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君子行事之准
“你愿受罚?那你的意思是认错了?”杜高鹤微眯着眼,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使得巧妙,但他绝不信杜尘澜是真心的。
“父亲,澜哥儿毕竟年岁还小,他也只比恒哥儿大两岁而已,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事......”杜淳枫见状有些着急,立刻站起身朝着杜高鹤行了一礼。
父亲平日里看着不管事,可府中大小事根本瞒不过他。若是他要惩罚府中小辈,定不会手下留情。澜哥儿身子骨弱,怎能吃得消父亲重罚?
杜高鹤将手一摆,打断了杜淳枫的话,“你让澜哥儿将话说完!”
杜淳钧今日对杜尘澜又一次刮目相看,如今府中生意都是他在过问,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见了不少。杜尘澜的心思,他怎可能猜不到?
只是正如三弟所说,杜尘澜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心思?那日后恒哥儿与杜尘澜碰上,免不了要吃亏。更何况杜尘澜还占了身份的优势,再怎么说也是恒哥儿的长辈。
“你说,你是否认错?”杜高鹤指着杜玉恒说道。
“回祖父!若是指孙儿与恒哥儿斤斤计较,导致恒哥儿受伤一事,孙儿确实有愧疚。长则尊之、幼则庇之,此方为君子行事之准。孙儿是恒哥儿的长辈,没有谦让小辈,有违君子之道,枉读圣贤之书,的确有错!”
杜尘澜低头行了一礼,脸上满是真挚。
此言一出,屋内之人再次被惊。他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身姿如松柏般挺立的小小人儿,皆暗暗惊呼,此子当真是个妖孽。
杜淳枫对这个嗣子着实惊讶了,这孩子竟如此早慧?之前他也只不过是教了些字儿而已,这孩子这般大道理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秦氏望了一眼三房夫妻两人,见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神色,便知这不是三房夫妻俩教的。也对,三房夫妻俩要是有这等口才,也不会叫他们两房这般欺负了。
她出身市井,虽然不懂读书人这些个之乎者也,但她不得不承认,杜尘澜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些,当真是十分聪慧了。
她家州哥儿八岁时,才刚刚启蒙,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呢!
老三两口子竟然捡到宝了,捡了个这么精明的儿子。秦氏随后看了一眼杜高鹤,正巧看到了杜高鹤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之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杜高鹤摸了摸胡须,此子虽年幼,可这冠冕堂皇的大义之辞倒是张口就来。他刚想说话,却不想杜尘澜又开了口。
“刚才的错只是其一!”
杜高鹤挑眉,屋内之人也都不由自主正襟危坐,想听听杜尘澜接下来的话。
“那其二呢?”杜高鹤好奇地问道。
闵氏捏着帕子的手有些颤抖,老爷子这是何意?眼前这情况,对恒哥儿十分不利啊!
杜尘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二房夫妻,“侄儿接下来的话或许会令大伯和大伯母感到不适,不过这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还请大伯和大伯母海涵!”
杜淳钧闻言便知这肯定是要说到恒哥儿了,只他年长杜尘澜这么多,又是杜尘澜的长辈,直接与他计较,未免有失、身份。
“无妨,你且道来!”杜淳钧只好点了点头,表现了自己的大度。
闵氏倒是觉得不能再让杜尘澜说下去,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刚要开口,却被杜淳钧一把扯住。她回头看过去,只见杜淳钧眼含警告地看着她。
“回祖父!既然已得了大伯和大伯母的谅解,那孙儿就直言不讳了!”杜尘澜才不管闵氏的意愿,反正有杜淳钧发话,还有老太爷在,闵氏作不了妖。
放屁,她什么时候说要谅解了?闵氏气得胸口略有起伏,忍不住在心中将杜尘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祖父,您看恒哥儿小小年纪,常常出言不逊,举止粗野,还有些蛮横无礼,如此不免失了大家风范!正所谓人生百年,立于幼学。若是幼时不好好教导,那便养成了陋习。古语有云,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倘若幼时习以为常,那日后又如何能改?”
“孙儿明知恒哥儿已违背古训,便应常常提醒,助其纠正,相互勉之才是正道。可孙儿不仅没能规劝,还助长其气焰,孙儿有错,此为其二!”
杜高鹤扯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隐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才到他腰际高的幼儿,口中说起与他一般大的孩童时,一口一个小小年纪,一口一个晚辈,让他实在有些无语。
“澜哥儿,你的意思是说恒哥儿的教养有问题?撇开咱们府中这些长辈不说,恒哥儿在私塾时自有其外祖父教导。他的外祖父乃是饱读诗书的秀才,难道不会教他这些道理?而他外祖父正巧也是你的夫子,还是说你在质疑夫子的品德和学识?”
杜尘澜这话,让杜淳钧确实有些不爽了。毕竟是自己的孙儿,他怎能容许杜尘澜去诋毁他?
更何况即便恒哥儿的性子确实需要严厉管教,但那也轮不到他杜尘澜。府中长辈这么多,私塾的夫子还是恒哥儿的外祖,轮得到他杜尘澜来操心?
说到底杜尘澜也不过是个庶出三房的嗣子,身份怎比得上他们长房长孙尊贵?这杜尘澜,当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然还妄想爬到他们头上来?
“大伯,侄儿怎会质疑夫子呢?只是教导晚辈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夫子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侄儿与恒哥儿一般年岁,又都在一个私塾进学,共勉之不是常理吗?”
“老爷!孙少爷来了!”许管事进了屋子,向老太爷禀报道。
“让他进来!”杜高鹤沉声道。
“是!不过,孙少爷是来了,但是大少爷和大奶奶也跟着来了!”许管事顿了顿,看了杜高鹤一眼,接着说道。
杜高鹤不由皱眉,脸色比之前沉了不少。
“鞠氏怎么来了?她有孕在身,还是叫她回去歇着吧!”将杜玉恒叫来,鞠氏却跟着来了,这目的不言而喻。
第四十六章 语无伦次
“大奶奶不肯回去,说是只旁听就好!”许管事也十分为难,请孙少爷时,老爷可没说要请大奶奶过来。只是大奶奶硬要跟来,他难道还能拦着?
“闵氏,你去将你儿媳带回去!”杜高鹤觉得恒哥儿的性子确实有些长歪了,平日里都是这些个妇道人家护着,他就是有心要掰掰恒哥儿的性子,这些人都拦在前头,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再管。
尤其是他那个发妻,护得紧,他也不愿意与发妻为了这事儿起冲突。当时觉得恒哥儿还小,日后还能慢慢教导。只这次有了杜尘澜这小子对比,他才发现,不能再放任恒哥儿了。
因此,他打算从今日起,好好掰掰恒哥儿的性子。只是鞠氏来了,这事儿便有些麻烦了。若是鞠氏撒泼,执意要护着恒哥儿,他是打不得、骂不得。
闵氏正要起身,却不想她身旁的大老爷轻轻踢了她一脚,她立即转头望过去。多年夫妻,当看到大老爷转动着大金戒指的模样,她便明白,老爷这是不想让鞠氏回去。
她转念一想,虽说鞠氏有孕在身,且是头三个月内还不太稳当,但若是她在此,还能为恒哥儿求求情!
想必父亲看在即将要出世的曾孙份儿上,也会对恒哥儿手下留情。
想通了这点,闵氏才开口道:“父亲,若是将鞠氏带回去,她不知事态发展,反而会更加担心。若是动了胎气,那可如何是好?不如让她在这里旁听,也好安安她的心。”
杜高鹤还未开口,不想门外就传来了鞠氏的声音,“孙媳来给祖父请安!”
他叹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杜玉恒在杜府果然受宠,瞧瞧这伤了手之后,府上之人除了几个晚辈和老太太,其他都到了。杜尘澜觉得以老太太的性子,说不得也在来鹤云居的路上。
毕竟刚才他们来之前,老太太就已经遣了人叫他们去延松院了,只不过叫老太爷给截了糊。
他又想起之前原主病死一事,不免有些感叹!
“孙儿见过祖父!”
“孙媳见过祖父!”
“曾孙见过曾祖父!”
三人进来之后,杜尘澜打量了一眼,才转回了头。杜玉恒刚才想是哭了很久,眼睛还有些红肿。手上的伤倒是已经包扎好了,衣裳也换了一身。
杜海棠他之前是见过的,因此并没有过多关注。至于鞠氏,观其面相,性子绝不是温婉型。
一张圆脸,皮肤白润,原本该是可爱的长相,可偏偏却长了一双吊眼,又眼白居多,显得眼神有些凌厉,面部也变得冷硬起来。
比起杜海棠的眉清目秀,鞠氏的长相就有些普通了。
“嗯!不必多礼,坐吧!”杜高鹤指了指一旁的位子,鞠氏怀有身孕,他身为长辈,倒也不能太过苛刻。
杜玉恒这次可是规规矩矩行了礼,他对老太爷可不像对老太太那般,敢随意撒娇。
他行礼完毕,便看到了跪在前方的杜尘澜,不由心中一阵幸灾乐祸。铁定是祖父要罚杜尘澜了,否则杜尘澜为何跪在此处?
杜玉恒刚要随着父母往一旁走去,却不想老太爷突然问话,“棠儿,恒哥儿的手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杜海棠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回祖父!已经好多了,只是大夫说伤了筋骨,怕是要休养一段时日!”
“嗯!此事的经过,老夫已经听澜哥儿说了,不过老夫也不能只听澜哥儿的片面之词。恒哥儿,你也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杜高鹤将目光转向了杜玉恒,见这孩子缩头缩脑的,目光不敢直视他,他不禁微微皱眉。
他在府中向来说一不二,因此孙辈们都有些怕他。且他教导后辈严厉,恒哥儿每次见了他,都和耗子见了猫似的。
“曾祖父,我......”杜玉恒突然有些语塞,原本在来之前母亲已经交代过他,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可真到了曾祖父这儿,在曾祖父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之前的话他哪里还能想得起来?
“你为何要去澜哥儿的院子里寻衅?还砸了澜哥儿院子里的的东西。”杜高鹤见杜玉恒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耐地打断,直接问了起来。
“我......”杜玉恒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该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曾祖父吩咐让他每日早起,和杜尘澜一起读书一事,这才与杜尘澜起了冲突?这么说,曾祖父会不会更加生气?
一旁的鞠氏见儿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暗地里扯了扯杜海棠的袖子。
“咳!祖父,恒哥儿还小,今日受了惊吓,竟有些语无伦次了。之前他在包扎之时,倒是与孙儿说过此事,不若由孙儿口述吧!”杜海棠过来鹤云居,原本就是想为儿子求情的。
“恒哥儿与澜哥儿年龄只差两岁,澜哥儿倒是条理分明,恒哥儿竟是连话都说不清吗?”杜高鹤沉下了脸,人与人当真不能比。
看向一旁依旧跪得挺直的杜尘澜,杜高鹤不由再次在心中感叹,难怪古有神童之说。
杜海棠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他身为长房长孙,往日祖父对他一直算是和蔼和看重的。像今日这般毫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也罢!你替他说吧!”杜高鹤看了杜玉恒一眼,再次坚定了要严厉教导他的决心。
“小儿之间,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此事说来也是小儿无状,与澜哥儿起了冲突。小五,兄长在此,替恒哥儿向你赔个不是!此事是恒哥儿的错,还望你勿怪!”
杜海棠向前走了几步,竟然向着杜尘澜行了一礼。
杜尘澜一脸受惊的神色,连忙膝行几步避开,“大哥真是言重了,此事我也有错,万不敢受大哥的礼。”
这个杜海棠,倒是有几分精明,看来性子像极了杜淳钧。
“这是应当的,恒哥儿性子单纯又急躁,受不得半点委屈。这次的事正好能给他个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般莽撞。不过倒是连累了小五,为兄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第四十七章 老太太来了
“祖父!此事与小五无关,还请祖父不要责罚小五。”杜海棠望着杜尘澜的目光满是歉意,而后又郑重地向着杜高鹤行了大礼。
杜尘澜暗地里挑了挑眉,看来这杜海棠比他父亲还要精明。以退为进这招,他才刚刚用过,不想立刻就被人给丢还回来。
且这杜海棠的话中,那句受不得半点委屈,倒是在影射他给杜玉恒委屈受了?
还有杜高鹤,刚才那话确定不是在拉仇恨?虽说经过今日,长房必定对三房更没了好感,但他觉得如此高调地作对比,只会让长房和三房的嫌隙更深。而这,却不是杜高鹤所希望的吧?
鞠氏有些着急,来之前夫君可不是这么说的,怎地现在却主动揽下了过错?若是祖父当了真,那恒哥儿铁定是要受罚的。
杜高鹤闻言脸色缓和了不少,望着杜海棠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欣慰。长子和长孙,幼时都是他悉心教导过的。看来他的教导并没有白费,日后将家业交到长房手中,他也能安心了。
“大哥何出此言?都是一家人,恒哥儿犯错,我本就不应该与之计较。”杜尘澜看了杜高鹤一眼,听说杜高鹤只亲自教养长子和嫡长孙。今日一见,这两位的行事作风倒是出奇一致,深得杜高鹤真传。
“恒哥儿为何去澜哥儿院子里寻衅,其实老夫也有所耳闻。恒哥儿,你若是对老夫的话有何不满,那便直接来找老夫,怎地去找澜哥儿麻烦?”
杜高鹤觉得也不需要再多问,若是再放纵恒哥儿下去,只怕日后他们杜氏就要出个纨绔子弟。那些世家,不都是败在纨绔子手里?他们杜氏,不能步上那些世家的后尘。
尤其恒哥儿还是长房嫡子,将来杜氏的家业早晚会传到他手上。这等脾性,若是不趁早改了,他们杜氏还不知能不能延续下去。
“祖父!恒哥儿少不更事,性子懵懂,还不能明辨是非,易受人挑唆。此事孙儿已经在来之前严厉教导过他,还请祖父看在孙儿的份上,从轻发落!”
杜海棠说完便转身将杜玉恒揪了过来,朝着杜玉恒腿弯踢了一脚,“还不快跪下?向你曾祖父认错?”
杜玉恒叫杜海棠踢了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倒去,直接跪趴在地。他有些发懵,不明白来之前父亲根本没这么说过,怎地到了老太爷这儿就变卦了?
可这么一说,这事儿不就全成了他的错?可明明是杜尘澜在背后使阴招,而且还推了他,他的手还受了伤,怎么这府上的每个人都来责怪他?
祖母第一次动手打他,曾祖父对他不满,如今竟然连父亲也要打他,他越想越觉得委屈。更何况手上的伤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他终于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边哭还边嚷嚷,一手指着杜尘澜道:“明明是他动手推我,还背地里是阴招,你们却都来怪我!”
“呜呜呜!母亲!”杜玉恒边哭边向着一旁的鞠氏扑去,平日里疼爱他的长辈都责怪他,只有母亲才会维护他。
“哎哟!”杜玉恒扑上来的力道不小,又正好撞在了鞠氏的肚子上,她不由咬牙皱眉惊呼一声。
“呀!恒哥儿,快到祖母这来。你母亲肚子里还有你弟弟,可不能撞着你弟弟了!”闵氏也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了杜玉恒,想将人拉离鞠氏的怀抱。
可惜杜玉恒之前还挨过闵氏两巴掌,此刻哪里离开自己的母亲?只顾抱着鞠氏嚎啕大哭,尽情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鞠氏立时觉得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杜玉恒哭得她心都要碎了。她心里定了定神,觉得应该无大碍,便只好忍着不适,安抚起了杜玉恒。
“来人,将人给老夫拉开!”杜高鹤横眉冷竖,这恒哥儿着实太过莽撞。
许管事在一旁手足无措,孙少爷将大奶奶抱得这么紧,他们要怎么拉开?若是不慎伤了两人,尤其是怀有身孕的鞠氏,他们就是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哼!咱们杜氏子嗣一向克己复礼,恒哥儿这性子叫你们惯得都没边儿了。慈母多败儿,鞠氏,你将恒哥儿放开!”
杜海棠见自家祖父生气,连忙上前扯住了杜玉恒的衣领,“祖父消消气,自有孙儿教训!”
杜玉恒的嚎啕大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杜尘澜却将视线投在了鞠氏身上。
府上皆知鞠氏怀有身孕,刚才杜玉恒那一撞,力道不小。杜尘澜觉得鞠氏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不少,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听说女子有孕,前三个月都不太稳当。鞠氏之前生恒哥儿之时,又伤了身子,因此这段时日,鞠氏一直不曾出来走动,都是安心待在房中养胎。
这一撞,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事情已经够复杂了,鞠氏肚子里的孩子好歹是无辜的。且若是鞠氏小产,那他也逃不过重罚。
杜海棠也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拉着杜玉恒的衣领,让他放手。谁想杜玉恒毕竟年岁太小,今儿应当是吓着了,怎么都不肯放手。
“混账!来人,将人给老夫拉开,再将恒哥儿送去祠堂罚跪,至明日再论惩罚。”
杜高鹤叫杜玉恒嚎得脑仁疼,心中的火气是蹭蹭地往上涨,于是怒不可遏地对着许管事吩咐道。
杜玉恒一听要罚跪,心里又惊又吓,哪里还肯放开他母亲?于是更紧紧将鞠氏抱住。
屋子里乱成一团,许管事带着人围着两人转圈,二太太秦氏幸灾乐祸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大老爷和大太太只能尽力安抚。
只有三房的三人都在冷眼旁观,杜淳枫和钱氏已经站起身,避到了一旁,恨不得离那些人有三丈远。这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若是鞠氏有个好歹,那怎么说得清?
杜高鹤见此情景,更气得发癫。简直是岂有此理,恒哥儿一人将这鹤云居搅成了一锅粥,杜高鹤此刻觉得光是跪祠堂还太轻,必须重罚。
“老爷!老太太来了。”突然,田管事进了屋子,向着杜高鹤禀报道。
田管事刚进屋子,便被屋内的乱象给吓了一跳。这鹤云居,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第四十八章 肚子疼
杜高鹤闻言皱紧了眉头,“她怎么来了?”
“怎么?你这院子,我还来不得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杜尘澜也不禁翻了个白眼,看来今儿是没完没了了。
杜尘澜向后望去,便看见汀兰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子。老太太一进屋子,目光便与杜尘澜碰了个正着。
杜尘澜很敏锐地发现,原先老太太看他的目光多是漠然,可此刻却带上了明显的厌恶。
“天色已晚,以为你已经歇下了,就没打扰你!”杜高鹤对这个发妻有些无奈,见侯氏沉着个脸,他连忙解释道。
明知她之前派人过问了此事,还说她已经歇下了,侯氏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侯氏这是第一次踏进鹤云居,之前杜高鹤搬出延松院之后,她心中有气,便是从未踏进过这里一步。这里对她来说,既陌生又让人厌恶。
“我若不来,还不知我那宝贝曾孙要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老太太将手杖在地上敲了敲,“恒哥儿,到曾祖母这儿来。我倒要瞧瞧,今儿谁敢动你!”
大房之人见老太太出现,都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众人纷纷见礼,一旁的杜尘澜也借机起身,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口中喊道:“祖母!”
老太太望了杜尘澜一眼,并没有应声,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杜玉恒。
杜尘澜恭敬地站回三房夫妻身边,脸上并不见尴尬之色。只是无视,没有讽刺和谩骂,已经是看在老太爷的份儿上了,他还能奢求什么?
反正他脸皮挺厚的,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
杜玉恒听见曾祖母的声音,顿时觉得更委屈了,立刻便转了方向,向着老太太奔去。
“曾祖母!”
“你往常护着恒哥儿,我也不欲与你计较,只是今儿不行。”杜高鹤打定了主意,便不会再更改。
“为何今日不行?难道仅仅因为他与澜哥儿起了冲突?”老太太瞪了杜尘澜一眼,这位都是出了五服的子嗣了。即便成为了他们府上的嗣子,可又怎能与长房嫡出相比?
“与澜哥儿无关,恒哥儿的性子你也看见了,再不掰掰性子,日后难成大器。咱们杜氏对子嗣教导一向严苛,恒哥儿年纪小,老夫总以为慢慢教导不急。只是今儿他如此做派,当真令老夫大失所望。咱们杜氏能在府城屹立至今,与先辈的教诲分不开干系。”
“从今日起,便由老夫亲自教导恒哥儿,咱们杜氏不能出纨绔子!”杜高鹤原本不想再亲自教导曾孙辈,毕竟他年岁不小了,实在精力有限。
但恒哥儿的性子着实让他看不过眼,他不想杜氏真出了一个纨绔子来败家业!
“纨绔子?你就是这么看你曾孙的吗?恒哥儿的性子淳善,我难道还不知道他的秉性?不过你要亲自教导,自然是好的。只是今儿恒哥儿受了伤,你还要罚他,未免太不近人情。不若等他伤势恢复了之后,再做定夺。”
虽生气杜高鹤对杜玉恒看不上眼,但她也知道杜高鹤是一家之主,这点颜面总还是要给的。
老太太并不分辨杜玉恒有无对错,这府上的事儿,什么时候能瞒得过老爷?
恒哥儿因为老爷的命令,在杜尘澜的院子里撒泼,往小了说,是小儿之间闹别扭。往大了说,便是忤逆曾祖父,不将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毫无孝道可言。
性子淳善?杜尘澜有些无语,杜玉恒这性子称得上是淳善吗?老太太啊!您怕是对淳善二字有些误解。
闵氏在一旁猛点头,只希望老爷子看在婆母的面子上,能饶了恒哥儿。
鞠氏见老太太来了,也就放下了心。只是刚才只顾着安慰恒哥儿,肚子好似也没这么疼。此刻一放松,她就觉得刚才隐隐的不适,此刻有些加重。
她皱着眉头,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
“往日你总是维护他,将他的性子都养歪了!今儿绝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许管事,将咱们府上的《祖训》拿来,让他们都好好看看,如恒哥儿这般,该如何惩戒!”
杜氏的《祖训》平日里都是供在祠堂,子孙辈不犯大错就很少拿出来。今儿为了杜玉恒,杜高鹤竟然要出动《祖训》,可见是铁了心要罚杜玉恒了。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杜高鹤一会儿,随后将目光瞥向了三房夫妻所在之处。
“老爷可别忘了当初答应了我什么,怎么?你今日是要出尔反尔?”老太太忽然冷声道。
杜高鹤不禁喉间一紧,他不由自主地回避了老太太的目光,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这两者之间并无联系,为何要混为一谈?品性须从小养成,权宜苟且诡随之意多,则一生品性坏矣。你身为长者,更应该明白这道理。老夫是他的曾祖父,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杜高鹤心中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惩罚恒哥儿,一是为恒哥儿着想,二是为了他的威信。
他身为一家之主,本就该一言九鼎。若是仅凭老妻几句话,就推翻之前说的话,那他在府中还有何威信可言?还如何管好这杜氏诺大的家业?
杜尘澜的目光在老太爷和老太太之间来回扫视,刚才老太太看父亲的目光,他可没忽略,他断定,老太爷一定与老太太有什么协议,且这协议还与父亲有关。
“来人,将恒哥儿送去祠堂,跪至天明,而后来老夫这里抄《祖训》。”杜高鹤不再管老妻的态度,指着许管事说道。
老太太紧抿着唇,到底还是没出声。男主外,女主内,一家之主已经决定的事,她身为内人,也不好过分违逆。
“曾祖母!”杜玉恒闻言双眼大睁,想起祠堂那阴森的模样,连忙大声哭喊起来。
“来人,将嘴给老夫堵了,直接送去祠堂!”杜高鹤今日是被杜玉恒给闹得头疼欲裂,见杜玉恒又嚎哭起来,他实在忍无可忍。
“父亲!”闵氏心急如焚,刚喊了一声,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哎哟!我肚子疼,疼死了!”
第四十九章 什么来头?
屋内之人被这声给吓了一跳,连忙向鞠氏看去。
杜尘澜微皱眉头,他刚才就看鞠氏脸色有些苍白,只是对方一直在安慰杜玉恒,他便以为只是有些不舒服。毕竟鞠氏自从怀有身孕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康健。
可这会儿见鞠氏的脸色苍白如纸,捂着肚子额头冒冷汗的模样,他觉得不似作假。
杜高鹤用怀疑的目光看了鞠氏一眼,而后立刻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他点了田管事后,又对着闵氏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和棠儿将人扶到里间去。”
杜尘澜往后站了站,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中思量,若是鞠氏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此事当真棘手了。
“想来那大夫应该还未走远,小人这就去追!”田管事此刻也顾不得虚礼,健步如飞往院外跑去。
鞠氏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被杜海棠和闵氏搀扶着,向里间走去。杜尘澜往她的裙子上看了一眼,豆绿色的挑线裙子上,除了有些褶皱之外,并没有见红。
“不成,不能将人扶进里间,将人扶到耳房去。”老太太突然出声,屋内之人都愣住了。
“多来几个人,将人抬过去!”老太太眼中虽然带着担心和焦急,却还是用手杖拦了拦。
这处厅堂是老爷议事之处,有时累了,会到里间小歇。她虽没进过这院子,但老爷的习惯她还是知道的。孙媳妇有孕在身,即便事急从权,那也于理不合。
“多叫几个人将鞠氏抬去耳房!”大老爷沉着脸,最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屋内之人少了一大半。只剩下老太爷、大老爷和三房一家子,就连老太太都带着恒哥儿去了耳房。
钱氏见屋内皆是男子,不由轻咳一声,“咳!父亲,我去看看侄媳妇!”
说完,得了杜高鹤首肯之后,钱氏便掀开帘子出了厅堂。
“老大,避开你儿媳,叫人将恒哥儿送去祠堂。老夫一言九鼎,从今日起,恒哥儿由老夫来管教。此事,无需再多言。你且出去吧!我有事与你三弟单独说!”杜高鹤朝着大老爷说道。
“是!”杜淳钧愣了愣,随即应下了。他知道父亲决定的事,不会再更改,多说无益。
杜淳钧走之前还看了杜淳枫一眼,眼中饱含的情绪十分复杂。
杜淳枫松了口气,他原本也是有事要与父亲单独谈的。父亲将大哥支出去,正和他意。
“祖父!那孙儿也先退下了!”杜尘澜也识趣地行了一礼,人家父子有话要说,他杵在这里不合适。
“你且留下,老夫有几句话要与你说。”杜高鹤摆了摆手,而后走到书案前坐下。
杜尘澜与杜淳枫相视一眼,难道是要说对他的惩罚?
“澜哥儿,明人不说暗话!你有没有故意推恒哥儿,你自己心里清楚。恒哥儿那性子确实有些缺乏教养,三番五次挑衅与你,人非圣贤,怎可能视若无睹?因此,之前的事老夫不想再追究。”
“别看咱们杜氏在府城好似风光无限,其实在那些世家贵族眼中,咱们只不过是最低贱的商贾罢了!老夫一心想要改换门庭,脱了商户这等贱籍。这府中有能耐的,老夫不会不给他机会。因此,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今日要罚恒哥儿,也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想让他回归正途。”
杜高鹤阴冷如实质的目光投向杜尘澜,他对于这个嗣子,心里是有些复杂的。
杜尘澜上前行了一礼,只觉得如芒在背。杜高鹤人老成精,怕是早就认定他是故意的了。
“祖父!孙儿明白您的意思,且从未觉得您罚恒哥儿是因为孙儿。恒哥儿是长房嫡出,日后要继承杜氏家业,您严厉管教,那是应当的。之前孙儿所言,全是发自内心。”
“老夫比你多活了数十年,你虽然早慧,但那点心思却别想瞒过老夫。就如你之前所言,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希望你不但会引经据典,更能深刻领会其义,莫要走上歧途。”
“孙儿理解祖父的意思,但孙儿斗胆问祖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孙儿虽读圣贤书,却还未能达到圣人的境界。不过君子当宽宏大度,孙儿日后定当牢记于心。另恒哥儿受伤一事是否是孙儿有意,孙儿也不想再辩解。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再分辨这些,也毫无意义。”
杜尘澜觉得杜高鹤这是在敲打他,虽说杜高鹤表面看起来并不在意杜玉恒的伤势,但终究是他的后辈,比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要重要多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望你日后将心思用在正途。”杜高鹤点了点头,这小子到现在竟然还不肯承认,不过也没有否认,当真是滑头。
“孙儿也不懂何为正途,只知有人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孙儿觉得这话在理,便一直牢记于心。”
杜尘澜没有接刚才的话题,却突然说了这番话,便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这一出,杜高鹤必然会认为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他自然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至于信不信,那就只能看杜高鹤自己了。
“你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望你能不改初心。另此事因你而起,若不罚你,难以服众。十日内,将《祖训》抄上三十遍,送来与老夫过目,你可服?”
杜高鹤明白杜玉恒的意思,只是日久见人心,杜尘澜是什么品性,他还得多观察观察。
“服!”杜尘澜点了点头,与聪明人说话,确实无需多费口舌。只是抄《祖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严厉惩罚。
“好了,先出去吧!老夫与你父亲有事要谈。”杜高鹤对杜尘澜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让他先退下了。
杜尘澜边往外走,边思索着杜高鹤将父亲留下,到底所为何事,反正他觉得应该与自己有关。
杜高鹤随后命人守在了外头,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厅堂。
他转身看向了杜淳枫,直截了当地问道:“澜哥儿是什么来头?”
杜淳枫心中一惊,双眸睁大,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他低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父亲一向心思敏锐,若是被他看出端倪,澜哥儿......
第五十章 初谈分家
杜淳枫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装作惊讶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澜哥儿的来历,父亲不是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吗?那对夫妻您也是见过的,怎么这么问?”
杜高鹤紧紧盯住了杜淳枫的双眼,这个儿子心思十分单纯。知子莫若父,他很容易便能猜出老三心中所想。尽管老三这些年在外经历了不少,可依旧瞒不过他。
“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夫!那对夫妻,能生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儿子?即便当真是他们所生,又如何舍得将儿子过继与你?老夫记得,他们还有一名闺女,即使再舍不得闺女,为了儿子,也会选择将闺女卖了。”
对于这一点,杜高鹤其实很早就开始怀疑了。毕竟世人皆知男子要继承香火,绵延子嗣。因此,这世间卖女居多,卖儿总是要少些的,除非实在没了法子。
“澜哥儿的身子骨弱,每年汤药钱都要不少。他们夫妻没个好的营生,这么些年下来,家底都掏空了。即便卖了闺女,也解决不了根源。他们实在没了法子,不然也不会舍得将澜哥儿给卖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毕竟澜哥儿之前的身子确实弱了些。如此身娇体贵,寻常百姓哪里能养得起?若是不过继给杜氏,怕也是早夭的命。
杜高鹤抬头看向杜淳枫,眼里还带着几分慈爱,“老三呐!你是什么性子,老夫再清楚不不过。澜哥儿这事儿,你瞒不过老夫。”
这次杜淳枫如此坚定,可澜哥儿的身世对杜氏十分重要。希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让老三说出真相。
“老夫也知道这些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老夫也着实为难呐!当年你姨娘算计你母亲,让她痛失幼儿,这事儿你是知晓的。这么多年下来,老夫对你母亲一直怀心怀愧疚。因此,便做了约定,不能插手你三房之事。”
想起这些,杜高鹤不由叹了一声。其实老妻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当年月娘的所作所为,不但令侯氏痛失爱子,还亏损了身子。能留下老三,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你也别怨恨你母亲,她这么些年不容易,让你平安长大,已经是宽宏大度。咱们杜氏,一向最看重嫡庶,庶子不得继承家业,更要倾尽全力辅佐嫡子。这是祖训,违背不得!”
“儿子知晓!母亲能留下儿子一命,儿子感激不尽,从不曾怨怼!”当年他姨娘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么些年下来,他从未忤逆过侯氏。平日里二房对他们三房多有挑衅,他也都是能忍则忍。
“姨娘做下的事,儿子来偿债,并无怨言。只澜哥儿无错,儿子不忍心澜哥儿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如此聪慧,怎能埋没?”
杜淳枫深吸一口气,望向杜高鹤的目光中带着乞求。
“父亲!分家吧!”杜淳枫忍无可忍,终于说出了压抑多年的心里话。
杜高鹤不妨杜淳枫突然提出此事,他十分震惊,“分家?”
“老三,咱们杜氏的祖训,你忘了?父母在,不分家。”杜高鹤忍住心中的怒意,冷声说道。
“父亲,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每日针尖对麦芒,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杜淳枫不贪图杜氏的家业,只求分家另过。
“老三,你要分家无非是为了澜哥儿着想。可你要知道,依照咱们大郡律法,只要不消除商籍,则世世代代不能科举。即便重新分户,旁支也是三代以内不得入仕。因此,即便你此刻分家,澜哥儿也一样不能科举入仕。”
杜高鹤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接着道:“你若分了家,便成了杜氏的旁支。杜氏除了咱们嫡支一脉过得富足,其他旁支的日子,想必你也清楚。他们如今的日子,与市井平民有何区别?一样要为了生计操心。”
“老三呐!为父怕你分家之后,没了家族的帮衬,日子过得清苦。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杜高鹤循循善诱,希望能打消杜淳枫的想法。若是杜氏到了他这一代,竟然早早就分了家,那些旁支该如何看他?更何况这违背了祖训,实在不可行。
“日子清苦,儿子不怕。儿子识文断字,难道还寻不着一门好差事?更何况儿子即便是庶子,也总能得一份的吧?若是好好经营,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杜淳枫知晓那些旁支的日子过得艰难,但他相信只要分了家,即便比不上大富大贵的杜府,小富即安还是能的。
分了家后,他才能为澜哥儿科举入仕想法子。若是待在杜府,澜哥儿还有何前途可言?
“父亲,不分家,澜哥儿一样不会有前程。杜氏只有一个捐监的名额,长房和二房都虎视眈眈,总不会轮到三房的。澜哥儿在杜府只会阻碍他的前程,分了家,儿子才好想法子。”
“老三呐!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没一点长进,依旧如此天真!你以为捐监的名额这般容易得到?”
杜高鹤冷哼一声,当初没有支持老三科举,实在是明智之举。老三淳厚,不适合官场。
“老夫耗了不少银钱,通通层层关系引荐,才搭上了知府大人。这么些年下来,花的银子不下这个数,才撬开他的嘴,同意为杜氏谋取一个名额。”
杜高鹤举起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讥笑之色。
杜淳枫震惊了,这是多少?不会是他想得那般吧?
“不用怀疑,就是十万两银子。正因为花了这笔银子,知府大人才对咱们杜氏多有照顾。而这还不是全部,咱们大郡对捐监的名额一向把控严厉,他也是拖了不少关系,花费不少银钱,才为咱们谋取到的。整个府城的商贾之家,也只有你大嫂家闵氏一族与咱们同样有一个名额。”
“而为了这个名额,咱们杜氏又花了双倍的银钱。”杜高鹤背手看向杜淳枫,“这么多银子,咱们杜氏可是被掏空了一半,前儿买货差点周转不来。你说,这人选落在谁头上,是否应该慎重?”
第五十一章 好自为之
杜淳枫不当家,不知其中细节。父亲之前也是粗略提过,却并没有详述。他明白捐监的名额不是好拿的,但没想到竟然会花费如此之多。
靖原府知府刘天祥是个贪心的,杜氏每年都要孝敬他不少银子。而府城可不止他们杜氏和闵氏两大商贾世家,还有一家邵氏。
杜氏和闵氏已成姻亲,但邵氏的财力也十分雄厚。前脚他们杜氏和闵氏刚结亲,后脚邵氏与闵氏也结了秦晋之好。三家相互竞争,却又纠缠不清。
这府城知府大人品级最高,因此三家都去献殷勤,将刘天祥的胃口养得太大,他们杜氏这两年可是舍了不少银子。
刘天祥连任三年,今年任期就要满,也不知明年是否会有调动。若是又换了一个知府,那便要重新开始。但不管明年是否是刘天祥,花费绝不会少。
走了张三,又来李四,朝廷官员都是这般,哪有清廉之人?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无怪乎谁都想做官。
杜淳枫不由愁容满面,这么多银子,他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而父亲对这个人选落在谁头上,如此慎重,现在想来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么一来,澜哥儿不是更没机会了吗?
“澜哥儿若真能成大器,为父也不是不能考虑他。只是他现下年龄尚幼,性子未定,更不知他于读书上是否有天赋。因此,澜哥儿的事儿日后再说。倒是州哥儿,在书院学得不错,常有夫子夸赞他聪慧机敏,每次月考都能排进书院前五十,日后定能在举业上有所建树。”
“老三,那一个名额只能用在最合适的人选上,望你能明白。私心可有,但不能损害杜氏的利益。恒哥儿暂且不说,州哥儿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澜哥儿能不能得到这个名额,那得看他胜不胜得过州哥儿!”
“还请父亲还澜哥儿一个机会,儿子相信澜哥儿不会比州哥儿差的。”
杜淳枫哪里听得进杜高鹤前头的话?他只想为杜尘澜争取这个机会。
说到底,州哥儿再聪慧,那也只是侄儿。日后分了家,二房飞黄腾达,哪里还会管三房?
而澜哥儿虽是过继来的,但如今也是他们三房的子嗣了。日后他还得靠澜哥儿养老送终,自然是偏向澜哥儿的。
杜高鹤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老三也没听进去。
“儿子只想请父亲给澜哥儿一个机会,若他当真不如州哥儿,儿子无话可说。只要父亲能给机会,日后父亲不同意,儿子再也不提分家之事。自当尽力辅佐大哥,无怨无悔!”
当然,这里指的是父亲仙逝之前。等父亲仙逝,即便他不想分家,大哥也会忍不住的。
“也罢!这些年终究还是委屈了你三房,老夫同意了。”杜高鹤点点头,此事目前也争论不出是非曲直来,还得看这二人今后的表现。
“那澜哥儿现在的私塾?是否可以换一家,否则有些不公平!”杜淳枫想起那个鞠夫子,便十分不满。没什么学问,脾气不小,还贪图黄白之物,可称不上饱读诗书的儒士。
且此人乃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举业上教不了多少也就罢了!就怕将澜哥儿的性子给带歪了,杜淳枫实在看不上鞠柏鸣。
“何为公平?恒哥儿不也一样在那处读书?都是各凭本事,若他连这点都不能克服,那即便请了名师教导,只怕也难成大器。州哥儿是他自己通过考校,这才入了鼎鼎有名的晨鹭书院。若他有本事考入,与州哥儿一同入书院读书,老夫自然不会干涉。此事老夫心中有数,不必着急!”
恒哥儿还在私塾读书,澜哥儿一个嗣子却要另寻有才之士教学,说不过去。更何况如此一来,倒是将鞠柏鸣给得罪了。好歹是姻亲,总不能撕破脸皮,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
“是!”杜淳枫叹了一声,只怪他是庶出。
“澜哥儿的身份,你还是不肯告知?你要知晓,若是澜哥儿的身份有何不妥,咱们杜氏便会受无妄之灾!杜氏屹立至今,期间经历了千辛万苦。为父不希望你因为一己之私,陷杜氏于危机之中。”杜高鹤正色道。
“儿子不知父亲为何一直怀疑澜哥儿的身世,但澜哥儿的身世并无不妥,还请父亲放宽心。”他不能说,说了会有杀身之祸,杜氏也会受到牵连。
这辈子,就让这个秘密烂在他肚子里。澜哥儿,就是他杜淳枫的孩子。
杜高鹤定定看了杜淳枫半晌,见他脸上满是倔强,只得失望地摇了摇头,“希望你能多多考虑一下杜氏的安危,你今日不说,日后可不要后悔。不管是何人,只要威胁到咱们杜氏嫡支,老夫都不会手下留情。逐出宗族都是轻的,必不会让他好过,望你好自为之!”
......
杜尘澜靠着院内的枣树闭目养神,父亲和祖父已经私谈了许久,也不知两人正在密谈什么,竟然连杜淳钧这个长子都不能参与。
“大夫,我家大奶奶的病情如何?”鞠氏身边的大丫头穗香见大夫收回了把脉的手,立刻上前焦急地问道。
“确实有滑胎的迹象!”蒋大夫将锦帕收回药箱中,并拿出笔墨纸砚来,准备开保胎的药方。
“这可如何是好?”闵氏大急,都快三个月了,若是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子嗣。
“大夫,可有良方?”杜海棠也十分焦急,开枝散叶一直是长房的重任。
“虽滑胎之症明显,但若是此后日日以汤药服之,卧床静养,倒也无大碍。只是多服用汤药,难免对胎儿有些影响。”蒋大夫看向众人,将话说在了前头。
“有何影响?”闵氏捏紧了帕子,被这大夫这么一说,她倒是犹豫起来。
“或许胎儿降生之后,会体弱多病。至于日后能不能治愈,使其健壮起来,那还得看之后大奶奶有孕期间休养得如何!”
闵氏闻言更加犹豫不决,若是生了个病秧子或傻子,那该如何是好?他们杜氏银子倒是不愁,不怕养不起。可若是再多银子都养不好,那岂不是大家都要受折磨?
第五十二章 保胎
闵氏回头看了一眼鞠氏,有心劝鞠氏放弃这胎。不满三个月,若是好好调养,日后应该还能孕育子嗣的。
鞠氏紧紧抓住被褥,苍白的脸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孩子,她怎能忍心?时隔六年,她才又开了怀,说什么也不愿放弃的,不然不是便宜了院子里那些个小贱人?
“另大奶奶的身子虚弱,若是堕胎,只怕与身子有碍,日后恐难再有子嗣!”蒋大夫扯了扯胡须,不用问,这些人一定会选择将孩子生下来。
“什么?那孩子不能放弃,我要生下来!夫君,孩子必须留下!”鞠氏闻言大惊,若是只有恒哥儿一个嫡子,那夫君是定要让那些通房和妾室为长房开枝散叶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若不是娘家父亲是个秀才,杜氏绝不可能娶她。倘若膝下子嗣单薄,婆母定会往夫君房里塞人。
“大夫,您看?咱们似乎也没得选,请您开保胎药方吧!”闵氏暗暗打量了一眼蒋大夫,心想等他走后,她就命人将梁大夫请来。梁大夫擅长妇人病,在府城极为有名,或许他有办法。
“老夫虽于妇疾并不精通,但这保胎倒是有几分心得。我家祖传的保胎方子,那是首屈一指。你们若信得过,老夫就开药方了。”
刚才闵氏暗暗打量的目光自以为隐晦,却瞒不过蒋大夫。他是上个月才来的靖原府城,在西街靠里开了家小小的医馆,平日里生意有些冷清。
因府城有两家声名显赫的医馆,他这刚开的自然没多少生意。杜府会寻上他,还是因为他的医馆靠杜府近些。
“自是信得过的,您请!”闵氏有些不自在,这大夫倒是精明。只是这首屈一指,有些夸大了吧?若真有这般本事,为何她没听过这蒋大夫的名讳?
......
杜尘澜听到两道轻巧的脚步声出来,他连忙睁开双眼望去。
“母亲!”提脚往钱氏和金妈妈的方向而去,他上前行了一礼。
“你父亲还在和你祖父谈话?”钱氏看了一眼厅堂的方向,有些疑惑地问道。
“正是!不知大嫂如何了?可有大碍?”杜尘澜想了想,他现在年纪还小,问问也无妨。毕竟若是不闻不问,倒是显得他冷血无情了。
“无大碍,胎儿保住了,只是须得休养一段时日!”澜哥儿还是个孩子,更是个男儿,钱氏也不便与他详述。
杜尘澜也松了口气,若孩子真没了,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也是会有愧疚的。
“你先回去吧!你父亲不知几时出来,你回来时夫子没有留课业?”钱氏看了杜尘澜一眼,今日是非太多,此刻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进学的。
“留了的,那儿子便先回去了。金妈妈,母亲常犯头眩之症,还是多注意她些。夜里更深露重,容易感染风寒!”杜尘澜朝着一旁的金妈妈笑了笑,而后嘱咐道。
“哎!还是少爷体贴!”金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对杜尘澜愈加满意。
“还望母亲与祖父、父亲说一声,儿子就先回去了。”
钱氏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意,她望着杜尘澜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不曾言语。
“少爷性情温和,对您和老爷也是极为尊敬,日后定能孝敬您二人。老爷的眼光真好,您和老爷日后就等着享少爷的福吧!”
钱氏立刻回过神来,沉下脸冷哼一声,“哼!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性情温和?倒是不见得。若性情温和,那恒哥儿又是怎么伤的?多半与澜哥儿有关系。老爷掏心掏肺对他,她只盼着杜尘澜能对老爷多些真心,不至于让老爷伤心失望。
等杜尘澜回了院子,惜春和惜秋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
杜尘澜摆了摆手,“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打量了一眼屋内,只见地板上光洁明亮,看来是打扫过了。只是这屋内原本东西就不多,被杜玉恒摔过之后,就显得更加空荡了。
叹了一声,还有五张大字等着他,看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书箱,那两本书今儿是来不及看了。
“惜春,你明日一早将那册子送去长房给大伯母,请她将东西都补齐!”瞥了一眼光溜的桌面,连茶壶和茶碗都没了,实在是穷得很!
“是!”惜春连忙应下,只是还有些犹豫。
“少爷!大太太会给咱们补齐吗?若是她不肯,咱们......”
“她不会,即便你不去,她也会补上的。等长房开了库房,将东西送来,你按照单子重新登记造册。有任何对不上的,不要收下,去找大太太。若实在不行,就等我回来。”
“记住,这次定要仔细核对,若是出了差池,我可唯你是问!”
惜春心中一突,少爷冰冷的眼神极具压迫感,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不敢叫少爷失望!”
杜尘澜脸色缓和了些,“惜秋,去备水吧!”
“哎!”惜秋狠狠松了口气,刚才她是大气不敢喘,少爷板起脸来,着实可怕!
若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他倒是不知这两人除了端茶倒水,还能做什么了。
经过今日,长房即便对三房不满,也不至于明目张胆。且刚才老太爷的举动,好歹给了三房几分薄面,这段时日,三房的日子总能比之前要好些。
走至书案前,展开书案上的纸张,拿起墨锭开始研磨。惜春看着杜尘澜虽然在磨墨,但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少爷越来越有威严,她们做奴婢的,再不敢将少爷当做孩子了。
......
杜淳枫和前世钱氏进了正房,两人都沉默不语,并各有心思。
“老爷,今日父亲对长房这般敲打,想必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小人能消停一段时日了。”钱氏想起公爹对长房的怒斥,再加上恒哥儿此刻还在祠堂里跪着,总算心中舒畅了些。
“能消停多久?明里不敢,暗地里使些绊子,谁还能去父亲那告状不成?”
杜淳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也明白,恒哥儿被罚跪祠堂,已经是向全府宣告了父亲对三房的态度,这些子小人短时日内不敢对三房不敬。
第五十三章 从头学起
“明面上不敢也是好的,起码不会明目张胆叫三房下不来台!”钱氏冷哼一声,至于暗地里的,那些人顶多使些小绊子,在大面上还是不敢的。
“今儿澜哥儿倒是受了些委屈,他院子里的东西可是摔坏了不少。你明儿看着给他补上些,杜府的少爷,总不能太寒酸了吧?”
杜淳枫有些心疼澜哥儿,原本院子里的东西就少,再这么一摔,估计那屋子比下人房还不如。
“老爷倒是时时刻刻关心他,只他比你精明多了!看着吧!不用咱们补齐,明儿他自有法子添上!”钱氏虽然还是对杜尘澜心怀芥蒂,但她可看出来了,这个嗣子精明着呢!
“若是没有,妾身那小库房内还有些,拿去添上就是了!”见老爷欲言又止,钱氏只得立刻补充道。
“这些年委屈你了!”杜淳枫扭头看了别扭的钱氏一眼,不禁有些感动。
这么些年,钱氏跟着他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竟然连个子嗣都无,还要过继旁人家的孩子,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钱氏不妨杜淳枫突然这般感性,不禁愣住了。随后她眼眶有些湿润,态度也软了下来。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爷这是怎么说的?既与老爷共结连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应该的。咱们夫妻同心,比什么都强。”
杜淳枫心中感动不已,上前一把握住了钱氏的双手。看着眼前这张日渐苍老的面容,不禁想到了新婚之日,喜帕下那张娇羞红润的脸庞。
“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金妈妈早就退出了屋子,她满脸堆笑地朝着丫头挥了挥手,“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次日,杜尘澜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漱。
“少爷!热水已经备下了!”惜春拿着衣裳进了净室,她家少爷这两日每天早上都是满头大汗,这般肯定是不能去私塾的。
杜尘澜微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还是十圈,感觉却比昨日要好多了。看来原主之前体弱,也与不运动有关。相信他每日坚持锻炼,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说多健壮,但总比动不动就要卧床养病得好,也好叫父亲少操些心!
惜春看着全身浸染着水汽的少爷从净室出来,连忙吩咐惜秋摆碗筷。
杜尘澜看了惜秋一眼,只见惜秋肃着一张白皙圆润的脸,正在为他摆碗筷。
他不禁笑着说道:“惜秋性子开朗,前段时日我生病,你随侍在旁也是辛苦,想必很久都没出去走动了吧?”
惜秋盛粥的手一顿,连忙紧张地回道:“伺候少爷要紧,奴婢本也不喜欢出去走动。”
言不由衷如此明显,杜尘澜不由莞尔一笑。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只要办好我交代的差事,我自然不会苛责你们。之前我身子不好,全靠你和惜春照顾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终究是朝夕相处之人,伺候他也算尽心尽力,他没必要一直端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向都是上位者御下的好手段,且屡试不爽。
“少爷言重了,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可不敢让少爷感激!”惜秋连忙放下盛满的粥碗,向着杜尘澜摆手道。
少爷还说在他面前不必拘谨,可她却觉得少爷越来越有威严,她越发不敢同之前一样肆意了。
“是啊!奴婢能伺候少爷也是奴婢的福分,府上多少丫头还在做着粗使活计,每日忙碌不得闲。”
想到这里,惜春还有些感慨,其实当初会选上她们,倒也不是因为她们出挑,而是大太太随便指的。
“咱们这小院子地处偏僻,惜秋又天性活泼,总是待在这院里,想来也不得劲,不若多出去走动走动。”
杜尘澜接过粥碗,无视一脸震惊的惜秋和惜春,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碟子里的豌豆黄。
“今儿的早饭倒是做得精致!”杜尘澜微微一笑,看来闹一闹,还是有些效果的。不然,这些人都当三房是面团子,任人揉圆搓扁。
“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探听探听消息。我年岁小,白日里又要读书。若是消息太过滞后,犯了什么忌讳,咱们免不了又要吃亏。不要吝啬几个铜板,只要不耽误正事儿!”
杜尘澜将豌豆黄放在了面前的空碟子上,笑着朝惜秋望去。
“哎!奴婢晓得了!”惜秋终于明白了自家少爷的意思,原来是让她出去探听消息。
“昨儿那大夫,好似不是府里常请的,你们之前可有见过?”杜尘澜想起钱氏的头眩症,若是那大夫没为钱氏诊断过,倒是能试试。
“的确不是!似是头一次来,奴婢待会儿去打听打听。”惜秋虽然不知杜尘澜为何对那大夫如此上心,但少爷做事,总有他的理由。
“嗯!”用过早饭之后,杜尘澜算了算时辰,让等在外头的洗月将书箱拎上。
刚走到府门前,便发现那车夫已经换了一人,就连马车都换了一辆,这辆比原先那辆崭新多了。原先的,若是不说,还当是府上哪位得脸的奴才用的。
等进了私塾,发现屋内的学生并不多,但鞠柏鸣却已经等在了此处。
“夫子早!”杜尘澜上前行礼,态度恭敬有礼,寻不到一丝错处。
“昨日的课业可有完成?”今儿一早,杜府就派人来传消息,说他外孙手伤了,怕是要休养几个月。
他问明原由之后,气得胡须都在颤抖。果然,还是和杜尘澜有关。
“已经完成了,还请夫子过目!”杜尘澜连忙从书箱中取出五张大字,双手捧起,恭敬地递到了鞠柏鸣面前。
鞠柏鸣忍下心中的怒意,冷哼一声,倨傲地接过杜尘澜手中的大字。
“这是写得什么?写得还不如昨儿交上来的,你为何不能将那点心思放在学业上?总比每日惹是生非得强!”鞠柏鸣咆哮出声,说到激动之处,还将五张大字甩在了杜尘澜脸上。
纸张覆盖下的脸一僵,随即恢复了常态,杜尘澜又行了一礼,“学生为此花费了不少时辰,若是不能令夫子满意,那只能说明学生的字还入不了夫子的眼。”
“既如此,不如请夫子亲自教导,好叫学生从头学起!”
第五十四章 贡生名额
“虽说老夫是你的启蒙恩师,但这习字靠的是个人领悟,难道老夫还能按手写不成?”鞠柏鸣嗤笑一声,反正占着身份,杜尘澜只有吃亏的份儿。
“不如请夫子手把手教我,否则学生每次交上来的大字,都会让夫子不满意!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杜尘澜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你嫌我写得不好,那就手把手来教,恶心不死你。
鞠柏鸣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把手教?美得你!
“这私塾学生二十有一,若是每人都要老夫手把手教,老夫如何忙得过来?你那些师兄们不也是靠自身钻研的吗?你应该向你师兄多多学习,毋总想依靠外力。读书,还是得脚踏实地,刻苦钻研。”
“夫子所言,学生亦能明白,只可惜学生愚笨,若是夫子不手把手教,学生短时日内怕是不得进步。若是哪一日在外头献了丑,旁人道是夫子的学生,丢的还是夫子的脸面。”
杜尘澜诚挚地看向鞠柏鸣,而后向着鞠柏鸣行了个大礼。
“老夫实在不得闲,不若叫你师兄助你!咱们私塾的学生闵楚华,习字虽比不得老夫,但也算是有些心得。他是你师兄,你自去请教他便是!”
鞠柏鸣眼珠一转,想起了恒哥儿的表兄闵楚华。那小子是个暴脾气,倒不如将这两人凑在一起,若是闵楚华实在忍不住动了手,那可与他无关。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等事后老夫会交代与你闵师兄。今日你还是习字,再抄五张大字,在散学之前,交给老夫。”不给杜尘澜拒绝的机会,鞠柏鸣点了点桌上的文房四宝,将今日的任务又布置了下来。
“夫子,这习字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每日勤学苦练,才能有进益!学生已将启蒙书都背熟,并且深刻理解其含义。不若请夫子考校一番,看是否能教其他内容!”
杜尘澜忍了忍,这鞠柏鸣当真是人品不行。早知道应该拦着父亲送银票,简直是浪费。
明知闵楚华是杜玉恒的表兄,与他不对付,还教他?且听闻闵楚华平日里的成绩十分一般,这都是好听的说法了,用意也太险恶了。
“你连字儿都写不好,还想学别的?先将字儿写得让老夫满意再说!”鞠柏鸣瞥了杜尘澜一眼,虽说杜尘澜面上还带着几分浅笑,但他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暗藏的怒意。
没错,他当初收下杜尘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将杜尘澜留在他的私塾,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他每日让杜尘澜习字,却不教他四书五经,这般蹉跎个两三年,杜尘澜都十一二岁了,想必杜老爷子也等不了这么久。只要三年内杜尘澜泯灭与众人,杜府便再也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这两年他决定悉心教导恒哥儿,恒哥儿聪慧,定能与杜氏二房的州哥儿一较高下。
不等杜尘澜回话,鞠柏鸣便离开了杜尘澜的座位,开始考校起其他学生来。
杜尘澜只得坐下,开始磨墨。他心中思忖,看来这鞠柏鸣是想蹉跎他了,当初会收他进私塾,想必也是也存了这等心思。
不成,他得自己想法子。看着砚台中的浓墨一点一点化开,杜尘澜想起了隔壁的吴秋香。
吴秋香比他年长四岁,进学也并不晚,四书五经他也是学了的。他短时日内也离不开私塾,倒不如去请教吴师兄!只是上次在如意书斋吴秋香透露了一点他的家境,想是过得并不宽裕,他若常去,未免太打扰。
前儿他听说杜海州在晨鹭书院读书,还为此和父亲打听过晨鹭书院的相关消息。
听说每年的十月初九便是晨鹭书院招生的日子,他若是想脱离这私塾,便只能去晨鹭书院。
晨鹭书院坐落在北地河通府,河通府与靖原府比邻,只不过比靖原府要富庶得多。
此书院在大郡美名远扬,其山长乃是已经致仕的太子太傅孔德政。书院的夫子都是饱学多才之士,每年甚至有朝廷翰林院的官员前来讲经授课。
这等师资雄厚的书院,自然引得众学子趋之若鹜。每年晨鹭书院的招生,北地的学子都纷纷前往,只可惜每次招生,都只招十二名学生。
即便许多学子有自知之明,不敢参加招生,怕被淘汰下来丢了颜面。但去看看,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毕竟每次书院招生,都汇聚了北地精英学子,其中不乏声名显赫之辈。
而杜海州能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上次月考据说还是第五十名,可见其实力不可小觑。更何况若是在书院的月考和季考连续五次成为后二十名,那就得卷铺盖卷回家,其竞争激烈,不敢想象。
杜海州已在书院读书三年,每次月考和季考都能进前五十,这便值得杜尘澜重视了。
然而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因为书院的名声和师资力量。而是因为连续三年岁考都蝉联桂冠,并且月考和季考都在前十以内,便能获得一个成为贡生的名额,直接入国子监。
此名额与监生不同,这就好比前世的保送。只有学识、品性相当优异的县学或府学生员经人推举,才能获取这个名额。
而晨鹭书院竟然有这样的权利,不必通过童试,就能入国子监,可见其背景有多强硬。
书院每年都只有一个名额,众学子为了这个名额皆抢破了头。
只是这条件如此苛刻,也不见得每年有学子能夺得这个名额。已经悬空两年,众学子只能望而兴叹。
然而过期作废,学子们捶胸顿足之际,也只能更加发愤图强,力图一步登天。
杜尘澜问明白书院的大致规则之后,回去想了许久。这捐监的考生,即便成为进士,日后在官途上也不会太顺畅,除非你是朝廷二三品大员之后。
反正捐监的监生,在仕途上就别有太多指望了。然而这却是商贾之家改换门庭的机会,只要踏出了这一步,便能造福子孙后代。
第五十五章 借阅
然而这样的捐监却不适合杜尘澜,既然要入官场,那他便不甘心只做个地方低品级官员。更何况杜氏想必耗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才得来这个监生名额,当真会将机会让给他吗?他不觉得!
杜高鹤是个老狐狸,说不定留着他完全是为了激励长房和二房。毕竟没有竞争,哪里来的发愤图强?而他想要出人投地,还是得靠他自己。
与其与长房和二房竞争,倒不如向着晨鹭书院努力一把!
收回飘飞的思绪,杜尘澜决定,还是得麻烦吴师兄。毕竟他现在只与吴师兄和方师兄二人相熟,方师兄为人沉默寡言,问他十句也不见得会回一句。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才将墨锭放下,开始提笔练字。
鞠柏鸣见状不由冷笑一声,刚才杜尘澜的心不在焉他自然发现了。这样才好,等时日一久,杜尘澜便没了读书的兴趣。
毕竟兴趣也是要培养的,没有好的长辈引导,很快便会被其他有趣之事吸引。读书对于孩童来说,还是太枯燥了。
杜尘澜知道鞠柏鸣不会教他其他东西,听着耳旁的朗朗读书声,他也不着急写完,在下学之前完成即可。
反正他写完了,鞠柏鸣也不会让他尽早歇着,且日后更变本加厉。趁此机会,他沉下心来,还能好好练练字。
“咦?师弟这字儿......”杜尘澜正在全神贯注书写,不想身旁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他连忙转头看去,见是一名身穿酱色交领长袍,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年。
那少爷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眼杜尘澜的字,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接着不等杜尘澜回话,便自顾自地跑开了。这少年回到自己座位之后,便不发一言。
杜尘澜有些莫名其妙,有心想和对方说话,了解一下这里的同窗。
不过这同窗摆明了不想和他接近,他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再次转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应该是到了中间休息的时间。有的学生正在玩耍,有的还在读书,却没有一人朝他看过来。
他不由失笑摇了摇头,看来这些人都不傻,早就看出夫子是故意针对他的了,毕竟夫子做得这般明显。
那少年在杜尘澜背后偷偷打量,原来这位就是杜玉恒的小叔叔,长得真好看。
这两日杜尘澜被夫子训斥,他还以为杜尘澜的字儿有多差劲,难道比他的字儿还差不成?毕竟他的字儿可是每日都要被夫子批判的,每次都说得他无地自容。
谁想刚才他去瞅了一眼,却发现杜尘澜的字简直比父亲宝贝藏着的那幅字画都好看。就这样的字儿,夫子还不满意?
他仔细一想,夫子对杜尘澜的态度实在差劲。这两日除了检查大字和考校背诵启蒙书,竟从未教导过其他。
难怪父亲说夫子不会仔细教导杜尘澜,因为杜尘澜是杜玉恒的小叔叔。而杜氏,不需要一个如此聪慧的嗣子。
少年摇了摇头,这杜尘澜也太可怜了。他倒是觉得杜尘澜比坏脾气的杜玉恒好多了,起码看起来没那么难相处。瞧瞧杜尘澜没来之前,私塾都成什么了?
因杜玉恒是夫子的外孙,大家都来巴结他。就这十几人,有一大半都围着杜玉恒转。
杜尘澜可不知道背后那少年正在替他惋惜,他此刻又沉浸在了书法中。
“好了,虽说并没有进步,但总算态度还算端正。今日回去,依旧是五张大字,明日交给老夫!”
鞠柏鸣接过杜尘澜递过来的纸,只匆匆瞄了一眼,隽秀而又透着遒劲的字体映入眼帘。他随即合上,再没瞧第二眼。
“是!不过还请夫子将这些大字给了学生,学生也好做个比较。看看日积月累下来,学生的字是否能有进步!”此人小肚鸡肠,还心思恶毒,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拿他的字儿来陷害他?
“也好,你有自知之明这点还是值得称赞的。”鞠柏鸣见到这些字儿还有些不爽,还给他是眼不见为净。
“杜师弟!”
杜尘澜刚出私塾,便看见吴秋香在朝他招手。而他身旁,依旧是沉默不语的方昶。
“吴师兄、方师兄!”杜尘澜扬起笑脸,朝着两人走去。
“你这是要回府了?”吴秋香觉得这小师弟挺有意思,和方昶一般,并未看不起他的出身,遂起了结交之心。
“两位师兄也要回去了吗?”杜尘澜并未回答,他觉得今儿倒是个好机会。
“方家的马车到了,方昶,你先回去吧!”吴秋香余光瞥到方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拐角处,他立刻朝着方昶说道。
方昶点了点头,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一句,“走了!”
“方师兄慢走!”杜尘澜上前与方昶道别,随后等人走后,才看向吴秋香。
“师兄,师弟这几日研习四书五经,其中有些注解不明,不知可否借阅师兄的书,将注释抄下来?师兄放心,定不耽误师兄的举业。师弟每日下学之后,便去师兄的家中抄写一段。”
杜尘澜也知道他们还不算太熟,因此提这个请求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关系一般,书上的注释是不会随便给人借阅的。毕竟每位学子对书的理解含义不同,更何况同窗之间还有竞争,并不是每个人都宽宏大度。
不过杜尘澜觉得吴秋香品性十分豁达,因此才斗胆提出。
“这有什么?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若是今儿愚兄用不上的,师弟只管拿回去抄,明儿还给愚兄。几日下来,这几本轮换着抄,也总有抄完的时候。不过师弟的启蒙书都已经学完了?没想到师弟的进境如此之快!”
吴秋香刚才见杜尘澜面露难色,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借阅,他哪有不愿意之理?
在他看来,借阅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他和方昶也会经常借阅对方的书,看对方的注释,再相互讨论。若是意见相左,那便去问夫子,直到正确理解其意为止。
“多谢师兄,师弟感激不尽!”杜尘澜面露感激之色,朝着吴秋香行了一礼。
第五十六章 吴家
“师弟何须行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愚兄了!只是愚兄今日的书没带全,今儿教的这些,回去之后还要多多温习。师弟若是不介意,便随师兄回去拿,亦或者在此稍候!”
吴秋香也不是那等不知礼节之人,若是不邀请,显得不礼貌。他看得出这位师弟是个对学习十分上心之人,怕是也等不及明日了。
“也好!只是不知师兄家中离私塾有多远,师弟怕晚回去,家中父母担忧!”杜尘澜闻言十分欣喜,若是不远,他便跟着去拿。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想进晨鹭书院可不是容易的事。
今日回去趁早将五张大字写了,等闲下来只能先抄注释,那两本书还是没时间看,唉!
“不远,坐马车快些,需一刻钟不到。不坐马车,也只需不到半个时辰!只是寒舍简陋,失礼之处还望师弟不要嫌弃!”
吴秋香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这点路程,已经走习惯了。最主要得穿行闹市,马车行进速度快不了。
杜尘澜有些无语,半个时辰不算远?比杜府离私塾都远!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拿,反正私塾下学早,父亲和大伯起码还得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回府。他们不回来,大厨房是不会开饭的。
“师兄说得哪里话?本就是师弟要去叨扰,失礼的该是师弟才对!不如咱们坐马车去吧!反正有现成的马车。”
“也好!那今儿愚兄便也蹭一回师弟的马车。”吴秋香是豪爽之人,有马车坐,自然不会矫情。更何况杜尘澜着急回去,也不好耽搁。
“师兄稍等,师弟先去和车夫交代一声。”杜尘澜走至马车旁,洗月立刻跟了过去。
“你先送我去那位吴师兄家中,而后回府和三太太禀报一声,就说我和同窗要探讨学问,会晚上一个时辰回来!”杜尘澜朝着那名车夫说道。
“五少爷,三老爷吩咐,下学后定要先送您回去!这?”这车夫也不是没听说昨儿的事,就是因为那车夫没接着五少爷回去,不但被打了板子,一家子都被发卖了,他怎敢不上心?
“无事!只要你回去禀报过,只是晚了一个时辰,不用害怕!”杜尘澜知道这车夫是叫昨儿的事儿吓住了,只得耐着性子安慰道。
原本要不了这么久,可他手上还没有四书五经,还要去如意书肆买书,必须得花上一点时间。
车夫虽然感觉为难,但人家是少爷,他也只好同意。
杜尘澜见车夫点头,才同洗月交代了一声,“我刚才看见那巷子口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等会儿马车经过之时停下片刻,你去买两封糕点。去别家府上,总得带点礼才是!”
杜尘澜自袖中掏出那沉甸甸的五十枚铜板,昨儿找回来刚焐热,今儿就要花出去了。
想起待会儿要买的书,怕是还得花上二两银子,他不由得心痛难当。三日后便是沐休,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找营生了,太穷!
杜尘澜和吴秋香爬上马车,吴秋香指挥着车夫赶路的方向。这车夫是家生子,对这府城熟得很,只需吴秋香稍稍指点几句,便知道了地点。
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杜尘澜听声音嘈杂,便有些好奇地撩开帘子看向车外头。比起杜府门前宽敞的街道来说,这里十分拥挤,屋舍排列杂乱,马车只能缓慢向前驶进。
“可是好奇?这里是南城,巷子有些窄小,屋舍小且乱,还有三教九流常年租住于此,有时一家小院子租住了两三户人家也是有的。”吴秋香笑着向杜尘澜解释道。
“并不是,师兄也知道师弟事过继回杜府的,之前也是与亲身父母住在南城!”杜尘澜并不用避讳自己的身世,难道如今私塾中还有谁不知道不成?
吴秋香见杜尘澜说起此事,一脸的坦荡,心中不禁十分满意。他的眼光一向好,结交之人都品性端正。
只他打量了一眼杜尘澜,此子如此气度,若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真没人信!难道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还是说这是与生俱来的?
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正提了一桶水往院内走去,见一辆马车当面驶来,她不禁好奇地看了过去。
“娘!”吴秋香掀开车帘,便看见自家娘亲提着水桶站在自家院门口。
“秋香?你怎地坐了马车?这马车是谁家的?”那妇人见是自家儿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桶,上前几步惊讶地问道。
杜尘澜一听秋香,险些要笑。这名字,实在是戳中了他的笑点。
“停下吧!”杜尘澜喊了一声,马车才刚刚停下,吴秋香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杜尘澜嘱咐了洗月一声,“拿好糕点!”
“伯母安好!”杜尘澜刚下马车,便向吴母行了一礼。吴母年约四十,鬓角发丝微白,额间竖纹清晰可见,看着有些风霜,但她望着吴秋香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吴母一见杜尘澜下车,不禁双眸为之一亮。这孩子,怎地生得这么好看?
“娘,这是我同窗,杜师弟!”吴秋香翻了个白眼,他娘一看到长得好的孩子,就两眼放光。
“原来是杜小公子,长得真好看!”吴母拿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得一脸开怀,又有些拘谨!
之前听秋香说他与一名姓方的公子交好,这次怎么换成了姓杜的?
“小生姓杜,名尘澜,伯母唤尘澜就成!”杜尘澜觉得吴母和蔼可亲,看着就很好相处。
“这可使不得,杜公子快进屋坐!”吴母一看杜尘澜的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常年混于市井之中,对富贵人家的少爷一向是敬而远之。
这些少爷可是看不起他们平民百姓的,今儿秋香怎么就带了个这样的小公子回来?
“师弟快请进,寒舍简陋,你别嫌弃!”吴秋香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师兄又来取笑我,不过是栖身之所,舒适便可!我辈读书人,本就不该被这些外物所惑!”杜尘澜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
第五十七章 糖葫芦
“哈哈!师弟好一张利嘴!”吴秋香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他此刻才相信杜尘澜是真的不介意。
“娘,我给你拎水!今儿爹到现在还没回来?”吴秋香说着便上了手,提着满满一桶水,稳稳当当地进了院子。
杜尘澜才发现,吴秋香虽然看着精瘦,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杜公子快进屋坐!秋葵,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倒茶!”吴母客套了一声,也没理吴秋香,转身就向屋内喊道。
杜尘澜一进院子,便略微打量了一眼。院子不大,东西倒是不少,只是被整理地十分整齐。南北厢房都只有一间屋子,整个院落十分紧凑。
“哎!来了!”屋内传来一道轻快的女声,接着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传到了院内。
少女约豆蔻年华,身着海棠红粗布对襟半袖褙子,下着藕荷色散花裙。头上梳着个垂髫分肖髻,乌黑的秀发只簪了朵串米珠的珠花。一张圆脸看着十分可爱,一笑眼睛就成了月牙。
最美好的年纪,即便身着荆钗布裙也是好看的,更何况这少女还眉目清秀。
“呀!”少女惊讶地看着眼前穿着华丽,贵气逼人的小公子,不由笑意隐了去,愣在了当场。
“二姐,这是我同窗,姓杜!”吴秋香提着水桶打算进屋,这桶水还要倒入水缸之内。
“吴家二姐好!”杜尘澜行了一礼之后,便吩咐洗月将手上的糕点献上。
吴秋葵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屋内,想是去倒茶了。
“来得匆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怎么来还送礼?这真是破费了!”吴母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糕点,但那精细的包装一看便知是喜乐来铺子里的。
喜乐来在府城还算有名,是一家糕点铺子,里头的糕点可不便宜。就拿那枣糕说,一斤都要十八文。
“你什么时候买的?让你来,倒叫你破费了!”吴秋香有些讶异,他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这位师弟小小年纪,礼数倒是做得足。
“路上买的,头次登门拜访,总要聊表心意,师兄不嫌弃就好!”杜尘澜笑了笑,将吴秋香的话又给丢了回去。
“杜师弟当真有趣,这可是喜乐来铺子里的糕点,愚兄平日里想吃都吃不到呢!哪里还能嫌弃?”吴秋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师弟稍待,愚兄先将水放入水缸之内!”
“师兄自去忙便是!”杜尘澜边说,边随着吴母进了正屋。
“杜小公子喝茶!”吴二姐有些羞赧,家中没有茶碗,只能端了海碗来,也不知这小公子喝不喝得惯。
“有劳吴二姐!”杜尘澜接过茶碗,看着上头飘着的几片茶叶,只是一般的绿茶,还是大叶片的。
他就着喝了一大口,茶水是温的。
“他娘,我回来了!”就在吴母要说话的当口,院内又传来一道雄厚的男声。杜尘澜猜测,这是一家之主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
吴母歉意地一笑,随后朝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吴母一走,只留下了杜尘澜、洗月和吴秋葵,屋内顿时冷清了下来,毕竟三人并不熟悉。
“师弟,你看,这是《论语》。其他的就先不给你了,毕竟你今儿也写不了多少!”吴秋香进了正屋,将手上一本书递给了杜尘澜。
吴二姐松了口气,连忙出了正屋。这公子年岁小,倒也不妨事。只那小厮年岁与她相仿,这么待着确实不合适。
只是正屋没人待客,她只好硬着头皮相陪。弟弟一来,她立刻便出了屋子。
“多谢师兄,今日多有叨扰,天色不早了,师弟就先告辞了,等来日师弟备了厚礼再登门拜访。”杜尘澜知道当家的主人回来了,这家人肯定要烧晚饭了,他还杵在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师弟不若用过晚饭再走,虽说是粗茶淡饭,不过也是愚兄的一片心意!”吴秋香连忙挽留,来一趟总要用了饭才回去,这是待客之道。
“师兄不必客气,晚回去,父亲和母亲必然要担心的,还是等改日吧!”
“也好,等改日你和家中说好了再来,愚兄今儿就不留你了!”吴秋香也知道他的处境,自然不会强留。
两人相继出了正屋,就碰上了院内正在说话的吴家夫妻二人。
“吴伯父!”一名精壮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旁边靠墙还杵着一支插了许多糖葫芦的插杆。
杜尘澜猜测,吴家应该是卖糖葫芦的。
“是杜公子吧?你们这怎么出来了,杜公子要回去了?”那汉子满面风霜,但精神抖擞,双眼炯炯有神。
“师弟怕晚回去,他爹娘担心。”吴秋香看了一眼糖葫芦,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难得来一次,怎能不留饭?不如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吴父也上前挽留,人家第一次来,他们不能失了礼数。
“爹!师弟府上规矩重,来咱家之前也没和家中长辈提前报备。等过两日沐休,我再请他来用饭。”
“也好!就是有些怠慢了!”吴父是老实人,也没多想,忽然他一拍脑袋。
“这里有糖葫芦,你们小儿不正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吗?反正今儿也没卖完,你都带回去!”说完,他就扯了一旁扎好的油纸,准备给杜尘澜包糖葫芦。
“伯父快别,这糖葫芦应是卖钱的吧?”杜尘澜哭笑不得,他可不太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
再者这上头这么多,起码有十来根,拿回去也没个小孩要哄,岂不是要吃坏了他的牙?
“你放心,咱家的糖葫芦干净,里头的山楂都是洗过的。”吴父已经开始包了,他动作利落,不一会儿就包了三根。
“伯父快住手,够了!够了!家中长辈不让吃这么甜的,怕坏牙!”杜尘澜连忙上前扯住了吴父的袖子,连升劝阻道。
“爹!他家中管得严,您包上四五根就成了。若是真吃坏了牙,他爹娘可不乐意。”
倒不是吴秋香小气,这糖葫芦一根也就卖两文,都给了他也不至于心疼,虽说这也有二三十文了。
第五十八章 钱氏的关心
吴秋香明白大户人家规矩重,外头的东西,除非是铺子里的,否则定不会带回府中。像糖葫芦这类小吃食,是决不允许带回去的,怕吃坏了肚子。
洗月倒是盯着糖葫芦流口水,他也是难得尝尝,他爹也不准他吃糖葫芦,说坏牙!
吴父又包了两支,当真听话地停了手,“也对!你年岁小,不宜多吃,若是烂了牙,成了豁口就难看了。”
“爹!今儿的糖葫芦又没卖出去?这都三日了!”吴秋香忍不住叹了一声,这段时日糖葫芦生意难做得很。
其实他们这手艺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家中卖糖葫芦最起码经历了三代。原本在这府城中,生意还算不错,糖葫芦更是一支卖到了三文。
谁想最近卖糖葫芦的越来越多,他爹每日走街串巷,也没能将糖葫芦卖完。这每日糖葫芦越做越少,却依旧还有剩余。
杜尘澜看了一眼糖葫芦,吴父的手艺应该不错,糖葫芦表面的糖面色泽饱满,离得远些,也能闻到甜腻的香味。
其中的山楂个个大而圆,想来选材也费了一番心思。
“今儿卖糖葫芦的又多了一人,他也卖两文。”吴父闷声回了一句,再这么下去,他就得另外找活了,总不能日日亏本。
“伯父手艺不错,这糖葫芦闻着就很甜,也会愁卖不出去吗?”杜尘澜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开口问道。
“这不是卖糖葫芦的人多了吗?更何况两文钱都能买一个白面馒头了,若不是家中宽裕之人,谁舍得总买来吃?也就是小儿上街,缠着爹娘买罢了!”
吴秋香接下了话,其实大户人家有银子,但他们不屑于这些闹市的小吃食。因此买糖葫芦的,只是些平民百姓而已,很少有贵人。
杜尘澜也想到了这些,可大户人家不买是没什么好法子的。因为她们若是想吃,难道府上的大厨还能做不出?
这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山楂不难找,只是外头的糖浆熬出来要麻烦一些。大家品种都一样的情况下,自然是哪家便宜,就买哪家。
剩下能做的,想必就只有创新了。
“不知伯父可有尝试将水果也裹上糖浆,像糖葫芦一样,串成一串来卖!”
“水果?”吴父有些茫然,他卖了这么多年的糖葫芦,一直是用山楂来串,水果也能用来串吗?
“对啊!”吴秋香兴奋地一拍掌,想要有生意,那就只能卖和别家不同的。
“只是这春日也没什么水果,而且苹果那么大,也能串吗?”
吴秋香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苹果。因为藏与地窖中的,只有一小堆苹果了。只是那些苹果也都是卖剩下的,品貌不好,只能留下来自家吃。
“将其切成一块一块的,裹上糖浆,应该可行吧?”方法他已经教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他看吴秋香也有几分小聪明,很能举一反三。开了个头,后头自然而然也能想到。
“多谢师弟指点!”吴秋香双目放光,心中兴奋不已,连忙朝着杜尘澜作了个揖。
既然苹果可以,那其他水果也一眼可以。一年四季都有应季的水果,届时将这些水果都裹上糖浆,应该比山楂好卖些。
“师兄言重了,师弟也只是突然想到罢了!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师兄日后必然也会想到的。只是此计十分容易被模仿,也只能短时日内小赚一笔罢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跟风。
“日后的事日后再想法子,管好眼下才是正经!”有了来钱的路子,吴秋香脸上的愁容消去了大半。
......
等杜尘澜回府之时,刚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打算先去上房请安,今儿去吴家毕竟不是事先说好的。
“母亲!”杜尘澜刚进正屋,便看见钱氏眉宇紧皱,金妈妈正站在其身后为她按揉穴位。
“五少爷回来了!”金妈妈笑着福了福身子,随后又站了回去。
“回来了?”钱氏慵懒地回了一句,稍稍坐直了身子。
“母亲可是又犯了头眩症?”杜尘澜见钱氏好似有些没精神,便关切地问道。
“太太昨儿晚上吹了些夜风,着了凉。今儿一早起来,就头晕目眩。也是奴婢没伺候好太太,早知道就应该带件披风去的。”
杜尘澜问起这个,金妈妈便觉得有些愧疚。昨儿少爷临走时还嘱咐过她,谁想太太今日还是病了。
“只是吹了些风,并无大碍!”钱氏有些不自在,随后又开口道:“你才进学两日,就有要好的同窗了?贸贸然上门拜访,有些失礼!”
“儿子是想问吴师兄借注释,正巧他放在了家中,儿子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不过在路上好歹买了两封糕点,虽然失礼,但儿子年岁小,倒也说得过去!”
杜尘澜笑了笑,看出了钱氏的别扭。
“那吴家虽是寻常人家,但也不可失了礼数。我已经叫车夫又备了四色礼盒去,日后你做事不可莽撞。即便要登门拜访,也要约好了日子。无急事,不可擅自登门。”
钱氏挥了挥手,让金妈妈停下手头的动作。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日后定不会再莽撞了!”杜尘澜立刻行了大礼,钱氏会这般关心他,还是头一次。即便是以教训的口气,但他依旧能听出其中有几分真心在。
他没有说出鞠柏鸣对他的刁难,一是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会让父亲他们担心,何必?二是他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就不把鞠柏鸣放在心上了。
至于钱氏事后去打听了吴家的家世,他也并没有觉得气愤。杜氏好歹也是大家族,若是交友不慎,会连累了家族和其他族人。钱氏会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这是吴师兄家中做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儿子带回来给母亲尝尝!”杜尘澜想起了糖葫芦,连忙从书箱中拿了出来。
钱氏皱紧了眉头,外头的东西,也不知干不干净。
“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你留下一串,其余带回去分给那些丫头小子吧!你年岁还小,正是换牙的时候,吃上两口解解馋也就罢了!”钱氏也不好太拂了杜尘澜的面子,因此好歹留下了一串。
第五十九章 病倒了
“是!儿子其实也不喜爱吃太甜的。”杜尘澜明白钱氏的意思,这糖葫芦估摸着钱氏连一口也不会尝,但这是礼数。
两人都未提及将糖葫芦送给其他房头的事,毕竟不是什么精贵物。再者外来的闹市小吃食,长房和二房赐给丫头小子都会觉得失了脸面。
“少爷可真有心,时刻惦记着太太!”金妈妈立即夸赞道。
杜尘澜心中叹息,这金妈妈也是为他们二人的关系操碎了心。不过钱氏能关心他的生活,他们的关系也算缓和了许多。
“你才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你父亲他们也快回府了。”
“是!那儿子就先回去洗漱了,不打扰母亲歇息。”杜尘澜恭敬地退了出来,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那大夫,不知惜秋有没有打听出来。
“太太!您就这么直接说了,少爷会不会往心里去?届时觉得您干涉他结交好友,若是对您心怀芥蒂,怕是难以消除!”
金妈妈有些担心,这两人不是亲母子,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产生隔阂。
“你以为他不懂好赖?没看他一点也不惊讶吗?想必早就猜到了!”钱氏重新靠了回去,这个嗣子,过于精明。
“这?少爷小小年纪,想得真是周全!”金妈妈不知该说什么,少爷才八岁,太太会不会过度揣测了?也许少爷并没有多想。
“你是不信?今儿我说长房会将他院子里的东西补齐,你也不信,这不是补上了吗?他可有对此事提及一星半点?”钱氏看出金妈妈的不以为然,于是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金妈妈立即恍然大悟。
“不过奴婢倒是觉得太太才是真厉害,少爷的心思都瞒不过您!”金妈妈震惊地同时,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家太太。
她家太太也就是吃亏在了出身上,人聪明着呢!若是嫁了官宦人家,对上后院儿那些人精儿也不见得会输。只一点,那就是太太的性子太执拗,嘴上还不饶人。其实明明心里已经软下来了,可嘴依旧硬得很。
“那是!终究还是年岁太小,哪里能瞒得过我?”钱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傲娇之色,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少爷回来了!”惜秋看杜尘澜进了院子,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此刻距下学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太太身边的丫头来传话,她们简直是坐立难安。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着惜秋上前接过书箱,“里头有糖葫芦,你和惜春、洗月三人分着吃了吧!”
惜秋双眼攸地一亮,“少爷是去买糖葫芦了?”
“同窗送的!”惜春已经在铜盘中备了温水,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屋内,发现已经添置了许多东西,就连茶壶都换上了新的,看着比之前精致多了。
上前净了面,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少爷才进学两日,就有要好的同窗了?奴婢就知道,少爷性子好,总能与同窗都合得来的!”惜春脸上带笑,接过杜尘澜手中的帕子。
惜秋将其中一串递到了杜尘澜面前,“少爷可有尝过?”
杜尘澜看了一眼色泽诱人的糖葫芦,虽不爱这等太甜的,但还是伸手摘了一个下来,塞在了嘴里。
他一口咬开外面的糖,尝到了里头酸甜的山楂,顿时觉得有些倒牙!
“哎呀!这外头的吃食,少爷可少吃点!”惜春稳重,自然想得多。若是吃了不干净的,不免要坏了肚子。
“太甜了,你们吃了吧!”杜尘澜微皱眉头,没再碰第二口。
“今儿可有打探到消息?不拘什么事,事无巨细地说来。”杜尘澜看着惜秋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根糖葫芦,顿时觉得牙更酸了。
惜秋连忙正色道:“这两日除了咱们三房的事,倒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孙少爷在祠堂跪了一宿,今儿就病倒了。昨夜守祠堂的张二还险些被吓出个好歹,后来才知道是孙少爷哭了一整晚。”
惜秋听的时候只想笑,这大晚上的,即便知道祠堂有人在,但这地方本来就阴森森的,还有人在哭,可不就让人渗得慌吗?
杜尘澜挑了挑眉峰,“大夫怎么说?”
“说是孙少爷原本就受了伤,再加上祠堂寒气重,还受了惊吓,就感染了风寒。今儿早上抱出来时,才发现发了烧,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长房没什么动静?”
惜秋摇摇头,“请了大夫后,很是消停。就连咱们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是大太太派了库房管事亲自送来的,奴婢们已经对过册子了,没有出入,少爷此刻要不要过目?”
“待会儿再看,你们仔细核对过就好。让你打听那大夫的事,打听出来了吗?”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那大夫姓蒋,不是咱们府城人士,一个月前刚来府城开的医馆,医馆的名字就叫蒋氏医馆。据说这一个多月来生意极其冷清,昨儿会找上他,是因为他的医馆离咱们府上最近。”
杜尘澜思忖良久,既然病人少,那医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试试也是好的,或许人家就精通此道呢?
“昨儿那蒋大夫走后,府上可有再请那妙春堂的梁大夫为大奶奶诊断?”
“请了的,只那梁大夫说大奶奶保胎的希望不大,只能开上一副安胎的药方试试。若是不成,他也没有法子。”
嗯?杜尘澜有些讶异,据说那梁大夫可是妇科圣手,他竟然也没法子吗?可昨儿听钱氏说起时,从她面上的神情看来,似乎胎儿不至于保不住吧?
“那之前蒋大夫是怎么说的?”杜尘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难道这蒋大夫比梁大夫还擅长妇疾?
“说是只要喝了他开的保胎药,孩子还是能保住的。只是日后生下来或许会体弱多病,调养起来极难。但若堕了胎,大奶奶日后恐怕很难再有子嗣!”
“长房选了谁的药方,你可有打听到?”难怪不来找他们三房的是非了,原来是自顾不暇。不过若是鞠氏的孩子没保住,那两房应该算是结了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