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原来比他还狠
刘衡狠狠瞪了杜尘澜一眼,接着甩袖离开了书舍。余下几人面面相觑。虽说这般实在失了风度,但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杜师弟勇气可嘉,入晨鹭书院本就是各凭本事,倒也不必歉疚!”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未免太过尴尬,余泗霖这才出声道。
“多谢师兄们体谅!”杜尘澜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余泗霖说得对,原本就是各凭本事罢了!他刚才这么说也是场面话,至于各人心中所想,那他就管不着了。
......
“老爷!您要小人去查的事儿,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刘管事候在门外,朝着书房内的孔德政禀报道。
孔德政正望着桌上一幅画像出神,闻言立刻回过神来,“进来回话吧!”
刘管事进了书房之后,正看见孔德政将画像匆匆卷起来。他瞥了一眼,上头是一名女童立于琼花树下。
果然,又是这幅画。这幅画,若不是重新修缮装裱过,怕是早就被老爷给翻烂了。
“如何?”孔德政小心翼翼将画像收在了锦盒之中,随后放入书架后的暗格内。
“杜尘澜是靖原府人士,杜府本是商贾传家。其父杜淳枫是杜氏庶出的三老爷,而他原先却也不是杜家的子嗣!”
“怎么说?”孔德政不由握紧了拳,心中顿时砰砰乱跳了起来。
“他是杜氏的嗣子,原父母是杜氏出了五服的旁支。因家中贫困,而他又自小体弱,家中养不活,这才将他送给了杜氏三房承嗣,入杜府才一年多。”
孔德政从圈椅上站起,若不是杜氏的孩子,那就极有可能是那人的孩子。
“他的亲生爹娘呢?如今在何处?之前又是以何为生?”
理解老爷激动的心情,刘管事还是立刻回道:“原爹娘如今正在宁德府,家中还有一女,将杜尘澜过继之后,从未去纠缠过杜府。之前在营生上撒过谎,说是做了些小买卖,其实是大户人家府上的下人。”
孔德政捏着桌角,颤着声问道:“何家府上?”
刘管事看了孔德政一眼,顿了顿道:“京城安氏!”
孔德政顿时跌倒在椅子上,他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全身都在发颤,“果然是他!”
......
杜尘澜他们没等多久,就有学子们拎着食盒进了书舍。
“诸位慢用!再等半个时辰,攻擂才会开始!”刘瀚骏对几人交代了一声后,来到杜尘澜面前打开食盒。
“有劳这位师兄了!”杜尘澜连忙接过,怎么也不能让别人伺候他吃饭吧?
“杜师弟无需言谢,希望咱们有机会成为同窗!”刘瀚骏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此人倒是热情,一见他便释放善意,难道是天性如此?虽说对方对他还颇为照顾,但杜尘澜并未放下心中防备。什么样的品性,只有相处多了才能知道,日久见人心!
一小碟子的白斩鸡,还有一碟醋溜白菜,一碟小葱拌豆腐,菜色虽然简单,但色泽看起来不错。刚才用脑过度,杜尘澜其实早就饿了。
“啧啧!没想到杜尘澜小小年纪,竟然还能写得出策论?难怪要来攻擂了!”一名书生将张贴的策论从头看到尾,顿时由衷地佩服道。
“此题竟然也能答得出来,还提了几点建议。虽说这建议没什么大的助益,但这篇文章开合有度,立意鲜明,落笔如有神呐!”
其中一人用扇柄敲了敲手心,点头赞叹道。
“我看不然,这第一个建议就十分可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一时之利算得了什么?”身旁一人十分不认同,即便这篇策论只涉及到农桑,对西晋的处境不过是点了几句,但针针见血,依旧还是十分出彩的。
更难得的是与之前那篇时文一般,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又并非华而不实,虚有其表。总之,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看来底子很扎实,博览群书是一定的。
“要照这么下去,那此子攻擂大有希望啊!”好文章人人都爱看,都是读书人,这些人此刻也忘了还未用饭的事儿,都仔细研读起来。
“这却不好说,余泗霖毕竟成名已久,也不容小觑啊!”
“其实余泗霖这两年有些沉寂了,虽说从之前贴出的卷子来看,这第一名当之无愧。但其真正的水平,谁又能知道呢?或许这杜尘澜,更有胜算!”
杜淳枫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心中终于缓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上了骄傲的笑容。
原来他的儿子这么厉害吗?之前听陈夫子所言,他也只道夫子喜爱澜哥儿,有些夸大其词了。或许澜哥儿确实有些天分,可也没到就连陈夫子都比不过的程度。
没想到今日这般一比试,便将这些个读书多年的学子都给比了下去。
难怪澜哥儿看起来胸有成竹,淡定得很。这一瞬间,杜淳枫内心稍稍膨胀了一些,也觉得今日应该不会白来。可他哪里知道,其实之前杜尘澜也没他想得那般淡定从容。
“哎?那咱们来赌一把,如何?”
“赌就赌!你前儿不是得了那洒金笺吗?你若是输了,不若匀几张与我?”
吴秋香此刻也在震惊之中,明明小澜启蒙这么晚,可如今都已经能作出时文和策论了。即便之前杜尘澜在外祖家请了名师教导了三个多月,但这已经足够证明杜尘澜的天分有多高。
吴秋香不由再次动心,看来若是还留在私塾,是不成了。倘若他再不奋力追赶,那杜尘澜就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与杜尘澜很是投契,除了方昶,他难得交到这么一个能交心的朋友。
“时辰到了,还有五场!”孔德政端坐于案前,他瞥了一眼杜尘澜,眼中再无波澜。
“开始第八场,本场依旧是策论!”
这次是尤雪展出题,他本就是教这类学科的,由他出题,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前朝施行的是两税法,一直到本朝先帝,并未有过更改。如今新帝登基,朝廷共议,要施行税法改革,以免偷税漏税。不过朝中谏言不一而足,至今未能拿定主意。就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吧!”
在场之人皆深吸一口气,就连温昌盛都对尤雪展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目光。这位,原来比他还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税法
“这?怕是不妥吧?”温昌盛抽了抽嘴角,朝廷都无定论之事,叫这些个学子来写,能写出什么名堂来?
再者此事朝中已经争议许久,当今与那位还起了不少争执,朝中派系更是互看不顺眼。
这样敏感的时刻,让这些学子以此来写策论。如此行径,如若传了出去,书院只怕要遭人非议。毕竟他们是院考,而不是院试啊!
不管他们书院背地里与朝廷有何瓜葛,但终其目的不过是教导儒学,泽林桃李罢了!
尤雪展一脸莫名,随后挑眉问道:“不知有何不妥之处?策论本就是议时政,改革税法难道不是时政?当今倡导鼓励读书人多多谏言,各抒己见。若是有学子能提出好的建议,还有望被采纳。正是因为此事还未有定论,这才应该拿出来探讨啊!”
刚才他怼尤雪展的话,此刻却又被尤雪展给扔了回来。温昌盛顿时一噎,随后气哼哼地道:“本就是你出题,你说了算!”
尤雪展撇过头,没再搭理沉下脸的温昌盛。哼!山长不常理书院事务,这温昌盛虽然职位权柄只在正副山长之下,但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
再这么下去,这书院就快成了他温昌盛的一言堂了。他就不愿惯着对方,反正他只是一介布衣,又无所图,即便得罪了温昌盛也不怕。
杜尘澜微微蹙眉,还好之前在父亲书房中借阅过税法等书籍。然而这道策论题,却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谁知道朝中是个什么风向?有人支持改革税法,就会有人支持守旧,不愿有所改动。
当今为何要改革税法,不正是因为此法对大郡朝来说,施行起来有难度吗?至于怕偷税漏税这一说法,也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
两税之法,其实比起之前的租庸调制税法要好得多。不说旁的,只说取消了那些杂役杂税,官员与百姓同等纳税,已经算是改革了。但此税法施行之后,弊端却也不少。
何为两税法?不分是否为原籍住民,只要在当地有资产,那就得纳税,且按户征收资产和田亩税。而每年分夏秋两季征收,得收两次。
如此一来,不管是官员或百姓,都要按资产交税。这般看来,明面上是一视同仁的,朝廷的税银也确实比之前租庸调制多了不少,似乎并无不妥之处。然则并非全然如此,因为其施行的难度不小。
各大州府分上中下等,每个州府贫富有差距,土地富饶与贫瘠自然也难以平衡。例如江南与西晋,便是两个极端之地。
此税法初立之时,并未考虑全面,导致事后施行时,有了难度。即便后来重新修订了两次,却依然不能完善。
而这一无法平衡的现象,之后衍生出了一系列的事端。其中土地兼并,在这一税法之下,愈演愈烈,乃是最大的弊端。
杜尘澜凝神思索,其实摊丁入亩,与大郡朝倒是合适。然而他却不能写,若是写了,那他还未入科举,便得罪了不少朝臣。这可是关系到朝臣们的切身利益,牵扯众多。
就如花儿还未长花苞,便会被人连根拔起。如今的他,对于那些个朝臣来说,连蝼蚁都算不上。
且会被旁人拿去做文章,即便他写了也不能直达天听,相反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过早牵扯进朝堂,他只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
于他来说,冒险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拖累了杜淳枫他们,那便是恩将仇报了。
若是写此策论,便只能着重在分析两税法利弊上。至于对新税法有何见解,在边缘摩擦两下就算了。不过是书院院考,犯不着舍了性命。
杜尘澜抹了把脸,真是两难的境地。不写见解,又要写得出彩,只能在分析利弊上,列举详细些了。
终于打定了主意,杜尘澜便急慌慌地开始磨墨。这篇策论需要花不少功夫,立意与列举必须得斟酌再斟酌。
“杜尘澜!你可是要继续?”正在杜尘澜边磨墨,边在心中想了个篇首之时,就听得有人在叫他。
他一脸迷茫地抬起了头,发现是山长孔德政。
此题如此刁钻,杜尘澜竟然还要继续?孔德政忍不住问出了口,难道杜尘澜不知,答了这篇策论,十分容易得罪人吗?
“回山长,自是要继续的。今日本就是来攻擂的,当然要一战到底!”杜尘澜觉得孔德政这不是在问废话吗?都到这一步了,谁还能放弃呢?反正他今儿是奔着晨鹭书院来的,自然要尽全力。
“你三人弃了?”温昌盛看着眼前的三名学子,他也这道策论题实在不好答,因此只是例行询问一遍,弃了也属正常。
就连第三名李维通都是脸色铁青,这道策论,他哪里会?这道策论涉及税法,便是乡试也不一定能考。即便他也读过不少书籍,但涉及到税法,他都是一知半解,如何能答此题?
李维通与另两人点头应是,接着便离席,随候在一旁的学子出了书舍。
“萧和瑧?是第二名吧?就由你来守擂吧!”温昌盛面对萧和瑧,面色都是缓和了不少。其他人先不说,这位萧和瑧是他十分看好的一名学子。
萧和瑧起身,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萧和瑧放弃守擂!”
这话甫一出口,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意外。不过,众人旋即想到萧和瑧的出身,便都了然了。涉及到朝堂,萧和瑧自然不便插手。
嗯?杜尘澜有些意外,今日这攻擂倒是有些意思。从第一场的时文开始,难度就不小。之后更是一场比一场难。
没想到他今日只用比试三场,便能结束攻擂,也算因祸得福了。只是最后,是否能得偿所愿,只能经人事听天命了。
“余师弟,不知你可要继续守擂?”余韵笑着看了一眼余泗霖,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余泗霖心中有些不悦。
“愿一试!”他已经是最后一人,若是他也放弃,那杜尘澜便是不战而胜了。
他们这十二人,还不知要叫外人传成什么样。势必会被质疑是浪得虚名,说不得入晨鹭书院都是作了弊的。
再者,他早就想与杜尘澜一较高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晕过去了
杜尘澜听见有人下场,于是也就不再关注,而是提笔开始起草。
首先得将本朝两税法和皇帝的英明给歌功颂德一番,之后再提出其中的弊端。至于税法改革,无需深入,只需提上一两句,点题便可。
“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
余泗霖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竟然已经开始提笔。他不禁讶异万分,杜尘澜竟然如此了解时政?他若不是族中长辈寻来过往朝廷邸报,否则哪里会对时政这般上心?
祖父说得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禁想到,之前他崭露头角时,还一度为此骄傲不已,如今他才明白祖父这两年让他好好沉寂的用意。
这篇策论五百字是少不了的,毕竟所述须得详尽。杜尘澜刚写了一半,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他边写,边用左手揉了揉眉心。
思路已经理清,杜尘澜想快些完成这篇策论,因为脑子实在有些混沌。
尤雪展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杜尘澜这篇策论了,不知杜尘澜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抬手看了一眼杜尘澜。
嗯?这是怎么了?尤雪展皱眉,他发现杜尘澜竟然半睁着眼,手中写写停停,似乎快要睡着一般。
“咳!”尤雪展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怎地?这么关键的时候,杜尘澜怎么能睡着?
杜尘澜浑然一惊,他拖着有些发昏的脑子,勉强睁眼看向纸张。却发现一滴墨汁滴到了纸上,将刚才写下的字迹渲染地面目全非。
策论才刚写了一半,杜尘澜已经拿不稳笔,此刻他只想躺下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不对!杜尘澜用仅存的意识抬起左手,对着右手手心伤口处狠狠一掐。一阵刺痛席卷了全身,使他越发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无暇顾及白布中渗透出来的丝丝血迹,杜尘澜将之前迷糊中写得不知所云的那两句划去。趁着此刻脑子还算清醒,他得加快速度。
“还有半刻钟!”余韵报了报时辰,他望着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的杜尘澜,有些不忍。
“杜小师弟,你还好吧?”他忍不住询问了一声,这位杜师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越来越苍白,人也越来越没精神。
“无事!”这一句声如蚊蝇,杜尘澜连头都不曾抬起,依旧在认真写着,只是速度却越来越慢。
杜尘澜眼前迷迷糊糊,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实在太累了。又狠狠掐了一把手心,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垫在了右手之下。此刻他脑海中还残留一个意识,不能弄脏卷子。
一阵疼痛,又换来短暂的清醒,杜尘澜已经在誊抄最后一段。
“温监院,这杜尘澜好似身体有所不适啊!”林讲书瞄了一眼文昌苑,心中有些担心。
他已经观察杜尘澜好一会儿了,这小儿好似随时就能晕过去似的,也不知道身子哪里出了岔子。
“山长,不若先为其请个大夫过来号脉再说,终究是身子要紧。这般写出来的策论,也达不到他平时的水准!”
尤雪展也连忙附议,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在身子不适的情况下,影响其发挥,那实在太可惜了。
孔德政拧紧了眉头,“杜尘澜,身子要紧,你可是有什么隐疾?若是撑不住,还是放弃了吧?”
“山长,咱们书院也没规定说身子不适,休息一会儿便算是主动放弃攻擂的。”尤雪展有些气愤,今日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回事?如此有天赋的孩子,这些人好似并不想招揽进书院似的。
若杜尘澜当真胜了,换一个第十二名,难道不划算?他百思不得其解,山长平日里不是最惜才吗?怎地今日好似有些反常?
“无碍......”杜尘澜刚刚说完,便嘭地一声,倒在了书案上。余泗霖原本就时不时地瞄向杜尘澜,这一倒下,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杜小师弟?”余韵连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杜尘澜右手包裹的白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就连垫在纸上的月白色锦帕,都被染成了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伤了右手?”尤雪展立刻焦急地凑了上去,这一看,便也愣住了。
因袖子挡住了杜尘澜的手腕和手心,应该是极力隐藏了,众人倒也没发现他的动作。难怪脸色这般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快!快去请个大夫来!”林讲书连忙接住了杜尘澜的身子,指着余韵去叫大夫。
......
“咦?怎么过了一个时辰,里头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一场还没完吗?”书院门前,下晌又聚集了不少学子。这些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对最后的胜出者好奇不已。
“哎!来了,这不就来了吗?”
“第十二场,今日攻擂已经结束!”一名学子高喊一声,接着两人便准备去张贴卷子。
“怎么就第十二场了?难道之前的都放弃守擂了?这里头该不会是......”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刚才还说第八场,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第十二场,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谁信呐?
怎么会这般巧?今日只比试了三场,这场攻擂赛就结束了?
“是!他们放弃了守擂,咱们书院的院考向来严苛,绝不容许有人作弊。等这卷子张贴出来,你们便能明白了。”
其中一名学子见众人有怀疑书院内幕的意思,脸色不禁一沉。不过随后他脸色稍缓,其实只需张贴了卷子,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咳!咱们也不是这意思,谁还不知道晨鹭书院的规矩?不过,杜尘澜攻擂到底有没有成啊?”
等看到了卷子,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内幕。若是还似上一篇策论那般,或者更难,那有人放弃守擂,也算正常。
“你们自己看便是!”
那学子因刚才众人的质疑,心中十分不爽。因此,也卖起了关子。
杜淳枫心中焦虑万分,原本也想凑上去看卷子,谁想从书院中匆匆跑出来一名学子,“请问哪位与杜尘澜一起来的?”
杜尘澜顿时心中更加慌乱,他扬声喊道:“我是他父亲!”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助他一臂之力
“请随我来!”那学子也没上前客套,二话不说,便在前头带路。
杜淳枫见他神色凝重,脚步还带着几分急切,心中不由一沉。
吴秋香也慌忙跟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攻擂结束了,却不见杜尘澜身影。
“咦?该不会是杜尘澜作弊,被书院给抓住了吧?”其中一人趁着学子正在张贴卷子时,忍不住恶意揣测道。
毕竟才八岁的孩子,却有这般学识,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妖孽?即便是余泗霖,虽说被称为神童,但在八岁时,好似也并没有这般厉害。
众人不禁鄙视地看了一眼此人,刚才此人还说杜尘澜有可能攻擂成功,一顿分析之后,说是大有机会。谁想这才吃过一顿晌午饭,这人又变卦了。
不过,许多人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悄悄跟着揣测起来。难道真如此人所说,杜尘澜作弊了?否则为何会叫杜尘澜的父亲进书院?
“今日无人作弊!”张贴的学子忍不住回首朝着众人说了一句,还好这些人入不了晨鹭书院,他耻与这些人为伍!
孔德政立于床前,用眼神仔细描绘着小儿的眉眼,眼神中透着怀念,又隐隐有着一丝恨意。
小儿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呼吸有些沉重,脸色也十分苍白。
孔德政将视线移到了杜尘澜的右手上,带血的白布还未换下,有些刺痛了他的双眼。
“倒是个倔性子!对名利与权势竟这般执着?”孔德政是震惊的,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果然是那人的孩子,性子如出一辙。
“山长,大夫请来了!另杜尘澜的父亲也请来了!”余韵进了屋子,虽觉得山长站在床前凝视杜尘澜的举措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多想。山长平日里脾性便有些古怪,其实并不好接近。
“杜尘澜的父亲?”孔德政闻言愣了愣神,随后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梅花形圆杌上。
“将人请进来吧!”
“是!”
没过一会儿,大夫就拎着药箱进来了,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脸焦急的杜淳枫和吴秋香二人。
......
“这么说来,那杜尘澜,是你家庶出三叔的嗣子了?”温昌盛看向对面站着的杜海州,难怪这两兄弟不但长相无一丝相似之处,就连脾性与悟性都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正是!学生事先也不知他要来晨鹭书院院考,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杜海州说到这里,有些气急败坏。
没想到杜尘澜竟然真的攻擂成功了,可杜尘澜才刚刚启蒙了数月而已,他实在不敢相信,以至于到现在,他还在质疑之中。
“你们杜氏是商贾出身,他如此处心积虑,要进晨鹭书院,怕是存着要与你抢名额的心思吧?毕竟你们杜氏只有一个名额,若是他没这心思,那又何必费这么大劲?”
杜海州顿时面沉如水,他自然明白杜尘澜的用意。杜尘澜就是为了要与他争名额,才来得晨鹭书院。
其实他心中隐隐有另一个猜测,可他并不愿意承认。
“温先生,您上次说的事,学生......”杜海州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他刚起了个头,却被温昌盛给打断了。
“山长最近已经开始插手书院庶务,再想行此计,有些冒险了,等过段时日再说吧!”温昌盛沉吟半晌,接着便端起了茶碗。
“温先生......”杜海州顿时白了脸,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去吧!”温昌盛有些不耐,摆了摆手,摆明了是要送客了。
杜海州失望至极,心中虽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那学生便先告退了!”
等杜海州离开之后,内室突然走出了一人。
温昌盛给对方倒上茶水,“在没遇到杜尘澜之前,或许老夫还能考虑他。可如今有了珠玉在前,他便有些不够看了。”
幕僚沈文韬就着还未下完的棋盘落了一子,“监院是看上了那杜尘澜?”
“正是!这些年来老夫放了不少诱饵,然而却没有一人能让老夫满意。那杜海州,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罢了!如今有了杜尘澜,倒不如在他身上花些功夫。此子天资不凡,或许能给那位当个大用。”
温昌盛看了看棋盘,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落下了一枚黑子。
“可从今日此子的表现来看,此子极有主见,怕是难以掌控!若是将鱼儿养得精明了,叼了鱼食便走,那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只要能引了鱼儿过来,就不怕他不上钩。先生可别忘了,他再有天赋,再努力又如何?没了咱们晨鹭书院的名额,还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也就那蠢货以为杜尘澜想与他一争高下,为了杜氏的那捐监名额呢!可他怕是不明白,人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更没将那个名额放在眼里。”
温昌盛冷笑一声,又或许杜海州明白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这么一比较,可当真是云泥之别!”温昌盛对杜海州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此子不但天资有限,还心性不佳,更没有胆魄。
“不过,据说山长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不知其中有何因由!”沈文韬知道这位是打定主意了,也不再相劝。
其实他也觉得此子日后入了朝堂,必然能成为那位的左膀右臂。
“这倒是不知,难道他与这杜尘澜是旧识?或者说与杜尘澜的长辈是旧识?这事儿老夫已经派人去查了,咱们等着消息便好。不过今日老夫对山长多番试探,觉得山长好似并不希望杜尘澜入晨鹭书院。”
温昌盛有些疑惑,难道杜尘澜的长辈与山长不是旧识,而是有过节?
“不管山长与他之间是何关系,既然监院拿定了主意,那便不能让山长搅黄了您的好事。”沈文韬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而后漫不经心地道。
“今日这杜尘澜在攻擂之时晕倒,不知与山长有没有关系?杜尘澜这般努力,咱们怎能让山长阻了人家的前程?那多可惜啊!不若让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温昌盛说完与沈文韬对视一眼,旋即相视一笑,二人眼中满是算计。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能读书
“大夫!不知我儿病情如何?”杜尘澜见大夫号完了脉,立刻上前询问道。
大夫起身看了孔德政一眼,而后才道:“无碍!或许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再加上他本就体弱,之前手又受了伤,这才昏了过去。等老夫为他开上一副汤药,再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不过,这手上的伤口颇深,之前已经快要结疤,今日又被撕裂了伤口,没有大半个月,应该好不了。”
杜淳枫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无大碍便好。
“他之前用的伤药倒是不错,对伤口愈合很有助益,应该是拢宝斋的金疮药吧?这金疮药光有银子,可不一定能买到,还得碰运气。这段时日手上的伤口切忌沾水,不可提重物,连握笔都不能,还是仔细着些好!”
老大夫说到拢宝斋的金疮药一脸羡慕,之前他也得过一瓶,还自己研制了好久,只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其法。
“是!我都记下了,那不知我儿什么时候能醒来?”杜淳枫听到这里,才放下了心。
“约莫过上一两个时辰,便能醒来。终日读书,伤身呐!”老大夫叹了口气,无怪乎读书人都体弱,读书可是身心都疲累。
等老大夫离开之后,杜淳枫才上前看了看杜尘澜。见杜尘澜呼吸平缓了许多,他终于将心中紧绷的弦松开了。
“还未恭喜杜老爷,杜尘澜今日攻擂成功,不日便能入咱们书院进学!”林讲书不放心杜尘澜,也在此等候了一会儿。
刚才他倒是将杜淳枫打量了好久,也是羡慕杜淳枫能生出如此优秀的儿子。只是,他觉得杜淳枫与杜尘澜长相与性子无一丝相似之处。不过儿肖母得多,或许杜尘澜像极了母亲罢!
“哦!失礼了!还未请教,您和这几位是?”杜淳枫刚才全副身心都放在杜尘澜身上,倒是将屋内另外几人给忽略了。
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觉得实在失礼,于是连忙起身朝着几人行了一礼。
“无妨!知你心切,乃是人之常情!”林讲书笑了笑,看来这位父亲对儿子极为看重。也对,这般懂事又聪慧的儿子,谁会不喜呢?
“在下是书院的讲书,姓林。这位是咱们书院山长,姓孔,这是书院的尤学长。另外两个是书院的学生,日后也是你儿子的同窗了。”林讲书对杜尘澜的印象极好,连带着对杜淳枫也是一脸笑意。
“当真是失礼了!”杜淳枫又是一番赔罪,这才注意到林讲书说的攻擂成功之事。
刚才只顾着杜尘澜的安危,倒是忘了这事儿。
“这么说来,澜哥儿是攻擂成功了?”杜淳枫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喜色,这实在是太好了。他没想到澜哥儿真的攻擂成功了,到这会儿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尤雪展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几人先出去吧!还是别扰了病患的清静!”孔德政突然开口,打断了几人的寒暄。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随后众人纷纷提出告辞。
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了杜淳枫父子和孔德政三人。
“杜尘澜学识不错,聪慧机敏,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孔德政比了个手势,请杜淳枫坐在他对面。
“山长谬赞了,他只是平日里较为刻苦而已。”儿子能得山长夸赞,杜淳枫自然高兴。虽说心中隐隐有些骄傲,但面上还是要谦虚的。
“不过,他不能入晨鹭书院读书!”孔德政说完,便凝视着杜淳枫。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杜淳枫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知山长是何意?刚才林讲书和尤学长明明说澜哥儿攻擂成功了。”杜淳枫有些急切,这山长一句话,就否决了澜哥儿,到底想做什么?
“杜尘澜确实攻擂成功了,不过他不能入书院读书。不!应该说他不能参与科举,更不能去京城!”
杜淳枫脸色顿时大变,这山长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知山长何出此言?咱们杜氏虽是商贾传家,但书院的名额也没规定商贾不得相争。即便您看不起商贾出身,那也不能否决旁人的努力和天分。”
杜淳枫不但生气,心中还有些恐慌。
“杜尘澜的身世,你知道多少?让他去京城,那是在害他。即便你不为他着想,难道也不为你族亲着想?连累家族,日后焉能有脸去见你列祖列宗?”孔德政面色冷凝,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杜淳枫浑身一震,他明白过来,孔德政知道的内幕一定比他多。
他之前并未想太多,认为那事儿毕竟已经过去,只要澜哥儿换了身份,便能摆脱过去,重新以新身份开始生活。但孔德政一见澜哥儿,似乎就对澜哥儿的身世起了疑心。
他不该侥幸,更不该存了那样的想法。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亲生爹娘不过是寻常百姓,何来身世一说?”杜淳枫咬牙不肯认,只是心中却十分苦涩,澜哥儿这般努力,难道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老夫不管你知道多少,但他的身世远远不止你所知那么简单。老夫奉劝你一句,带着他,远离京城,远离仕途。一辈子做个富家翁,吃喝不愁,有何不可?”
对于杜淳枫的欲盖弥彰,孔德政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苦口婆心劝解道。
这杜淳枫只是个那人生命中的过客,毫不起眼,然而事到如今,却无辜牵扯其中,已是连累。只希望此人能够听得进劝,否则......
杜尘澜看了一眼还未苏醒的杜尘澜,不禁犯了难。澜哥儿为了进晨鹭书院,花了多少心思,要他看在眼里的。更何况他已经成功攻擂,就等着入书院夺取名额。
若是事后告知澜哥儿,他不能入书院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他不知澜哥儿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杜淳枫拿不定主意,他不知这山长到底和澜哥儿是何关系,对澜哥儿又是何企图。
他想起那对夫妻临走前的叮嘱,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更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澜哥儿的身世,否则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意了
孔德政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这里是五千两银票,据老夫所知,你只是杜氏庶出,不得继承家业。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日后即便分了家,也不用愁生计了。当然,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杜尘澜的。”
杜淳枫顿时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将银票给推了回去。
“他既已经是我杜氏的子孙,那自然没有要旁人养的道理。这银票,您拿回去。至于您刚才提的这事儿,容在下仔细考虑一番。不过,不知您与澜哥儿是何关系?”
杜淳枫也没立即回绝,更没有一口应下。此人不知与杜尘澜到底有何渊源,他不敢轻易相信。
澜哥儿的身世,他也只知晓其中一部分,并不全面。当初那对夫妻说了,知道得太多,对他来说并非好事。然而此刻他却因为不知其中细节,变得被动起来。
“一个故人!”孔德政原本还不确定,如今只听得杜淳枫这般问,便明白,杜淳枫所知,不过是皮毛。
等杜尘澜醒来之时,已经是黄昏了。
“小澜,你终于醒了,伯父都担心坏了。”守在床边无聊抠手的吴秋香见杜尘澜终于醒来,立刻地抓住了杜尘澜的手,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杜尘澜这会儿脑子还有些迟钝,他眼前有些模糊,好半晌才看清眼前之人。
“师兄?”杜尘澜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叫吴秋香给按了回去。
“你还是躺着吧!这次失血过多,只怕你脑子还有些昏沉吧?”见杜尘澜苍白着脸,人也没了精气神,吴秋香也不禁有些心疼。
看杜尘澜唇有些干,他连忙起身给杜尘澜倒了碗茶水,随后小心翼翼把杜尘澜扶起,将茶碗递到了嘴边。
“你可真够拼命的,对自己也能下得去如此狠手。”吴秋香叹息了一声,杜尘澜为了这个名额,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而他这个有机会科举之人却不懂得珍惜,在举业上常常犯懒。叫杜尘澜这么一对比,他都有了深深的罪恶感。
杜尘澜不但有能耐,还如此努力,这叫他日后还有什么理由再偷懒?
杜尘澜叫茶水润了喉,脑子这才渐渐恢复了些。在屋内打量了一圈,没发现杜淳枫,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不见我父亲?”
“伯父带着洗月去煎药煮粥去了,说你醒来是定要进汤药的。大夫可是嘱咐过了,你的手再不能受伤了。这次怕是要过上大半个月才能好,你可仔细着些吧!你是读书人,手是要握笔的。”
扶着杜尘澜靠在了引枕上,杜尘澜突然轻笑出声,“也不是多大的伤,只是失血过多,有些晕眩而已。手伤再过上几日,总能好的,放心吧!日后万不会再如此行事!”
说到这里,杜尘澜的心便是一沉。对于之前的事,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无缘无故,怎会身子突然不适?手伤已经好了大半,绝不会引发晕眩。
当时他脑子迷迷糊糊,就像寻常人犯困一般,只想通通快快睡上一场,其他倒是无异常。
但当时的情形,怎么可能犯困?且还是非睡不可的模样,他掐了自己好几次,这才勉强将策论写完。这难道不反常吗?任何人都会觉得不对吧?
“小澜,大夫说你是连日来读书辛苦,身子骨又弱,终于熬不住了,这才晕了过去。”其实吴秋香也觉得有些蹊跷,毕竟杜尘澜来书院前瞧着精神不错,并没有一丝倦态。
为了今日的攻擂,杜尘澜昨晚还特地早睡,早上更是难得地起晚了。平日里他见杜尘澜读书虽然也十分刻苦,可也从来没见杜尘澜秉烛夜读过。
杜尘澜冷笑一声,大意了,那饭食绝对有问题。他当时虽说饿得很,但也也没敢吃太多。此刻想来,还好食用得不多,否则只怕也来不及等他掐手了。
“这是大夫所言?”杜尘澜轻声问了一句,也不知这大夫收了对方多少好处。
“是啊!大夫说你身子骨太弱,得好好补补身子了。”
没有理会吴秋香的话,杜尘澜正在心中思量,首先被怀疑的,便是来送饭菜的刘瀚骏。但此人与他无冤无仇,即便是他下手,那也是受人指使。
更何况下手之人也不一定会是他,这饭菜从大厨房端来,中间有多少人触碰过,也未可知。
杜尘澜在心中仔细搜索者可疑人选,若说有动机的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杜海州。
目的自然不用说,这摆明了是要阻止他进晨鹭书院读书的。而杜海州与他是竞争关系,算是最可疑的幕后之人。
不过,他心中还有两个怀疑的目标,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的动机。
“小澜!你怎么不问问攻擂的结果?”吴秋香忍了好一会儿,原本是想等着杜尘澜发问,他好给对方一个惊喜。
然而自从杜尘澜醒来之后,却一直未提及此事,此刻还发起了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吴秋香终于等不及了,只好率先提了出来。
“哦!成功了吗?”杜尘澜回过神来,挑眉问道。
其实看吴秋香的表现,便能明白到底有没有成了。若是没成功,吴秋香语气和神态可没这般轻松。
......
“老爷!这药汁都溢出来了,还是让小人来吧!”洗月见药碗中的汤药已满,而自家老爷竟然还未停止,于是连忙提醒道。
“啊!满了!”杜淳枫连忙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药罐放下。
“老太爷,还是小人来吧!”老爷从刚开始煎药时就心不在焉,若不是他在一旁一边煮粥,一边看火,只怕老爷都能将汤药给熬干了。
其实这事儿本就该是他下人做的,却不知老爷为何硬要跟来大厨房。
给了大厨房的掌勺半两银子之后,洗月才顺利拎着食盒和杜淳枫向杜尘澜所在的监舍走去。
因为怕汤药洒了,洗月特意放慢了步伐,不想杜淳枫走路竟比他还慢。
杜淳枫走至监舍门前之时,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突然有些迈不动脚。
他不知该怎么和澜哥儿说,若是澜哥儿问起攻擂一事,又问起何时来书院读书,他该如何回答?
杜春芬在门口思忖了好一会儿,心中才有了主意,叫候在门口的洗月疑惑不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院牌
“澜哥儿,你醒了?”杜淳枫进了屋子,便看见正在靠着迎枕和吴秋香说话的杜尘澜。
“父亲!”杜尘澜连忙坐直了身子,喊道。
“少爷!趁汤药还热着,快将汤药喝了吧!”洗月看着唇瓣发白的杜尘澜,有些心疼。他家少爷本就身子不太康健,如今失了这么多血,不知得补多久才能补回来。
良药苦口,杜尘澜虽不喜汤药的苦味,但也不是矫情之人。一口气将温热的汤药罐下,立刻又就了温水漱口,将口中的苦味散去。
“咚咚咚!”杜淳枫正想说话,却被敲门声给打断。
“杜小师弟,在下是刘瀚骏!”
杜尘澜立刻想起此人是之前给他送饭菜的师兄,不知对方过来所为何事?正好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敢问杜小师弟可有苏醒,在下是刘瀚骏,为他送书院院牌来的。”见着开门的洗月,刘瀚骏立刻道出来意。
洗月看了一眼刘瀚骏手中的小托盘,立刻让了开来。
“刘公子快请进,我家少爷已经醒了!”洗月知道这位日后便是自家少爷的同窗了,哪里敢怠慢,连忙热情将人引了进来。
“杜伯父!吴公子!杜小师弟!”刘瀚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而后向众人行了一礼。
“刘公子客气!”杜淳枫对这刘瀚骏印象不错,澜哥儿昏迷不醒之后,此人还来探望过。
吴秋香回了一礼之后,便让开了位子。
“杜小师弟,你可算醒了。”刘瀚骏脸上满是笑容,随后来到杜尘澜塌边弯腰与他说话。
“倒是劳累刘师兄跑这一趟!”杜尘澜说完便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脸上的笑容还算真挚,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
“不劳烦,咱们日后便是师兄弟了,要常来常往才好。师弟今日攻擂成功,为兄对你的学识感到震惊,日后为兄还指望你多多指教呢!”
对于攻擂一事,刘瀚骏是由衷地感到佩服。他没想到杜尘澜小小年纪,学识竟然这般渊博。
今日杜尘澜所作策论,可是已经被贴在了书院内的挂榜处,不少学子都前去拜读,更甚至还有些学长和将书都拿他的策论当做了范文。
杜尘澜还未正式入书院,就已经在书院内声名大噪了。不,应该说在府城也算是名噪一时了。
“师兄当真是折煞在下了,今日能攻擂成功,也算是意外的惊喜。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要请师兄提点几句呢!师兄在书院时日比较久,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杜尘澜连忙开启互夸模式,他可不想还未入书院,便被冠上目中无人,清高自傲的帽子。
“师弟客气了,咱们日后常来常往,相互探讨学问。”刘瀚骏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这位师弟的态度很是谦逊,这样的人倒是可以结交。
“对了,这是咱们书院的院牌和《院则》,这一份便是入书院的文书。你的卷宗已经放入书院存档,这文书是给你的。等过段时日你来书院,可要找了会长去,出示院牌和文书方能入咱们书院。至于你的常服,因为咱们书院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学子,因此待会儿会有针线房的婆子来给你量尺寸。常服是两套,你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付了银子多买上一两套。”
刘瀚骏望着杜尘澜苍白的面容,顿时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就要离家来书院进学了。
“多谢师兄告知!不过师兄说,过段时日来书院是何意思?”杜尘澜有些以后,难道他现在还不能读书?
“一般过了院考的人按照家中远近,都给了探亲假。毕竟有的学子来得匆忙,没带够日常所用之物。像杜小师弟所在的靖原府,就给了十日的假。”
“原来如此!”杜尘澜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是怕学生没带够盘缠。
“说来师弟能这么快拿到院牌和文书,还是因为监院发了话。监院可是很看好你的,你病了,他也和山长一起来探望过你,不过山长和林讲书他们也对你十分上心就是了。”
刘瀚骏这番话,倒是让杜尘澜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了,为兄这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多谢师兄,今日多亏了师兄三番五次地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杜尘澜见对方要离开,于是连忙客气了一句。
他从刚才观察对方的举止和神情来看,并不像是下药之人。对方与他说话很是坦荡,一说到要成为同窗,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可将对他印象不差。
不过,此人在书院中的地位应该不低吧?不然不会被总派了差事。这难道与那温监院是一个派系的?反正他觉得温监院此人心思太多,不太想与此人走得太近。
等刘瀚骏走后,杜淳枫才走至桌前,望向桌上的院牌等物。山长说澜哥儿不能进书院读书,那温监院,转头就给澜哥儿送来了入院的文书和院牌。
这该如何是好?杜淳枫犯了难。
“丙级?”吴秋香立刻凑上前去看那院牌,这令牌是铜制的,拿在手中很是小巧。
上头除了书院的云纹标志以外,下方便是丙级字样,其余并无特殊之处。将院牌翻过来看了一遍,只见背面写了几行小字。
就在吴秋香打量院牌之际,杜尘澜开口道:“父亲,只有十日的探亲假,咱们明日便回吧!”
“你身子还未好全,不如再休养几日!”杜淳枫立刻反对,舟车劳顿,澜哥儿能吃得消?
“母亲在家中恐怕都等急了,再者儿子只是伤了手而已。”
“也好!”杜淳枫将快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澜哥儿这会儿身子不适,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杜尘澜有些奇怪,怎么杜淳枫看起来十分反常?
“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不过是担心你罢了!”杜淳枫看看了一眼还在玩院牌的吴秋香,突然有了个主意。
“山长说了,你安心在此歇息,这是监舍,不过是一人一间的。为父的屋子在你隔壁,你有事叫洗月来禀报。”杜淳枫说完,便快步出了屋子。
“少爷,今儿老爷实在太奇怪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第二百章 心神恍惚
“我昏迷之时,可有发生什么事?”杜尘澜看向洗月,定是他没醒来之前,谁和父亲说了什么。
按理来说,即便他受了伤,但攻擂成功,父亲应该不是这等态度才是。他突然觉得,父亲好似对他要进书院,并没有之前这般上心了。
然而今儿早上父亲对攻擂之事,比他还紧张。怎么他才昏睡了两个时辰,父亲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老爷刚才一直在看顾你,除了中途山长和监院等人来看过您,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洗月凝神想了半晌,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来。
“哦!小人去客栈收拾常用物件儿回来时,正好看见老爷和山长两人在屋内,这屋内除了昏睡不醒的您之外,也没了旁人。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当时老爷的脸色不太好。等山长走后,老爷就开始心神恍惚,就连药都差点熬干了。”
洗月这才想起老爷心事重重的因由,连他都看出来了,那就说明老爷确实反常。
杜尘澜皱眉,“之前他二人说话,可像是熟识?”
“并不像!老爷认识山长,还是由旁人引荐的呢!他二人当时说话十分生疏,应该是初见。”洗月摇了摇头,当时老爷的心思都在少爷身上,就连山长在屋中,也未曾留意。
不认识?杜尘澜觉得这山长应该是与原主爹娘有些渊源,而后与父亲单独说了什么,才导致父亲这般态度。而此事,或许与他读书有关。
“小澜,你这院牌和文书可得保管好了。若是丢了,只怕来书院进学都麻烦得很。不过,晨鹭书院的规矩可真多啊!啧啧!五百多条呢!另外书院的月考、季考、岁考也太苛刻了,考差了竟然还要逐出书院,简直是毫无人性啊!”
吴秋香的心神已经被桌上的《院则》给吸引住了,大致看了一眼书院的规矩,俱是按照君子六艺来制定的,可见书院平日里的规矩就十分严苛,甚至是繁琐,这是要将规矩都刻在骨子里啊!
吴秋香看了几眼,就觉得头上青筋直跳,索性翻到后头,看起了书院的考试制度。
只堪堪看了第一页,他就忍不住感叹出声,“唉!不愧是晨鹭书院啊!这考试都有这么多细则,书院的学子日子不好过啊!”
也难怪他听闻只要进了晨鹭书院的学子,读书都异常刻苦。今日一看这《院则》,这不刻苦不行啊!只要名次落后,就会有被赶出书院的风险,谁还敢不刻苦呢?
若是没进晨鹭书院也就罢了,只你既然进来了,最后居然被赶出去,那就有些丢脸面了。换了他,他也会拼命学的。
杜尘澜被吴秋香打断了思绪,看了一眼桌上的院牌等物,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好歹之前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至于今后会不会横生枝节,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守月可回来了?”杜尘澜想起了守月,他交代守月去办的事,也不知有没有办成。
“小人去客栈之时,问过掌柜的,说是还未回来呢!这会儿就不知了。”洗月摇了摇头,他进来伺候杜尘澜,那还是因为杜尘澜是病患的缘故,晨鹭书院是决不允许下人进来伺候的。
守月若是刚回来,那也只能住客栈。
“嗯!我现在还不是书院的学生,住着书院的斋舍不太妥当。明日一早,你去请示父亲,咱们早些回客栈。”
这一人一间的斋舍,怕是还得有特殊的条件才能住进来。他今日晕倒,不管是什么原因,已经给书院带来了麻烦。
杜尘澜不想给书院的学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是同窗,日后还要相处两年多。
他又想起了贡生的名额,连续三年都岁考夺冠,算上今年在内,他算是赶上了,还来得及。
还好他这次是直接入了丙级,否则从丁级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每个学子只能在书院内待上五年,五年一过,不管你要有没有科考,都不能待在书院。
若他错过了这次的贡生名额,还得再等三年,届时他都出了书院了,哪里还有机会夺得这个名额?
因此,这三年的岁考,他必须夺冠。就连月考和季考,他也得每次在前十以内。这么一想,他的压力还不小。
还是得早些回靖原府,他只有十天时间,路上都得花六七日。不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他可不放心。
“这《院则》你要不要看看?规矩太多了,只怕你看了都要头晕。”
吴秋香原先还十分羡慕杜尘澜能入晨鹭书院,可此刻他居然有些庆幸,即便以他的本事也过不了院试。但那些规矩先不说,只说这考试,实在有些苛刻了。
“我有些乏力,等过两日看也是一样的。”杜尘澜这会儿还在想着杜淳枫的事儿,实在没心思看《院则》。
“哦!也对,你还病着呢!我就不扰你清净了,我和伯父在隔壁屋子挤挤,你早些休息。”吴秋香将《院则》又放了回去,他倒是忘了,今日不和杜尘澜住一个屋了。
翌日,吴秋香先回了客栈收拾东西,顺便买些河通府的特产带回去。而杜尘澜,则是被监院温昌盛给请到了他的斋舍。
监院在书院的权柄不小,其斋舍,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子。
“学生杜尘澜拜见温先生!”杜尘澜行了一礼,还未直起身,便叫温昌盛给虚扶了一把。
“你身子还未痊愈,快不必多礼,坐吧!”温昌盛指了指对面的坐榻,而后他率先坐了下来。
“多谢温先生!”杜尘澜也没客气,昨儿失血确实多了些,今日头还有些晕眩。
“昨儿你要攻擂时,老夫就很看好你,你果然不负老夫所望,竟是攻擂成功了。咱们书院近年来,只有两次攻擂,还都以失败告终,你这次算是在书院,甚至是府城都狠狠扬名了一把!”
温昌盛自小泥炉上拎起茶壶,竟是要亲自给杜尘澜倒茶。
杜尘澜连忙双手接过,为对方先倒上了茶水。
温昌盛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之前观察过此子,规矩很是不错。他喜欢和性子通透、遵德守礼之人打交道,不必多费口舌。
第二百零一章 改名
“先生过誉了,不过是师兄们让着学生罢了!昨儿给书院添了不少麻烦,也劳先生您受累,学生以茶代酒,给先生赔罪了。”
杜尘澜看出这人是个极爱面子的,也十分喜欢被奉承,当然要投其所好。
虽说他不欲与此人多打交道,但此人毕竟在书院内权柄不小,还是不宜得罪。
“好好好!老夫瞧你很是知礼,是个好后生。读书使人明智,从你所作策论来看,你也算饱读诗书了,难怪如此谦逊。”
若说之前只是看上了杜尘澜的天赋,那此刻温昌盛倒是对杜尘澜的谦虚谨慎和尊师重道十分满意。
“学生惭愧,不敢当。学生来府城已有一段是日,常听闻有学子赞扬您高人雅致、才华横溢。还未来书院攻擂之前,便想若是有幸见您一面,即便没能入晨鹭书院,那也不算是憾事了。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先生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品性高洁之士。”
温昌盛闻言很是受用,比起杜海州,此子倒是要圆滑得多。
“你这手可要仔细着些,不可沾水。读书人,手尤其重要。老夫之前看过你写的字儿,写得不错,日后勤加练习,必然能有所成。”温昌盛语气和蔼,那关怀慈爱的目光,让杜尘澜心中一紧。
素不相识,这温昌盛对他这般上心,实在说不过去。
“多谢先生关心!”这温昌盛单独找他,肯定没好事儿。
“不过,你昨日为何会突然晕倒?还好山长找了相熟的大夫与你诊治,那杨大夫医术不错,在咱们府城十分有名。你这伤口,他说半个月能好,应该差不离,你不用太过担心。”
杜尘澜挑了挑眉,随后笑着道:“学生自小体弱,加上这段时日读书有些费神,昨日又是在这等情况下,紧张导致昏厥,也十分有可能。大夫也是这般诊断的,还开了药。”
“啊!是,大夫的确是这么说的。”温昌盛目光闪了闪,再次看了微笑着的杜尘澜一眼,随后却端起了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杜尘澜虽有些不耐,但也没急着开口询问。此人既然叫了他来,那肯定是有目的的。不过若只是为了将大夫一事透露给他,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端起桌上的茶碗,杜尘澜突然朝着内室看了一眼。自从进了这屋子之后,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在打量他,让他十分不舒服。
“老爷,学子易林蔚在外头候着呢!”随从匆忙进了屋子,向着温昌盛禀报道。
温昌盛皱了皱眉,他倒是将此人给忘了。也罢!此人暂且还得罪不起。反正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等日后有的是机会。
“让他进来吧!”
“先生有客,那学生就不打扰了。等日后入了书院,学生再来讨教学问。”杜尘澜见对方要见客,连忙提出告辞。
还要收拾东西回靖原府,他也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只是一名学生,反正你也是书院的学生了,那老夫就与你引荐一番。”温昌盛见杜尘澜站起身,心中突生一计,于是连忙挽留道。
“学生易林蔚拜见先生!”
杜尘澜本是背对着那人,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来人身着书院常服,正低垂着头向温昌盛行礼,有些看不清容貌。
“不必多礼!林蔚,这是昨日攻擂成功的小师弟杜尘澜,你二人日后就是同窗了,老夫为你二人引荐一番。”
温昌盛指了指易林蔚,随后又对杜尘澜说道:“这是你师兄,名易林蔚。说不得日后你分书舍时,还能分到一起。”
易林蔚猛然听到杜尘澜三个字,便立即抬头看了过去。果然是他,原来他到河通府的目的,便是为了攻擂。
昨日听到名字,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可后来听到是靖原府出身,他便知不会是旁人了。
“易师兄,在下杜尘澜,日后在书院,还要仰仗师兄多多照顾!”杜尘澜面色如常,心中却起了波澜。
此人没抬头,他就已经看出是谁了。这个身形,他十来日前才见过。之前还与之相处过一段时日,自然不会认错。
在这里看见他,他当真意外得很。没想到对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晨鹭书院的学子。
以对方以前的身份,怎可能入晨鹭书院读书?看来他猜得没错,对方的身份另有隐情。
没有参加院考,直接入了晨鹭书院,说不是特权,谁信?
“杜师弟!”易林蔚蠕动着唇瓣,微微阖眼,敛去眼中的震惊,也轻声回了一句。
杜尘澜竟然能如此冷静,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为何他不叫自己的名字?方昶心中无数个疑惑冒了出来。再次相见,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平静。
还有,杜尘澜怎会在温昌盛的院子里?他与温昌盛又是何关系?
“先生,学生打算今日回靖原府,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这就先告退了!”杜尘澜不欲与易林蔚寒暄,既然易林蔚对他和吴秋香视而不见,甚至连姓名都改了,那就说明不想与过去再有纠葛。
既如此,看在曾经同窗一场的份儿上,他也没必要拆穿人家,更没必要纠缠。
“去吧!”温昌盛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师兄,师弟就先告辞了!”杜尘澜朝着易林蔚施了一礼之后,便出了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杜尘澜在琢磨此事,是否要告知吴秋香。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吴师兄能早日放下吧!毕竟今后不是一路人了。
......
“沈先生觉得此子如何?”等易林蔚走了之后,温昌盛连忙叫出在内室躲着的幕僚沈文韬。
“刚才,他好似发现有人在窥探他,感知十分敏锐!”沈文韬皱了皱眉,此子过于精明,怕是不好掌控。
“哦?何以见得?”温昌盛并没有发现杜尘澜有任何异常。
“他看了内室不止一眼,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沈文韬摇了摇头,反正对方猜到了又如何?
“那沈先生以为,他有没有听出老夫的用意?”温昌盛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儿,即便再精明,也不一定会听出他话中的含义。
第二百零二章 押注
“自然是听出来了,且看他好似并不意外。不是猜到了,便是知道些他自己与山长之间的渊源。不过,小人瞧着他之前与山长并不相识,应该能排除后者。”
“您的意思是,他已经在怀疑山长了?希望是如此,若是山长当真不愿他来书院读书,那便是想断他前程呐!咱们正好可利用这一点,让他为咱们所用。”
这么好的苗子,他孔德政非要往外推,实在不符合常理。那位不是正抓耳挠腮,缺人使唤吗?孔德政这次怎么舍得放手了?难道当真与杜尘澜的父母有过节?
“此子不好对付,要想拉拢他,怕是得费一番功夫。但若是将此人引荐给主子,必然能得主子看重。将来他总是要走仕途的,将此人安插在那位身边,不是更妙?”
沈文韬轻笑出声,杜尘澜有些能耐,那位又正求贤若渴,不是个绝佳的机会吗?
“既然沈先生也这么觉得,那此子所作时文与策论,老夫就交予主子过目了。”温昌盛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杜尘澜想要那个名额,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杜尘澜带着洗月和杜淳枫回了客栈,刚走进屋子,便看见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守月。
“少爷!”守月见了杜尘澜进来,脸上便带了几分喜色。
“嗯!事儿办成了吧?”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打量了一眼屋内,发现吴秋香并不在。
“办妥了,您所料不差,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守月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了五千两的银票,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怎么只有五千两?”杜尘澜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示意守月将其收好。
“五千两您还不满意?这么多银票,小人拿着都胆战心惊的。说来,这次还多亏了习远,不然小人还真不知有没有命回来呢!”
守月此刻想起之前的事,还有些后怕。
“习远的本事不错,有了他,你还担心自己的安全?不过,我的赔率竟然这么低?竟然给了我五成?”
杜尘澜实在想不通,他这样一匹黑马,不是应该赔率很高的吗?毕竟余泗霖可是成名已久的神童啊!
“您那篇时文不出,谁还能认识您,那时赌坊里头还没有您的名号呢?等时文一出,您的名号才挂了上去。不过您的赔率为何这么低,那不是因为大家看好您嘛?您还不满意?”
他家少爷也是胆大,在去晨鹭书院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让他去找赌坊押注。
他一大早就去了,发现根本没有他家少爷的名号。而后等了一个多时辰,赌坊才将少爷的名号挂了上去。
他迫不及待地押了一千两和吴少爷的一百两,这么大的手笔,还惹了不少人的注意。还好少爷将习远借了过来,否则他怀揣着五千两的银票,哪里还能回得来?
习远在路上挡了好几拨人,他们在坊市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儿,才敢回客栈。
“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有些脑子啊!”杜尘澜点了点头,一篇时文一出,竟然只是五成的赔率。这些人,也太看得起他了。
想象中的打脸,一赔九的事儿根本没发生,杜尘澜很是郁闷,这就少了四千两呢!
不过,能完整无缺地回来,倒还真要感谢习远了。
“你二人乔装过的吧?可别让人给认出来!”杜尘澜想了想,有些不放心,若是被人暗中盯上,他读书人的名声将毁于一旦。晨鹭书院头一个便会将他逐出去,更不用提名额了。
“您放心,肯定无人能认得出来。咱们去可是戴了面具的,进这赌坊之人都戴了面具。进入还得有熟人引路,先得付了保银,不然您以为这银子这么好拿呢?若不是小人前段时日为了打听书院之事,结交了些人,这赌坊咱们还真就摸不着,更别说进去了。”
守月这次总算长了见识,自然要在主子面前吹嘘一番。
“哦?这赌坊进去竟然还要戴面具?”杜尘澜有些震惊,他从未听过去赌坊还要戴面具的。
“这家赌坊与别家不同,押注都是一百两银子起,赌坊概不赊账,从不放利钱。不过,这赌坊的抽成实在太过,您和吴公子的一千一百两,若是按照五成的赔率,那就得五千五百两呢!赌坊得抽一成的红利,不过小人算是新客,便去了零头,最后只给了五百两。”
杜尘澜顿时慕了,竟然要抽一成的红利,这赌坊简直是日赚斗金啊!真叫人羡慕。
“这赌坊还真是奇怪,人人皆可坐庄。咱们今日押注,庄家竟然不是赌坊,也不知是何人,反正财大气粗得很。不过,押您赢的其实不多,那人应该赚了不少。”
杜尘澜又慕了,此人这次应该赚了不少。不过,坐庄也是需要胆魄的。还是赌坊好,稳赚不赔啊!
“从未听说,这赌坊还有不放利钱的。”杜尘澜对此十分好奇,这样大的好处,难道赌坊不想赚?
“听说有需要可以引荐,但赌坊不放。小人其实所知也不多,只是听了一耳。”
“嗯!”说是不放利钱,但那些放利钱之人,背后肯定与赌坊扯上了关系。如此大手笔,说不定赌坊的主子,背靠朝廷哪位大佬。
这样的赌坊,一百两银子起步,有银子的人才玩得起。
“将吴师兄的五百两银子拿出来,等他回来再给他。”杜尘澜之前要做此事也没瞒着吴秋香,吴秋香只劝阻他少押些银子,以免惹出事端。
之后倒也不反对,甚至还拿出了一张百两银票,押了他胜。
杜尘澜不知道吴秋香信不信他,但他明白这肯定有之前豆干方子的情意在。毕竟对吴秋香来说,一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是!不过,习远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告诉老爷?老爷知道之后,必定会生气的。”守月有些担心,习远是跟着他一起进的赌坊,当然看见他押注了。
“我之前已经嘱咐过他,他不会多言。再者,这银子我是准备给父亲和母亲的,算是过个明路。三房在府中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了这银子,给母亲寻个营生做,咱们三房在府中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第二百零三章 喜事?
“不过,我目前的营生,不太想让父亲他们知晓,得等分家之后再说。所以这本钱,还是得寻个由头。”
杜尘澜本就没准备留下这银子,给了钱氏,让其做个营生,也好解了三房的窘境。反正妇人的嫁妆不算在公中,钱氏做营生和杜淳枫做营生,自然不一样,杜氏没权利没收儿媳的嫁妆。
他想了想,还是将主意打到了之前去采的石斛上,说卖了一千两,应该不过分吧?
钱氏精明,嫁妆那八十亩田地和一间铺子就打理地很好。每年三房的支出,钱氏的嫁妆都要贴补一半。
“那本钱就说是先前采石斛得的,你们可别说漏了嘴。”杜尘澜嘱咐了两人一声,免得到时候漏了馅儿。
挂在天边的星辰暗淡了些许,天边隐隐露出一丝银白,然而却未能破开这无边的黑寂。
“咯咯咯!父亲,再推高一点儿!”银铃般的欢笑声在耳畔响起,风吹起女童的发梢,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女童明媚的笑容上,让站在树下的男子脸上笑开了花。
“再推高一点儿!”女童似乎嫌弃男子不够用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高了危险!”男子的话还未说完,秋千上的小人儿瞬间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荡荡的秋千在来回摇摆。
“书儿?”男子大惊失色,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双眼,惊得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用手摸了摸额角上的汗,渐渐平复下心情。
望了一眼窗外,天才是蒙蒙亮。孔德政拿起一旁的外裳,披了衣裳下了床。
他摸到烛台,将其点燃,而后转开书架前的暗格,从中捧出锦盒,打开锦盒他望向里头安静躺着的画轴。
孔德政突然叹了口气,将锦盒盖上,又放了回去。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他开始磨墨。
“刘贵!”孔德政高喊了一声,将今日正在外间守夜的刘管事惊醒。
匆匆忙忙穿上了衣裳,赶到了里屋,“老爷!”
“您怎么起床了?”见孔德政竟然在提笔写信,刘管事惊讶万分。这天还未亮,老爷竟然起这么早?
“你赶快派人将这封信送去靖原府!”孔德政将信装在了信封中,递给了刘管事。
“是!”刘管事虽奇怪老爷为何这时候要送信,但他不敢迟疑。将信接过,趁转身之际瞥了一眼信上的名讳,他顿时吃了一惊。
“老爷,少爷!前面就是靖原府了,咱们这次回程倒是没耽搁。”守月悄悄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坐了三日马车,简直腰都要断了。
就连杜尘澜,连着三日的赶路,脸色都苍白了不少,这次元气到底还是伤了一些的。
“澜哥儿,日后万不可再莽撞了。你看你,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唉!”杜淳枫见状有些心疼,这孩子为了达到目的,竟是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澜哥儿这般想读书,这几日他愣是开不了口,以至于到现在还未提及此事。
“父亲放心吧!儿子惜命得很,身子将养几日,便能回来了。”杜尘澜微微一笑,他爹最近几日时常走神,估计还是为了那事儿伤神。
......
“老爷!知府大人来了!”田管事快步进了书房,朝着正在核实账目的杜高鹤说道。
“谁?”杜高鹤有些迷茫,可是说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啊!已经被请进偏厅奉茶,您此刻是不是得去会客?”田管事有些焦急,也不知这知府大人来是做什么。不过知府大人来了,老爷说什么也得去作陪的。
杜高鹤这才回过神来,他迅速站起身,随后整了整衣袍,对田管事道:“随老夫去见客!”
杜高鹤带着田管事走在去偏厅的路上,他心中正在思量,这知府大人怎么突然来了杜府?难道是又想算计杜府了?
来之前竟然未下帖子,如此急切,怕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知府大人怎会来得如此匆忙?你可有打听出什么?”杜高鹤边走,边问向田管事。
“小人也不知,不过小人看知府大人的脸色,好似心情还不错?”田管事心里也没底,知府大人是个老奸巨猾的,他哪里看得出什么?
杜高鹤沉了脸,前儿因为布匹一事,杜氏可是送了刘天祥三万两银子。难道这刘天祥还不满足,还要来吸杜氏的血?
望了一眼前方的偏厅,杜高鹤加快了脚步。是何目的,一探便知。
“原来是贵客临门,草民有失远迎,还望知府大人恕罪!”杜高鹤一进偏厅,便发现了坐在上首的刘天祥。
“哈哈!杜老太爷客气了,倒是本官未曾投递拜帖,便贸然登门拜访,失礼了!”
刘天祥仰天一笑,眼神却在打量着杜高鹤的神色。经上次布匹一事之后,这杜高鹤这段时日可未曾去府衙拜会过他,想必心里心疼得紧。
“知府大人能光临寒舍,那是咱们杜氏的福气。”杜高鹤纵使心中再怄,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
刘天祥示意其坐下,倒是也没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地道:“今日冒昧造访,其实还是因为杜氏得了一件喜事!”
杜高鹤有些莫名,最近杜氏应该没什么喜事啊!
“还请大人明示!”
“哈哈!与你那好孙儿有关,你们杜氏日后怕是要出文曲星喽!”刘天祥抚掌大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讽。
杜高鹤随即脑海中蹦出的身影,竟然是杜尘澜。可他随后便否定了,不可能。即便杜尘澜再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如此妖孽。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是州哥儿了,难道州哥儿得了哪位大人物的赏识?
“大人说的可是州哥儿?”杜高鹤小心地试探道。
“不不不!”刘天祥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杜老爷子可不止是一个孙儿啊!”
“难道是澜哥儿?”杜高鹤惊叫出声,当真是澜哥儿吗?
“正是!”刘天祥点了点头,随后不错过杜高鹤的每一个神情。这倒是有意思了,这正经的亲孙要靠了人情进晨鹭书院,那买来承嗣的嗣子,却是靠着自身的能耐入了书院。
杜氏只有一个名额,不知这老匹夫会如何选择。
第二百零四章 见风使舵
“难道澜哥儿攻擂成功了?”杜高鹤此刻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否则喜从何来?
“是!恭喜杜老爷子,书院中的文书刚到咱们靖原府,本官今日便命人存了档。说来咱们靖原府近年来除了你们杜氏,便从未有学子能入晨鹭书院。没想到你们杜氏竟然如此争气,实在令人羡慕得很。”
刘天祥一脸赞叹之色,望向杜高鹤的目光满是欣慰。
“咱们靖原府终于也出了神童了,这两日河通府早已传开,杜尘澜神童之名,名副其实!本官读了他的时文和策论,很是惊艳。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也有这般见识。还是杜老爷子教导得好,不管是杜海州,还是杜尘澜,都是好儿郎。”
杜高鹤此刻心中满是震惊,说实话,他之前很不看好杜尘澜。倒不是觉得杜尘澜愚笨,而是因为杜尘澜进学时日实在太短了些。即便后来请了名士教导了三个多月,可这么短的时日,又能学到多少?
之所以由得他去河通府,便是想让杜尘澜死心。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成了。
“怎么?老爷子还不信?”刘天祥嘴角勾起,这杜高鹤,怕是没想到杜尘澜真能进晨鹭书院吧?
“怎会?只是实在震惊,老夫之前便知澜哥儿聪慧,不过也是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进学实在晚,没想到给老夫带来了惊喜。说来也是惭愧,澜哥儿读书刻苦,年岁虽小,却很是自律。老夫还未来得及教导他,他竟然已经入了晨鹭书院。老夫惭愧,实不敢居功。”
杜高鹤缓了缓心神,又道:“不过,入晨鹭书院是他的造化。只是这神童的美名,会不会太过了?澜哥儿年岁还小,若是声名太盛,让他生了矜骄自傲的心思,便是得不偿失了。”
“杜老爷子倒也不必过谦,早有泉州府神童余泗霖闻名已久,杜尘澜能胜过他,得此美名,并不为过。晨鹭书院每年都会举办院考,然而数年都未能有学子前去攻擂,更别说还能成功的。放眼之前数十年,不曾有一人。杜尘澜以一己之力,单挑十二人,最终攻擂成功,不止在河通府,在其他州府都已经传开了。”
靖原府出了神童,与他的政绩上也算是添了一笔,刘天祥自然高兴,不过心中也有些遗憾,更是有些不自在。
杜尘澜入了晨鹭书院,若是日后有机会下场科考,入了仕途,那之前的事儿,也不知会不会被对方怀恨在心。
虽说之前未曾挑明,但杜高鹤这个老东西却是知道的。若是在杜尘澜面前嚼舌根子,杜尘澜会心无芥蒂?
之前杜高鹤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若是杜氏这两名子孙日后有了出息,想必秋后算账是一定的。
刘天祥皱了皱眉,但不过是一瞬,便又放了开来。先不说杜尘澜有没有机会入仕途,即便入了又如何?
他明年有望升迁,等杜尘澜入了朝堂,他说不定已经成为了三品大员,杜尘澜又能耐他何?更何况他只要背靠那棵大树,一个小小的杜氏,根本不必放在眼中。
冷哼一声,刘天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若不是靠上了那位,他又何必纡尊降贵来杜府报喜讯?
便是等上两年,若是杜尘澜没了机会科考,其实之前的事儿,倒也不是不能想。不过,如今暂且还是歇了这心思。毕竟晨鹭书院,他可得罪不起。
“咳!终究还是不宜太过高调。”杜高鹤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刚才心中泛起的一丝喜意,又被遗憾所取代。
若是这等好事儿落在州哥儿头上,他也不至于会这般纠结。
“老爷!门房来报,说是闵氏与邵氏派人送贺礼来了。”许管事来到杜高鹤身边,轻声说道。
杜高鹤皱眉,这两家的消息倒是得的快。若不是知府来了杜府,只怕他到现在还未收到消息。
虽说之前也派了人关注杜尘澜在河通府的动向,但他却并未有多少上心。因为他早就已经在内心认定,杜尘澜不可能成事。
云过雨歇,如今的时节,靖原府总会时不时地下些小雨,应该是要从深秋迈入初冬了。
洗月为杜尘澜拿了件披风裹在了身上,杜尘澜才觉得暖和了些。或许是这几日身子又亏损了些的缘故,他有些畏冷。
摸了摸胸口,舍利子这几日比之前变小了许多。他才知道,原来舍利子是会慢慢消逝的。他的身子越需要修复,舍利子便会被消耗地更快。
“老爷!咱们要进府了!”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望着前方的角门,车夫也不禁松了口气。
连着赶车三日,虽说有习远小哥来替换,但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呀!是三老爷和五少爷回来了?”门房见着车夫,立刻脸上布满了笑容。
杜淳枫撩开帘子,朝着门房笑了笑。
“三老爷和五少爷这趟出门辛苦了吧?回来可得好好歇歇!”门房见着杜淳枫露出脸来,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啊!”杜淳枫有些讶异,平日里他也常出入府中,怎没见门房这般客气过?
这门房势利得很,平日里见了大哥、二哥,都是一脸的谄媚,比见到他时,态度截然不同。
杜尘澜倒是若有所思,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怕是府中已经知道他要入晨鹭书院读书了,否则这门房不会是这般态度,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狗眼看人低的主儿。
杜尘澜猜是杜高鹤派去河通府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不过这门房如此热情,态度倒是有些不对。毕竟只是入书院,又不是下场科考,何至于这般巴结?
马车驶进了外院,杜尘澜还听到后头门房大呼,叫人去禀报老太爷。
等一进外院,杜尘澜便随杜淳枫下了马车。不妨脚刚一落地,竟意外看见了候在一旁的田管事。
“小人见过三爷,五少爷!”
“原来是田管事!”杜淳枫有些意外,田管事可是父亲身边近身伺候的人,怎会在这里?
“您和五少爷刚入府城,老爷就得了消息,特地命小人在此候着!”田管事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脸上笑意盈盈地道。
第二百零五章 人尽皆知
“父亲可是有事要吩咐?”这一回来,还未修整,何事这般急切?杜淳枫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日知府大人特来咱们府上,祝贺咱们五少爷入了晨鹭书院进学。与咱们府上走得近的几家也送来了贺礼,老爷吩咐,晚上设宴款待众人。特地叫小人在此候着,等三爷和五少爷修整一番,随后前去花厅赴宴。”
“知府大人?”杜淳枫心中一沉,怎么知府大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
“正是!小人在此恭贺五少爷入了晨鹭书院。今日知府大人收到了书院送来的文书,五少爷攻擂一事便传开了,如今府城谁还不知咱们杜氏出了神童?为此,来了不少贵客恭贺,老爷只能设宴在花厅。”
“这就传开了?”杜淳枫愁眉紧锁,没想到书院的文书竟然到的比他们还快。
“劳烦田管事,容我先去修整一番。如此风尘仆仆,要见贵客,有些不妥。”杜尘澜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即便入晨鹭书院算是一大喜事,但也不至于府城人尽皆知吧?
他们还未回到府中,竟然就已经有客上门恭贺了,为何这般急切?再说,这么短时日内传遍府城,好似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似的。
“自然,三爷与五少爷请便。”本就是来提醒一声,田管事传达了老爷的意思就成。
杜尘澜回了院子,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惜春为他准备热水。这两日实在不便,为了赶路,杜尘澜也不会矫情到为了洗澡而耽搁时辰。
“少爷!如今府上都传遍啦!说您入了晨鹭书院,咱们这小院儿里,今儿可热闹了!”惜秋自从杜尘澜回来,便开心得很。
其中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少爷了,她和惜春也十分想念,不过这次少爷入了晨鹭书院乃是大喜事,就连稳重如惜春,今儿脸上也是时不时地挂着笑的。
“这段时日府上可有什么事儿发生?”杜尘澜揉了揉眉心,微微阖眼,只觉得身子有些乏力。
这刚回来,想歇一会儿都不成。还要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之人,着实累得慌。
惜秋这才注意到自家主子兴致不高,连忙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长房的二少奶奶病情比之前更重了些。昨儿请了大夫,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了。”
杜尘澜有些意外,之前听说二少奶奶是因为小月,才导致身子亏损严重。常年服用汤药,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不过之前只听说不得见风,但也没听说不能下床过。
“怎会突然加重?不是一直反反复复,却并无大碍吗?”杜尘澜有些奇怪,既然刚小月时大夫说不会有大碍,那为何之后病情一直反复,如今竟然还加重了?
“奴婢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昨儿二少爷与二少奶奶起了争执,他院儿里的下人都听到两人吵得十分激烈。或许是被气病了,连夜请的大夫!”
“大夫怎么说?”杜尘澜觉得这二嫂可真是神秘得很,反正他是一都未见过。
府上不是一直传言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吗?否则杜海林怎会终日不做事,只专心守着病妻?那二人又会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按理来说,就凭两人毫无存在感的模样,他们不惹事儿,府上应该也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药方都没换,说是让二少奶奶放宽心,便走了!”惜秋觉得这大夫说不得就是个庸医,这人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连药方都不换,可见没什么真本事。
终究是长房的事儿,杜尘澜只叫惜秋多留意一些,便不再过问此事。
“没想到澜哥儿这次还算争气,竟然真的入了书院!”钱氏放下手中的绷子,看着自家老爷正在穿戴,连忙上前为其整理衣袍。
杜淳枫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问道:“若是澜哥儿不去书院读书了呢?你说父亲会不会同意?”
钱氏奇怪地看了一眼杜淳枫,“为何不去?之前澜哥儿挖空心思,不就是为了能科举吗?不去书院,那之前所做一切不都白费了?老爷为何会有此疑问?”
杜淳枫叹了口气,他看了钱氏一眼,即将到嘴边的话有咽了下去,随后便改了说辞。
“其实做个富家翁也是好的,即便入了书院,也不一定就能科举。”
“老爷要对澜哥儿有信心,他既然能攻擂成功,那贡生的名额,就能争上一争。即便最后未能得偿所愿,但努力过,就不会留有遗憾。澜哥儿心性坚韧,他若有想做的事儿,任旁人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主意。”
钱氏将脸上的笑收了去,“老爷可是有事瞒着我?澜哥儿为何不能去读书?”
“也不是不能,而是走仕途这条路太艰难。人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为何不选了轻松的活法?”杜淳枫在桌前坐下,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和杜尘澜开口。
“老爷之前可不是这般态度,你对澜哥儿读书一事尤其上心。如今突然转态,让我如何能相信你所言?再者,现在全府城的人都知道澜哥儿要入晨鹭书院了,你突然说不去,咱们府上的脸往哪儿搁?老爷子不会准许的,他最看重名声。”
钱氏觉得自家老爷总是如此天真,老爷子最爱惜脸面。这亲孙子去书院,不惜用人情。不是亲生的,即便考上了,也不许去书院读书,外头会怎么传?
就是因为全府城都知道了,杜淳枫才会如此为难。
“老爷不如将因由与我说说,咱们夫妻本是一体,难道我还会害了澜哥儿不成?”钱氏不由想到了杜尘澜的身世,难道与身世有关。
杜淳枫摇了摇头,澜哥儿的身世不能与钱氏说。倒不是他不信钱氏,而是此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也罢!即便去了书院,那贡生的名额也不一定会落到澜哥儿手上。再者,那山长说的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是与澜哥儿的父母是旧识,那他为何会对澜哥儿是这种态度?
第二百零六章 发火
还有两年多,谁能说得出其中的变数?现在想来,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杜淳枫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就连知府大人都来恭贺,若是澜哥儿不去,那岂不是打了知府大人的脸?即便刘天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杜氏对刘天祥来说,不值一提,哪里能任性得了?
酒过三巡,席上推杯换盏,杜尘澜今日也算是出尽了风头。虽说那些人只是以他为由,欲与杜氏搭上关系,但终究还是得了不少夸赞的。
不论真情还是假意,他倒是收了不少的礼。除却文房四宝,便是珠环配饰,这些见面礼倒是让杜尘澜小赚了一笔。反正这人情有杜氏去还,他只管接了便是。
如众星拱月般粉墨登场,而后又形单影只地离开了这觥筹交错的名利场,杜尘澜只想得个清净。
这些人有个应付的场面就成,最后他离去,哪有人关心?说到底,也不过是入了晨鹭书院罢了!日后能否下场科举,又能否入朝堂,犹未可知。今日大多是结个善缘,日后来往,便有了由头。
杜尘澜从花厅出来,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来了上房。
杜淳枫还在席上作陪,钱氏原本作为杜府的女主人之一,自然也是要陪同那些女眷的。但不知为何,却是早早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奴婢见过少爷!”守门的小丫头丽鸢是三房院儿里刚提拔上来的三等丫头,与惜秋差不多大。一双大大的杏眼,性子很是活泼,不过做事很是妥帖,并不跳脱。
“丽鸢姐姐,母亲可是歇下了?若是没有,那劳烦通报一声。”
望着杜淳枫温柔缱眷的眉眼,丽鸢连忙笑着回了,“奴婢可当不得少爷如此称呼,少爷唤奴婢丽鸢就好。太太还未歇下,少爷您等等,奴婢这就去通禀。”
丽鸢只是三等丫头,哪里还当杜尘澜这般称呼?就连院儿里的一等丫头金桔和泽兰,也是不敢在少爷面前放肆的。
“太太!少爷来了。”钱氏刚卸了钗环,打算洗漱,不想却听得丽鸢禀报,说杜尘澜来了。
算了算时辰,此刻也不早了,也不知是何事。
“让他进来吧!”钱氏随意抿了抿发髻,也没插上钗环,紧了紧衣裳,便出了里间。
“母亲!”杜尘澜打量了一眼钱氏,见其神色并无异常,便放下了心。
三房在杜府的境遇,不光杜府的人知道,只怕整个府城也是知晓的。怕是钱氏在席上受了什么气吧?已经是常事。
外头的,也都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表面风光,杜氏的名额轮不上他。
“少爷!”金妈妈每次见杜尘澜都是一脸慈爱,若是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金妈妈才是杜尘澜的母亲。
“怎地这么晚还未歇下,可是有什么事?这几日你和你父亲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着为好。”
钱氏在席间见杜尘澜之时,便发现其面色有些苍白,心中存了疑虑,而后便早早便回了院子,找了洗月询问,才知杜尘澜手上有伤。
“手上的伤这几日不要沾水,明日请了蒋大夫来为你诊脉。本就身子骨弱,再不爱惜,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钱氏皱眉,先是训斥了一番,而后发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这才住了嘴。
“儿子省得,多谢母亲关心!”虽不是温声细语地叮咛,但这是钱氏独有的关怀方式,杜尘澜是明白的。
“这段时日父亲似乎有些心事,儿子之前询问,父亲却不肯透露。未免郁结于胸,还请母亲多多劝导,让父亲解开心结才是。”
杜尘澜在回靖原府之前,派守月去查了那名为他诊治的大夫。果然,此人与山长孔德政是熟识。
虽不知温昌盛为何要对他透露这些,但能看得出对方应该是想拉拢他。既如此,抛出的诱饵不可能是假的。
而父亲与孔德政单独交谈过,或许正是为了不让他读书一事。
能做出下药这等劣行,那山长说不得还有别的手段阻他回书院。这段时日,他还是得小心行事。
杜尘澜端起茶水,却突然想到了原主的亲生爹娘。他年岁还小,不可能得罪孔德政,只能与他的亲生爹娘有关。
要想知晓他们其中有什么过节,或许还真得从原主爹娘那里下手。又或者,那温昌盛倒是可利用一番。
“或许是忧心你小小年岁要离家求学,舍不得你。这几日我会好好开导你父亲,你只管安心读书便是。”
钱氏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又有些欣慰。澜哥儿对老爷倒是不差,甚至连老爷有心事,都要关心一番,也不算白养了这么个嗣子了。
杜尘澜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叠子银票,示意金妈妈接了去。
金妈妈有些疑惑,上前接了过来。定睛一瞧,发现竟然是一叠子银票。
“这?这么多银票?”金妈妈敛下心中的震惊,连忙将银票递到了钱氏面前。
“这银票是哪来的?”钱氏皱紧了眉头,她将银票摊开,只见面上是一张五百两的。再往后看,一百两和五百两的都有。
杜尘澜当时给了吴秋香五百两银子,一赔五,又给了赌坊分成,他自己则剩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上此采玉莹花时,顺便踩了几株石斛,卖了一千两银子。这剩下的,是儿子押注得来的。每年晨鹭书院院考时,都会有人坐庄,儿子买了自己赢,这是赢来的银钱。”
“啪!”杜尘澜话刚说完,便只听的一身闷响。
钱氏气得用手狠狠拍了桌子,“你是读书人,最重要的事便是读书,你可知你这等行为,叫人知晓,会污了你的名声?饱读诗书之人,皆以骄奢yin逸为耻,更遑论是下赌注了。若是传了出去,必将受人唾骂!”
钱氏震惊不已,她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这般胆大,会去赌坊下注。
杜尘澜也没想到钱氏竟然会这般生气,这还是头一次,钱氏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虽说之前钱氏也不喜他,但顶多就是无视,偶尔讥讽几句,是从来不会这般对他咆哮的。
第二百零七章 河通府来信
“我知你主意大,但你年岁还小,还不懂得分辨是非。你莫要以为这银子来得容易,日后便存了这心思。这赌钱可碰不得,十赌九输,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你可知晓?一旦沾上,就甩脱不得。”
钱氏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她怕杜尘澜因此次得利,便对赌钱一事上了心,容易误入歧途。
“母亲!儿子知道赌钱的害处,若不是他们拿儿子挂了牌,儿子绝不会做下此事。当日行事,万分小心,儿子并未亲自下场,还请母亲放心。”
有了这银子,钱氏随意做个营生都可。日后三房的营生,他不会插手。
“你做事,原本我是放心的。只是,你这次倒是让我失望了。”钱氏将银票放在了桌上,心中泛起了担忧。
杜尘澜心眼多,且还胆大心细得很,聪慧自不必说。可这世上卖弄权术,搅风搅雨之人,通常都是聪明人。她就怕,日后杜尘澜入了朝堂,算计太多,终将为祸杜氏。
这般想来,钱氏也不禁有些后悔,竟不知让杜尘澜去读书是否是明智之举了。
“让母亲担心了,日后儿子必不敢再犯。”杜尘澜知道钱氏在气头上,少不得要用好话来安抚。不管怎么说,这银子算是过了明路,日后他也能专心做自己的事了。
他态度恭敬,向钱氏行了个大礼赔罪。钱氏也是怕他误入歧途,对他还算是关心的。
“希望你能言而有信,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钱氏见杜尘澜态度诚恳,只得叹了一声,她和老爷哪里管得住此子?
从晨鹭书院院考一事来说,他们便明白,杜尘澜其实不做无把握之事,更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想法。
“这银票,我先替你收着。等你日后说亲,还是给了你。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会与老爷说明,记在私账上。”这么多银子,杜尘澜一个小儿拿着,她实在不放心。若是又起了去赌钱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虽说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但钱氏可不是那起子小人,自然不会想占为己有。
“这银子,是儿子孝敬父亲和母亲的。咱们三房在府中的境遇,儿子是知晓的。三房日子过得不如其他两房宽裕,平日里也是多靠母亲嫁妆贴补。我和父亲身为男儿,常为此事愧疚不已。只咱们府上并未分家,因此儿子想求了母亲,将这银子拿去寻个营生做,也好让父亲和您过得宽裕些。”
钱氏闻言就是一愣,“这银子,怕是得有四五千两吧?你舍得?”
说心里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杜尘澜本就与她不甚亲近,竟然放心将银子交给她?且看这样子,应该是随她处置的意思。
“不过是四千五百两,钱财皆是身外之物,这有何舍不得的?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儿子孝敬您和父亲不是应当的吗?这银子拿去做营生,还能钱生钱,总比放在那儿干看着要好。即便是买了铺子或田地,租钱和出息也能贴补些家用。既是给了您,怎么处置随您和父亲的意。儿子以后的精力要放在举业上,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
钱氏脸色缓和了不少,杜尘澜竟真是信她的。
“既如此,那便买些铺子和地吧!若说是营生,你可有好的建议?”钱氏本只想买些地,但若是没营生,突然买了不少地和铺子,总会透露出风声,届时府上又会多不少闲言碎语。
杜尘澜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钱氏的娘家。钱家有酿酒的作坊,但酿出的酒只是普通,并不名贵。
可一瞬之后,杜尘澜便放下了这想法。钱老爷子那样的性子,还是莫要与钱家扯上关系了。
“上次儿子在书中看到了个胭脂的方子,不若您试试?”钱氏是女子,应该会对此感兴趣。
“哦?不知是哪本书?我去寻来看看!”钱氏果然感兴趣,女子哪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
“哪本书倒是不记得了,应该是一本医书上的。等儿子写了来,您再让人尝试一番。”其实哪是从书上看来的,不过是脑海中的记忆罢了!
“也好!这二百两银票你拿着,穷家富路,日后去书院,一些花用在所难免。”钱氏知道杜尘澜不会乱花银子,若是不知节制,这四千五百两便不会给她。
不管杜尘澜有没有私下留存银子,她都不会克扣杜尘澜读书的花用。
“是!”杜尘澜也没矫情,与钱氏又说了两句之后,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太!虽说赌钱要不得,但少爷一片孝心,还是值得称赞的。”金妈妈叹了一声,这小小的人儿便开始为家中的生计操心了。
“可赌钱是万万碰不得的,去拿账本过来,将这银子记在账上。这银子不管花费在何处,都要记账。往后他成亲,这些都要还了他的。”
之前她觉得杜尘澜精明过人,她身为长辈,省事儿不少。可此刻她却觉得,太精明,也令人烦恼得很。
金妈妈连忙应下,她从内室捧来账本,而后道:“其实太太也不必与少爷生分,少爷的本意,便是太太您和老爷过得舒心些。”
然而金妈妈实在想不通,这世上竟有如此妖孽之人,或许这便是读书人常说的“多智近乎妖”吧?
一日一晃而过,杜高鹤准备将前儿看得账本盘了做个总账。谁想刚提起笔,就见田管事进了书房。
“老爷!有您的书信!”
“哦?是何人所书?”杜高鹤有些奇怪,这段时日他们府上无人出去采买,难道是哪位旧友来信?
“回老爷!从河通府送来的!”田管事将书信递到了杜高鹤面前,杜高鹤疑惑地接了过来。
将书信拆开,他先看了下头所书之人的名讳。这么一看,他顿时惊讶万分。
......
“少爷!咱们为何不走上次那条道?这是绕了远路啊!”洗月有些疑惑,不知少爷为何要舍近求远。
“这不是早出来了两日吗?不必急着赶路,走这条道还能看看沿途的景致。”
杜尘澜笑了笑,这次回书院,他提前了两日,只与钱氏和杜淳枫告了别,轻车简行出了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