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上任2
修撰最主要的任务为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讲经颂史,草拟文稿等,都与史书和卷宗息息相关,平日里查阅的书籍不会少。如此一来,三个人一间屋子,也不知能不能铺展地开。
既然这位刘孔目这么说,那便说明已经有人介意此事了,否则不会单独提出来解释一番。
只可惜他们只是从六品,还不到单独分一间班舍的资格。
且刘孔目说翰林院修撰目前只有三人,可翰林院修撰的事务不少,难道仅仅靠他们三人?那任务得多繁重?
对于另外两个同僚,杜尘澜在来之前已经打探过二人的家世。
王林芝祖上是书香世家,祖籍在汉道府,说来与靖原府也不远。原先还是当地望族,只是后来有些没落了。
如今在朝为官的王氏族人,也只有一位外放在西孃府,任知府之位,这是族中三代以内唯二出息的两人了。在汉道府,王氏家族早已经从书香世家除名了,不过是顶了个名头。
至于品性,杜尘澜觉得在接触之前,还是不宜多下定论。
另一位名叫付原,祖籍江南应江府。家境殷实,祖上曾是耕读传家。听闻良田百亩,家中还有个小小的榨油作坊。
“这两位大人在翰林院的资历不浅了吧?本官乃是新晋官员,日后还得虚心向他们求教才是。”杜尘澜不经意地问道。
“王大人是三年前升任的,之前乃是翰林院检讨。当年他是二甲进士出身,三年之后散馆成了检讨。上次翰林院再次散馆,因平日里引锥刺股、兢兢业业,差事上也很妥帖,这才连升两级,成为了修撰,当真是一大喜事。”
刘孔目咂巴着嘴,语气里满是艳羡。连升两级,谁不羡慕?谁不眼红?
杜尘澜看了刘孔目一眼,虽对方极力掩饰,但语气中的酸味杜尘澜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看来这位王林芝背后有靠山,否则不会连升两级。杜尘澜是不信什么办事妥帖,这才连升两级的。这满朝文武百官,还找不出个兢兢业业的官员来?
更不要说这位应该也没什么建树,杜尘澜打听来的消息,便知此人平日里做事也只是寻常。若非有人撑腰,绝不可能升品级这么快。
但之前却没查到王林芝与哪方派系走得近,看来还得细查。
不过听刘孔目这酸溜溜的语气,杜尘澜便知道连升两级,恐怕也是难以服众的。
“那王大人着实厉害,日后本官有何不明之处,也得多多向他讨教。”杜尘澜随意敷衍了一句。
“呵呵!王大人确实有才干!”刘孔目揉了揉鼻子,那位王大人眼高于顶,可不见得会怀疑搭理您呢!
不过这位得皇上看重,也不定王大人也要给几分薄面。
杜尘澜见刘孔目神色有异,便知对方应该不好相处。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这位刘孔目也是个人精,第一次见面,就算想对他示好,也不可能背地里嚼舌头,说其他官员的是非。
“付大人在翰林院待了九年了,当年下场参加了馆选,成了庶吉士。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想起自己了,也在这翰林院待了十个年头喽!”
杜尘澜点了点头,与他打听到的信息差不多,甚至叙述也没他打听到的详细。
看着刘孔目感慨万分,杜尘澜明白,对方这辈子估计也就在这孔目的官职上熬着了。
这位刘孔目应该不是进士出身,连个三甲都不是。想来是举人,甚至是秀才,打点之后才进来这翰林院的。
“原来刘孔目也是翰林院的老资历了,这文官就是熬资历的。”杜尘澜算是劝慰一句,虽然对方应该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进益了,但他也不能戳对方的痛处不是?
刘孔目见杜尘澜并不似外表这般清高孤傲,为人还算可亲,于是便有心提点一句。
“下官就是个不入流的孔目,可不敢说熬资历。这文官,下官也够不上啊!不过,付大人在翰林院待久了,确实是老资历了。有些事务他比较清楚,做事也心细,大人若是有拿不准的,也不妨问问他,或许会有助益。”
刘孔目又向杜尘澜卖了个好,这翰林院今年来了不少新晋官员,其他派系他不想掺和,这位应该是纯臣,他想套套近乎。
虽说他只是举人出身,但也不应该止步于此啊!想挪窝,就得抱上粗壮的大腿。其他衙门,他够不上,只能在翰林院中找个有前途的官员依附。
就如王大人这样有靠山的,是必然看不上自己的。而付大人这样的,却无根基。这么多年,他自己还熬着资历的,哪里有能耐助他?
如今来了杜尘澜,这位眼看着有前途,他当然要示好了。
杜尘澜笑了笑,这是明着提点了。想来那位王大人的脾性是真的不好,且可能已经站了队。
但刘孔目说起付原来,语气比那位王大人亲近不少,看来脾性应该不差。至于到底是老好人,还是笑面虎,这就得杜尘澜日久见人心了。
“到了!您看!”刘孔目指着眼前两面排门的班舍,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随着对方的指引,看了过去。两面排门只打开了一扇,杜尘澜从这里看不清屋里的情景。
“书案、桌椅和文房四宝,下官已经备齐了。”
“有劳,多谢了!”杜尘澜将将谢过之后,就发现刘孔目已经快步走向班舍。
“付大人、王大人,杜大人来了!”
“哟!本官来迎上一迎!”
一道轻柔温润的男声从屋里传来,杜尘澜猜测,这位应该是那付大人。
杜尘澜快步往前走,刚过了几瞬,门边便出现了一位与他同穿青袍官服的男子。
男子已过而立之年,长脸杏眼,鼻头微丰,看着杜尘澜的眼神中带着温柔之色。杜尘澜不禁想起了前世一个形容词,中央空调。
由此可见,对方能获得刘孔目的好感,这相貌是最大的原因。
“这位便是杜大人吧?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付原一见着杜尘澜不免惊艳了一番,随后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这位应该是付大人吧?”杜尘澜回了一礼,随后笑着说道。
第六百二十二章 同僚
“正是!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杜大人竟然也能猜出我是谁。”付原有些惊讶,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其实别看他资历老,比起王林芝来,他竟然要年少三岁。毕竟当年他考中进士之时,王林芝还在埋头苦读呢!
“听闻付大人气质卓然,举手投足都带着文人的温润儒雅,本官这才如此猜测。”杜尘澜一本正经地胡诌几句,这文人初见,相互吹捧夸赞,不过是常态,反正也不会有人当真。
这时,从屋内走出来另一人。杜尘澜迅速瞥了一眼,方正脸,神情十分严肃。见着杜尘澜,也没给个笑脸。
“杜大人,这位便是王大人了!”刘孔目见着王林芝出来,连忙向杜尘澜引荐道。
杜尘澜立刻拱手示意,“在下杜尘澜,这厢有礼了!”
王林芝见杜尘澜带着笑意的脸庞,不禁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也拱手示意。同时他的嘴唇蠕动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没出声。
“之前听闻王大人性子沉稳,今日得见,才发现书香门第的儒雅风范,在王大人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杜尘澜猜测这位王大人是不善言辞,这样的性子,要说连升两级,背后无人提拔撑腰,杜尘澜一万个不信。
王林芝原先还僵着的面皮顿时放松了下来,之前他还觉得多一个人会不习惯,这会儿却觉得杜尘澜的品性不错,共事应该不至于会多生是非。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叫付原给打断了。
“杜大人果真是好口才,咱们自叹不如。不过之前在下也听说过杜大人的大名,文采雯然,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王林芝瞥了一眼付原,他二人相处得还不错。平日里面对生人,他多是寡言少语,只有熟悉了,才会多言。因此,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时,负责应酬的都是付原。
平日里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正好他也懒得应付那些人。但今日,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
“来来来!这里是咱们日后共事的班舍,之前刘孔目已经都布置妥当了。”
四人边说边往屋内走去,杜尘澜一进屋子,便打量了一眼屋内的格局。屋子确实很宽敞,放下三张书案也并不显得拥挤。
其中有两张书案摆在了两边靠窗的位置,书案上堆积的书籍不少。不用说,这就是付原和王林芝的书案了。
最后一张靠着东边的排门,若是平日里不打开那扇门,视线应该会有些昏暗。且此处若是在冬日,或许还会漏风。当然,挂上门帘子,应该会好很多。可这么一来,视线便要受阻。
书案的左边是一列五排的书架,上头空无一物。杜尘澜转头看向另外两个位子,发现只有左面有书架,右面却是个小小的博古架。
没办法,他是最后来的,有好的位子当然叫其他人捡了,他也不可能让人家挪位子给他。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里的书架离他最近,平日里用得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了。
刘孔目见杜尘澜在打量屋子,随后又将视线在排门上转了一圈,他不禁笑着上前道:“这位子正好与其他两位大人的位子较远,左边放了个书架,日后查阅书籍和卷宗十分方便。昨儿下官从库房看见的,便觉得放在库房中也是沾灰,搬来算是物尽其用。”
说着,他朝着杜尘澜使劲儿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杜尘澜闻言唇角微勾,怕是觉得没好位子了,若是他不管不顾地闹僵起来,也难看得很。看来,这是给他的补偿,这位刘孔目的心思倒是玲珑。
其实他觉得这位刘孔目心思太重了些,对于刚入仕的官员,哪里会如此不懂隐忍?得罪了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当然,有些心胸狭窄之人或许当场不会发作,但会将这笔账记在心里,日后算在刘孔目身上。
“你有心了!”杜尘澜笑着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投向了书案上的插着三支月季的六角花瓣蜥蜴双耳影青花瓶上。
还是花骨朵,粉色的花苞要开不开,修剪整齐的枝干上留下几片翠绿欲滴的肥叶。
“咦?这是两位大人准备的?这么一布置,的确风雅了许多,大人们都是雅人韵士,下官就是不懂欣赏的俗人呐!”刘孔目立刻站在书案前,指着书案上的花瓶说道。
“这花瓶之前就是咱们班舍的,因着杜大人还未到,书案上便显得有些单调,这才在院子里采了月季,这时节月季开得正好,这三朵是其中品相最好的。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披着朝阳,裹着朝露,娇嫩欲滴,令人观之心情舒畅。”付原禁不住感叹了一声。
杜尘澜挑眉,虽没直接回答,但听这意思,应该是付原放的了。
“原来两位大人也是高人雅士,此举犹如神来之笔,为整个屋子增色不少。诸位有心了,能与诸位共事,简直是杜某的荣幸。”
杜尘澜面带感激之色,朝着二人拱了拱手。
“只是突如起来的想法,算是借花献佛,算不得什么高雅。杜大人虽年少,但看得出胸襟豁达,乃怀瑾握瑜之辈。今日与杜大人算是一见如故,日后共事,必定能相处融洽。”
刘孔目听着这二人互相夸赞,脸上笑容真挚,仿佛相见恨晚似的,不禁暗叹一声。
付大人为官多年,算是老油条,圆滑自不必说。可这位杜大人如此年少,竟然也能如此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可真是难得。也难怪人家得皇上看重,这性子简直就是为做官而生呐!
杜尘澜恭维付原之时,也没漏下王林芝。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付原处事圆滑,人情练达远不是王林芝能比的,轻易看不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照目前看来,付原在翰林院的人脉应该不错。至于王林芝,直到现在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还很简短。
且杜尘澜发现,王林芝每每打算开口之时,总会被付原打断,王林芝便不打算再开口了。
这二人在一起时,付原就是两人的发言代表人物。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上峰
刘孔目在一旁等了半晌,见杜尘澜要走到书案前,立刻上前一步。
“其实这里还有个惊喜,凭杜大人这般风雅才情,应当不会觉得失望。”刘孔目挡在了杜尘澜身前,对杜尘澜神秘一笑。
杜尘澜倒十分配合,十分疑惑地道:“哦?不知是何惊喜?”
刘孔目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一扇门。杜尘澜看向门外,发现外头是一小段长廊,长廊外连着的是一座小池塘。
杜尘澜上前一步,看向这小池塘。这时节天气已经比之前热了不少,算是初夏了。池塘不大,但引用的应该是活水,看起来还算清澈。
几片嫩绿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但这池塘里的荷花还不见影子。
“您看!只要一到夏日,这里一打开门,就能看见接天莲叶与朵朵白莲。”刘孔目自得地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杜尘澜捏了捏袖口,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小池塘哪里来的接天莲叶?等都盛开时,加起来能有二十朵莲花吗?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这刘孔目不去现代做销售,真是委屈了他。
就这么看,都稀稀拉拉的,也不知怎么夸得出口。还好这池塘里的水是活水,否则非要臭死不可。
且就算夏日开得繁茂,那冬日呢?一池塘的枯枝败叶,看了都影响心情。
“看来刘孔目确实尽心了,咱们来的时候,刘孔目可没花这么多心思啊!”
付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刘孔目将目光投向了他,却觉得付大人此刻的笑容与以往不太一样,他不禁一个激灵。
“确实有心了!刘孔目做事细致,还用了不少巧思。”杜尘澜朝着刘孔目微微一笑,其实这个位子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也不愿意与旁人挤在一起,尤其是不熟悉的。
“哪里?哪里?既是于大人吩咐下来的,那下官必定要尽力办好这差事。”刘孔目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边嚷嚷着才刚过端午节,这天气就比之前热了不少。
杜尘澜笑而不语,看来付原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只要还顾全大局,不与他找麻烦,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随后杜尘澜跟着刘孔目去拜访了几位官员,除了今日不在翰林院当差的官员,差不多都已经拜访完了。
杜尘澜来之前是准备点了拜礼的,就是些自己制作的花笺。花笺是读书人附庸风雅之物,很能拿得出手。
不过,他送的都是坊市中十分常见的。毕竟大家都不熟,你送贵重之物,别人也不敢收,谁敢背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半打寻常花笺不过也才二百来文,就是个心意。他给了拜礼,其他官员也给了些寻常之物算作回礼,诸如文房四宝一类的,这算是礼尚往来。
刘孔目对杜尘澜的大手笔感到震惊,之前听闻这杜大人是商贾出身,今日这手笔,真是叫他开了眼界。这里从六品以上的官员可是有八九人呢!再加上屋内两位同僚,反正花费也不少与二两银子。
从六品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一两二钱银子左右,再加上八石大米,杜大人这一次拜礼,凭他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
其实朝廷官员光靠俸禄是远远不够的,这也是为何每个官员都要当哞足了劲儿往上爬的原因。只有大权在握,才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不要想着一个月八石大米有很多,哪家官员府上不养几个仆妇?这剩下的米也就将将够吃罢了!这还是府上人不多的,若是碰上那些个世家府邸,这点粮食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就见过有些家中清贫的外放官员,每个月的俸禄哪里够用?每月的同僚应酬,还有打点上峰的,就算家中人口少,卖掉每月所得粮食,也不够这些个开支。
就像他这般不入流的官员,一个月也不过才三钱银子,再加上三石粮食。他家中并不富足,若非他机灵,捞了一点油水,否则还真要饿死。
因此,杜尘澜如此手笔,对他来说确实不少了。
刘孔目正要带杜尘澜回班舍,却不妨看见了一名身穿青袍的身影。他觉得有些熟悉,准备再仔细看,对方的身影却是一闪而过,隐入了花丛后的屋舍中。
他仔细一琢磨,才想起此人是谁。
“杜大人!将才似乎看到了卫大人,想来是领完差事回来了。”刘孔目对杜尘澜说道。
“那便领本官去拜见吧!”杜尘澜点了点头,将才他去拜访上峰之时,恰逢这位去了学士大人那儿交差。
卫道州是两个月前新上任的侍讲大人,上一任侍讲梁毅贺被抄家之后,这位卫大人就从史官修撰升任了侍讲。
之前杜尘澜去吏部核办公文,为他办理此事的苗鹏泽便是与此人关系不浅。二人是查太后一脉的官员,十分明确,与朝中查太后一脉走动频繁。
“姚大人,敢问卫大人可是回来班舍了?”刘孔目带着杜尘澜来到一间雅舍前,对一名正从班舍出来的男子问道。
杜尘澜见着对方身着绿袍,但胸前绘犀牛,这是八品或从八品的官服。
“已经回来了,这位是?”姚典籍见着立在一旁的杜尘澜,竟是身着青袍,于是连忙问道。
“是今日刚来翰林院应卯的编撰杜大人,学士大人命下官陪同杜大人来拜会上峰和同僚!”刘孔目连忙引荐。
“典籍姚文勋见过杜大人!”姚典籍闻言立刻上前行礼,修撰可是从六品。
“原来是姚典籍,不必多礼!”从八品的典籍,确实比刘孔目这不入流的官职大,难怪刘孔目对此人如此尊敬。
这宫里只怕除了小内侍和小宫女,其他都比刘孔目的官职大。每日点头哈腰的,也难怪刘孔目连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大人可是来拜会卫大人的?不如让下官替您通禀一声?”姚典籍恭敬地问道。
“那就有劳了!”杜尘澜应了一声,不知卫道州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不出片刻,姚典籍就返回了。
“杜大人!卫大人请您入内一叙!”姚典籍捧着手中的书籍,恭身回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侍讲卫道州
杜尘澜自今日来了这翰林院,才深刻体会到封建社会官僚体系的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你背后有靠山,一般也不会当面顶撞上峰,或是不给上峰颜面。
“下官修撰杜尘澜见过卫大人!”杜尘澜感觉到抬起手臂,袖子中的小礼盒有些沉重。
对于查太后一脉的官员,他都没好感,然而拜礼还是要送的。任是谁被这般算计,对方背后还是灭族仇人,谁会无动于衷?
这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要清算。杜尘澜神情肃穆,面上十分恭敬。
卫道州开始上下打量杜尘澜,不愧是皇上看重,就连楚王都想拉拢的人物。传闻杜尘澜博学多才,不仅仅是读书上有天分,其他涉猎也很广泛。
皇上一直对杜尘澜的策论十分赞赏,写得有理有据,很是务实。之前楚王就说过,若是将杜尘澜放在户部或督察院,必将大有作为。
“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第一次来翰林院应卯,有许多不明之处,可多向同僚请教。若是还有拿不定主意的,来找本官也可!”
杜尘澜闻言十分讶异,这位卫道州竟然没有为难自己,还如此和颜悦色,看来此人城府颇深。明知他们二人立场对立,怎可能真的如上峰关照下官一般?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不过是新晋官员,必然会有许多不明之处,届时就怕扰了大人的清净。”杜尘澜笑了笑,随后抬首看向卫道州。
不惑之年,面容和善,只是眼神较为锐利。虽有打量杜尘澜的举动,但神色中只有探究,并无恶意。
“本官向来看重少年才子,对努力上进的后辈很是欣赏。你若是勉励进取,做事严谨,本官岂有不耐之理?”卫道州脸色微沉,似乎是对杜尘澜此言不悦。
“多谢大人!”杜尘澜说完,便自袖中掏出一枚长形的花色锦盒。
“这是给大人的拜礼,一点小小心意。听闻大人喜好吟诗作对,这花笺便赠予您,算是物尽其用。”
卫道州的视线转向了杜尘澜手中的锦盒,小小的锦盒很是精巧,上头的标记他并不陌生。承玉笺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如今京城的世家或官家来往中,送礼皆有此物。
承玉笺分类繁多,有素简的,也有华丽的。普通的花笺有几百文一打的,还有几两银子一打的,甚至是几百两银子一打都有,等等不一。
眼前的锦盒很是寻常,只是纹饰精巧些,想来不过是寻常花笺。
卫道州从杜尘澜手中接过锦盒,笑着回道:“本官的确喜欢吟诗作对,且对承玉笺也是情有独钟,你倒是会投其所好。”
“读书人都喜爱承玉笺,下官觉得大人这般高人雅士,这承玉笺与您更相称。”杜尘澜厚脸皮地将自己的承玉笺夸了夸,读书人都爱它。
你不爱它,就不是高人雅士,就不是读书人。嗯!杜尘澜心中眼中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本官之前偶得一方菊花石蟾蜍砚,雕刻得很是精巧,便赠与你吧!虽成为了朝堂官员,但学业不可荒废。只有多读书,才能更明事理,开拓自己的眼界。”
说着,卫道州从一旁的小型三层博古架上将一方黑色砚台拿了下来。杜尘澜不禁扯了扯嘴角,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此人比起吏部郎中苗鹏泽,要难对付得多。反正从刚才到现在,杜尘澜若不是知晓对方的立场与自己相反,甚至会以为对方十分看重和欣赏自己。
“你看!这旁边的芭蕉都雕刻地十分细致,虽不是什么古物,但确实用了心思雕刻的。”卫道州指蟾蜍一旁的芭蕉,对杜尘澜说道。
在古代,蟾蜍有招财进宝、镇宅、驱邪、旺财之意,寓意是极好的。
杜尘澜看着对方将砚台放入了一方木盒中,连忙沉声谢过。
从卫道州的班舍出来,刘孔目还在屋外等候。见着杜尘澜出了屋子,他连忙上前接过杜尘澜手中之物,命一名童子将此物先送去杜尘澜的班舍。
杜尘澜边走边琢磨,这位的心思不好琢磨,虽说只是六品的侍讲,但也不容小觑。
“大人!之前已经带您看过了拜访过了其他官员,这会儿就快要晌午,到用饭的时辰了,下官这就先告退了,等下晌再陪您熟悉一下咱们翰林院的藏书阁。”
刘孔目见日头当空,觉得午饭的时辰到了。这一大早忙到现在,他还滴水未进,此刻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杜尘澜立刻会意,“刘孔目自去忙吧!下晌还得劳烦刘孔目,今日真是有劳了。”
他微微一笑,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小巧的锦盒,“今日辛苦,这是本官的谢礼!”
刘孔目顿时讶然,他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官员,竟然也能得到杜尘澜的礼,不免激动万分。
“多谢大人赏赐!”刘孔目此刻对自己的决定更加坚定不移,这位杜大人出手阔绰,即便抱不上这样的大腿,日后能为对方跑跑腿,也能有不少好处。
“这两日大人或许会有些忙碌,不但要熟悉翰林院,还得亲自挑选在翰林院为您办差的下官和小童。”
杜尘澜闻言看了刘孔目一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对刘孔目不熟,即便现在看着本性不错,但在打探到刘孔目的身世背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决定的。
从六品官员,可以挑选一名不入流官员相助,还可挑选一名小童为其安排生活琐事。因入宫不得带随从,这跑腿的事让官员亲力亲为,难免耽误时辰。
等杜尘澜回到班舍之时,发现洗月已经在班舍外等候了。只有在送午膳之时,才会允许下人进翰林院一会儿。
“大人!您还好吧?”洗月上下打量了一样杜尘澜,他已经来了有一刻钟了,请人通报,却说杜尘澜不在班舍,让他心中忐忑万分。
这会儿见着杜尘澜,总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杜尘澜哭笑不得,难道这翰林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上任第一日
“好着呢!食盒等散职我自己拿回去,你先回府里吧!”杜尘澜接过食盒,一拿到手上,便发现沉甸甸的,竟然有四层。
“大人!这里头摆了不少糕点,惜春说您刚进翰林院,若是吃了流食,腹中不适怎么办?还是糕点好,能垫肚子,还不至于失礼。”
杜尘澜这会儿正是饥肠辘辘,原本还期盼着会有香喷喷的饭食,一听之下,立刻问道:“这里头全是糕点?”
“大多都是糕点,还有一碗米饭,两碟小菜。您放心,都是素食,就怕您吃了荤腥会容易腹中不适。”洗月立刻拍胸脯保证道。
腹中不适?他此刻心中不适,杜尘澜无奈地笑了笑。今儿一大早他准备出府之前,惜春和惜秋万分紧张,就怕他出什么岔子。
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杜尘澜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能吃着呢!再者有内力之人,消耗就比一般人要快。没有荤食,杜尘澜觉得不爽。
“你先回去吧!”杜尘澜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声,拎着食盒就往班舍走去。
洗月摸了摸后脑勺,他怎么觉得大人不怎么高兴?
杜尘澜一进屋子,就发现王林芝和付原正在用饭。
见着他进来,付原率先起身说道:“你一直未归,咱们家中送来了饭食,便先用了,还请多担待!”
“怎敢劳烦二位久等?您二位先用,将才拜访诸位大人,耽搁了时辰。”杜尘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拎着食盒走向自己的位子。
杜尘澜瞥了一眼两人的饭食,有荤有素,还有一小碗汤和米饭。都是四个菜,饭食也还算精致。
抬腿往屋里走去,将食盒放置在书案旁的桌子上。杜尘澜打开第一层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碟子桃花酥。
粉色的桃花瓣形状的糕点十分精巧,就连中间桃花的花蕊都用蛋黄和芝麻点缀了。
桃花酥共有六颗,平整地摆放在细白瓷的长碟之中,让人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杜尘澜对甜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将第一层拿开,发现第二层还是糕点。
这一碟是糯米制作的养生芙蓉糕,里头加了羊奶、红枣、核桃和黑芝麻。
再下一层依旧是糕点,蛋黄酥。这三样糕点都是最近小时楼最新研制出的新品种,杜尘澜出的方子,惜春改良过后的良品。
杜尘澜的小时楼生意不错,在京城开了铺子之后,一直是生意爆火。
他不禁摇头,这丫头可真是会偷懒啊!这糕点该不会都是从小时楼里拿来的吧?
杜尘澜将蛋黄酥拿开,这才露出了下面一碟子凉拌黄瓜,再加上一碟子茄子炒肉沫和一小碗米饭。
他松了口气,好歹还有些荤腥,肉沫也是肉啊!不算太惨。
将糕点和饭食放置在桌上,杜尘澜这才转身对好奇打量他食盒的两人说道:“这是府上在小时楼买来的点心,刚出的新品,二位有想尝尝的,只管拿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王林芝说着,人却已经站起了身,往杜尘澜这边走来。
“小时楼出新品了?他家的新品很难买啊!听说有府上从卯时前就开始排,就为了买他家的糕点。说来也是奇怪,吃了他家的糕点后,各家府上都找厨子模仿,却做不出来他的味儿,真是怪哉。”
付原也跟着走了过来,探着脖子往杜尘澜桌上前。
“咦?这是桃花酥?做得好逼真啊!”王林芝双目放光,他喜欢吃甜食。
杜尘澜会心一笑,“二位不必客气,在下不喜甜食。府上怕在下第一日应卯,会失礼,这才准备地多了点,就是为了充饥的。”
他不会放过一次为自家生意宣传的机会,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怎会失礼?你家府上担心地太过了,哈哈!”付原转眼一起瞧,发现杜尘澜面前摆放着的都是素食,只有一点肉沫,不禁摇了摇头。
他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的身姿,纤细精瘦的腰肢被腰带勒住,更显得身姿挺拔。难怪会这般纤弱,原来是吃得少。
又不是女儿家,男儿长得壮实才好。即便这少年看起来并不是弱不禁风,而是坚韧挺拔的姿态。
虽说时下都喜欢风流倜傥、身姿潇洒、面如傅粉的少年郎,但这位容貌也着实太过了些。
“杜大人似乎食量不大?这男子还是体格健硕些好。”
他这么一说,就连王林芝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眼神中闪烁着异样。自古以来,好男风不是稀奇的事儿。就在京城,也有小倌馆的存在。
然而,在朝堂之中,官员好男风是决不允许存在的。虽说此事私底下也不是没有,还不少,但绝不会摊开来说。
尤其是杜尘澜这样的相貌,之前传闻他还和楚王、昭和世子走得颇近。世家子弟和权贵,那样的腌臜事儿多得是。
“嗐!这桃花酥你不喜欢?那我端走了啊!”王林芝说完,便端着那碟子桃花酥快速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本不以为意,但他总觉得这二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对。他怎么觉得,王林芝离开的背影有些仓皇逃窜的意思?
下晌杜尘澜跟着刘孔目去了翰林院的藏书阁,之后又去了文渊阁一趟。他感叹,不愧是皇宫,这里的藏书十分丰厚,他本想今日找些本朝事迹的记载,但今日时间仓促,只能等待时机了。
翰林院的官员大多是天子近臣,编撰书史和记录皇帝言行,是翰林院官员的职责。
当年顾氏被灭族一事,书史上一定会有记载。若是能找到详细些的书史,杜尘澜或许能从中找出更多的信息来。
就这般忙碌了一日,杜尘澜好歹算是熟悉了翰林院的环境和事务。
“大人!”刚一散职,杜尘澜出宫就发现了守在宫外的洗月。
洗月立于马车旁,一见着杜尘澜出来,立刻挥手喊道。
杜尘澜拎着装有空盘的食盒走向洗月,其他官员送的都是寻常礼,杜尘澜已经将它们放在班舍里了。
他刚爬上马车,准备进去车厢之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杜尘澜?这是散职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活好当下
杜尘澜有些无奈,转身看向来人,发现果然是昭和世子万煜铭。这位和楚王有些相像,都喜欢从背后突然叫住别人。
“下官见过昭和世子!”杜尘澜旋即爬下马车,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此刻可有空闲,咱们去王府小酌一杯?”
万煜铭打量着身着官服的杜尘澜,往日杜尘澜穿着多为素净,都是一副儒雅出尘的模样。今日换上了官服,倒是让这张还带有几分稚嫩的脸,增添了些威严。
这是万煜铭第一次邀请他去摄政王府,不过杜尘澜自然不会去。他刚被钉上纯臣的标签,就与摄政王世子如此亲近,他可不想让人误会他脚踏两条船。最起码,现在明面上是不成的。
“下官自然想与世子爷把酒言欢,只可惜今日还有些要事要办。那就只能请世子爷多担待,日后一定给世子爷赔罪!”
万煜铭的神色微沉,不过也明白杜尘澜向来脾性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便改日吧!”万煜铭刚说完,便驱马快速离开了宫门前。这一旁看热闹的,刚才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位爷的脾气,谁不知道?
等人走后,还未离开之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敢拒绝昭和世子?”
“你瞧他身上的官服啊!不过是六品的官职,如此一来还不好猜吗?再者,此人相貌出众,与世子爷比也是不落下风,甚至更胜一筹,便不难猜了。除了新晋翰林院修撰杜大人,还有谁啊?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啊!”
“原来是他?”众人目送着杜尘澜爬上马车离开了宫门口。
在这里待着的,除了官员,就是各家官员府上的下人。如此惊天大闻,当然要禀报给自己老爷了。
杜尘澜耸了耸肩,这位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就在他准备上马车之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前方可是翰林院修撰杜大人?”
杜尘澜一听这声音有些陌生,便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这一看,他倒是惊讶了一番。只见来人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别在腰间的拂尘随着他的跑动,尘尾随之左右摆动,瞧着有些滑稽。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内侍,跑得是踉踉跄跄,看着年岁还小。
“杜大人!请留步!”内侍边跑,边摆手。
“原来是四喜公公!”杜尘澜微微勾唇,望着与他越来越近的四喜。
四喜立刻顿住脚步,轻咳了一声。不过片刻,他带着一脸的肃穆,向杜尘澜走来。
“还好咱家赶上了,皇上传杜大人去御书房!”四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杜尘澜闻言立即正色起来,“有劳四喜公公通传!”
杜尘澜转身朝着洗月轻声吩咐道:“你在此候着,应该无需多久!”
散职是在申时正,宫里落匙的时辰在酉时正,皇上不会留他多久。杜尘澜理了理衣袖,随着四喜往宫内走去。
等杜尘澜走后,宫门外简直炸开了锅。
“哎哟!这位不是正六品吗?怎地皇上还亲自召见?”
“听我家老爷说,翰林院的官员不都是天子近臣吗?召见也不稀奇吧?”一名不知谁家府上的随从回道。
“可不是每位翰林院官员都会被皇上亲自召见的,哪有这么美的事儿?我家老爷是正四品官员,从未得过皇上亲自召见!”一名随从不禁羡慕道。
“这杜修撰果然是皇上看重的,入仕第一日,便由皇上亲自召见,看来朝中又要崛起一名新贵喽!”其他官员目睹这一切,不禁感慨万千,皇上这是迫不及待要将杜尘澜收入囊下了吗?
“据说上次杜修撰去吏部核办公文,皇上还派了吏部闫大人去亲自督办呢!”
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官员暗自羡慕,他这四品官往日也见不着皇上,就连上朝,都是排在外殿,也不知哪日才能入内殿。
“哪位闫大人?该不会是吏部右侍郎闫大人吧?”
四喜将两位小内侍打发走,亲自在前方带路。听着身后悠悠的脚步声,他欲言又止。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杜尘澜看着前方纤瘦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若是蒋大夫知道四儿入了宫,不知作何感想?
“多谢!”一声低语传来,前方的脚步丝毫未乱。
杜尘澜抿唇一笑,“不过些许小事,无需言谢!”
四喜现在的处境应该比之前好了不少,上次他听到四喜在大厨房做事,这次竟然能被派来传话,可见升了品级。身上无品级的内侍服,已经换成了五品。
看来四喜是抱上了周总管的大腿,不然不会升得如此快速。不管怎么样,杜尘澜都为他高兴。
在这宫里,捧高踩低最是常见。只有爬到高位,才能生存下去。
“对你而言只是小事,但与我来说,却是一次转机。”
你似乎总在帮我,再一次遇见,他不但没能报答恩情,反而又欠下了不少,四喜自嘲地一笑。
“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无用。”杜尘澜叹了一声,这是四喜自己的造化,他不过是在力所能及时帮衬一把。
“你说得对,世事难料。谁会料到,咱们再次相见之时,依旧是天壤之别?人不能不信命。”四喜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这红墙绿瓦、绵延不绝的宫群里藏污纳垢还少吗?他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再见恩人,四喜也忍不住感慨良多。
杜尘澜挑眉看向他,终是摊牌了,他还以为四喜要一直不认他。
“命运岂是你我能琢磨得透的?只能尽力去改变。出身富贵之人不在少数,咱们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能尽力活好当下。”
杜尘澜不会劝告对方不认命,四喜在宫里多年,见过的尔虞我诈不会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从这两次接触看来,四喜性情大变,性子也阴暗了不少,他只希望对方还能保留那一丝良知吧!
人的出身不能选,有人家中富贵,有人家中一贫如洗。杜尘澜的身世,也一样坎坷,这些都是命。
杜尘澜要做的,便是尽力改变自己坎坷的命运。还是那句话,活好当下,珍惜眼前!
第六百二十七章 召见
四喜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杜尘澜,他笑了。
“大人似乎一直这般努力地活着,其实每当我坚持不下来之时,都会想到那日你我挂在悬崖上,遇到那么多危险,但你依旧不放弃。你说得对,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是眼下要做的事。自卑自弃,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只会显出自己的颓废。”
四喜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个世家子和权贵,杜尘澜的出身并不好。
但杜尘澜能凭一介商贾之子,成功科举入仕,还能得皇上如此看重,这就是杜尘澜的本事。
这样的人,这世上很少吧?好似什么难事杜尘澜都能解决,他见过的杜尘澜,一直都是沉着淡定,胸有成竹的,似乎没什么能难得倒他。
当年站在悬崖边,他的心都在颤抖。娘掉下去之后,他有很多次都想放弃了,然而是杜尘澜一直努力不放弃的精神打动了他,
面对危险时并不惊慌,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想着对策,最后化险为夷,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他长大之后想了想,杜尘澜这么小就能有这样的胆量。当年之事,只怕换作年长之人,也不一定敢下山崖,寻常人面对毒蛇怕是也早就慌了神。
就连蒋大夫,那时都吓得够呛。可上来之后,杜尘澜竟然还敢再次下崖。由此可见,能有今日,与杜尘澜不畏艰难险阻,遇事沉着冷静的性子脱不开关系。
因此,他对杜尘澜是由衷地佩服。有勇有谋之人,总是不愁出路的。
四喜没再谈论过往之事,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四儿了,现在他已经是御书房当差的四喜。而杜尘澜,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商贾家的小少爷,而是杜大人。
不变的,是杜尘澜对他的恩情。
“皇上刚刚召见了曲国公和大理寺卿付连壁!”皇上的传召,四喜不敢耽搁。脚下走得飞快,但并不耽误他将消息透露给杜尘澜。
杜尘澜闻言一怔,随后想到了上次皇上在曲国公府被行刺一事。
“可是为了上次的刺客?”杜尘澜头也不抬,二人本就是熟识,便少了那份客套和试探。
“在御书房外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是与此事有关。不知两位大人说了什么,皇上发了很大的火。之后单独留下了曲国公议事,不过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就连周大总管,都被皇上遣了出来。”走在前头的四喜低语道。
独留下曲国公?那说明大理寺对此事并无任何进展,反而是曲国公府的调查有了眉目。
但皇上将付连壁撇开,与曲国公单独谈论此事,可见这事儿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机密。
杜尘澜思忖良久,不禁猜测起了皇上将他叫来御书房的用意。
之前他以为皇上为了将他逼上绝路,紧紧盯着他不放,才在第一次他应卯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召见他,然而事实或许不是如此。
“曲国公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吗?”杜尘澜加快了脚步,今儿中午没吃什么,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早些了事,早些回去用饭。
“将才我来传召之时,他正好出宫。”
“刚才那两名内侍,与你是何关系?嘴严实吗?”杜尘澜突然想起刚才那两名小内侍,他不打算将他与四喜的关系告知旁人,这对他和四喜都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得还会害得四喜被调离别处。
在宫里当内侍,没有比近身伺候皇上更有前途了。不要说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就是那些个嫔妃,有时也得看他们眼色行事。
然而在御书房当差的内侍,是绝不能与朝中官员勾结的。再者,若是四喜时不时地给他透露消息,就不能不让人设防,尤其是皇上。
“阿九和阿俊是我之前一起在大厨房当差的,我来御书房当差之后,就将他们二人带了过来。放心吧!他们的嘴很严实,轻易不会背叛我。”四喜知道杜尘澜担心什么,在宫里这么多年,他早就学精了。
“还是要慎重些,财帛权势动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四喜远远见着前方的御书房,立刻住了嘴。他看见守在御书房外的周大总管了,皇上为何又将周绵赶出了御书房,难道又召见了哪位大臣?
“义父!”四喜快走几步,远远就向周绵喊道。
“咳!宫内不可喧哗,怎地如此莽撞?”周绵板着脸训斥,但眼中明显带着笑意。
这个干儿子是个有眼色的,他是无根之人,传宗接代是不想的,但老了之后,总得有个依靠。
“见过杜大人!”周绵见着四喜身后的杜尘澜,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杜尘澜立刻闪身避过,这位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正一品的官职。虽说内侍的品级与官员不可相提并论,但对方在皇上身边伺候,这样的人可得罪不得。
“原来是周大总管!”杜尘澜回了一礼,刚才他听着四喜竟然叫周绵义父,没想到四喜竟然因祸得福了?
周绵的目光在四喜和杜尘澜身上来回打了个转,眼中一丝精光闪过。
“皇上已经等候大人多时了,特地命咱家在御书房外候着。您请随咱家过来,莫让皇上久等!”
周绵的态度十分客气,皇上如此看重杜尘澜,他便将平日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作风都收起来,见风使舵一直是让他的本事。
“有劳大总管!”杜尘澜颔首,又拱了拱手。
四喜在叫了一声干爹之后,便一言不发,等杜尘澜跟着周绵进去之后,自发站在御书房外守着。。
“翰林院修撰杜尘澜恭请皇上圣安!”杜尘澜一进御书房,也顾不上看书房内的摆设,连忙跪地请安。
“杜爱卿平身!”皇上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身上的官服,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
“谢皇上!”杜尘澜站起身,却听得皇上吩咐让周绵给杜尘澜看座。
不要说周绵闻言惊讶万分,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个怔楞。
“臣不敢!”杜尘澜立刻表现地诚惶诚恐,连道不敢。
第六百二十八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上也不勉强,其实心中十分满意杜尘澜的识时务。杜尘澜不过是从六品,多少官员来了御书房能被看座?若是杜尘澜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心中难免会对他不喜。
这不是仗着他的看重,就开始恃宠而骄了吗?他要的是沉着稳重,牵制住那些老狐狸,丝毫不落下风之人。
杜尘澜若是那等心浮气躁,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上即刻就放弃了他。
“今日是你第一日当值吧?翰林院的官员很多都是老资历了,没人为难你吧?有些个官员往日做事不尽心,整日敷衍了事,不过是靠着祖上恩荫和背后势力,在翰林院混日子罢了!”
皇上说起此事,不禁叹了一声。
杜尘澜顿时惊讶地看了一眼皇上,这第一日就在给他挖坑?他若是顺着皇上的话说,那岂不是成了背后说三道四之人了?更何况还是第一日当值呢!
“回皇上,诸位大人都是和善之人,对臣十分照顾。因今日是第一次当值,只是先熟悉一番。至于差事,等熟悉过后才能去领。”
皇上拿起御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杜尘澜这样的性子让他十分欣喜。没有少年人的浮躁,有的只是沉稳和圆滑。
“翰林院之前散馆,有些官员便被调往其他衙门和外放了。修撰书史是一项繁重的活,用不了两日,你就得领上差事。不过,事务虽繁重,但你既是翰林院官员,便该晨兢夕厉,为朝廷效力才是。”
“是!臣必定谨记在心!能为皇上和朝廷分忧是臣的荣幸,更是臣的职责所在。”
皇上对杜尘澜的觉悟很是满意,随口夸赞道:“这满朝文武百官若是有杜爱卿这样的觉悟,那这大郡朝又何愁不能繁荣昌盛啊!”
“皇上谬赞了,满朝文武百官皆为皇上和朝廷效力。咱们大郡朝在您的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正是民和年丰。”
杜尘澜知道皇帝都喜欢听些歌功颂德的话,其实皇上无功无过,有些事非皇上可抗。
朝廷除了有内部蛀虫和边关小国虎视眈眈之外,表面看来还算平和。然而这些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烂摊子正好扑铺到了皇上面前,他也没多大的实权,就显得有些无能罢了!
“你啊!就会奉承!”皇上指着杜尘澜笑骂道。
杜尘澜观他心情不错,可四喜刚才还说发了好大的火,此刻一点也不显露。
“其实今日召见你,是朕有一事不明。当日朕遇刺之时,你恰好就在曲国公府。这段时日此事没什么进展,朕便来问问你的意见。依你看,那次行刺可有哪些蹊跷之处?”
来了!果然是因为此事!杜尘澜猜测不得不错。
“回皇上!臣当时也只顾着仓皇逃窜,并未多留意。”杜尘澜恭敬地回道。
皇上脸色一沉,不禁有些失望。杜尘澜是真的没留意,还是看出了什么而不敢说?
“不过,那些刺客如此猖獗,臣无意当中,倒是发现了两处疑点。”
“哦?你详细说说!”皇上立刻来了兴致,指着杜尘澜说道。
“其一,臣觉得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杜尘澜之前派人查过此事,那位曲国公府的二房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他现在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根基尚浅,就连曲国公都不能随意处置,他的手可不能伸得这么长。
“何以见得?你是说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行刺朕,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有些说不过去。”
皇上摇头,虽话中不以为然,但之前曲国公向他禀报之事,却与杜尘澜的推断对上了。此刻,其实他心中也是有几分震惊的。
“那得看是多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若当时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行刺皇上,那之后未得手,他们却突然撤退了,这一点皇上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杜尘澜顿了顿,又道:“曲国公府当日的守卫十分疏松,即便皇上您身边有暗卫保护,但他们只要做好万全准备,不是寻不到机会。当时臣的堂兄危难之时,臣对刺客的行迹留意过,对行刺您,他们似乎都有所保留,并未全力以赴。以至于之后等来了救兵,他们才全身而退。”
皇上沉思了半晌,“如你这般分析,朕刚才回忆当时的场景,似乎的确如此!”
这也是皇上觉得最为蹊跷之处,即便有着其他的目的,但能顺便将他除去,对方为何没趁机行事呢?
而杜尘澜此刻心中所想,与皇上是一致的。他的推断是,那些人背后的主子留着皇上还有些用处。
朝中多方势力掣肘,贸然将皇上除去,那朝中就彻底失去了平衡,那人应该也控制不了这样的局面。
如此一来,摄政王的嫌疑就被彻底洗清了。摄政王在朝中势力极大,若是皇上真的被刺客取了性命,最有可能登基的便是摄政王,毕竟太子和其他皇子还年幼。
“第二呢?”皇上旋即又问道。
“据说当时曲国公府文会斗诗的第一等奖励,是一本孤本,其中还蕴含着藏宝图。不过行刺之后,那本孤本也消失不见了,这难道只是巧合?”
“朕觉得那孤本也是他们的目的,不过,若是他们真想要藏宝图,那为何会选在那日?那孤本曲国公平日里便放在小库房中,若是去偷,说不定更容易得手,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皇上有些看不准那幕后主使者的动机了,好似都在兜圈子,可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这就是臣要说的第二个可疑之处。”杜尘澜微微一笑,他就是凭这一点推断出此事与曲氏二房有关的。
“你快快道来!”皇上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这本孤本上的文字不是本国文字,本国自然无法理解其意。但这其中若真有藏宝图,曲国公府肯定不会随意对待它,平日里定然十分宝贝,藏在了哪个隐秘之处。”
“而那隐秘之处,除非是亲近之人,旁人哪里会告知?行刺皇上,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皇上身上,随后将藏宝图失窃之举,推到刺客头上,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第六百二十九章 引蛇出洞
“你是说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皇上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想起之前曲国公说的话。曲氏出现了内贼,但一直没能揪出来。
“皇上可是觉得他们的目的太过简单,而耗费如此人力,有些不值?”杜尘澜轻笑道。
“的确!不过若背后之人的身份十分敏感,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但当时他们为何不将三件奖励都偷走,这也能解释成是顺手牵羊,计划不是更周密吗?”皇上随后又不解地问道。
“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或许还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最后不好收场。当日受邀前去的有不少读书人,可世家子和勋贵家的也不少,若是将其定义为在场之人偷窃,那得罪的人可不少。或许他只是想算计曲国公府,并不想给府上惹麻烦。否则若是被人查到蛛丝马迹,将幕后之人牵引出来,那便后悔莫及了。”
当然,或许那人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杜尘澜所知甚少,能推断出来的只有这么多。
“可你的推断也有遗漏之处,你刚才说曲国公府对那本孤本十分宝贝在意,那世子又为何会将此物作为奖励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点也不矛盾!”杜尘澜摇了摇头,随后开始给皇上解惑。
“若是本国孤本收藏,心头好必然觉得珍贵。可他国的孤本,咱们连文字都不识,哪里会感兴趣?只要将孤本拓印一份即可,那孤本是否在手也就无所谓了。臣猜测,之前曲国公府上必定是不想让人知晓孤本和藏宝图的存在,可之后他们实在不得其法,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将孤本赠与他人,再暗中关注此事。”
杜尘澜看了皇上一眼,这么说,其实将曲国公府的私心暴露无遗。但杜尘澜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能抵得过宝藏的诱惑?曲国公府未上交朝廷,那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身为朝廷重臣,此等宝藏不上交朝廷,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因此,这事儿只能暗中进行,哪里能拿到台面儿上去说?
“这世上能人雅士不少,若是有人能看明白这孤本的意思,推断出宝藏到底藏在何处,那曲国公府正是不费吹灰之力,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上微眯着眼,“照你这么说,曲国公府的私心甚重,竟是从未想过将那笔宝藏交给朝廷?”
“那就是曲国公府的事儿了,臣只是分析这件事的始末。”杜尘澜对曲国公府不做评论,谁会将好东西上交给皇上和朝廷?这不是傻吗?
皇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如今曲国公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栽了个跟头。难怪之前皇上要微服私访,却与曲世子交代,而曲国公浑然不知。
即便曲国公只是靠着长公主才成为勋贵,但人老成精,又浸淫官场多年,当然不会如此行事。皇上就是算准了曲世子求官心切,这才忽悠了曲世子。
此事之后,曲国公对曲世子多半是失望至极。
由此可见,身为世家子,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你做错了事不要紧,但你连累的是整个家族。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家族的罪人。
皇上冷哼一声,曲国公有私心,这并不稀奇,也并不可怕。但曲国公府有其他人的暗探,在暗中窥探行事,这让皇上对整个曲国公府都不满起来。
“可你的意思是曲国公府有内奸,但当日行刺朕的,是命门之人。命门你或许不知,这是江湖上的一个赏金门派,只要有银子,便能指使他们行刺,让他们铤而走险。朕命大理寺卿去查了他们府上的行踪,从未有人与江湖门派有过接触,也未见过他们接触过任何可疑之人。”
虽说对方的目的不是自己,但皇上依旧觉得提心吊胆。这次的目的不是他,可难保下次的目的也不是他。
“或许他们之间有人接应呢?虽说皇上您派人去逐一盘查,但总有疏漏之处,不可能查得如此细致。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呢?”
曲国公府的二房如何与幕后之人联系,其实杜尘澜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此事确实难办,曲国公府人口众多,盘查起来不容易。曲国公有兄弟四人,因未分家,便都住在一起。依你之见,如何将这内奸找出来呢?”
皇上揉着眉头,这几日朝中有些纷乱,让他有些疲惫了。
他顿了顿,又道:“朕相信曲国公的清白,毕竟曲国公府根基浅,他还没这能耐造反,更不可能与外人勾结,朕也没找到相应的证据。可整个曲国公府人口如此众多,那些内奸可能是府上的主子,也可能是府里的下人,如何才能将此人找出来?”
皇上看向杜尘澜,杜尘澜分析地头头是道,与曲国公查到的消息基本一致,或许真能有法子。
杜尘澜微微一笑,“要想找出此人其实不难,您忘了藏宝图吗?只要沿着这个踪迹去查,说不定还能找到幕后黑手。”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立刻赞赏地点了点头,他倒是将藏宝图给忘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地道:“只是他们行事如此隐蔽,即便他们找到了宝藏的位置,咱们也不一定能得到消息,可有更简单的法子?”
“倘若他们还未找到能人解开这藏宝图的秘密,那咱们派人去查找此类有才之士,如家中长辈或先祖有去过他国经历的,还有喜欢研究书法的,诸如此类。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法子,那就是引蛇出洞。不过,这是在他们还未找到的前提下。”
皇上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此言有理!引蛇出洞似乎更简单些。不过那幕后之人也不一定会信就是了,咱们得找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杜尘澜并未出声打扰,而是趁机打量起了御书房。
整个御书房分为里中外三间,他们所在就是中间第二间。再往里,应该是皇上小歇的屋子。外头,则是内侍当差之处。
第六百三十章 明白人
周绵仔细打量着杜尘澜,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老谋深算,皇上倒是寻到了个能臣。
杜尘澜察觉到一道视线胶着在他身上,他连忙转头去看,便发现周绵正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周绵被杜尘澜抓个正着,却也没挪开视线,而是淡定地朝杜尘澜笑了笑。
“此计可行,或可一试!”皇上用手指敲了敲御案,转而吩咐周绵传大理寺卿付连壁来御书房。
“皇上!您这是打算立刻行事?臣以为,还是再等上一段时日。这段日子,曲国公府和大理寺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风声这么紧,那些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杜尘澜听闻皇上要立刻行动,连忙劝阻道。
他倒是不知,皇上是个急性子。
“嗯!的确如此!太过急切或许会惹得那人怀疑。既然是曲国公府出了内奸,那此事便不可让国公府知晓,以免打草惊蛇。这御书房内,只有咱们三人,若是此事传了出去......”
皇上冷冷地看了一眼杜尘澜,随后将视线投向了周绵,将周绵吓得连忙表忠心。
“皇上放心,奴才哪里敢将此事外传?奴才是伺候皇上的,对刺客深痛恶觉,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周绵磕磕巴巴地说道。
皇上疑心病甚重,谁都信不过。他虽伺候皇上多年,但有时皇上行事依旧会避讳他。
“是!皇上放心,此计是臣所出,若是别有用心,不是自相矛盾吗?”杜尘澜苦笑不已,他哪里敢说?
其实能相处此计,那便说明对方也是能谋善断之辈。这等计谋对方不一定上当,最后或许会推个替罪羊出来。
不过这就够了,对杜尘澜来说,只要抓住一个所谓的幕后主使,取得皇上的信任,显出他的能耐就成。
只有将朝堂搅得更混乱些,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没想到你如此年少,心计倒是不浅。”皇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第一次没将他和顾玄瑧联系在一起。
皇上不得不承认,顾玄瑧是光明磊落之人,虽有谋略,但擅使阳谋。然而他的孩子,却性子与他相反。谋略不输他,不过却相当识时务。
顾玄瑧当初就输在了太光明磊落上,这世道,只要能达到目的,管他阴谋阳谋?这一点,杜尘澜似乎比他父亲更适合官场。
“这是臣琢磨了许久,才得到的结论。不敢断定真假,只能算是参考。”杜尘澜见着皇上端起了茶碗,便知其意了。
“若皇上无事吩咐,那臣就先告退了?”杜尘澜试探地问道。
“退下吧!翰林院的差事不轻松,虽今年多了好些个庶吉士,但依旧事务繁重。望你能少些私心,多为朝廷效力。”
“臣遵旨!”杜尘澜领命,接着便退出了御书房。
周绵看了一眼皇上,小心地问道:“皇上,可是要传膳?”
“原来过了用膳的时辰?”皇上恍然,揉了揉眉心,今日一大堆奏折,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
“传膳吧!”
杜尘澜出了御书房,走向四喜,朝着四喜拱了拱手,四喜也回了一礼,二人再没多的话。
周绵站在四喜身后,看着杜尘澜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轻声道:“杜大人果真是人中龙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世家或勋贵出身,你说是也不是?”
四喜心中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杜大人确实长得出色,与人也十分和善,只可惜出身不显。”四喜遗憾地叹道。
“咱家觉得,你与杜大人似乎十分投缘?”周绵突然说道。
四喜面色一僵,而后立刻又放松了下来。
“只是觉得杜大人如此风雅才情之人,却出身不显,才感慨罢了!不是一路人,投缘又如何?”
“咱家一直都觉得你是明白人,不过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周绵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杜尘澜出了宫门,发现宫外只有洗月坐在马车上等他。此地除了洗月,便空无一人。
见他一出现,洗月立刻高兴地道:“大人!”
“回去吧!”杜尘澜笑着回道。
杜尘澜刚回到府中,就被叫到了正房。
“今日你第一次当值,怎么回来地这么晚?”杜淳枫让大厨房准备饭食,他们一直等到现在。
“皇上传召,这才耽搁了时辰!”杜尘澜在铜盆中净过手,接过金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第一日当值,就被皇上召见了?召见你所为何事?”杜淳枫惊奇地问道。
“是!过问在翰林院当值的情况。”杜尘澜没打算将曲国公府之事与杜淳枫明说,父亲一向不管朝中之事。
钱氏命金桔给杜尘澜盛了一碗汤,随后道:“这是他朝中之事,皇上召见,怎能说与外人听?即便你是他父亲也不能干涉。”
杜淳枫顿时住了口,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没想这么多。
“夫人说得对,澜哥儿以后可不能随意往外说。”
“你放心吧!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钱氏撇撇嘴道。
将才澜哥儿可没透露什么,儿子一向比老子有分寸。
杜尘澜笑了笑,而后拿起金桔递过来的汤碗。虽举止斯文,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三两下就喝了一碗汤。
他实在饿了,中午也没吃什么。
钱氏瞥了一眼,随后惊道:“你刚才喝了什么?”
杜尘澜闻言愣住了,他看了一眼汤碗,“怎么了?”
他这会儿才觉得味儿有些不对,似乎有些腥膻。
金桔也是一脸茫然,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汤勺,“这不是您命厨房炖的汤吗?”
钱氏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随后看了看另一碗莲藕排骨汤。
她转向屋内一脸茫然几人,笑得十分勉强,并口中轻声呢喃道:“这是固金汤!”
“无事!若是饿了,就多用饭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钱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岔开话题道。
杜淳枫不明所以,但并未放在心上。
“哦!”杜尘澜放下手中的汤碗,不知怎么的,竟是不敢再喝第二碗了。
等在正房用过晚饭,杜尘澜刚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得孙管事来禀报。
第六百三十一章 废物
“大人!今日安氏派人送来贺礼!”
杜尘澜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声,这老爷子倒是执着,“拿进来吧!”
孙管事捧着一只木匣子,放在了外间的桌上。
杜尘澜打开一看,发现里头都是银票。他拿出来随意翻了翻,都是一百两一张的,约有二十张左右。
“安老太爷派来的下人说,这是给您的贺礼,说是庆贺您今日第一日当值。”
其实孙管事觉得安氏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哪有人一直送贵重的礼?即便被大人退回去,也要厚着脸皮再次送来。
今日大人第一次当值,安氏竟然也派人来送贺礼,送的还都是银票,实在怪异。
不过这是主子的事儿,且他看大人毫不意外,应该是早有预料。
“等明日送了相应的礼过去吧!让他下次不必再送来,就说我不愁花用。”杜尘澜将银票又放回了匣子中,二千两银子对安氏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其实安老爷子的意思他明白,这是给他打点官场用的。收了安氏的银子,他和安氏就不可分割了。
然而他不缺银子,更不想被束缚。对于安氏,他或许日后会给些好处,但他不想和安氏牵扯太深。
“是!”孙管事抬眼看了杜尘澜一眼,转身便出了屋子。
......
“妹妹!此次咱们等先帝忌日之后,才能回宫。可哀家听闻你身子不适,还是宣了太医来号号脉吧!”
查太后打量了几眼廖太后,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
许是她来得突然,廖氏毫无准备,这才有些漏了馅儿。以为自己没证据,就拿她没法子了?
她看着廖氏满面春光,原本苍白的肌肤露出了几分红润,眼含秋水顾盼生辉的模样,心中一阵作呕。
不要脸的小女昌妇,莫不是这两日日日春宵,叫她食髓知味了吧?
这水灵的模样倒像是容颜回春,清丽的容貌更增添了魅惑之感。查氏强压下心中的嫉恨,往日惯会用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来迷惑男子,这次却成主动送上门的浪@妇。
她倒是小看了廖氏,一把年纪竟然也能勾得摄政王神魂颠倒。不愧是小门小户家的出身,怕是早早就学了这些个手段,哪里似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端庄?
查氏在心里将廖氏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不要脸的话都往上捡,眼中差点控制不住,表露出怨毒之色。
只是,这般骂着,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快感。
先帝在世时,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驾崩之后,他的女人却对别人投怀送抱了。怀揣着对先帝的怨愤和对廖氏的不齿,查氏心中不禁扭曲了起来。
“多谢姐姐关心,不妨事儿,只是这段时日头眩之症又发作了而已。这是旧疾,早就备了药丸子,这两日服用之后,就好多了。”
廖氏脸色有些僵,其实说到之前,她与摄政王还能辩解成清白,但自从那晚过后,她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心虚了。
尤其是那一晚之后,她和摄政王食髓知味,便是夜夜笙歌,这贱人该不会起了疑心吧?廖氏小心地瞥了一眼查氏,见着查氏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更为发慌。
前几日只记得温存,倒是忘了提正事。如今的摄政王与之前确实不同了,之前她还有把握能稳住对方,但现在她觉得对方的心思,她也有些猜不透了。
“妹妹可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还是叫了太医来号脉吧!你既是还未好全,那哀家就不打扰了。”说着,查氏就起身准备离开,廖氏连忙起身恭送。
“那妹妹就不留了,免得将病气过了去,妹妹恭送姐姐!”
廖氏总觉得查氏话里有话,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她面庞有些扭曲,望着查氏离开的背影,突然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查氏的存在实在有些碍事儿,若是能将查氏除去,就凭楚王一人,也未必能翻出风浪来。此次他们都在珞叶寺,倒是个好机会。
可思忖良久之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即便在宫里之时,她们相互提防,也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宫之后,她就更不能下手了。
毕竟她们是一同来珞叶寺的,若是查氏出了什么差池,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毕竟宫里宫外一直传她们不合,而皇帝尚不能把控朝政,那些官员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候,还得连累皇帝。
廖氏叹口气,终是歇了这心思。
“娘娘!您说慈宁太后该不会是......”碧柔心中有些忐忑,这段时日娘娘如此大胆的举动着实将她吓坏了。
“怕什么?难道她还能抓到不成?”廖氏冷哼一声,若非查氏有个好出身,她能斗得过自己?当年查氏推皇帝上位,父族出了多少力?
“可是奴婢觉得,她像是看出来了。”碧柔心中很是不安,若是传扬出去,娘娘就是以死谢罪,都要遭天下人唾骂。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压在心里。前段时日,一直是她在守着的,每到那时她就心惊肉跳,只盼着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
“别自己吓自己,咱们如此隐蔽,不可能被发现。”廖氏刚才观察了查氏,其实心中也有些不安,但她怎能说出口?
她左思右想,终于心生一计,“要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怀疑和发觉,倒是有个法子。”
“你附耳过来!”廖太后朝着碧柔招了招手,碧柔立刻俯身过来。
查氏回了厢房之后,立刻命人将杨嬷嬷叫来。
“如何?”查氏不等杨嬷嬷行礼完毕,迫不及待地问道。
“咱们派出去的暗卫已经传来消息,说是这段时日晚上并无可疑之人出入。不过,孝敏太后身边保护的人不少,他们也不敢靠得挨近,以免被发现。”杨嬷嬷恭敬地回道。
“哼!都是废物。”查氏一拍高几,气得扬声骂道。
这是多好的机会?若是找出廖氏与摄政王通奸的证据,再将奸生子的名头压到皇上头上,朝中的风向便会立即改变。
身为先帝死后还活着的,唯一一位嫡子楚王,不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第六百三十二章 避子汤
不但能重创皇帝和廖氏,还能解决了摄政王,简直是一举两得。这纪氏的江山,岂容血统不纯之人染指?
查氏非要跟着来,不就是想查出廖氏与摄政王通奸的罪证吗?
“不可能!廖氏一定与他见过了,哀家敢肯定。”查氏感到十分憋屈,明明知道真相,却无法道出。
“可咱们并未得到任何证据,他们实在太隐蔽了,即便派人跟踪,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无功而返。”杨嬷嬷岂能不知廖氏可疑?然而廖氏如此精明,实在不好对付。
“廖氏可真精明呐!她心机太深,向来会使手段,否则当年也不会将皇上和摄政王迷得五迷三道的。在这寺庙之中,还是先帝的忌日,她竟是如此放浪形骸,这小蹄子果真一日也离不得男子。”
查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再多派些人手去跟着,势必要抓到他们通奸的证据。”
杨嬷嬷连忙应下,门外却传来了女官拂晓的声音。
“娘娘!”拂晓说着,人已经进了屋子,脸上却带着兴奋之色。
“奴婢查到一件事,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你一定想不到。”拂晓进了屋子,便兴高采烈地说道。
查氏经刚才一事,情绪不高,但依旧疑惑地问道:“何时让你如此高兴?”
“您之前不是一直派人找那边的证据吗?您猜奴婢今儿个看到了什么?”拂晓高兴地昏了头,失了往日的察言观色。
杨嬷嬷朝着拂晓打了个眼色,刚才娘娘还发了一通火,你这会儿拿乔,不是上赶着挨骂吗?
“嗐!快说了吧!可将老奴都急死了!”
拂晓这才注意到自家娘娘神色有些不耐,而杨嬷嬷也是神色肃穆,她顿时不敢再卖关子。
“将才奴婢去厨房,想给娘娘炖一碗银耳莲子羹,谁想一去就碰上了近身伺候孝敏太后娘娘的女官碧柔。”
碧柔与拂晓是同一品级,都是女官,然而廖氏平日里也不出来走动,因此她二人便不相熟。
“奴婢去的时候,她正将药渣从药罐子里拿出来,倒入了一个布包中。奴婢瞧她神色有些可疑,便躲在了一旁观察。只见她鬼鬼祟祟的,还私下打量,生怕给人瞧见似的。奴婢见着她将药渣包好放回食盒中,还用一只大碗扣住了刚熬好的汤药,接着便着急忙慌地回去厢房了。”
“听闻这两日孝敏太后头风发作,许是在煎药?这也不甚奇怪。不过咱们院子里有小泥炉,为何要去大厨房煎药?这就有些古怪了。也难怪之前听闻孝敏太后身子不适,却不曾煎药,老奴还以为她随身带着药丸子呢!”
杨嬷嬷有些疑惑,其中有两点可疑之处。小泥炉虽火力不大,不能做羹汤等吃食,但煎个药还是成的。药材多数都要用小火煨上,小泥炉正合适,何必舍近求远?
“咱们的厢房离得这么近,难道是不想让咱们知道?”慈宁太后灵光一闪,突然来了兴致。
“若是治头眩之症的药材,为何又要将药渣都倒走?”她越发觉得有些可疑,心中狂跳起来。
“其实当时她还未盖上大碗之时,奴婢似乎闻到了一股藏红花的味道。可她动作太快,奴婢又离得远,只感觉隐隐约约,也不能确定。”拂晓有些苦恼,但又觉得此事实在可疑。
查氏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四射,“藏红花?”
“难道她在服用避子汤?”杨嬷嬷惊呼出声,她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惊肉跳。
若是如此,那孝敏太后与摄政王有染一事,就是千真万确了。先帝已逝,身为太后,怎可能还需服用避子汤?
“哈哈!这贱人,果真是胆大包天。”查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她激动地手都在颤抖。
“真是天助我也!”查氏紧握成拳,真觉得这此刻老天爷又站在了她这边。
“娘娘!他们不可能从宫里得到汤药,只能是从外头买来。寺里的大夫是和尚,更不可能给他们开这样的方子,或许之前就曾下山去买过这等汤药。”
杨嬷嬷也兴奋起来,只要他们找到买药的医馆或大夫,那孝敏太后就是百口莫辩。
“她如此谨慎的性子,此事只会交代亲近之人去做。”查氏摸了摸头上的凤凰六面镶玉嵌七宝步摇,心里想到了碧柔。
“此事奴婢倒是知晓,前儿个碧柔下过山,说是山下有不少摊贩,卖的东西颇为新奇,还问奴婢是否要去。奴婢想着要伺候娘娘,便一口回绝了。只有那么一次,之后她应该没下过山。”
她和碧柔一般,都是近身伺候娘娘的,哪里能离得太久?撇去不当值的时候,再除了六急和被派出去做事,否则一般都不会离开主子身边。
当时,她心里还羡慕碧柔,觉得孝敏太后娘娘对碧柔不错,碧柔竟还能下山游玩。
“你可知她何时回来的?”孝敏太后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去了两个时辰左右,还给奴婢带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在山下买的。”
拂晓努力回忆着,时辰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碧柔去的时候还是晌午,回来之时,已经日落西山了。
“那就是碧柔了!杨嬷嬷,你派人拿着碧柔的画像去京城各大医馆问,哀家就不信找不到。”查太后勾唇一笑,随后吩咐道。
“是!”杨嬷嬷立刻应下,得了吩咐便出了屋子。
“你这次办得不错,不过这几日你要盯紧了廖氏那边,尤其是碧柔。咱们若是只抓着卖药之人,证据还不够充分,就怕她找替罪羊。”
慈宁太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随后又道:“此次本是法会完毕之后便要离开,但皇帝派了太常寺的官员过来,咱们得等到先帝的忌日过了之后,才能动身回宫里。这是个好机会,他们或许不会及时收手,只要再次幽会,那避子汤就得用着。”
“他们不可能不再找个机会偷偷幽会,咱们将她的避子汤给换了,届时珠胎暗结,不是更有说服力?”
查氏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若是坐实了通奸,皇帝的血统便值得怀疑,那百官定会将皇帝拉下马。这么一想,查氏就迫不及待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道高一尺
“还是娘娘机智过人,若真如此,那就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过,奴婢就怕他们狗急跳墙。若是他们想对您不利,咱们要同时对抗孝敏太后和摄政王,怕是要吃亏。这段时日娘娘还是多调些护卫在身边,以免让人有机可乘。”
拂晓跟随查太后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年的宫闱秘斗,朝廷倾轧,她都是经历过的。因此,拂晓和杨嬷嬷一直是查太后的左膀右臂。
对于麝香和藏红花等避孕之物,她可是熟悉得很。当年在她手上死去的妃嫔,喝过这类汤药的不在少数。
“嗯!不过哀家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哀家就怕他们拿蕴儿来威胁。再者,即便扳倒了廖氏和皇帝,摄政王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就会借机反了。咱们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以免到时猝不及防。”
说来这样的担心还太早,可若是此次抓到这样的证据,就不再是杞人忧天。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布置起来。
“哀家书信一封,你派人送去诏安侯府,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查太后思来想去,立刻命拂晓磨墨,诏安侯府是她的父族,她出不了珞叶寺,只能将事情交代下去。
......
“事情可办妥了?”见着碧柔进了屋子,廖太后放下手中的书,随意地问道。
“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了!”碧柔立在一旁,看着正悠闲自在的廖氏欲言又止。
“碧柔,你跟着哀家多年,还是这般不稳重。”廖太后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声。
“娘娘!奴婢只是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您不是......”碧柔脸色有些苍白,之后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这些年在芳华殿待着,将你的性子也养得单纯了?你忘了咱们当初在宫里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我儿成了皇帝,咱们就能高枕无忧?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帝的龙椅?皇帝手中无权,哀家便只能不择手段,为皇帝扫清障碍。”廖太后豁然起身,看向碧柔。
碧柔不敢看廖太后的眼睛,她也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变得矫情了。当年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那时比现在更难,当时能挺过来,怎么这次却如此瞻前顾后呢?
“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太胆怯了,奴婢一定自省,万万不敢拖累您。”碧柔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道。
“哀家怎会嫌弃你拖累?这么多年哀家待你如何,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咱们始终是最亲的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碧柔是当年与她一起进宫的,这世上谁都不可信,但碧柔是绝对能信的。
因为,碧柔是她的族人。
当年她要参选女官,父亲觉得她孤身一人在宫里无人照应,便又在族中挑了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族人。
进宫之前将碧柔的户籍消去,给她另挂了一户乡野人家,这才分开去宫里参选。
最后她成了女官,碧柔成了宫女。为了不让旁人知晓她们二人相识,她在佛堂当值那两年,从未联系过碧柔。
既是族人,碧柔也不是孤女,那自然有父母兄弟。只要将她的家人拿捏在手里,就不怕她不听话。
“你确定她看见了?”廖氏也明白不能将碧柔逼得太紧,于是岔开话题道。
“奴婢当时用余光看见了她的身影,她应该没有发现。躲在一旁,直到奴婢离开,她都没现身。”碧柔点头肯定地应道。
“那就是看见了,查氏那贱人一定开始怀疑哀家了。以为抓住了哀家的把柄,此刻只怕正在她屋里和杨嬷嬷她们共商大计呢!”廖氏冷笑出声,既然查氏想玩,那自己就顺了她的意。
纵然她明目张胆又如何?查氏能耐她何?
“这几日你依旧去大厨房煎药,看看他们的打算再行事。只要她有动作,那便表明她明知此事,却依旧要装聋作哑。”
廖太后咯咯笑出了声,她对查太后的品性十分了解,这贱人狼子野心,必定是想让她出个大丑,坐实了通奸这个罪名。
碧柔看着廖太后满眼都是崇拜,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年若非娘娘自己不想与皇上再恩爱,必定也是能找到法子不被打入冷宫的。只是后来娘娘心灰意冷,又觉得亏欠摄政王,这才进了冷宫,日日与佛相伴。
纵然娘娘不承认,但她明白,娘娘对摄政王,是有真心的。
“不过咱们之前找的那个婆子,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城了?”碧柔有些担心,那可是关键人物。
之前她打听到那婆子即将离开京城,才会放心去她那里买药。如今却要用上对方,若是真的走了,那就麻烦了。
“放心吧!他们只要寻到了蛛丝马迹,就是掘地三尺,也会将那婆子给找出来。”廖太后并不担心,她可不敢嘀咕查氏的实力。
廖太后望着桌上的茶碗,想起了这几日的温存,不禁脸上有些烧。
她又想到了查氏,查氏就是有个好出身,否则哪里会如此顺利?她手上还有些人脉,准备开始行动起来。楚王长大了,若是再不行动,那些人也要按捺不住了。
......
初夏的夜晚依旧有凉风徐徐,窗外弦月如钩,伴随着阵阵虫鸣。它们不敢进入梦乡,奋力挥霍着初生,却又所剩不多的生命。
一道黑影自窗台跳下,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房间里。这黑影进了屋子,却故意走出了声响。
正疏散了长发,打算睡下的女子心头一惊。随后她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忐忑和惊疑,望向了来人。
“你怎么来了?”女子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此人的衣袖。
却不想,被此人一把推开,并闪至一旁。
女子有些错愕,猛一抬头,借着月光,发现此人竟然戴着一面金绿相间的獠牙面具,她不禁身子一哆嗦。
“是你?”待镇定之后,女子的脸色陡然一变,随后走向了一旁的圆凳。
“怎么?很失望?”面具人冷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可以压低,听在耳中极为不适。
“你来干什么?还不到时候。”女子冷漠地回道。
第六百三十四章 更乱才好
“你倒是逍遥快活,怎么,乐不思蜀了?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交易,不要以为你重新找到了靠山,就想甩开我。摄政王不可信,你以为他还是当年的他吗?殊不知你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也在利用你。”面具男咬牙切齿地道。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这可不在咱们的交易之内。”廖太后用簪子挽起长发,对面具男子冷笑道。
“我只是提醒你,莫要坏了我的大事。让你清醒些,不要以为投怀送抱,就能让他折服在你的石榴裙下。不过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面具人讥讽地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停在廖氏的耳中,犹如老旧的风箱一般,让她厌恶至极。
她脸色一沉,怒火中烧,语气生硬地道:“我说了,那是我的事。咱们虽有交易,但一样是敌人,你不能干涉我。再者,你就是这般与我说话的?”
“怎么?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要摆长辈的谱?你看你,哪里有长辈的样子?在小辈面前衣衫不整的模样,简直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面具男这话简直刺进了廖氏的心口,被人如此鄙视,她当然气愤。她不禁将自己的衣领紧了紧,神色十分不自然。
“得了!我对你可不感兴趣,记住你的承诺!”面具男子纵身一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迅速与黑暗融为一体,廖氏不禁瘫坐在床上。
“娘娘?”今儿晚上是宫女婉清当值,她似乎听到里间传来说话声,连忙起床穿上衣裳,试探地喊了一句。
娘娘不喜有下人跟她住在一个屋子,所以她便住在了外间。
“无事!下床喝水,你去睡吧!”廖氏连忙回道。
她知道与此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的根基不如查氏,只能靠智取。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反正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只有将水搅得更浑些,她和皇帝才能有机会。
乱吧!更乱才好!
......
“老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钱氏有些焦急,在屋内团团转。
“唉!你糊涂啊!怎么连汤都能给弄混了?”杜淳枫叹道。
“今儿才拿来的药膳方子,也没来得及告诉金桔功效,她个姑娘家也不懂这些。”钱氏今日偶得一张药膳方子,名为固金汤。
这固金汤与男子有益,尤其是已经经过人事的男子,具有壮阳益气补血的功效。
“这?澜哥儿才十四岁,还未娶妻,可如何是好?”钱氏自知理亏,此刻也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过早行房事对身体可没好处。”杜淳枫喃喃道。
“若是能熬过去,可会对身子有碍?”杜淳枫想起什么,急忙问道。
若是叫儿子忍着,不知会对身子会不会有妨碍?若是妨碍他抱孙子可不成。
“没什么大妨碍,最主要补得就是气血。我怕你大补伤身,只敢放一点儿药材。熬过去就成,就怕他......”
钱氏轻咳出声,他们长辈这般与讨论小辈,也着实奇怪。
“屋里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怕是不成啊!”杜淳枫想想自己是绝对不成的,就看儿子了。
“那只能看他自己了,若是真有了通房,也不能负了人家姑娘,日后怕是要抬成妾室的。只是,不知他日后能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家世不凡的,不知是否会介意这些。唉!也是阴差阳错!”
钱氏叹了一声,心中也有些无奈。她可没打算这么早给杜尘澜找通房,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那你让金妈妈去看看?”杜淳枫不放心,便提议道。
“让金妈妈去作甚?少年人脸皮薄,这多不好?你儿子不是个没担当的,碰了必定会和咱们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觉得无奈又好笑。不过大郡朝男子满十五成亲的比比皆是,十四有通房也算不得稀奇,便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杜尘澜有些奇怪,今儿个怎么这么热?他忍无可忍,用内力一直压制到现在,身上竟然还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杜尘澜觉得口干舌燥,便搁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旁的茶壶,发现一壶凉茶都被他喝完了,便立刻叫道:“惜春!”
“少爷!”惜春一进屋子,便发现自家少爷面色有些潮红,平日里潋滟的双眸有些迷离,衣领也敞开了不少。
她有些不敢看,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再去备些凉茶来,命大厨房准备些凉水,我要洗澡!”杜尘澜此刻只想洗个凉水澡,他觉得很热。
“可您刚才不才洗过澡吗?”惜春有些疑惑,原本以为是热的,可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您该不是着凉发烧了吧?”惜春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杜尘澜的额头上。
杜尘澜舒服地喟叹一声,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撇开了惜春的手。
惜春一愣,眼中有些受伤,随后说道:“好像是有些热,奴婢去叫人请大夫。”
“我发烧了?别去,或许只是热的,你不觉得热吗?”杜尘澜有些奇怪地看向惜春,他突然觉得惜春穿得有点多。
“这会儿屋里很凉快,您若是觉得热,奴婢给您打扇吧!”惜春刚说完,便惊呼一声。
“呀!少爷!您流鼻血了!”
“我流血了?”杜尘澜用手去摸,难怪刚才他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惜秋!快去请大夫!”惜春立刻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语气十分焦急。
一阵人仰马翻,惊动了正房。杜淳枫和钱氏其实也没睡,他们正忐忑不安地等着杜尘澜院儿里的动静呢!
“荒唐!糊涂!”大夫怒不可遏,对着钱氏夫妻怒骂道。
“少年郎岂可服用固金汤?此药膳药力可不小,再多服用些,不是损了他的根基吗?还好他身子不错,能扛得住,否则就叫你们给害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儿没大碍吧?”钱氏都快哭了,给她方子的人不是说少放些药材就成吗?没那么大药效啊!
“他还是童子啊!可不是你这身经百战的年长之人呐!”大夫指着杜淳枫说道。
杜尘澜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今儿个丢脸丢大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固金汤
“他的身子不错,老夫给他开上一张药方,用上五日,应该能恢复。”大夫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他这是医者仁心,见不得人糟蹋孩子。
“不妨碍他身子吧?”杜淳枫也焦急地问道。
“说不妨碍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的身子将养将养,应该能恢复过来。记住!三年之内不能行房事,一定要将养好了才成,不然对子嗣有碍。”
大夫想了想,还是觉得气愤,“纵然你们急着抱孙,但也不应该拿他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还好只服用了少量,否则必定根基大损呐!”
三年不可行房?杜尘澜心中一喜,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这不是因祸得福吗?那这三年之间,他都不用愁娶妻的事儿了?
三年?惜春和惜秋脸色灰败,三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三年之后,少爷还未弱冠,可她们却成了老姑娘了。
“误食!这是误食!咱们为人父母,怎会做下这种事?下人不知这汤的药效,便给我儿喝了!”杜淳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澜哥儿差点被他们害惨了,谁能想到这汤的药效这么强?
一旁的金桔摇摇欲坠,是她坏了事儿,接着便瘫倒在地。是她害了少爷,主母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没想到这药力这么强?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还说药力没这么大,你这是被骗了吧?”杜淳枫朝着钱氏问道。
钱氏也十分纳闷,“这方子是从一名游方郎中手里淘过来的,他饿晕在了我那铺子门前,恰巧我就在铺子里,他说拿方子与我换银子和吃食。”
“你没找大夫看过方子吗?”杜淳枫此刻心中也有些怨气,这么强的药效,即便是给他喝,他也不一定能吃得消。若是澜哥儿真有个什么,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顾玄瑧?
“大夫看过了,问我是给谁做药膳,我说是我家老爷。他说对男子有益,只说少放些药材无妨,不用每日服用,一个月服用一次即可。”钱氏一脸茫然,大夫看过了她才放心给老爷服用啊!
“他那是说年长男子,你这是让童子服用了。”大夫摇了摇头,真是糊涂爹娘。
等将大夫送走之后,杜尘澜才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拿开。
杜淳枫和钱氏顿时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道歉,二人确实愧疚不已。
杜尘澜安慰了一番,其实他也有身为男子的苦恼。等他都适应了,却突然告诉他不能行房事,他觉得这经历还挺新奇。
“那大夫给封口费了没?可别让他透露出去啊!”杜尘澜此刻不关心其他,只关心这大夫若是出去胡乱宣扬,那满京城都有他不能行房事的传闻,想想都要钻个地洞。
“给了!给了!你放心,这大夫品性不错,在京城也十分有名,嘴很严实。”
杜淳枫夫妻将视线投向了金桔,此事其实也不是金桔的过错,杜尘澜向来不挑食,金桔当时也没问,直接就盛了汤。
要真论起来,钱氏的过错才多些。她当时只顾着和杜淳枫他们说话,倒是忘了桌上有两盆汤。
因此,钱氏心中愧疚不已。对金桔,也没了往日的欢喜。
“此事虽大错在我,但也不可不罚你。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便赐你二百两银子,算做你的嫁妆。你若有看上的,就与我说。没看上的,请了媒人来说媒也可。”
杜尘澜原本觉得金桔没犯大错,还想为她求情,但一看到这惩罚竟是如此,顿时闭了嘴。
古代女子不比现代,能拼搏自己的事业。在大郡朝,女子只能依附男子而活。嫁人是必经的过程,也是一条出路。
更何况钱氏念旧情,给了银子做嫁妆,还能找个合心意的郎君,也没什么不好的,难道还要留着拖成老姑娘不成?
金桔面色苍白,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太太能这么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连忙给几人磕了个响头,算全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惜春和惜秋看着金桔,不禁感慨良多。下人犯错,留与不留,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
次日,杜尘澜早早就起了床,赶去翰林院应卯。
“哎哟!杜大人昨晚这是没睡?怎地形容如此憔悴?”付原来了班舍,才刚进来,便发现杜尘澜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昨儿还一副神采奕奕,荣光焕发的模样,今儿怎么就蔫头巴脑了?眼圈下还有一圈青乌,人看着很没精神。
杜尘澜连忙起身,笑着说道:“昨日练字晚了些,没察觉到,过了时辰。”
“哦~”付原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杜尘澜,他怎么觉得不像啊?还练字忘了时辰?他不信。
再看杜尘澜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夜夜笙歌,纵情纵欲的模样啊!
“嗐!少年人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付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开始将昨日完成到一半的书史拿出来校对。
杜尘澜嘴角抽了抽,这厮绝对想歪了。可怜他还是个纯洁的少年呐,这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
一名妇人抱着手中的包袱躲进了一条巷子中,她大口喘着粗气,随后小心的往外探了探。
“这杀千刀的,也不知惹了哪位阎王了,干什么跟我这苦命人过不去?早知道就不接这笔生意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还得把小命搭上。”
妇人无比懊悔自己的贪心,还有两日,安分地待着就成。可她偏偏被财帛眯了眼,三百两银子,她真的动心了。
难怪给这么多银子,这银子拿着烫手啊!
妇人一拍自己的大腿,又往外探了探,见没人追上来,又缓了口气。
“不成!这两日那院子是回不去了,客栈也不能住,我得找个地儿躲两天。”她想起自己之前遇到的蒙面人,那两人也真是奇怪,给了她银子,叫她离开京城。
她一想自己反正是要走的,不拿白不拿。不过之后被人看着的滋味儿不好受,只是现在摆脱了蒙面人,却不知又得罪了哪方权贵。
妇人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她四处躲闪,在巷子中到处穿梭,终于来到了南城一条巷子口。躲在巷子的某处,她抬头看向那座府邸的牌匾,应该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