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新式说书,古人的脑洞
把贾琏忽悠走后,陈颍闲着无事,便打算留在茶楼看看人们的反响如何。
雅间窗户紧闭,隔绝了外边街上的杂声,门户大开正对着一楼正中的说书台。
正赶上上一位说书先儿讲完,下一个登场。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一位青衫说书人施施然登台,抑扬顿挫念了一段开场白。
“今日我要讲的是‘武松打虎’,诸位老爷别急着喝倒彩,知道老爷们都听腻了这段,今日我便讲一个别开生面的‘武松打虎’。”
“各位看官且细听分说!”
“啪”,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一撩青衫下摆,摆出一个打戏的动作。
顿时一片拍掌喝彩的。
二楼,陈颍点了点头,这个说书先儿控场能力不错。
“话说那行者武松去看望兄长武大郎,途径一山,巨树浓荫,凉风习习,武松心喜,加快赶路。
忽听得林中传来一声巨吼,竟是虎啸。武松调转身形,慌不择路便向山下跑。”
说至此处,台下齐齐嘘声,喝倒彩。
“你这讲的什么东西,武松怎么可能连大虫都没见着就吓得逃跑。”
“不会讲赶紧下去,换会的上来。”
“‘酒家’呢,‘三碗不过岗’呢,怎么直接就进山了,你会不会啊。”
有人起哄喝倒彩,自然也有理智的人。
“你们别乱起哄了,人家开头不就说了是别开生面的,自然跟以前听到的不同。”
“兴许正是因为没喝酒,没醉,所以武松听到虎啸才被吓跑了,等下山吃上十八碗酒,再上山打虎不迟。”
说书先儿再拍惊堂木,朗声道:
“各位看官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话说武松慌忙间跑到山下,只见有一间小酒铺,门外杆子上挂着一张小旗随风招展,定是酒家无疑。
武松便想去吃上一碗酒,压压惊。
凑近一看,原来那小旗幡上写着‘三碗不过岗’,武松道:嚯,三~碗~不~过~岗,这店家好大的口气,某不信这个邪,且进去试试。”
“小二见客来,一甩巾子招呼着:客官里边请,您要些什么?
武松大笑: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再切二斤牛肉。
……”
自这处开始,后面就与原本的武松打虎完全不同了。
酒家的酒太烈,武松方吃了一碗,便头昏昏只觉醉了,并没有连吃十八碗,而是将剩下的悉数打包。
吃醉了酒的武松忘了山中有虎,晃晃悠悠提着酒便进了山,然后武松不胜酒力在一块大青石上睡觉,等他醒来便看到一头吊睛白额虎醉死在一旁,地上还有翻到的空酒坛。
武松趁醉打死了老虎,成了打虎英雄。
讲完,满场寂静,然后便是山呼般的倒彩,直骂他乱讲一气,侮辱了武松。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样讲很是新奇,只是这种人是少数。
陈颍摇头轻笑,想不到古代也有这么有脑洞,会整活儿的人。
拉响铃铛,唤来小二,陈颍吩咐道:“去叫掌柜的来。”
小二心呼不好,定是刚才的评书这位爷不满意,忙点头哈腰应下,去和掌柜通气。
不多时掌柜来了,见到陈颍,掌柜脸上一惊,忙将小二打发出去,然后恭恭敬敬给陈颍行礼。
“把刚才讲‘武松打虎’的那个叫来,我问他几句话。”
掌柜只当陈颍对刚才那段不满意,只得去带了人来。
“这位是咱们茶楼的真正的主人。”掌柜给一脸忐忑的青衫说书人介绍道。
说书的忙行礼叫道:“见过东家。”
陈颍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
“你方才所讲的‘武松打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说书的忙回道:“正是。”
陈颍又问道:“那你是每次说的都这么别开生面,还是仅今日一次?”
“回东家,今日的头一回,不才想着来喝茶听书的老爷们都听腻了老一套,便想试试不一样的。”
就在掌柜和说书的都以为陈颍接下来要雷霆大怒时,却听到陈颍夸道:
“不错,你很有想象力,以后你说书就专这种与众不同的,把它打造成一档独特的节目。”
人或多或少都有猎奇心,常来听书的这些人猎奇心更是高于常人的。
在听腻了那些老一套的故事后,突然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始的反应自然是抵触,但陈颍知道,慢慢地他们便会接受,然后喜爱。
只要能不断创新,这茶楼的座位就不会空,届时便能探听到无数的消息。
说书的有些不懂陈颍的意思,倒是掌柜的听明白了,忙替他答应了。
敢情东家不是不满意,而是很满意,要捧这位剑走偏锋的。
“行了,你们退下罢。”
陈颍端起茶杯欲饮,到了嘴边又放下,吩咐道:
“对了,下一场安排《白蛇传》。”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掌柜恭敬应下,带着说书的离去。
接下来便是一段《白蛇传》,登台说书的功底更胜方才那个青衫的,一段讲完,台下满场叫好,要求加场。
于是,在诸多看官的热烈要求下,从白蛇下山报恩,讲到了端午节白蛇现原形吓死了许仙,一直讲到白蛇被镇在雷峰塔下方才止住。
这还是因为天色将黑,不然怕是止不住的。
陈颍并没有专注去听说书,而是一直在听各类客人的反应。
有谈论人和妖该不该在一起的;有羡慕许仙的;有不忿法海的。
最主要的是,有看过纸质版话本故事的,把书开头那段引子,陈颍和“高僧”的辩难拿出来说的。
这个话题一出,更是引得众人热议。
“说什么妖都是坏的,生来便是害人的,简直和法海一样可恶。”
“人还分好人坏人呢,难道就不许有好妖,这些个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人家除妖是为了功德,那还管什么好坏,你们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这位是友军,厚葬!
“你们说,陈公子写这《白蛇传》会不会就是为了讽刺那什么高僧?”
“慎言,兄台慎言,心中明白便是,有些话万不能明说。来,咱们接着说法海。”
……
听了许多,陈颍甚是满意,《白蛇传》大火,这下看那和尚还怎么能坐得住。
329.贾府的荒唐规矩
又过几日,陈颍忽想起自己曾借了贾宝玉和薛蟠的名头进城,说要请他们一个东道以表歉意的。
既然想起,陈颍便打算早些了了,不然等黛玉来了,自己更没心思去和薛蟠他们共宴了。
一早派人往梨香院递了请贴,让薛蟠叫了贾宝玉一起赴宴。
谁知送请帖的人带着请帖回来了。薛蟠不接请帖,说要他陈颍亲自去请方显诚意。
听完下人的回话,陈颍心中冷笑。
这呆霸王明显是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冷笑之后,陈颍还是决定去一趟,正好有些日子没见到宝钗了。
薛蟠没甚文化,或许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作“引狼入室”。
既然要去梨香院,自然绕不开贾家,索性陈颍先去见了贾母,向她说了今日请贾宝玉和薛蟠出去吃东道。
贾母乐呵呵地答应了,让人去寻宝玉过来。
等了许久,宝玉没来,派去的人回来,说贾宝玉被贾政叫去了。
陈颍当即起身道:
“老太太,既然宝玉兄弟暂时有事,我便先去薛家一趟。”
陈颍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贾母听到贾宝玉被他老子贾政叫去了,肯定要派人去救场。
他乐得贾宝玉被贾政多训斥一会儿,才不给贾母拿他当托词去捞贾宝玉的机会。
去梨香院要经过王夫人院,陈颍决定顺路去看望一下迎春。
才到抱厦外边不远,就听到里面有争执声。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迎春的奶娘再作妖。
心中暗骂贾琏不靠谱,都过去好几日了,事情还没办妥。
正要进去,又见到旁边探春屋里出来三人,往迎春那边去了,为首者正是探春。
陈颍想起惜春说过,探春如今帮着凤姐儿管家,便想看看探春会如何解决此事。
因此不作声张,打算近前寻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悄悄看看。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正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骂个不停。
“姑娘,你也别太张势了,姐儿都没说什么,你倒在这里蹦高跳下的撒泼,倒显得你有多能?”
仆妇对面的正是迎春的丫鬟绣橘,此时被气的满脸涨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那仆妇得势不饶人,张口又来。
“姐儿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原也该孝敬我,难不成只许你们哄了姐儿去,不许我受姐儿的孝顺?”
绣橘又气又急,方才这老奶嬷嬷过来,说要借些银子,自家姑娘没有,她便拿了梳妆台上的一支攒珠儿累金凤钗,说是借去当了钱周转,等赎了再给送回来。
也不等迎春是否同意,奶嬷嬷拿了钗子便走。
绣橘如何能不知,这让她拿了去便是回不来了,于是她就追了出来。
谁知理论不成,竟还遭了这般冤枉辱骂,又气又急,眼泪便止不住的流。
此时探春进来,左右各看了一眼,问道:
“怎地在此吵嚷,难道不知道二姐姐病着?”
绣橘见到探春,忙要开口,那奶嬷嬷却抢了先。
“原来是三姐儿啊,你可得评评理,不是我要吵着姐儿,是绣橘这丫头拦着不许我走。”
真是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啊。
绣橘急忙反驳道:“明明是你拿了我们姑娘的金凤钗,我才拦你的。”
探春也知道府上这些年老下人一贯的嘴脸,并不太信迎春乳母的话,看向绣橘问道:
“你先说,是怎么回事?”
绣橘便抽咽着将奶嬷嬷来借银子没有,拿了迎春的金凤钗便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迎春乳母厉声道:“当真是不害臊的小蹄子,什么叫我拿了姐儿的钗子便走?明明是姐儿借给我的。”
探春拦下气恼的绣橘,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府上这些老一辈的下人,都有着长辈的脸面,她也不好处置。
“既然是二姐姐借出去的,可有立下字据。”
绣橘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探春看向迎春乳母,笑道:
“也难怪绣橘着急拦您,再是着急妈妈也该写份字据才是。”
这下迎春乳母更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
“三姐儿,瞧你这话说的,满府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奶不仗着哥儿姐儿得些便宜,偏到咱这儿,就要‘丁是丁,卯是卯’的?”
探春被这不要脸的劲儿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下迎春的乳母更是得意,继续阳阳道:
“不是我说三姐儿,别觉得跟着琏二奶奶管了几天事儿,就拿起款儿来训人,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琏二奶奶这样的才是府上说了算的。”
这一下可是不是要强的探春气得够呛,脸涨的通红,泪珠儿直打转。
陈颍轻咳一声,走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出来,迎春乳母就要双杀了。
“倒是奇了,头一遭见到有奴才敢这样跟主子说话的。”
“颍哥哥!”
见到陈颍来了,探春又惊又羞,忙转过脸去,不想让陈颍看到她现在丢人的样子。
绣橘,还有探春的丫鬟侍书、翠墨,忙欠身行礼,口称“陈大爷”。
迎春乳母虽没见过陈颍,但也听过陈颍的名头,见这阵仗,如何不知眼前这位俊俏公子哥儿正是陈颍。
“原来是陈大爷,老婆子给陈大爷请安。”
“我可受不起您老的礼。”陈颍侧身让开,脸上挂着冷笑。
见陈颍这般,迎春乳母有些恼怒,刺道:
“陈大爷,府上的事,怕是轮不到你主持公道罢?”
这还了得,贾府的这些奴才都被纵成这般了。
陈颍冷笑道:“既然你觉得我和三妹妹都没资格管你,那我便找个有资格的来。”
“侍书,你去看看琏二爷在不在府上,若是在就说我请他过来。”
侍书连忙出去寻贾琏去了。
一听陈颍要让人叫贾琏,迎春乳母气焰顿消,脸上露出惶恐。
她不是怕贾琏,而是怕事情闹起来传到老太太耳中。对迎春探春,甚至贾琏,她都能端着乳母的身份,对方若是不敬便是不孝,她自然就能拿捏了。
但是老太太可不是她能拿捏的。
很快,贾琏便被侍书请来,陈颍没好气的看了贾琏一眼,冷声道:
“琏二哥还真是贵人事忙啊。”
330.“一笑泯恩仇”
挖苦贾琏一句之后,也不等他说话,陈颍又道:
“府上这位,拿了我送给迎春妹妹的东西,琏二哥你看着处置罢。”
陈颍这话一出,迎春的乳母和丫鬟绣橘都是一愣,然后前者脸色发白,后者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听了陈颍这话,贾琏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这几日他一直没找着机会发落迎春的乳母,就暂且搁下了。
不想就一松神,对方犯到陈颍手里了,拿了陈颍送的东西,还被陈颍当面抓住,这简直是把贾府的脸放到地上踩,更是把他的脸打的生疼。
“好个鬼迷了心的老厌物,竟欺到主子头上了,来人,按住打四十板,撵出府去。”贾琏近乎暴怒地吼道。
迎春乳母被吓得抖如筛糠,扑通跪下就求饶。
“二爷,您发发慈悲,我把二姑娘奶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饶我这一回罢。”
看着跪在地上哭喊的奶嬷嬷,绣橘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在场几人,除了她和陈颍,都不知道,其实那支金凤钗根本不是陈颍送的。
陈颍一说,她福至心灵就反应过来,陈大爷这是要给奶嬷嬷加一个大罪名。
奶娘偷拿姑娘的首饰,和偷拿贵客赠的礼物还被贵客当场抓住,这两者的严重程度可是相差甚远的。
本来贾琏被陈颍叫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这会儿见到眼前这个老东西又哭又喊,心中更是厌烦。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拖下去打,凡她家有在府上做事的,一并撵出去,府上留不下这种恶奴。”
等那个奶嬷嬷被几个健壮仆妇架走后,陈颍和探春进屋去看迎春,贾琏有些尴尬地跟在后面。
绣橘忙着把金凤钗拿给迎春,头一个就跑进了屋子。
陈颍几人才走到外间,就听里面迎春说话声。
“她要拿便给她拿去,何苦闹成这样。”
陈颍在外边听的有些生气,方才绣橘被骂时她呆在屋里不出去还情有可原,毕竟对方是她的乳母。
但是现在都把钗子拿回来了,她还埋怨绣橘不该惹事,这就有些让人寒心了。
许是真被伤着心了,绣橘委屈哭道:
“姑娘虽不怕,我是做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岂有我的好。”
估计是怕迎春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探春赶忙打帘进了内间,陈颍也跟着进去。
“二姐姐。”
“二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见是探春陈颍,迎春忙起身还礼。
“吃了几日药,已经是大好了。”
“谢谢颍哥哥帮我讨回簪子。”
“你可别谢我,是琏二哥替你做的主,我可不敢居功。”
陈颍旁挪两步把后面的贾琏让了出来。
他并没有调解迎春主仆的想法,也不想教迎春什么大道理,迎春性格如此,不是他能轻易左右的。
略聊了几句话,陈颍说道:
“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二妹妹。”
“三妹妹,告辞了。”
“琏二哥,咱们外边说话罢。”
于是探春留下安慰迎春主仆,陈颍和贾琏到外边说话。
“陈兄弟,我……”
陈颍摆摆手笑道:“行了,琏二哥也不必说什么抱歉的话。”
“我倒是想叮嘱琏二哥两句话。”
贾琏道:“陈兄弟请说。”
“今日这事想必琏二哥还得找老太太做主罢。”陈颍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琏。
把半辈子都在府上做事的老人撵出去,可不是贾琏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不然其他奴才还不得造反。
贾琏尴尬道:“这老货不光仗势欺主,还冲撞了陈兄弟,不管怎么都不能再留她,只是毕竟她是府上的老人,还得和老太太说一声才是。”
陈颍道:“琏二哥,乳母犯事被赶出府去,对二妹妹的名声可不太好,在老太太面前该怎么说,还请琏二哥多考虑。”
贾琏笑道:“陈兄弟放心,奴才犯了错,岂有让主子替她担不是的,该怎么说我都明白。”
陈颍点点头道:“我还要去梨香院找薛蟠一趟,琏二哥自去老太太那边说清楚,一会儿跟宝玉兄弟一起,我请东道。”
“那敢情好,少不得吃陈兄弟你一顿好酒,别家的酒我可不吃,非得是云字号特售的才行。”
“好说,只要琏二哥能喝,酒管够。”
两人自此一东一西分开,陈颍独自往梨香院去,贾琏也忙去荣庆堂跟贾母回事。
荣庆堂内,贾母连带怒色看着贾琏。
“究竟怎么回事?”
贾琏来之前就已经有碎嘴的往贾母这里通风报信了,原因无他,唇亡齿寒尔。
“老祖宗,您是不知道,今日贾家的脸都被那老货给丢尽了,若是我不惩治她,怕是今后就没脸了。”
见贾琏说的如此严重,贾母脸色逐渐凝重,眉头紧紧皱着。
“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贾琏回道:“老祖宗,那老货手脚不干净,仗着自己是二妹妹的乳母,欺二妹妹性子软弱,拿了主子屋里的东西,被抓了现行还出言不逊。”
贾母道:“这些个奶妈子,一个个仗着自己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就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
贾母说这些,是为了给贾琏补台,告诉那些想来求情的人,她早就看不惯这些个奶妈子了,贾琏做的没错。
话头已转,贾母又道:
“纵是她不对,也该来回了我,送到我这里处置,岂有你一个小辈这样做的。”
贾琏忙作揖道:“二妹妹三妹妹也是这样说的,让我看在她是二妹妹奶娘的情分上饶她一回。”
“只是那老厌物偏偏拿了陈兄弟送的东西,还正好被陈兄弟撞见了,我若是不当场处置了她,恐怕陈兄弟多心。”
“她再有体面也是奴才,岂能越过陈兄弟去。”
贾母点点头,问道:“哪颍哥儿怎么说的?”
“陈兄弟说,这是咱们府上的事,他不好掺和,只让我处置的时候顾着些二妹妹的名声,就往梨香院去了。”
贾母道:“看看人家这孩子,说话做事就是得体。”
“也就这次是颍哥儿,倘若下次拿了别家客人的东西,那真是老脸都要丢尽。”
“将她撵出去,再不许进府,家里的人一律拨到圊厕行内。”
贾琏忙恭恭敬敬应着,然后贾母又训了他几句,如此一来,那些求情的再是不能张嘴了。
就像贾琏说陈颍比一个奶嬷嬷重要一样,贾琏这个主子自然也比一个奶嬷嬷重要。
别说迎春的乳母本就有错,就是贾琏冤枉了她,贾母肯定也是给贾琏圆了,将人撵出府去。
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迎春是当事人,探春也在场,贾琏说她二人为奶嬷嬷求过情,这样一来,就不会折了她们的名声。
惩治了刁奴,贾家的脸面也保住了。
唯一一个折了面子的,估计就是正在东府忙活,还不知此事的凤姐儿,府上出了这样的奴才,她这个“总管”脸上可不好看。
再说陈颍这边,到了梨香院,便有下人带他去了客厅。
客厅内,薛蟠正大马金刀坐在首位上喝茶,见陈颍来了也不起身。
陈颍懒得搭理他,自行走到另一边坐下。
“薛大哥倒是好大的架子,如今我已亲自来请,可能去了不曾?”陈颍半顽笑半讥笑道。
薛蟠却没听出来话中之意,只拿鼻孔看人。
陈颍暗道:这呆货这般自视甚高,还没什么脑子怪不得会惹出那么多麻烦。
“要我去也行,我得带上一个人。”薛蟠开口道。
“不知薛大哥要带何人?”
陈颍心想,若是薛蟠要带什么花魁兔爷儿之流,那自己也不用再给薛蟠留脸,起身便走,爱去不去。
薛蟠道:“是神武将军府上的冯紫英冯大爷。”
听到冯紫英三个字,陈颍脑海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问题,薛大哥只管请他一起便是,好酒管够。”
“只是我有一个邀请我。”
本来听到痛快答应,薛蟠还有些得意,现在陈颍突然又有要求,让他感到不爽。
“什么要求,你先说罢。”
陈颍呵呵笑道:“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想请薛大哥再请冯公子的时候不要提到我,只说是你请他。”
“这是为何?”薛蟠不解道。
陈颍笑道:“上次听琏二哥说过,冯公子好像对我的诗词挺感兴趣,薛大哥先不提我回去,到时候我突然出现,岂不让他惊喜。”
“薛大哥你也有面子不是。”
薛蟠一听甚是高兴,立马换了笑脸。
“陈兄弟你倒是个趣人,看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这次咱们就一笑,一笑什么恩来着。”
“是‘一笑泯恩仇’。”
“对对,就是这个。”
331.嫌疑人冯紫英
一个蹩脚的理由便把薛蟠忽悠住了,陈颍实在有些想笑,好在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论多好笑他都不会笑。
陈颍让薛蟠去请冯紫英,并且不提他的名字,并非无的放矢。
就是刚才薛蟠开口要请冯紫英一起的时候,陈颍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原著有一段剧情。
薛蟠生日请了贾宝玉、冯紫英等人吃席,有写到冯紫英脸上有伤,以及他跟随皇帝打围的事情。
敏锐的陈颍很快就将之与那场刺杀联系到一起,他想试探一下,冯紫英有没有嫌疑。
但是他最近和太上皇身边的“高僧”正打擂台,还写了《白蛇传》传遍京城。
现在几乎是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怕沾惹到陈颍。
这种情况下,以陈颍的名义去请,就算冯紫英不是刺客,也很大可能不会赴宴,那就无从判断了。
所以陈颍就稍作忽悠,让薛蟠当个工具人,帮他把冯紫英诓出来。
“薛大哥,不知姨妈可在,我拜见之后咱们方好出去,以免失了礼数。”
陈颍笑呵呵地问着,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等见过薛姨妈全了礼数之后,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要见宝钗。
只可惜,很不巧,陈颍的算盘落了空。
薛蟠笑回道:“不用麻烦了,我妈不在家中。”
看见陈颍一脸错愕的样子,薛蟠大笑道:
“是我舅妈病了,今日一早我妈便带着妹妹过去了,没人念叨,正好方便咱们出去高乐。”
听到薛姨妈和宝钗不在,陈颍有些失望,不过也就一闪而过,反正来日方长。
“既然姨妈不在家,那也只好下次再来请安了。”
“薛大哥,咱们先去荣庆堂,叫上宝玉兄弟,然后便去外面吃酒。”
薛蟠却是一顿,为难道:“这个,要不你去叫了宝玉,我去请冯紫英。”
虽不明白薛蟠为何不愿去荣庆堂,但听到他要去找冯紫英,陈颍自然乐意。
谁能拒绝一个积极打工,主动要求加班的工具人呢。
“如此也好,咱们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陈颍将宴席的地址告诉薛蟠之后,又叮嘱道:
“薛大哥你可千万别忘了,不要提起我,到时候给冯公子一个惊喜,他必定会感激你这份心意的。”
薛蟠大乐,拍着胸膛道:“陈兄弟你放心,我保证不告诉他你也会去。”
两人分头行动,陈颍又回了贾府,先找到贾琏,问了下迎春乳母的事情是如何处置的,然后两人一道去荣庆堂叫贾宝玉。
此时贾宝玉已被贾政放了,正在贾母跟前说话。
才走到门口,陈颍边听到贾宝玉抱怨道:
“不知是哪个在老爷跟前告我的状,说我不尊乳母,大逆不孝,害我险些挨上一顿好揍。”
贾母气道:“这些个奶妈子,仗着哥儿姐儿吃过她几日奶,一个两个越发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去把李**叫来。”
这是要给贾宝玉出气了。
门外,陈颍面带疑惑看向贾琏,贾琏便解释道:
“今儿个早上,宝玉的乳母李妈妈把老太太给宝玉的点心吃了,惹的宝玉发了通脾气,传到了老太太耳中,把李妈妈叫去申饬了一顿。”
听到这里陈颍算是明白了,为何贾琏撵迎春乳母的时候,贾母丝毫反对都没有。
敢情是宝玉的奶妈在前头先惹恼了贾母。
估计原著中迎春乳母被赶出去也有这个原因,贾母赶人的时候说要拿一个作法,恰好就遇上了,说明贾母真正想撵的另有其人,迎春乳母只是赶上了。
李嬷嬷多次贪嘴吃了宝玉的枫露茶,包子,酥酪;照管宝玉不周,让宝玉在薛家吃醉了酒,她自己却独自家去了;还有宝玉在贾母面前抱怨的“她比老太太还受用呢”、“没她只怕我还多活两日儿”等话。
贾母真正不满的是谁,不言而喻。
对贾母会如何处置李嬷嬷,陈颍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去弄清楚冯紫英究竟和行刺李铭的刺客有没有关系。
陈颍和贾琏进去请了安,然后向贾宝玉说了请客的事。
能出去顽,贾宝玉自然是高兴不已,于是三人辞别贾母,在李嬷嬷被带来之前就出府去了。
到了设宴的酒楼外,陈颍一拍额头,满脸歉意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把酒给忘在家里了,琏二哥你先带宝玉兄弟上去,我回去拿酒,马上回来。”
“对了,一起的还有薛蟠和冯紫英,你们都熟,先聊着,我拿了酒就来。”
说完陈颍便招过小二,让其带着贾琏二人上楼去包间。
看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陈颍转身走向了酒楼后堂。
没错,这处酒楼如今也是他的。
现在他要暗中听着冯紫英和薛蟠他们会说些什么,会不会像原著一样提到打围之事。
二楼,包厢里,贾琏和贾宝玉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薛蟠就带着冯紫英来了。
“好啊!许久不见,难得今日出来高乐。”冯紫英进门便大笑道。
宝玉笑回道:“家中管的严,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安好?”
冯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但家母近来偶感风寒,不好了两天。”
众人一阵寒暄闲聊,宝玉突然问起:
“冯大哥,你脸上这是怎的了?”
几人便都看向冯紫英的脸,细看之下,有一块淡淡的淤青,很不显眼。
贾琏奇道:“倒是宝玉眼神儿好,我竟半天未发觉,紫英,你这是怎么弄的?。”
薛蟠笑冯紫英道:“定是他又和谁挥拳,挂了幌子了。”
冯紫英脸上一僵,然后回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
“这脸上是之前去打围,在西山被兔鹘捎了一翅膀。”
贾宝玉又问道:“单是你去了,还是世伯也去了?”
冯紫英无奈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才跟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留在京里咱们几个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那个苦恼去。”
“这一次,真是大不幸之中有大幸。”
几人聊的高兴,全不知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被陈颍听的真切。
332.暗中窃听,明确身份
听到冯紫英说大不幸中又有大幸,贾琏三个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催问。
此时冯紫英偏又不说了,让贾琏三个心里好似猫儿抓挠一般,拥上去拿住冯紫英非要让他说个分明。
“你到底把这个‘不幸之幸’说了,不然一会儿可不给你酒吃。”贾宝玉催道。
薛蟠也是不依,拿住冯紫英一边胳膊。
“说个半截你撂下了,倒让人热剌剌的扔不下,快快说来,不然今儿个不放你走。”
冯紫英无奈笑道:“我说便是,且快松开,你这憨货手劲还真不小,抓的我生疼。”
薛蟠这才放开冯紫英,但仍站在他旁边,待他下文。
“这大不幸你们自然也是知道的,逆党谋反,险些就天崩地裂了。”
“至于幸事,就是西山一行,家父得了忠顺王爷的赏识。”
贾宝玉和薛蟠听了忙恭贺冯紫英,唯有贾琏非但不贺,还嗤的笑了出来。
“紫英你这算哪门子不幸之幸,和陈兄弟的遭遇一比简直差太多了。”
冯紫英倒也不反驳,就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薛蟠好奇问道:“琏二哥,不知陈兄弟有什么奇遇,竟能比冯兄的境遇还神奇?”
贾宝玉好笑道:“薛大哥哥你怎地忘了,陈颍他还是假冒我们进的城,琏二哥说的可不就是他在山中遇刺,又救了二皇子的事情么。”
薛蟠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是了是了,我怎把这个给忘了,一会儿可得让陈兄弟好好讲一讲他的奇遇。”
贾琏笑道:“陈兄弟去拿好酒去了,估计也快要来了。”
在一楼窃听的陈颍一脑门无语,薛蟠这二货聊得兴起把他交代的话给忘了,不过好在想从冯紫英嘴里听到的他都听到了,也该出去了。
二楼,听到薛蟠话里的意思是陈颍会来,冯紫英脸色一遍,立即起身拱手道:
“论理,我该留下陪着饮上几杯才是,只是突然想起今儿还有件很要紧的事,回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在是惭愧。”
“过几日我特置一个东道,给你们赔罪。”
听到冯紫英准备跑路了,陈颍让小二拿上从酒窖里取出来的好酒,慢悠悠地上了二楼。
见冯紫英突然要爽约离去,薛蟠、贾宝玉都不肯依,死拉着冯紫英不放。
冯紫英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只笑道:
“这又奇了,你我这些年来,哪一回有这个道理的?”
“实在是有要紧的事不能留下,若必定要我喝,现在便拿了酒来,我喝足两大杯再走就是了。”
听他如此说,薛蟠和贾宝玉只得作罢,松开了他,四下去寻酒和酒杯。
贾琏笑道:“今日本就是来和陈兄弟的好酒的,现在他酒还未拿来,你们又去哪里寻呢。且安心等一会子,想是也该来了。”
冯紫英正心虚呢,如何敢见陈颍,忙道:
“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再不敢等下去了,不然回去家父定是要攘我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几人闻声望去,正是陈颍来了,身后跟着一小二,怀抱了一筐,里面整齐放着好些白莹莹的瓷瓶。
“冯兄怎地要走,莫不是我去的太久,冯兄等不住了?”陈颍笑吟吟地看着冯紫英。
薛蟠热情地替冯紫英解释道:“紫英他有紧要的事要家去面见他父亲,既是急事,我们也不好强留他。”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情有可原,不过我这酒冯兄若是不尝尝未免遗憾,还是喝两杯再走?”
冯紫英笑道:“刚才我们还说呢,我自领两杯再走,可巧陈兄弟就拿了酒来了。”
陈颍点点头,转身从小二怀中框里拿出四瓶酒。
“接好咯。”
喊了一声,陈颍像是顽杂耍一样,一瓶接一瓶,不带停顿的将几瓶酒抛向四人。
然而陈颍太过嘚瑟,其中飞向贾琏、贾宝玉和薛蟠的酒瓶都是稳稳飞向三人怀里,最后扔给冯紫英的那瓶却是歪了,朝着冯紫英右臂飞去。
这自然是陈颍故意而为之,冯紫英脸上有伤不假,躲着他也是真,但还得验证一下胳膊上是否有伤。
当时情况紧急,陈颍最后扔的那些石头虽然砸中了刺客,但他根本无暇去看,也就不知道伤势的具体位置。
但刺客首领右臂上的枪伤,可是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一不小心“失手”扔歪了,陈颍发出一声惊呼。
“冯兄小心!”
贾琏三人已经稳稳接住了扔给他们的酒,听到陈颍惊呼,纷纷向冯紫英看去。
只见冯紫英右臂后撤,一个侧身避开酒瓶,然后探出左手将酒瓶捞在了手里。
陈颍忙上前道歉,活像一个整活装逼失败的沙雕。
陈颍都诚恳道歉了,再加上爷没出什么事,冯紫英自然不好责怪陈颍,笑道:
“不妨事,人总有失手的时候,陈兄弟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怪你,就不用道歉了。”
陈颍心道:是啊,人都有失手的时候,上次你失手了,所以我活下来了,接下来我一定不会失手的。
是的,陈颍已经基本确定冯紫英就是当时行刺李铭和他的那个刺客首领,被自己打伤手臂,又被自己扔的乱石砸到的刺客首领。
方才陈颍故意将酒瓶扔偏,飞向冯紫英右臂,在那个角度下,接住酒瓶的最佳方式是直接抬起右手挡住。
可陈颍看到冯紫英先是右臂微动,有抬起的征兆,但是下一刻就向后侧身,探出左手接住了酒瓶。
说明他下意识是习惯用右手去接的,但有某些原因让他换成了左手。
如此蛛丝马迹,虽不能明确指明冯紫英就是刺客,但可能性很大。
陈颍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冯紫英就是那个刺客首领。
这个仇,他要报,而且光是冯紫英一个人,还不够。
揭过陈颍失手这一插曲,薛蟠起哄要给冯紫英换了大杯吃酒。
陈颍提醒道:“我这酒可比寻常的酒要烈上许多,薛大哥你还是被为难冯兄了。”
冯紫英豪气笑道:“无妨,既然说了自领两大杯,那就换大杯。”
“冯兄大气,前有五二郎十八碗过景阳冈,今有冯大朗海碗饮烈酒,佳话,佳话!”
陈颍暗戳戳的明捧实激,他这酒可不是古代那些所谓好酒能比的,两大杯,他倒要看看冯紫英喝完怎么回去。
酒瓶启封,顿时一股馥郁浓厚,醉人心脾的酒香就充满了屋子令人陶醉。
“好酒!”
“好香的酒。”
薛蟠几人齐齐惊喜大叫,如此浓郁的酒香,这等好酒他们还从未见过,怕是宫中御酒也比不得这酒罢。
闻到扑鼻酒香时,冯紫英心中咯噔一声,这酒光是酒香都醉人,两大杯下去,他觉得自己扛不住。
但话已说出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333.沉不住气的顺治帝
到最后,冯紫英也没能吃完两大盏酒,不过一杯,冯紫英就告罪欲走。
这次并没人再拦他,不能怪冯紫英不喝,实在是陈颍带来的酒太好太烈,难以消受。
走的时候,冯紫英已显醉态,虽然他强装无事,但那微微打晃的脚步足以说明他的状态。
至于冯紫英要怎样回家,会不会半路醉倒在街边,陈颍并不关心,他现在思虑的是,该不该告诉李铭,冯紫英就是那日的刺客首领。
一边陪着贾琏三个吃酒,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三人的不满。
“陈兄弟,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心疼这些酒?”贾琏调侃道。
憨直的薛蟠只觉得贾琏的说法倒是很有可能,这般好酒,陈颍心疼也是应该的。
“陈兄弟,你说个价,我不能让你吃这个亏。”
陈颍回过神来,好笑道:“既是我的东道,岂有让薛大哥出银子的道理。”
“这酒虽珍贵,但还不至于让我心疼,刚才是想其他事情出神,我自罚一杯。”
说着陈颍拿起酒杯仰头饮下,当然不是冯紫英刚才用的那种大杯,只是寻常酒杯。
贾琏笑道:“还是陈兄弟大气,这酒比宫中的御酒都要好,要是我得肉疼死。”
薛蟠调侃道:“要是琏二哥你,根本就不会拿出来,肯定藏起来一个人享用了,还有什么好肉疼的。”
“然也,要是我有这般好酒,我肯定是舍不得拿出来的,自己喝还嫌不够呢。”
被薛蟠调侃,贾琏也不恼,笑呵呵说道。
“平心而论,陈兄弟你这酒比宫里的御酒不知要好多少,怎地不献上去?”
“若是有贡酒的名头,陈兄弟这酒必定能名传天下,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直往家中淌,岂不美哉。”
对于贾琏的憧憬,陈颍一点儿也不心动,举杯邀饮一下后,陈颍笑道:
“若我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肯定会像琏二哥说的做。”
“都知道这酒是用粮食酿的,我这酒好则好矣,但比寻常美酒耗费的粮食更多几倍。”
“今上心怀黎黍,体恤万名,我身为臣子,当思为君分忧,又岂能为君添忧。”
一旁的贾宝玉拿起酒杯吃酒,在遮挡下悄悄撇嘴嘟囔了句“沽名媚上,又是一个禄蠹之辈”。
陈颍听到了,却并懒得和他计较。
贾琏叹道:“陈兄弟这胸襟非我能比,只可惜徒看着一座金山在眼前,却不能入。”
陈颍心中无语:就算是金山,也是我的金山,你惋惜个什么劲儿。
薛蟠听了贾琏的话大笑道:“有什么好可惜的,银子这东西足够高乐就行了,赚它那么多做甚?”
陈颍赞同道:“薛大哥看得透彻,赚银子本就是为了活的更好,若是为了赚银子而赚银子,未免活得太辛苦了。”
方才还暗骂陈颍是禄蠹的贾宝玉,这会儿又一脸兴奋地赞同道:
“这话说的有理,为了银子发愁算计实在庸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还一心想着经济仕途,那真成了浊物了。”
贾琏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们倒是一个个不愁银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宝玉这话可不对,咱们这般人家,虽富贵,但花用更多,花销银子流水般往外淌,若不想着赚银子,将来必是后手不接。”
贾宝玉却没心没肺随口说道:“琏二哥担忧这些做甚,凭他怎么后手不接,总短不了我们的。”
一句话,把贾琏气得直翻白眼,见贾琏还要和贾宝玉理论,陈颍忙劝。
“琏二哥,不至于,宝玉兄弟不喜经济仕途,从未接触过这些,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今日是我的东道,若是你们再吵起来,那可是打我的脸了。”
如此,几人不再谈黄白之物,专心吃酒。
待席散,个个醉态醺醺,步伐趔趄。
酒楼掌柜早得了陈颍吩咐,安排马车将三人送回贾家,不在话下。
送走三人后,陈颍没有直接乘车回府,而是喝了醒酒汤,在酒楼歇了近一个时辰,差不多清醒后方才叫来马车回陈府。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即使醉酒也不会忘却。不论前世还是今世,陈颍都不会允许自己喝醉了酒到街上去。
不论是醉酒作出什么社死的事情,还是意识模糊之下出现什么意外,那都会让人悔恨终生。
所以,在身边没有绝对信任的人时,不要喝醉。若是没办法醉了,那就老老实实待在安全的地方。
因为,一但你醉醺醺的孤身一人在街上游荡,或许当你醒来时就会失去一些东西,更甚至你就再也醒不过来。
第二日,陈颍破天荒的起晚了,脑袋昏沉沉的甚至腹中还有些痛。
【以后再不能跟薛蟠这种人喝酒了】
薛蟠这货喝起酒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只要还没倒下,他就会不停地劝酒,哪怕醉到说胡话了,嘟囔的也是喝酒。
还有贾宝玉,酒品也不怎么样,没人劝着,他一喝便停不下来,醉了便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陈颍还有印象,昨天贾宝玉喝醉之后说了他不少坏话,不过陈颍早就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被贾宝玉编排几句,不痛不痒。
起来后,虽然晚了,但陈颍还是练了一番拳脚,洗漱之后叫了些清淡养胃的饭食。
吃到一半,竹砚急匆匆进来,回说宫中有太监来了府上。
陈颍以为是癞头和尚终于要动手了,忙放下碗筷,净了口去见。
到了客厅才知来的是顺治帝身边的戴权。
一番客套后戴权说明了来意,顺治帝催他动作快点,尽快收拾了太上皇身边的高僧。
这突如其来的催促让陈颍有些疑惑,顺治帝从来都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现在却着急了。
【莫非当时在西山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陈颍爽快的领了命,又悄悄塞了厚厚的一封银子,让戴权甚是满意,带着笑走的。
送走戴权后,陈颍来到书房闭门沉思。
顺治帝反常的沉不住气,派了戴权来催他,很显然是担心太上皇的毒真会被和尚解了,想借自己的手赶走和尚。
陈颍想不通顺治帝为何会突然沉不住气,但这次催促我,让他想清楚了另一件事。
原本陈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冯紫英是刺客的事情告诉李铭,现在他想清楚了,此事不能告诉李铭。
顺治帝突然急切起来,在陈颍看来,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变故,命不久矣,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要么是除了李钰之后,阻力大减,顺治帝迫不及待想要大干一场。
而从冯紫英的话里,可以听出冯家在打围之后,已经得了忠顺亲王的赏识,转投了忠顺亲王。
若是陈颍告诉李铭那日的刺客就是冯紫英,可想而知,冯家必定难逃一死,连带着还会牵扯出不少人。
这些人的折损,很可能会让忠顺亲王元气大伤,自此再也无法与顺治帝抗衡。
帮着顺治帝再去一份阻力?这明显不符合陈家现在的利益,陈颍不能干这种蠢事。
虽然为了大局,暂时不能动冯紫英,但当初刺杀之仇,陈颍可不会忘记。
且先记下,来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334.宁国府出殡,九华宫问对
且说秦氏停灵四十九日将满,眼见得发引将近,贾珍让人抬着,亲自前往城外铁槛寺踏看寄灵之所,又叮嘱主持色空和尚好生预备新鲜陈设,多请名僧,以备接灵使用。做足了姿态。
等到出殡这日,有宝珠以未嫁女之礼,为秦氏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这日前来送殡的官客不计其数,四王八公里,除了缮国公诰命亡故,守孝不得来,余者皆有人前来送殡,沿途设棚路祭。
另外还有与贾家交好的勋贵无数,如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鲲、景田侯之孙任五城兵马司的裘良等。还有诸多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宁府正门外不远,沿途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
前四棚分别是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家郡王府的路祭。再往远便是余下前来送殡的各家路祭彩棚。
光是路祭的棚子,就接连摆了有三四里远。
如此盛况,足见贾家之盛。
然而如此盛况,陈颍却并未到场。因为一早便有九华宫的公公来到陈府,宣陈颍入宫面见太上皇。
说回宁国府这边,随着测算的吉时到了,只见宁府大殡出门,鼓乐吹号,浩浩荡荡,威势压人。
一时又有北静郡王水溶下朝请来送殡,宁府开路传事人忙报与贾珍,贾珍同贾赦贾政连忙去迎,以国礼相见。
水溶于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以王爵自大。
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萌生辈何以克当。”
北静王笑道:“世交至谊,理当来奠,何出此言。”
说完水溶回头令长府官主祭代奠,他则邀贾赦贾政一旁说话。
说起这异姓四王,实则与贾家一门双公一样,早已名存实亡。
东平,南安,西宁三府,子孙没能承袭王爵,只余一座王府和府上那块匾额。只因王府太妃尚未离世,故仍能以郡王府自居。
惟有北静王当年功劳最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水溶一早上朝,待下朝便直奔宁国府来送殡。
因之前也曾来吊唁过,是以水溶并未因贾珍折腿坐软抬感到惊讶或是不悦。
行之一边,水溶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见为快,想来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请来?”
贾政忙应下,去命宝玉更衣,领他前来谒见。
贾宝玉素闻北静王水溶的贤德,且才貌俱全,风流跌宕,不为官俗国体所缚,是位一等一的风流王爷。
如今来叫他去见,自是喜欢,一面走,一面想着对方会是何等脱俗仙姿。
到不远,贾宝玉瞥见北静王坐在轿内,仪表端庄,只见轮廓便觉不俗,更是欢喜。
及至面前,两人凝眸对视,久久不分。
一个是喜爱男风的风流王爷王爷,一个是只爱好颜色却不吝男女的多情公子,两人仆一相见便看对了眼,都觉得对方非是俗人,甚合心意。
水溶笑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宝’似‘玉’。”
贾宝玉并没听出水溶话中深意,只是高兴。
一时水溶又问:“衔的那块宝玉在哪里?”
贾宝玉忙从衣内解出,托献与水溶观看。
细细看了一遭,水溶轻声念了遍通灵宝玉上镌刻的字。又问:
“果真灵验否?”
贾政忙回:“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
接下来水溶亲手为贾宝玉戴上玉,又邀了宝玉入轿,把手言欢,问年龄,问读何书,宝玉皆答了。
若有人留心对比,便可发现,此时水溶之于贾宝玉,宛若当日贾宝玉之于秦钟。
热情聊了一阵,水溶向贾政赞道:
“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贾政自是一面心喜,一面毕恭毕敬,文绉绉的谦让。
再之后水溶又扯了许多,提起让贾宝玉常往他王府上去谈会,共进学问。
至于其用意,当局者未可知也。
从头到尾水溶都不曾问过陈颍在不在,要知道,早在状元宴上,以及在西山时,水溶对陈颍可是极为热情,怎地现在却不闻不问?
其实不单是水溶,今日前来送殡者,其中不乏有昔日欲交好陈颍者,但只因陈颍近来与太上皇身侧之高僧交恶的事,满城皆知,是以这些人纷纷避而远之。
一部分是怕惹祸上身,当然也有家中长辈甚至本人服食丹药的,还希冀着那位高僧为太上皇解毒之后,能为他们解毒。
抱有这般心态的自然不会再想着与陈颍结交,躲都躲不及。
说到丹药,就不得不说贾敬。今日秦氏出殡,也算得是宁国府的大事了,然而贾敬全然不理,只顾在玄真观躲着炼丹。
没错,就是炼丹,哪怕有高僧揭出丹药有毒,哪怕太上皇明令禁止炼丹,贾敬仍偷偷炼丹。
听起来贾敬很愚蠢,其实并不难理解。
继续服食丹药,他可能就没几日可活;但不服食丹药,他现在就会生不如死。
那些丹药的药方是以五石散为根基写出来的,五石散为何物?毒品也。
所以贾敬一个长期吸毒的瘾君子,如何能忍住不吃丹药,就算明知有毒,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多的是人飞蛾扑火。
而此刻的九华宫内,陈颍正在同太上皇说起所谓丹药的效果和危害。
之所以回说这个,是因为陈颍一进来,太上皇便问他服食丹药究竟有什么害处,有那些症状。
很显然,陈颍之前埋的刺起作用了,太上皇这是已经怀疑和尚了,怀疑他究竟能否解毒。
陈颍自然乐得告诉他,将铅汞中毒的大致症状说与太上皇,奸诈的陈颍只说内在症状,外状一概不提。
每当陈颍说出一项,太上皇的脸色便阴沉一分,陈颍心中的喜意也更添一分。
【嘿,让你舍不得法力,解个毒都能搞成豆腐渣工程,活该我赢】
即使脸色阴沉到极点,太上皇也并未当场爆发。
最后,太上皇叹道:
“陈小子,你很对朕的胃口,但大师说你太过妖异,将来会祸乱国朝。
朕不愿相信,但朕是君,朕不得不为社稷负责,朕很为难啊。”
陈颍道:“陛下何须为难,清者自清,臣愿和大师当面对质。”
335.要留清白在人间
被怀疑成妖邪,陈颍却是不卑不亢,直言“清者自清”,敢当面对质,自证清白。
这番坦然气度,铮铮傲骨,让太上皇愈发见喜。
但太上皇身中丹毒,和尚是唯一还有可能解毒的人,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只能坚信。
再是喜爱陈颍,也只能忍痛放弃了,若是陈颍无法自证,他也只能学一学诸葛亮,挥泪而斩。
“李忠,去请大师来。”
随着太上皇令下,那个曾去陈府宣过陈颍的老太监应声出去。
陈颍暗道:这李姓怕是太上皇赐的,看来太上皇很看重这位老伴当啊。
不多时,李忠便引着宝相慈和的高僧来到九华宫。
“见过陛下。”和尚单手做佛印于胸前,微微躬身向太上皇问礼。
然后便看向陈颍笑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陈颍讥笑道:
“大师还真是虚伪,既然污蔑我去,欲致我于死地,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当真令人作呕。”
和尚收起笑容,冷肃道:
“既然你如此着急,老衲慈悲为怀,这便为你超度。”
“且慢!”
上首龙椅上太上皇突然发声制止。
和尚念了声佛号,问道:“阿弥陀佛,陛下有何吩咐?”
“朕已答应容许他与大师对质,自证清白,大师先别急着动手,不管怎样,给他一个分辨的机会。”
“既然陛下有命,老衲就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但任你舌灿莲花,妖邪终将伏诛。”
陈颍傲然挺立,目不斜视地看着太上皇,铿锵有力说道:
“陛下,今日横遭诬陷,我欲以诗明志。”
“准!”太上皇高声答允,“赐文房四宝。”
很快便有宫人抬着放有笔墨纸砚的书案进入殿中,搁在陈颍身前。
陈颍右脚划动,以晦涩玄妙的步态挪动,最终与肩同宽,瘦挺的身形一瞬间仿若横亘天地,气势惊人。
太上皇正惊讶时,只见陈颍提笔蘸墨,落笔成字,口中掷地有声诵念着。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铿锵有力,字字如金铁交击,敲在太上皇心头。
看到这一幕,和尚脸色无比凝重,他看出来陈颍这是在施展一道术法。
以诗引动九天之上,文昌六星神辉洒落,庇佑施术者邪祟不侵,这是道门术法。
此术成,陈颍星辉加身,他的术法就无法伤到陈颍,虽然他本来就不能直接对陈颍动手,不然也不需要借太上皇的手来毁了陈颍。
但是他以为陈颍不知道这点,现在是本元预感到危急,所以才让陈颍激发了这道术法。
想到这些,和尚心中欲坏陈颍“历练”的心更加坚定。
能恢复部分记忆,还能临危激发术法护主,可见陈颍本尊非同小可,若是不趁着陈颍是个凡人除了他,将来他必是难逃一死。
当然,这一切都是和尚的猜想,他哪里能想到,这术法是陈颍软磨硬泡从破足道人哪里学来的。
道人欲和陈颍合作,帮助陈颍以获取功德。
对此,陈颍自然是乐意之至,但僧道两个把他当成了大能下凡,他自然要端着架子,把这张虎皮扯起来。
所以陈颍向道人提了三个条件作为投名状。
第一个便是这道术法,虽然上次被道人袭击,自己无事,但不一定次次都能无恙。
而且这个世界既然有僧道这样的小神仙,那说不定也会有妖邪鬼怪,弄一道保命的术法,有备无患。
道人并没有告诉陈颍这道术法的名字,只说了施展术法的方式。
陈颍管这招叫“鸿运当头”,除了陈颍那种晦涩玄妙的步伐,还要诵念合乎场合、心境的诗词,方能引动代表着文昌帝君的六颗命星降下星辉。
施展条件很是苛刻,不光要诵念诗词,还必须要合乎眼前遭遇和心境。
饶是陈颍这个文抄公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出一首《石灰吟》。
待陈颍最后一字出口,也正好写完最后一笔,瞬间陈颍身上气势大涨,如渊如岳。
原本不以为意还准备就此诬赖陈颍施展妖法的和尚,在陈颍念出最后一字时,兀地脸色惨白,后退数步。
不知是这么回事,术法的威力超出了他的认知,和尚咽下嘴中鲜血,指着陈颍厉声道:
“此等妖法,还敢说清白?”
陈颍也没想到这次施展出来的威势会比之前尝试时高出这么多。
【莫非是这次念的《石灰吟》与我的处境太过契合?】
惊讶之余,陈颍立刻随机应变,作出一副迷茫无措的样子。
太上皇阅历丰富,见过不少文人在作诗赋文时心念通达,精气神容于一体,气势慑人。
虽没有陈颍这般厉害,但也衬的陈颍这番表现在太上皇眼里不算太夸张。
所以在和尚呵斥陈颍时,太上皇并未开口,他觉得这还不足以证明陈颍是妖邪。
“大师此言何意?我不过是赋诗一首,表达被诬陷的心情,怎就成了妖法?”陈颍愤愤不平地质问着。
和尚一看太上皇的表情,便反应过来,太上皇并不像自己感受的这般直观,在太上皇眼里陈颍无非就是作诗的时候意气风发,气势大增,算不得什么异常。
经过这次失利,和尚也冷静下来,反正他有足够的把握将陈颍定为妖邪,不必急于一时。
“巧言令色!既然你不承认,那老衲便揭穿你的真面目。”
“老衲问你,你一手创建所谓听风阁,把控舆论,左右民意,颠倒是非,蛊惑人心,这些你作何解释?”
陈颍不屑地笑道:
“你这话问的简直可笑,试问谁家没有这种利用舆论的手段,比起那些不容有自己以外声音的人,我兼听广纳,对民间言论善加引导,虽有利用,也是善用。”
“若我这都算是妖邪,那些以舆论杀人的,岂非更加邪恶,你怎不去除了他们?”
见这一条难不住陈颍,和尚也不意外,陈颍身上反常之处多的是,他就不信陈颍能一直狡辩下去。
若是能?那如此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岂非是更加妖异。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336.欲加之罪,起死回生
听风阁的确规模庞大,但一直都维持公平公正的形象,搜罗消息也是从不藏着掖着,就连各家的阴私奇闻,听风阁都是明码标价的收购,想用操纵舆论,蛊惑民心来攻击陈颍,异想天开。
当然癞头和尚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能将陈颍钉死,总归是要挣扎两下的。
很快,和尚便再次发难。
“你搜罗女子文墨,编成书籍大肆宣传,欲使女子与男子平等。违逆世俗纲常,必会置天下大乱,如此邪思异想,你又如何狡辩?”
听到这话,太上皇脸色一变,因为他也曾遇到一个提过让女子读书识字的人。
没错,那人便是现在的嵩阳书院院长,程恪字端行者。
程恪当年便是状元,更是刚过而立便做到了礼部右侍郎的高位,足见其才干和圣心。
但升任礼部右侍郎后的三年里,程恪不厌其烦地上疏,陈述科举的弊端,谏请隆康帝改良科举制度。
三年无果,最终心灰意冷辞官离去。程恪曾向隆康帝上表过女子读书的益处。
如今听到和尚所言,太上皇一下就想起来程恪,不免有些唏嘘、怅然。
听到和尚的责问,陈颍冷笑道:
“出家人不是最爱讲众生平等吗,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不一样了?女子和男子就不平等了?
敢问你拜的是哪家歪和尚?”
陈颍言辞如刀,字字戳在和尚的心窝上。
“施主莫要非议我佛,老衲身为出家人,在我眼中自然众生平等,但尔乃是俗世之人,自当遵守凡间规则。
然而你大肆鼓动女子读书,不修妇德,崩坏纲常。如此行迹,岂非妖邪耶?”
“才女自古有之,女子为何不能识文断墨?”
“世间女子识字的不在少数,你难道觉得她们都是崩坏纲常、不守妇道之人?”
和尚双手合掌,闭目念了一声佛号,然后厉声道:
“女子识字自然可以,但你以金银蛊惑女子拿出闺阁作品卖弄邀名,败坏风气,这是歪路,邪路。”
陈颍呵呵一笑,反驳道:
“当年便有前礼部右侍郎端行公提议女子读书之事。”
冲太上皇一拱手,陈颍继续道:
“陛下碍于你这等狭隘之人只得驳回。虽未批准,但也不曾因为提倡女子读书就责罚于端行公。”
“如今你以我赞同女子读书识字为由,污蔑我是妖邪,咱们让陛下评评理,是否认为女子该读书就是妖孽?”
和尚刚要呵责陈颍强词夺理,就太上皇冷声道:
“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女子读书之事。大师既然认为陈颍妖异,就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要在说这些旁的。”
“是,贫僧听陛下的。”和尚恭敬躬身一礼,再转向陈颍,直勾勾地盯着。
“你自幼便聪慧远超常人,如今尚未满十五,便有许多别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传世佳作,你自问这正常吗?”
“你不但文采斐然,更是文武双全,在边关磨练数年的武将子弟不是你一合之敌,更于绝境之中救下二皇子,你自问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惊才绝艳之人并非没有,但如你这般的,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陈颍瞬间便明白了和尚打的什么算盘,正常情况下,被这般质问,肯定会想起和尚以一敌百的奇异,并以此反驳。
然后和尚便会给陈颍冠上一个神仙转世、天命之人的名头,反行捧杀之法。
和尚可以奇异,因为他是出家人,而陈颍非但不是出家人,身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若是担上一个天命之人的名头,皇家绝对容不下陈颍。
哪怕陈颍现在立即出家也来不及。
不过既然看穿了对方的想法,陈颍自然不怕,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反驳道:
“骆宾王七岁作《咏鹅》,流传至今。
孙权九岁出使荆州,讨要父亲遗体。
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智取数城,拜为上卿。
岳飞长子岳云十二岁便能领军征战,二十一岁以百骑破百万雄师。”
“这些人那个不比我更惊才绝艳,按照你的说法,岂非他们也是妖孽,也会祸乱国家?”
“可事实是什么?他们非但不是妖邪祸患,反倒是英雄豪杰。”
“今日你仅凭我远比常人出色,便诬我为妖孽,我绝不屈服。”
“你只说我远超常人的才干,可知我自幼便习文练武,风雨无阻,日日不辍。”
“还有陛下,更是最好的例证。陛下年幼之时接承重担,终致国朝兴盛,邻国伏首,又有多少人能体会陛下背后付出的努力和辛劳?”
太上皇听闻此言,想起继位初期所受的磨难,以及变强路上受到的嫉恨非议,一时间与陈颍感同身受,竟红了眼眶。
和尚见太上皇如此,忙加料道:
“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举证之人,哪个如你一般文武双全,还谋略过人?”
“就是不说这些,单是你这具身体,便远异于常人,目可察微,夜能视物,耳力亦是极佳……”
不等和尚说完,陈颍便冷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拿不出证据,便将这种无法验证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
和尚也是被陈颍的无耻气笑了,明明在风月宝鉴的磨炼下变得五感远超常人,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反过来质问于他。
“你要证据,那我便给你证据。”
说完和尚向太上皇躬身道:“陛下,请传乌灯上殿作证。”
在和尚说出乌灯这个名字时,陈颍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苍白,然后有些惶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见到陈颍乱了阵脚,癞头和尚可谓是大出一口恶气,得意的嘴角上扬。
“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乌灯和尚明明已经……,你……,怎么可能……”
陈颍惊的都语无伦次了,这让和尚更是得意,向太上皇说道:
“陛下,这乌灯是一个精通骗术的假僧人,会许多看起来堪称神迹的骗术。”
“在苏州行骗时遇上陈颍,被其一一揭穿骗局,锒铛入狱。”
“比那些堪称神仙手段的骗术更奇异的是,陈颍仅凭一双肉眼,便接连看破乌灯的骗术关键所在,这双眼睛,比之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怕是也不差了。”
看到陈颍的反应,太上皇已经相信了和尚的话。
再看向陈颍时,有失望,有惋惜,还有嫉妒和贪婪。
很快,一个灰衣灰裤,脚上套着镣铐的光头被带进来跪在殿中。
“乌灯,当着陛下的面,你如实说来,陈颍当日究竟是如何识破你的骗术的?”
而就在这时,陈颍突然指着跪在地上的乌灯和尚惊呼大叫。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是亲眼看见你死掉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假的,对,肯定是假的。”
乌灯和尚见到陈颍这幅样子,脸上露出怨毒和畅快。
“哈哈哈,你怕了是吗?”
“没错,我的确是死了一次,是你亲自下的命令。但是我命不该绝,仙师施展大法术,让我起死回生,来寻你报仇。”
乌灯癫狂的笑着我,面部都有些狰狞扭曲,怨毒和痛快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显得极其诡异。
“哈哈哈哈,有仙师在,今日你必死无疑。”
等乌灯说完,陈颍低头露出一抹不可见的笑容。
随即抬头,目光灼热地看向和尚。
“不想大师竟有这等神鬼莫测之仙术,能让死者复生。”
说着陈颍弯了背脊,松垮了肩,露出挫败、无力的颓丧。
“大师这等神仙人物要取我性命,我又如何能够抗衡!”
“我不愿做那螳臂当车之人,这条命我愿意主动给大师,但在死前,我想再见已故先母一面,还请大师慈悲,满足我这个遗愿?”
若是刚才太上皇还未理清楚乌灯话中的关键信息,现在也被陈颍这番声情并茂的话给点醒了。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啊!
337.套中有套,环环相扣
起死回生啊!
这是多少人夜半梦回,潸然泪下时所渴望的啊。
试问有几人心中没有放不下的亲人眷故,或许“起死回生”这四个字对人而言,份量犹在“长生不老”之上。
太上皇双手紧紧攥着龙头扶手,稳住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子,健康红润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那极度兴奋产生的潮红。
听到乌灯和陈颍一前一后所说的话,再看着太上皇那一脸的激动和兴奋,癞头和尚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是着了陈颍的算计了。
“乌灯,陛下面前,你也敢满口胡言?”
“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莫要自误,事实如何,还不从实说来!”
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乌灯和尚,表演起来娴熟无比。
当即就叩头连连,不一会儿额头便是高高肿起,一片乌青。
“仙师,小人岂敢欺骗仙师和陛下,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然后指着陈颍道:“当初他破了我的局,害我入狱,后来更是将我打死在牢房之中。”
“是仙师您施展仙法召回我的魂魄,又为我重塑肉身,让我还阳。
仙师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岂能欺骗仙师。”
乌灯涕泗横流,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还爬到和尚身边抱住和尚一条腿,呜呜的哭起来。
“满口胡言!”和尚满脸怒容,一脚踹开乌灯。
“大师,不,仙师!”就在这时,太上皇开口了,“仙师莫要再遮掩了,朕相信此人的话,仙师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该有神仙手段。”
“朕明白施展仙术肯定对仙师消耗极大,但有所需,仙师只管开口,朕,寡人愿倾尽皇家宝库,补偿仙师,并尊仙师为我大夏国师。”
“只要国师能让我的垕儿回来,寡人愿与国师共坐江山。”
陈颍心中暗笑:想必这就是顺治帝最担心的事情罢。
太上皇之所以退位,一是因为父子刀兵相见,还有丧子之痛让他心灰意冷,这才退位修道,追求长生。
一旦和尚真有大能为,给太上皇解了毒,给太上皇燃起了心力,那太上皇就很可能会想着再掌江山。
“起死回生”这四个字无疑是太上皇心病的对症良药,更何况,都能起死回生了,长生不老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太上皇自然不可避免地燃起雄心,要再坐江山。
听到太上皇不再称朕,改自称为“寡人”,甚至连共坐江山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陈颍便明白顺治帝为何会沉不住气了。
顺治帝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这不代表他不信。
不过与其说是相信,陈颍觉得担心这个词更准确,顺治帝担心和尚是真的有大能为,救回了太上皇,来夺他的皇位。
实际上,他的担心没错,癞头和尚的确是有神仙手段的,蛊惑住太上皇,做一个尊贵的国师,轻而易举。
但陈颍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眼见太上皇激动的近乎癫狂,分辨已是无用,和尚咬咬牙决定耗费一些法力,制造一场幻境,满足太上皇的愿望。
至于起死回生?抱歉,他没那么大的能耐。
这是陈颍的陷阱,但又何尝不是机会呢,只需借口法力不足,用一场幻境便可糊弄住太上皇。
等借太上皇之手除了陈颍,他就事了拂衣去,妙哉。
如是想着,和尚便开口道:
“陛下,不是贫僧不愿为陛下效力,实在是此法乃是逆天而行,不但要消耗巨大的功力,更会折损寿元,短时间内贫僧是无法再施展了。”
闻言太上皇一脸的失望,不甘。
和尚话音一转,又道:
“但贫僧可行召魂之术,唤来陛下想见之人的魂魄,与陛下相见。”
“好好好,还请国师施展仙术,让寡人与皇儿相见。”太上皇喜形于色,忙让李忠去拿纸笔,他要将李垕的生辰八字写给国师。
人老了会变得重情,会缅怀过去,饶是曾经杀伐果断、铁血悍勇的隆康帝也不能例外。
前太子、先义忠亲王李垕,是他曾经最疼爱、最得意的儿子,却自刎在他身前,这是他一生的遗憾,挥之不去的执念心魔。
如今终于能够了结了。
和尚也没故弄玄虚,说一堆苛刻的前提拖延时间。
既然决定了消耗一些法力解决此事,那就当机立断,让太上皇满足心愿,然后除了陈颍。
虽然使用法力会有极大的反噬,但他别无他法。
陈颍身上有真龙气运,他推测陈颍是下界渡劫的大能尊者,渡劫的要求很显然就是改朝换代。
有着龙气加身,除了陈颍必然的敌人——夏朝皇室,无人能杀掉陈颍,这就是他大费周折接近太上皇的原因。
用后世的观念来说,就相当于陈颍和癞头和尚都是玩家,然而这个游戏不允许玩家互相攻击,所以癞头和尚要借助游戏Boss来除掉陈颍。
见到事情正在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陈颍心中大喜,脸上却依然是呆滞,绝望。
陈颍施展了从道人那里学来的第二个法术——他心通,以心神传话给殿外隐藏着的道人。
这是道人三个投名状的第二个,准确来说是道人硬塞给陈颍的,为了方便对付癞头和尚时及时沟通。
陈颍本来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功能类似于后世电话的小法术浪费一个提要求的机会。
但道人说这门法术不仅仅能让他们两人心神交流,对普通人施展也是有效的。
一听陈颍便来了兴趣,这不就是武侠里面的传音入密嘛,而且还是高级版,日后用在某些特定场合指挥手下简直不要太方便。
虽然心喜,但陈颍不傻,这个法术是对付癞头和尚时要用的,就算自己不学,道人还不是得交给自己。
然而,让陈颍失望的是,抠门的道人居然还会一种临时版本的。
最终,陈颍妥协了,选择学了他心通。
在和尚答应让太上皇与李垕的“魂魄”相见时,陈颍便传话给隐在外面的道人,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前面所施展的“鸿运当头”,此时也体现了作用,和尚完全没发现陈颍又施展了法术,与人传音。
338.收网,诛仙
与世俗中那些所谓的大师不同,癞头和尚化作的“高僧”并没有装神弄鬼,更没有趁机提出各种要求。
他先是让太上皇静心凝神闭目躺到榻上,然后他站在榻前,单手举在胸前诵念了一声佛号,接着从怀中取出一面古镜,覆在太上皇的天灵盖上。
陈颍瞳孔一缩,那面古镜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风月宝鉴。
和尚闭目而立,好似在与看不见的某处存在沟通,殿中的宫女太监皆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了这神奇的仪式。
约莫一炷香之后,和尚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宛如一尊雕像,太上皇有些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闭目,静心。”和尚的话立马就让太上皇重又闭上眼睛,好像刚才是因为他的心不够静才迟迟没有效果。
然而又过了一刻钟,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和尚的脸色变得凝重,还带着一丝不解。
陈颍暗笑道:是不是发现用不了法术了?你的前任队友就在殿外呢。
和尚满心疑惑为何自己的法力失灵了,猛地想起陈颍之前施展的那道法术,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陛下,此子太过妖邪,他在殿中,干扰我无法施展术法。”
陈颍噗嗤一笑,接着有大笑了几声,才说道:
“我说和尚,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一手指着地上的乌灯,陈颍撇嘴道:
“这个乌灯也是你找来的冒牌货罢?”
和尚愤怒道:“满口胡言,分明是你先前假借作诗施了妖法,如今干扰我无法成功召魂……”
不等和尚说完,陈颍讥笑道:
“行行行,既然你说是我干扰到你,那我离开这座大殿总行了罢。”
太上皇急着见到李垕,忙吩咐道:“李忠,带陈颍去偏殿等候,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嘿,好一个不得怠慢,是不得让人跑了才对罢。
陈颍也不在意太上皇的薄情,直接转身便往殿外走。
“站住,你不能走。”
顿住脚步,陈颍转身看向喊住自己的和尚,问道:
“你说我留在这里会干扰到你,却又不让我走,这是何意?”
太上皇问询的目光也看向和尚,和尚道:
“若是你趁机逃跑了怎么办?”
陈颍讥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像你是个出家人,没爹没娘没人教养,骗术被识破的话仗着身手便能一走了之。”
“我还有许多牵挂了,又岂会逃走。”
最终,和尚还是同意让陈颍离开大殿,不是他相信陈颍不会逃跑,而是他没别的法子。
陈颍留下,身上的星辉可能会干扰他制造幻境,因此也只能让陈颍离开。
待陈颍走后,和尚再次通过风月宝鉴施展幻境,这一次没了陈颍身上星辉的干扰,他很快就……
很快就发现了有人正在暗中干扰他,对方的法力他极为熟悉,赫然是那渺渺真人。
和尚瞬间脸色大变,他瞬间便想明白,道人是跟陈颍达成一致了。
怪不得之前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和自己一起除掉陈颍,怪不得他不怕日后被陈颍本尊报复,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打算投靠陈颍了。
和尚瞬间便分析出了自身的处境,一把收回风月宝鉴,飘身便向殿门冲去。
殿中的宫女太监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直到和尚已经到了门口,才有一个小太监反应过来,大叫道:
“仙师,你这是要去哪里?”
一声大叫惊醒众人,包括躺在龙榻上的太上皇。
“国师,你这是做什么?”只见太上皇一头坐起,伸手挽留和尚,他还没明白和尚是要逃之夭夭。
仿佛没听到太上皇的话,和尚头也不回继续向外而去。
下一瞬,殿内众人只听见砰的一声,和尚就倒飞而回。
众人错愕地看向门外,正见到陈颍保持凌空飞踢的姿势,还未落地。
这是……仙师这是被踢飞了?
众人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却怎么都不敢相信,只觉得荒诞。
帅气的一脚将准备遁走的和尚踢回殿中,陈颍潇洒落地,面带笑容地拍了拍手掌。
刚才他被李忠引到了偏殿,悠闲的品着太上皇的好茶。
本以为怎么也得喝完一盏茶才会有结果,谁知他刚饮了一口,道人就传音告诉他和尚要跑路。
于是他急忙丢下香茶冲回九华宫正殿,正好迎面撞上准备跑路的和尚,便有了让殿内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
摔在地上的和尚连忙起身,见去路被拦,只得再次动用法力遁走,然而,殿外还有个道人在干扰他呢。
眼看无法动用法力,门口又被陈颍拦住,和尚无比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用法术遁走。
没有陈颍身上那些文昌星辉影响,他要遁走的话我,渺渺真人是拦不住他的。
困兽犹斗,和尚朝着陈颍冲了过去,准备物理突围。
然而这正中陈颍下怀,无法动用法力的癞头和尚,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如何是陈颍的对手,不过三五招便被陈颍一拳打趴在地,没了动静。
这便是陈颍的计划,从癞头和尚进殿他就在激癞头和尚,准确的说,是从一个月前,他就在刺激癞头和尚。
在情绪过激的情况下,他就很容易被陈颍牵着鼻子走。
数次发难都被陈颍化解,癞头和尚只能拿出乌灯来证明陈颍五感超常,绝非凡人。
而陈颍早就让竹砚回南边儿做好了准备。
当初揭穿乌灯的骗局后,陈颍在审问的过程中,发现乌灯也不是毫无用处。
那些骗术的基础是对常识、科学的了解,可以用来行骗,也可以用来研究科学。
于是乎,在陈颍甩出了一本基础物理常识,并洗脑忽悠后,乌灯便被陈颍感化了,从此在牢中学习物理知识,为他的师门谋一条光明正大的路。
这就是为何乌灯要一口咬定是和尚救他起死回生的原因。
引出起死回生之后,剩下的就很简单了,利用太上皇的执念,逼迫癞头和尚不得不动用法力骗过太上皇。
然后道人在暗中让其法力失灵,见势不妙的癞头和尚便会逃走,这时有着星辉加持的陈颍便能以物理方式痛欧癞头和尚。
可笑癞头和尚还以为只要他第一时间用法术遁走,道人绝对留不住他。
的确是留不住,但稍加阻拦还是没问题的,只许拦他一会儿,陈颍便能赶来。
所以说,今日这局,是癞头和尚的死局。
“陛下,让您受惊了,如今妖僧已经伏诛,陛下无需再担心了。”陈颍拱手笑道。
“什么?死……死了?”
“没错,妖僧已经死了。”
陈颍用脚尖一挑,将和尚的身子拨成仰面朝上。
瞬间,殿中传来数道干呕声。
339.编故事,善后
“艹!”
将癞头和尚的尸体翻过来的瞬间,陈颍头皮发麻,打了一个冷战。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癞头和尚现在的仪容给吓了一跳。
从破足道人那里得知,他们的本体是无法下界的,所以只能将神魂寄居在凡体之中。
但是凡体承受不住庞大的神魂,所以他们俩才会是癞头、陂足,没用一次法术,躯壳的损伤就会加重。
因为知道这些,陈颍明白癞头和尚这具凡体失去生机时,没了法力作用,会显露原形。
但是陈颍没想到这家伙和这么恶心,没有一块完整的头皮,或红或白,还留着黄色的脓水,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疑似大脑的乳白色物体。
好死不死的,陈颍早上吃了一碗咸豆腐脑,此时看到癞头和尚的“尊容”,胃水阵阵上涌,带来强烈的恶心呕吐感。
不光陈颍,殿中每一个看到这幅场景的人,都感到无比恶心,干呕不止。
甚至有几个当场就把早饭吐了出来,然后便是连锁反应。
强忍着没吐出来,为了不被这些人的呕吐带的吐出来,陈颍忙道:
“陛下,此处已被妖僧污染,还请移驾。”
太上皇不愧是曾在沙场搏命的铁血皇帝,如此恶心的场面,他并未呕吐,甚至对于和尚被陈颍打死这件事,也就一开始震惊了一下。
“来人,摆驾。”
来到偏殿,不等太上皇开口,陈颍便抱拳跪下请罪。
“陛下,臣为了除掉妖僧,犯了欺君之罪,现请陛下责罚。”
太上皇先是一愣,然后想起陈颍方才的种种表现,问道:
“这个乌灯是你安排的罢?”
听到提起自己,乌灯连忙叩伏在地上,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陈颍道:“回陛下,正是。”
“臣所犯欺君之罪,也是与乌灯有关。为了逼妖僧露出破绽,臣不得已谎称乌灯已死,其实从头到尾,乌灯都活的好好的。”
太上皇叹道:“罢了,念在你此举乃是为了除去妖僧,既往不咎。”
和尚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自然不如陈颍有价值,上位者最看重利益,所以太上皇是绝对不会处罚陈颍的。
哪怕他心底因为和尚的死无比狂怒,一切为眼前计,为今后计。
“你且平身罢,详细与朕说说这妖僧的来历,还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陈颍起身,恭敬一礼。
“这妖僧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陛下,他根本不会解毒,更不可能招回死者亡魂。
还有他展现出的神仙手段,刀枪不入,也不过是一些高深的气功罢了。”
“气功?”太上皇疑惑问道。
“没错,就是气功,数月前,我无意中撞见妖僧用那面邪镜吸干了一名贾家子弟的精血元气,险些被其灭口。”
“幸得一名老道长将我救下,后来听老道长说,他和那妖僧都来自于隐世的练气门派。”
陈颍暗道:编故事我可是专业的。
“妖僧偷取了封印于禁地之中,由各门派共同守护的邪恶古镜,吸人精气提升功力,事情败露后,妖僧便逃出深山,来到凡俗世界。”
“什么,吸人精气?那朕……朕刚才岂不是……”
一想到刚才被和尚用一面古镜贴在额头上,太上皇慌了。
“陛下勿忧,其实刚才老道长一直就在殿外,压制着妖僧的气功,所以他才会被我打死。
若是没有完全把握,臣又岂敢拿陛下的安危作饵。”
陈颍一本正经地满口胡诌着,关键是太上皇还信了。
“不知道长如今何在,可否请他出来一见,朕也好感谢道长大恩。”
陈颍笑道:“老道长现在应该是在处理那面邪镜,很快便会来见陛下的。”
太上皇一听顿时露出笑容,高兴道:
“朕恭候道长尊驾,你先继续说事情始末。”
陈颍继续编道:
“老道长说他本是前来捉拿妖僧,取回邪镜的,只是为了救我,让妖僧给跑了。”
“后来妖僧接近了陛下,躲在这深宫之内,让老道长束手无策。”
“为了偿还这份因果,也为了陛下不被妖僧蒙蔽,我决定帮老道长取回邪镜,除掉妖僧。”
“妖僧虽然从老道长手中逃掉,却也受了伤,一直躲在宫中利用陛下提供的珍贵药材疗伤,为了在他伤愈之前解决掉他,我一直在故意激怒他。”
“甚至还写了本《白蛇传》动摇他的‘高僧’形象,就是为了逼他对我出手。”
太上皇点头道:“还有你智破乌灯寺的事,朕也听过,想来也是为了激他罢?”
陈颍拱手道:“确有此意,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让妖僧知道乌灯。”
“这是为何?”
陈颍解释道:“我撞破了妖僧害人,又一直在动摇陛下对他的信任,他必然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但他受了伤不能轻易动手,所以必然会借陛下的手除了我。”
“以他‘高僧’的形象,想除掉我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我说成是祸国妖孽,让陛下动手。”
“我和老道长料到这一点,便故意宣扬乌灯寺的事情,让妖僧知道。
妖僧肯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能坐实我妖孽之名的证人,而乌灯早已得了我的信,一口咬死妖僧会起死回生之术。”
“但是妖僧根本不会,自然也就暴露了,后面的事情陛下也都看见了,妖僧装不下去想逃,被我击毙。”
太上皇点头思索道:“环环相扣,真是精彩的谋略啊。只是朕还有几处不明。”
“陛下请讲,臣一定如实回答。”陈颍恭敬道。
“朕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看破乌灯寺的骗局的,是不是真的有远超常人的神异之处?”
陈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太上皇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件事。
“陛下,或许臣比大多数人要稍微聪明一些,但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哪有什么神异之处。”
“臣能看破乌灯的骗术,无非是闲书、杂书看的多,又好研究奇奇怪怪的事情。
臣送给二殿下的那些书里,都是能制造出类似乌灯寺骗局的知识。是臣总结出来的生活中的现象。”
“不明原理看着的确神异,一旦揭破,也不过尔尔,乌灯的那几样骗术,正好臣都懂,所以才能一眼看穿。”
太上皇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道:
“朕亲眼见那和尚刀枪不入,百余名禁军都不能伤他分毫,为何你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陈颍回道:“陛下,凡修炼气功者,必有一处命门死穴,老道长告诉了我妖僧的死穴所在,又有老道长在外压制妖僧的气功,所以我才能杀掉妖僧。”
“你方才说他们来自隐世门派,想必这一个和尚,一名道长,肯定不是同一门派罢?”
陈颍道:“想必不是一个门派。”
太上皇又道:“不同门派的功法定然不同,这死穴又是关乎性命的所在,必然不会外传,为何道长能知道和尚的死穴呢?”
“朕不是怀疑你和道长,只是对此有些好奇。”太上皇呵呵笑着补充道。
陈颍暗暗腹诽,回道:
“陛下,此事臣也不知,老道长告诉我妖僧死穴所在,臣并未细想过这些。”
“此事还是由贫道来解答罢。”
一道苍老、飘渺的声音蓦然间响起。
听见这道声音,太上皇脸上再次浮现欣喜、激动的潮红。
340.癞头和尚之死,终了
听到缥缈的苍老声音传进来,太上皇满脸激动和期待的看向门口。
然而进来的人却让他大失所望,他本以为陈颍口中的老道长是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人物。
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邋遢乞丐,真的是比和尚还厉害的神仙道长吗?太上皇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呵呵呵,贫道形容不堪,让国主失望了。”
道人一瘸一拐地走进殿中,先是不着痕迹地与陈颍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向太上皇笑道。
太上皇忙起身道:“不敢,仙长乃是隐世高人,有些特殊之处寡人能够理解。”
“来人,快请仙长上座。”
太上皇的意思是,你是高人,有些怪癖也很正常,我不是少见多怪之人。
道人落座后,摇头笑道:
“我这可不是什么高人的特殊嗜好,如此形容实属无奈,不提也罢。”
“还是先解答国主的疑惑罢,贫道的确与和尚分属不同门派,按理不该知道他的功法命门。”
“但他盗取禁器,残害同门,已被逐出师门,这命门正是他的师门公布出来的,方便各门派抢回禁器。”
太上皇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今日寡人真是长见识了。”
太上皇并没有继续追问暴露了功法命门之后,和尚所在的门派会如何,无非就是闭门不出,减少与其他门派的摩擦,偷偷改良功法罢了。
“敢问仙长来自那处仙山高门?”
道人回绝道:“我等乃是避世之人,此次出山只为追回禁器,请恕我不能告知。”
被如此直接地拒绝,太上皇脸上有些不好看了,陈颍忙拱手解释道:
“老道长有不能说的苦衷,之前仅仅是告诉我妖僧的来历和盗取邪镜之事,就让道长遭受反噬,变成了如此模样。”
听了陈颍的解释,太上皇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又问道:
“想必仙长也知道寡人身中丹毒之事,不知仙长可有解法?”
道人摇头道:
“我等虽习练气功,也不过是比常人更厉害一些的普通人罢了,国主服食丹药所中的乃是金石之毒,五脏六腑已被金石利气侵损,贫道无能为力。”
一时间太上皇脸上浮现出各种表情,失望,愤怒,不甘,恐惧,端的是缤纷多彩。
眼睛太上皇的情绪失控就要爆发,陈颍忙问道:
“老道长,纵然不能解毒,想必也有缓解压制之法罢?”
听到这话,太上皇心中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满眼期许地看向道人。
道人捻着脏兮兮的胡须沉思着,随后说道:
“贫道倒是有一枚丹药,名曰‘吊命’,虽不能解毒,但在生命走到终点时服下,可再续上一段生命。”
太上皇忙问道:“不知这‘吊命丹’可续命几何?”
道人回道:“因人而异,因情况而异,多则三五载,少则一炷香。”
“寡人想向仙长求取这‘吊命丹’,不知仙长需要何物交换?”
太上皇聪明的没问多少钱,人家都说是隐世深山中了,要钱有毛用啊。
道人笑道:“这倒是不必了,此次让国主受了不小的惊吓,贫道便赠予国主一枚,以作补偿。”
说着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黑不溜秋,脏不拉叽的药丸,立马便有太监拿着锦帛接过丹药呈给太上皇。
看着脏如粪球的丹药,太上皇心底有些发怵,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相信。
“仙长,寡人有个不情之请?”
道人立马板起脸道:“即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讲了。补偿贫道已经给你了,这便告辞。”
说完起身便走。
太上皇忙起身挽留,“仙长勿急,寡人只是想再求些丹药,条件任由仙长提。”
道人冷声道:“此丹药只能在弥留之际服用,一人一生只能服食一次。”
看着太上皇脸上浓浓的不信之色,道人冷笑道:
“罢,罢,贫道就再赠你一枚,了了这因果是非。”
从怀中又摸出一颗黑漆漆的丹药,挥手扔向太上皇,然后转身便走。
走到殿门处,道人顿住,头也不回说道:
“陈小居士,贫道留在你体内的那道气对你有所益处,只要你日后勤加锻炼,便可体魄强健,小病不侵。就当是你帮助贫道的谢礼了。”
“是非已了,因果已尽,后会无期,贫道去也。”
说完,道人飘然而去。
这时太上皇刚刚接住抛过来的丹药,再抬头已不见了道人踪影。
呆滞了数息,太上皇长叹一声,命人取来玉匣将两枚丹药珍重收好。
再看向陈颍和地上的乌灯,太上皇冷声道:
“陈颍,此人务必妥善处理。”
陈颍一听便知,太上皇这是觉得乌灯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让他杀人灭口,想必今日在场的这些太监宫女,也是一个都逃不掉。
至于自己,陈颍毫不担心,自己身后还有陈家呢,太上皇不可能为了藏住这两枚丹药的事就杀他。
“臣遵旨。”
出了皇宫,陈颍带着一脸恍惚的乌灯回到陈府。
太上皇的命令,他可不会照办,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他陈颍做不来,顶多再来一次金蝉脱壳,让乌灯假死脱身。
让竹砚将乌灯带去客房,严加看守,陈颍将自己摔在榻上。
陈颍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掉了,心跳到现在还没慢下来,不过好在成功的除掉了癞头和尚这个大麻烦,并且没有留下隐患。
当时陈颍踢死的只是一具濒临崩溃的躯壳,癞头和尚以神魂的形式逃走了。
不过陈颍谋算了数月,岂能让他逃掉,在殿外等候多时的道人早就做好了布置,一举将其抓住。
之后便是编了个故事,用练气忽悠太上皇,让他认为和尚和道人只是比常人稍厉害一点的隐世高人,不能起死回生,也不能长生不老。
至于那两枚“吊命丹”,其实只是大补丹罢了,不过确实又“吊命”的功效,毕竟主要成分是人参。
其效果有些像后世的强心针,让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短时间内恢复一些精神。
说能续命三五载也没骗人,若是命硬挺了过来,多活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挺不过来的话,自然只有那么一炷香了。
还有最后道人所说的话,再陈颍体内留了道气,这既呼应了前面陈颍说道人在他身上布了禁制的话,又能将陈颍身上的不凡合理化。
以后再有人拿陈颍的超人之处说事,便可推到这道气上。
这些全部都是陈颍事先考虑好的,方才在太上皇面前不过是两人演了一场戏。
陈颍躺了没多久,便听到屋内有风声,连忙起身未,果然看见道人来了。
“不知道长打算如何处置癞头和尚?”陈颍好奇问道。
道人自行坐下,回道:
“我准备将他的神魂带回上界,揭穿他和警幻所谋之事。”
陈颍劝道:“道长,我认为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
“道长你想,他们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甚至连我都想除掉我,岂能没有准备?”
道人皱眉沉思,方道:“你说的有理,不知你可有好主意?”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道长你将他的神魂直接灭杀掉,就算警幻发现癞头和尚死了,也会因为做贼心虚不敢声张。”
“好,就这么办,我直接吞了他的神魂,刚好作为他诓骗我的补偿。”
陈颍心中发冷:这尼玛不就是吃人吗?
“道长,你刚才说的是,把癞头和尚的神魂吞了?”
道人哈哈大笑道:“大道无情,本就是你争我抢,血腥厮杀,这又算得了什么。”
“想来等道友回到上界,会有一场更大的血腥屠杀,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颍有些好笑:这一僧一道还真把自己当场上界大能了。
但陈颍自己清楚,他前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罢了。
至此,癞头和尚神魂湮灭,也让陈颍信心大增,神仙又如何,与我作对,我便灭之。
341.三人行,烙烧饼
且说宁府送殡出城,一路热闹非凡,直奔铁槛寺,及至下晌,贾珍等人才发觉陈颍竟未来送殡,因问。
有宁国府管家赖大之弟赖升忙与回说:
“陈大爷一早遣了人来,说是被传进宫去了,来人一并带着祭礼,设了路棚。”
“原是这般,怪说怎不见陈兄弟,你这惫赖奴才,怎不早来与我说?”
赖升忙低头认错,心里却想着:您一直跟那些个贵人说话,片刻不得空,我敢去打搅吗?
停灵入寺,重设香坛,另演法事,待到傍晚,一应宾客有坐住的,也有告辞的,贾珍或安置,或相送,一应妥当。
邢、王二夫人不在城外留宿,登车回府,王夫人唤宝玉上车一同回去。
贾宝玉却是不依,乍到郊外正是新鲜的时候,又偷偷与秦钟约好了晚间相会,此时如何肯回去?
见宝玉不肯,王夫人只得交代凤姐儿好生看顾,自回城去。
这铁槛寺原是当初宁荣二公在时修建,及至今日还有香火地亩,以备在京中族人有老去的,好在此停灵。
其中宅院也是预备妥当的,方便送灵之人留住。
那些留住宾客,有略贫寒的,便在此留住,有那富贵排场大的,便要自去寻了村庄或是尼庵住下。
凤姐儿也嫌铁槛寺不方便,因派了人往馒头庵与姑子静虚说了,腾出几间房预备着。
待到晚间安置完内堂宾客,凤姐儿便要带着宝玉前去馒头庵留宿。
见到宝玉身旁站着的俊秀人儿,凤姐儿颇有些头疼。
这人正是秦钟,自从贾家族学里大闹了那一场后,贾母便不许贾宝玉再去族学,更不许他再见秦钟。
如今宝玉来求,要带着秦钟一道去馒头庵,凤姐儿本想呵斥,但耐不住宝玉苦求,又想着秦钟是秦氏之弟,遂答应下来。
一行到了馒头庵,凤姐儿由静虚作陪,宝玉便和秦钟到殿上顽。
一会儿小尼姑智能儿过来,贾宝玉见了笑道:
“能儿来了。”
这智能儿常与其师父静虚老尼姑往贾府去,因此和宝玉相熟,又因着一段时间宝玉和秦钟形影不离,是以智能儿与秦钟亦是相识。
见贾宝玉和智能儿打招呼,秦钟道:
“理她做什么?咱们自在顽。”
贾宝玉调笑道:“你少与我做鬼,那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搂着她做什么呢?我可是都瞧见了。”
一时三人嬉笑打闹,搂作一团,不在话下。
且说凤姐儿这边,劳累了一天,浑身酸痛,正在净室休息,由小丫头给按着,闭目养神。
偏这静虚不识趣,在一旁喋喋不休,与凤姐儿搭着话。
说了好一阵,众婆子媳妇见无事,便告了凤姐儿下去歇息。
见闲杂人等都走了,只余几个凤姐儿的心腹丫头,静虚这才趁机说道:
“我有一事,想跟奶奶请个恩典。”
凤姐儿眼也不睁,问道:“什么事?”
静虚老尼道:
“阿弥陀佛!我当日在长安县善财庵里出家的时候,有个旧识张施主,是个大财主,常往我庙里进香。”
“他有个女儿小名儿金哥儿,不想进香时遇上了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公子,那李公子一眼看见金哥儿就爱上了,立即打发人去求亲。”
“不想金哥儿已与长安守备家的公子定了亲。这退亲得罪守备,不退亲李公子又非要娶,张家正两处为难,不料守备家听了信儿,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到张家问罪。”
“说你一个女孩儿许几家人?好生不知廉耻等话,还偏不许退亲,要打官司。”
“张家急了,欲往京里找门路,偏要退了这亲事。我因想着如今长安节度使云老爷和府上相好,想求奶奶赏我个脸,给云老爷写份书信,让他和那守备说一声,把这亲事退了。”
老尼静虚说了一大串,凤姐儿仍是闭眼假寐,好似没听到一般。
静虚又道:“要是肯行,那张家就是倾家孝敬奶奶,也是情愿的。”
凤姐儿这才睁开眼睛,拨弄着指甲说道:
“这事倒是不大,只是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也不等银子使,不做这样的事。”
静虚忙陪笑道:
“瞧奶奶说的,这怎么能是毁人婚姻呢,退了守备家的定理,许给李家公子,这明明是成全了一对好姻缘,是善事。”
风姐儿还是不感兴趣,静虚又道:
“虽说奶奶不差那点子孝敬,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我来求府上了,如今不管,张家不知奶奶是没功夫、不希图他家孝敬,倒像是府上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被静虚这话一激,好强的凤姐儿立刻来了兴头。
“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要说行那就行。”
“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老尼见激将奏效,喜之不胜,忙说:“有!有!这个不难。”
于是凤姐儿为了争这份面子,第二日打发了旺儿进城找代写书信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附上贾琏名帖,连夜送往长安县给长安节度使,此乃后话。
且说当晚,秦钟趁着夜黑无人,偷着去寻智能儿,两人相见,四下无人,秦钟便按耐不住,搂着智能儿亲嘴。
智能儿急的直跺脚,就要叫唤。
秦钟忙捂了她的罪恶,求道:
“好妹妹,我要急死了,你今儿个再不依我,我就死在这里。”
智能儿道:“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好依你。”
秦钟急不可耐,智能儿说什么他都应下。
“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了近渴’,你先依了我。”
说着便吹了灯,将智能儿抱到炕上。
那智能儿和秦钟本就情投意合,只是还未上手。如今被秦钟压在身下,智能儿百般挣扎不得起身,又怕吵嚷惹来了人,不知不觉就被解了中衣,上下摸索。
一番预热,两人情意愈浓,智能儿也就忘了挣扎,才刚入港,秦钟身后便窜出一道黑影将他按住。
二人被唬的魂飞魄散,那棍儿也立时变成了软面条。
只听“嗤”的一声笑,两人才知来人是宝玉,惊魂方定,又是埋怨宝玉,又是羞愤遮掩。
原来贾宝玉见秦钟起夜,半天不见回,便出来寻他,一路到了屋外听到里面的动静,躲在窗外看了许久好戏,直到两人真枪上阵,行他在梦中学到那事,他才跳出来捉拿。
许久之后,宝玉拉着秦钟出来,一齐回房歇下,期间究竟发生何事,未见真切,不作擅言。
贾宝玉笑道:“你可还跟我强嘴不强?”
秦钟道:“好哥哥,你只别嚷,你要怎么都使得。”
“这可是你说的,等一会儿睡下咱们再慢慢儿的算账。”
两人携手回房后,宽衣安歇,抵足而眠,宝玉犹未忘算账之事。
一时两人缠臂叠股,口耳厮磨,于黑夜中烙起了烧饼。
个中情形,不足为外人道哉。
翌日,凤姐儿一早便打发了旺儿进城办事,还有贾宝玉哀求凤姐儿再多住一日,不在话下。
且说城里,陈颍因被太上皇传召入宫,未亲至铁槛寺送灵,如今也不打算再出城。
一早便前往贾府,一则为昨日之事表个歉意。
二则黛玉将要上京,届时必要过府拜见,如今提前和贾母打个招呼。
三则是要寻贾琏商量些事情。
342.贾家内斗伊始
将黛玉不日便要回来的消息告诉贾母和众姐妹后,陈颍没有多留,起身告辞。
寻了贾琏两人来到那日的茶楼喝茶说事。
替贾琏斟了一杯茶后,陈颍笑道:
“琏二哥怎地没跟着出城去?”
贾琏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抬手揉了揉发红发涩的眼睛,回道:
“怎地没去,只是今早天又回来了,本想去寻陈兄弟你拿个主意的,可巧你先来了。”
陈颍神秘一笑,问道:“那琏二哥昨夜可有收获?”
听到陈颍问起,贾琏顿时哭了张脸,想到昨夜听到的、看到的,不由心头火起。
那次饮酒之后,陈颍和贾琏又约在茶楼谈过一次话,迎春乳母的事情解决了,陈颍自然要如约教贾琏怎么对付王熙凤。
当时陈颍告诉贾琏,他得到消息,水月庵(馒头庵)的老尼静虚受了人家的银子,会来求贾家的门路了事。
让贾琏在秦氏出殡那日去水月庵,定然会有惊喜。
事实也确实如此,贾琏可谓是看了个大大的惊喜,自家妻子为了三千两银子就能假借自己的名义插手诉讼。
当然贾琏气恼的不是王熙凤插手诉讼,而是王熙凤拿他的名头,拿贾家的人情去换银子,还是贱卖,还不让他知道。
除了王熙凤那里,还有意外之喜,贾琏忍着寒风先是看了一场“三人行”,后又赏了一处“兄友弟恭”,着实精彩。
当然,后面两处好戏他自是不会说与陈颍,只将王熙凤收了银子写信给云光,拆人姻缘的事说了遍。
这些陈颍自然早就知晓,因问道:
“那琏二哥是如何处理的?”
贾琏道:“当时我并未声张,待今早她打发旺儿送信,我半路将旺儿截下,如今还不知该如何做,想跟陈兄弟你讨个主意。”
陈颍轻叩桌子,笑道:“既然琏二哥开口了,那我就说一说。”
“如今凤姐姐还不知道信被琏二哥你拦下了,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此去长安县不过百余里,送个信两日功夫便可来回,琏二哥先伪造一封回信,让那个旺儿拿与凤姐姐。”
说到这里,陈颍突然问了句:“琏二哥能镇住那个旺儿不能?若是不行,此计作废。”
贾琏忙道:“没问题的,之后又该怎么做?”
陈颍接着道:
“待三日后,你便寻凤姐姐问罪,说长安县张财主家的女儿和守备家的公子因为被逼退婚,双双自尽。如今官府已查出她插手诉讼,逼人退婚之事,告知于你,要个交代。”
贾琏沉思一阵,将陈颍所说的办法细细思量了一遍,担忧道:
“若是她不怕怎么办,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亲手打杀了人,也能平了事,更何况对方是自杀?”
陈颍嗤笑一声,轻蔑道:
“琏二哥你是被辖制怕了不成,这人命官司她背靠王家自然不怕,我让你以此事去质问她,是让你趁机振夫纲。
待镇住了凤姐姐,你再说此事你已经帮她摆平了,再道出王夫人的恶事,以及爵位的事情,我相信凤姐姐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然而陈颍说到这个份上了,贾琏还是担忧。
“陈兄弟,你这主意的确是好,可我还是担心,毕竟她们都是王家人。”
陈颍先是生气贾琏没出息,随后也想明白了贾琏为何有此一虑。
虽说这个世道夫为妻纲,但王夫人嫁到贾家后一直再掏贾家的底填进王家。
王熙凤也是从王家嫁到贾家的,贾琏担心她会向着王家,向着王夫人,也可以理解。
深深看了贾琏几息,陈颍从一旁拿过一张字纸递与贾琏。
“看完这个,我相信琏二哥就不会再担心了。”
贾琏半信半疑地接过去查看,看着看着,贾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叫一个怒不可遏。
看着翻到底茶杯和洒了满桌的茶水,陈颍无奈叹气,拉响了铃铛。
“琏二哥稍安勿躁。”
等小二进来擦净桌子,重新换了茶杯又退下后,贾琏也冷静下来了。
“陈兄弟,这消息可是真的?”
纸上写的是一件事,王氏曾给王熙凤下过不能怀孕的药。
陈颍道:“自然是真的。”
贾琏有些怀疑,问道:“可是大姐儿?难道……”
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贾琏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
陈颍忙道:“琏二哥,你怕是脑子糊涂了,竟还怀疑起大姐儿是不是你的孩子?”
贾琏也反应过来,惭愧地笑了笑,若是王熙凤被下药不能生育,就算绿了他,那也不可能生出孩子来。
“陈兄弟你就直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她被下了药,那大姐儿又是哪里来的?”
陈颍道:“这又什么想不通的,自然是因为有了大姐儿之后才被下药。”
“当初你们刚成亲,凤姐姐肯定会盯紧饮食方面,防备着大户人家的那些阴私事情。”
“可是后来,凤姐姐带来的丫鬟,除了平儿都被你上了手,跟她离了心,尤其是有一个还怀了胎,被凤姐姐逼着喝了滑胎药,这主仆有了间隙,岂能不被趁虚而入。”
说着陈颍又取出一沓纸递给贾琏,上面记载着王夫人利用那个被逼打胎的丫鬟给王熙凤下毒的过程。
贾琏一边看,一边想着那些莫名死掉的丫鬟,不由毛骨悚然。
“陈兄弟,这些都是真的?可是你怎么查到这些的,我舅舅他都……”
陈颍摆摆手打断贾琏,眼中透出慑人寒芒,冷声道:
“她王淑清敢害我在乎的人,就是躲到阴曹地府,我也要给她揪出来碎尸万段,查到这些又算什么。”
贾琏隐约记得,老太太曾经叫过二太太“淑清”,应该是她本名,陈颍竟然连这个都要查出来,看来刚才那话绝对不是夸张。
再看向陈颍时,贾琏的眼中带着恐惧,眼前这个比他小上许多的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恶魔。
“有了这个,琏二哥总该有把握了罢?”
“有了,有了。”贾琏忙道,“多谢陈兄弟帮我。”
“只是陈兄弟连这个都能查到,为何不直接……”
贾琏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陈颍道:“琏二哥来做,是贾家的内事,若是我动手,那牵连就太大了。”
看着贾琏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陈颍也不打算跟他解释。
“琏二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现在就去安排罢,我等你的好消息。”
贾琏还在想着陈颍动手除掉王夫人和他出手有何不同,茫然听到陈颍和他说话,直接吓了一个哆嗦。
惶恐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就不打扰陈兄弟了,这就去安排。”
看着贾琏慌张离开,陈颍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贾家的内斗,从此刻起,便要摆到明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