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小人谗言
杜尘澜正在想这时候应该快到晌午了吧?头顶上的太阳都到正中了,他还没用晌午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饿得慌。
就在杜尘澜怀念府上厨房的菜肴时,耳旁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他连忙转过头去看,待看清来人时,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下官翰林院修撰杜尘澜拜见淮安侯爷!”杜尘澜很快平息了激动的心情,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朝中重要的大臣,他都是见过画像的。只要他有心,记住那些人的面容不难。尤其是宋良书,此人便是名义上弑杀生父顾玄瑧的凶手。
宋良书在看到杜尘澜的面容时,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此子与顾玄瑧的确长得很像。
他当然听过这样的传闻,甚至还派人打探了一番杜尘澜的身世。当他得知将杜尘澜过继给杜氏的那对夫妻出自安氏时,他便认定杜尘澜绝对就是顾玄瑧之子。
他本想与皇上谈论此事,然而每次单独面圣,皇上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几次过后,他也明白过来了,皇上不是不知杜尘澜的身份,而是对杜尘澜另有安排。
顾玄瑧当年怎么被除去的,他和皇上最是心知肚明。然而杜尘澜明面上的身份与顾氏毫无关系,要想将杜尘澜除去,只能找旁的借口。
宋良书心下一转,自以为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刚才还气愤的心情,此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年少之人,还是别想着一步登天。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自然不愁没有出头之日。”宋良书冷哼一声,教训了几句,也算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他一想到当年拿顾玄瑧将自己折腾得够呛,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又想到顾玄瑧已经逝世,心头又生出一股快意。
宋良书不等杜尘澜回应,甩袖向太和殿走去。
杜尘澜盯着宋良书的后背,心下思量着,若是将宋良书给绑了,不知对方会不会告知自己当年的真相?
就在杜尘澜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今儿不是早朝,是临时加开的朝会,皇上已经在太和殿内等候,也用不着守平时的规矩。
杜尘澜躬着身子,等着身旁的大臣们往太和殿内走去。他品级最低,在这些大臣面前,他连直起腰杆子都是奢侈。
能递牌子进宫面圣的大臣,都在四品以上,可不包括四品。
“本官倒是没看错你,你是个有能耐的。早知当日本官就将你与本官爱女的婚事促成了,如今说这些倒是有些迟了!”
一双黑色官靴走到杜尘澜面前停下,杜尘澜听到一股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是首辅俞则闳!他苦笑一声,“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对于对方说的婚事,他则绝口不提。
“才不过数月,你就要升官,还是正四品。再过不久,本官就能在太和殿内看见你了!”俞则闳有些感慨,杜尘澜是这历朝历代升官最快的人了吧?
天时地利人和,看来顾玄瑧比杜尘澜差上不少。
也是当年顾玄瑧不思进取,太过清高自傲,否则也不会早早就去了。独留下他的嫡子,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庶民之子,甚至是商贾传家,真是可悲。
身为帝王之子,你不争,也是容不下你的。你说不想要,可谁信你呢?
“下官岂敢?您看?反对的官员有这么多,或许并不能够如愿。”杜尘澜摇了摇头,反正成与不成,对他来说都不吃亏。
其实去檀溪府平息暴乱是有风险的,纵然他武艺不错,能全身而退,可此事并不是光凭武艺就能成的。那些地头蛇在檀溪府盘根多年,早已将檀溪府当作是他们的地盘,根本不受朝廷辖制。
这样的人手底下一定藏有私兵,动起手来,杜尘澜要面对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占便宜。
更何况他听说当地百姓也十分排外,那些商贾十分精明,对当地百姓许了不少好处,已经全部勾结在一起了。因此,难度不小。
“本官倒是觉得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你可有把握?”
“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杜尘澜摇头,这位隐藏地可真深呐!
“好自为之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俞则闳颔首,随后便大步往太和殿走去。
“启禀皇上,臣有异议!”京城户部尚书柯启良第一个站出来,他是查太后一脉的官员,自然不能放任皇上对杜尘澜如此大力提拔。
之前他们都认为杜尘澜只是个从六品,根本不放在眼中。等他们成事之后,还不是随意处置?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蝼蚁,竟然也能威胁到他们。
“柯爱卿有何异议?”皇上坐在龙椅上,低头俯视着他的朝臣。
这些人都是他的臣子,然而他们却并不听话。他想做什么,这些人总要反对。只有将这些人的爪牙给拔除了,他们才会变得温顺起来。
“还请皇上三思,杜尘澜连升五级,这简直是荒谬。历朝历代,可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咱们大郡律法上所书,对朝廷无贡献者,无故不得连升三级。升品级不是儿戏,朝中有不少官员尽职恪守,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皇上您这么做,不是寒了他们的心吗?”
话音刚落,皇上刚要张口,就听得殿内又响起了反对声。
“臣附议!皇上,杜尘澜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刚刚入了仕途,只怕连翰林院修撰的职务都理不明白,您让他去平息檀溪府动乱?当真是不可思议。檀溪府动乱,朝中这么多大臣都束手无策,那些商贾根本不惧怕朝廷,您让杜尘澜前去,只怕根本解决不了此事,还会将这些人给得罪了。”
“届时,商贾与朝廷的矛盾更为加深,若是他们再煽动当地百姓情绪,或是揪结起其他州府的商贾,共同对抗朝廷,那不是将事情闹大了吗?还请皇上三思,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杜尘澜此刻正在殿外享受日光浴,还不知殿内的的大臣已经将他定性为小人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立着的内侍,突然想到了四喜。他今儿见着周绵去了吏部,皇上身边便是四喜伺候,看来这周绵对四喜还不错。
第七百三十章 软骨头
“宣翰林院修撰杜尘澜觐见!”
就在杜尘澜神游天外之时,丹壁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声嘹亮的唱喏。
杜尘澜连忙理了理衣袖,心道总算宣他上朝了。这大太阳底下,他晒得眼睛都发花。成与不成的,总要面对。一位司礼监内侍随后上前,引着杜尘澜往太和殿走去。
“皇上,您为何执意要如此?他杜尘澜不过是聪慧些罢了!论资历,他不比积年老臣,处理这等大事,如何能与老臣相比?”礼部右侍郎司放着实不解,杜尘澜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上这般看重?
“那司爱卿是心中有人选了?你认为何人能去解决此事?檀溪府暴乱已发生二月有余,群臣至今束手无策,难道咱们朝廷就任由那些商贾在当地作威作福?”皇上微微恼怒,语气比之前重了不少。
“那些商贾何等猖狂?此事一拖再拖,朝廷和朕的威信在哪里?那些商贾只怕背地里还在嘲笑朝廷的无能,朕的无能。”
皇上一拍龙椅上的扶手,气得站起身来。他指着正一脸惊愕看向他的大臣们,“你们谁能去?谁去?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无能吗?不能为朕分忧解难,朝廷要你们何用?”
众人都愣在了当场,他们似乎从未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皇上的话,让众人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的脸皮都微微发烫,众人羞愤难当,然而心中也涌现出更多对皇上的不满。
那也一声声无能,让他们脸色骤变。
首辅俞则闳也是惊诧不已,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震怒。他心下冷笑,也是这些人不识抬举,私心太重。
往日争锋相对也就罢了,就因为利益牵扯,却任由这样的事发生,这大郡朝的气数是要尽了吗?内力腐烂不堪,根本不是兴盛的征兆啊!
不过他今儿倒是对皇上刮目相看了,只他不明白,为何皇上突然有了底气?看来他得仔细查探,依照皇上的品性,在没有底气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得罪这么多朝臣。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还未从刚才那一声声咆哮中回过神来。
“启禀皇上,臣倒是觉得杜尘澜可一试。既然朝中无人能揽下此事,那不如就将此事交给杜修撰,初出茅庐不怕虎,或许还真能叫他闯出一番名堂来。即便是失败了,也无妨,毕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兵部左侍郎龚雪玮见时机到了,便出列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是纯臣,自然是拥护皇上的。
虽说他对杜尘澜也不看好,但皇上执意如此,那便说明杜尘澜应该有几分能耐。
皇上只是根基弱,并非不会谋算。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了,帝王宝座早就换人坐了。在这样的劣势之下,还能稳坐龙椅十多年,难道不更证明了皇上能力非凡吗?
他有了这样的认知,才会成为纯臣。在他看来,皇上才是这江山的继承人,旁人再如何算计,那也是徒劳无功。
“皇上,臣有异议!龚侍郎所言极其不妥,杜尘澜若是去了檀溪府,行事冲动,惹怒了那些商贾,那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硬来只会加深商贾对朝廷的误会,更不容易解决此事。倒不如派人去檀溪府与那些商贾和谈,各退一步为好。”
左都御史郭越臻出列,他反对杜尘澜去檀溪府。在他眼里,杜尘澜不过是个小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郭大人此言差矣!如你这般,那朝廷还有何尊严?你将皇上的颜面放在何处?檀溪府从前朝开始就慢慢自封,如今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国。朝廷派的官员,他们一概不放在眼中。长此以往下去,绝对是朝廷的一大隐患。日后再想将其瓦解,不是更难?倒不如趁着此次机会,一次解决。这偌大个大郡朝,咱们身为朝廷命官,难道还怕他那些个商贾不成?”
淮安侯宋良书突然出列,他对郭越臻如此言语实在不齿。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惧怕那些商贾,说出去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末位的,什么时候商能骑在士的头上撒野了?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已经有其他州府开始效仿檀溪府了,若是不杀鸡儆猴,只会更乱。此次必然不能有一丝退缩,不服朝廷管制者,当杀无赦!”宋良书看了众人一眼,这些人畏首畏尾,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照他说,那些商贾就是吃定朝廷不会派兵前往。他们平日里许当地百姓些好处,将那些百姓都笼络住了,朝廷也不能枉顾那些百姓的性命。
郭越臻气得翻了个白眼,武夫就是武夫,不知道动动脑子。
“宋侯爷怕是有所不知,那些人为何底气十足,敢与朝廷对抗,那必然是留有后手。咱们若是太过强硬,届时逼得他们揭竿起义,朝廷的兵力远水救不了近火,此事谁来担责?能和睦相处,为何要大动干戈?咱们可先稳住他们,事后再寻法子。他们如今看起来团结,可也不是铁桶一块,都是乌合之众,可逐步瓦解。”
“这是长久之计,多些耐心,总要硬碰硬来得妥当!”
站在前方的俞则闳撇了撇嘴,这位可真是巧舌如簧,将懦弱和胆怯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若是大郡朝有难,此人必定是卖国贼第一人。
不过今儿倒是有些奇怪,摄政王和摄政王世子竟然不在。且摄政王一脉的官员安静如鸡,当真是反常。
俞则闳思忖良久,突然想到之前朝廷中发生最惹人注目的不是户部真假账簿一事吗?这会儿大家竟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檀溪府一案上。
户部尚书柯启良正是应该降低存在感的时候,这会儿竟然如此高调?难道他觉得真假账簿一事,已经过去了?户部左侍郎林秀清如今可是还被关在大理寺呢!
“郭大人可真是能言善辩,你这是怕了那些是商贾吗?你们文人的傲气,本侯爷在你身上可没看到半点啊!”
宋良书冷哼一声,这些人平日里都看不起他们习武出身,谁知尽是些软骨头。
第七百三十一章 尽力而为
郭越臻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五大三粗的武夫懂什么?他这是为朝廷着想,以免发生无谓的伤亡,檀溪府百姓的命不是命吗?
宋良书这话让众人都在暗中憋笑,郭越臻可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平日里弹劾他们的折子也不少,众人对都察院的官员都敬谢不敏。
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这位是正二品的大员,面上都不敢显露出来,但心中也在暗暗鄙夷着。
郭越臻立刻就要反驳,却不想被一声唱喏打断。
“翰林院修撰杜尘澜到!”
皇上原本正看着他们众臣在相互指责,听到杜尘澜来了,立刻来了精神。他已经听不下这些人扯皮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为了相互推诿罢了!
“臣杜尘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杜尘澜面色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如常地走至殿前跪下。
“杜爱卿平身!”皇上的神色缓了缓,道。
“谢皇上!”杜尘澜刚起身,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
“朕此次派你前去檀溪府平息暴乱,你可有信心?”皇上和颜悦色地问道。
众人都在暗下打量杜尘澜,见着皇上待他如此和蔼,不禁心中有些纳闷。
这杜尘澜与顾玄瑧可真像啊!皇上见着这张脸不会觉得膈应吗?竟然如此看重,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臣自当尽力而为!”杜尘澜怎可能如此肯定?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谁也不敢夸下海口啊!
“尽力?未免太过敷衍!杜修撰,你为何有这样的自信,能平息暴乱呢?你知晓檀溪府的情况吗?这升官可不是好升的,朝中这么多官员都如此慎重对待,你觉得凭你一人能成事?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为此丢了性命可就不划算了!”郭越臻斜了杜尘澜一眼,就差没说他不自量力了。
“连升五级,只怕都喜不自胜了,哪里能想到其他?可这世上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才好。”
柯启良也忍不住出声,他就不明白了,杜尘澜一个从六品的官员竟然也敢接下这差事,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杜尘澜很想回他,这可不是自己想去,不是皇上的旨意吗?更何况他觉得皇上肯定还有后手,连升五级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皇上将在场之人扫视了一眼,往日上朝的官员基本都来了,除了刚刚丧子的侯培青和摄政王父子。
那对父子不来,不是更坐实了就是他们在背后使阴谋诡计吗?往常这样的大事,怎会少了他们父子?
皇上这会儿也明白真假账簿一事必然牵扯了不少官员,金氏被推到了明面上,慈宁太后一脉的官员便急得跳脚。刚才出声反对的,大多都是慈宁太后一脉的。
“俞爱卿,你还不曾表态,你以为如何?”皇上突然将目光投向俞则闳,俞则闳今日异常沉默,让他有些好奇,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态度。
“回禀皇上,臣以为,将杜尘澜派去檀溪府,可行!”俞则闳立刻出列,也没犹豫,将自己的心思说了。
“哦?俞爱卿说说你对此事的见解。”皇上有些意外,其实杜尘澜年岁尚小,还缺少些阅历和经验,还真不一定会办好此事。
将才即便是支持他的官员,也只有一人出来附和,其余都默不作声,可见对杜尘澜是多不看好。
“皇上,咱们大郡朝数十年来都是如此,毫无进益。倒不如试试新晋官员,这次殿试过后,有才干的人也不少,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嘛!少年人有股韧劲儿,或许此事就成了呢?皇上和诸位若是不放心,那便再指派一位官员同往。还是莫要杞人忧天,朝廷在处理此事上,已经失了不少威信,万万不可再退缩。”
“首辅大人说得倒是轻松,咱们先不说他会不会得罪那些商贾,让事情更加恶化。就拿这升官一事来说,他都已经连升五级了,哪里还肯尽心?保住自己性命,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后此事或许还得朝廷给他收拾烂摊子。”
郭越臻冷哼,他觉得皇上简直将此事当儿戏。
“此事不难解决,若想他尽心尽力,那就让他将性命押上,郭御史以为如何?”俞则闳突然语出惊人,但在场之人竟然都在思考着此事的可行性。
杜尘澜心中冷哼,他原本以为这话应该会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然而他没想到竟然是俞则闳。
俞则闳看似对他十分欣赏,但他怎么觉得俞则闳比起皇上,更想置自己于死地呢?
“哦?您是说,让他押上自己的性命?”郭越臻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俞则闳,还是俞则闳这招狠呐!
要么成事,要么就以死谢罪。若真是这般,也可!
“皇上以为如何?杜尘澜若是解决了檀溪府一案,那他升为正四品,自然心安理得,也更理直气壮!可若是他没能成事,那就让他以死谢罪!”
皇上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还有与俞则闳观点一致的时候。
“朕觉得可!诸位以为如何?”皇上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这叫一箭双雕。
“若是如此,倒也能激励他,只是能耐有限,就怕他会自不量力啊!事关性命,还是三思而后行吧!”郭越臻第一个松口,若是能除去杜尘澜也是好的。
他立刻想到了个主意,等杜尘澜去了檀溪府,他们更方便能动手。
这么一想,郭越臻倒是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如此据理力争了,根本就是浪费精力。即便杜尘澜去了檀溪府,他们也有的是法子让他有去无回,这还要对亏了俞则闳的提醒。
“诸位爱卿若是无异议,那此事便就此定下!”皇上一锤定音,根本没给杜尘澜反驳的机会。
......
“老太爷,杜大人府上的下人已经安置在前院吃酒了。”一名管事的快步走向安老爷子安庆忠。
“嗯!不可怠慢!”安庆忠应了一声,杜尘澜之前说好要过来恭贺,可他们一直等到正午十分才开席,到现在都没来,只带来一份贺礼,他们安氏已经被人明里暗里嘲讽了一番。
第七百三十二章 升官1
“老太爷,鲁老太爷来访!”突然,一名小厮快步跑了过来,向正在沉思的安庆忠禀报道。
“鲁华鸣?”安庆忠闻言脸色就是一沉,这时候才过来,是来找事儿的吗?鲁氏已经是皇商了,平日里瞧人都是鼻孔朝天,今儿个竟然也会来贺寿?
他还以为对方只会备上一份薄礼,全了礼数,不至于会被人诟病呢!这鲁老头子亲自过来,也不知打着什么歪主意。
“人呢?”鲁华鸣既然来了,那他得亲自去会会。
“已经被请进花厅了!”小厮回道。
安庆忠立刻转身,向着花厅走去,其实今儿个他请的宾客也不多,除了亲朋好友之外,也就是些生意上来往的商户。安氏地位不比从前,即便他想大办,那些故交也不见得会来。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鲜花着锦,那是常态。可你一旦败落,那就是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老太爷!冯老爷和方老爷也来了!”外院管事见着安老太爷出现,连忙上前禀报。
安庆忠有些意外,这两位可是他之前来往较为密切之人,不过那都是安氏没有败落之前的事儿了。
此次举办宴席,他也送了帖子,不过二人府上今儿一大早就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说是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这会儿怎么就来了?
“可是冯耀威和方再兴老爷?”安庆忠有些怀疑,再次确认道。
“正是!”管事的点了点头,他也很奇怪,之前两位给府上已经送来了贺礼。然而刚才二人竟然不期而至,又递上了另一份丰厚的贺礼,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安庆忠此刻是一头雾水,他思忖片刻,随后才道:“去会会!”
“哎哟!安老太爷竟然不在此待客,可是去躲懒了?这么多宾客在此,就盼着您过来。您姗姗来迟,可要自罚三杯!”
安庆忠刚到花厅,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他抬眼一看,果然是鲁华鸣这老头。
“哟!鲁老太爷可是大忙人,今儿怎地有空亲自前来?真是不胜荣幸啊!”安庆忠心中疑惑,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咦?冯老爷和方老爷竟然也来了,老夫未曾远迎,当真是失礼了。”安庆忠一转眼,便瞧见了冯耀威与方再兴二人,他不禁有些茫然,还真是这两人呢!
“哈哈!今日本是有事在身,不过一想到今日是老太太寿诞,自然不敢怠慢。这不?紧赶慢赶,竟然也赶上了,还正巧与方老爷碰上,当真是巧了。”冯耀威抢先说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的寿诞,咱们岂敢怠慢?”方再兴也忙不迭表态,这几人的态度让安庆忠十分诧异。
难道他们安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成?这些人的态度着实让人惊讶。
往日鲁华鸣见着他,哪次不是冷嘲热讽?今儿竟然有些奉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诸位不如先入席,再叙旧也不迟。”大老爷安远明朝着父亲使了个眼色,还好大厨房还备着一桌饭菜,否则今儿个定要落个招待不周的话柄。
“哦!来来来!快入座!”安庆忠也跟着招呼众人,这三人可不是孤家寡人来的,竟然还带了家族后辈。
“让他们小辈自去那方吃酒席,少年人在一块儿,总比陪着咱们有意思得多!”
安远明一转身,便看见自家次子与鲁家长房嫡四子正相互瞪视,跟个乌鸡眼子似的,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将这些个闹腾的小辈打发到了一边儿去。
“正是!都是常在一起玩耍的后辈,也不生分,就让他们自去玩乐!”
“喂!听说杜尘澜升官了!”鲁源方挺着圆滚滚的身子,刚坐下,就对着对面的安佑凛大声呼道。
安佑凛本不想理鲁源方,今儿是祖母寿诞,他不想惹是生非。谁想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他有些疑惑。
“升官?他不是刚入翰林院吗?”
“今儿刚升的,连升五级,如今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鲁源方抓起盘中的花生米,往张开的嘴里抛去。
祖父要不是得了这消息,怎可能会亲自前来安氏贺寿?前儿祖父得知安氏与杜尘澜关系不错,平日里也是多有来往,刚才杜尘澜升官的消息一传出来,祖父便立刻备上厚礼,来了安氏。
其实他有些想不通,杜尘澜就算升官有些快,但目前不也只是正四品吗?祖父可是常出入那些世家府上,怎会对杜尘澜如此看重?
“连升五级?”安佑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鲁源方,想确定对方是否想戏弄他。
那厢安庆忠也是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连升五级?”
“安老爷子是还未听到消息吗?刚升的,右佥都御史,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职。听闻杜大人与您家府上交好,今儿还送了贺礼过来?”
安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了,他心中除了震惊,就是剧烈的惊喜。在他看来,安氏早已经与杜尘澜绑在了一起,杜尘澜在仕途上如此顺畅,安氏在京城的地位自然要不同以往。
......
“你!你说什么?”杜高鹤指着守月,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大人刚刚荣升为右佥都御史,此刻正在吏部核办公文。”守月一脸的自豪,这是个惊喜,大人果然厉害。
“正四品?”杜高鹤举起右手的四根手指,颤抖得比划着。
“正是!”守月点了点头,一旁的杜淳枫也是一脸的呆愣,他不明白,澜哥儿只是去了趟宫里,怎么就升官了?
“你没听错?当真是正四品?”杜高鹤实在不敢相信,反复确认道。
“小人没听错,就是右佥都御史!”守月能理解老爷子激动的心情,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杜高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杜氏要崛起了!要崛起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又站起身来,“哈哈!得摆宴席,大摆宴席!”
相较于杜高鹤的激动,杜淳枫脸上却带了一丝愁容。
第七百三十三章 升官2
澜哥儿当了官之后,杜淳枫就对朝堂之事多有关注。这段时日在外也听了不少,历朝历代,有谁升官这么快的?更何况澜哥儿才刚入朝堂,对朝廷根本无贡献。
“父亲!”杜淳枫皱紧了眉头,看着如此激动的父亲,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
“这的确是大喜事!”杜淳钧脸上也布满了笑意,杜尘澜仕途越顺畅,那杜氏就越有盼头。
“父亲!此事有些蹊跷啊!”杜淳枫再也忍不住了,总之他心中有些发慌。
连升五级,这怕是得救驾才能有这样的殊荣了吧?
杜高鹤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激动兴奋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确实让他差点昏了头。
“欸~老三可真会杞人忧天,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大郡朝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不更证明了皇上看重他吗?若是真想算计他,又怎可能会连升五级?试问谁有此殊荣?”
杜淳钧此刻正高兴着,对于泼冷水的老三有些不悦,真是扫兴。
杜高鹤倒是彻底沉静下来了,“老三这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连升五级,着实反常。澜哥儿才刚进翰林院,也没什么丰功伟绩,为何会有如此殊荣?朝野上下难道对此事没异议?若皇上当真如此偏袒澜哥儿,这般任性妄为,也是乱了朝纲。那些御史呢?他们怎会同意?还有朝中各方派系呢?难道就默认了?”
杜高鹤这么一想,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杜淳钧皱眉沉思,随后道:“倒也的确如此,总要有个名头吧?否则如何服众?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在官员升降调遣一事上,吏部怎会同意呢?”
“你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是何因由?”杜高鹤才想起站在一旁的守月,立刻问道。
守月不禁点了点头,老爷子还算清醒,老爷更是为大人着想的。如此,有老太爷和老爷在府上坐镇,大人去檀溪府也不用再牵挂府上。
“皇上命大人前往檀溪府,平息暴乱!”守月立刻回道。
“檀溪府?那地儿不是矿商横行吗?听说两个月前还杀了不少朝廷命官,将澜哥儿派去檀溪府?”杜淳枫这段时日在外行走,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檀溪府的事儿。
他与人闲聊时还议论过,檀溪府竟然还有这等刁民,且朝廷竟然这般束手无策,对那些人一退再退,也太窝囊了些。死了这么多朝廷命官,朝廷颜面无存。
没想到,他昨儿刚和人吐槽完,今儿就派他儿子去檀溪府送死?
“我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檀溪府是何地?那些商贾与洪水猛兽无异,朝廷就想用四品官的位子,去换澜哥儿的性命?且此一去,生死不知,有没有命享,都是未知数。”
杜淳枫脸色一沉,这是用命去搏,虽说澜哥儿武艺不错,但那些人连朝廷都不怕,怎会忌惮澜哥儿?
杜淳钧此刻也闭口不言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交换。若是杜尘澜死在了檀溪府,那杜氏就得指望州哥儿了?
可他怎么都觉得州哥儿是个靠不住的,到手的荣华富贵没了,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怎么可以?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真成事了,那杜尘澜就是四品官了。
“咱们按部就班,凭他的本事,也能有好日子过。虽说升了品级,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就是丢性命的事。”杜淳枫心中焦急担忧不已,澜哥儿应该想法子推脱才是。
“朝中那些大臣能同意?虽说此事有风险,但也是个机会,难道无人眼红?连升五级,这样的好处,大家都巴望着吧?”杜高鹤没理会杜淳枫,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的确!朝中不少官员都跪在了宫门前,求皇上三思,听说还惊动了慈宁太后娘娘!”守月想起此事,也不禁愁得皱起了眉头。
“那最后为何会同意?皇上一意孤行?内阁与吏部能同意吗?”杜高鹤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必定是不小的代价。
“皇上下了圣谕,若大人能平息檀溪府暴乱,并规劝那些商贾归顺朝廷,大人才能坐稳这位子。否则,便是以死谢罪!”
“什么?以死谢罪?何至于此?”杜淳枫震惊地看向守月,他想不通,难道朝中官员没办好差事,都要以死谢罪?可为何这么多官员还活着?
“朝中不是对檀溪府暴乱束手无策吗?他们将事情推到澜哥儿头上,办不好差事还要澜哥儿以死谢罪?这简直是荒谬!”
杜淳钧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朝中办事不力的官员比比皆是,为何杜尘澜要受这样的严惩?
“此事只怕澜哥儿也做不了主,别无选择!”杜高鹤叹了一声,他和老三知道澜哥儿的身世,但老大不知,因此才会觉得奇怪。
“那澜哥儿是一定要去了?”杜淳钧就怕杜尘澜会有去无回,他们杜氏才刚在京城有些起色。
他说自己是杜尘澜的大伯,那些商贾好歹还会给些薄面,他总能得些好处的。
“是非去不可!”
一道晴朗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众人不禁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杜尘澜正走进书房,田管事在他身后想拦不敢拦,是一脸的为难。
“你先下去吧!”杜高鹤朝着田管事挥了挥手,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祖父!大伯!父亲!”杜尘澜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杜淳枫,当看到对方脸上满是担忧之时,心中不禁一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杜高鹤连忙让杜尘澜坐下,将此事的经过详述出来。
“孙儿想与祖父单独详谈!”
“这怎么说的?咱们可也是你的长辈,此事事关咱们杜氏,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我身为大伯,难道还听不得?”杜淳钧有些不悦,这杜尘澜是仗着自己做了官,就猖狂起来了?
杜淳枫虽担心,但他也了解儿子,想来是有什么事不方便与他们说。他和大哥都在此,只将大哥赶出去,未免有些不妥。他想知道什么,待会儿再问澜哥儿就成。
第七百三十四章 走一步算一步
“大哥!咱们先出去吧!”杜淳枫站起身,对杜淳钧说道。
杜淳钧冷哼一声,他倒是不知老三何时变得这般精明了。
“说吧!怎么好端端的,皇上就想起让你去檀溪府了?”杜高鹤有些纳闷,暴乱已经发生了两个多月,为何今儿个才提起?
“此事说来话长,我便大致与您说说!”杜尘澜回府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他得在离开京城之前布置妥当。
“这段时日户部出了真假账簿一案,皇上要命人彻查去年的账簿,正在考虑人选,这您是知道的。”杜尘澜端起茶碗,为自己倒了一碗茶,已经是下晌了,他还水米未进。
“前段时日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不是说是右都御史侯培青告发的?前儿他家的庶子与万氏子弟还起了冲突,最后双方都死得有些蹊跷,那侯大人不是还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吗?不过,这与檀溪府案件有何关联?”
杜高鹤有些纳闷,这朝中之事还真是费脑子,得逐步分析,都是善使计谋之人。
“此事闹大了,与此有牵连之人,当然怕被牵扯出来。即便有一手遮天的本事,不是也要花些时间来部署吗?而能拖延此事的最佳办法,那就是爆出比这更大的事来。檀溪府的商贾已经抱团了,势力最大的那名商贾,与金氏有勾结,皇上想派人着手调查金氏。”
杜尘澜此去檀溪府,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瓦解这些势力,否则之后的事儿不好办。
杜高鹤闻言震惊不已,“金氏?可是慈宁太后娘娘的母族?那个隐门?”
“正是!”杜尘澜点了点头,回道。
“金氏不是一心向道吗?他们要这么多银子作甚?据说那些商贾并不惧怕朝廷,还养有私兵,手中装备兵器一样不缺,这简直就是要谋反呐!若是将他们逼急了,或许还真就反了!”
杜高鹤有些担忧,澜哥儿就这么去,若是惹恼了那些人可怎么好?
“檀溪府的矿产多,那些商贾都富得流油,难保不会与朝廷中某些官员有勾结。原先还只是小有规模,可自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就越来越猖狂,扩张到已经威胁朝廷的地步。就是因为那些官员的隐瞒和放纵,为了那些好处,他们在养虎为患。”
杜尘澜摇头,檀溪府十分复杂,其中多方派系扎根,必定还有不知名势力。如此富庶,谁都想分一杯羹。
“金氏得了不少好处,皇上已经开始派人着手调查他的私产,然而现在明面上却没发现什么不妥,那些银子都去了何处?金氏一族一年的开销,就凭他们明面上的家产,根本不足以开支平衡,更别说有盈余了。那些银子的去向,是皇上最关心的。”
杜尘澜敛眉沉思,金氏是关键,不过他总觉得金氏的图谋更大。他对金氏十分感兴趣,似乎这一族有许多秘密。
“招兵买马?”杜高鹤突然瞪大了双眼,“那些商贾都养有私兵,那金氏呢?他们会不会偷偷招兵买马,为的是这大好江山?”
“招兵买马不是没这等可能,但之前先帝驾崩时,他们也不是没这样的机会,当时为何不出手?如今错过了最佳时机,我倒是觉得他们另有所图。”
杜尘澜摇了摇头,先帝驾崩这样绝佳的机会,有多少人错过了?也是该皇上的,那些人只怕如今是悔不当初。
“你年岁还小,怕是不清楚。金氏当年那位天资卓越的国师,的确是尽心尽力辅佐先帝的。他们所求的是大道,不过原本族人都在朝为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在朝堂上,外界纷纷猜测他们是求得了长身不老、超脱凡人的功法,否则根本不能解释他们为何要放弃荣华富贵。且国师的横空出世,更是加深了众人的揣测。”
杜高鹤对当年之事倒是略知一二,毕竟金氏在当年也算是名满天下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国师也驾鹤归去,那就说明金氏还没摸着那功法的门槛,又或者当年只是谣传,根本没这档子事儿。因此,他们如今又有了入仕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虽说族中有百年不得入仕的规定,可金氏若是成为皇室,那也不算违背族规嘛!”
杜高鹤还是倾向与金氏又想重回朝堂,还想抢夺江山,这才对檀溪府下手了。
“哦!不是说那金氏长房嫡支的少爷来京城了?还说要找什么开元之子?怕也是别有用心呐!”
杜高鹤突然想起此事,觉得也太凑巧了些,难道金氏是想在京城部署了?否则久不出世,竟然派了嫡支过来。
“他们的目的,咱们不知,但金氏与檀溪府牵连上了,自然也就与查太后有关。查太后在朝中的势力不小,可从之前的迹象来看,这些年金氏似乎与查太后一脉并无过多来往。”
“对啊!还牵连上了查太后,你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檀溪府那些商贾这般富庶,能在那方立足的,必定不是省油的灯。就如你所说,应该与朝廷官员有勾结。虽只是个府城,但多方派系扎根,要想解决此事,难!”
杜高鹤愁上心头,檀溪府虽只是个府城,但因有矿产的存在,划分的区域不小,是个上等府。三个靖原府这样的中等府,才能抵得过人家一个。
“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杜尘澜之前就花了不少心思去调查檀溪府,毕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杜尘澜自然会感兴趣。
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不过谁也不能保证事态就如自己预期那般发展。
“你没有把握吗?那为何不推辞?若是不成,便要以死谢罪的。”杜高鹤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杜尘澜向来都是胸有成竹,倒是让他忽略了,澜哥儿再稳重,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即便皇上发怒,降你官职,也比丢了性命强。”
杜尘澜闻言苦笑,“祖父以为孙儿有选择吗?您没听到消息吗?今儿一大早京城到处都在传,我是金氏要找的开元之子。而皇上正怀疑金氏,我与金氏牵连上,若不表忠心,皇上会放过我吗?”
第七百三十五章 交代
“皇上已经对我有诸多猜疑了,不去也得去,皇命难违!”
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澜哥儿的出身对他来说是个禁锢,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惹人猜疑,当真是难!
“不过也算是一次机会,成了便青云直上,朝中无人可质疑我的能耐,连升五级更是名正言顺。”杜尘澜唇角微勾,他向来喜欢危险带来的机遇。
如翰林院那些官员熬资历,得熬到什么时候?
“那若是不成呢?难道你没想过吗?”杜高鹤忍不住问道。
“所以说走一步算一步啊!此番前去,我会替家中打点好,不必担心。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杜氏也能衣食无忧。等日后四哥他们有了出息,杜氏就有了指望。”
杜尘澜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上次杜高鹤给他的族长信物,放在了桌上。
“此物还与祖父,孙儿目前也用不上。”
杜高鹤见状不禁心中有些触动,他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杜尘澜,唇瓣抖了抖,终究还是伸手将信物拿了回来。
活着的人总要过日子,若是澜哥儿有了不测,这银子便是杜氏的根基。三房有澜哥儿的基业,往后倒是不用愁,但他得替老大他们打算。
“我不在京城这段时日,希望祖父守好家中。大伯他们对您的话还是听的,定要严加管束。这段时日必定有不少不开眼的来寻衅,不要过多纠缠,一切等我回来!”
杜尘澜觉得老爷子还是精明的,父亲的性子太过实在,他怕他不在京城这段时日,三房会吃亏。
“你放心,这些老夫还是知晓的。你不必担心家中,小心些,大伙儿都等你回来!”杜高鹤望着杜尘澜心中五味成杂,之前只顾着算计,他倒也没对杜尘澜有多少真心。
这段时日他与杜尘澜的关系有所改善,此次杜尘澜前去檀溪府,也算是九死一生,他竟然有些心软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情分在的。
“若是有了难处,不能解决,那便去寻德望楼陈掌柜,他与晨鹭书院的孔德政是熟识。”杜尘澜又自怀中掏出一枚信物,这还是当年孔德政给他的信物,他一直没用过。
既然孔德政在当年会为他打算,那应该也不至于会这般绝情。他为杜氏的打算也只能是这般,其余的后路,他得留给三房。
其实他全身而退是能的,最难办的是,此事办不成,他的官儿也当不成了。不是默默无闻,避开世人,就是走上风雨飘摇之路。
实在不成,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因此,三房,他必须得准备好后路。
杜高鹤接过杜尘澜递过来的信物,不禁看了一眼,也是一枚玉佩。
“孔山长?”杜高鹤随后一想,这不就是杜尘澜的亲外祖吗?
也对!孔德政想必早就知道杜尘澜的身世了,这是杜尘澜留给杜氏的后路吗?不给三房,竟然给了他?
杜高鹤不禁有些感动了,“这?”
他捏着手中的信物,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放心,老三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弃他于不顾。”
杜尘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老爷子误会了,不过他也没解释。
“此番昭和世子会与我同去,祖父要小心摄政王一脉,这段时日低调些,让大伯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闲事莫理,记住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杜尘澜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就怕他离开之后,有人来算计杜氏。父亲不喜欢贪便宜,但却容易受骗。而杜淳钧,虽精明,但野心也不小,就怕急功近利,做下错事。
“放心吧!不过昭和世子怎会与你同去?”杜高鹤一惊,摄政王一脉与皇上可是越来越势同水火了。
“他们怎会放心我独自前去?不过是塞个人过来监视我!”杜尘澜也有些郁闷,塞谁不好?非要将昭和世子塞过来,此人惯会算计人。
“孙儿就先回了,在离开京城之前,还有些事要部署!”杜尘澜说完,便告辞出了书房。
刚走出院子,杜尘澜就发现了站在榕树下正望着树冠出神的父亲。他心中一暖,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大踏步往大榕树下走去,“父亲怎么没回去?”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含笑的双眸,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其实多说无益,只会给澜哥儿增加压力。
“小心些,为父与你母亲在家中等你。”杜淳枫望着已经与他一般高的杜尘澜,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刚刚收养澜哥儿时,澜哥儿才到他腰际。
一晃眼,孩子就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心中感慨万分,眼中满含不舍。
杜尘澜望向杜淳枫的眼底,那里已经蓄满了泪意。男儿有泪不轻弹,上次父亲落泪,还是得知他姨娘逝世的真相时。
“你要平安回来!”杜淳枫放下自己的手臂,微微转身,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
“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心里有数,一定能平安归来!”杜尘澜握住了杜淳枫的臂膀,这个男人的肩膀或许不够强壮,但依旧给了他安全感,杜淳枫是个好父亲。
“在离开京城之前,我会将一切都布置好。”杜尘澜觉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也别指着杜老爷子他们,还有杜淳钧他们在,老实的父亲只会吃亏。
杜尘澜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天二正带人守着周围,便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
“三个月之后,我若是还未回来,父亲再打开这只荷包。”杜尘澜将荷包递到了杜淳枫面前,这里头是他的私章,可凭此私章调动他一半的私产。
这些就够了,这么些银子和庄子、铺子,能让三房三代都不用愁。当然,他若是不能回来,那三房也只能重新再收养一名继子了。
还有一半,他有用处。
“我若是回不来,希望父亲和母亲离开京城,寻一处富庶之地过日子,三房不可无后......”
“澜哥儿,你别说了。”杜淳枫心中有些难受,他听不下去了。
杜尘澜没再说下去,他已经说了自己的希望,在这世上只有三房才是他的羁绊。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一见如故
“父亲很不必担心,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只是三个月就能回来,或许还能提前。”杜尘澜见父亲情绪低落,忍不住安慰道。
“你何时走?”杜淳枫哽咽地问道。
“今晚!不必来送我,我离开得保密!”杜尘澜道。
其实他也明白,不管是何时离开,那都不是秘密了。这一路,必将腥风血雨。
杜尘澜与父亲分开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走到院门口,杜尘澜就见外院的孙管事在院门口等着自己。
“大人!将才扶风楼送来一封帖子和贺礼,道帖子要尽快交给您!”孙管事行礼之后,便将手中的帖子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扶风楼?杜尘澜有些讶异,他接过那封面是山水墨画的帖子,打开看了起来。
“斗胆称杜大人为杜小友,你我上次也算相谈甚欢,便是一见如故。本想这几日请小友再叙,却唯恐小友忙于公务,不得空闲。在下闲人一名,也不敢过分叨扰。
今日得知小友竟然荣升成为右佥都御史,在下在此恭贺,并奉上薄礼一份。小友才干了得,算是实至名归。
又闻小友要赶赴檀溪府平乱,在下心中甚为担忧,不知小友在离开京城之前可有空闲,是否能与在下一叙,有要事要与小友相商,扶珠室相候!”
杜尘澜看了一眼下方的名字,正是易云先生,上头还有对方的私戳。
观其字,铁画银钩,断连藏锋,倒是与易云先生的性子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杜尘澜一直觉得这位易云先生表现出来的附庸风雅,不染世俗的性子与他本身并不符合。
杜尘澜犹豫了片刻,才对孙管事吩咐道:“你备上马车,一个半时辰之后,我要去扶风楼一趟。”
他有些好奇对方的目的,又想起那日进扶珠室那种奇特的感觉,就是这些秘密吸引着他前去。虽说在离开京城之前去,有些不妥当,有一定的风险,但杜尘澜还是决定去试探一番。
至于对方会不会想取他性命,杜尘澜并不担心。要取,之前就动手了,对方此次的目的必定与檀溪府有关。
“是!”孙管事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前院安排去了。
杜尘澜捏着帖子进了屋中,一进屋子,便发现惜春和惜秋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有些无奈,想来他要去檀溪府的事儿,这两人已经知道了。
“与我收拾些简单的衣物,带上些碎银和银票就成,我要出远门。”杜尘澜径直走向屋内,准备换下身上的官服。
“少爷!外头传言您要去檀溪府?”惜秋跟了上来,眉间满是愁绪。
“是!这一去怕是得三个月,你们看顾好院子,等我回来!”朝堂上的事,杜尘澜不想和惜春她们说太多。她们不知详情,说多了只会造成她们的恐慌。
这两个丫头是他来到大郡朝之后,一醒来就看见的人。之前全赖她们细心照顾,在他式微之时,算是相互扶持,与杜尘澜来说,她们也是特殊的存在。
当然,这无关男女之情!更多的,应该是亲情吧!
惜春轻启朱唇,又将之前心中的想法咽了回去。其实少爷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之前那么多事都挺过来了,只会越来越好。她对少爷有种盲目的信心,她觉得少爷一定会逢凶化吉。
“少爷,奴婢和您一起去吧!奴婢的武艺也不错,您去了外头,不便出手的,就让奴婢顶上!”惜秋的想法十分简单,对她来说,能与少爷在一起,自然不想分开。
杜尘澜摇头失笑,“此去檀溪府,凶险万分,带着你作甚?朝廷派我去平乱,我还带个丫头跟在身边伺候,只怕还未到檀溪府,就被那些言官给弹劾了。更何况你一个女子,与咱们男子一起实在不便,我有洗月他们就成。”
惜秋还要再反驳,就被惜春拉了衣袖,“奴婢去给少爷收拾行囊!”
杜尘澜点了点头,见着转过头去的惜春眼里有泪花,突然觉得来到这大郡朝之后,也有不少真正关心他的人。
惜春快步走了出去,准备去耳房给杜尘澜准备行囊。敢刚转过身,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少爷的脾气,她们何尝不了解?带着她们确实是累赘,只会拖后腿,将院子看护好,守在院子里等着少爷回来,她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惜秋的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叹了口气,其实这两个丫头也是依附他生存的,身为下人,哪里有什么自由?再者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接触过什么外男,可不就将一腔热情错付在了他身上?
杜尘澜打算等回来之后,就立刻给两个丫头指一门亲事,成了亲一样可以在他跟前当差。若是不愿,那就给了卖身契,再给些银子,就当全了主仆情分。
“大人!”洗月进了屋子,向着杜尘澜行礼道。
“你回来了?”杜尘澜惊喜地道。
他以为洗月赶不上他回来了,没想到竟然在他离开之前赶了回来。
“小人快马加鞭,本想一回来就与您禀报易云先生的事,谁想听惜春他们说,您要去檀溪府了?”洗月平息了一番激动的心情,对杜尘澜说道。
“是!此事详情等之后再说,先说说易云先生的事。”杜尘澜当初派了洗月去打探易云先生的的事,算是给洗月历练一番。
他打量着洗月变得更为厚实的臂膀,虽风尘仆仆,但眼神却极其坚定,竟是与之前大为不同,稳重了不少,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
杜尘澜不禁点了点头,“也难怪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说,你倒是成长了不少!”
洗月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有些羞赧之意。
“出了院门,见识多了,算是开了眼界!”洗月接着又正色道。
“你之前已经将易云先生的事飞鸽传书回来过,可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杜尘澜换了身常服,指了指一旁的位子,示意洗月坐下说。
赶路十分累人,这样的好下属,当然要体恤。
第七百三十七章 离别
洗月摆了摆手,他现在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了,做下人要有做下人的自觉,哪有和主子坐在一起的道理?
“多谢大人!小人站着说就好!小人打探了不少与易云先生有过接触的人,从种种迹象得出的结论,京城的这位,怕不是真人。”
杜尘澜颔首,“我也有此猜测,不过说说你的根据!”
“易云先生被人从火中救出之后,性情与之前有些不同。好友和同窗们前去探望,他虽表现得热情,但有些人还是从他行事中看出了疏离之感。他们只探望过一次,易云先生身子并未痊愈,便不声不响地云游去了。因此,小人怀疑,此人不是真正的易云先生。随后,小人便查出了一事,您听了必定大吃一惊。”
洗月脸上带着几分感慨,然而杜尘澜却漫不经心地道:“难道本人已经死了?”
洗月顿时狂点头,眼中满是崇拜,“您猜得对!小人竟然找到了那真正的易云先生的尸首,他竟然不是烧死的,而是被一把利刃插进腹中,血尽而亡的。小人请了熟人辨认,虽尸身有些腐烂了,但的确是他。”
“也就是说,那些人就是打着李代桃僵的主意,让京城的易云先生代替真人?不过那是为何?为何非得是易云先生?难道仅仅因为易云先生的名声?还是说这二人的相貌相似?”
“不错!他有一名好友,曾为他画过画像,小人看了,与您有三四分相像呢!小人还带回来了,大人请过目!”
洗月自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以防万一,他还给这张画里外包了两三层,这可是他花了十两银子买的呢!
杜尘澜连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不禁恍然大悟。其实此人与他并不相像,容长脸,若是捂住了下半边的脸,也算是能看出眉眼间有一二分相似吧!而京城的这位,相似度要比他高了不少。
也难怪他之前画的画像,那些人认不出来了。大郡朝画人物如此抽象,注重意境,经常将人物像美化。因此,他画的,眉眼间有些像,但又相似度不高,那些人这才有些不敢确定。
“可有打听到京城给这位的来历?”杜尘澜将画像收好,又问道。
洗月立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遗憾,“没有,他离开地太快了。易云先生本就喜欢云游,众人虽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因着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他也不曾写过书信回去,便算是断了联系。且他是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就相继病逝了,他没娶妻,孑然一身,云游回来便住着老宅子。”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不过既然想用易云先生这个身份,那就代表着京城的这位,或是那人背后的主子应该在津南省那一带生活过。
若只是偶然在其他地方碰到,也不至于多此一举去岭兰府下手。
若想知道此人的真正身份,那就得从他本人下手,又或者是曲氏二房。毕竟他看曲容翰与此人熟稔的程度,应该是一伙儿的。
“大人!安氏送来了贺礼,与一封书信!”此事,孙管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进来吧!”杜尘澜暂且将此事压下,朝着外头喊道。
孙管事进了屋子,将一只黄花梨木的匣子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看了这眼熟的匣子一眼,这老头可真是倔。他打开匣子,发现里头塞满了银票,都是百两一张的,杜尘澜拿了出来,感觉了一下厚度,应该有四五千两左右。
他将银票又放了回去,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穷家富路!一点心意!”只有八字,杜尘澜不禁抿唇笑了,倒是比之前那些阿谀奉承的话真诚多了。
“收下吧!”杜尘澜摇了摇头,安老爷子可真是越挫越勇。
之前他收到安氏的银票,都用相等价值的物件儿回了礼,没想到对方依旧不放弃。
“你也收拾一番,与我同去檀溪府!”杜尘澜朝着洗月吩咐道。
他知道洗月回来还不曾好好休息,但他最信得过的人,洗月是其中之一。
“是!”洗月立刻应声,大人去檀溪府这般危险,他是一定要随行的。
“我与守月说过,让他留在京城。我不在京城,就怕有人会算计杜府。他留在京城,我也能放心些!”
“顾二叔也能辅佐,您也不要太过担心!”守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杜尘澜朝他笑了笑,便赶他回去休息了。
“澜哥儿当真要去檀溪府?”钱氏紧紧抓着帕子,眼中满是担忧。
刚得知杜尘澜升为右佥都御史,她正高兴着,还未来得及收起笑容,便得知杜尘澜要去檀溪府平乱。
“是!”杜淳枫有气无力地回道。
“那皇上升他的官职,就是打算将他派往檀溪府的?檀溪府的事儿我也听过,那些商贾可不是好惹的,他怎么不回绝?升官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钱氏皱眉,杜尘澜总喜欢冒险的性子,实在让她担忧。
“不得不去!皇命难违啊!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官场就是这般,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了。”杜淳枫摸着怀中的荷包,其实他也能摸出是什么,应该是印章。
他没对钱氏说这枚印章的事,澜哥儿给他印章,其实应该是留给三房的后路。澜哥儿是要回来的,这印章自然用不上。他不用拿出来,等澜哥儿回来,他还要还的。
钱氏深深叹了口气,“澜哥儿这一路走来当真不易,咱们为人父母,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量克制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太太!少爷来了!”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丫头禀报是杜尘澜来了。
“快让他进来!”钱氏心中一紧,老爷说澜哥儿今晚就走,想必是来辞行的。
“父亲!母亲!”杜尘澜一进屋子,便向二人行了大礼!
“快起来,你这是作甚?”钱氏的眼泪瞬间涌现出来,她连忙让金妈妈上前扶起杜尘澜,自己拿帕子擦了擦滴落的泪珠。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为人父母
杜尘澜相信杜淳枫已经和钱氏说过自己要前往檀溪府之事,若自己不能回来,那这一跪便是拜别,更是答谢二人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此番去檀溪府,千万要小心。”钱氏走到杜尘澜身边,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若是......”她语气顿了顿,“见势不妙,你就远走高飞,凭你的能耐,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不用担心咱们,咱们不愁吃穿,日子不难过。”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去了里间。
杜尘澜有些莫名,将目光转向了杜淳枫。杜淳枫朝他点了点头,刚才他已经与钱氏商量过澜哥儿的出路了。
没过多久,钱氏就返回了外间,将手中一只匣子递了过来。
“时间紧迫,咱们也来不及做准备。知你不愁银子,但现银却不一定有。穷家富路,就算有个什么,你有了银子,才有底气。这是宝富钱庄的银票,到哪里都能取得。”
钱氏将小匣子递给了杜尘澜,“这里是家中所有的存银,一共七万两,也不知够不够,你先拿着。”
杜尘澜私产多,不愁银子是真的,但怕是都用到铺子里去了,哪里有那么多现银。为了以防万一,是有多少银子就带多少。现在卖铺子也来不及,更会惹人怀疑,过早洞悉他们的意图。
还好她手中有一部分铺子要采买的银子,否则府上最多只能拿出三四千两。其中二万两是铺子中需要采买的银子,剩下的五万两,是她为澜哥儿置办彩礼留下的现银。
澜哥儿已经十四岁,其实她早就开始为澜哥儿置办彩礼了。大物件是需要早准备的,否则届时也不一定能碰上满意的。因此,平日里就开始慢慢积攒起来。
一想到彩礼,钱氏鼻头又是一酸,就快要到娶妻的年纪了。
杜尘澜一愣,他没想到钱氏和杜淳枫竟然想到了这样的主意。
“虽母亲信你,但凡事总得以防万一。你自幼便聪慧机警,见情形不妙,便想法子炸死离开。离开之后,近几年也不要与咱们联系。你放心,这打算我和你父亲没和旁人提起过,就连你祖父也不知。切记!不要联系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们总是忙忙碌碌,她似乎许久都没仔细看看澜哥儿了。少年已经长成,是个绝顶俊俏的儿郎,不是她王婆卖瓜,这满京城,找出与澜哥儿这般俊俏又聪慧的少年郎,简直是屈指可数。
她和老爷是幸运的,能有这样的养子。
杜尘澜禁不住眼中含泪,今日的眼泪和感动尤其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含泪笑道:“您二位怎么回事?难道还不相信儿子吗?您看到儿子做过没把握的事吗?放心吧!不出三个月,我就会回来!不过是出趟远门,之前在河通府读书,咱们不也有两三个月才见一次的时候。”
钱氏忍不住呜咽出声,“你明知这次不同,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杜淳枫连忙上前拥住钱氏,眼中满是悲伤。钱氏背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可肩膀仍在微微抖动着。
杜尘澜眼前有些模糊,“母亲可难得这么大方一回,有便宜肯定要占的。”
他故作玩笑地说了一句,然而杜淳枫夫妻二人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哪里笑得出来?
杜尘澜叹了口气,撩开下摆,又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父亲和母亲保重!”
钱氏忍不住泪如泉涌,她终于总算体会到了为人父母那种切实的担忧和心酸。
杜尘澜不等二人说话,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木盒,一转身就出了正房。
他本想再嘱咐一番,将之后的安置与他们说说,可此刻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反正他已经安置地差不多了,事后不愁无人帮衬。
一身靛青色粗布衣裳的小厮捧着一只藤箱,跟在一名着锦缎对襟长袍的男子身后,畏畏缩缩地跨过西侧一处角门,往府外走去。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去了府里机灵点儿。你看,得罪了太太身边的金妈妈,日后你可有得受了。你这小子,往日看你倒是机灵,怎么今儿就犯了这样大的错?那茶碗你可知多少银子一套?那是太太最喜爱的雨过天青细瓷,要卖五百两银子一套的,还不一定买得到,你就这么给摔了,你作死呢?”
那管事气得停下脚步,忍不住上前一拧小厮的耳朵,又继续骂骂咧咧起来。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连我都赔不起,回去可怎么凑银子?让你随我来对账簿,你就给我捅篓子。”男子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愤恨地道。
“哎哟哟哟!掌柜的,小人也是无心,您轻点儿。”小厮连连求饶,他的耳朵被掌柜的揪在手里,他忍不住用一只手捂着脸颊和耳朵,
“你还敢求饶?等回去了再收拾你。”掌柜的看了一眼四周,似乎觉得在此处收拾这小子,有些不便,这才恶狠狠地道。
藏在暗处的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等看到小厮缩着脖子,跟在前头那人的脚步往远处走去,才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盯住来了角门处。
只有一人快速跟上二人,消失在视野中。
过了片刻,角门就被打开了。门房迅速将门槛卸下,一辆挂着香珠和香囊的华丽马车,从角门处驶了出来。
那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辆马车,一名隐藏在巷子中,身着玄色交领长袍的男子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随后其中有几人迅速撤退,朝着马车行驶的方向奔去。
看着小厮跟着管事的走进花粉铺子,一人便隐身在一旁的巷子中,盯着花粉铺子的门口。
“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多多包涵!”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连忙行礼致歉。
“无妨!事急从权,你表现地不错!”杜尘澜将藤箱放在了桌上,点头称赞道。
接着他便走至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开始往外查探。
“大人!您在此处稍待,小人这就去给您打点!”掌柜的恭敬地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笃定
杜尘澜此刻正在花粉铺子的二楼厢房,他居高临下地看去,眼神在可窥视的范围之内巡视了一圈,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将窗户再推开一些,眼神迅速搜索,终于在一条巷子中发现了一道可疑的身影。杜尘澜立刻避开身子,快速将窗户关紧。
杜尘澜冷哼一声,这些人可真是着急,几方势力监视自己,只要有一丝可疑都不放过。在京城中他们不敢动手,但出了京城,自己必将遭到多方拦截。
檀溪府的商贾与朝中多有勾结,还有其他势力想插手,如摄政王一脉,千方百计将万煜铭塞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多的是不想让自己顺利到达檀溪府的,据杜尘澜查探到的消息,檀溪府的势力,摄政王似乎并未占多少。这次是个机会,摄政王当然不会放过。因此,万煜铭才会肯与他一同前往。当然,两人的目的自然不同。
杜尘澜打开桌上的藤箱,露出里头的银票和两身衣裳。为了防止空间泄露,他自然只能带着行囊。
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拿起塞入了空间之中,其实他在空间内存了不少银子和银票,只是不便拿出来。
杜尘澜在屋子内打量了一眼,看见里间与外间隔着一道帘子,他上前将帘子撕了一块下来,准备做包袱皮。
外头传来两短三长的敲门声,杜尘澜迅速躲进里间,屏息听着,并不动弹。过了几息,门扉被打开,将才那掌柜的又出现在了此处。
“大人!小人给您找了一声衣裳,您看合不合身!”管事的将一只小小的包袱皮放在了桌上,他不经意地一撇,突然发现桌上对出来的一个包袱皮有些眼熟。
他立刻回转身看去,却发现身后那道织锦帘子少了一大块。
杜尘澜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身拿过对方带来的小包袱。
“哈哈!”掌柜不禁觉得好笑,这铺子本就是杜家三房的,自家大人用得上,那是瞧得起。
杜尘澜将小包袱打开,抖开里头的衣裳。
一件粗布的灰色交领短褐,看着有些大,杜尘澜比这衣裳瘦弱。不过,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
杜尘澜迅速将身上的小厮衣裳给扒了,换上了这身短褐。
掌柜的看着在几息之间已经穿戴好的杜尘澜,不禁赞叹,他家大人长得正好。即便身着粗布衣裳,也是人群中最亮眼的。白皙如细瓷般的肌肤在灰色粗布的映衬下,只会让人觉得这是在暴殄天物。
嗯?不对啊!
“不成,大人,您长得太白净,这般很容易认出来!您等会儿,小人去去就来!”掌柜的说完,便出了屋子。
“先生!您觉得,杜尘澜会来吗?”曲容翰见着先生又在摆弄那架扶珠琴,忍不住问道。
易云将一本曲谱放了回去,笑着说道:“他会来的!”
“我要是他,可不会来!这个节骨眼上,您要见他,难道不是别有用心?他此去凶险,还会将精力放在您身上吗?”曲容翰摇头,不赞同地道。
“所以你不是他,其实他与他父亲,骨子里还是像的!”此时,易云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接着便敛下双眸。
“他对我很好奇,也对扶珠室很好奇,你以为去檀溪府平乱,对他来说是了不得的大事吗?想必谨慎是有的,但他做事应该很有成算,也会留有退路。”
易云出了琴室,跪坐于蒲团上,打开一旁小泥炉的风口。
“您似乎对他很了解啊!”曲容翰有些奇怪,先生也只见过杜尘澜一面,为何好像认识了许久似的。
“因为他与我性情相投,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曲容翰撇了撇嘴,他随后又想起与杜尘澜同行的万煜铭,道:“这次便宜了摄政王,他们之前一直对檀溪府插不上手,有了杜尘澜搅局,檀溪府势力必将大换洗,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此次,查太后一脉必将损失极大。”
易云先生将茶叶倒入紫砂壶中,随后,漫不经心地道:“因此,咱们的目的,就是阻止摄政王在檀溪府扎根势力。必要时,咱们还得帮上一把!”
“那咱们不趁此机会,再扩张一下势力吗?便宜查太后一脉?未免太过憋屈。”曲容翰皱眉,不知先生为何会如此打算。
“目光要放长远些,比起边关来说,檀溪府根本算不得什么。咱们巩固好势力,暂且收敛些,檀溪府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商贾彻底归顺朝廷之后,利益减少不说,还有些不可控。”
易云先生摇头,曲容翰有些魄力,但性子有些急躁,还得再磨上一磨。
“您就这般笃定,杜尘澜会将此事办妥?”曲容翰眯起了眼,为何他觉得身边之人,都对杜尘澜如此忌惮?
难道杜尘澜长了副让人相信的面庞?他承认,杜尘澜性子确实沉稳,谋略也不低,但这世上有本事的可不少,不能小瞧了那些商贾吧?
“你以为他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去的,然而我觉得,他是带着必胜的决心去的。咱们不妨来打个赌,他看如何?”易云先生笑着看对面之人,脸上满是自信。
“又赌?那还是算了,先生深谋远虑,不是在下能比的。”上次没了一方端砚,曲容翰还心疼得紧呢!
谁想,他之后听锦素说,那方端砚被送到杜府,作为杜尘澜升官的贺礼了。
“先生,曲二公子,杜大人来了!”
门外响起了锦素的声音,易云抬头与曲容翰对视,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门很快被打开,当先一名身穿灰色交领短褐的少年走了进来,曲容翰忍不住惊道:“你是谁?”
易云先生转身,对着杜尘澜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一丝惊讶,道:“你来了!”
曲容翰打量了眼前这肤色微黑的少年一眼,这么认真一瞧,才看出这竟然是杜尘澜。
将才乍一看,他是真没认出来。这身装扮与杜尘澜往日相比,那是大相径庭。
“先生寻我来,不知所谓何事?”杜尘澜也不多言,开门见山地道。
“小友爽快,咱们长话短说,不耽误你的时间。此次请小友前来,是想将一物转交给我的一位故人。”
第七百四十章 天寿珠
“先生的故人是檀溪府人士吗?”杜尘澜径直走进屋内,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之后,便坐在了桌前。
易云先生有些讶异,比起上次的拘谨,杜尘澜此次似乎变得随意了不少。
“正是!先前云游,在檀溪府待了一段时日,结交了一位好友。此前这位好友拜托我为他寻一件宝物,如今宝物已经寻到,不过在下对镖局的护送有些不放心,就怕宝物被损坏,因此一直在犹豫。这次小友前去檀溪府,便冒昧想托小友转交。”
易云先生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鸡翅木缠枝雕刻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虽觉得有些耽搁您的大事,但我也没有多少信得过的至交,还请小友多多包涵。此人是檀溪府的一名商贾,不过性子十分爽利,待人也真诚,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小友去了檀溪府,若是对当地情况有些不明的,此人或可助一二。”
易云先生说着,接着拿起一把钥匙,在杜尘澜面前打开了这只锦盒。
杜尘澜有些惊讶,请他转交,怎么还要打开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此物说来也是神奇,给小友过过目,以免不小心被人掉包。”易云先生打开了锦盒上的小铜锁,接着揭开盖子。
杜尘澜忍不住好奇,瞥了一眼,却发现一道往微弱的华光裹着一枚龙眼大小的青色珠子。
随后杜尘澜身躯一震,竟觉得浑身舒畅,与之前相似的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之前到达瓶颈的内力屏障自动解开。
他咬着牙才不至于发出舒服的喟叹之声,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何物?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功效?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杜尘澜放在袖中的右手紧握成拳,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触碰这枚珠子。
他盯着珠子,打算仔细看上一眼,却发现刚才那微弱的华光已经散去,只剩下一枚通体青色的珠子,比刚才看着普通了不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就连曲容翰,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珠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它的不凡。
“这是何物?”杜尘澜勉强移开双眼,看向易云先生,他觉得这位易云先生实在太过神秘。
“此物名为天寿珠!”易云先生小心翼翼地将珠子捏起,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小友仔细看看,此物有些不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若是有人能佩戴他,不说百病不侵,但强身健体是一定的。”
杜尘澜没有伸手去接,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曲容翰,又觉得刚才这珠子上的华光,应该不止自己一人看见。
易云先生也没打算给杜尘澜上手,给杜尘澜看了一眼之后,又放回了锦盒之中。
杜尘澜看着他将锦盒盖上,重新锁好之后,还用了亲笔书写的封条封好,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这般小心,听这名头就知道这珠子十分贵重,让他转交,真的好吗?
“既然这珠子有如此奇效,那必然是个宝贝,先生为何不自己享用?”杜尘澜平复了一下心情,好奇地问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则,我孤家寡人一个,便是随心所欲地活着,此物与我来说,倒是无甚用处。更何况,我始终以为,此物被评为稀世珍宝,世间稍有,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是个好看些的珠子罢了!但此物是好友向往之物,因此才让我郑重些。”
易云先生笑了笑,将封号的锦盒放在了桌上,而后看向杜尘澜又道:“也不叫小友吃亏,我这里还有一封前朝云山先生的书法帖子,坊市中可寻不着,赠与小友,你看如何?”
接着,他便起身,走到琴室,从一个书架上取出了帖子,返了回来。
“先生重情重义,且品性高洁,让我佩服不已。不过......”
杜尘澜说到此处,不禁顿了顿,而后又道:“非是我想推辞,原本转交只是小事一桩,然而如此贵重之物,我也担心会出什么差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杜尘澜虽对这天寿珠十分好奇,但这样贵重的东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他怎么赔?
“既是想托付给小友,那便是相信小友。小友的品性,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若真出了什么岔子,那也怪不得小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易云先生笑着回道。
杜尘澜颔首,不再犹豫,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锦盒。
这天寿珠对他的吸引力不小,或许等到了檀溪府,他能和那商贾做笔交易,得到此物也不是不能。
“且慢!”易云先生突然按住了杜尘澜的手,杜尘澜即刻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一封书信,想请小友一并带过去!”易云从怀中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封,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杜尘澜接过书信,“何勉亲启?”
“这书法帖子先生收起来吧!既然先生与我一见如故,那又何必见外?”杜尘澜也没看那帖子,他目前哪有心思去附庸风雅?
见着杜尘澜站起身,易云便知杜尘澜要离开了,“那我暂且保管着,等你回来,还想与你一起探讨。”
杜尘澜点头,随后与易云二人话别,“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万事小心!”易云先生自然不会留他,他见杜尘澜这副装扮,必定是准备出发了。
杜尘澜从扶风楼出来之时,天色已经渐黑。他左右看了一眼,快速消失在了一条小巷子中。
他和洗月他们定好了相会的地点,先去与他们会合,出了城门,再向西行十里地,再与万煜铭会合。
......
“先生,您刚才让杜尘澜转交的天寿珠,该不会就是金氏数十年来极力寻找的东西吧?”等杜尘澜离开之后,曲容翰迫不及待地问道。
“正是!”易云笑着将书法帖子拿在手上仔细观察起来。
“什么?真是金氏寻找之物?先生从何处得来的?就这般送出去了?”曲容翰大吃一惊,此物可是国师大人的遗物。
易云先生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扶珠室的由来,你当真知道吗?”
第七百四十一章 出发1
一骑飞骑快速在官道上狂奔,枣红色的马鬃随着奔跑中的马匹随风飞扬,矫健的身姿在昏暗的视线下依旧看得出流畅的线条和泛着油光的皮毛。
“瞧!那是不是大人?”天一指着后边赶来的马匹,对着洗月道。
洗月也不敢确定,这里是官道,路过的人也不少。虽说天色快要暗下来了,但依旧有人会路过。
洗月站在路旁眺望,待马匹近了,这才惊喜地喊道:“是大人!”
杜尘澜早就看见前方有一队人马正在路旁休息,见着其中还有一辆马车,他便知道应该是洗月他们。
“大人!”杜尘澜刚策马临近,洗月和天一他们立刻上前行礼。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向西行,约十里处,与昭和似乎世子会合!”杜尘澜只是慢了下来,并未停下,吩咐过后,他便率先策马向西行去。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女听到凌乱的马蹄声传来,便站在一处山包处眺望。
领头一人正在策马狂奔,不过太色较暗,只看得出是名男子。
“世子爷!有不少人马过来了,瞧不出是何人。”少女转身对马车内的男子道。
万煜铭伸了伸腿,才刚开始坐马车,他便觉得腿脚发麻了。
“等着,多半是杜尘澜他们,已经到时辰了!”万煜铭推算了一下时辰,杜尘澜他们应该快到了。
这里离京城并不远,那些人就算是埋伏,也不会选择在此地。
果然,万煜铭话音刚落,少女就见着这队人马正向此处行来。他们隐藏在一处山包之后,这里已经离开了官道,寻常人赶路都来不及,一般不会到这里来。
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马越来越近,当先似乎是一名身着灰色短褐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只是看穿着,应该是下人。随意瞥了一眼,少女立刻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的一人。
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穿着虽不差,但也不像是主子。听闻杜尘澜是风靡京城的美男子,可是与世子爷不相上下的,怎么这里头也没见哪个长得好的?
“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万煜铭撩开帘子,对着当先的那人说道。
虽说天色昏暗,但他只要看身形,就能认出杜尘澜。不知为何,他与杜尘澜没见过几次,但却十分熟悉。
“那就等天亮了再走吧!”杜尘澜下了马,准备回到自己身后的马车上去。
他到现在只匆忙吃了个馒头,现在想找些吃食垫垫肚子。
“哎?咱们不得赶路?等天亮之后出发,那些人必定跟在咱们身后,咱们得甩开他们。”万煜铭立刻反对,这一路还是得小心谨慎,少些麻烦才好。
他说着,便跳下了马车,去拉扯杜尘澜。
那少女听见一道清朗悦耳的少年声,连忙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刚才被她忽略的灰衣人。
“咱们同乘一辆,有些事要商讨一番,接下来该如何,总得拿出个方案来。”
杜尘澜脚下一顿,也觉得有道理。虽说万煜铭是别有用心,但他们都要到檀溪府,目的相同,自然能暂时结盟。
杜尘澜随着万煜铭上了他的马车,待他一双灰扑扑的布鞋踩在花色绒毯上之时,万煜铭不禁嘴角微微抽动。
“你怎么这么狼狈?”他打量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还穿着小厮的衣裳,肤色由原本的白皙变为了黝黑,若不细看,还真认不出这是杜尘澜。
“哪有世子爷好命?这不是想多活几天吗?”杜尘澜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那铺着灰鼠毛毯的凳子上。
抬眼一看,发现眼前有一盘云片糕,他立刻两眼放光。
上前拿过云片糕放进嘴里,口中分泌出酸涩的口水,腹中却更为饥饿。
万煜铭看着对方的黑爪伸了过来,他的视线跟着黑爪来到对方的脸上。脸上的肌肤和脖颈处露出来的肌肤都有些黑,他回忆着之前那细白腻滑的肌肤,不禁道了句,“丑!”
“太丑了,碍眼!”万煜铭摇了摇头,忍受不了。
杜尘澜一口云片糕刚刚咽下,冷不防听到对方说丑,他差点被噎住。
“你这装扮太丑了,黑得像块碳!”
杜尘澜有些无语,他抬起自己的双手,觉得最多像是小麦色,哪有这么黑?
“是!污了世子爷的眼!”杜尘澜没好气地回道。
“既然知道污了我的眼,那就换回来!”万煜铭一脸的嫌恶,让杜尘澜深吸了口气,这厮竟然是个颜控,还是个不分场合,任性的颜控。
“方便!”杜尘澜说完没再理会对方,端起小桌上的空茶碗,给自己倒了碗茶。
“你没用饭?”万煜铭见杜尘澜吃了半盘子云片糕,不禁眉头皱了起来。
“云镜!将刚才的鸡丝粥端过来!”万煜铭拉开窗幔,对着外头吩咐道。
“世子爷刚才不是说不吃了吗?都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娇憨。
“热了送来!”万煜铭吩咐了一句,便放下了窗幔。
“给我的?我吃饱了!”杜尘澜看了眼前的云片糕一眼,和着茶水一起,填了肚子。
“谁说给你的?是我饿了!”万煜铭冷笑了一声,那意思正是在暗讽杜尘澜自作多情。
杜尘澜默默放下茶碗,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茶水泼在对方脸上。
“说说你的计划吧!既然皇上派咱们二人同去,那咱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最起码,现在是!”杜尘澜岔开话题,将才他打量了一番万煜铭带去的人手,明面上约有十人。
对比起对方的身份,其实并不多,更何况此行万分凶险,十人已经算是简行了。
“走一步算一步,哪有什么计划?不过你倒是有魄力,为了升官,连命都不要了?”万煜铭啧啧出声,脸上满是感慨。
感觉到马车的震动,杜尘澜知道这是要连夜赶路了。看了一眼马车内的夜明珠,他也不得不感叹王府的奢侈。
“为了掩盖真假账簿一案,竟然舍得将世子爷牵扯进来,我这也算不得什么了。”杜尘澜抿唇一笑,而后偷偷将手伸向自己的后腰处。
万煜铭脸色一变,随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被外头一道声音打断了。
“世子爷!鸡丝粥来了!”少女掀开帘子,进了车厢内。
杜尘澜放在后腰处的手撤了回来,随后便转移开视线。
第七百四十二章 寸步不离
云镜端着一罐热腾腾的粥来,刚进马车,视线就投向一旁坐着的短褐少年。
肤色微黑,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此刻微微下敛,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显得眉目含情且十分婉柔。瓜子脸,坚挺的鼻梁,唇瓣被茶水滋润过后,变得异常湿润和饱满。
哟!还真是个美人儿!
云镜这般细细打量,简直是明目张胆。杜尘澜倒是没怎么介意,说实话,平日里这般打量他的人多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放这儿就出去吧!”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让正在打量的云镜回过神来。
“是!”云镜将托盘放在桌上,便转身出去了。
万煜铭看了一眼,发现有两只细瓷碗,暗道这丫头还有点眼力见儿。
“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你替我盛,你也吃点!”万煜铭指着桌上的粥,对正要阖眼假寐的杜尘澜说道。
“世子爷是将我当作你府上的下人了吗?你让你的丫头出去,就等我来伺候你?”杜尘澜有些不悦,这般理所当然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万煜铭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看里头挤得慌吗?算了,你可真计较!”
说罢,他就开始动手为自己盛粥。
杜尘澜斜眼看他,计较?到底是谁计较?
“喏?快吃吧!”万煜铭将已经盛好的一碗粥推到了杜尘澜面前,自己则另外又盛了一碗。
杜尘澜伸手去接过,不吃白不吃。
“你此次有什么打算?”万煜铭看着杜尘澜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忍不住问道。
“不是世子爷说得吗?走一步算一步!”杜尘澜将一碗粥喝完,摸了一下怀里,却没找到帕子。
来到大郡朝之后,杜尘澜倒是改变了不少之前的习惯。
从一旁伸出一只手,杜尘澜转头看了过去,发现万煜铭正拿着一方藕荷色绣兰花的帕子,举到了自己面前。
“放心吧!没用过的!”万煜铭没好气地将帕子扔到了杜尘澜手臂上,随后朝着外头叫唤了一声。
“云镜,将这里收拾了!”
杜尘澜见状也没客气,拿起帕子擦了就扔到了桌上。那人面前的粥碗基本没动过,杜尘澜只见对方喝过一口。
云镜立刻应声进了马车内,手脚利索地收拾整齐,走之前还看了一眼杜尘澜。
“其实咱们也没必要如此剑拔弩张,你我虽各有目的,但却并不冲突,也算殊途同归嘛!都是为了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你为的是打破檀溪府如今的局面,而我亦是如此。”
万煜铭在说话的间隙,给杜尘澜倒了一碗茶。都是聪明人,不必说那些个虚的。二人合作,才能办好此事。
“我二人同行,本就是为了平息檀溪府动乱,何来剑拔弩张?”杜尘澜理了理衣襟,粗布磨得他有些不适。他不得不感叹,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你知道就好,皇上命我保证你的安全,我当然要尽职尽责。从今日起,我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否则,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不好向皇上交代。”万煜铭道。
杜尘澜闻言失笑,他想起了之前他二人一起遇袭之时,还是他救了对方的命。保护自己?就怕万煜铭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何况,守着他的目的,必定是别有用心。
万煜铭见着杜尘澜脸上似笑非笑,不禁扬高了眉峰道:“怎么,你不信?我这两年可是一直在勤学苦练,如今你我二人切磋,你可不一定能赢了我。”
“那在下就仰仗世子爷照顾了!”杜尘澜拱了拱手,心中却在腹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关键时刻,这厮保不住要掉链子。
......
“珞叶寺已经准备妥当,圣母可是打算明日就动身前往?”皇上一撩下摆,坐在了孝敏太后对面。
“就明日吧!”查太后颔首,不知想起了什么,望着皇上欲言又止。
她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之前户部真假账簿一事,皇上还是多上点心。朝中官员腐败,有人官商勾结,还有人中饱私囊,户部竟然如此胆大,敢如此行事,可见从中牟利不少。”
“圣母放心,朕当然不会放过。国库一直不充盈,边关战事频起,朝廷开支也不小,再者本朝税收十分仁慈,国库就快入不敷出了,这些人竟然枉顾朝纲,简直是目无法纪。为官者,当以扶助百姓疾苦为己任,为官不仁、不慈,不设身处地,如何能成为一名好官?”
皇上说到此处,不免义愤填膺。
“这些人都被权势和金钱蒙蔽了双眼,哪里还记得这些?此次一定要严惩,纵容和姑息只会让国库更加负重,也更难以管束。”查太后点了点头,她近几日听闻皇上对此事态度十分坚决,心中放心了不少。
此次查氏在其中牟利不少,因着牵扯到诏安侯府,查氏这段时日忙于解决此事,倒是没多余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得趁此机会,将这事儿给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皇上又和廖太后闲聊了几句,这才出了芳华殿。
一回到御书房,皇上就坐在御案前沉思。他拧着眉,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琅枼!”皇上沉声喊道。
“皇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御书房内。
“派人跟着圣母,一有异动,就来禀报!”皇上紧紧抓住桌沿,想赢,总得付出代价。
“娘娘!那边明儿个就去珞叶寺了,咱们何时动手?”杨嬷嬷看着查太后揉了揉眉心,眉眼间的疲惫怎么遮都遮不住,还是小心地问道。
“那贱人如此小心,咱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查太后放下正在揉捏眉心的柔荑,愤恨地道。
父亲不在京城,长兄性子偏软,真假账簿事关重大,少不得要她多费心。
“可若是去了珞叶寺,就算有个什么,他们封锁消息,咱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咱们可得抓紧时间,否则真就来不及了。”杨嬷嬷有些急切,不能够功亏一篑啊!
查太后攥紧了拳头,“你去和婉清那丫头说,就说本宫应下了!”
“是!”杨嬷嬷犹豫了一瞬,随后应下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阴毒
杜尘澜撩开马车的窗幔,看向路旁缓慢划过的景致,不禁回头看向万煜铭,忍不住道:“你不是说要快些赶路?”
“是啊!”万煜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这里离京城,怕是只有三十里地吧?”杜尘澜放下窗幔,此刻已经天光大亮,夏日天亮的得早。
“我记得前头有个小镇,咱们去那处小憩片刻。”万煜铭放下手中的书,待在马车里实在无趣。
“还是快赶路吧!我可不比世子爷,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杜尘澜摇摇头,这位当然不急,但他有重任在身,怎可能有如此闲情雅致?
“再者,咱们前方就要改道,不会经过隆牙镇。”杜尘澜早就看过地形,并对此有过规划。
“不从隆牙镇经过?”万煜铭一愣,随后才道:“难道你想改道去宏粱府?是想走水路吗?”
“嗯!”杜尘澜轻声应了,从这里到檀溪府,自然走陆路最近,但这条路上埋伏的人必不会少,他宁愿绕远路,少些麻烦。
“可你也不能保证宏粱府那边没有埋伏,水路确实不易埋伏,但不好逃生!”万煜铭有些不赞同,他觉得这么做有些冒险,还绕了原路,不划算。
“我已经派人布置好了!”杜尘澜没多说,态度却很坚决。
......
“啊!娘娘,您怎么了?”碧柔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廖太后,忍不住失声惊叫道。
碧柔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她立刻上前想扶起廖太后,却不想转头一看,愣在了当场。
“呀!娘娘?”何源看着廖太后身下的月白色十二幅湘裙此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唔!疼!”廖太后握着肚子,疼得额头上冷汗直流。
“娘娘,您怎么了?这可如何是好?”碧柔虽不经人事,但此刻的情景,她当然也能看出来到底为何。
“碧柔,你守着,我去请太医!”何源回过神来,看着情形,不请太医是不行了。
“不用!不,不用请!”廖太后只觉得稍稍一使力,身下便流出汩汩鲜血。
这一刻,她的脑子还算清醒。不对,这不对,她定是服用了什么滑胎之药,且此药的药力太猛,这是奔着让她一尸两命去的。
“娘娘,这可不成,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咱们请詹太医,娘娘不是说他信得过吗?”碧柔华中带着哭腔,娘娘这般模样,让她有些害怕。
廖太后此刻眼前有些发黑,她感觉到眼皮越来越吃力,只得轻声应下。
“快!快去请詹太医,就说娘娘急怒攻心,晕过去了!”碧柔朝着何源喊道。
何源连拂尘都来不及拿,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往殿外走去。
“婉清!”碧柔看了一眼廖太后染血的裙子,觉得应该给娘娘换个裙子。
“碧柔姐姐!”婉清从外殿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廖太后,不禁目光闪了闪。
婉清是廖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平日里机灵上进,廖太后也有意提拔。
“娘娘身子不适,你与我将她抬去床上躺着!”碧柔心中忐忑,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流这么多血?咱们还是请太医吧?”婉清跑了过来,望着廖太后裙子上的血迹,也忍不住身子颤了颤。
“别多话,将娘娘抬到床上去。”碧柔见婉清不动弹,立刻催促道。
何源匆匆出了外殿,却不想迎面撞上了慈宁太后,他不禁骇然。
“大胆,见了慈宁太后娘娘,竟然不知请安?”慈宁太后身边的金大总管见着何源愣在当场,便呵斥道。
“奴、奴才见过慈宁太后娘娘!”何源心中慌乱不已,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慈宁来了。
“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何处?妹妹呢?可在殿内?”查太后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似乎今日心情不错,就连何源的失礼,都不曾介意。
“去......”何源刚要说出口,就顿住了。慈宁太后怎会来得这般凑巧,娘娘才刚出了事,慈宁太后娘娘就来了。
“嗯?为何这般吞吞吐吐的?”查太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径直往外殿走去。
何源大骇,连忙上前拦住,“孝敏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
“这大清早的,又歇下了?身子不适,可传了太医?你们这帮奴才啊!当真是不尽心,不然妹妹怎会时常抱恙?”
“奴才正打算去请呢!孝敏太后娘娘今日怕是不能待客了!”何源额头上满是汗渍,若是查太后要硬闯,就凭宫门口守着那几个内侍,只怕拦不过。
“妹妹身子不适,我这做姐姐的,当然要来探望,怎可就此返回?”查太后说完,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接着便往外殿走去。
“拂晓,还不快替何公公去太医院请太医?何公公还要照顾妹妹,只能由你代劳了。”查太后冷笑了一声,便趾高气昂地往殿内走去。
“大胆,你们敢拦太后娘娘?瞎了你们的狗眼!”
碧柔和婉清听着殿外传来的暴喝,心都跟着颤了颤。廖太后已经被搬至床上,只是人却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并不清醒。
“碧柔姐姐,这可怎么办?”婉清语气有些急切,然而她望着背对她的碧柔,眼中却带着几分冷意。
碧柔转身看向一片狼藉,“先应付过去再说,你去将地上收拾一番,要快!”
碧柔说着便拉过床上的被褥,给廖太后盖上。现在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期望查太后早些离开。
守在殿外的几名内侍和宫女是一脸的为难,查太后他们得罪不起啊!但到底没敢让开位子,毕竟他们的主子是廖太后。
“听说妹妹病了,你们不给她请太医,竟然还要拦着哀家去看她,到底适合居心?难道你们要将她软禁起来?”查太后立刻冷声道,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几人差点就要跪下。
“咱们进去!哀家看今日有谁敢拦!”
“怎么办?她来了!”婉清忍不住轻声呼道。
查太后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内殿了,她眼中闪烁着阴毒又兴奋的光芒,廖氏竟然敢给她使绊子,以为自己忙于真假账簿一事,便腾不出手来对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