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疑惑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杜尘澜手中摩挲着扶珠玉,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当年之事,好似知情人很多。可仔细想来,真正知情之人寥寥无几。那些人只知表面发生的事,或许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实情。
他不可能眼花,易云先生明明与他长得这般相像,可这二人却对此绝口不提。他提出之后,竟然还狡辩说他们长相并无相似之处。难道是他眼花?可他眼力好得很。
随后他又想起刚才他们的交谈,杜尘澜对易云先生并无亲切之感,即便见到对方长相与他十分相似,但他这会儿想想,当时只是对此事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却没有见到至亲的那股激动。
刚开始他以为或许是自己并非原主的缘故,但这会儿想想,实在诡异。血浓于水,有了血缘关系的吸引,为何他只感到了生疏?
易云先生在极力表现出对他的亲近,可偏偏那种疏离横在了两人之间。因此,他此刻觉得,或许易云先生,当真与顾玄瑧无关。
再者顾玄瑧是天之骄子,性子锋芒毕露,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而易云先生,性子温和,二人性子天差地别。不过,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性情大变,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他与易云先生只见过一次,也不排除对方十分会隐藏。最起码,他并不觉得对方单纯,反而心机深沉。万煜铭也是功于心计之人,但他认为,此人比万煜铭更深不可测。
将扶珠玉放入空间之内,杜尘澜突然想到,在刚入扶珠室之时,那股窜进身体内的暖流,这到底是什么?根本不是内力,着实有些奇怪。该不会正是因为这暖流,才导致他看花了眼?
他摇了摇头,他要见对方,只能在扶珠室。若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那只能找个由头将对方引出扶珠室。
相较于易云先生,他对扶珠室的兴趣更大,那位道长是布置了什么阵法吗?为何那处这般奇怪?而其他人呢?例如曲容翰,他有没有觉察出与众不同来?
“如何?”曲容翰看着对面之人放下茶碗,不禁笑着问道。
“心志坚定,很能沉得住气,可!”对面之人点了点头,微微阖眼,似是在回味茶水遗留在口中的甘甜。
“的确!只怕他现在心中一团乱麻,但还是沉住了气。”曲容翰轻笑出声,之前听闻杜尘澜喜怒不形于色,但这次对方心中的震惊还是表露了出来。
“你觉得,他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曲容翰此刻对杜尘澜心中所想好奇不已,换作他,他必定早就忍不住问出口了。
“平静下来之后,并不会有什么异动。或许会派人调查我们,你留意些吧!”易云先生深吸一口气,这扶珠室确实是个好地方,他这两日待在此处,脾气温和了不少,连心境似乎都不一样了。
“自然!只要他对咱们上心,那咱们就有机会。不过,他从小就被过继到了杜氏,会不会?”曲容翰皱了皱眉,刚才杜尘澜确实是震惊的,但激动却没看出来。
因此,他才会好奇对方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血浓于水,便是羁绊。不过也说不准,他看起来冷静自持,并不是易冲动的少年人。”易云先生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密道通了吗?有没有被发现?”易云先生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
说到此事,曲容翰不禁叹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还是被发现了,那小子也是个精明的,最近这段时日看管得很严,或许已经开始怀疑上了。”
“在我意料之中,他和他母亲一般,擅使阴谋诡计。为何会看重那座府邸,还花重金修葺,不就是为了那处密道吗?他们或许已经在暗中做准备了。”
易云先生想起那小子,脸色就沉了下来。
“皇上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啊!将那女人留到现在,优柔寡断害了他。”易云先生冷笑了一声,这么么蠢,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曲容翰撇了撇嘴,皇上可不傻,慈宁太后何等精明?想算计到对方也不容易。
“近日孝敏太后,竟然有异动!”曲容翰突然说道。
“廖氏?她又想干什么?以为能就此拉拢住摄政王?真是异想天开。”易云先生皱紧了眉头,这女人有些疯狂,就怕会坏了他的事儿。
“许是摄政王最近的行动太多,她觉得时机到了,有些等不及了。”
“看住她,为了她儿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易云先生也有些头疼。
就在杜尘澜胡思乱想之时,马车终于回到了杜府。
“大人!您回来了,老太爷请您回来之后,去他的院子一趟,有要事要与您相商!”
杜尘澜刚入了外院,孙管事就迎了上来。
杜尘澜闻言不由轻皱了下眉头,“何事?”
每次老爷子说请他去有要事相商,就是一堆麻烦事儿,还与他们三房无关。
“应该与大姑太太有关,今儿个大姑太太脸色不好,连老太太都惊动了。将才老太爷还把大老爷叫回了府,咱们老爷也去了,到底什么事儿,那院子里有人守着,咱们也不得而知。”孙管事摇摇头,说道。
“嗯!你去回话,说我待会儿就过去!”杜尘澜算了算时辰,应该要用午饭了。
什么都不如吃饭重要,估摸着这事儿不小,待会儿怕是没时间用饭了。
他抬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惜秋应该打探到了消息。还是晚些过去,将事儿打探清楚,也好早些做应对。
杜尘澜一脚踏入自己的院子,惜秋就迎了上来。见着杜尘澜,两眼放光,脸上还带着几分八卦的笑容。
“少爷!您回来了?”
“嗯!摆饭吧!”杜尘澜笑了笑,看惜秋这神色,就算再大的事儿,估计也与三房无关。
既是与三房无关,那他心里就放松了不少。
惜春见状摇了摇头,知道惜秋要禀报消息,便主动带了两个丫头去了大厨房。
“欸!奴婢得给您禀报一件事儿,您听了保准大吃一惊。”
第七百章 软骨头
惜秋跟着杜尘澜往屋内走,迫不及待要将此事禀报给杜尘澜。
“出了何事?可有打听到?”杜尘澜一坐下,惜秋立刻上前倒茶。
“说是大姑太太府上出了事儿,与大姑老爷有关!”惜秋将茶壶放下,打量看着少爷的面容。
“大姑老爷?何事?可是为了升迁一事?”杜尘澜有些疑惑,自然想到了今年李耀宗三年任满一事。
不过,杜菁千里迢迢从靖原府赶过来,想必不会这么简单。
“奴婢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这才打听了个大概。您一定猜不到,大姑老爷这么胆大,竟然犯下如此错事。”惜秋边说还边啧啧感叹,将杜尘澜给看笑了。
惜秋的性子打探消息不错,在这内院待着有些屈才了。
“快说吧!”杜尘澜起身净面,待会儿用过饭还得去老爷子那儿。
“说是大姑老爷和他上峰的妾室有染,叫上峰逮住了,这不?大姑太太是回来求老太爷想法子的。”
“和他上峰的妾室有染?”杜尘澜拿擦脸布巾的手顿住,望着惜秋的脸上带着几分错愕。
“是!据说还是府同知呢!”惜秋重重地点了点头。
“府同知?这怎么可能?府城距离县城可不近,这二人如何会私通?内宅女子轻易离不开内院,简直荒谬。”杜尘澜摇头,这里有肯定还有事儿。
李耀宗就是再色令智昏,也不至于会和上峰的妾室通奸,难道那美人是什么天仙不成?再者内宅妇人,是如何与李耀宗相见的?
杜尘澜擦了擦手,觉得此事摆明了是在算计。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为财还是为权?
若论财力,李府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连杜氏都比不上。论权,李耀宗才是个七品官,族中也没什么人在朝为官,最有出息的便是这位了。
府同知可是正五品,就算为权,也不可能找上李耀宗。
二人正在说话的档口,惜春带了两个丫头进来摆饭。
“说是那日是上峰府上的嫡长子娶妻,邀了大姑老爷前去赴宴。大姑老爷喝醉了,才有了这事儿。细节如何,奴婢不晓得。”惜秋边回话,边帮着惜春摆饭,心中还在心疼今儿花了不少银子打探消息。
“嫡长子娶妻,竟然也能容忍?呵!”杜尘澜冷笑了一声,这样大喜的日子,也不嫌晦气。
是谁说古人迷信的?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这些算什么?
“可有打听到是哪家?”杜尘澜看着惜秋将盛了老鸭汤的碗放在他面前,立即问道。
上峰无非就那几位,也不知是哪家。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必定扯上了朝堂。最近摄政王一脉频频异动,也不只是哪一派着急动手了。
杜尘澜不禁想到了府同知柯以正,这位是柯氏族人,与京城户部尚书柯启良同宗。
想到这柯启良,杜尘澜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柯雯琼和柯震安。
之前在钱氏娘家,他住过一段时日,与当时回祖籍暂居的柯雯琼遇上。为此,之后柯震安每每见着他,都没好脸色。
然而,柯启良的长子,柯以南娶的是武将家的闺女。之前杜尘澜虽奇怪为何世家要娶武将家的闺女,但那时他还年幼,连科考的名额都没有,事后自然也没解过此事。
等来了京城之后,他才对朝中世家和官员多了些了解。
柯以南娶的是洪氏女,洪氏又与金家是姻亲,可不就是查太后一脉吗?且洪氏与查氏走动频繁,是纯正的查太后一脉官员。
这么说来,是查太后有行动了?可为何将李耀宗牵扯进去?
......
“父亲!十万两银子啊!咱们前几年可是元气大伤,今年来了京城,托了澜哥儿的福,营生才刚起色,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杜淳钧愁眉不展,他可怕父亲脑子一热,就应下了。
虽说是亲妹妹,但也不能不顾一家老小,掏家底儿去帮衬个外姓人吧?
再者,妹夫本就看不起杜氏,之前杜氏糟了难,妹夫竟然袖手旁观,甚至还不许妹妹回娘家。从那时起,全府上下都看透了李耀宗。
杜氏平日里对他的孝敬可不少吧?竟然还能如此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指望不上,之后杜氏也就不再与李耀宗来往了。
没想到现在李耀宗有了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杜氏。凭什么?十万两银子呢!难道杜氏的银子是大风刮的?他李耀宗甚至不曾开口,就让发妻回娘家求助,连句软话都没的。
杜淳枫看了对面的大哥一眼,托了澜哥儿的福?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大哥竟然也能说出这样恭维的话,可见澜哥儿说的营生让大哥赚了不少。
杜高鹤当然没这么冲动,十万两银子,杜氏之前被狠狠扒了几层,哪里还能轻松拿出十万两来?
更何况李耀宗对杜氏也没什么用处,更是不知感恩之人,若非还算是女婿,他也不会将人都叫到书房来商议。
“你急什么?”杜高鹤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抹泪的杜菁,忍不住训斥道。
“这不是在商议法子吗?人挪死,树挪活,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杜高鹤转身,将书案上的书信拿起,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冷笑一声,又甩回了桌上。
这李耀宗就是个软骨头,当初杜氏式微,李耀宗便不理不睬。后来杜氏出息了,李耀宗想和杜氏缓和关系,书信来往好几回。
若非他们到了京城,李耀宗离不开管辖之地,否则早就追来了。
就如现在这般,一有难事儿,就让发妻回来求救。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他都自叹不如。
“大姑,姑父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警醒些?这外头算计可多了,他好歹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之人,怎会这般轻易着了人家的道?”
杜海州拿起折扇摇了摇,满脸的不耐。他先杜尘澜一步回来,本来心中就郁闷,却不想一回府,就被老爷子叫到了书房议事。
他一不是朝廷命官,二没有钱财,叫他议事有什么用?
“以有心算无心,就是那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那么几人算计你姑父一人,还都是他上峰,他哪里想得到?”
第七百零一章 冲着你去的
杜菁有些忿忿不平,他们平日里往那些人手中也塞了不少钱财了,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将老爷当回事儿。银子照收,该算计你时根本不手软。
“姑父为官这么多年,那清河县虽不是什么富饶之地,但也不差吧?为官这么多年,难道姑姑你们没有一点积蓄?该不会指着这十万两,让咱们掏吧?”杜海州不无讽刺地道。
这对夫妻倒是打了个如意算盘,惹了事儿,就指着杜氏给他们擦屁股,当谁是个傻的不成?
杜淳钧顿时双目一瞪,对啊!州哥儿说的很有道理。将才杜菁虽不明说,但那意思,就是让杜氏将那十万两银子都给了。期间一句不提,自家能拿出多少,就知道哭哭啼啼。
杜菁可不是那绵软的性子,这么多日平静下来,必定也想了不少法子,怎可能会如此惊慌失措?还不是打量着爹娘心软,想让杜氏给出了银子吗?
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他刚才差点就被杜菁给绕进去了。
“是啊!父亲,妹妹和妹夫这些年应该存了不少银子了吧?将才妹妹可没提此事。”杜淳钧是万般不愿意出银子的,正何况还不是为了自己。
杜菁闻言顿时心虚不已,眼神闪烁不定,不敢抬头看向众人。
“这?咱们怎可能不出银子?这不是自家夫君的事儿吗?”杜菁这会儿已经止住了眼泪,语气中满是心虚。
“你知道就好,我看你绝口不提,还以为你不打算出呢!”杜淳钧讽刺了一句,转头给一旁的杜淳枫使了个眼色。
杜淳枫不禁微微点头,他这几年做营生,见到的人事儿多了,便有了些长进。最起码,大哥这意思,他是看明白了。
杜淳钧就怕老三被杜菁这么一求,就心软了,连忙给对方使眼色。见着老三朝他点头,他才稍稍放心了些。
老三傻,杜尘澜可精明着呢!若是老三应下,凭杜尘澜的精明,绝不可能让三房吃亏,那他们长房就会被拖下水。长房才刚刚起色,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怎么会?”杜菁擦了擦眼泪,扯了扯嘴角,心中却盘算开了。
他们能有多少积蓄?这些年去攀附上峰,他们年年花不少银子。再者靖原府也只是个中等府,况清河县又不算多富庶,能捞多少银子?
“田管事,你去问问,澜哥儿这会儿回府了吗?”杜高鹤这会儿倒是没将心神放在银子上,而是放在了对方另外一条要求上。
此事涉及朝堂,不是他们商贾能解决的。他觉得,那些人是冲着澜哥儿来的。
田管事应下,便往外院走去。不想刚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正姗姗来迟的杜尘澜。
“哎哟!五少爷可回来了,老太爷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田管事一见着杜尘澜,不由得立刻松了口气。
“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今日出去会友,不知老太爷他们有事相商。”杜尘澜笑着回道。
“少爷出门会友是常事,不过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因此,这才急了些。”
田管事讪笑一声,随后又偷瞄了杜尘澜一眼,见对方没生气,这才松回了口气。将才他的话不妥,就怕惹怒了杜尘澜。
“府上发生了何事?为何祖父如此急切?”杜尘澜随口应了一句,刚才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盘算地差不多了。
“是大姑奶奶的事儿,小人也不便多说,少爷去了书房,老太爷会告知您的。”
杜尘澜也没再问,而是点了点头,往院子走去。
“老太爷!五少爷来了!”田管事刚领着杜尘澜进院子,守在外头的小厮便立刻朝着屋内禀报了一声。
“澜哥儿来了就好,还是澜哥儿主意多,看看他怎么说。”杜淳钧一听杜尘澜来了,也不禁松了口气。
杜海州面色一沉,什么叫杜尘澜来了就好?同为读书人,难道他就不能为此事是出力了?大伯这是看不起他?
之前大伯对他可巴结得很,可自从杜尘澜入仕之后,大伯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这让他十分恼火。
“祖父!”杜尘澜一进书房,打量了一眼书房内的人,除了钱氏和闵氏不在,府上的主子都在了。
“大伯!大姑!父亲......”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封信吧!”杜高鹤二话不说,先将书案上的书信递给了杜尘澜。
杜尘澜讶异地接过,这么直接?今儿竟然不兜圈子了。
他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认真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你姑父让你姑母带来的,之前她不想拿出来,便是为了不将你牵扯进去。但老夫以为,此事与你有关,更何况那咱们能耐有限,还非得你想法子不可。”
杜尘澜抬头看了杜高鹤一眼,眼中含笑,让杜高鹤不禁有些心虚。
这是直接将锅扣到他头上了?为了让他出手,难道杜高鹤要和那好女婿联手?
杜淳钧一愣,父亲刚才可没说与澜哥儿有关呐!他双目一凝,若是此事与朝堂扯上关系,人家原本对付的就是杜尘澜,那他长房可没必要掺和。
杜尘澜没出声,反而定下心,仔细看了起来。
杜海州倒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杜尘澜,杜尘澜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何一个两个的,都要和杜尘澜扯上关系?他杜尘澜是什么香馍馍不成?
“这么说来,姑父是叫人算计了?”杜尘澜直至看完最后的落款,正是李耀宗,便将书信放回了桌上。
“的确!”杜高鹤点了点头,他仔细观察着杜尘澜的脸色,却发现杜尘澜似笑非笑,而后径直走到杜淳枫对面坐下。
“你怎么看?”杜高鹤忍不住问道。
杜菁紧紧扯着帕子,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杜尘澜。经过将才父亲这般分析,她在心中仔细推敲了一番,也明白了不少。这些人就是冲着杜尘澜去的,老爷定是被杜尘澜连累了。
“嗯!姑父应该是遭人算计了,也是太不小心了。十万两银子,的确不少。”杜尘澜边说边点头,脸色与之前一般,并无异常。
“他被人算计,固然是他蠢。然而老夫觉得,凭他的身份,还没资格被人算计。这些人,就是冲着你去的。”
第七百零二章 定有隐情
杜尘澜冷笑一声,又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最后都得赖着让三房解决。
“祖父这说法倒是新奇,姑父为官多年,而孙儿才刚入翰林院,姑父没资格,那孙儿岂不是更没资格?”杜尘澜舒展双腿,叹了一声,这一天天的,尽是幺蛾子。
“老爷就是个七品官,家业只是寻常,那些人这么做有何目的?”
杜菁忍不住开口,父亲将此事算在澜哥儿头上,对她是有好处的。更何况,那些人就是冲着澜哥儿来的,他们受了连累,有苦都没处说呢!
杜尘澜闻言歪着头思索着,“这?侄儿就不知了,许是您和姑父之前无意中得罪了上峰?听说姑父在府上纳了不少侍妾,这无风不起浪......”
既然杜菁他们这么不要脸,那就不能怪他不给脸面了。原本杜尘澜也觉得此事约莫与自己有关,也打算见机行事,能帮上一把是一把。毕竟是近亲,此事也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但杜菁和杜高鹤这会儿的态度惹恼了他,他当然不会客气。
杜尘澜的未尽之言让杜菁气得涨红了脸,这小子什么意思?意思是老爷看上那狐狸精了?
“杜尘澜!这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话吗?”杜菁站起身,指着杜尘澜怒喝道。
“澜哥儿!你这就有些失礼了,晚辈不言长辈之过。更何况,这还是讽刺长辈的私德,传出去,总不大好听吧?”杜淳钧见状也跟着指责道。
杜尘澜看了杜淳钧一眼,这是觉得与自己无关,就准备看大戏,顺便火上浇油了?
私德?杜淳钧不就是讽刺李耀宗不知检点,耽于女色吗?顺便还训斥了自己,说自己不懂礼数?
杜尘澜冷笑,这大伯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侄儿刚才说得不是实话吗?敢问姑母,当日宴席,姑母可有前去恭贺?”杜尘澜没理会杜淳钧,而是对杜菁反问道。
杜菁有些气愤,就是她没去,才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没好气地回道:“没有!”
“您看,此事您只是听姑父的片面之词,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将才那封书信侄儿看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一笔带过,之后便是对上峰的目的和分析。您也知道,官场上瞬息万变,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若是咱们被姑父误导,做出惹恼他上峰的事儿,岂不是更糟?”
杜尘澜边说边摇头,对此事描述只是寥寥数语,反而对对方的动机详细分析,若是他们被误导,岂非要惹上麻烦?
他们如今都在京城,对靖原府的事儿也不甚清楚。不派人回去,杜尘澜也无法知道实情。
“你的意思是说你姑父有事儿瞒着咱们?可他被人算计了,难道你还看不出吗?”杜菁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对方最终的目的往杜尘澜身上引。
“被人算计是真,但要说他当时没有规避风险的机会,侄儿不信。这么多宾客,岂能如此明目张胆?再者,若姑父真没把柄在对方手上,那此事完全可以狡辩。姑父醉得不省人事,平日里在身边的随从也不在,被带到何处,他哪里知晓?然而对方一口一定,那便证明此事定有隐情。”
“姑父的上峰府同知柯大人是户部尚书柯启良的族人,户部尚书与慈宁太后娘娘一脉走得颇近。而当时又有两位人证在,其中一人便是同为府同知的方中行大人。孙儿这段时日在官场上走动,倒是知晓这位方大人的发妻乃是皇后娘娘的同族姜氏女。因此,方大人绝不可能为柯大人作伪证,也不会放任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诬陷。”
皇后娘娘姜氏出身京城世家之一姜氏,虽如今有些落魄了,但只要有皇后娘娘在,总不至于会掉了世家的名头。
当年皇上娶妻时,是慈宁太后娘娘亲自为皇上挑的人选。至于理由,无非是贤良淑德,秉性淳善等诸如此类的好名声。
其实,姜氏之前已经落魄了,根本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助力。这些年因着是皇上的岳家,皇后又诞下了嫡长子,族中才有了起色。
姜氏根基被损,靠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屹立在世家之中,当然不可能和皇上作对。
太子还年幼,就是要夺嫡,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如今皇上这位子还不知坐不坐得稳,当然要一致排外。
柯以正是查太后一脉,柯氏与姜氏是政敌,方中行哪可能会帮着柯以正陷害别人?除非方中行有把柄在柯以正手上,又或者方中行在此事上却是抓不住把柄。
被杜尘澜点破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后,杜高鹤倒是沉默了下来。
杜淳钧还是第一次听杜尘澜提起朝堂之事,之前他还当杜尘澜是个少年郎。如今再一看,也不得不敬佩万分。
不管年纪多大,只要踏入官场,这缜密的心思就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你的意思是说,那柯大人已经抓住了你姑父的把柄?难道你姑父当真会做下如此糊涂之事?他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这点还不懂吗?”杜高鹤又气愤,又对杜尘澜的话将信将疑。
不过,看杜尘澜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管如何,里头的派系之争却是让他大开眼界。这还只是地方官员,那京城这些大官呢?他们的算计只会比这更复杂。
此事只有在明白了这些官员的背景之后,才能想到应对之法。
“以有心算无心啊!孙儿说他有隐瞒,但并没有说他没被算计,这并不冲突。这是显而易见又明目张胆地算计,且还让人抓不住把柄,想必是早就计划好的,都是在官场浸淫多年之人,行事怎会让人抓住把柄?不想好万全之策,不会轻易动手。”
杜尘澜摇了摇头,老爷子虽精明,但终究是商贾,对官场之事知之甚少,难免会有不解之处。
“且前几日孙儿无意中听说,那位柯大人已经任满,不日就要回京述职。”杜尘澜端起茶碗,因着是柯氏族人,杜尘澜之前便打探过消息。
第七百零三章 留一条活路
“你是说他要调回京城了?”杜高鹤将目光转向杜尘澜,难怪对方提出要见杜尘澜。
“是!据说升迁有望!”杜尘澜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此事说算不得棘手,但也得用些心思。
若是处理不好,难免会带累他的名声,袖手旁观是肯定不成的。
杜海州看着坐在一旁侃侃而谈的杜尘澜,不禁目光中带着羡慕和嫉妒。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官场吗?
杜尘澜如此意气风发,高谈阔论的模样,让他羡慕嫉妒极了,恨不得以身代之。深吸一口气,还要再等两年,再等两年他才能下场。
“那此事就与朝堂之争有关了,咱们杜氏,如今只有你一人为官,若说他们不是因你而算计,根本说不通。你姑父就是个七品官,哪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杜高鹤看向杜尘澜的目光带着几分逼迫,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是啊!若是此事与你无关,那柯大人为何要见你?十万两银子是幌子吧?”杜菁皱紧了眉头,不将此事解决,她愁得都夜不能寐。
“澜哥儿!你就想想法子吧?你看?你对朝堂的事儿这么了解,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对不对?大姑母恳求你,你救救你姑父吧!”
杜菁说着,突然走到杜尘澜面前就要跪下。杜尘澜连忙手疾眼快界扶住了杜菁,这妇人可真是能屈能伸。
“姑母这是作甚?此事祖父自有定论,你不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众人拾柴火焰高,总能想到法子的,何必如此?”对杜尘澜摇了摇头,其实古代女子还真是不易。
发生这样的事儿,不但丢了里子,还丢了面子,杜菁应该是最难受的一个。可为了自家夫君,还得放下身段来求人。
“大姐,澜哥儿才做官多久?他能有什么法子?”杜淳枫有些看不过去了,怎么一有事儿就等澜哥儿来解决?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呢!更何况那柯大人还不知是个什么目的。
澜哥儿入了官场,行事当万分谨慎,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老三呐!我可是你亲大姐啊!你忍心吗?终究是血浓于水啊!”杜菁眼中蓄满泪水,看着杜淳枫的眼神中满是哀怨。
血浓于水?是在影射他不是杜氏血脉吗?杜尘澜将才升起的那点怜悯之心瞬间消失殆尽,当着他的面,还要来挑拨?
“你们先出去!”杜高鹤突然出声,众人立刻错愕不已。
“澜哥儿和老三留下!”杜高鹤看着书案上那封书信,头也不抬地朝着众人吩咐道。
“父亲?”杜菁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闻言顿时急了。
“除了老三和澜哥儿,其他人都出去,听不明白吗?”杜高鹤突然大吼一声,将在场之人都吓了一大跳。
见老爷子发了脾气,杜淳钧和杜海州立刻起身,反正此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更帮不上什么忙。
“妹妹!父亲心中有数,咱们出去等消息!”杜淳钧上前搀扶住杜菁,好言劝慰道。
可杜菁哪里愿意走?她挣扎着要推开杜淳钧,杜淳钧立刻握紧了对方的手臂,并对杜菁使了个眼色。
杜菁随之一愣,而后看了杜高鹤一眼,这才磨磨蹭蹭地和杜淳钧他们出去了。
杜淳枫突然心中有些发慌,心口怦怦直跳。他看了杜尘澜一眼,却发现杜尘澜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田管事,多派几人将院子守住了,别让任何人靠近。即便是老太太来了,也不能让她进来。从此刻起,若是书房内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老夫可不会留情面。多嘴多舌的下人,都应该拔了舌头,扔出去喂狗。”
杜高鹤脸上满是狠戾,说出的话将田管事吓了一跳。看来接下来的事儿是杜氏的密辛了,谁都听不得。
这次老爷子如此严厉警告,若是还被传扬出去,那他这个管事就做到头了。说不得,连性命都要丢了。往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定要好好守住。
田管事暗下决心,沉声应道:“是!老太爷放心,小人定会守好这院子。”
对于杜高鹤这样的阵仗,杜尘澜觉得好奇不已,还能有什么事儿,能让杜高鹤这般谨慎的?
单单留下父亲和他,杜尘澜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猛然抬头,难道杜高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老三!”杜高鹤突然喊了一声,将正有些忐忑的杜淳枫给吓了一跳。
“父亲?”杜淳枫用疑惑的目光投向父亲,心中却隐隐有了些预感。
“澜哥儿是谁的孩子?”杜高鹤眯起了眼,往日渐渐浑浊的双目,此刻迸发出厉芒,将杜淳枫看得心中微颤。
“自然是杜坤夫妻的孩子,您之前不是知道吗?”杜淳枫将这谎话说了不知多少遍,然而此刻却说得无比心虚和艰难。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有将咱们杜氏全族的性命放在眼里吗?为了他一人,你要牵连多少人才甘心?老三呐!你觉得杜氏对你不好,可杜氏到底也将你养大了。生你养你,你却是这般回报杜氏的吗?”杜高鹤指着杜淳枫痛心疾首地喊道。
这一番话,让杜淳枫触动不已。再看自家父亲那悲痛又气愤的模样,他心中也十万分难受。不禁开始扪心自问,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再问你一次,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杜高鹤将手指向杜尘澜,再次厉声问道。
杜高鹤如此咄咄逼人,带给了杜淳枫不少压力。杜尘澜看着不禁觉得不妙,父亲怕是受不住这样的质问吧?
他转头看了一眼杜淳枫,果不其然,杜淳枫双唇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杜尘澜叹了一声,不得不说,老爷子攻心计还是厉害的。这两遍质问,如灵魂拷问一番,让杜淳枫彻底生出了愧疚之感。
“祖父......”
杜尘澜刚刚开口,却叫杜高鹤给打断了。
“你是最没资格说话的!”杜高鹤冷哼一声,若非杜氏收养,杜尘澜还不定能不能活到现在。
“老三!求你给全族一条活路吧!”杜高鹤深深叹息了一声,望着杜淳枫的眼中满是失望。
杜尘澜摸向腰间挂着的双鱼佩,心中却一片平静。杜淳枫输了,他顶不住的。
“父亲!求您将三房除族!”杜淳枫突然跪倒在地,哽咽地说道。
第七百零四章 请求除族
杜尘澜呆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淳枫,心中五味陈杂。喉间不知被什么堵住一般,有些难受。握着玉佩的手紧紧握住,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平日里的巧舌如簧、花言巧语,在真情流露面前,变得如此苍白。
同样愣住的还有杜高鹤,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杜淳枫,说不出话来。
“父亲!”杜尘澜轻轻喊了一声,在被堵住的喉间挤出这两个字时,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求父亲将三房除族!”杜淳枫头也不抬,又重重说道。
杜淳枫此刻心中也不好受,但让他将澜哥儿从他的名字下划去,他做不到。而为了不连累杜氏,将三房除族是最好的办法。
虽除族之后要遭受世人唾弃和耻笑,他也无所畏惧。
杜尘澜缓了缓神色,他明白父亲的用意。古人宗族观念很强,若是被除族,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瞧不起。死后不如祖坟,更是孤魂野鬼。
杜淳枫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对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你!你这个孽障!”杜高鹤颤抖着,跌坐在圈椅上,望着杜淳枫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知道老三性子良善,在外行事也常常因为太过实在而吃亏,可他不知道老三竟然这么蠢呐!为了个杜尘澜,值得吗?
“你为何这么蠢?像极了你那姨娘,你果然不适合官场。”杜高鹤深吸了两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当年老三想读书科举,被他给拦下了。杜氏的科考名额只有一个,即便老三在读书上有些天赋,但老三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官场。这么愚蠢,必定会连累杜氏,就如此刻一般。
“除族?晚了,你就没想过澜哥儿已经入朝为官,若是三房被除族,那就是断送了他的仕途。老三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一点长进。”
杜高鹤摇头叹息,然而老三的表现,却更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那便将过错推到儿子头上,即便他会被人弹劾,那也伤不了他的根基。他如今势头正好,倒不必担心这么多。等除族之后,儿子就出家,对外称要赎罪,这样总能挽回一些声誉。”
杜淳枫此刻心中已经打算好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就是苦了钱氏。与他成亲多年,也没享到什么福。
如今府上的好日子都是澜哥儿带来的,澜哥儿是个好的,日后必定能孝敬他的母亲。钱氏以后的日子,他不担心,只是觉得有些亏欠罢了!
杜尘澜震惊地看着杜淳枫,他没想到,父亲竟然能为他做到这般。
“你!”杜高鹤瞪大了双眼,也是久久缓不过来。
杜尘澜也不是老三亲生的,为何老三会牺牲至此?杜高鹤想不明白,他无法理解。虽说儿女都是债,但老三这份慈父之心,确实让人动容,就连他都敬佩不已。
然而,老三只顾得了他们三房,而他要顾的,是整个杜氏。在家族面前,个人的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愚蠢!你真是愚蠢!”杜高鹤深深叹息了一声,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明显感动不已的杜尘澜,心中有了主意。
“澜哥儿,你怎么说?”杜高鹤不信杜尘澜能放任他父亲如此行事,那岂不是狼心狗肺吗?
“祖父有何要求?”杜尘澜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即便是被杜高鹤辖制,他也认了。父亲对顾氏还是有情分在的,他不能太自私。
老爷子这般咄咄逼人,并非是为了将他们三房逐出宗族,而是另有企图吧?
杜高鹤闻言不禁点了点头,这老子不清醒,儿子倒是清醒得很。老三其实也是有福气的,得了这么个天资不凡,又重情重义的儿子。就是不知这福分,能绵延多久。
“父亲?”杜淳枫抬头看向杜高鹤,为何他觉得这两人又将他撇开了?
“老三,只要他一日在咱们杜氏的族谱上,咱们就与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防备为父作甚?咱们都在一条船上,他若能平步青云,咱们杜氏才能跟着飞黄腾达。为父与澜哥儿不是仇人,你根本无需如此。”
杜高鹤这段时日一直在思忖,之前他行事有些激进,将杜尘澜惹恼了,长房和二房得的好处不多。事后他想了想,澜哥儿其实是重情重义的性子。
有老三在,澜哥儿对长房和二房也从来都是网开一面。杜氏要想改换门庭,那就不能得罪澜哥儿。
老大魄力倒是有,只可惜走了商途。长孙也与他父亲一般,日后只能继承家业。至于恒哥儿,他只能哀叹一声,这孩子让老妻给养废了,又不是读书的料。
老二虽十分精明,但处事十分急躁,沉不住气。州哥儿与读书上倒是有些天赋,考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有杜尘澜珠玉在前,他竟是对州哥儿有些失望了。
至于老二的那外室子,不说也罢!性子畏畏缩缩,有些上不得台面,之后他便没关注过了。
这般算来,杜氏最有出息的,可不就是杜尘澜了吗?当真将杜尘澜惹恼了,他们杜氏要发达,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也是他之前心思狭隘了,总想着杜尘澜不是杜氏血脉,不会真心待杜氏。可之后他才觉得是自己着相了,老三在,杜尘澜就摆脱不了杜氏。
且他只在杜氏嫡支这一亩三分地上晃悠,嘴上说着为了整个宗族,但行事却没将宗族放在眼中。
想通了之后,他觉得有必要和杜尘澜开诚布公地谈谈。只是杜尘澜对他防备甚重,他也不知如何开口。今儿总算找着了个机会,希望这次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所缓和。
杜淳枫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任父亲,可父亲已经知道了澜哥儿的身世,那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他突然想到,若是父亲真将三房除族,那他们与杜氏就毫无关系了。
那澜哥儿的身世若是被其他两房知晓,那他们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除族也不成。
第七百零五章 一无所有
“都坐吧!”杜高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老三,你将你收养澜哥儿的经过说说,咱们也好商量一下对策,日后才不至于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至于除族的话,就莫要说了。”
杜尘澜猛然抬头看向杜高鹤,原来杜高鹤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世,这是在诈杜淳枫的话吧?不过如今朝中知晓他身份的人也不少了,时日一长,杜高鹤他们总能听到些风声。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看得出,今日杜高鹤对他们三房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往日面对他时,满眼都是算计。今日这事儿,杜高鹤虽有些故态复萌,但也不算卑鄙到底了。
这样也好,好叫老爷子知道,享受着他带来的福利,也一样要承担着他带来的风险。
面对杜尘澜投过来的视线,杜高鹤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骂这小子是真个精明。
“儿子也不是故意要隐瞒,实在是澜哥儿的身份不宜宣扬出去。否则不但是澜哥儿活不成,咱们整个杜氏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杜淳枫深深叹了口气,澜哥儿若是顾玄瑧的后代也就罢了,偏偏这对父子长得又十分相像。
顾玄瑧的品貌世间少有,只要与顾玄瑧有旧之人,看见澜哥儿,难免会怀疑。当初晨鹭书院的山长孔德政,不就是这般怀疑上的吗?
“你也知道会给杜氏带来灾难?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哼!”杜高鹤忍不住插上一嘴,老三这辈子做得最胆大的事,就是收养了杜尘澜。
杜淳枫自知理亏,也不与其争辩,而是接着道:“顾玄瑧是儿子的恩人,他的后人有难,儿子岂能不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你等等,你说谁?顾玄瑧?可是那被满门抄斩的顾氏一族?”杜高鹤顿时瞪大了双眼,望着杜淳枫的脸上满是震惊。
杜淳枫一脸茫然,随后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心中懊悔不已。他真是个蠢的,原来父亲是在套他的话,父亲根本不知道澜哥儿的身世。
“您这不是在套儿子的话吗?原来您不知道?”杜淳枫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他父亲果真是老狐狸。
杜高鹤此刻却管不了这些了,只见他嚯地从椅子上站起,今儿个他受了不少刺激,脑子都嗡嗡作响。
“他可是罪臣之子,你敢收养他?还让他读书考科举?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杜高鹤觉得老三就是猪脑子,顾氏当年被灭族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没想到老三竟然这么疯狂,敢如此行事。
“你为了报答顾玄瑧的救命之恩,就将全族的性命搭上去。你一条命,抵得过全族性命吗?”杜高鹤忍住不敢咆哮,他怕让人听了去。
杜高鹤这么一说,杜淳枫就更愧疚了,他也顾不得计较刚才被套话了,心中难受至极。
杜尘澜叹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啊!父亲被祖父拿捏得死死的,逃不出祖父的手掌心。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杜高鹤捏着拳头,在屋内四处走动,此刻他心乱如麻。
他原本就怀疑杜尘澜的来头不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出身。
杜淳枫转头看了一眼杜尘澜,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杜尘澜轻声回道。
“什么?那你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吗?若是这么多人知道你的身世,那为何他们都闭口不言?”
杜高鹤心中一慌,然而他见杜尘澜此刻十分镇定,好似并不担心,也就稍稍镇定了下来。
然而杜高鹤觉得奇怪,杜尘澜若是顾氏遗孤,那便是罪臣之子,为何那些人没将此事捅出来?
“是啊!澜哥儿,为父可没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就连你母亲都不知道,那些人难道都认识你生父吗?朝中中那些官员呢?他们知道吗?”
杜高鹤沉思了片刻,突然想到了皇上,杜尘澜说知道的人不少,那皇上呢?
“皇上呢?他知不知道?”杜高鹤突然发现事态远比自己想象地要复杂得多,杜尘澜的身份只能是秘密。可这个秘密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就不是秘密了。
这就是将杜氏放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杜氏走错一步,那杜氏将真的万劫不复。杜高鹤这么一想,顿时身上冒出了不少冷汗。
杜尘澜的仕途,比他想象地要艰难。
杜尘澜没应声,他觉得皇上是知道的。但不管知不知道,皇上目前都不会对他动手。
对于杜尘澜的默认,杜高鹤险些气得没跳起来。原本还以为杜尘澜的身世对杜氏来说是个机遇,谁想竟然是个随时能捅上杜氏的利刃。
然而他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哪能这么轻易地下船?
“不必担心,我对他们来说还有些用处,目前杜氏还是安全的。祖父想兴旺杜氏,这点事就让您怕了?世家上位,从来都是伴随腥风血雨的。这点胆量都没有,祖父还是带着大伯他们回靖原府吧!”
杜尘澜这番话毫不客气,虽说他身份危险,但是朝堂和世家之间的倾轧都是以全族的命相搏的。杜高鹤这就怕了,他也有办法让杜氏置身事外。
杜高鹤叫杜尘澜这句话说得热血沸腾,尤其是世家二字,让他捏紧了拳头,心中激荡不已。他已经年迈,但不代表他就失了雄心。从前,世家二字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父亲!不若您还是将三房除族吧!”杜淳枫不想将杜氏一族这样的重担压在澜哥儿身上,澜哥儿只是个少年而已。
哪知杜高鹤根本不理睬杜淳枫,而是猛拍了一下书案,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杜尘澜,眼中尽是疯狂。
“你也知道杜氏与你绑在一起了,那咱们就开诚布公吧!老夫约束好族人,倾全族之力来助你。你来振兴杜氏,杜氏与你共存亡。”
杜尘澜抬头看向对方,其实他心里对杜高鹤还是有些佩服的。杜高鹤当年能亲手处置自己的妾室,如今也能将全族的性命送到他手上。
这是一场豪赌,输赢是未知数。
然而,杜尘澜却没被杜高鹤画得大饼给冲昏了头脑。
“全族之力?杜氏一族有什么?金钱?权势?人才?杜氏一无所有。”杜尘澜轻笑着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第七百零六章 赌徒
杜高鹤突然语塞,将才那一腔热情被彻底浇熄。冷静下来,才想起,杜氏没有有利条件。对杜尘澜来说,或许杜氏还是个累赘。
然而他并不甘心,沉思了片刻,他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杜尘澜还以为杜高鹤会恼羞成怒,哪知对方竟然将手伸进了衣领中,在脖颈处摩挲着什么。
杜高鹤按住胸口的细绳,掏出一只陈旧的石青色荷包。杜尘澜看着他将荷包自脖颈处解下,接着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荷包。
“这是历任族长的信物!”杜高鹤将荷包打开,从中取出一枚鸡血石雕刻的印章。
“每位族长都会有传承,当年传到我手上时,凭此物去钱庄,可取二十万两银子。这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谁用了就要还上。前些年杜氏的营生还算不错,我又往里头存了十万两。之后杜氏有了危难,我都没舍得拿出来。我知道,一旦取出,就还不上了。”
杜高鹤摸着印章,脸上满是感慨,“即便杜氏没落了,但有了这笔银子,一样可以东山再起。不到最后一步,这银子是绝不会动的。”
杜尘澜有些惊讶,前几年杜氏有难之时,杜高鹤都没想过动用这笔银子吗?
“唉!现在将这枚印章给你,你要银子,只管去取。这是我的诚意,现在,你该相信我的决心了吧?我虽身子骨大不如前,但这几年还是能熬的。凭你的本事,几年之内,杜氏的近况必定会大有改善。即便我将来西去,你掌控了杜氏,长房和二房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杜高鹤摸着手中的印章,满眼的不舍。再多的私心,在宗族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老大和老二靠上三房,日后才会有出息。怎么算,都是利大于弊。
至于杜尘澜的身世,杜尘澜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可见应该有应对之法。他就当一回赌徒,赌把大的。即便将来杜尘澜出了差池,他也会想好后路。
“杜氏一族都依你之见行事,你若觉得这银子不够,老大和老二这些年赚的银子,也能填补上。你只需开口,便是排除万难,也尽力办成。”
杜高鹤说着,就将印章连带荷包放在了杜尘澜一旁的高几上。
杜尘澜是震惊的,老爷子这番话的确诚意满满。之前的算计自不必说,但现在,老爷子确实豁出去了。
杜淳枫心中感动不已,父亲总算改变了对澜哥儿的看法,并极力辅佐澜哥儿,他心头暖暖的。不管是为了什么,没和他们三房撇清关系,已经是难得了。
不过,三十万两?杜淳枫的眼神又变得怪异起来。
“三十万两?”杜尘澜笑了笑,而后将那枚印章拿起看了看,发现印章下方是个“杜”字。
他儿时被罚抄家训时,就看过杜氏的族徽,就是一个“杜”字。不过字体很特别,不是大郡朝的字体,应该是杜氏先祖的自创。
杜高鹤眼中闪过一丝自豪,这三十万两,对于那些个世家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只有京城那些顶级世家中嫁闺女安置的嫁妆,才有二十万两左右。
杜尘澜将印章放下,而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杜高鹤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看不上?
“怎么?你看不上?这可是三十万两。就算在京城那些世家之中,要想拿出三十万两的银票,怕也是极难的。你这几年算是见识了京城的富贵,但你不知,有这么多现银的人家,真的不多。”
杜尘澜这座三进的宅子,即便地段不错,那也不超过三千两吧?
杜尘澜觉得好笑,老爷子以为他没见识?他盘过去年的帐,光是他的私账,算下来,他都有了八十万两左右。等他今年找机会将酒楼开起来,银子根本就不缺了。
就连他父亲,从边关回来之后,卖了从边关采买的货物,再加上这段时日开铺子赚得银子,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两了吧?
三十万两,父亲他们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到,真的不稀罕。
“您也说了,这是杜氏族长的信物,孙儿拿着不合适吧?再者,我们三房不缺银子。这银子,您还是留着吧!总得给杜氏留条后路,不是吗?”
比银子,杜氏能比得过安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氏就算丢了皇商的名头,这些年还在吃老本,家底也都比杜氏扎实些。
杜高鹤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宝贝似的将这信物拿出来,谁知人家根本看不上。
“看来你们三房赚了不少银子啊!三十万两,竟然都不看在眼里。”杜高鹤脸色一沉,杜尘澜这是看不上杜氏?
“祖父,咱们就直说吧!银子你拿回去,我不需要,三房也不需要,我自会想办法,这也算为杜氏留条后路。这笔银子,您别动,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至于您说的执掌杜氏,我羹没兴趣。”
杜尘澜话音刚落,杜高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还打动不了杜尘澜?他也知道杜氏在杜尘澜面前没什么优势,但杜尘澜如今就是杜氏子弟,难道还想甩开杜氏不成?
“不过!我毕竟已经上了杜氏的族谱,与宗族当然脱不开关系了。您的目的,我知道。未免我受到杜氏的拖累,当然不可能不管。咱们约定好行事,我自然也会对杜氏上心。”
说到此处,杜尘澜便起身朝着杜高鹤行了一礼。
“祖父!您若是相信孙儿,那孙儿行事,您便放下成见,鼎力支持,您可能做到?”
杜高鹤的脸色刚刚缓和了一点,见杜尘澜如此郑重的模样,不禁又凝重了起来。
“既然我做了这样的打算,当然会对你鼎力支持。你的品性我还是信得过的,一向说到做到。独木难支,即便你再有能耐,只凭你一人,行事终究不便。多些人为你办事,你也好放开手脚。”
杜高鹤今儿的心情忽上忽下,激动不已。不管怎么说,杜尘澜总算松了口,他才缓了口气。
“您这般说,那孙儿可就当真了。即便涉及到长房和二房,也希望您能一视同仁。”
第七百零七章 达成协议
杜高鹤闻言点了点头,“你放心,说到做到!”
杜淳枫见着祖孙二人总算相处融洽,心中甚慰。父亲这些年因着澜哥儿不是杜氏的血脉,便对澜哥儿多有提防,如今说开了,也算是好事。
杜尘澜颔首,随后坐了下来,“听说最近四哥与曲国公府二房走得颇近,并到处结交权贵之子。他也是要科举入仕的,结交权贵,为日后铺路,也无可厚非。但他行事有些激进,且对朝中派系分辨不明,不知有些人是沾不得的。”
杜尘澜突然说到了杜海州,杜高鹤不禁一愣,怎么就说到州哥儿了?
“怎么说?难道你已经明确要投靠哪一方了?”杜高鹤试探地问道。
“孙儿才刚刚入仕,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哪里可能结党营私?不管是哪朝哪代,结党营私都没有好下场。不过是觉得四哥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得罪了哪一方都不晓得。更何况,之前他通过了乡试,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必祖父您也是清楚的。”
杜尘澜似笑非笑地看着杜高鹤,杜高鹤是杜府的大家长,应该会知情。
果然,杜尘澜刚说完,杜高鹤的脸色就变了。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知道这件事,之前根本没透露过半点。那杜尘澜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他知道了,其他人呢?会不会也知道了?
“祖父放心,孙儿已经做了善后。只是,科举靠舞弊,毕竟不是小事啊!一次是幸运,那第二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会试比乡试更为严苛,之后的殿试更是皇上亲临,难道四哥还想蒙混过关?肚子里没点墨水,即便入了官场,也没这个底气!”
杜高鹤脸上涨成了猪肝色,第一次,他因为州哥儿而觉得有些丢脸。
杜淳枫瞪圆了双眼,他不知州哥儿竟然敢科举舞弊,这该是多大的隐患?科举舞弊可是大罪啊!
“父亲!州哥儿也太大胆了,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多重的罪吗?若是被人披露出来,咱们杜氏也要跟着遭殃。即便是澜哥儿,也会被牵累的。”
杜淳枫立刻站了起来,“父亲!您还是将三房除族吧!”
“你闭嘴,一边去!”杜高鹤忍无可忍,除族、除族,就会说除族,他恨不得上去就给一个大耳刮子。
“你说该如何?”杜高鹤知道杜尘澜既然提出来,那就是另有打算。
“孙儿觉得四哥的性子有些浮躁,读书当心静如水,不可冒进,心浮气躁如何能读书?既是准备科举入仕,那便应该将精力放在读书上,每日人情来往频频,哪里还能放下心思读书?其实四哥还是有些天赋的,只要努力上进,假以时日,金榜题名也不是不能。祖父,您该好好约束四哥。读书人,当然是以举业为重!”
杜海州来了京城之后,就到处蹦跶。求取功名不走正途,就想走邪歪门邪道,必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是啊!父亲,州哥儿是个读书人,这样可不行。儿子看他不常待在府中,每日忙忙碌碌,何曾静下心来看书?更何况朝中局势混乱,他一个举人,又不知朝中动向,难免被人利用。届时,再做出什么危害咱们杜氏的事儿来,悔之晚矣!”
杜淳枫也跟着深深地担忧起来,州哥儿的性子太急躁,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后悔莫及之事来。
杜尘澜是一点不留情面,让杜高鹤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也知道州哥儿的不足之处,之前他不是没劝过州哥儿,将精力放在举业上,只是州哥儿见识了京城的富贵,又结实了那些权贵,如何肯静下心来读书?
“只怕他不肯,牛不吃草,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他也在为此烦忧。
“这就是您的事儿了,您若觉得为难,那就当孙儿没说。”杜尘澜说着就起身,朝着身旁的杜淳枫使了个眼色。
“父亲!咱回吧!”
杜高鹤顿时气得冷哼一声,随后立刻说道:“此事老夫来解决,这总成了吧?就说他舞弊的事儿被人知晓了,让他回靖原府避避风头。等回去之后,就找人将他看管起来。实在不成,先找个门当户对的发妻,看住他再说。”
杜高鹤刚才就说给杜尘澜排除万难,这会儿推三阻四,杜尘澜心中难免有些不快。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到,何谈以后啊?
杜尘澜旋即转身坐下,杜高鹤见状抽了抽嘴角,和老三一样没脸没皮。
“咱们读书虽是商贾,但在读书上有天分的族人也不能埋没。你有准备,机会来了才能抓住。先在族中开办族学,饱读诗书总比大字不识一个得好。就算是从商,也得识文断字吧?”
杜尘澜买来的下人,但凡有些资质的,都被重用了,但这些人大多都见不得光。他需要一些明面上为他办事之人,既然他和杜氏绑在了一起,那就在杜氏族中找几个能干的,为他在外奔走。
其实这样的事儿在大郡朝屡见不鲜,许多寒门学子当官之后,族中都会送子弟来听吩咐做事。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签卖身契,这样的差事他们求之不得。
跟在官员身边做事,总比在地里刨食好吧?
“虽说如今还没有多余的名额,但办法总是人想的。咱们族中其实也有几名机灵的子弟,若是放在族学中,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你若不嫌弃,就让他们来京城,跟在你身边读书做事,你只需指点一番就可。当然,族学还是要办的,你以为呢?”
杜高鹤当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之前是没上心,如今是他们杜氏想绑上杜尘澜,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就依祖父所言行事,不过人选我可得过目。另咱们杜氏办族学,只有族中子弟杜氏,学生太少也是浪费。亲近的人家,或是附近村子那些孩童,都可去读书。人多了,也能达到激励的目的。更何况,这是广结善缘,您觉得如何?”
但凡其中有一两个出息的,说来也是从杜氏族学中走出去的,这就是名声。
“好!你这法子好,就依你之见!”杜高鹤觉得此计甚妙,如此有利声名之事,他当然不会舍不得那点银子。
“那你大姑父之事,该如何?”杜高鹤兴奋之后,突然想到了杜菁夫妻。终究是闺女,难道还能干看着不成?
第七百零八章 传闻
“之前似乎听过一些传闻!”杜尘澜突然道。
“什么?”杜高鹤有些愣住,不明白杜尘澜的意思。
“记得前年朝廷拨银下来加固江道堤防和码头,咱们靖原府不是也加固过吗?之前那个码头如此陈旧,东边都塌了小半方,若不是朝廷拨银,只怕早就坍塌了。”杜尘澜沉思了片刻,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杜高鹤被杜尘澜这么一提醒,立刻想了起来。
“确有此事,此事还是在前年春季,当时咱们靖原府的知府还是刘天祥,怎么了?”杜高鹤不明所以,他觉得自己老了,少年人的心思他不懂。
“据说当时还出了些乱子,只是事态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杜尘澜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杜高鹤闻言点了点头,“是!此事老夫也有耳闻,说是有几名去服役的百姓掉入了江中,淹死了。”
杜高鹤说着不禁叹了口气,“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去服重徭役,没死也得丢半条命。这修堤坝,淹死和被巨石砸死的不在少数,算不得稀奇。付不起银子,只能用肉身顶上。穷苦人家,每日为吃饱穿暖操心。你若是想在此事上找破绽,不可行。”
他觉得这样的情况十分常见,即便是其他州府,只要服徭役,这样的事儿都避免不了。
“对于加固堤防和修建码头一事,有百姓受伤,确实再正常不过。当然我对此事十分上心,因此派人了解过。那四名百姓说是掉入了江中,然而还有传闻,那四人当日根本没去做工。只是此事之后被判定为谣传,而后便不了了之。”
杜尘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心中思忖着,大郡朝加固堤防是五年一次,修建码头的年数要超过五年,这视情况而定。
“没去做工?那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还能是被人该暗害了不成?可他们只是平头百姓,谁会去暗害他们?”
杜高鹤摇了摇头,当时死了四个服徭役的百姓,其实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这样的事儿也不稀奇,不过是家人伤心罢了!
“之后我派人去打探过这件事,证明那日这四人的确没去,可前天晚上与他们一起就寝的同工还说睡前都在。您只需听我说一件事,便会觉得此事有蹊跷。”杜尘澜知道杜高鹤不信,因此笑着说道。
“何事?”杜高鹤来了兴致,立刻问道。
“那四名百姓的家眷,都拿到了五十两银子的补偿银。”
“五十两?朝廷补偿的银子没这么多吧?即便是被迫上战场,牺牲之后朝廷也不过补偿十八两银子左右。修堤坝这样的徭役,能补偿五十两银子?”
杜淳枫也察觉出了不对,五十两对百姓来说,不少了。虽换不回一条人命,但好歹还有个补偿。
“你是说,给五十两是想补偿和息事宁人?既如此,那些家眷应该都会守口如瓶,为何会传出来?”杜高鹤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自有我的法子,四名百姓的家眷,一家补偿五十两,此事知晓的人不多。”
杜尘澜轻笑,那些人威逼加利诱,民不与官斗,还敢宣扬出去?难道不要命了?一顿恐吓,再给个补偿,都听话的很。
“你为何会去调查此事?”杜高鹤觉得奇怪,前年杜尘澜不是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吗?还有精力去调查这个?
“怎么说靖原府也是咱们杜氏的原籍,我怎可能不放在心上?”杜尘澜笑了笑,其实当时是因为知府还是刘天祥。
刘天祥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之前更是有些龌龊心思,他不得不多关注几分,否则对方若是使绊子,他还不知情。
修建码头和堤坝这样的大事儿,他自然不会忽略。当时他就发现了疑点,只可惜他羽翼未丰,手上得用之人太少。更何况他还未科举,也不想多生是非。
如今时机虽算不得成熟,但只要小心谨慎,也不是不能成事。
“那他们到底是因何而死,你可知道?”杜高鹤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又觉得那些人不至于会这般胆大。
“自然是他们不识抬举,当然,这是对那些人来说。这四人死后,我便派人时常关注修建码头的进度,倒是发现了些端倪。”杜尘澜有右手的食指瞄了瞄眉骨,心中正在完善着这次的计划。
“是何端倪?你能不能别卖关子?”杜高鹤此刻有些急切,杜尘澜兜兜转转,到现在还没说出实情。
“据说朝廷有意将漕运改道,靖原府被纳入规划之内。不过,朝中已有争议,那些官员各执己见,在朝会中唇枪舌战,之后每每不了了之,以至于到现在还未有定论。”
杜高鹤闻言沉思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他是商贾,但也关注时政。
前段时日已经传出了风声,他还一度后悔,若是真改了道,那靖原府慢慢兴荣起来,他们杜氏抛了在靖原府的大部分根基,岂不是愚蠢至极?
为此,他后悔不已。唯一庆幸的是,好歹在靖原府还留了点根底在。
“难怪前年修的码头大了不少,原来朝廷还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此事既然不能在朝会上通过,那为何靖原府已经开始做准备了?”杜淳枫恍然大悟,不过接下来就更迷惑了。
“其实朝廷前年就有这样的计划,不过后来朝廷觉得若是改道,那初期花费的银子肯定不少。这途中经过的可不只是靖原府,还有其他州府。一路下来,朝廷得拨不少银子来修堤坝和码头。然而国库并不充盈,因此,朝中反对者不在少数。靖原府不大,算是试验吧!”
这是杜尘澜自己的分析,结合他留在其他大臣府上的暗探传来的消息,此事大致就是这般。
“原来如此!那此事与你大姑他们有何关系?”杜淳枫一头雾水,扯来扯去,怎么就扯到这上面去了?
“朝廷有这样的打算,因此前年对靖原府拨银也没吝啬。”杜尘澜笑了笑,也没直接回答。
“祖父可知修建堤坝和码头,主要用的是什么材料?”杜尘澜突然转头问道。
第七百零九章 着了道
杜高鹤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若只是河道,那主要材料多半是淤泥,夯实了再加固。框架多用木装固定,也算牢固,但年头不能太长,必须得隔上两年就修建一次。可若是江道,江水水流湍急,水压也不小,因此,一般会选用条石做主框架,用木桩做桩基。粘合的材料也大有讲究,若是不牢固,便十分容易被江水冲垮。”
杜高鹤顿了顿,接着道:“条石之间一般用石锭或铁锭连接,还得用石灰、糯米、桐油等来勾缝。工序有些繁琐,但胜在牢固。怎么?你是怀疑偷工减料?”
他抬起双眼,看向杜尘澜,又道:“修堤坝和码头,原本就有利可图。其实偷工减料一事,每次都有可能会发生。水至清则无鱼,不过不可过于贪婪。”
杜高鹤别有深意地看了杜尘澜一眼,杜尘澜天资聪慧,但老三性子实诚,只怕不会教。他怕杜尘澜阅历不丰,太过注重是非曲直,得罪了人也不知。
“我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朝廷也是清楚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胆大妄为,从中谋取暴利,那可就不成了。这堤坝和码头建造得如何,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刘天祥当年是知府,修建码头等都是由他负责。这等工程在限定的时间内完工,还在朝中获得了赞誉,为刘天祥升任京官奠定了基础。
杜高鹤闻言怔楞了一瞬,随后在屋内转悠了好几圈,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证据不足,就凭那四名百姓的家眷,还是就凭杜尘澜的一面之词?
“当年码头修建完毕之后,朝廷自然是派了官员去勘验的。咱们毫无证据,怕是不能成事。更何况,此事会得罪刘天祥,或许还牵连不上柯以正!”
杜高鹤摇头,若澜哥儿说的属实,那刘天祥就是中饱私囊。可刘天祥在朝中有靠山,且来历还不小,若是一击不成,反而惹怒了对方。人家现在已经成为京官,虽说还是四品,但身份却大不相同了。
“证据?那不是咱们要做的事儿,只需放出风声即可。最近朝中有些动向,柯以正正好撞上来,想必有不少人对此事感兴趣。”
杜尘澜勾唇一笑,柯氏查太后一脉的官员。摄政王正愁找不到机会呢!这样的大事,怎可能会放过?即便柯以正是清白的,当年未参与此事,那也能让对方自顾不暇,那还有精力去管大姑父那档子事儿?
再者,此事还牵扯上刘天祥,不正是一举两得吗?
“此事祖父不必操心,已经涉及到朝中多方派系,孙儿自会处理。再等几日吧!大姑母是头一次来京城,还未好好出游过,就趁这段时日在京城散散心。”
杜尘澜说着就起身,准备回去布置此事。
杜高鹤有些发愣,柯以正要二十万两银子,还要见澜哥儿,可见是有所图谋。可澜哥儿见都不见,就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既然那柯以正要见你,你是不是该见见?”
“不必了,左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见了只会自寻烦恼。祖父!那孙儿就先告退了!”杜尘澜朝着杜高鹤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看想杜淳枫。
“父亲可是还有事与祖父商量?那儿子就先回院子了。”杜尘澜见自家父亲没起身,便知是还有话没说完。
“啊!你先回去吧!我与你祖父还有些事儿要谈。”杜淳枫刚才看着儿子对朝堂之争如此轻描淡写,动辄就要人家的性命,不禁有些吓住了。
若是此事属实,那身为府同知的柯以正,当真能置身事外吗?
“那儿子就先回去了!”杜尘澜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给你的你就拿着,不知道长者赐不可辞吗?”杜高鹤高喊了一声,接着将手中的荷包抛想了杜尘澜。
若说刚才他还有些犹豫,那现在他是心甘情愿地交出,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
杜尘澜立刻转身接过,不禁哭笑不得,老爷子难道觉得他背后长了眼睛?
他叹了口气,道:“既然祖父信得过孙儿,那孙儿就暂且保管此物吧!您放心,这笔银子我不会动,我不缺银子!这刻章,还是族长信物,我可不敢动。”
“哼!当然是暂时保管,难道你还想将族长信物据为己有?就是给你取银子用的。有了难处,只管用就是。老夫说话算话,也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
杜高鹤的嘴角不撇着,眼神盯着荷包的样子,无法让杜尘澜相信是舍得的。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之前杜氏这般困难都没想着拿出来,还要便宜他这个过继的嗣子,想来心中也是不甘心的。
......
“哎呀!娘娘?您怎么了?”碧柔上前拍了拍廖太后的背脊,心中焦急万分。
“来人,快去请太医!”碧柔朝殿外嚷着,这里是佛堂,娘娘吩咐过,宫人无事不可靠近佛堂,因此,这里现在只他一人伺候。
“别喊!别喊太医!”廖太后突然一把抓住了碧柔的胳膊,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微微泛白,让碧柔痛呼了一声。
“娘娘!您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能叫太医?”碧柔很是不解,娘娘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能叫太医?
“让你莫瞎叫唤,你听着便是!”廖氏刚说完,就觉得喉间一股酸水又用了上来,立刻又抱着痰盂吐了起来。
碧柔很是无奈,只得轻抚廖太后的背脊,企图让她好受些。
大约一刻钟之后,廖太后才瘫软着身子,被碧柔扶坐在椅子上。
“娘娘可是昨儿个着了凉?奴婢就说不可贪食,吃了这么多的凉瓜,今儿就吐成这样。”碧柔脸上满是心疼,娘娘虽身子骨不康健的,但这样还是头一遭。
廖太后望着顶部的拂尘,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恐慌。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碧柔,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那个贱人,真是个贱人,到底还是着了她的道。”
“娘娘,您怎么了?”碧柔不明所以,为何娘娘突然如此暴躁?
第七百十章 大事不好了
廖太后靠着迎枕没说话,她眉宇紧皱,不知在想着什么。
廖氏其实正在心中盘算着月事的日子,她有些气虚,每月的月事大多都不准时,但此次竟然推迟了十几天。前段时日她就一直心神不宁,没想到从昨儿开始,心中就开始闷得慌。
平日里不喜欢的食物,这几日总想吃。凉瓜苦涩,她素来不喜。可昨儿突然想吃,还吃了整整一盘。刚才又突然心中恶心,她才怀疑自己是怀有身孕了。
碧柔躬着身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念头,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娘娘?”她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手都不由自主地哆嗦。
“喊什么?”廖太后低喝了一声,她心中也是慌乱的,但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娘娘,您该不会是......”碧柔忐忑不已,若此事是真的,那她们该如何?
她还是完璧之身,虽说在后宫多年,但平日里也只在芳华殿伺候,哪里知道怀有身孕之人是个什么症状?当年娘娘怀皇上之时,她年岁还小,更何况娘娘那时的症状也不显,因此她刚开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立刻跪倒在地,“娘娘,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还请娘娘责罚!”
碧柔话中带着哭腔,此事是她失职,娘娘的饮食起居一直是她负责的。若娘娘当真怀有身孕,必定是自己哪里疏忽了,叫那方得逞了去。
廖太后看着跪在下方的碧柔,心中五味成杂。碧柔是她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将才她怀疑有身孕之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碧柔。毕竟碧柔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出了差池,那必然与碧柔脱不开关系。
可她不愿意相信碧柔会背叛她,碧柔和她是同族,家人还在族中,怎可能会背叛她呢?
廖太后搓着手中的帕子,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你的失职,事后再追究。你现在去传詹太医,就说哀家感染风寒,传他来诊脉。”
“娘娘?若是传召太医,会不会被传出去?”碧柔此刻十分惊慌,她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叫你莫慌吗?这么多年都没个长进,去吧!詹太医信得过,不确定,哀家心中实在难安。”廖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若是真的,查氏那个贱人,必定不会放过她。
她得尽快想办法,那贱人肯定还有后招。
“若是咱们传召詹太医,被慈宁太后怀疑了,怎么办?她们肯定会留有后手。”在这深宫中,这样的秘密真的守得住吗?
“那你说该如何?咱们眼下也出不了宫,不传太医,自己如何解决?”廖太后低声呵斥道。
她难道不知在宫中会有传出去的危险吗?可上次为先帝祈福,已经出过一次宫,不过才一个多月,再出宫,该找什么理由?
碧柔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突然道:“娘娘!姚嬷嬷不是会诊脉吗?咱们不若让姚嬷嬷先诊脉,若是真的,咱们再想法子将药抓来。”
“姚嬷嬷?哀家信不过!”廖太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
姚嬷嬷是芳华殿专配药膳的嬷嬷,懂一点岐黄之术,但这婆子她信不过。平日里的药膳都是由姚嬷嬷配好,再由信得过的人去太医院抓药。
“娘娘!若是大张旗鼓传太医,那边必定会有动作。奴婢记得姚嬷嬷不是有个侄女儿也进宫了吗?她再合适不过了!再者,当值的太医有好几个,咱们指定詹太医,未免太刻意了,愈加惹人怀疑。更何况姚嬷嬷经常配药膳,她去太医院应该不会惹人怀疑。”碧柔这会儿冷静下来,脑子倒也清楚了不少。
廖太后闻言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思忖了一番道:“她那侄女儿哀家之前倒是听说过,你不是说已经打探过底细了吗?你去寻个由头,找个错处,你明白的吧?妥当之后,再让她来诊脉。”
廖太后终是松了口,詹太医确实信得过,可想秘密传召绝无可能。
“是!娘娘请放心,奴婢定能办成此事。”碧柔跪着行礼之后,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等碧柔离开之后,廖太后才松了口气。她揉着眉头,之前的事儿还没解决,如今又横生枝节。
她将手摸向了小腹,那里有了一个小生命。她想起了前段时日与摄政王的温存,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不对!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她不能一个人担着这事儿。她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心中竟然涌现出了一股让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不成!太过冒险了,不成!
......
“娘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您真是料事如神呐!”杨嬷嬷兴高采烈地进了内殿,脸上洋溢着笑容,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这是怎地?哪来的喜事?”查氏今日心情不错,才收到一个好消息,这又来了个好消息。
从今儿一大早,皇上竟然例外加开了朝会,且原因与摄政王有关。
“娘娘!成了!”杨嬷嬷笑得一脸神秘,脸上的喜气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查太后原本还有些困惑,可她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指芳华殿?”
“正是!也不枉费咱们计划了这么多时日。”
“哦?芳华殿没传太医?”查太后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她们计划如此周密,正等着东窗事发。
“您猜得不错,她果然不敢传太医,寻了姚嬷嬷去诊脉。”杨嬷嬷撇了撇嘴,这等yin乱后宫的贱人,就应该被披露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
查太后笑得一脸开怀,“她以为控制住了姚嬷嬷的侄女儿,姚嬷嬷就能替她隐瞒了?”
查氏起身走至铜镜前,摸了摸头上的凤簪,只觉得镜中的人儿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走吧!这妹妹身子不适,咱们可得去探望。去传召太医院的方院判,与咱们同去芳华殿!”
“是!”杨嬷嬷立刻去外殿吩咐内侍去太医院传召。
可就在查氏刚走出内殿之时,却看见拂晓急匆匆走了过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拂晓一见着查氏,不等喘口气,立刻道。
第七百十一章 要回京城了?
查太后闻言立刻脸色一沉,“怎么回事?为何冒冒失失的?”
杨嬷嬷见状连忙朝拂晓使了个眼色,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娘娘正高兴着呢!一进殿内就瞎嚷嚷,惹得娘娘不高兴。
“娘娘!”拂晓左右看了一眼,示意要进殿内说。
查太后沉着脸转身折回殿内,“说吧!出了什么事?”
“娘娘,前头太和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打算彻查前年州府修建江道和码头贪墨一案。”拂晓一口气将刚才打探来的消息说了,随后屏息望着查氏的脸色。
查氏果然惊怒,“怎么回事?不是说皇上要问责户部真假账簿一事吗?怎会扯上这些?”
“便是由这真假账簿惹来的祸事,娘娘!那些朝臣现在还在太和殿内,皇上此次十分震怒,想必等散朝之后,必定会有所动作,咱们可得快些做准备啊!那边传来消息,此次绝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皇上前段时日被朝臣掣肘,积压了不少怨气,更何况边关正在催军饷,户部又一直哭穷,贪墨的后果可想而知。”
拂晓皱紧了眉头,前年那事儿她知道娘娘一脉的官员掺和了进去,娘娘也跟着得益不少。尤其是诏安侯府,那时每次递牌子来宫里,都会孝敬娘娘不少。
“也不是咱们一家贪墨,其他派系难道会放着这块肥羊不咬?不过是看谁手段高明罢了!”查太后迅速冷静下来,如今之际,是想法子先将自己和诏安侯府摘出去。
她迅速在心中摅清此事的来龙去脉,今儿一大早,宫中才开匙,督察院的右都御史侯培青就递了牌子进宫。才不过半个时辰,就传出皇上震怒,要急召大臣加开朝会。
她使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户部被查出真假账簿。此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到这会儿朝会仍在继续。真假账本一事,牵扯出了户部半年的年账,之前的审核最主要是左侍郎林秀清负责的。
林秀清正是摄政王一脉的官员,且此人位高权重,在摄政王一脉中地位不低。若是能让摄政王损失一名大将,她当然求之不得。
然而正当她准备看好戏之时,就扯上了前年修筑码头一事。
“不是说平了账吗?为何会这般轻易就看出来了?”查太后有些焦急,想了想,她准备修书一封,送回诏安侯府。
“许是查出了端倪,毕竟是假账,总会查出错处来。且奴婢听说,靖原府有百姓去府衙告状,说是靖原府修建江道和码头偷工减料,存在隐患。另服徭役的百姓高官,状告家人呢被官府草菅人命,事情大致是这般,奴婢已经派人去查此事的经过了。”
“靖原府是何地?”查太后有些迷茫,皱着眉头问道。
“说是会东省会的一个中等府城,朝廷有意将漕运改道,这府城就是改道中的必经之路。因此,前年拨银之时,对它便优待些。”
“一个小小的中等府城,百姓竟然也敢告官吗?”查氏察觉出不对来,此事透着蹊跷。
“那靖原府的知府是哪位?”查氏沉声问道。
“之前应该是调回京城的太常寺少卿刘天祥,如今这位不知。”拂晓摇了摇头,她虽经常打探消息,但只不过是一个中等府的知府,她哪里会放在心上?
会知晓刘天祥,还是因为对方已经调回京城。虽品级不高,但对方与曲国公府的二房走得颇近,他们不免多注意几分。
“查!派人去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敢接这样的案子。”查太后气急,这没眼色的东西。
......
“大人!已经将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天四进了书房,对杜尘澜禀报道。
“嗯!”杜尘澜放下了手中的书,用手指摩挲着书的书皮。
距离杜菁赶来京城求救已经过了十来日,这两日朝中可谓是腥风血雨。若是靠山不硬,说不定朝中有大多数人都会被牵扯进去。
原本怂恿那些家眷去告官,他另外许诺了好处。靖原府如今的知府上任以来,一直庸碌无为,若是再不做出些政绩来,三年又到了考绩之时,如何能升迁?
且知府姚志宁是纯臣,身后并无派系。为了这次立功,对方也会赌一把。而朝廷真假账本一事,真是来得凑巧。
原本他还以为光靠姚志宁,此事还不足以上达天听,预将此事透露给摄政王一脉,多放搅和,搅得越混越好。哪知竟然这么凑巧,那就不得不利用一把了。
“保证他们的安全,但不可让他们随意离开那庄子一步,多派些人手去看管。”杜尘澜在这些家眷去官府告状之后,便派人去将他们的家人都保护了起来。
“是!”天四领了命出去,迎面碰上了守月。
“大人!北城孔府那边这几日在打扫院子,说是孔大人要回京城了。”守月一进书房,行礼之后,便将此事告知了杜尘澜。
杜尘澜闻言随之一愣,“孔大人?”
“是!河通府晨鹭书院的山长孔大人!小人派人去打探了一番,说是孔大人这几日就会回京,府上已经准备五日了。”
“他要回京城了?回来得正好,我正有许多事要当面问他呢!”杜尘澜眯着眼,这老顽固,当年愣是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密切注意着,他一回来就来禀报。”
“是!哦!对了,将才孙管事说是有拜帖,他得向您亲自禀报!”守月想起刚才碰到的孙管事,连忙说道。
“让他进来吧!”将才杜尘澜刚回府,正准备将那枚从扶珠室得来的玉牌好好研究一番,因此说了没设呢要事不得打扰。
“大人!您看,这是安氏的拜帖,您之前说若是有安氏的帖子,要单独列出来给您过目!”孙管事一进书房,就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来。
杜尘澜狐疑地接了过来,这时候安氏为何又给他下帖子?
他打开看了看,发现上书五日后,是安氏老太太的寿诞。他抚了抚眉毛,似乎古人还挺喜欢过寿诞的。
他犹豫了片刻,对孙管事说道:“你去回个帖子,我会去!”
第七百十章 惹谁不好?
万煜铭一下衙门,回院子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带人去了外书房。
“父王回府了吗?”途中见着外院管事,连忙拦了问话。
“回世子爷,刚回。将才还来了两位大人,此刻正和府中的先生们在外书房议事。王爷吩咐,若是见了您,请您立刻去书房。”陶管事本就是要去请世子爷的,见了人立刻回道。
万煜铭点了点头,随后带人大步走向外书房。
“侯培青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矛盾,他竟然也能记恨到现在。之前咱们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是要与咱们反目成仇,硬杠到底啊!”
工部右侍郎陶岳峰冷哼出声,侯培青就是条疯狗,若是招惹了他,非得让你脱层皮。
“此人原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他?也是他与咱们还未紧密联合在一起,否则也不至于会做绝!”吏部右侍郎闫明昀摇了摇头,其实他对此深有体会。
他原本就是纯臣,只不过是月前长女嫁给了都转运盐使司万易京的长子,这才成为摄政王一脉官员。毕竟长女已经是万家妇,他就是想做纯臣,也做不成了。
不过当初万氏来露口风之时,他只是略作犹豫,也就答应了。
而侯培青的性子古怪得很,原先哪派都看不上,后来不知怎地被说动了,便与摄政王一脉走得近了起来。不过他不是万氏的姻亲,投靠摄政王的时日也不长。因此,说反悔就反悔。
起因说来也是荒谬,这位侯培青是侯氏嫡支一脉单传,为了怕绝后,侯氏对子嗣尤其上心。侯培青成亲多年,正妻就只得了个闺女。之后不论妻妾,共生了六个闺女。
这没儿子传宗接代可怎么成?要是在他手上绝后了,那他岂不是侯氏的罪人了?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纳了十二房妾室,最终才得了个庶子。
只有这么个儿子,当然宝贝得不行。侯培青对这个儿子可谓是溺爱得很,将这孩子惯得不成样子,十足的纨绔子弟。
前段时日,万氏族中一名子弟与侯培青家的庶子起了争执,仗着人多将这小子给打了,这不就把侯培青给得罪了吗?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样的大宝贝疙瘩竟然让人家给打了,这还得了?
偏生摄政王这些年势大,再加上万氏在朝中为官者众多。其中身居高位的都有三人,这样有底气的家族,子弟们行事难免有些猖狂。
一个拒不认错,一个不依不饶,原本只是小辈之间的纷争,最后攀升到了长辈之间的过节。
其实起因说来也是好笑,不过是为了个卖身的姑娘。这两人都看上了那姑娘,偏万氏那小子先一步将人买下,那侯家小子不甘,平日里也霸道惯了,怎肯善罢甘休?
此事原先说来先是侯氏理亏,然而万氏却先动了手,还仗着人多,以多欺少,这就是万氏理亏了。
摄政王在得知此事之后,立刻派人抓着万氏那小子去赔礼道歉。然而侯培青心疼得紧,哪里肯轻易就此了结此事?
不过那庶子确实被打得不轻,请了太医去诊断,说是被打出了淤血,还被打断了一根肋骨,得在床上休养一段时日了。
要说不过是为了个卖身的姑娘,又何必下如此重手?那是因为其中又是一起口角之争。
那万氏小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讽刺那庶子是小娘养的,父亲生不出儿子,还不知是哪里来的小杂种。
侯培青的庶子当然不甘被骂,平日里被惯坏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得了?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更何况还侮辱他的父亲,自然是要骂回去的。
毕竟都是京城官宦人家,谁家还不知谁家那点底细呢?于是双方都互揭对方的短,越说越气愤,最后免不了一战。
因此,儿子被打得这么凄惨,侯培青还被一些小辈指着鼻子骂,更是被戳中了他的痛处,这怎能叫他不生气?火冒三丈是一定会的,气得差点吐血三升都有可能。
即便事后摄政王亲自押着那小子去致歉,侯培青也难消心中的怒火。
“要说他的性子也太孤傲了些,竟是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陶岳峰也跟着摇了摇头,都知道招惹谁都不能招惹侯疯子,这不?麻烦事儿不就来了吗?
“王爷!世子爷来了!”此刻,陶管事在书房外通禀道。
摄政王原本正听着众人抱怨,却并无好的应对之法,心中感到不快。此刻听着是嫡子来了,不禁脸上舒缓了不少。
“让他进来!”
万煜铭一进书房,就看见偌大的书房中坐了不少人。
他虽只是领了从三品的武职,但到底是皇上亲封的昭和世子,那可是正二品。众人见着万煜铭进来,不禁纷纷起身行礼。
“世子爷!”
万煜铭连忙回礼,“诸位大人、先生!”
“父王,今日朝中之事儿子听说了!”万煜铭一进屋便直奔主题,毕竟这么多人齐聚一堂,自然是为了今日朝会中发生的事。
摄政王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位子,对万煜铭道:“坐吧!今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你也打探清楚了,这就说说你的见解吧!”
“这?不知诸位大人是何见解?可有商议出应对之法?”万煜铭也没直说,而是发问。
众人不禁脸色一僵,将才只顾着讨伐侯培青了,倒是也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启禀王爷!在下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说来此事也是蹊跷,当真会有真假账簿吗?平了账之后,其余那份应该立即销毁,又怎会保留下来。那侯大人又是如何得到这账簿的?即便林大人当真有这样的习惯,那必然是万分小心的。”
在屋内沉默良久之后,幕僚周一唤率先提出疑问。
“那账簿的确是真的,户部其他官员已经在核实,皇上要将去年到今年的帐都盘点一番,事情有些棘手。”
第七百十一章 不死不休
“林大人倘若真有保留原账的习惯,那必然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知道。因此,背叛他的,必定是深得他信任之人。至于侯大人,这是人家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他刚与咱们起了龊龉,就有人趁此机会,将他当成一把利刃,捅向了咱们。还好他手上没有咱们其他的把柄,否则他反目成仇之后,咱们可就更被动了。”
陶岳峰深吸了一口气,想想都后怕不已。这样会随意倒戈的同盟,可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啊!
摄政王眯着眼,这侯培青可真是奸猾。之前他想该掌握此人,偏偏此人虽有些冒进,但实则精明得很。
他正打算在侯培青的宝贝儿子身上下手,谁想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找出暗探,本王已经命人去查了。至于林大人......”
摄政王深深叹了口气,林秀清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只可惜林秀清也想防他一手,这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且还连累了他们,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众人不禁沉默,此事非同小可,他们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得了林秀清?
“那些账簿,若是派人下去细查,咱们疲于应付。”陶岳峰皱了皱眉,那些好处,他们自然是都得了的。
其实去年的账簿,与前年年底的账簿是息息相关的。前年朝廷拨银子修建码头和江道,好多个州府都拨了银子,这对朝廷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为了这笔支出,边关的军饷都拖了数月。查出他们中饱私囊,贪墨了银子,这朝野上下都会震怒。
“也不是咱们一家,例如慈宁太后娘娘和诏安侯府,他们可不比咱们少!只是这种事向来是皇上和朝廷最痛恨的,只要抓到一个,就会杀一儆百。”
闫明昀皱紧了眉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自然也紧张,毕竟是抄家的大罪。
“历朝历代对贪墨向来严惩,绝不容情!”偏偏这时万煜铭插嘴了,说出的话让众人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万煜铭将众人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的冷意和鄙夷一闪而过。
这些人得好处之时,个个都眉开眼笑,满面春风。这会儿出事了,就个个愁眉苦脸,惶恐不安,可见也都是怕死的。
也对!谁还能不怕死呢!
“父王,难道大家到现在还觉得,侯大人家的庶子被打一事是巧合吗?”万煜铭冷笑了一声,这些人平日里看着都精明得很,可一旦遇到这种关乎到身家性命之事,就乱了阵脚。
众人叫万煜铭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镇住了,他们不由得开始沉思。经这么一提醒,他们这才察觉出蹊跷来。
“也对!不过是为了个卖身的姑娘,何至于此?更何况都是京城官宦人家,知根知底的,也不会将此事做得这么绝!其实那些纨绔子弟最是欺软怕硬不过,他们也不傻,终日闯祸,但也不敢将事闹大。侯大人可是正二品大员,他的秉性全京城都知道,为何那万小公子还敢如此有恃无恐?”闫明昀恍然大悟道。
其实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都纷纷猜测了起来。
“王爷!不好了,十四少爷暴毙了!”就在众人你一样我一语,开始分析之时,外院陶管事匆匆来报。
“什么?十四死了?怎么回事?”摄政王闻言大惊,十四就是与侯培青庶子侯宝华起争执的那个小子。
“原本咱们派人看着十四少爷,今儿一大早还好好的,结果下晌丫头端了饭食去屋子,才发现十四少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屋内!”
兹事体大,陶管事收到下人禀报的消息之后,便立刻来报。
“大人!不好了,七太太让人抬着十四少爷的尸身去了侯氏大门前,此刻正闹着呢!”又有下人来报,这消息让原本还没回过神来的众人更惊诧万分。
“混账!谁放他们去的?快去将人带回来!”摄政王大怒,这些子蠢货。
万煜铭嚯地起身,愤恨得道:“这是要不死不休了!是连环计,咱们被人算计了!”
“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快去将人带回来,绑也要绑回来!铭哥儿,你与为父一同去侯培青府上!”摄政王打算亲自出马,他要去稳住侯培青。
他不知道侯培青手中还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本打算暂避其锋芒后再想法子,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是又将侯培青惹毛了,就够他们吃一壶的。
在座的众人都不是蠢人,自然想通了其中关节,这不就是想加深两府的矛盾吗?
那十四少爷当时可是仗着人多,将那侯家的庶子打得够呛,怎么反倒那十四少爷死了?且还是在好几日之后。
七太太为何有要去找侯氏算账?这处处都透着蹊跷啊!
......
“大人!那万氏七太太此刻正在侯氏府门前哭天抢地,十四少爷才刚刚暴毙,尸身都没凉透,是用一张门板抬来的。那七太太哭得如此凄惨,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啊!”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洗月出去打探了消息,此刻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杜尘澜沉思了片刻,疑惑地道:“她可有说为何会怀疑侯氏吗?发生争执已经过了好几日,突然暴毙的原因且不说,为何觉得与侯氏有关?”
“她边哭边述说,大致的意思是,大夫和太医都诊断过,说是中了毒。而与他们有过节的,不就是侯氏吗?她说侯氏怀恨在心,因为那侯府的公子之前放过狠话,说是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定要杀了那小子。”
杜尘澜闻言摇了摇头,太蠢了!
“快让守月过来,我有要事要交代!”杜尘澜微微蹙眉,这事儿越闹越大,不能再插手了。
守月来得很快,杜尘澜见了人立刻吩咐道:“你快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千万要小心。有其他势力介入,暂且情况不明,咱们不适宜再插手。反正目的达到了,之后的事,不是咱们能搅和的。”
杜尘澜微微蹙眉,想出这出计谋的人也是心狠手辣。一来就下狠手,看来朝中又要乱了。这样的手笔,绝不会是摄政王和查太后,毕竟此事这对他们十分不利。
至于孝敏太后,杜尘澜觉得有可能。这个女人之前不动声色,但能成为太后绝不可小觑。不过,杜尘澜总觉得此事或许幕后还有其他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