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竞争对手
“四哥!”杜尘澜打开门,进了屋内。
杜海州闻言转过身看向杜尘澜,眼神中满是复杂。不管怎么说,杜尘澜的勇气他还是有些佩服的。若是换了他,他或许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但有勇气是一回事,没有自知之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五!三叔说你要去晨鹭书院打擂台?”杜海州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父亲与四哥说了?”杜尘澜欣欣然走至圆桌前,他们三人就上了八盘菜,有些奢侈啊!
“你同窗吴公子呢?怎么没邀请他来?”杜淳枫没看到吴秋香,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心情有些不顺畅,儿子刚才已经另外叫了饭食。”杜尘澜笑了笑,而后看向了还站在桌边的杜海州。
“可不是你惹得他吧?你们是同窗,也算是好友了,犯不着为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起争执。”杜淳枫见杜尘澜面色如常,也总算放下了心,他知道儿子一定有分寸的。
杜海州望着这对父子旁若无人又若无其事地交谈,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然而这两人竟然一点也没当回事儿?还在谈这些个无关紧要之事?呵呵!
杜海州气到冷笑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杜尘澜的声音,“四哥!你怎么不坐?再不用饭,饭菜就凉了。其他的事儿待会再说,还是吃饭要紧!”
杜尘澜早就有些饿了,于是连忙催促道。
杜海州觉得他快要气炸了,这时候谁吃得下饭?
嗯?不对,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祖父他知道此事吗?”
“四哥是指来晨鹭书院院考一事吗?祖父他当然知道啊!”杜尘澜明白杜海州的意思,估计这位是被这消息给炸晕了。
“你是说祖父他同意你来晨鹭书院院考?”杜海州的声音陡然又高了起来,他不明白,祖父怎么可能会同意?
难道祖父是想让杜尘澜早日放弃那个名额?还是说祖父已经改了主意,当真想让杜尘澜与他相争?
可他是祖父的亲孙啊!祖父会将这机会给了杜尘澜吗?
“四哥放心吧!来之前我早就打探过打擂之事,既然来了,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四哥不妨与我说说,这书院中的讲书们都有些什么偏好?或者说,四哥你都在看什么书?亦或者,四哥可有听到这次有哪些才子参加院考?其中呼声最高的有哪几位?”
杜尘澜见杜海州不坐下,也无奈放下碗筷。既然杜海州不想进食,那就只能来讨论一下书院院考的详情了。
杜海州有些意外,没想到杜尘澜倒是很通几分人情世故,不是那等只知读书的书呆子。
他眼珠一转,“现在还早,不知道都有哪些人。但据传闻,那位泉州府的神童余泗霖会来。其他有名的才子,我暂且只听到两位,不过都是少年成名,这二人分别为萧和瑧、李维通。”
杜尘澜顿时来了兴趣,“不知这三位有什么传奇,四哥快与我说说!”
杜海州这才坐下,开始道:“那泉州神童余泗霖,闻名已久!据说此子五岁启蒙,七岁就能熟背四书五经,其余书籍,也有涉猎。九岁能出口成诗,虽说没什么脍炙人口的佳作,但比起一般的学子,也不算差了。他们余氏,乃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二品大员。不过,近两年来,他倒是没了声迹,低调了起来。”
“只是在上个月,就有不少人谈论起此人,包括晨鹭书院的学子。传闻此人之前风头正猛,却是被家中长辈压了势头,在家中修身养性。因此,今年是必要参加院考的。”
杜尘澜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压力。看来此人是个劲敌,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现在是脑子长残了。
很明显,或许是当初风头太盛,他家中长辈觉得还是低调些好,打算压一压余泗霖的性子。
“那不知另外二位呢?”杜尘澜对另两人也十分好奇,也疑惑这些个神童才子,为何要扎堆来院考?
“另两人虽说没有神童之名,但才子的名声确实早早就传开了。这二人若不是想进晨鹭书院读书,怕是早就下场了。依照他们的学识,成为禀生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杜海州见杜尘澜神色有些凝重,便知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五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
“进晨鹭书院不正是为了科考吗?为何他们有这等能力,却还要进晨鹭书院?”杜淳枫也疑惑起来,难道要下场之前,还必须得入晨鹭书院?
“三叔,晨鹭书院可不是您想得这般简单!”杜海州提起此事,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自得。
其实杜尘澜倒是想明白了原因,无非是为了人脉。且晨鹭书院可不单单只教导学问,只要入了晨鹭书院,学子们很是受益。
“君子六艺五德四修,这才是晨鹭书院所教学的内容。其中六艺尤为重要,每年季考和岁考皆评优劣等级,之后记录在册。六艺与季考、岁考的名次息息相关。与那些个私塾,可不一样。他二人,一个是乡野出身,一个只是家中小有余财。要想学到这些,谈何容易?最重要的一点,你若是在晨鹭书院成绩优异,此事在填准考证之前,可列入卷宗。只要查证属实,日后下场,考官也能优待你几分。”
入晨鹭书院,好处自不必说。再者晨鹭书院中也有不少是官宦世家子弟,更有许多天资聪颖之辈。日后入了官场,这些人可都是人脉啊!
杜海州自然不会对杜尘澜他们说这些,这等好处,为何要与杜尘澜他们说?光是这三人,就足以震慑他们。
取十二人,这三人是必取的。而杜尘澜若是想进晨鹭书院,就必须与这三人对擂!即便杜尘澜是神童,可他能一次胜过这三人吗?
若当真能,他也无话可说。那晨鹭书院那贡生的名额,杜尘澜也是能想一想了。而此刻,他便是要杜尘澜知难而退!
杜淳枫倒抽了一股凉气,“澜哥儿?”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光凭这三人,他就觉得希望渺茫。更何况这才只是刚开始,或许还有其他能人陆续从别处赶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去?
“嗯!还是先用饭吧!四哥不是还要回书院吗?”杜尘澜指了指饭菜,这会儿,还是吃饭最大。
杜海州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都不知道这位五弟这是心大呢!还是愚蠢呢!
“小五可要慎重考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当真有信心吗?”杜海州狐疑的目光将个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不相信,杜尘澜能无动于衷。
“四哥,没信心也要迎难而上啊!机会从来都是争取的,哪会落到你头上?再者四哥也说了,我只有一次机会,那这次机会当然不能浪费了。”
杜尘澜笑了笑,这位四哥怕是极度不想他去晨露书院读书的。
杜海州愣住了,再一次佩服杜尘澜的胆气。
“三叔!我还有些事,便不用饭了,还得赶回书院。侄儿这就先告辞了,你们慢用!”
杜海州这会儿可没心思在用饭了,他得回去想想对策。
“还是用了饭食再走吧!也不耽误多少工夫!”杜淳枫连忙出声挽留,本就是叫了来用饭的,若是饿着肚子回去,面上也不好看。
“还是等下次咱们再叙吧!侄儿就先告辞了!”杜海州说完也不等杜淳枫的再次挽留,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习远,你快去叫辆马车送四少爷回去!”杜淳枫无奈,只能叫习远叫马车,顺便又叫客栈的小二用食盒装了些饭菜,叫杜海州一起带回去。
杜尘澜看着自家老爹忙前忙后,又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顿时觉得有些浪费。
“父亲,你做什么点这么多菜?咱们哪里吃得完?”没了外人,杜尘澜倒也随意了许多。
“这不是还少了两个人吗?州哥儿是自家人,倒也没什么说法。可你那同窗是客,热情招待难道不应该?”杜淳枫没好气地白了杜尘澜一眼。望着杜尘澜的筷子不停地翻飞,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之前怎地没发现,儿子竟然是个没心没肺的?
“澜哥儿!不若咱们回了吧?”杜淳枫此刻也没了用饭的心思,他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看着杜尘澜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去?还有小半个月才会院考,为何要回去?”杜尘澜知道自家老爹这是怕了,可他们人已经在这儿了,就这么回去,他自然不甘心。
“你刚才也听到州哥儿说的了,那些个才子可是饱读诗书多年,而你才读了几个月。就算你是天纵之资,那也......”杜淳枫说到此处,便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虽说他也知道给儿子泼冷水不好,但此事实在有些悬。就凭州哥儿说的那三人,就不是好对付的,更别说还有其他的才子了。
“既然今年的竞争如此激烈,那不若咱们暂避锋芒,等明年再来。你多读一年书,正好也避开这些人,这般岂不是胜算要大些?”
杜淳枫愁得很,望着杜尘澜依旧筷子不停,他很想说别吃了,谈正事儿呢!
杜尘澜叹了一声,终于放下碗筷,而后拿帕子擦了擦嘴。
“父亲!今年有神童余泗霖,才子萧和李,那明年呢?是否明年会有,这都是未知数。这世上有才之士千千万,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或许又从哪里冒出个神童,比那余泗霖更厉害呢?咱们难道又要再等?”
杜尘澜明白杜淳枫的担心,但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再说还未见到对家,就被对家的名头给吓怕了,那他日后干脆就别走仕途了。
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可比这里危险多了,一步一个陷阱,那他岂不是要被吓破了胆?
“可你多读上一年,不是更有把握吗?再者你不是说不想要咱们府上的监生名额吗?咱们就是等两年之后再去,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奔着书院的贡生名额去的,晚两年也无妨!”
杜淳枫还想再劝劝,其实先前在靖原府时,他就应该坚决不同意的。太过冒险,杜尘澜赌不起。三房,更赌不起!
“父亲!您觉得祖父会等这么久吗?实不相瞒,祖父想让儿子从商,然而儿子对仕途更感兴趣。”
杜尘澜轻抿了口茶水,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在上次看出他有些经商天赋之后,就把歪脑筋动到了这上头。
“怎么会?他之前不是还同意,说等三年的吗?”
......
杜海州提着食盒,从马车上下来。望着晨鹭书院朱红色的大门,他深吸口气,迈步往里走去。
等回到了斋舍,杜海州将食盒随意往书案上一放,便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杜尘澜竟然起了这般心思,他刚才看杜尘澜虽然面色凝重,但好似并不太担忧,难道杜尘澜还真有本事能胜过那三人?
若是杜尘澜当真以此方法进了晨鹭书院,没准祖父还真的会弃了自己。毕竟比起凭自己本事进晨鹭书院的杜尘澜,难道不比自己更有前程?
他此刻有些庆幸,还好杜尘澜只是三房的嗣子。否则,祖父会选谁,还当真不一定。
可他想了想,便又立即失笑摇头。当真是荒谬,不可能!杜尘澜怎么可能进得了晨鹭书院?
不由自主的,他突然想到了那人的提议。此刻,他居然有些动摇了。
“咦?杜师弟,是你带来的饭食吗?好香啊!”一名学子刚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杜海州所在的斋舍,是两人一间的。和他一起住的师兄,家境有些贫困,但每次月考都是前三十。若不是每次都进前三十,他断然也不会与此人一间。毕竟二人住的斋舍,没银子或名次,根本住不进来。
此人之前明明还和他不相上下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超过他了。
“从客栈带回来的,你还没用饭吧?这是带给你的。”杜海州望着上了褚红色漆的食盒,不知为何有些膈应,对里头的饭食也没了胃口。
他又想起了杜尘澜的话,机会是争取来的。他不由歪靠在床边,是啊!连杜尘澜都知道要争取,那他呢?总不能坐以待毙的。
这世上,谁又能活得容易呢?
看着已经在狼吞虎咽的师兄,他不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是的,他厌恶此人。但没法子,此人成绩优异,又是平民出身,不愁没有科举下场的机会。说不定日后能入朝为官,他哪里敢得罪?
第一百八十章 打探
数日一晃而过,离院考只剩下了五日。
“少爷,您叫打听的消息,小人已经打听到了。”守月入了屋子,向正在看书的杜尘澜禀报道。
“细细道来!”杜尘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过了守月。
“上次就打听到,这次院考晨鹭书院的山长应该会旁观,不过他已经多年未理事了。院考一事,一直都是由温监院负责。小人却没查到原因,倒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
“哦?怎么个说法?”杜尘澜来个几分兴致,挑眉问道。
“听说书院内也分了几个派系,那温监院权柄不小,书院内的大小事都由他负责。就连山长,有时都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至于副山长刘和中,如今却并不在书院里。据说身子弱,一直在休养中。”
“这么说来,那副山长刘和中已经被架空了?书院中还有其他派系吗?”
晨鹭书院与官府挂钩,自然会有派系。更何况每年从晨鹭书院中出来下场的学子,十有三四都能中。不说举人或进士,只说中个秀才,这概率,也不算不低了。
“这个目前还未打听到,小人使了不少银子,不过有个中细节,还是难以掰扯清楚。只得请人绘制了一份图册,在上头标注了一些咱们需要注意的人物和派系。虽说不是很详细,但好歹不算两眼一抹黑了,少爷您看看!”
守月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杜尘澜。
杜尘澜接过了册子,倒是有些意外。他将册子打开,先是大致浏览了一番,他们刚才说的山长和温监院都在内。
而这两人底下,分别又有与他们关联的人物。目光扫到了后头,竟然还发现了杜海州的名字。
他不禁恍然,这才想起,之前得过杜老爷子恩惠的,又因为杜氏人情,给舍了一个名额的,不正是监院温昌盛吗?
再扫了一眼与温昌盛有关的人物,他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还说对方是个正直之人。如今看来,这个温昌盛,倒是不简单。能与山长所抗衡,在书院中人脉这么广,哪里会是个单纯的人?
又将目光看向旁边一个名字,此人是书院的会长。在此人旁边,倒是详细列举了此人的信息,杜尘澜便知道此人尤其重要。
会长是从诸生中选出学行老成,且成绩优异者充任,负责协助山长评阅考课试卷。而晨鹭书院的会长只有一名,那在学生中威望肯定不小。相对的,权柄更不用说。
余韵——祖籍复州城,祖父乃是京城户部右侍郎余连年,在家中行三,是长房嫡次子。
杜尘澜点了点头,原来是个官宦子弟。此人与温昌盛一样,是个重要人物。
其余之人杜尘澜暂且没细看,这些人只有人名,没有详细的介绍。还未进书院,过早打听这些,也是一头雾水,知道个大概就成了。
“你办事很是周到,这份册子做得还算细致。不过,找的人可靠吗?你没与书院的学子直接接触吧?”
以后他若是进了晨鹭书院,守月和洗月可是要经常与他接触的,自然瞒不过旁人。若是叫人认出来,难免会多生事端。
“少爷放心,按照你的吩咐,使了银子找的外人。”
杜尘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守月办事越来越得体了。将其留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必然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此次院考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定下了吗?有几人?”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院考一事,只是晨鹭书院精明得很,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到现在还未透露出风声来。
“据说有三人,阅卷也是三人。只是小人无能,并未打听出到底是哪些!”守月也很无奈,这事儿他实在打听不到。
晨鹭书院院考堪比科考,规矩与科考是一样的,且还是当场阅卷。因此,想作弊,根本不可能。
其实杜尘澜根本不用去院考,他只需要等到选出那十二人之后,再去打擂台。
只是出卷之人和阅卷之人的喜好尤其重要,毕竟打擂台也是出卷之人临时拟题。
“你明日将书院中名声显露的学长和讲书习性都打听了来,尤其是近两年出过题和阅过卷的,可能办到?”
杜尘澜知道有些为难守月了,但他身边除了守月,就只有洗月了。这事儿不能指望洗月去做,洗月做不来这样的事儿。
“不要怕使银子,不要找之前接触过的那名学子。”
“是!小人尽力!”守月顿时有了压力,这事儿对少爷的前程至关重要,他责任重大。
“找那可靠的,品性差的,不能找。即便打听不到也无妨,但不可探听到虚假的消息,否则咱们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尘澜想起之前买的一批人,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若是他能打擂成功,顺利进入晨鹭书院,那几个护卫,他得将人带过来。
“是!”
将一脸凝重的守月打发了出去,杜尘澜刚将册子藏好,吴秋香就回来了。
“师兄这是又去了何处?今日坊市中可有什么热闹?”杜尘澜好笑地看着倒了碗茶一饮而尽的吴秋香,这位来了河通府这么多天,捧起书本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实杜尘澜知道,吴秋香经常去坊市闲逛,那是想再去偶遇方昶。只可惜,自从上次出现过之后,方昶就了无踪迹了。
吴秋香经过几日的寻找,从一开始的失望,到现在已经习惯,吴秋香也慢慢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明白,方昶或许与他从此之后,都是陌路人了。
“坊市中倒也没什么新鲜事儿,不过上次赎琦绣姑娘的人,据说大有来头。”上次他们听到那摊主说琦绣姑娘要抛绣球招亲,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将人给赎走了。
引得那些人议论纷纷,又扼腕他们没有先下手为强。
而杜尘澜他们对此事关注,则是因为这事儿有些凑巧。当时他们是在玉楼春的角门处遇上方昶的,当时方昶也说了句救人要紧。之后那琦绣就被人赎走了,他们都觉得此事与方昶应该有关系。
因此,最近吴秋香常在玉楼春那边转悠,为的就是去打探方昶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院考(一)
杜尘澜不知该说些什么,找了这么多日,若是方昶当真想见他们,早就来寻了,哪里用得着他们去找?
看方昶如今的身份地位,怕不仅仅是商贾庶子这么简单了。
“除了这事儿,不知师兄还探听到了什么?”杜尘澜划开话题,吴秋香是重情义之人,能对好友这般上心,也算是难得了。
“哦!我还听到那个什么神童,已经到了府城了。我刚才上来之时,听许多人都在议论他。他已经住进了客栈,就咱们这一家!”
吴秋香连忙将这一消息说给了杜尘澜,这个神童,此次呼声最高。据说还有人设了赌局,压那神童得第一。
“住进咱们客栈了?”难怪之前听到楼下大堂一顿嘈杂,没想到是那神童到了河通府了。
杜尘澜对那神童倒是有些兴趣,若是能探听到消息,是再好不过了。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要想进晨鹭书院,他就必须得与余泗霖过招。
“嗯!应该是之前就订下了厢房,我倒是有些好奇,那神童是何模样!”吴秋香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两年一过,也不知此人会不会一如之前那般聪慧。
“能是何模样?反正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杜尘澜笑着回道。
“咱们今儿晚饭到大堂用吧!正好也能探听些消息,这客栈大多住的都是读书人,或许他们比咱们更清楚书院院考的规则。”杜尘澜想了想,觉得光靠守月去打听,效率有些慢。
而酒楼和茶楼,一向是消息灵通的地方。
“早就应该凑凑热闹,咱们每日都闭门用饭,哪里能听到什么消息?哎?你说那神童,会不会下楼用饭?”吴秋香似乎对那神童很感兴趣,脸上满是好奇。
“多半不会去!难道谁还喜欢给人当猴子看?”余泗霖名声太显,又成名已久。若是到大堂吃饭,指指点点必不可少,一顿饭哪里吃的消停?
杜尘澜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另外两名呼声也很高的萧和瑧与李维通,这二人似乎还没有消息传来。
......
昨日刚过了重阳节,天气就转凉了许多。
一大清早,杜尘澜在白色立领中衣上,套了件儿绛紫色圆领长袍。在衣领玄色澜边处系好衣带,杜尘澜将一枚白玉竹节玉佩挂在了海棠红的腰封下,抚了抚袍子上的褶皱,才算穿戴整齐。
“少爷!咱们得快着点儿,老爷刚才派了习远来催呢!”守月进了屋子,放下手中的铜盆,连忙上前为杜尘澜束发。
“这会儿还早着,不必着急!”院考若是人多,一日可不会有结果。他早去了,也是一样要等。
“你还真不急啊?我看已经有好多学子奔赴晨鹭书院了,若是咱们去晚了,挤不进去怎么办?”吴秋香也是起了一个大早,他心难定,于是早就洗漱好,去下头探听消息去了。
他难以理解,为何杜尘澜会如此淡定?难道他一定也不担心?
“去早了有何用?人多,挤得慌!”杜尘澜摇了摇头,看着守月娴熟地为他插上一顶小巧的镶红宝石金冠,不由有些感慨。
别看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竟还是个心灵手巧的。比起刚开始伺候他时的笨拙,现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守月又将杜尘澜还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都梳齐整之后,这才点了点头,放下桃木梳。
吴秋香见此情景,不由抽了抽嘴角。这对主仆,都考究得过分。
主子长得精致,日子过得更是精细。穿衣不能有褶皱,时不时地就要整理衣袖,一丁点儿脏就要皱眉头。不过好歹出门在外,倒也不至于矫情。
随从也有样儿学样儿,连头发丝儿都不能乱,非要梳得服服帖帖才好。
等杜尘澜洗漱过后,这才端起盛满鸡丝粥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吴秋香又是一声感叹,若不是他清楚这位就是商贾家的嗣子,都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了。这般行云流水的举止,反正他是从未见过的。
之前与小澜的父亲一起用过饭,吴秋香也没觉得杜伯父的举止有哪里与世家公子沾上边儿。
“师兄觉得不饿?”杜尘澜拿帕子擦了擦嘴,见吴秋香还在望着他愣神,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刚才不是还催他快着些吗?这会儿又在发愣。
“哦!”吴秋香回过神来,止不住在心中感叹,小澜是真长得好!
“澜哥儿啊!莫要紧张,此次咱们先去观望。若是你觉得不敌,咱们马上就回靖原府。反正晨鹭书院每年都有院考,咱们自不必急于一时啊!”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深深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愁容。
此刻杜尘澜他们已经坐在了去晨鹭书院的马车上,这一路上,杜淳枫欲言又止好几次。这马上就要到书院了,杜淳枫终于忍不住,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若是小澜觉得不可行,咱们就当来见识见识,明年还可以再来嘛!”吴秋香也觉得杜尘澜这么做有些冒险,若是等到了十岁,就不必打擂了,进书院的机会也大得多。
“你们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若是当真不敌,我也不会一意孤行,终究是前程重要。”杜尘澜有些无奈,这两人对他是真没信心。
“老爷和两位公子,前头马车都停满了,咱们挤不进去了。”车夫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杜尘澜连忙撩开窗帘子看了一眼。
果然,书院前头的场地上,不但停了许多辆马车,还塞满了前来院考和观望的学子。
“来!要参与院考的学子,排队来这里记录,领号码牌!”这时,从晨鹭书院出来两名身穿书院常服的学子,向着正乱成一团的众人吆喝道。
“马车就到这里吧!前头也挤不进去了。”杜淳枫自然也看到了这副情景,于是对车夫吩咐道。
“哎!那不知这位老爷还要不要小人来接?”车夫恭敬地问道。
“今儿租你马车一日,你就在这儿等着,不用再做其他人的生意。”这里离他们住的客栈有些远,以防到时候找不到马车,杜淳枫此刻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了。
先付了定钱之后,等杜淳枫回头看,发现杜尘澜已经被吴秋香拉着,往人群里钻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会长余韵
“今日只有一百块号牌,若是来晚了,那便只能等明日。最多二日,过期不候!等第三日,决出前十二名,此十二名学子,方能入晨鹭书院!”一名学子举起手中的竹牌,向大家展示。
而后书院中又出来几名护院,吆喝着众人开始排队。
“走,咱们到前头去看!”吴秋香扯着杜尘澜,仗着年纪小,个子矮,直往前钻。只可惜,今日参考与看热闹的学子实在太多,他们二人只挤到一半,就再也不能向前了。
“师兄,咱们就在这里看看吧!”反正头先去下场的,大多都是炮灰了。像那些声名显赫的,哪里会第一时间下场?
“也好!”吴秋香在得了前方学子的白眼之后,只好安分了下来。
“师兄,我看咱们也不必下场了。听说今年不但有泉州府神童余泗霖在,还有几位声名显赫的才子。师弟我才疏学浅,就不下场了,等明年再来吧!”其中一人扯了身旁之人感叹道。
“咱们算是白来了,花用了这么多盘缠,唉!”杜尘澜看着那人无奈地回了一句,接着便翘首以望,看着其他学子排队领号牌。
“倒也不是,来一睹才子们的风采也是好的。”
“怎么?你们不去?都来了,为何不去?共十二个名额呢!难道还愁没机会?师兄我可是要领号牌的!”前方一人回头与两人说了一句,接着便迅速去前方排队。
听他们谈论余泗霖,杜尘澜不由想起,那神童与他们同住客栈多日,他竟然一次都未碰见过。
比起此人过高的声誉来说,此人性子倒是十分沉静,很是低调。
反正这么多日子,杜尘澜从未见他出过屋子。一日三餐都是由随从下楼去取,就连小二送水都是放置门口,而后随从开门来取,反正十分神秘。
除了他,至于另外两位声名最显的才子,杜尘澜这几日倒是听了不少他们的消息。例如受邀参加哪家举办的诗会了,又比如哪位学子找上门去切磋,以文会友了,反正风头盛得很。
来晨鹭书院参加院考,其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有哪位想找了同样去参加院考的学子切磋,对方会酌情考量。此事,就相当于下战书。
当然,你去找人切磋,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愿意接你的战书。诸如萧和瑧、李维通这般久负盛名的才子,相信大家都有自知之明。除非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否则断然不会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让别人踩。
而他们,也不是什么战书都会接。若是你递了战书,人家看不上你,认为你不够资格与他切磋,那自然更为丢脸。
与人切磋,能正确认知自己的不足,之后该不该参与院考,这便是一个考量。不用浪费一次机会,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杜尘澜左右张望了一番,四周虽嘈杂,但并没有听人讨论起各大才子,应该是还未到。
“咚!”一声铜锣声响起,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百张号牌都已发完,今日不再发号牌!接下来请前五十位的学子至书院内校场处,开始院考。其余之人在此处稍候,等第二场!”
杜尘澜发现说话的这名学子还不及弱冠,而他的书院常服与其他学子不同。其他学子的常服是浅蓝色的,可他的常服却是湖蓝色的,颜色较深。
“哎?这位便是晨鹭书院的会长余韵吧?啧啧!这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杜尘澜正在猜测此人的身份,不想旁边就有人解惑了。
“不正是他吗?此人在晨鹭书院的地位可不低,就连那些个学长和讲书,都得给他几分颜面。”
“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出身?虽是嫡次子,但在晨鹭书院造势多年,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估摸着两年后,是定会下场的了。日后便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喽!”
一旁的书生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脸的艳羡,口中的话明显冒着酸味儿。
杜尘澜退后几步,踩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垫着脚尖看向那余韵。
刚才从缝隙中看到此人,看得并不真切。这会儿站得高,倒也能看到此人的容貌了。
此人长得丰神俊朗,身着飘逸常服,倒是衬得风度翩翩。其面带微笑,观之可亲,应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也对!若不是圆滑的性子,又怎可能坐稳会长的位子?书院中官宦子弟并不缺,户部右侍郎虽是正三品,但比这高的官职也有不少。
“唉!同人不同命啊!”另一人也感叹出声,这些世家子不缺人脉,不愁生计,就连启蒙都比他们早。自小请的也是名师教导,而他们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熬,不知何时才能高中,届时人家早就踏入仕途了。
杜尘澜看着领了号牌之人排队往书院内走,但行进的速度却很慢。
“咦?这位小师弟也来凑热闹?”身旁一位身穿皂色直裰的学子看杜尘澜站在石头上,垫着脚往书院内张望,不由好奇地问道。
杜尘澜连忙转头看去,见此人面生,之前应该并未见过。虽惊讶此人这般自来熟,但也好脾气地朝他笑了笑。
“正是,这位兄台也是来凑热闹的?”
这人见杜尘澜回过头来,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生,端得是好相貌。
“本想领个号牌去院考的,可你看此处都是想院考的学子。在下也有自知之明,去了多半是浪费时间与精力。倒不如等那些学子院考结束之后,去瞻仰一番他们的文采。”
晨鹭书院规定,在前两日会各选出二十人备选。第三日,这些备选的学子要再考一次,最后评出十二人。
可想而知,想要领到号牌,就得每日天还未亮就等在书院门口。
而书院,这两日不到寅时初,是不会开门的。当然,或许你会说前一晚,就拿个铺盖卷夜宿书院门口,但其实也不可行。门房和护卫不是好相与的,定会受到驱逐。
“这位师兄,既然来了,不试试,岂不是白来一趟?”吴秋香见有人与杜尘澜搭话,连忙也凑了过来问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耀明
“只有二次机会,谁不是慎之又慎呢?你们当真以为想来参加院考的人,都会真的下场?尤其今年那些盛名已久的才子也来了河通府,谁还没个自知之明呢?书院每年都有院考,倒不如再等上一年,明年再来,如今还是暂避锋芒为妙!”
“不知这位师兄贵姓?在下与师兄脾性相合,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吴秋香见此人十分健谈,正好这几日来了河通府闷得慌,倒不如结交一番。
杜尘澜心下顿时觉得好笑,好嘛!两个喜欢自来熟的碰到了一起,倒也真是脾性相投。
吴秋香和他在一起时,其实是个话痨。这几日来了河通府,因他要读书,倒是有些冷落了吴秋香,怕是都憋坏了。
“免贵姓王,名耀明,还未有表字!不知两位师弟如何称呼?”王耀明观其二人穿着和谈吐都不俗,年岁也都不大。尤其是这位年岁小些的,怕不是什么权贵子弟?
“在下姓吴,名秋香。这是在下的同窗师弟,姓杜,名尘澜。那方是杜师弟的父亲,杜三老爷!”吴秋香好不容易逮到个健谈的,自然高兴得很。
“王师兄!”杜尘澜朝此人行了一礼,随后又朝杜淳枫招了招手。
几人寻了一处还算僻静之地,交谈了起来,杜尘澜则是趁机向此人探听消息。
“唉!这书院能院考堪比科考,严着呢!你们看看,这些学子进去,都是要先搜检的,就防着你私自夹带。只要进了校场,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五六人监考,你便是做些小动作,也定会被发现。”
王耀明一脸感慨,入晨鹭书院的学子,除了特招,基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王师兄,听说每日选出二十人。那每日出的卷子,应该不同吧?”吴秋香不参加,因此对这些事儿也不甚了解。
倒是杜尘澜早就派守月去打听清楚了,大致的规则还是比较容易打听的。
“必然不同啊!否则今日这百人回去,泄露了考题,那规则岂不是形同虚设?”
“为兄观吴师弟应该过了十岁了吧?难道你此次来,不是准备参加院考的吗?”王耀明觉得奇怪,这两人与他一般,不去领号牌,倒与他闲聊了起来?难道也是知难而退了?
“在下本就是来见识见识的!”吴秋香虽觉得此人热忱,想与之结交一番。但杜尘澜要打擂一事,还是不宜过早说出。
要想打擂那都是第三日之事了,今日就透露出来,小澜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觉得他不自量力。
“哦!”王耀明有些羡慕,他家中只是小有余财,此次来河通府的盘缠就花用了不少,他正心疼得紧。
若不是奔着院考来的,他还真没闲钱专程来看,这二人果然不是缺银子的主儿。
“王师兄,不是说那些个闻名已久的才子也来了吗?为何没看见人?难道他们都打算等到明日?”吴秋香觉得奇怪,只有两日,每日一百个号牌,这些人难道就不怕明日领不到号牌?
“他们今日可不会下场,此刻,多半还在接战书。反正明儿你们就看好吧!指定不到一百人。”王耀明一脸的高深莫测,好似知道些什么内幕。
“哦?此话怎么讲?还请师兄解惑!”吴秋香彻底来了兴趣,这么多学子来参加院考,怎么可能不到一百人?
“你当那些才子今日为何不来?下战书之人都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要败了,大多不会再参与。再者今年可不止那三个风头正劲的,还有几位小有名气的学子。说到底,只有十二个名额,只要败了的,都舍不得浪费一次机会。而那些个觉得自己大有希望的,反而不会下战帖。”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解惑。”吴秋香不由自主看了杜尘澜一眼,觉得回客栈之后,还是劝劝吧!
“不必谢!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个才子为何会都选了今年来参加院考?”这是王耀明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杜尘澜抿唇一笑,这事儿守月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不过不知真假。
他之后分析了一番,觉得还是和朝廷有关。这么多才子都选了今年,怎么想都觉得反常。
但不说他自己也是道听途说,就算知晓真相,他也不可能与王耀明说。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浅言深是大忌。
“是啊!王师兄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吴秋香挠了挠头,也一疑惑了起来。
“师兄,不若咱们先回去了吧?院考要一个时辰,之后撰抄、阅卷和张贴出来,怕是都要到午时初了,等下晌来看也是一样的。”
杜尘澜望着还在书院南门口不肯离开的学子,觉得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回客栈。
“也好!”吴秋香见已经有人陆续离开,也不禁点了点头。
“不知两位师弟下榻哪家客栈?”王耀明见两人要离开,于是连忙问道。
“云升客栈,不知王师兄是哪家?”吴秋香觉得与此人还算投缘,于是不假思索就说了。
“暂且借住在友人家中!”
“这位王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起用饭,反正下晌还要来书院。”杜淳枫虽觉得此人有些浮躁,但为人还算热忱,再观察一番,看是否值得儿子结交。
“伯父言重了,怎会嫌弃?只是今日不凑巧,好友嘱咐,今日有要事要谈。不如等明日,在下做东,算是赔罪!”
王明德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满怀歉意地说道。
......
“小澜,你觉得那王师兄秉性如何?”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吴秋香忍不住地问道。
“只是刚才交谈了几句,哪里能够看得出来?从目前为止,看得出为人确实热忱,也还算懂规矩。若是师兄想与之结交,那最好还是等了解此人的底细之后,再行决定吧!”
吴秋香性子有些单纯,还有些执着。就拿之前方昶一事来说,对他的伤害不小。
又是两日匆匆而过,今儿是第三日了。前两日共挑选出了四十人,等今日再考一场,就能决出胜负。
“小澜,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这都快巳时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书院?”吴秋香这两日嘴角上火,他怀疑自己是被杜尘澜急的。
“走吧!他们应该已经考完了,咱们这时候去,正好!”早去了还是要等,杜尘澜已经算好了时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院考(二)
在门外的杜淳枫听了,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早就坐立不安了,可他哪里敢催?
洗月给杜尘澜抿了抿头发,杜尘澜施施然上了马车。此次前去书院,杜尘澜只带了洗月,因此马车上坐了四个人。
见杜尘澜撩着窗帘子看向马车外,杜淳枫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相较与三人的坐立难安,杜尘澜倒是淡定从容得很。
吴秋香率先忍不住问道:“小澜,你紧张吗?害怕吗?”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的眼睛也都紧紧盯住了杜尘澜。尤其是杜淳枫,心中万分焦灼,面上也是愁眉紧锁。
杜尘澜放下手中的帘子,挑眉扫了三人一眼,随后回道:“倒是有一点,怎么?师兄你比我还紧张吗?”
吴秋香顿时翻了个白眼,杜尘澜嘴上说着紧张,可面上看起来却全然不是这般。
“啧啧!师弟这处事不惊的定力,为兄果然不能比,自叹不如!”
之前豆干一事,他们也不是没遭遇危险,但杜尘澜当时也是这般从容,并未慌了手脚。如今遇上这院考一事,不管结果如何,就凭杜尘澜这性子,就能看出是个干大事之人。
仿佛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儿,这位都能镇定自若。
“师兄说笑了!说不紧张,怎么可能?但不管如何,为了不影响院考,还是得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
杜尘澜笑了笑,哪可能不紧张?还好他这人惯会装相,虽说心里也有点怂,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不是?
这马车里的三人都紧张,他若是再表露出来一丝,那岂不是要让这三人更加焦虑?
“诸位,晨鹭书院到了,今儿咱们还是停在这老地方。前头人比前两日更多了,多半是挤不进去了。”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他们来得晚,前头根本挤不进去了。
“无碍,就停在此处吧!”杜尘澜回了一声,便率先跳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应该是要宣读入院学子的名单了!”杜尘澜他们下了马车,刚走到人群外围,便听到人群中有人嚷嚷道。
“这人选其实哪里还用看?没看那几家都胸有成竹的吗?”其中不一名书生有些唏嘘,朝着另一边正在行礼的几人扬了扬下巴。
杜尘澜即刻朝着此人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几名学子,此刻正在相互见礼。
“余师弟,为兄先在此恭贺师弟了。此次入院名单中,必然会有余师弟的大名!”一位身穿湛蓝色圆领道袍的男子朝中对面拱了拱手,面上带了三分笑意。
“名单还未公布,萧师兄过誉了。不过素闻师兄学富五车,此次院考定然难不倒师兄,愚弟在此先恭贺师兄了!”
余泗霖看了萧和瑧一眼,此人学识不比他低,昨儿下晌考卷已经张贴了出来,他自是看过的。虽说前两日考试,备选的二十人并未分名次,但他自认与此人学识不相上下。
日后若是同入书院,此人便是自己的劲敌。
“两位才高八斗,可不必自谦。若是你二人都不能过,那咱们岂不是更没了希望?”李维通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二人其实心中都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了吧?
这自谦都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意味,虚伪做作得紧。
“哪里?不敢当!不敢当!愚弟仰慕李师兄文采已久,李师兄人品学识可是我辈之中的佼佼者,愚弟比起李师兄来,是多有不及!”
“依在下看来,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倒也不必过于自谦。余师弟的盛名,在场众人都有所耳闻。更别说萧师兄和李师兄了,最近几年名声更是如雷贯耳。若是你们还不能过,那咱们就更不能奢望自己能在入院名单上了。”
杜尘澜着重看了被围在中间的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
一身宝蓝色绣百柳图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玄色宽边腰带。此子身材纤瘦,身姿还算挺拔,长相也有几分白净秀气。
杜尘澜猜测,此子应该是那神童余泗霖了。昨儿他只是和吴秋香下晌过来看了张贴的考卷,那时并未见此人。
“诸位!在下乃是晨鹭书院的会长余韵,这位是咱们书院的监院温先生,此次的入院名单将由他亲自公布。”
余韵比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便退至了一旁。
“咦?今年倒是新鲜,没想到还能请动温先生,听说往年不都是由会长余韵来公布吗?”杜尘澜前头那人有些疑惑,于是向身旁的人问道。
“你没看今年来了多少盛名已久的学子吗?有些学子来头不小,书院也不敢小觑啊!”身旁一人立刻接话,同时心中腹诽书院其实也势利得很。
“你们没听说吗?就连五年不曾参与院考的山长都来监考了,这位出现也不是稀奇事儿了。说来今年也是奇怪,不但这些学子们都扎堆来院考,就连山长都好似比往年重视了不少。”
“你们也不看看这些学子什么来头?在下敢笃定,那入院的十二个名单里,那些个风头正盛的,皆榜上有名!”
杜尘澜竖起耳朵听前面几人谈论,这些人知道的消息不少啊!反正这两日他是在此听了不少,只是是否属实,那就有待商榷了。
“小澜,开始报名字了!”吴秋香有些激动,扯了扯杜尘澜的衣袖。
杜尘澜将思绪拉了回来,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温昌盛清了清嗓子,望了下方众人一眼,便道:“此次院考十二人,皆已排名。院考的成绩,也会记入卷宗。这头名,乃是泉州府余泗霖。”
“哦!果然是他,神童之称,名副其实啊!”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众人纷纷感叹,倒也没觉得意外。
“我猜这第二名,定然是萧和瑧!”
“既然余泗霖是第一,那第二铁定是他了。”前头几人又咬起了耳朵,那几位的实力有目共睹,大家都猜得到。
“第二名,乃是康定府萧和瑧!”
“第三名,翼州府李维通......”
杜尘澜仔细看了众人反应,觉得前头几位倒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院考(三)
杜尘澜将这些人的名字都仔细记了下来,毕竟待会儿还要与几人相互切磋,免得叫不出名讳,届时便有些丢脸了。
“好了!诸位若是无异议,那此次院考就此结束。最后问一次,可有人要打擂?”会长余韵见温昌盛已经读完名单,便上前例行问了一句。
他来书院也满三年了,从未有人击过鼓。
然而此刻杜尘澜正费劲儿往前钻,身后的吴秋香和洗月也在帮忙推开身旁的学子,只留下了杜淳枫在后头干着急。
“快要张贴考卷了,咱们快去一睹风采!”正当杜尘澜快要靠近鼓之时,众人一窝蜂又开始往墙根处靠拢。
杜尘澜被身旁之人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右手好不容易摸到了鼓架,杜尘澜正要拿起鼓棒,却不想刚才那一撞,叫鼓棒掉在了地上。
抽着嘴角,看向一瞬间便布满脚印的鼓棒,杜尘澜无奈叹了几口气。
正要弯腰去捡,谁知不知何人飞来一脚,将那鼓棒给踢出去老远。
杜尘澜顿时无语,这也不是自己下场考试,查自己是否榜上有名,用得着一窝蜂都挤上去吗?难道等会儿就不能看了?
余韵见下方众人已经靠向了张贴考卷处,便知今年也不会有例外。可就在他转身之际,却听到了一声鼓鸣。
“咳咳咳!”杜尘澜拿帕子捂了嘴,虽说这鼓平日里肯定是不用的,但好歹给擦一下吧?
这陈年老灰都叫他给煽动了,差点没将他呛死。
嗯?余韵朝那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少年捂着脸正在咳嗽,而他的手中正拿着鼓棒。
其他的学子都在高谈阔论,倒也没人注意到这鼓声。杜尘澜定了定神,又将鼓棒伸向了鼓面。
“咚咚咚!”密集又响亮的鼓声响起,灰尘肆虐,杜尘澜好歹忍着没将手中的鼓棒给扔出去。
“咦?竟然有人击鼓?”
“的确有人击鼓!可是那个小儿?”
“该不会是以为这鼓有趣,拿来玩闹的吧?”其中一人有些不敢相信,这看起来年岁很小啊!
王耀明原本看见杜尘澜他们还很高兴,想上前打招呼。可他刚走到几步,便发现杜尘澜竟然在击鼓。他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杜尘澜朝着余韵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望着他愣神,而后他便将手中的鼓棒放下。
“靖原府杜尘澜前来攻擂!”杜尘澜高喊一声,随后又向着余韵行了一礼。
“竟然真是要去攻擂的?”众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攻擂。就连原本正在相互吹捧的十二人,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了。
“靖原府杜尘澜前来攻擂!”杜尘澜见余韵还是未有反应,只得又高喊了一声。
“杜尘澜?诸位可听过此人?”
“并未!此人看起来应该不满十岁吧?竟然就急着入晨鹭书院了?”
“从未听过此人,不过他为何这般着急?难道他有堪比泉州府神童余泗霖的才学?”一名学子冷笑出声,余泗霖可是盛名已久,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
此人的名讳并未听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还妄想攻擂?
“有没有真才实学,咱们倒是不知晓。但这胆气,倒真是有的。”
杜尘澜自然听到了身后的闲言碎语,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就知道,只要击了这鼓,身后的指指点点必不可少。
“这位杜师弟,你可知道攻擂的规则?”余韵实在难以置信,于是怀疑地问道。
“还请会长详述!”杜尘澜自然知道规则,但他怕自己漏了哪一项,还是听对方给他普及好了。
“可笑,不知规则,却要来攻擂?未免太狂妄了些!”余泗霖身边的一名学子冷笑出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余泗霖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子似乎年岁比他还小,也难怪要攻擂。
虽不知对方为何急于一时,但此子的胆量倒是令人佩服。平心而论,即便换做是他,也不一定会选择攻擂。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学识没信心,而是他不可能冒险。要知道攻擂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那此生都不可能入晨鹭书院了。
因此,他对此人倒是好奇得紧。
“你若想攻擂,便要挑战刚才报名单上的十二人。若是攻擂失败,此生不得入晨鹭书院!如此这般,师弟可还要攻擂?”余韵以为杜尘澜不知这其中规则,于是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那若是成了呢?”杜尘澜微微一笑,还是将规则问清楚了才好。这位难道是笃定他不会成功,因此后面的规则就懒得说了?
“若是成了,自然能入晨鹭书院。且直接越过丙级,入了丁级!”余韵莞尔一笑,此子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晨鹭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刚进书院的丁级,每次月考、季考并不与其他三级拼比排名。因为这类刚进入书院的学子,自然是考不过在书院中学了数年的。否则此次垫底,不满一年就要卷铺盖卷走人了。
直接入丁级,听起来似乎失了个这么大的好处,但其实不然。此处不予详说,之后再谈。
“这位师弟,你还要攻擂吗?”
杜尘澜连忙点了点头,“不改初衷!”
“你要同时挑战我们十二人?”第十二名的刘衡有些生气,若是叫杜尘澜成功了,那他这个第十二名危矣!
以一挑十二,头名自然成了杜尘澜的。而后以此类推,他就要掉出十二名来。
恰恰晨鹭书院只招收十二人,他不但失了入晨鹭书院的机会,还会成为笑谈。
“杜尘澜?之前并未听过师弟的名讳,倒是不知这位师弟手底下有多少真章?”其余有人看不过眼,这哪里冒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也敢以一敌十二?
“素闻晨鹭书院一切以程文定去留,而非以才名高下定弃取!入不入得晨鹭书院,各凭本事罢了!”
杜尘澜朝着那人看了一眼,只觉得可笑!难道科考也是看你声名显赫,便会直接将你录取?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院考(四)
咦?这一句话,人品学识高下立见啊!余韵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这少年应当不是泛泛之辈。
那人听得杜尘澜这话,脸色顿时一沉。这小儿好生狂妄,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何真本事。
“既然这位师弟执意要攻擂,那便请过来立下契约!”余韵朝着杜尘澜比了个手势,随后看了余泗霖一眼,眼中带着些挑衅。
杜尘澜点了点头,向余韵走去。
“你叫杜尘澜?”正当杜尘澜拿起契书端详之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他转头看去,咦?竟然是温昌盛?再一细看,他竟然在其身后看见了正凝神望着他的杜海州。
“学生杜尘澜见过温先生!”杜尘澜将契书放下,朝此人行了一礼。
“四哥!”随后看向脸色阴沉的杜海州,微微一笑。
“原来你与杜海州师弟是亲兄弟?”余韵挑了挑眉,联想到二人都姓杜,这才恍然大悟。
“是堂兄弟关系!”杜尘澜将契书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才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契书上无非是自愿攻擂的意思,若是败了,日后不得再入晨鹭书院,其实也就是在书院存个档罢了!
“还请十二位师弟也来签上自己的名字!”余韵朝着那十二人笑了笑,即便这十二人不想签,也得签。
晨鹭书院的规定,只要有人攻擂,那挑战是不接也得接。
余泗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杜尘澜,此人倒是有趣。他施施然上前,率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萧和瑧也没有言语,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若不是余泗霖的文风得了山长的青眼,他又怎可能屈居第二?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其中多数对他只是打量和好奇,还有些则是被冒犯的孤傲之气。只是其中有三人对他此举十分不满,尤其是刚才那位出声的刘衡。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是第十二名。晨鹭书院只录取十二人,也就是说,他那若是过了院考,那此人便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其实这也难怪人家不悦,原本进书院算是十拿九稳了。谁知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谁能不恨呢?
杜尘澜感到很抱歉,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要怪,就怪书院这坑爹的规则吧!
李维通倒是用讥讽的目光将杜尘澜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么个小儿竟然也敢来挑战他们?他们这十二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名声在外的。
杜尘澜自然也看到了对方的目光,不过他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从袖中拿出帕子,杜尘澜给自己的头脸擦了擦。如此万众瞩目之下,好歹是他的高光时刻,怎么的也不能灰头土脸吧?
杜淳枫此刻心中也是紧张万分,也不知儿子能不能过!
吴秋香更是握紧了双拳,暗暗为杜尘澜打气。
杜海州原本还想再劝劝,但他见杜尘澜连契书都签好了,也只好闭上了嘴。以为自己读了几个月的书,就能挑战这些盛名已久的才子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定能叫杜尘澜见识一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温昌盛挑了挑眉,随后看了杜海州一眼。没想到这杜氏,竟然还出了这么个有胆色之人。
联想到杜氏是商贾传家,他不禁了然,这是两兄弟争一个名额?有意思。
他突然灵机一动,将原本对杜海州的想法放下。不急,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个听话的。
“请诸位随在下过来!”一名学子上前,领着十三人往书院内走去。
才刚进书院的大门,杜尘澜还未来得及打量书院的布置,便有两名学子上前。
“杜小师弟,书院规定,凡是参与院考之人,皆要搜检!”
“有劳二位师兄!”杜尘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院考果然严苛,一丝作弊的机会都无。
杜尘澜随着两人进了一间屋子,这里头是一排排的书架。上头的书都排得满满当当,藏书之丰厚,让杜尘澜简直看直了眼。
其中一名学子见杜尘澜这副模样,便好笑道:“杜小师弟,你若是当真入了晨鹭书院,这些书可随你翻阅!”
这名学子见杜尘澜容貌不凡,虽说刚才在外头看着好似有些嚣张,但此刻瞪圆了的双眼,看着倒是增添了几分可爱。
“借师兄吉言!”杜尘澜微微一笑,这位圆脸师兄看着十分可亲。
看来这藏书阁是充当临时的搜检之所了,只是在两人面前宽衣解带,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还请师弟解了外裳!”另一名学子板着脸,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板一眼地说道。
杜尘澜脸红了红,倒是麻利地解了腰封,随后将雪青色立领的小盘扣解开。
“只脱外裳即可!”圆脸学子好心提醒了一句,其实裤子原本也是要解的。只是这次只有杜尘澜一人挑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难道还敢作弊不成?
杜尘澜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将外裳脱了递给了圆脸学子,此刻他上身只着了件立领鹅黄色的中衣。
“将中衣也脱了!”另一名学子指了指杜尘澜,冷着脸吩咐道。
“嗯?”杜尘澜有些疑惑,不是说只要脱为外裳吗?
“方师弟,这就不必了吧?这中衣这般宽大,让他拎着衣摆抖抖就是了。”刘瀚骏见状有些不忍,还是个孩子呢!瞧这羞得耳朵都红了,更何况已经到了深秋,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杜尘澜连忙拎着衣角抖了抖,同时心中也在腹诽,这比考童生试都严格了好吗?
“若是他私自挟带,难道刘师兄负责?”方跃文冷笑出声,有胆量一人挑战十二人,谁知道是否挟带了小抄?
刘瀚骏顿时也沉下了脸,他虽是好脾气,但也禁不住旁人三番四次来找茬。此人对自己有成见,何故要牵扯他人?
“便是为兄负责又如何?”刘瀚骏也忍不住了,牵连无辜之人,实在是品行不端。
“无事,只是中衣,我脱了吧!”杜尘澜见两人为此吵了起来,心中暗骂,喵了个喵的,他是招谁惹谁了?这两人明显有矛盾,却要牵连至他身上。
就在杜尘澜要解中衣之时,门外传来拍门声。
“两位师弟,可有搜检妥当?其余十二人已经在书舍等候!”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院考(五)
“走吧!”刘瀚骏连忙将衣裳还给了杜尘澜,杜尘澜二话不说就穿上了。
一路沿着长廊来到一间书舍门前,杜尘澜并没有望向沿途的景致。但他知道自己却成了稀有物种,因为书院年内的学子都在不远处,朝他指指点点。
等杜尘澜踏进书舍之时,倒是被屋子内的阵仗吓了一跳。
这间书舍不小,摆了不下二十张书案,每张书案相隔甚远,而其中十二张书案前已经坐了人。
在书案的对面,则是坐了五人。其中一人便是温昌盛,其他四人,杜尘澜并不认识。
“你便是杜尘澜?”林讲书好奇地看了杜尘澜一眼,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要攻擂。
孔德政自杜尘澜进屋之后,眼神便未离开过杜尘澜。他瞪大了双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学生见过诸位夫子!”杜尘澜不认识这几人,只得笼统带过。
“你!是哪里人士?”孔德政指着杜尘澜,抖着唇瓣,心中连呼不可能。
众人这才注意到山长的面色有些奇怪,顿时都面面相觑。
“学生乃是靖原府人士!”杜尘澜见此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有震惊,有怀念,反正复杂得很。
杜尘澜疑惑了,他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眼,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此人。
“靖原府?”孔德政又仔细看了杜尘澜一眼,这双眼,实在太像了。
“山长?”温昌盛眯起了双眼,此子,难道与山长有何渊源?不然山长为何会这般激动?
“啊!”孔德政立即回神,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是说要攻擂?这就开始吧!”孔德政定了定心神,都是陈年旧事,此子不可能与那人有关联。
杜尘澜朝着众人又行了一礼,随后走至中间第一张书案前坐下。虽疑惑这山长为何是这般震惊模样,但目前还是院考重要。
“先说明规则!攻擂者先从第十二名开始挑战,每人每次只出一题。所作答卷,由这几位负责审阅。攻擂者必须胜出,才能继续挑战下一位!诸位可有异议?”
余韵简单介绍了下规则,杜尘澜点了点头,并未提出什么异议。他看向面前的文房四宝,砚台中已经有磨好了的墨,一叠白纸干净得很,看来是临时出考题了。
“这第一题就由老夫来出吧!”此话一出,众人又惊了。
温昌盛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山长之前已经说过,并不会插手此次院考一事。那这会儿出题算什么?出尔反尔?
“应当的,山长请!”林讲书虽奇怪山长观望了两日之后,突然下场了。但山长已经提出要出题,他们自然不敢驳了山长的颜面了。
“那就先写一篇时文吧!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以此为题,立一篇时文!”
刘衡顿时垮下了脸,他最不擅长的便是时文。若是擅长此道,他还来晨鹭书院作甚?早就下场科考了。
书舍内其他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连其余十一人都对杜尘澜和刘衡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童生试科考最难的是什么?当然是时文啊!
温昌盛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山长一眼,之前山长看杜尘澜的目光像是看到了熟人,还以为山长第一个出题,为的就是包庇对方,没想到山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杜尘澜不过八岁,哪里就懂什么时文了?哦!即便他懂时文,那也不会精通。就连在书院中读了两三年的学子,也还有不少写不好时文呢!
那厢之前给杜尘澜搜检的刘瀚骏不由抽了抽嘴角,狠,还是山长狠!这是要让杜尘澜第一次挑战就输吗?
书舍内顿时静默了下来,山长紧紧盯着杜尘澜,想进晨鹭书院?绝对不成!
杜尘澜愣了愣神,随后便执笔,开始书写起来。
先将题目抄了下来,随后开始破题,'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
刘衡见杜尘澜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就开始下笔,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余泗霖紧盯着杜尘澜的一举一动,他见杜尘澜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皱紧了眉头。看来这杜尘澜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否则不会如此淡定。
反观一脸愁眉苦脸和焦虑不已的刘衡,其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
“没想到今日竟然碰上了此等大事,当真是开了眼界!”书院外头,此刻书生们还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不肯离去。
好不容易见了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哪里肯就此离开?
“依在下看,这位杜尘澜肯定有些真本事,否则哪里来的胆量一人单挑十二人?”其中一名书生精神很是亢奋,他还真有些期待,不知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这人话刚说完,那厢就有人反驳,“真本事?他能敌得过余泗霖?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狂妄小儿罢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喽!”
“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吗?”吴秋香有些气不过,这才开始考呢!这些人犯得着来酸吗?
“怎么?你不信?等着吧!只要他胜过一人,就会立刻有捷报传来,届时会张贴出他们的考卷,在下倒是也想一探究竟!”
“不说余泗霖了,就是其他人,他也未必能胜得过。竟然有人狂妄至此,实属罕见!”一旁有人摇了摇头,就是那余泗霖,估摸着也是不敢这般做的。
“此子难道是哪里来的神童?之前竟是闻所未闻。”
“哪里来的神童?呵呵!听说是靖原府人士,那靖原府出过什么有名的才子吗?”
其余之人皆对此嗤之以鼻,靖原府不过是中等府城,且从未听说过有哪位才子崭露头角。
将承题和起讲写完之后,杜尘澜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写起股。
而刘衡确实拿袖子擦起了汗,他面前的纸上一片空白。越是紧张,他就越是想不出。
山长望着刘衡的目光顿时玩味起来,此人竟然也能是第十二名?他瞥了温昌盛一眼,而后冷笑了一声。
“还有两刻钟!”温昌盛冷然的声音在书舍内响起,刘衡的手抖了抖,纸上顿时滴上了一团墨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时文
杜尘澜丝毫不受他人影响,他此刻只想赶快写完,还有十一人等着自己呢!
刘衡掏出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又看了杜尘澜一眼,发现杜尘澜正聚精会神地书写,笔速流畅,如行云流水,可见文思如泉涌,并未如他一般对时文有所畏惧。
忍下心中的慌乱,刘衡开始思考起破题来。
杜尘澜隐隐觉得掌心有些刺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上次掌心被割开,其实伤口很深。虽说已经过了半个月,但并未好全。
握住右手伤口处,他定了定心神,快要收尾了,杜尘澜不打算再花时间去誊抄一份。因此,他必须得全神贯注,若是写错了字儿,那就功亏一篑了。
孔德政将目光放在了对面那少年身上,一身雪青色绣芍药立领长袍,低垂的脖颈处,露出一截鹅黄色的中衣领子,倒是衬得他肌肤莹白细润。
然而他的容色和气度,实在太让他熟悉了。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将记忆中的那人,与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像!实在太像了!不但容貌气质像,就连神态举止也十分相似。那眼波流转的凤眼,微微一笑又似冰雪消融,这样的气度,他只在那人身上见过。
那人便是这般,从来都是淡定从容,胸有成竹。孔德政握紧了手上的扳指,微微阖上了眼,这世上怎会有两个人这般相像?若说不是亲缘关系,这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还有一刻钟!”温昌盛看了杜尘澜一眼,此子若是真有几分才学,倒是可引荐与那位。
不说才干如何,能否比得上余泗霖,只这份胆气,便少有人能及。
想起与之一脉相承的杜海州,温昌盛便止不住地失望。
“伯父!连挑十二人,今日怕是不能完成吧?”吴秋香有些担心,他与那些个吃瓜的闲人都站在书院门口等着。不同于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态,他与杜淳枫的心里则是焦虑的。
“嗯!也到时辰了,应是快出来了!”杜淳枫此刻哪里还听得清吴秋香该说了什么,他已经望眼欲穿了。
“第一轮攻擂,张贴考卷!”一名学子出了书院的大门,往墙根走去。
“来了!来了!”那些学子比杜淳枫还激动,一看张贴考卷,立刻都蜂拥而上。
等第一张考卷张贴出来,众人不由得傻眼了。
“这?这是写得什么?试帖诗?”其中一名学子有些疑惑,怎么就三行?
“不对啊!这不是时文吗?你们看!”其中一人指了指上头抄下来的题目,惊讶地道。
“那下方的答题为何只有两行?这?才破了个题?”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操作?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这不是出自《大学》最后一篇吗?”
“竟然是时文?这第一轮便这般难了?这?”其中一人连连摇头,若是都对时文这般精通,那他们早就下场科考了,还来什么晨鹭书院呐?
他们可不是那等世家子,来晨鹭书院另有企图,他们只想科考而已。
“啧啧!快看这破题,咦?应用了《论语》中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
“好似有些偏题了吧?只是勉强应对了第一句而已,其后释义,完全不同啊!此题有勤俭之意,亦有劝诫上位者须重才而非是重财之解。”
其中一人摇头晃脑,他虽对破题并不精通,但这释义还是明白的。
“可他的破题,也好歹点了一句吧?倒也不是完全偏题嘛!其后也点了勤俭之意,虽说立意不太明显,但也不能说错!开头和结尾都点了题,应该勉强算是过的。”
吴秋香看着有些发懵,他们夫子才刚教到时文,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对于破题,他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照你这么说,也对!不过,即使破题勉强算过,但他没写完啊!你看,这承题也才写了一半呢!”
“啧啧!可惜了!”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若是之后写得还算流畅,这样即便下场科考,也是有几分希望的吧?
杜淳枫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些人,只围着那题议论,好歹说说这是谁写的啊!
他用力往前挤,心中埋怨这些个吃瓜的,正主的爹在此呢!好歹也让个位子。
“哎?这是谁的答卷啊?该不会是那杜尘澜吧?”众人在讨论了一番这时文后,突然想起他们还未看名字。
“哎?竟然是刘衡?”其中一人指着卷子上的名字,惊讶地叫出了声。
“的确是刘衡!真是奇也怪哉!他怎会没写完这篇时文呢?他不是第十二名吗?”有人开始发出质疑,好歹也算是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的,怎么就这水平?
“其实是他也不算稀奇了!”身后一名学子摇了摇头,面上一派惋惜,心中则是冷哼!
他还当这刘衡有多好的运气呢!看吧!这是要丢大脸面了。
“此话何解?刘衡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去年刚刚展露头角,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是浪得虚名?”其他人立刻看向此人,心中顿时跟被猫挠了一爪似的,痒得很。
“众所周知,刘衡擅吟诗作对,咱们认可他,不正是因为他的诗词吗?至于时文,倒也未曾见他做过。”那人撇了撇嘴,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其他人立刻恍然大悟,抚掌叹道:“言之有理啊!之前确实未曾见过他的文章,受人追捧的,也不过是几首诗罢了!”
“看来刘衡确实不擅长时文,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破了题,倒也不算是浪得虚名之辈。总之,今儿算是棋逢对手了!”
其中一名学子虽心中正腹诽刘衡就是个喜欢装相的,但此地人数众多,他若是说了什么不当之言,叫人传出去,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反正经此一事,众人皆已明白,此人不过如此了!
众人顿时呵呵,反正刘衡此人,往日的好名声,算是在今日被摘了个干净。
“快看!另一张贴出来了!”众人立刻被另一张考卷吸引了目光,光看这长篇大论的,就比刚才那恨不得白纸一张的考卷顺眼多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于理不合
“你这时文倒是做得不错!你今年不过才八岁,何时启蒙的?”孔德政刚放下手中的卷子,便被一旁的林讲书给拿了过去。
对于林讲书的迫不及待,孔德政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杜尘澜身上。
他刚才只顾着愣神,倒是未考虑这么多。就算杜尘澜四岁开始启蒙,那也不可能在四年内就通读四书五经,还会作时文。
可众目睽睽之下,杜尘澜不可能作弊。更何况杜尘澜怎会知道他会出什么题?这完全是临时出的考题。
“回山长!学生是去年由父亲启蒙的。”杜尘澜行了一礼,而后望向孔德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
此人望着他的目光着实奇怪,好似正在透着他,在看向某个人,难道此人与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旧识?
可此人对他的反应却并不像是见到故人之子这般高兴,反而隐隐有些抵触,好似并不愿意他来读书。
在这一刻,杜尘澜脑海中想到了多种可能。
“你父亲?你父亲是读书人?”孔德政闻言,便坐直了身子。
他此刻很想知道杜尘澜的身世,看来得让人查查杜尘澜的底细了。
温昌盛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没想不到此子竟然如此妖孽。他沉思了一瞬,觉得今儿不管此子有没有过院考,他都会将其引荐给那人。
不过,今日山长为何如此反常?难道此子有何不妥之处?
“这文章破题立意明确且十分高远,之后的承题也接得巧妙。通篇引经据典,既阐述了宗旨,又不过于迂回。辞藻华丽,结尾更是对应了破题。以一句’生财之道,即平天下絜矩之道也’收尾,再合适不过了,这的确是一片好文章!”
林讲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脸上尽是笑意,随后他望向杜尘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和与欣赏。此子若是好好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平心而论,这篇文章根本不像是这般年纪能写得出来的。换作是他,也不一定能写地比杜尘澜要好。
“林先生过誉了!”杜尘澜连忙行了一礼,虽说其他人还未表态,但这卷子都拿出去张贴了,胜负已定。
刘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刚才就猜到结果了。可今日他明明有机会入晨鹭书院的,此子冒出来搅黄了他的好事,还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余泗霖郑重地将杜尘澜扫视了一番,他原先以为他的对手是萧和瑧,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比他还要年幼的小儿。
余下众学子的面色都沉了下来,尤其是名次靠前的那几位。不过其中竟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虽说他们面上皆是凝重之色,但心中却在等着看笑话。
不管杜尘澜这次攻擂能不能成,反正除了刘衡,并不会有人被淘汰。至于名次,低了一名,又何妨?
如今真正担心应该是前三名,尤其是那余泗霖。若是叫这小儿得了第一名,那余泗霖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个盛名已久的神童,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给夺了头名。这么一想,有几人心中竟然兴奋了起来。
“此次攻擂成功!刘衡,你可有异议?”温昌盛看向那刘衡,心中顿时气儿更不顺了。
刘衡此刻眼中都泛起了泪花,他望了温昌盛一眼,在得到温昌盛警告的眼神之后,连忙低下了头。
“无异议!”他闷声回道。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只要杜尘澜败与其他人之手,那他就还有机会入晨鹭书院。
可今日他丢了的颜面却是无法挽回了,他可以想象,这卷子张贴出去,那些人会如何在背地里嘲笑他。
他们肯定在讥讽他浪得虚名,竟然败与小儿之手。
“既如此,那便开始第二场!”余韵惊异与杜尘澜的学识,也更期待接下来杜尘澜的表现。
“那边由老夫来出题吧?”温昌盛扯了扯胡须,开口道。
今日先是山长亲自出题,而后又是监院下场。杜尘澜,还未过院考,只怕就要闻名书院了。
“既然时文已经作过,那便作一篇策论吧!”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温监院,他们连县试都不曾下场过,让他们作策论是否太过为难了?”林讲书没想到温昌盛竟然出题策论,这可是院试才考的科目。
有几名学子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他们不知这几位到底是何用意。这出的考题,一题比一题难,他们怎能招架得住?
萧和瑧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杜尘澜一眼,虽说这几年从未有人攻擂,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父亲还找了历年院考和攻擂的考卷给他看过,没有哪一次考题是这么难的。难道书院也不想让杜尘澜进学,这就开始刁难杜尘澜了?
刘衡扬了扬唇角,他倒要看看,这小儿能撑到几时?
他早就应该淡定些,毕竟温监院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书院给踢出去?
“于理不合,之前从未有过这等先例!”一名学长有些看不过去了,这摆明了是刁难了。此子这般年幼,就能作出这等好文章,难道书院不是应该趁早将此子给笼络进来吗?
若是加以栽培,日后入官场大有希望。晨鹭书院与江南玉林算是谁也不服谁,每隔五年便要相互切磋一次,朝中更是南北派分立,斗得你死我活。
上一次他们晨鹭输给了玉林,已是丢了极大的脸面。如此人才,难道不该引进书院?
这尤雪展不过是个教书的夫子罢了!竟然也敢质疑他的决定?温昌盛与此人素来不和,今日此人主动挑衅与他,他自然是不悦的。
“这策论是每位学子必学的科目,尤学长,这也是你教导的学科,怎么?难道你觉得很难?他们既会作时文,那策论,应该也难不倒他们。”温昌盛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说道。
尤雪展气愤难当,可偏偏温监院是除了山长以外,这书院内最有权柄之人。那位副山长,不说也罢!
看了一眼山长孔德政,竟然并没有反对。尤雪展叹了一声,杜尘澜只能自求多福了。
“听好了,此为策论题。本朝西晋之地地广人稀,乃是真正的苦寒之地,有何法子,能使西晋之地富庶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策论1
此题一出,就连山长孔德政都对温昌盛投去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论无耻,他比起温昌盛来,差得远矣!
犹记得此题还是大郡一十九年的院试题,那年院试过的比以往少了一三成,这还是放松阅卷的结果。
西晋之地地形复杂,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发展农畜,就连治理都十分困难。朝廷官员皆视西晋为洪水猛兽,并不愿外放此地。
又因它与边关相连,旁有野心异族虎视眈眈,内有割据势力弹压掣肘。上要受朝廷管制,下要顾及百姓生计,这官儿当得很如此艰难,谁愿意去?
杜尘澜皱了皱眉,还好他之前在书肆中买了几本地理志和史学方面的书籍,否则他连大郡朝的江山版图都不清楚,又怎会了解这西晋之地?
杜尘澜沉思了一会儿,刚要执笔,便听得身旁一人小声说道:“徐长坤放弃守擂!”
嗯?刘衡顿时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徐师兄,你怎地还未试过就轻言放弃?”
就连杜尘澜都转过头去,看向了徐长坤。这就放弃了?他还没下笔呢!
温昌盛皱眉,“你确定你要放弃守擂?”
“学生才刚学策论,并不精通,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策论是院试才会考的内容,而此题,就连院试都不会考。徐长坤苦着脸,觉得今儿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
他往日里只知西晋穷苦,至于如何治理,才能使西晋繁荣起来,那不是朝廷的事儿吗?皇上与各大官员绞尽脑汁,日思夜想都未能彻底解决之事。他一个整日里苦读诗书之人,能有多好的见解?
“既如此,那便算你输了!”不战而降,温昌盛十分看不惯。但他也知道自己所出之题根本就是在刁难,此子不会,倒也不能太过苛责。
徐长坤不禁松了口气,但又觉得面儿上有些过不去。不过有刘衡在前,他倒也不至于这般瞩目,落得被同窗笑话的下场。好歹也是考了第十一名,反正被淘汰的又不可能是他。
“下一名,还是此题!”温昌盛点了点第十名,若是守擂者与攻擂者都不会此题,那就得另换题目。
但温昌盛扫了一眼杜尘澜,却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提笔,这便不能换题了,只能由下一位接下。
杜尘澜抬头看了一眼第十名费广林,这情形,自己倒是没料到。书院之前也没有这等先例,杜尘澜暂且停下了笔,等着下文。
“无事,你写,你写!”林讲书见杜尘澜停下笔,连忙挥了挥手,语气十分和蔼。
杜尘澜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而后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这西晋如此复杂,朝廷对如何治理此地也是束手无策。
杜尘澜虽说也看过好几本关于边关和西晋的地理与大致势力关系,但书上所述终究有限。
他想了想,牵扯到其中势力,若是写得不对,不但容易表露自己的短板,还显得夸夸其谈,不知所谓。让人一看,便觉得是不懂装懂。
倒不如涉及农桑与畜牧,这般既不显得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侍桑田,只知死读书,又能点题。反正中规中矩,绝不会出错。
打定了主意,杜尘澜便开始打草稿。虽说这时政并不去触碰,但就这涉及的两点,还是得想法子写得出彩些。
因为正在构思,杜尘澜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策论上,哪里还关注是谁与他比试?
孔德政瞥了林讲书一眼,这还不是书院学子呢!就开始上心了?
“取财於地,而取法於天。富国之本,在於农桑......”
“怎么?你也想放弃守擂?”温昌盛有些恼了,哪怕你写得文不对题,胡写一通,也比主动放弃要好。
“还有谁?若是不愿接的,自动离席!”孔德政冷眼望去,这些人到底怎么入得晨鹭书院?之前的考卷,他也看过,除了前三,其他人虽说并没有多出彩的地方,但也还算入得眼。
孔德政刚说完,便呼啦啦又站起了几人。
“学生谈郁维愿一试!”谈郁维从书案前站起,虽说这策论不是院考的内容,但他之前倒是学过一点。
他不信杜尘澜小小年纪,就能做出多精彩的策论。时文毕竟脱离不了四书五经,但策论不同,它议论的是时政。
“好!这便开始吧!”孔德政面色稍缓,他也知道,这些人不能与已经在书院中学习多年的学子相比。
但若是连下场的勇气都没有,日后真正的科举又该如何?这才是让他失望之处。
所有科举试能一次过之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厚积薄发。多下场几次,累积了经验和学识。而这些人,若是第一次没过,那日后还有信心能考第二次吗?
更何况他们皆认为不管守擂成不成功,反正也不可能被书院淘汰。因此,这些人就更不可能冒险了。
说到底,做学问,有了畏惧之心,便会失了信念,被磨平了志气。如此心态,要不得。
谈郁维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硬着头皮上罢了!若是与其余四人一般,不战而降,他也会唾弃自己的。
提笔愣了半晌,谈郁维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下笔。倒不是说一无所知,而是因为西晋实在太复杂了。如何富庶起来,他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建议。
余泗霖抬头看了余韵一眼,可余韵此刻却是将目光都投向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杜尘澜。
萧和瑧也在心中思索着,这题该如何解。策论,他当然是学过的。此题,他也与族学中的夫子相互探讨过。
之前老师曾说过一些他的见解,但只是就西晋的时局详解了几句。至于如何解决,夫子也是含糊带过。
其余先不说,先说若只是劝农桑,可西晋土地贫瘠,农作物存活不易,投入远比收益多,当地百姓每年税粮都交不起。
至于用税银置换,那就更别提了。西晋的百姓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哪里来的闲银?
余泗霖也忍不住看向杜尘澜,这道策论,要想答得出彩,难!极难!
即便是他,也只能围绕时事点几句。若说有什么建议,这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想得到?
不过今日这策论,本就有些超出他们的学识了。能点了几句,应该也算是过了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策论2
“呀!都快午时了吧?咱们还是先去用饭吧!这没一个时辰,怕是不成的。”一名书生终于等得有些不耐了,虽说这事儿若是能得第一手消息,他们能津津乐道好久。但腹中饥肠辘辘,也是实在忍不得。
“这?一个时辰也差不远了,咱们再等等。第一轮就如此精彩,在下倒是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攻擂。没想到,杜尘澜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其中一人感叹了一声,他实在好奇接下来会出什么考题,又会是谁胜出。
“之前在下就说过,此子若是没几分真本事,怎可能上去攻擂?能去攻擂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真才实学的,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为的便是赌一把。还有一种便是得了失心疯,不知所谓,井底之蛙。很明显,这杜尘澜便是前者啊!”
吴秋香闻言撇了撇嘴,刚才就属此人叫嚣得最厉害。之前明明还说小澜不知天高地厚,不将晨鹭书院放在眼里。
众人一阵无语,事后孔明说的便是此人。
书院内李维通倒是松了口气,他对策论也并不精通。更何况此题一直是夫子时不时拎出来讲解的范题,不过至今也没有得出过什么结论就是了。
既然此题已经出过,那等会儿应该不会再出策论了吧?只是这题目是一题比一题难,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出什么更难的?
这么一想,李维通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杜尘澜心无旁骛,大约写了五百字左右,便做了收尾。毕竟不是科考,只粗略提上几点便是。在草稿纸上将两处涂改润色一番,这才开始抄录。
孔德政有些坐不住,他起身朝着杜尘澜走去。众人顿时疑惑地看了过来,山长好似对这杜尘澜十分看重啊!反正今日山长十分反常,就连余韵都察觉出来了。
杜尘澜誊抄的速度不慢,手掌心握笔虽有些疼,但好歹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为防抄错字,杜尘澜全神贯注,并未发现孔德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孔德政勾着脖子看向了刚誊抄的开头,嗯?看这开头,应该是与农桑有关。避过时政,只劝农桑,倒是可行。
随着杜尘澜慢慢誊抄的正文,孔德政也不得不点头,结合刚才的时文来看,此子十分有大局观。文章立意深远,格局宽广。
这类人胸有沟壑,运筹帷幄,且决策果断,是干大事之人。
只可惜,孔德政忍不住扫了一眼杜尘澜,其实只要吃穿不愁,做常人也是好的。一辈子性命无忧,做个富家翁,一样也是过一辈子,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吴秋香和杜淳枫早有准备,来时他们就带了白面馒头和水。杜淳枫没有用饭的心思,他还在等着杜尘澜的考卷张贴出来。
吴秋香草草啃了一个馒头,算是对付了一餐。无法,他是个半大小子,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七轮,攻擂成功!”
听到喊声,众人立刻往手捧卷子的学子走去。可吴秋香却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第七轮了?
“哎?这位师兄,怎么就第七轮了?之前不是才过了一轮吗?”吴秋香立刻挤了上前,向正准备张贴卷子的学子问道。
“第七轮?你不说倒是还没注意。对啊!怎么就第六七轮了?”众人也觉得十分奇怪,之前明明只张贴过一轮的考卷。
“因为中间五人放弃守擂,那杜尘澜自然就攻擂成功了。这一轮,当然要算是第七轮了。”这学子的性子也不差,一边张贴,一边对众人解释道。
因为他也在心中纳罕,之前来张贴卷子之前,已经有许多同窗和他打听过攻擂的进展了。不说那些个同窗,就连书院中的讲书和学长们都对此子的才学惊讶不已。
第七轮,此人又胜了。
“为何放弃守擂?这着实有些奇怪啊!”众人不解,即便放弃也不妨碍那几人进晨鹭书院,但名声过上终究有些不好听。
“等卷子张贴出来,你们便能明白原由了!”这学子卖了个关子,他已经预想到,等他们看到这篇策论时,将是怎样的震惊。
“邻府之民,听迁之异乡,欲地无遗利,人无失业也。取邻府之民丁多田少及无田之家,分其丁口以实西晋。凡移徙者,当徙临近州府无田者,往耕西晋,拨牛、种、车、粮,以资遣之,数年之内不征其税。自是以后,移徙者鲜矣。”
林讲书读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将临近州府的百姓,迁往西晋,虽故土难离,但以财物与免税诱之,亦有百姓愿意。人数多了,开垦土地自然就多了。即便西晋土地有些贫瘠,但多开垦些,不交赋税,百姓日子也好过了。土地多养几年,对改变土壤自是有利的。此法若是施行,倒也算是妙计!”
孔德政深深看了杜尘澜一眼,他刚才就已经看了杜尘澜的策论。就在杜尘澜誊抄之时,他从头看到尾,心中早已震惊地无以复加了。
“此计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温昌盛惊愕地问道。
“是!不过算不得妙计,但若是施行,时日一长,总能收到成效。”杜尘澜点了点头,此法已经是最为蠢笨之法了,可是此计却很好用。
一旦施行,短期内可能收效甚微。不过从长远打算来看,比那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好多了。
谈郁维苦笑不已,其实他刚才的策论只写了三百字。通篇只围绕着命题写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一点实质性的建议都没有。
这哪里还需要比?只需看个开头,便输了个彻底。难怪刚才这些人主动放弃守擂,他已经能想到外头此刻有多少人在嘲讽他的策论了。
与杜尘澜的张贴在一起,只怕要被人批判得一无是处,当真是自取其辱。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弃。谈郁维叹了口气,心中满是酸涩与怅然。
“种植牧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西晋临近边关,咱们大郡与外邦常交易马匹,更需要牧草。而牧草易存活,只要撒下种子,就能收获一大片,比种植粮食划算。”
林讲书继续看了下去,在看到杜尘澜的第二个建议之后,又是连连点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非得已
温昌盛眼中精光四射,仅凭这两点,若是上报朝廷,必然会被采纳。皇上和朝廷一直为西晋之事烦忧,这不是现成的良策吗?
“这篇策论写得很好,不错!不错!”林讲书忍不住连声夸赞道。
虽说其中有两点建议从目前来看,不会快速达到想要的效应。但时日一长,必然能改善西晋的处境。
林讲书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策论传了过去,尤雪展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审阅。
他本就擅长策论,在书院中也是一直教导乙级策论学科的。若不是林讲书比他资历老,他早就先抢来一睹为快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手跌宕遒丽的小楷,光是这字体布局和卷面整洁,不消细看,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点法起笔、尖锋入纸,所说的力透纸背便是如此。低则沉着而坚定,字无飘忽之弊。字体结构虽小而见开阔,内紧而见外拓,既潇洒疏朗,游刃有余,而又见笔画周密紧凑。
“倒是练得一手好字!”虽说刚才他看了杜尘澜的时文,已经被对方的字儿惊艳了一把。可这会儿再看,他还是免不了要夸上一次。
尤雪展向来对书法有些兴趣,若是哪位学生的字儿写得好,他也总是偏爱几分的。
他看了一眼杜尘澜,不明白对方一个八岁小娃儿,怎就练成了这般?无怪乎古人常言,读书讲究的还是天资。纵使你再努力,没有天资,一切都是枉然。
这字儿已隐隐有大家风范,若是勤加练习,日后必能在书法上有所造诣。
“尤先生谬赞了,素闻先生也喜欢书法,常常钻研此道。若是得空,学生必要请教先生一番。”
杜尘澜连忙起身行了一礼,从刚才到现在,这位和那林讲书倒是夸了他好几次,可以看出两人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只可惜想入晨鹭书院,还是得按照书院的规矩来才成。还有五轮,杜尘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杜尘澜在前几日,已经派守月查了书院中一些讲书和学长的脾性、学识与出身等。此人,便在其中。
尤雪展惊讶地望了过去,他可以肯定杜尘澜与自己并不相熟,那知道他喜欢书法,多半是打听过了,没想到此子倒是心眼不少。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其他学子做过。对他来说,这并不算投机取巧,而是通晓人情世故。
余泗霖有些发愣,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北地,只有他一名神童。虽说也有其他名声显赫的才子,但那些人大多已到了娶亲的年岁,他在年纪上,占绝对的优势。
可他没想到,今日竟然碰到了杜尘澜。原本今日凭借第一名的名次入晨鹭书院,那必然会在书院,甚至是府城,再好好扬名一把。
如今,即便最后杜尘澜败了,而他也没了之前的风光。
“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此结束吧!等明日再续!”就在众人商量着下一轮的考题时,山长孔德政突然出声道。
“山长,这不合书院的规矩啊!咱们书院的《院则》上可是明文规定,若有攻擂者,必须在当日完成所有攻擂。否则若是考题泄露,岂不是有作弊之嫌?”
温昌盛头一个不同意,不管孔德政与此子是何关系,可这规矩不能破。
因书院出考题,自然不可能与科举一般严苛。科举试题的出题官在科考结束之前,都是被单独看管的。
而院考虽比不得科考,不敢出题者也多达十八人。而考题都是在其中选取的,在拆封考卷之前并不知道到底会选中哪一题。
今日这攻擂出题,必然是他们这些人轮流。本就是临时出题,绝对能规避作弊的风险。可明日再续,那就有些说不清了。
若是早就想好了考题,在明日攻擂之前,将考题泄露出去,那对另一方可十分不公啊!
再者,若是其中一人答得好,另一方不服气,非要诬赖对方作弊,那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在下也认为不妥,倒不如今日一鼓作气,将攻擂一事给解决了的好。拖到明日,便会发生一些说不清的变数。”
尤雪展难得与温昌盛意见一致,即便是山长,也不可坏了书院的规矩。
孔德政沉下了脸,也知道今日必然是阻止不了杜尘澜了。
“既如此,那便先用了饭再续吧!”孔德政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就快要转身之际,他又回首看了杜尘澜一眼。杜尘澜目送孔德政离开,他觉得此人好像并想让他进晨鹭书院。
“诸位师弟,今日就委屈师弟们在此处用饭。在攻擂结束之前,除已经被挑战过的师弟们以外,其余师弟不可离开此处,亦不可交头接耳,还请诸位多多包涵。等结束之后,咱们同在书院进学,便是同窗了。”
刘瀚骏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歉意地说道。
刘瀚骏边说,边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他对杜尘澜很是看好,虽说余泗霖和萧和瑧确实厉害,但杜尘澜也不可小觑。
反正他也没指名道姓的,不说那些个十拿九稳的,就连杜尘澜与刘衡也都是有一半一半机会的,不算失言。
杜尘澜连忙回礼,随后又转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是在下给诸位师兄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多有得罪,实属情非得已,望诸位师兄海涵。”
因为他攻擂,这些人不得不守擂。不管怎么说,之前那些师兄终究还是丢了些脸面的。更何况他若是当真攻擂成功了,那最后一名就入不得书院了。
众人闻言面色稍霁,说不埋怨自然不可能。但此刻杜尘澜表情真挚,大伙儿心中到底还是消了些气儿的。
只是其他人能消气,但最后一名的刘衡却不想选择原谅。若不是杜尘澜,他此刻都已经入了书院。
“情非得已?呵!”刘衡冷笑一声,一句情非得已,便想将此事轻松揭过?
他熬了这么多年,还不容易考过了书院院考,就等着日后能平步青云。若是这次杜尘澜当真胜了,那他就得明年再来过。
一人只有两次机会,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又杀出一匹黑马?越想越不甘心,刘衡简直气到胸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