我要钱?”
贾珍的腿尚未好利索,但他身为族长,也只能站到两人中间,调节,劝说
接下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贾政就是认为贾赦应该出钱;贾赦就大骂贾政徐伟伟、无耻。
贾珍虽是族长,但到底是小辈,夹在两人中间,真是左右为难,但他也只能一给贾政使眼色,让他闭嘴。一边极力安抚劝说贾赦。
最后,就在贾政要气氛离场时,贾赦突然叫住了他。
“虽然我们两房现在闹得很僵,但你我毕竟是亲兄弟,怎么说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帮你一把。”
贾政、贾珍以为贾赦想通了,打算出钱,顿时喜笑颜开。
只是这份高兴并没能持续多久。
贾赦道:“要我出银子绝无可能,但我给你指条明路。”
“像赖家那样几辈子的家生奴才,几十年来不知从府上贪去了多少,你把他们抄了,银子就有了。”
听到这话,贾珍只觉心中惊涛骇浪在翻涌,这事搞不好会捅出大篓子的。
但贾政哪儿懂这些,听闻贾赦说起府上的家生奴才贪银子,问道:
“果真有这等事?”
贾赦冷笑道:“你家那个毒妇不也管过家,你回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贾政冲贾赦一拱手道:“多谢大兄提醒,若真有此事,政绝不会姑息他们。”
看着贾政离去,贾赦冷笑不已。
“君子欺之以方,迂者欺之以拙,陈颍这小子的话,还真好用。”
像贾政这样的迂者,只需要最拙劣的计谋,便足够了。
401.赖家,抄家
像赖家这种高门大户的家生奴才,几代人都进府里服侍主子,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脸面和钱财,比之寻常的乡绅富豪,都要体面富有。
赖老嬷嬷当年与她丈夫作为,从史家跟着贾母来到贾家,如今连孙儿都有了,几十年的情分,她几乎就代表着贾母的脸面,岂是轻易能动的。
所以,王夫人一听贾政要抄了赖家,大惊失色,手中佛珠也掉在地上。
“老爷,此事万万不可,赖家是老太太的体己人,动了他们,老太太定然是要责怪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赖家贪墨府中银子的事?”贾政板着脸质问。
王夫人一窒,解释道:“赖家是老太太的陪房,几辈子的老脸,我岂敢动他们。
再说府上哪个做事不捞些油水,若是没有好处,他们岂会尽心做事,老爷你也该体谅我管家的难处。”
贾政怒喝道:“老太太顾念旧情,被这种奸滑恶奴蒙蔽,而你明知他们贪墨,却放纵他们肆意妄为,他们本就是奴才,不尽心办事的撵出府去便是,岂有任他们贪墨府中财产的道理。”
“这些窃主恶奴,我必定是要将之肃清,不使他们再蒙骗老太太,如此方是为人子之孝道。”
贾政心意已决,挥开王夫人大步离去,王夫人心想自己是贾府的媳妇,不能动婆婆的陪房,但贾政是爷们儿,纵是抄了赖家,老太太顶多生气一场,也不会如何。
如今府上处处急需银钱,来年元宵节元春就要省亲,修园子才是头等大事。
想到这些,王夫人打消了去阻拦贾政的想法,闭上眼睛诵念佛经。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的赖家可谓是如日中天,赖老嬷嬷早已退休荣养,只需隔三差五去跟贾母唠唠嗑儿,维系一下情分即可,每次还能赚到不少赏赐。
她的两个儿子,赖大是荣国府的大管家,老二赖升是宁国府的大管家。贾家花钱如流水,奴才过手三分肥,赖家两兄弟是第一个过手的,岂能不富。
现在又赶上省亲这种天大的喜事,修建省亲别院,处处都是废柴,光是上门找他们求差事的人送的拜礼,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且说赖升的两个儿子随着贾蔷前往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赖大陪着赖老嬷嬷正在荣国府跟贾母求恩典,想给其子赖尚荣捐官。
而宁国府大管家赖升也被刚刚辞别贾政回到东府的贾珍叫到跟前回事。
贾珍得知贾政要抄了赖家,可是一句也没劝,他早就对赖家不满了,尤其是眼馋赖家的家产,其中多半都是从荣国府贪墨的,他本是想等贾母去世后对赖家动手,将赖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如今贾政要抄了赖家修建园子,他也没有异议,毕竟他是贾家的族长。
所以贾珍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赖升,方便贾政行事。
如今赖家,除了丫鬟下人,没错,是赖家的丫鬟下人,而不是贾家的,除了这些“奴才的奴才”,赖家就只有一个赖尚荣在家。
这赖尚荣是赖大的嫡子,赖老嬷嬷的长孙,一落娘胎,赖老嬷嬷就向贾母求了恩典,让她这个长孙不用入府为奴,可以读书考功名。
如今二十岁,赖老嬷嬷和赖大便想着求了贾母,给他捐一个县官,让他走上仕途。
现在他正在家中等着祖母和父亲的好消息,谁料府上二老爷竟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他家。
这赖家不但宅院阔绰,内中还有一个花园。
那花园是仿着宁国府会芳园建的,虽不及会芳园的规模,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
贾政来时,赖尚荣正在花园中消遣,一见贾政顿时惊慌失色,吓得从躺椅上跌落。
而贾政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花园,心中怒火蹭蹭上涨。
“好,好哇,好一个赖家!”
“来人,给我抄!”
赖尚荣见势不妙,慌忙想要逃走,也被贾政的小厮一把揪住,掼倒在地,按了个结结实实。
赖尚荣被按在地上,连挣扎都那么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贾政带来的人一件件,一箱箱从他家中搬出各种家私,堆放在花园中。
看着抄出来的东西,贾政的怒火难以遏制,抬起一脚便踹在不停嚎叫的赖尚荣嘴上。
那一堆东西,金银珠宝都是成箱的放,更有许多府上早年间失踪不见的珍藏贵重之物。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王夫人偷偷挪出去典卖的,毕竟这些东西不好挪去王家,索性变卖成银子。
赖家将这些买回家中收藏,不时便向贾母献上一件,言说是见着像是府上物件儿,便买了回来物归原主,以此来表忠心。
贾政却是不知这些的,他只认为是赖家从府上偷拿出来的,满腹怒火一脚一脚发泄在赖尚荣的头上脸上。
荣庆堂这边,赖老嬷嬷和赖大此时满脸喜色,不出所料,老太太准了他们的请求,答应帮赖尚荣捐一个小县官。
县官虽不大,却是赖家从奴几辈的蜕变晋身士绅阶级的开始。
正当两人千恩万谢时,忽然有贾府的仆妇急忙忙跑进来。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二门外传消息来,说老爷带着人去了赖家。”
说着还一脸急色,不停向赖大和赖老嬷嬷看去。
赖大和赖老嬷嬷一头雾水,府上两位老爷,当面见着时都说老爷,背地才会叫大老爷、二老爷,这老妈子只说“老爷”,到底是哪一个?
而且“老爷”去他们家中做什么?
贾母喝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仔细说清楚,是哪个老爷?带人去赖家做什么了?”
那仆妇也顾不得当面背后了,急忙说道:“回老太太,是二老爷,二老爷带人是去抄家。”
咣当,赖老嬷嬷手中被赏赐的好茶连茶带杯掉在了地毯上。
贾母怒道:“他怎么敢?去把他给我叫来。”
赖老嬷嬷连忙跪在贾母面前,哭道:
“老太太,您千万别动怒,二老爷肯定是被人挑唆蒙骗了,您千万别生气。”
赖大也连忙跟着跪下,“老太太,奴才这就回去向老爷解释清楚,查出蒙骗老爷的奸人。”
贾母怒道:“你们也不必替他说话,就算是被人骗了,他也不该去抄你们的家。”
“鸳鸯,备轿,去赖家,我要好好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赖老嬷嬷娘俩儿一听老太太要去他们家,这还了得,要是让老太太看到,他们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老太太,可不敢劳动你,奴才这就去把老爷请回来。”赖大忙道。
赖老嬷嬷也劝:“老太太,就让他去请老爷罢,外面风大,我陪您在这儿等着。”
这一下贾母却是看出端倪来了,家都被抄了,自己要给他们做主,他们反倒拦着,这很不正常。
“鸳鸯,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快去备轿。”
鸳鸯连忙应声,出去安排,这一下赖老嬷嬷和赖大心里却是彻底慌了。
要是让贾母看到他们家中的富贵,不管什么情分、老脸,那也不顶用了。
但是他们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贾母,心中祈祷赖尚荣机灵点儿,把要紧的东西都藏好了。
402.一朝梦碎,宛如黄粱
别看贾政以读书人自居,真打起人来,下手狠着呢。
打贾宝玉时都是直接“拿大棒来”,更何况是赖尚荣这么一个奴才的儿子。
当贾母和赖老嬷嬷、赖大赶到赖家时,只见赖尚荣被一个小厮死死压在地上,整张脸已经高高肿起,嘴边、鼻孔全都是鲜血,那形象,不忍直视。
“我的大孙子啊。”
赖老嬷嬷哀嚎一声,扑上去想要推开按着赖尚荣的小厮,只是她年老体衰,如何推的动。
小厮没得到贾政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是个老人家就退让。
看到自己儿子的惨状,赖大把拳头攥的嘎吱作响,但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他走过去,扶起赖老嬷嬷,然后扑通跪在贾政面前。
“老爷,若是奴才有哪里做错了,你要打要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荣儿他是无辜的啊,还求老爷宽仁,饶了他罢。”
赖老嬷嬷一听儿子这话,也反应过来,当即跪下贾母面前,哭诉抱屈。
“老太太,当年蒙您恩典,这才让我这大孙儿有机会读书识字,我时时教他,等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老太太的大恩大德。”
“这孩子被我逼着读书,确实不怎么会说话,也不知是怎么惹到了老爷,还请老太太您看在我这张老脸上,让老爷放了我孙儿罢。”
好歹也是服侍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熟脸,如今为了孙儿哭求于她,贾母也不可能半点触动都没有。
见到赖大和赖老嬷嬷跪在地上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样子,贾政更是心头火气,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蒙骗老太太。
“你这恶奴,到现在还敢装无辜,哄骗老太太,当真是该诛!”
贾政骂着就是一脚,将赖大踹到在地。
赖大恨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吐掉嘴里的土渣,敛起恨意,重新跪好,不停地磕头。
“老爷,奴才怎敢哄骗老太太,奴才是真不知老爷为何这般生气。”
进屋之后,虽然惊怒于儿子被贾政毒打,但赖大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先扫视了一圈。
花园地上摆着许多箱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值钱东西,但并没有看到十分要命的物件儿。
这些钱财虽然不少,但他还是有的解释,若是那些从老太太私房里流落出来的物件儿被搜了出来,失了老太太的情分,那就神仙难救了。
赖大把头磕的砰砰响,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已是一片青黑。
赖老嬷嬷心疼地直叫着“我的儿”,凄凉无比。
贾母怒喝道:“老二,你今日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打?”
贾政连忙跪下,“母亲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儿子是见母亲被刁奴哄骗,心中愤怒难忍,这才决心除去这些害虫。”
“来人,把箱子打开。”贾政一声吩咐,下人们立马将一口口箱子打开。
箱子一开,赖大瞬间傻眼了,接着脸色煞白,眼中满是绝望。
箱子里,赫然就有他最担心的物件儿。
在贾母他们赶来之前,贾政带来的人就已经抄出了许多东西,贾政命人将其悉数装箱,好搬回府中。
这就导致了赖大刚才没看到所担心之物,心怀侥幸。
看到箱中之物,有几件明显是她的私房,有的她还记得,是过节时,待客时拿出来用,最后丢了的,还有些她都不记得有没有出过库房,如今却在这赖家。
赖家有钱,住大宅子,建花园,用丫鬟,甚至赖老嬷嬷想让她孙子当官,贾母都不介意。
几十年的主仆情分,她也希望这个从史家跟着她到贾家,陪了她几十年的老姐妹能过上好日子。
当家做主的人,哪个不知道奴才们办事捞油水?这些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但是,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让贾母想起了赖老嬷嬷之前献给她的那些物件儿,这是欺骗!
“母亲,赖家只不过是奴才,却能住这般大宅,建如此华丽的花园,更是抄出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很显然,都是这些恶奴从府上贪墨的。”
贾政指着地上成堆的,华光流转的财宝,向贾母请求严惩赖家。
“此等欺主盗财的奴才,必须要严惩,还请母亲别再心软。”
贾母闭上眼睛,挥手道:“你看着办罢,我倦了,鸳鸯,回府。”
“老太太!老太太,老奴知道错了,求老太太饶了我们罢。”赖老嬷嬷一听贾母要走,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贾母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老二,他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
贾政忙回道:“是,儿子知道了。”
贾母又道:“赖嬷嬷养老时我曾来看过一次,那时的赖家并非这般,想来这些银钱是她儿子所为,就不要为难她了。”
“是。”反正已经除了害虫,抄了钱财,贾政也无意为难一个快入土的老奴才。
“赖嬷嬷虽无罪,但教儿无方,今后再不许她入府,念在往日劳苦,寻一处妥善安置,每月粮米不可短了她的。”
“儿子明白了,一定按母亲的吩咐去办。”
自此,贾母转身离去,再未看赖嬷嬷一眼。
数十年的情分,今日悉数散尽。
至此,赖家算是完了,虽然赖家的宅院,田产都是记在赖尚荣这个唯一不是奴才的人身上,贾政无权剥夺。但贾家想要拿走这些东西,简直是易如反掌。
最终,赖家一应家财悉数被贾政抄没,赖大夫妇我,赖升夫妇,全都被发配到贾家在黑辽的庄子上种地,就连赖升的两个儿子,已经跟着贾蔷南下了,也都派人追回,一并送去了黑辽。
赖家上下只剩下被贾母开口定为无罪的赖老嬷嬷,和不是贾府奴才的赖尚荣,被安置在贾家后街最偏僻,离贾府最远的角落。
数十年“积攒”,眼看就能一朝翻身,从奴才变成士绅了,也在一夕之间,黄粱梦碎。
关于贾母的那些私房,赖家为了证明不是他们偷走的,还供出来不少人。
其中就有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他在京中做着古董生意,在王夫人的授意下,周瑞曾多次拿着府中的东西出去典当。自然都照顾了自家女婿。
赖家在发现此事之后并未声张,而是将东西赎出来,用来讨好贾母。
这冷子兴虽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夫妇的女婿,但并不是贾府的奴才,所以上次贾琏剪除王夫人左膀右臂的时候把他漏掉了。
如今倒也算是因果循环,冷子兴联合周瑞夫妇偷盗贾家财物,被贾政直接送进了牢狱。
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是王夫人指使,贾母自然也看的明白。
但如今元春封妃,王夫人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这些事情自然都推到了已经被发落了的周瑞夫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