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倍有颜面
“你有改过之心,老夫心中甚慰!回去之后也不可荒废学业,即便不能科举,多读书总是好的。今日之事,都是误会,等你哪日想进学了,再来私塾。”
鞠柏鸣可不管杜淳枫父子怎么想的,反正阻止杜尘澜读书的目的是达到了。这府城之中,几家私塾他都认识,为防闲言碎语,基本不可能再接纳杜尘澜。
因此,他也就大度一回,不与对方计较了。
“小侄可不要灰心,天道酬勤,你天资聪颖,总能找到机会的。老夫可是很看好你,你夫子说得对,可不能荒废学业!”
陈述意也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微笑着鼓励道。
“多谢陈伯伯鼓励,侄儿回去之后,一定更加努力上进!”杜尘澜之前一直叫陈夫子,只是他与陈夫子商议过此事,因此现在变了称呼倒也没什么不妥。
“夫子,学生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少生气、少操心,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日后等学生回来之时,希望夫子一如现在这般精神抖擞,身子硬朗!”
杜尘澜向着鞠柏鸣又行了一礼,这话是说给身后的学生们听的。反正他不是被赶出私塾的,日后可能还回来哦!
鞠柏鸣觉得今儿生的气比一个月的都多,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诅咒他?可他偏偏挑不出言语中的毛病,旁人只会以为人家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难道还要责骂?
“嗯!你日后,好自为之吧!”一想到此子日后不会再来私塾,鞠柏鸣的心气儿终于顺了些。只接了一句,算是全了面子情!
日后还想来私塾?哼!出去容易,进来就难了!
杜尘澜命洗月将书箱拿好,之后又回到书舍中,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诸位师兄!师弟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日,等过段时日,再来私塾与大家共同探讨学问。入私塾以来,承蒙大家照顾,多谢!”
这些学生们不禁脸上有些烧,他们可从来没照顾过这位小师弟,通常都是无视的。除去之前不在私塾的日子,杜尘澜进学已经有两个多月,这段时日,他们甚至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杜尘澜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就出了书舍。
刚出私塾的大门,陈夫子就回头看了杜尘澜一眼,朝他摇头失笑道:“你倒是算得准!”
“小澜!”杜尘澜刚要回话,就听见私塾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吴师兄!”杜尘澜见是吴秋香,连忙转身迎了上去。
“你要离开私塾了?”吴秋香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夫子不也承认是误会了吗?为何师弟还要离开?
“嗯!师兄,日后若是有事,就去那处宅子叫顾二带话给我。”杜尘澜看着这位吴师兄,知道他这是真心待自己的。
吴秋香一脸的伤心失落和惋惜,“没想到连你也要走了,那你日后不读书了吗?你资质这么好,不读书实在太可惜了。”
“读书怎么可能放弃?”杜尘澜抿嘴一笑,接着将吴秋香拉到了一边。
“不瞒师兄,我想去参加晨鹭书院的入学考试。”杜尘澜不想隐瞒吴秋香,毕竟两人关系不错,而且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你要去......”吴秋香惊呼一声,他瞪大了双眼,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晨鹭书院如此有名,是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若是能入晨鹭书院读书,那是何等的殊荣?只是,这晨鹭书院的入院考试极难,他反正是没有信心的。
“是!师兄也知道我府上的事儿,我堂兄已经是晨鹭书院的学子。若是我不进晨鹭书院,那便真的没机会了。”杜尘澜苦笑,让吴秋香心中更为难过,也更加佩服杜尘澜的勇气。
“小澜你资质好,一定能过的。”吴秋香朝着杜尘澜握拳打气,他一只很敬佩杜尘澜对人生的态度,勇敢且端正。更难得的是他还聪慧,懂谋算,努力为自己进取。
像杜尘澜这样的人,日后必不同凡响。
“这世上从来不乏天之骄子,也不乏比我更努力之人。多谢师兄的鼓励,我定会努力的。”
“不知小澜何时启程?为兄倒是打算也跟着去看看,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途。晨鹭书院每年入院考试,都聚集了不少才子,为兄想去见识一番。”
吴秋香对晨鹭书院很是心动,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过不了,不过去增长一下见识也是好的。
“约十来日,若是师兄想去,那等定了日子,我再知会师兄一声。”杜尘澜点了点头,如今吴秋香家中也算富足,自然不必担忧盘缠的事儿。
“好!”
杜尘澜与吴秋香道别之后,便爬上了马车。
“为父做东请了陈夫子去酒楼,你这事儿还得多谢陈夫子。否则鞠柏鸣那卑鄙无耻的小人,定会想方设法让你身败名裂!”杜淳枫坐在马车上,还感慨万千。幸好儿子未雨绸缪,这才逃过一劫。
“陈夫子秉性正直,此次多亏了他。听闻陈夫子家中并不宽裕,而他又喜好风雅之物,不如咱们还是选上一件薄礼,聊表心意!也不必太名贵,否则陈夫子是断然不会收的。”
陈述意幼年家中贫困,家中为了他读书险些砸锅卖铁。后来陈述意终于中了秀才,靠着与人作保和哪家府上请了他教学,家境才慢慢改善了些。
只是陈家没分家,兄弟姐妹众多。家中供养他读书,他自是不能在有出息之后舍弃家人。因此,也只是比之前改善了些罢了!
“你对人情世故倒是懂得不少,即便日后独自出门,为父也无需担心了。”
杜淳枫望着自家儿子的目光十分欣慰,若是只管读书,将自己读成了个书呆子,人情世故半点不懂,那日后即便入仕,也走不长远。
“放心吧!为父知道陈夫子是位真正的儒士,喜好附庸风雅,与黄白之物并不多看重。这段时日,府城不是出了个什么花笺吗?深受读书人追捧,那洒金笺的价钱可不低,为父买了撒花笺和洒金笺各一打,赠与陈夫子!”
这花笺不但在府城有名,听说在京城更受欢迎。只要是读书人,都会买上几张备着,与同窗书信,或是举办诗会时使用,都倍有颜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谢礼
杜淳枫有些自鸣得意,他为了买这两打花笺,可是用了不少人情。尤其是那洒金笺,据说每个月只卖出一千张,他这一打就有一百张,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啊?”杜尘澜惊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他知道自己的营销策略十分成功,将花笺炒成了读书人出门必备的门面。可是,老爹肯定为此花了不少银子,他怎么想都觉得心虚啊!
一打就是一百张,撒花笺并不贵,只需七百文一张,但洒金笺却贵得很。一张就要二两银子。一百张洒金笺,就需要二百两银子了。
“你还小,暂且还不需要。等你日后果真进了晨鹭书院,为父再替你想法子多买些,这些是读书人的门面。”杜淳枫以为杜尘澜惊异于他的大手笔,又对花笺起了向往之心,这才安慰道。
杜尘澜抽了抽嘴角,“那不知您花了多少银子?”
“哼!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心可真黑啊!在坊市中一张洒金笺都卖到十两银子了,这还得托人情呢!没关系根本买不着,为父拖了不少关系,才以一张四两银子到手的,为此还欠了不少人情。”
杜淳枫叹了一声,接着又忿忿不平地道:“你说这东家怎么想的?为何不能多做些?少做了也是叫别人谋利,何苦来的?还卖得这么贵,果真是奸商!”
杜尘澜无语地看向自家老爹,砸吧砸吧嘴,强笑着说道:“无商不奸嘛!这么做也是想吊足大家的胃口,日后必定不会再限制买卖了!”
他肯定不能告诉自家老爹,那坊市中的洒金笺卖十两银子一张,其中就有他的推波助澜。他让童掌柜卖二两银子一张,然而每次都会稍稍多做点,暗中卖去坊市。
此事童掌柜是知道的,杜尘澜不可能背着合作伙伴做这样的事儿。毕竟他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这么做,银子为何要都给别人赚?
当然,此事也不可长久。不用几个月,洒金笺的热度就会降下来,其他商贾也会开始想法子模仿。届时,便是洒金笺不限量的时候了。
“父亲,您可真有银子。母亲,她知道此事吗?”
杜尘澜突然想到杜淳枫为何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不是说三房连几百两银子都出不起,只是他奇怪杜淳枫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
据他所知,府上的月例都是分到各个房头的,钱氏的嫁妆产出自然也不可能交给杜淳枫。即便杜淳枫在外行走,能从中捞上一点,那小金库中也不至于会存了这么多吧?
钱氏管三房的小库房,平日里把得严。不过杜淳枫在外得的银子,钱氏是从来不问的。杜尘澜觉得钱氏肯定以为以杜淳枫的性子,哪里会伸手从中谋取私利?
“咳!”杜淳枫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事儿你可不能与你母亲说,这次为父办事还算得体,你祖父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平日里也存了些,男子出门在外,哪里能没银子?”
杜尘澜恍然大悟,接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杜淳枫被儿子嘲笑之后,也不恼,而是一拍儿子的后脑勺,跟着笑道:“臭小子!”
马车内欢声笑语,马车外的车夫心情也跟着顺畅了起来,就连赶车都浑身充满了劲儿。
“父亲!您若是要买花笺,其实完全不必去欠人情,儿子有法子!”杜尘澜心中有些犹豫,他做营生一事,到底要不要此刻告诉父亲?
“哦?你是有何门路?”杜淳枫有些讶异,澜哥儿小小年纪,难道还认识什么有头有脸之人吗?
杜尘澜顿了顿,觉得此刻还是不宜透露。他的营生才刚刚就开始,若是叫父亲知道了,会有诸多限制。再者等营生多了,将其中几样选择性告知,剩下的日后还能给三房留条退路。
“儿子与如意书斋的童掌柜相熟,若是求了他,不说多的,一打总是有的。”杜尘澜怕他父亲日后还要花冤枉钱,于是立刻将童掌柜给卖了。
“唉!早知你与童掌柜相熟,那为父就不用花这么多银子了。为父找了熟人,转了一圈儿,最后也是走了童掌柜的路子!”杜淳枫懊恼不已,不过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杜尘澜立刻心中冷哼一声,心中暗道:这奸商,竟然敢赚他父亲的银子?等有空定要去找他说理去。
马车很快便到了聚合楼,车夫朝着马车内喊了一声,“三老爷、五少爷,聚合楼到了!”
“杜三老爷,老夫虚长你几岁,自此便称呼你为杜老弟吧!”陈述意与这对父子相谈甚欢,之前他也与杜淳枫相熟,觉得此人正直淳善,便有相交之意。
“陈兄只要不嫌弃老弟我是商贾出身就成!”杜淳枫对此人印象不错,并不仅仅是因为此人帮了澜哥儿,还是此人虽是读书人,但却并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傲气,待人十分平和。
对待他这个商贾出身的庶子,也没有一丝瞧不起。
“你我性情相投,在下也是真心想与你结交,何来嫌弃之说?”
杜尘澜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相互谦让一番,又开始了推杯换盏,不由开始神游天外起来。
他的目光瞥向了喝了酒、脸上有些泛红的杜淳枫,父亲的心可真大啊!今日回去,是必然要与祖父说起他要去晨鹭书院的事,毕竟他已经从私塾出来了,杜玉恒回去一定会添油加醋地告状。
“鞠师弟的人品咱们暂且不论,但遇上断人前程的事儿,为兄是必要打抱不平的。只有读书人,才更能深切地体会到读书人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
其实陈述意早就看不惯鞠柏鸣的人品了,说此人是小人一点都不冤枉他。只是君子不背后道人是非,再说原本又是同窗,他就更不好批判了。
“没想到您帮了这么大的忙,真是万分感谢!”
杜尘澜连忙收回心思,与杜淳枫两人谢了又谢,毕竟他能从私塾顺利脱身,陈述意居功至伟。
“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你们读书人应该会喜欢。还请务必收下,否则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让步
“澜哥儿,等回去之后,为父就去找你祖父明说此事。你祖父总要知道的,咱们要去河通府,要去官府办官凭路引!”不知是喝了酒,或者是内心担忧的缘故,杜淳枫觉得头疼欲裂。
“自然是要与祖父提起的,父亲觉得祖父会同意吗?”杜尘澜坐在马车上,估摸着以杜高鹤的性子,多半是会同意的。不过,应该不会同意地这般了爽快。
他去晨鹭书院,并不会影响杜氏。正好他与杜海州在一个书院,还能相互照顾,相互探讨学问。
至于他与杜海州之间的竞争,反正对方以为杜尘澜信了他的话,而名额又在杜高鹤手中,哪还需要担心?
“会的!”杜淳枫愣了片刻,随后皱眉又道:“会的吧?”
对于杜淳枫的不确定,杜尘澜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心里是完全不担心的,然而他爹却又愁上了。
等杜尘澜回府,顶着门房疑惑的目光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刚将书箱放下,惜春就迎了上来。
“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惜春有些疑惑,赶忙上前为杜尘澜打水。
“当然是被私塾赶出来了!”杜尘澜恶趣味地调侃了一声,接着便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净面。
“什么?”惜春惊呼一声,脸上满是震惊,就连铜盆都落在了地上,发出“桄榔”一声巨响。
水泼上了鞋面,月白色的锦缎瞬间变得暗沉下来。杜尘澜无语地看向惜春,随后摸了摸鼻子,惜春胆子挺小的,以后还是别吓她了。
“其实不是,是我自己不愿意学了的,放心吧!”杜尘澜摆了摆手,先走至圆凳前,将鞋子给拖了下来。
惜春这才一口气喘了上来,可接着她的眉宇就皱了起来,担忧地道:“少爷!您为何不读书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少爷会不会碍于颜面,或者是安慰她,这才说是自己不想读。
惜春边担忧,边心不在焉地从衣箱中摸出一双鞋,递到了杜尘澜面前。
“将才只是和你说笑,你看你家少爷我像那等甘愿被欺负的人吗?好了,你的鞋拿错了,拿了两只左脚,快去换!”
杜尘澜看着惜春苦笑不得,两只都是左脚,还一只是玄色的,一只是藏青色的。
“啊?哎!”惜春虽然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但少爷一向主意大,且有谋算。她一个做奴婢的,总不好多问。
“少爷!老太爷院儿里的田管事来了,他说老太爷请您去鹤云居一趟!”惜秋匆匆撩了帘子进屋,望着杜尘澜的神色有些忐忑。
田管事可是鹤云居的大管事,能让他亲自来请,可见是有什么要事。而此刻田管事神情如此肃穆,叫他进屋都不肯,该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要牵扯到了少爷吧?
“嗯!我去去就来!”杜尘澜点头,接过惜春递过来的鞋子穿了。
“田管事!”杜尘澜朝着田管事拱了拱手,田管事立刻避开,而后深深行了一礼。
“五少爷!老太爷请您前去鹤云居,说是有事要与你商议!”田管事神色凝重,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劳烦田管事亲自来请,咱们这就走吧!”杜尘澜倒是微微一笑,这位板起脸来倒是能唬人。不过他无欲无求,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不管他杜高鹤答不答应,晨鹭书院,他是定然要去的。
惜春跟出了院外,望着自家少爷与田管事的背影,更是忧心忡忡起来。
“也不知老太爷请了少爷是去干什么?”惜秋刚刚不在院儿里,自然也不知道杜尘澜今后不去私塾的事儿。
“咦?今儿少爷怎地回来得这么早?”她一拍脑门,刚才田管事来,说要请少爷去鹤云居,她还纳闷这时候少爷怎么可能在府中?没想到还真在呢!
“少爷说他不在私塾中读书了!”惜春叹了一声,她家少爷可过得可真艰难。还好少爷有本事,就凭那些拿回来的银票,日后即便三房分了家,那也不愁吃穿了。
“什么?”惜秋也惊讶万分,这读书的机会,不是少爷和老爷争取来的吗?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哎呀!”惜春一拍大腿,而后拔脚就往屋内跑。
谁知道老太爷找少爷是为了何事?少爷在外头有营生的事儿可是瞒着府上的,若是叫老太爷听到了风声,要来搜屋子怎么办?不成!她得赶紧将银票都藏起来!
接着屋内便是一阵翻箱倒柜,惜秋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进了屋内。
“父亲!今日之事,您可怪不得澜哥儿。儿子之前就和您说过,那鞠夫子不会真心教导澜哥儿的。进了私塾满打满算也有两个月了,可澜哥儿还在练习大字,连启蒙书都不肯教。您不给换夫子,儿子也只能将人给带回来了。不然由得他往澜哥儿身上泼脏水,儿子忍不了!”
说起此事,杜淳枫还有些气愤。
杜高鹤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又踱至书案前坐了下来,“此事的前因后果,为父已然知晓。若是你不为他另请夫子,他怎会抓住澜哥儿的把柄?老夫就知道当初你送他去外祖家小住,是存了这心思的。当初老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可你万不该做事不谨慎,将此事给泄露出去!”
杜淳枫顿时有些焦急,他张口欲言,却见杜高鹤摇了摇手,“你也别狡辩,你就这点小心思,为父还不清楚?此事是不是钱氏唆使你的?凭你的胆子和谋算,可想不到这法子。”
“老三呐!老夫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恒哥儿在鞠柏鸣的私塾中读书,若是老夫给澜哥儿另请名师,那老大媳妇能同意?你也要理解老夫的难处,此事老夫装作不知,那便是最大的让步了!”
“父亲!可是澜哥儿他?”杜淳枫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其实父亲也难。只是,这事儿到底关乎到澜哥儿的前程,他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老爷!五少爷到了!”书房外突然响起了田管事的声音,杜高鹤扬声应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擂台规则
“孙儿见过祖父!”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随后转向了杜淳枫。
“父亲!”施了一礼之后,杜尘澜朝着杜淳枫眨了眨眼。杜淳枫见状,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即刻便安定了下来。
“你父亲说,你和鞠夫子在私塾中发生了口角,而后他要将你赶出私塾,可是确有此事?”
“是!父亲所言不假!”杜尘澜点头应下,这事儿也没必要说谎,杜高鹤肯定早就已经派人了解过了。
“父亲!澜哥儿可是自己要从私塾中出来的,不是被赶出来的!”杜淳枫有些急躁,觉得父亲在混淆视听。
“祖父!此事的经过想必瞒不过您,父亲为孙儿另请了陈夫子,让其教导孙儿学问。此举孙儿确实愧对启蒙恩师,实在惭愧。然而孙儿顾及到家族的名声,却是不能对鞠夫子承认的。若是当真认下,不免会牵连到还在晨鹭书院读书的四哥。因此孙儿撒了谎,还请祖父责罚!”
杜尘澜一撩衣袍,向着杜高鹤跪了下来。杜海州是个挡箭牌,随时都能扯出来用。
“你既然知道此举不妥,那又为何要接受?”杜高鹤如鹰隼般的双眼紧紧盯着杜尘澜,这小子认错倒是干脆,可心思这般深沉,老三这样的性子,只怕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因为孙儿愚笨!”杜尘澜叹了一声,惹得杜淳枫一脸惊讶,就连杜高鹤都有些无语。
“鞠夫子学识渊博,然而身为学生的孙儿却愚笨得很。既然学不会,那便只能再请一位。两人教,总能懂的,也就是多学了一遍罢了!”
“欺骗了鞠夫子,孙儿心中难安。因此,今日便主动离开私塾。否则若是他日此事被人知晓,不是要连累鞠夫子的名声吗?夫子这般高风亮节,怎可被孙儿牵连?”
“不过,陈夫子言明,他与孙儿是亦师亦友,倒也不算另拜名师了。此人心性豁达,学识比起鞠夫子来也不差,孙儿对他十分敬佩!”
反正这事儿牵扯到了杜氏,杜海州还要读书,老爷子自会管束府上众人,倒也不必他担心。
“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杜高鹤见杜尘澜面不改色地夸赞鞠柏鸣,顿时觉得震惊。鞠柏鸣待杜尘澜如何,杜高鹤自然是知道的。
没想到杜尘澜竟然还能夸得下口,没有一丝怨言。他不知该夸杜尘澜小心谨慎,不给人留话柄,还是该说他表里不一了。
“那陈夫子在外声名不错,学识自然是有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从私塾中出来了,那日后便常去向他讨教学问吧!倒也不必偷偷摸摸了。”
“多谢祖父成全!”杜尘澜勾唇一笑,老爷子要说正事儿之前,非得要给他来个下马威。
此事是他自己解决的,也没影响杜氏的声誉。虽说他觉得自己跟个事故体似的,但那些个烂摊子杜氏好像也没给他收拾过。
杜高鹤摸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半晌才从喉间哼出了一声,“嗯!”
这小子惯会顺杆往上爬,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听你父亲说,你想去晨露书院读书?”杜高鹤早就猜出了杜尘澜的用意,杜尘澜怕是早就打算好了。今日这事儿,就是为了去晨露书院做准备。
“晨鹭书院是咱们北地每个学子都向往之地,孙儿自然也是想去的。因此,打算这次去试试。万一成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日后与四哥也好有个照应!”
杜高鹤又将目光放在了杜尘澜脸上,却被杜尘澜那清亮坚定的眼神所吸引。他不禁有些不舒服起来,好似自己的内心被对方的眼神剖开,一切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可据老夫所知,晨鹭书院入院考试,必须得十岁以上,你的年岁够不着!你四哥和你不同,当时他不但过了考试,且还有人举荐。这个人情,已经被老夫用了。因此,你若是想入晨鹭书院,还得等两年之后!”
杜高鹤举起茶碗,放在嘴边,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年之后?那黄花菜都凉了!杜尘澜在心中冷哼,机会当然要自己争取了。
“之前父亲说,好似是有擂台赛的规则。只要能攻擂成功,便能入书院,不限年岁!”晨鹭书院为何每年都要举办入院考试?那自然是为了网罗人才了。
能从众多学子中,选出十二人。可想而知,那十二人是何等优异?而擂台赛,其实是非常残酷的淘汰制。
“你要去攻擂?”杜高鹤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有这等勇气?
“你可知这攻擂有诸多限制?你了解这其中的规则吗?”杜高鹤忍不住质疑道。
“父亲曾与孙儿言明过,自然知晓的。”
“你可知若是攻擂,那便只有一次机会。输了,日后也不可能再入晨鹭书院了。你可知攻擂要胜过那十二人,才能算得成功?你可还知攻擂之后,还要守擂,旁人也能来挑战你?条件如此苛刻,你竟然要去攻擂?”
杜高鹤觉得不是杜尘澜疯了,就是他疯了。晨鹭书院的擂台已经都沾满灰了,谁敢上去?
“孙儿知道!”杜尘澜肯定地点了点头,虽说他也曾经犹豫过,可这毕竟是一个机会。且只要守住了擂台,那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老三,他年幼不懂事,你为何不知劝劝?”他不得不摸着良心说,杜尘澜确实聪慧,他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小儿。
若是杜尘澜当真凭自己的本事进了晨鹭书院,他自然不会反对。或许,那个贡生名额,杜尘澜还真能有机会。
“什么?澜哥儿,此事你为何不先与我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杜淳枫惊得从椅子上站起,他并不知这其中细节。
他不知只有一次机会,本想着今年或许不行,那就明年去,或者是到了十岁再去。
要早知道是这般,他根本不会同意。
“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其实杜尘澜早就问过童掌柜规则了,只是一直瞒着杜淳枫。因为他知道杜淳枫知道后,哪里还会同意?
“你!你竟然敢瞒我?”杜淳枫一声暴喝,他指着杜尘澜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杜淳枫第一次对杜尘澜发火,让杜尘澜心中愧疚不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釜沉舟?
“父亲!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瞒您,但儿子也别无选择!”杜尘澜沉默过后,对着杜淳枫重重磕了个头。
其实他瞒着父亲的事儿不少,但此事父亲劳心劳力,为他花了不少精力,他却瞒着父亲,确实不应该。但他还是怕父亲不同意,毕竟条件这般苛刻,不说父亲没信心,其实他也十分忐忑。
“这次你不能去!”杜淳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觉得儿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些可都是出类拔萃、赫赫有名的学子,有些更是成名已久。就凭儿子刚启蒙几个月,就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澜哥儿,你不能让为父失望,你才刚刚进学几日?这么短的时日内,你想胜过那些个浸yin举业多年之人?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年幼,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厉害。攻擂只有一次机会,你若是败了,日后便不得再入晨鹭书院了。为父只想你脚踏实地,稳稳当当,不想你太过激进呐!”
杜淳枫平静了一下心情,好半晌才对杜尘澜劝道。
“正是,你父亲说得对!等十岁之后,再去晨鹭书院岂不是更为稳妥?你终日的待在靖原府,见过多少有学识之人?走出靖原府,那些个少年成名之人比比皆是。不要坐井观天,误了自己的前程!”
杜高鹤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即便那个名额他不会给杜尘澜。但杜尘澜若是入了晨鹭书院,他们杜氏的名声也将会更上一层楼。
凭杜尘澜的聪明才智,只要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做学问,日后必然能有一番作为。其实他对杜尘澜还是很看好的,只要进了晨鹭书院,在书院中得名师教导几年,贡生的名额,怕是也能争上一争。
届时,杜氏在朝中有二人做官,那是何等的荣光?捐监的名额,注定州哥儿在官场上走不远。若是杜尘澜能进官场,他们二人守望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祖父不是说过,那捐监的名额是有能者居之?四哥比孙儿读书早,更是在晨鹭书院中读书,有了名师教导。孙儿本就比四哥晚了,若是再等两年之后,那孙儿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杜尘澜低着头,暗藏在阴影下的嘴角轻轻向上牵起。反正这话是你说的,不是要吊着我吗?自己当然要时不时拿出来提醒一下了。
其实若是当初老爷子就言明这个名额与他无关,他是能理解的,也并不会有怨言。毕竟他不是人家亲孙子,人家自己有努力上进的亲孙,为何要给他?换了他,他也舍不得啊!
可老爷子不该这么吊着他,将他作为激励杜海州的踏脚石。一边说着一碗水端平,一边又暗戳戳地偏袒,终究让人不舒服。
“虽说咱们杜氏谁有出息都是一样的,只是孙儿也喜欢读书,想努力争取一把。若是两年后,那名额都定下了,那孙儿读书也不过是起了识文断字的作用罢了!还不如拼上一把,成了也就成了。若是不成,那孙儿就回来找个营生做做,彻底死了心也好!”
杜高鹤顿时哑然,他不知该怎么劝。难道他要说那个名额根本就没打算给你?即便你现在入了书院,也不能肖想捐监的名额?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澜哥儿!”杜淳枫皱眉,心中更是焦急。
之前澜哥儿不是说向着那个贡生的名额去的吗?为何现在又说起了捐监的名额?只是此处不能问,他只好将这话又憋了回去。
他思忖了半晌,才道:“此事为父不同意,太过冒险!”
他打算等回去三房之后,再和杜尘澜说说。毕竟本就不是奔着那捐监名额去的,何必又急于一时?
“澜哥儿,不知你可有听过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杜高鹤人不知试探地问道。
他突然想到,照杜尘澜这般精明的性子,会不会早就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用意?或许杜尘澜知道自己不会将名额给他,因此才这般急切地想去晨鹭书院。
因为只有进了晨鹭书院,日后才能有机会与州哥儿一较高下。届时,只要他的成绩比州哥儿好,那自己不将名额给了他,那便是偏袒州哥儿。
毕竟之前自己说过一碗水端平的话,若是当真这么做了,不但会引起三房不满,就连府上的下人,也会在背后编排自己。
更甚至此事被他传出府外,外人便会来看杜氏的笑话。
杜尘澜此举,是破釜沉舟,更是在逼自己啊!
“回祖父,听说了。不过这个名额,据说已经悬空了两年,孙儿可不敢妄想。能入晨鹭书院的学子,也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这么多有才之人聚在一起,还能轮得到孙儿这个刚启蒙数月之人?”
杜尘澜可不知杜高鹤在心中这般编排自己,否则定会被气笑。这监生的名额,杜氏拿它当宝贝,他可没奢望得到。
“其实以你的才智,倒是可以尝试一番。那贡生可和监生不一样,监生日后在仕途上是要受阻的,贡生可是堂堂正正的,不影响仕途。人家数十年寒窗苦读,才中了个秀才,还不是禀生,更难被举荐到国子监。相比之下,从晨鹭书院被举荐为贡生,那可是一步登天。与通过科举被举荐入国子监的,是同等待遇,也是同等的名声,甚至名声更甚。这机会,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啊!”
杜高鹤一脸地赞叹,却差点将杜尘澜气笑了。
这杜高鹤是当他脑子被屎糊了吗?以为自己是个科举小白,就能抛出此等条件诱惑自己?虽说自己却有如此打算,但杜高鹤为了这监生名额,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祖父,听闻这晨鹭书院的贡生名额,想得到却是比科举都难!连续三年岁考都蝉联桂冠,并且月考和季考都在前十以内,每次考试都得提心吊胆,大大小小的考试不知比童生试多了多少。而且还得此次次名次靠前,岁考还必须是桂冠。晨鹭书院人才济济,学子们都哞足了劲儿,想得到这个名额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发
“而像孙儿这般的商贾之子毕竟不少,大家都是冲着这个名额去的。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即便不是商贾之子,那些个不愁科举名额之人,也会奋发向上的。毕竟不努力,便会被晨鹭书院赶出去。更何况,那个名额带来的好处,可不仅仅是您说的这些吧?”
杜尘澜似笑非笑,望着杜高鹤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讽刺。杜高鹤正在观察着杜尘澜的神色,自然不会错过杜尘澜眼中的讥讽。
“你倒是全打听清楚了!”杜高鹤也不由得冷笑出声,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他就是这般打算的,他要逼自己,这就更印证了之前自己心中的想法。
“既然孙儿有去晨鹭书院的打算,那自然得打听清楚。”杜尘澜点了点头,老爷子似乎不太高兴?
就连杜淳枫都感觉到这对祖孙俩之间的气氛着实奇怪,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夫也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那就直说了吧!你是选择等两年之后,再去晨鹭书院考试,还是这次就去?望你三思而后行,毕竟关系到你的前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过这事儿你得权衡利弊,第一个更稳妥些,老夫相信你多读上两年,那名额也不是没机会。而第二个,老夫也就不多言了。若是劝得再多,你倒要误会老夫舍不得将名额交给你了。”
杜高鹤正紧紧盯着杜尘澜,这次端看杜尘澜怎么想了。若是执意要选第二个,那便说明杜尘澜是铁了心要逼他交出名额。
“孙儿选第二个,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即便没能入晨鹭书院,亦或者败与四哥之手,孙儿都会毫无怨言。”
杜尘澜毫不犹豫,他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当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树挪死人挪活,只要去了晨鹭书院,即便他没能得到贡生名额,那也能走别的路子。
晨鹭书院与官府的关系匪浅,书院中的学子有许多都是权贵名门之后。只有出了这杜氏,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好!好!你既有如此志向,那老夫也不再多言。你若当真进了晨鹭书院,那也是你的本事。”杜高鹤气得胡子都卷曲起来,既然杜尘澜心意已决,他再劝也不过是徒劳。
不知天高地厚,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若是杜尘澜没成,那正好回来跟着老大做事。之前他还想让澜哥儿跟在老大身边辅佐,这不正是一次机会吗?
这么一想,杜高鹤的气就顺多了。
“不成,澜哥儿!”见澜哥儿竟然不问过自己,就擅自决定了此事,杜淳枫急了。
“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杜尘澜起身,朝着杜淳枫长揖一礼。
“你!你......”杜淳枫对杜尘澜失望至极,随后一甩衣袖,气愤地离开了书房。
杜尘澜不由无语,他父亲一生气就喜欢甩袖子,甩帘子,唉!得,回去还得去解释和安慰。
“祖父!孙儿惹了父亲生气,这便回去领罚了。”
“去吧!”杜高鹤挥了挥手,别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男子三十而立,老三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为何还这般喜欢耍脾气?连个孩子都不如。
“是!”杜尘澜知道杜高鹤这是同意了,他该开始准备去河通府的事宜了。
杜尘澜出了鹤云居,却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三房。
“金妈妈!”杜尘澜看金妈妈守在门外,便知是父亲和母亲正在屋内说着刚才那事儿,钱氏一定是在安慰杜淳枫。
“少爷,您稍待,奴婢这就去回禀一声!”金妈妈朝着杜尘澜笑了笑,刚才老爷气急败坏地回了屋子,接着屋内便传出了老爷气愤的说话声。她也听了一耳,应该是与少爷有关。
可少爷如此乖巧懂事,怎会惹老爷发这么大的怒?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劳烦金妈妈!”杜尘澜暗自叹了一声,突然又有些想笑。他爹这是回来和母亲告状吗?他还隐隐听见钱氏劝慰的声音穿插在其中。
“少爷!太太让您先回院子去,老爷那儿有她呢!叫您不必担心!”金妈妈很快便回来了,这次倒是意外地没让杜尘澜进屋。
杜尘澜点了点头,随后抿唇一笑,“那我便先回去了,您替我向母亲传达一声,此事劳烦她了!”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杜尘澜被书上的蝉鸣吵得有些静不下心来。抹了一把额角上的细汗,加快了脚步。
......
纵然已经到了初秋,但秋老虎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杜尘澜撩开窗帘子,想让马车行进时的风吹入马车内,抵消一些热气。
“少爷!这天儿可真闷,不知今日会不会下雨!”洗月也将头探向马车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闷热越来越明显。
扯了扯领子,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马车已经行驶了三日,冰盆内早就没有冰了。
“照这么下去,估计离大雨不远了。”杜尘澜放下窗帘子,动了动粘腻的身子。已经有两日不曾洗澡了。出门在外,实在不便。
上次洗澡,还是在路上随便找了个小池塘擦了擦身子,实在让他难受得慌。
“若是下大雨,咱们的马车赶路就不方便了。下雨天地上打滑,不利于赶路。不过咱们自赶路之后,便没好好休息,下雨自然要找个落脚处的。
守月从车辕上爬回了马车内,向着几人说道。
“今日应该能找个地儿落脚了吧?等到了前头的村镇,咱们还是找家客栈,或是借宿一晚,我也有些熬不住了!”
吴秋香与杜尘澜坐的是一辆马车,而杜淳枫的马车则是在他们之前。毕竟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杜淳枫怎可能放心两人只带了下人便去河通府?
“刚才父亲不是派人来说前方有镇子吗?咱们就去镇子上找个客栈歇歇脚,住上一晚。离河通府应该不远了,还有不到一日,咱们只歇一晚便出发。等去了河通府,住上客栈,心里才踏实。”
杜尘澜好笑地看着吴秋香将袖子挽到臂弯之上,而后拿着扇子猛一顿扇。
第一百七十章 习远
“你不热吗?”吴秋香见杜尘澜穿戴整齐,还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一番,杜尘澜的额头上竟然没有汗?
“自然是热的,其实身上粘腻得很,只是面上看不出来。”杜尘澜笑了笑,其实这要归功于他练出了内力。
虽然只是一丝,但万事开头难。只要练出来了,那壮大经脉之后,内力的积蓄就会比之前容易许多。
有了内力,他所练的招式就不再是拳脚功夫了,而轻身功法,终于也能有进展了。
杜尘澜刚说完话,就听见外头一声炸雷,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了马车的乌棚顶上,发出乒乒乓乓的震响。
“少爷!下大雨了,小人要加快些了。可能马车会有些颠簸,您和吴公子多多担待!”马车外的车夫戴着斗笠,可倾泻而下的雨水冲击着他的脸庞,让他连睁开眼都觉得费劲。
“嗯!你小心着些!”杜尘澜也知道雨天赶路实在危险,再过一会儿,雨水彻底浸湿地面,路就更难走了。
“哎呀!这雨从车窗外灌进来了!”吴秋香听着这震耳的雨声,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和担忧。
“洗月,快将油纸糊上,总能挡着些的。”杜尘澜赶忙将马车内小几上的书收了起来,倒是没想到这雨来得这样快。
“不过好歹比之前凉快了不少!”吴秋香此刻身上的汗比之前消退了一些,只是马车内被刚才的雨浸得有些潮湿。因此,坐在马车内并不好受。
杜尘澜刚听见一道脚步声隐没在大雨声中,向着马车走来。
“少爷!小人是老爷身边的随从习远,老爷说前方的村子,咱们不去借宿,还是多走上一段路,去那小县城寻家客栈!”
一人突然跳上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好!”杜尘澜点了点头,这时候去农家借宿,难免不便。他们一行人,再加上车夫,有七八个人。一家农户肯定住不下,还得分开另寻住处。
“小人就在此处候着,少爷有事儿只管吩咐小人。”习远说完,便放下帘子,坐在了车辕上,守月自然只能回了马车内。
“劳烦你!”杜尘澜从头至尾,只看了习远一眼。倒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此人也就露了一面。办完父亲交代的事儿之后,多的一句话都是没有的。
习远是去年才被府上采买来的护卫,也就比他到杜府晚上一个多月。在他被分到三房之后,众人才知他会些拳脚功夫。
因此,杜淳枫在外行走时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此人办事细心得体,很受杜淳枫看重。
父亲派了习远来,应该是不放心车夫。毕竟这样的天气,即便车夫是赶车的老把式,也很容易出事。
几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大雨给坏了心情,马车内一片沉默,大伙儿都想快些进入那小县城。
吴秋香原本对河通府的憧憬也被这滂沱大雨给浇没了,这一连三日的行程,实在有些吃不消。
突然正在行进中的马,马蹄一滑,马车开始向一旁倾斜起来,车夫立刻紧紧抓住缰绳。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马车内也乱成了一团。
杜尘澜的头在车壁上狠狠磕了一下,只觉得此刻脑中嗡嗡作响。而马车在颠簸了好一会儿之后,马儿才被习远给安抚住。
“少爷!您没事吧?”习远一将马儿安抚住,将缰绳甩给车夫之后,这才掀开帘子。打量了一眼后,问道。
“无事!”杜尘澜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抬起右手想摸向额头。却发现一抬右手,眼前却是一片鲜红。
“少爷!您的手流血了!”洗月连忙惊呼出声,刚才事发突然,他们在马车内自顾不暇,都没能注意到少爷,谁想少爷竟然受伤了。
杜尘澜看了一眼,发现是右手的手心被划破了一条口子,且口子还不小,不然也不会流了这么多鲜血。
双眼在四周巡视了一番,才发现原本放在果盘中的小匕首,竟然到了自己的脚边,而利刃上还沾染着他的鲜血。
那匕首,原本是洗月为了削苹果皮用的。
“拿药箱过来!”杜尘澜皱了皱眉,看着口子,有些深,此刻他才感觉到疼痛。
“小澜,这可怎么办?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被匕首给伤了?”吴秋香也是一脸焦急,这伤得可是右手。右手是要握笔的,若是伤得严重,还怎么去考试?
洗月立刻从一旁拿出一个小药箱,还好老爷临行前为他们准备了常用的药物。否则这荒郊野外的,去哪里寻大夫去?
“或许是刚才混乱中抓了一把,无事!伤口并不深,只要清理一番,上了药,不日便能好!”杜尘澜连忙扯过一旁的帕子,接住还在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
“留了这么多血,你疼吗?”吴秋香原本还在担心会影响杜尘澜的考试,可他见杜尘澜竟然面不改色,不由有此疑问。
“吴公子,您看流了这么多血,当然疼了!”守月都想翻白眼,这吴公子问得好生奇怪。
“少爷受伤了?小人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只要撒上一些,伤口就能好得快!”习远掀了帘子进来,从怀中他搞出一个扁平的小青瓷瓶来。
杜尘澜不禁挑了挑眉,父亲只说习远会些拳脚功夫,且父亲也不是世家出身,平日里人身还算安全,那这习远为何会随身带着金疮药?既然有随身带的习惯,那自然是经常受伤的。
“洗月,倒些清水来,先将这伤口清理一番再说!”习远也不等杜尘澜回答,率先拉过杜尘澜的手,准备给他清洗上药。
“还是小人来吧!”守月立刻上前,习远毕竟是老爷身边的人,又不是少爷的下人。
习远并没有理睬守月,而是用杜尘澜刚才的帕子浸湿,一点一点,仔细擦拭着杜尘澜手上的血迹。
杜尘澜不由自主被对方的手所吸引,这双手的触感很是粗糙,手心有不少厚茧子,应该是练剑后所留下的。
因为他看见过习远好几次,而每次他的腰间都配着一把短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监院
这么近距离看此人,才发现此人不过是弱冠之年,脸上刚刚退去稚气。眉眼清隽,薄唇紧抿,此人不喜言谈。
当然,比起方昶来说,还是有所不及的。
“习远来府中有一年多了吧?”杜尘澜突然轻声问道。
习远猛然抬头看了杜尘澜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嗯!”
“你原先是哪里人?为何被卖?”杜尘澜突然对习远起了兴趣,此人倒是有些神秘。
“原先便是下人,被卖没有因由。小人要给少爷上药了,少爷可得忍住,此药十分烈性,对你来说,疼得很!”
习远挑了挑眉,看了杜尘澜一眼,语气十分刻板,毫无起伏。可不知为何,杜尘澜却听出了讥讽?
“这点疼还是受得住的!”杜尘澜刚说完,险些就痛叫出声。咬了咬后槽牙,话都说出去了,疼也要忍着。
“不要碰水,没几日就能好!此药留与您,每日须得上药一回。”将杜尘澜的右手包扎之后,他便将小瓷瓶留下,放在了小几上,而后又去了车辕处。
杜尘澜拿过瓷瓶,将其放在手中把玩。他默默将瓷瓶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番,终于在瓷瓶底部发现了拢宝斋的图标。
据他所知,只有拢宝斋所创之物,才会打上拢宝斋的图标。
而这样的金疮药,应该不便宜吧?凭习远每个月这么点月钱,能买得起此物吗?留了个心眼,杜尘澜打算下次到拢宝斋看看此物到底价值几何。
要说这是他父亲给的,他是一万个不信的。他父亲没银子,就存下那么点,还都用在了买花笺上。
再看习远包扎伤口的熟练程度,想必是做惯了此事的。
“小澜,你家的下人都这么惜字如金?”吴秋香觉得这杜氏的人可真奇怪啊!不但主子奇怪,就连下人都奇怪得很。
其实他是想问,你家的下人都这么拽的吗?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习远与方师兄一般,不喜说话!”杜尘澜笑了笑,命洗月将那瓷瓶给收了起来。
“哦!”一说到方昶,吴秋香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方师兄还未来信吗?”杜尘澜皱了皱眉,又过了十来日了,肯定是早就到了京城,为何还没有来信?
“未曾!”吴秋香有气无力地回了,接着又看了杜尘澜的右手一眼。
“你这伤口,不会影响到你考试吧?我刚才可看了,这么大的口子,也不知能否握得了笔?”
“也没伤到筋骨,再过十几日,即便不能痊愈,但握笔应该不成问题。”
杜尘澜说着,便想到了之前杜玉恒也被他伤了手,不由抽了抽嘴角。咳!真是报应不爽,难道还有反噬不成?
不过,若有下次,他还敢。一想起杜玉恒,他就觉得对方如此嚣张,不正是欠揍吗?
“少爷!前方就是县城的城门了!”车夫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兴奋。终于到城门了,他简直要热泪盈眶。
这样的天赶路,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刚才若不是老爷身边的随从出手,说不得马车翻了都有可能。
杜尘澜闻言也不禁松了口气,终于能歇上一歇了。每天坐马车,他的腿都快废了。
这么晚,本就没什么人进城门。前头出示了路引,又塞了二两银子之后,那些士兵甚至都没核查,只挥挥手,就让他们进了城。
“老爷,只找到一家小客栈。其他两家稍大些的,都住满了!”茗善也是杜淳枫身边的随从,不过向来只管这些个生活琐事,与习远不同。
“还有几间上房?”杜淳枫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住客栈,约莫是这场大雨,将那些人给滞留了。
“两间!还有两间通铺!”
“咱们人也不多,挤挤应该能住得下。不过是一晚,将就些吧!”反正再有不到一日,应该就能到河通府了。
......
“老爷!再过十来日便是书院的招生考试,温监院请示您,今年是否亲自主持?”一名随从匆匆进了书房,对一名身穿玄色交领长袍的老者说道。
老者皱眉疑惑道:“每年的考试,都是由他主持的,缘何又要来问?”
“老爷!咱们书院已经有两年未曾有人夺得那个名额,那位如今十分不满。您若是再不出面,任由那些小人作梗,只怕那位......”
随从也是愁眉苦脸,他望着老者担忧地说道。
“哼!皆传咱们书院人才济济,可这两年进书院的,哪里有多少真材实料?若不是那位说不到时候,他们都以为老夫这个山长是个摆设了。”
老者气得在屋内左右踱步,这些人的手伸得可真长,越来越过分了。
“唉!那位可真会给老夫出难题啊!说什么如今不能得罪,不能撕破脸面,且又要网罗真正有才干之人,老夫难呐!”
老者摇头叹息,那位惯会给他出难题。
“那位,也有自己的难处。老爷,那您今年会亲自主持吗?温监院还等着回话呢!”
老者握了握拳,“老夫有五年没有主持了,也罢!你去回了他,就说老夫今年会去旁观!”
院考这等事,早在五年前就交给了温监院。如今温监院突然来问,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温监院原本正坐在屋中喝茶,听得山长身边的刘管事来了,连忙叫人请了进来!
“刘管事,山长身子不适,在下也不好去打扰。也不知山长今日如何了,身子可有好些?”
“老爷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过是风寒,他身子骨本还算强壮,算不得什么妨碍。”刘管事向温监院行了礼,这才回道。
“那不知今年院考一事,山长是何回应?”温监院藏在袖中的拳捏紧了,脸色也不自觉紧绷起来。
“老爷说每年都是温监院主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虽说温监院平日里也操劳得很,不过这事儿毕竟一向是您管的,那就一事不劳二主了,还请您多多担待!”
温监院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刚要说上几句客套话,却不想又听了个但是。
“但是,老爷身为山长,每年都缺席,有些说不过去!因此,今年的院考,老爷会去旁观。”
温监院的脸顿时僵了僵,不过一瞬,便又扯了笑脸来,“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山长言重了!今年山长在场,那些学子定会牟足了劲儿表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走眼了
温监院等刘管事离开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将书案上的书扫到了一边,对着门外喊道:“去请了沈先生过来!”
“是,老爷!”
沈文韬随着下人一路到了温昌盛的院子,等到书房门口之时,他立刻整了整袍袖,候在了门外。
“老爷!沈先生来了!”门外下人禀报道。
“快请他进来!”温昌盛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一听是幕僚沈先生来了,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老爷!”沈文韬瞥了一眼还落在地上的书,便知这位是又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沈先生,刚才山长说,他今年要旁观院考。你觉得,他此举是何意?难道他已经察觉?”温昌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其实他哪里想插手这些?只是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啊!
沈文韬皱眉,“极有可能!山长为人精明,这两年咱们上面那位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做得也越来越明显,反倒有些不管不顾了。虽说对方如今还处于劣势,但那位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将对方逼急了,那位也讨不了好。”
“那位的事儿,还轮不到咱们来置喙。咱们权柄太小,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往年之事,不能摊到明面上来说。咱们还是早日想好对策,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温昌盛为沈文韬倒了碗茶水,而后与沈文韬对面而坐。
“那人,老爷也上点心,总比另外再重新去寻要好!”沈文韬抿了抿茶水,也知道这有些为难温昌盛了。
“当年看他还算聪慧,有些天分,谁知道如今竟然这般平庸?天资不足,光有勤奋,也是无用。当年看走眼了,原是个不能重用的。”
说起此事,温昌盛是悔不当初。然而毕竟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若放弃后重新再找,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听话的。只要他们捏住此人的把柄,此人敢不为他们所用?
“索性年纪还小,虽说资质有些平庸,但也不是不可造势,只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沈文韬望着温昌盛微微一笑,身为监院,在书院中的权柄可不小。
“也不好做得太过,我这位子,不少人盯着,就等着我犯错呢!”
说是这么说,但沈文韬知道温昌盛是一定会利用职权想法子的。毕竟到了如今这一步,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蚁,谁也甩脱不得。
温昌盛的拇指摩挲着茶碗的碗沿,心中有了主意。虽说需要冒些险,但也不是不可行。
......
“到底是要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你看,凉快了不少!”吴秋香推开了窗子,深深吸了口飘散在空中那潮湿的土腥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少爷!老爷问咱们收拾好了没,要启程了。”洗月匆匆进了厢房,向着两人先行了礼,而后向杜尘澜请示道。
“走吧!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昨儿只住了一晚,除了必备之物,杜尘澜他们根本没往外拿什么行礼。
“唉!以前常羡慕那些坐马车的大老爷,觉得他们坐马车不但威风,还省脚力。如今我再也不羡慕了,这简直是受罪嘛!”吴秋香哀嚎一声,认命地关上窗子。
这三天马车坐的,屁股都要开花了。
“河通府与咱们府城比邻,还算不得远。若是你走旱路去京城,路上要花费个把月,那岂不是要生不如死?”
杜尘澜顿时觉得好笑,犹记得第一次吴秋香坐他马车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新奇,还隐晦地打量了好几回,这会儿倒是嫌弃起来了。
“那谁还走旱路啊?不是有船吗?”吴秋香顿时打了个冷噤,去京城那么远,谁能坐马车去?
“咱们坐马车可不算辛苦,那些个行商和镖师,常年来往与各地,不是一样要坐马车?有的甚至还要骑马,比这更辛苦呢!走吧!师兄,离河通府已经不远了。”
昨儿还是狂风暴雨,今儿便成了艳阳高照。若说一大清早吴秋香觉得凉爽如秋,但到了下晌之时,又成了烈日炎炎。
“这都初秋了,天气还是这般热。”吴秋香一边擦着汗,一边又拿起折扇吭哧吭哧地扇了起来。
望着手拿《古文游学》的杜尘澜,此刻正读得津津有味,他不禁暗自佩服。这定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还是少看些书吧!这马车晃得慌,可别将眼睛给熬坏了!”
杜尘澜无奈放下书,“不看书能最什么?心静自然凉,师兄如此好动,自然会觉得热。”
其实窗外微风徐徐,即便阳光强烈刺眼,但比起前几日来,已经算是凉快了许多。
“小澜,听说河通府乃是北地文人墨客最多的地方,这里的私塾和大大小小的书院,加起来能有二十多家。你说,若是为兄也来这里读书,是否能进益许多?即便入不了晨鹭书院,入其他私塾也是好的。”
吴秋香突然动了心,虽说晨鹭书院在河通府最有名,但在此地汇聚的文人墨客、有学之士不少。可只是一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姐姐,吴秋香就又犹豫了。
父母在,不远游。杜尘澜那是没法子,可他在府城读得好好儿的,来这河通府,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此地有才之士确实不少,因晨鹭书院在此,河通府进学的氛围比其他地方要更浓些。听闻在河通府进学的读书人,过科举试的几率更大。”杜尘澜点了点头,这话可不假。
除了江南文风鼎盛,河通府可是北地学风较为浓郁之地了。
“不过,不是常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说到底,自己若是不勤学上进,那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我看师兄如今学问也不浅,再读上两年下场,大有希望。更何况师兄家中还有父母和姐姐,在河通府进学,若想常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吴秋香叹了口气,他对河通府其实也很向往,但又放心不下家中。暂时放下心中的思虑,他掀开车窗帘子,他望向了马车外的城门,他们已经到河通府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全力以赴
“少爷!咱们到河通府了。老爷说等进了城,咱们直接去客栈。”守月一个箭步冲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向杜尘澜禀报道。
杜尘澜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在被士兵仔细核查过后,他们顺利进了城。
马车穿过热闹的坊市,杜尘澜掀开车窗帘子看向了外头。只稍稍打量了一眼,他就察觉出了河通府的与众不同。
河通府城中的坊市尤其热闹,商铺也是鳞次栉比。他们的马车才转过两个弯,他就发现了两家书斋,其中进进出出的读书人更是不少。
而那些卖吃食或胭脂水粉、生活用具的摊子,那招牌上竟然还写着些似是而非的诗句。
例如那方有家卖馄饨的,那招牌上竟然还当真附了两句诗:丰盈娇躯素衣裹,皮薄馅多齿留香!
嗯?这是什么打油诗?杜尘澜哭笑不得,虽说确实点了主题,不过未免也太随意凑活了吧?只这两句倒也有些俏皮的意味。
看这摊主是个男子,也是为难他了。若是换了娇滴滴的大姑娘,或是年轻貌美的小妇人,恐怕那三张桌子都坐不下吃馄饨的人。
将目光落在了一家医馆的对联上,“宁可架上药生尘,唯愿世间无病人!”
杜尘澜轻声读出,而后看了横批,“悬壶济世!”
“小澜,你看!这河通府与咱们府城到底不同啊!这里的读书人可真多。”吴秋香也在打量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不免感叹不愧是晨鹭书院所在之地。
“确实不同!”杜尘澜点了点头,靖原府可没有这样的氛围。
马车在坊市中慢慢前行,杜尘澜突然发现转过了那两条街道之后,这里的铺子便与靖原府无多大的区别了。摊贩和铺子上并没有什么诗句和对联,他不禁恍然大悟。
刚才那坊市估计就类似于前世那种文化街,是读书人常常光顾的地方。而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摊主和东家们自然要投其所好。
看着看着,杜尘澜也就没了兴趣,而是仔细观察起周遭的地形来。刚才那坊市这般热闹,若是能在里头开家铺子,卖些读书人用的笔墨纸砚,再加上他的花笺,生意一定不会差。
他来之前和童掌柜商议过,河通府的读书人不少,花笺的生意是一定要做的。
“到了!”洗月得跟着车夫将马车赶回客栈后院,杜尘澜和吴秋香则在客栈前就下了马车。
“父亲!”杜尘澜看着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杜淳枫,连忙上了前。
杜淳枫先是打量了一眼客栈前进进出出的人,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厢房是早就订下的,那时没想到吴秋香也会跟着来。即便他后来想多加厢房,那也来不及了。
“走!”杜淳枫带着几人刚踏进客栈,小二便立刻上前招呼。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留宿啊?”小二热情地甩了甩原本搭在肩上的白色布巾,脸上满是笑容。
“自然是要留宿的!”杜淳枫越过小二,向柜台走去。
“客官,那您可曾订下厢房?若是没订下,那只能对不住了,咱们客栈已经满了!”小二朝着杜淳枫指了指墙上的挂牌,这上面的挂牌确实都满了,大半面墙都是竹牌。
“之前倒是订下了三间厢房,只是咱们人多,在下觉得可能住不下,再没多的了?不要上房也行!”当时他托人订的是上房三间,已经将随从都算在了内。毕竟要随身伺候,厢房不能离得太远。
“之前还订了一个下等房,是给车夫住的。”杜淳枫补充道。
三个上房,住六个人应该不挤。只是怎么住,倒是个问题。原本他一人住一间,如今肯定是不成了。
只是若叫澜哥儿的同窗与澜哥儿住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打扰澜哥儿。毕竟此次院考非同小可,日后澜哥儿的前程可都系在了这次院考上。
可若是叫吴秋香与澜哥儿的随从住在一起,那就说不过去了。人家好端端的读书人,就只配与你家下人住在一起?吴秋香心里会怎么想?
“这位老爷,不知您之前定下的哪几间厢房?又是谁与您订下的?”
......
“此次院考后五日,恰逢咱们书院内的季考,你可有信心?”温昌盛看着对面有些拘谨的少年,不由皱了皱眉。
已经在书院读了三年,怎地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少年也不知为何,只要面对对面的男子,心中便忐忑不已。
“学生定会全力以赴!”少年捏紧了拳头,他低下了头,不敢与对面之人对视。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他已经听了三次了,然而结果总是叫他失望不已,温昌盛摇了摇头。
“你这般,老夫如何举荐你去国子监?读书人,当目光长远,不要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能有何出息?老夫看你这般没信心,心中甚是焦虑。实话与你说吧!上头说过,只要你这次能让他满意,日后的前程定然差不了。你祖父虽年少时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但终究是商贾出身,眼界太局限。你与他不同,日后可是要入仕途的,你可明白?”
温昌盛上前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学生明白!”少年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之前监院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这次,总算是表了态。
“只是,要想杀出重围,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你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而以你前几次的名次来看,这事儿怕不只是一个难字啊!”
温昌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色。少年双眼一转,到底是懂了对方的意思。
“还请温先生相助,学生日后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少年语气恳切,眼中流露出对名利的渴望。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太难!”温昌盛勾了勾唇角,只要应允,自此后,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还请温先生赐教!”少年更加激动起来,他就知道这温监院肯定有法子的。
“你这般.....”温昌盛向少年招了招手,让其附耳过来。
等少年听完之后,不由大吃一惊,而后连连摆手,“不成!这不成!这就坏了书院的规矩了,学生会被逐出书院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考虑
“不愿意?你这是又享尽好处,却又不想冒险?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老夫问你,你到底是想日后飞黄腾达,还是想一辈子就这般碌碌无为?”温昌盛面沉如水,什么都不想付出,还想占尽便宜?
即便是他们,也是提着脑袋做事的。不付出些代价,想要平步青云,谈何容易?没有好的出身,便只能自己争取。
“可书院明令禁止这等行为,若是叫山长知道,学生就会被书院除名。被逐出书院,就连下场都不能了。”少年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他不是没有机会,当然不可能破釜沉舟。
虽说他年幼,但他可不是傻子。
“更何况,即便这次季考取了个好名次,那日后这么多的考试呢?哪能次次都这般?总有一日会叫人发现的。”少年鼓足了勇气,坦言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怕什么?既然叫你这般做,那老夫自然有法子护你,你回去考虑考虑吧!此事莫要说与你家人知晓,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温昌盛眯着眼,看向少年的目光饱含冷意,竟然不听话了。
“你好好想想,老夫何曾害过你?你来私塾三年多,老夫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有论断。”温昌盛说完便端茶送客,若是当真不听话,那便只能换一个。
“学生自然感念先生这三年多的照顾,否则学生在书院的日子不好过。不过此事,还请您容许学生考虑考虑,委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年皱着眉头,心中愁思万千。
“嗯!”
感受到温昌盛旋即冷淡下来的态度,少年知道,不应下,这位日后怕是不会再管他了。
......
“小澜,这上房倒是布置地不错,屋子还大,咱俩住也不嫌挤。”吴秋香与杜尘澜进了上房,而后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布置,觉得十分满意。
此处处于闹市的背面,将窗子打开,对面都是住户,显得十分幽静,正适合他们这样的读书人。
杜淳枫望着叽叽喳喳的吴秋香,本想张嘴说上几句,可半晌过后,还是闭上了嘴。算了,儿子有分寸,此人是儿子的同窗,总不好得罪人的。
杜尘澜命洗月他们将行李先规制好,而后笑着与吴秋香说道:“一两银子一个昼夜,可不便宜。”
“确实贵,咱们起码还要住上半个多月。这此客栈的房钱,为兄也要付上一半。之前因为你的豆干,咱家一直占你便宜。如今,总不能住客栈还要占你便宜吧?”
吴秋香打开一个小小的箱笼,准备将自己惯用的物事都拿出来。
“虽说一两银子住一个昼夜,确实不便宜,但你师弟我这点银子还是付得起的。再者,付银子的是我父亲,父亲他可不会收你银子,踏实住着吧!在私塾那段日子,全赖师兄照顾,我也没和师兄客气过。”
杜尘澜微微一笑,吴师兄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不太喜欢占人便宜。
“师兄!如今你家日子宽裕,你为何不买个书童?诸事繁琐,有了书童,你也能静下心来读书。”
就凭卖豆干的那几千两银子,吴家的家境已经算是殷实了。买上些田地,再加上做豆干的小作坊,日后必定吃穿不愁。
“家里倒是住得下,只是我父母每日做豆干也是辛苦,若是要买下人,也只会先考虑老仆。书童这事儿,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家中有个待嫁的二姐,书童是男儿,年纪小了,做事不利索。如此一来,瓜田李下,难免有人要说闲话。
他们那一进的院子,比不得杜府的三进宅院。像杜府中的姑娘,那都是待在后院儿的。
“其实可以考虑换个大些的宅院。”杜尘澜倒是明白了吴秋香的意思,吴秋香的大姐已经出嫁,二姐也到了待嫁之龄。而吴家,只是一进的小院子。
杜尘澜走至窗边,看向窗外的巷子。这外头都是些住户,不过这里的住户应该是小有余财的富户,反正不是乱七八糟的三教九流之地。
仔细打量了一眼外头的地形,杜尘澜便准备转身。
嗯?他将转过的头又瞥了回去,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刚才一道姜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背影极其熟悉,好似是一个熟人。
只可惜杜尘澜再往那边探时,那身影已经出了拐角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杜尘澜若有所思,应该不可能是此人,或许是他看花了眼。
“少爷!老爷请您去他的厢房,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谈!”杜尘澜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儿,守月突然进了屋子,向着杜尘澜禀报道。
“好!”杜尘澜朝着吴秋香告罪了一声,便转身跟着守月向对面的厢房走去。
杜淳枫的厢房在杜尘澜的斜对门,他与习远住了一间屋子。
“父亲!”杜尘澜进了屋就打量起了杜淳枫的屋子,发现与他那边并无区别。也是,都是上房,摆设都是一样的。
只是杜淳枫这里面临闹市,比他那边要热闹得多。
“坐吧!”杜尘澜刚坐下,守月就自发为两人倒上凉茶。
“澜哥儿,咱们既然来了河通府,是不是要先知会一声你四哥?你祖父还叫我带了些东西给他,反正早晚都是要见他的。”
届时到晨鹭书院院考之时,杜尘澜说不定与杜海州就要碰上,不提前知会,说不过去!
“自然是要的,咱们等今儿先歇上一晚,明日再去晨鹭书院找四哥。”杜尘澜立即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什么可回避的?
“也好!这次你祖父叫我带来二百两银子,咱们用不着太节省,你读书费脑子,要多补补身子。”杜淳枫说起此事,却是想到了老爷子给银子还分成了两份。
他们一行几人在河通府的衣食住行,给了二百两。而州哥儿一个人,老爷子都给了二百两。
不过,他好歹安慰自己,州哥儿在晨鹭书院得待上三个月才能回府,多拿些也是应该的。
只是老爷子难道没想到,若是澜哥儿过了晨鹭书院的院试,那不一样也要三个月才能有探亲假吗?
“更何况你母亲这次还给了二百两,咱们的银子宽裕得很!”杜淳枫说起此事,脸上此重新露出了些许笑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熟人
杜尘澜摸了摸鼻子,想到临行前,钱氏将他叫了过去,还塞给了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嘱咐不要告诉杜淳枫。
他原本还奇怪,为何不能告诉杜淳枫?后来才知,原来他爹手松得很。若是没有钱氏这么多年管着三房的进账与支出,只怕三房每个月都要入不敷出。
他自然是不想要的,但钱氏硬塞给了他。若是当真不要,那未免也太生分了些。
他前几日考虑良久,觉得还是等在河通府另外寻个营生,给了钱氏管吧!三房如今的支出靠的都是府上的月例,和一部分钱氏的嫁妆。
说来钱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嫁妆能陪嫁八十亩田地,还有一间铺子,钱老爷估计都得心疼好久。若不是杜氏在靖原府的地位不一般,钱老爷指定舍不得这么多嫁妆。
至于交给杜淳枫,那还是算了吧!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约定了明日去晨露书院的时辰后,杜尘澜这才起身,准备回房。
可他刚一起身,便从大开的窗子再次看到了那道姜黄色的身影。他立刻快走几步,往窗边站定。
杜淳枫望着自家儿子反常之举,便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在看什么?可是遇见了熟人?”
杜尘澜望着那人渐行渐远,而后进了一家书斋,不由脸色沉了下来。
他刚才看到了正脸,真的是那人,他绝不会看错。可此人怎么会在河通府?不是说去了京城?
“很像之前一起读书的一个同窗,或许是儿子看花眼了。”杜尘澜一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与吴秋香说,可不知道说了,吴秋香会不会伤心。
“同窗?你之前可听说哪位同窗会来河通府吗?你们怎地没有同行,不然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过在此处遇上同窗也是一件幸事,你刚才为何不叫住他?”
杜淳枫有些疑惑,虽说因晨鹭书院招生一事,北地大多数学子都往此在汇聚。但能碰上同窗,也不容易。
“只远远看了一眼,许是看错了,并不确定!”杜尘澜轻声回了一句。
随后他在心中默默叹道:或许,此人并不想在河通府见到他们。
“好了!这几日赶路,大家都有些疲累。叫小二将饭食端到房里,等洗漱过后,今日你就早些睡吧!只要你同窗不离开河通府,总有机会碰上的。”
杜淳枫没有察觉不对,而是揉了揉眉心,其实他也累了。
“是,总会有机会碰上的。”杜尘澜点了点头,所以还是等碰上了再说吧!
他不知其中是何因由,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倒成了挑拨这二人情谊的小人了。
“那父亲早些歇着,儿子就先回去了。”
从杜淳枫的厢房里出来,杜尘澜还在心中猜测,方昶此刻出现在河通府的用意。
不错!刚才那道姜黄色的背影正是方昶。只是吴秋香说,方昶去了京城,那为何方昶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河通府距离京城遥远,若是中途路过,不可能还在河通府徘徊这么久,除非是有意在此处逗留。
至于原因,杜尘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晨鹭书院。难道,方昶也是冲着晨鹭书院来的?
“这是想什么呢?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杜尘澜进了屋子,却像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吴秋香不由好奇地问道。
“无事,只是想到离晨鹭书院院考还有半个来月呢!没想到各大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还好咱们已经托人提前订下了客栈。”
“谁说不是呢!唉!只是这人一多,那参与书院会试的人就不会少。小澜,你的压力不小啊!”
吴秋香叹了一声,他也希望杜师弟能进晨鹭书院。师弟资质好,还肯上进,若是不能进书院读书,只怕日后要与科举无缘了。
然而杜尘澜这样的性子,确实是最适合官场的。
“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便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命里无,即便强求,也是无用的。”杜尘澜命洗月为他准备热水,他已经等不及要洗漱休息了。
......
“杜师兄!门房于伯叫在下给是师兄带句话,说是你家三叔正在书院外等你!”一名学子匆忙给杜海州带了话之后,便金子离开了。
杜海州有些疑惑,三叔?三叔怎会来了河通府?难道是三叔来河通府办差,祖父顺便叫三叔给自己送什么物事,还是说府上又出什么事儿了?
“小澜,这书院可真大啊!”吴秋香一脸憧憬,在书院外四处走动。
晨鹭书院已经靠近城南郊野,并不处于闹市。书园占地极广,光是站在书院外头,都能感受到书院内传来的墨香气息。
杜尘澜从牌匾上移开目光,打量了一眼白墙黑瓦的院墙。不得不承认,这书院确实造得气派。
“三叔!”杜海州从书院中出来,打眼一看,还真是三叔。
“州哥儿!”杜淳枫见到侄儿来了,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
等杜海州走近了,却突然看到了杜淳枫身后还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人他并不认识,但另一人对他来说,倒是十分熟悉。
“四哥!”迷蒙又柔和的目光从那双潋滟的双眼中透出,小儿勾起殷红的唇瓣,瓷白的肌肤在晨光的映衬下,闪出一道光晕。
一身丁香色素锦镶鹅黄澜边圆领袍,腰间围着雪青色宽边腰封,倒是衬得人很贵气,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再一次见杜尘澜,杜海州也不得不感叹,此子皮相绝佳。走出去若是旁人不说,还当是哪位世家公子。
“小五也来了!”杜海州的笑容不禁收了收,心中疑惑为何三叔来还带着澜哥儿来?
一身浅蓝色交领长袍,领口和袖口处还加了祥云的澜边。外套一件烟影纱罩衣,随着杜海州步伐,外头的罩衣随风舞动,也是飘逸得很。
杜尘澜猜测,这应该是晨鹭书院的常服。因为他刚才朝里打探时,看到书院中也有其他学子是这副装扮。
“吴师兄,这就是我四哥!”杜尘澜叫过吴秋香,打算为两人引荐。
“四哥,这是我同窗吴师兄,他比你年长一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取个好兆头
“久仰久仰!师弟可是一直在在下面前夸赞你,只是总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可算有了机会!”吴秋香知道杜氏三房在府上是何待遇,因此别看他嘴上说着久仰,其实心中却毫无波澜。
虽说羡慕杜海州在晨鹭书院读书,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是刚才杜海州隐晦打量他的目光,他可没有忽略,这世上终究绕不过先敬罗衣后敬人。
杜海州隐晦打量了一眼此人的穿着,一身藕荷色锦缎交领长袍,长得也是浓眉大眼,很有些精气神儿。从穿着上来看,家境应该不差。
“吴师兄,久仰!”此处是晨鹭书院,而杜海州又是晨鹭书院的学子,因此他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自豪感。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杜海州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自家三叔,“三叔!不知家中一切可安好?”
杜海州见了侄儿,自然是开心的,“都好!只是你祖母最近几日时常念叨你。”
距离杜海州上次归家已经快两个月了,老太太对这个最喜爱的孙子自然是想念的。
“那不知这次您来河通府,是有什么要事要办?还是路过?”杜海州不觉得三叔会是特地来找他的,即便府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也只会派了下人来。
杜淳枫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其实是为了澜哥儿来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杜淳枫打量了一眼书院周围,在这里说实在不妥。
“咱们如今住在云升客栈,等你空闲了,就来云升客栈找咱们,届时再与你详说!”
杜海州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杜尘澜,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也好!那等我散学之后再去吧!不过,咱们书院有宵禁,侄儿也不可回来太晚!”
“不知要到何时?若是来得及,便去客栈一同用饭!”杜淳枫想向杜海州打听一番书院之事,毕竟有许多规则他和澜哥儿都不甚清楚。
虽说两人如今是对手,但好歹都是杜氏子弟。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就是一体的。
“申时正散学!”杜海州毫不犹疑地应下,因为他想知道杜尘澜来河通府的目的。
“好,届时叫了马车来接你!”杜淳枫随后想起父亲叫他带来的二百两银子,连忙自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
杜海州有些疑惑地看着杜淳枫将那破旧的荷包递到自己面前,“这是?”
“你祖父让给你的,其中是二百两的银票。你出门在外,又是读书人,必定开支不小。”杜淳枫拉近了杜海州,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此处莫要打开,等缺了银子再用,我已经给换成了十两的和五十两的银票。要记住财不露白,可别一时疏忽大意,起了什么乱子!”
虽说杜海州独自在外读书,已有三年之久,应该早就学会这么照顾自己了。但杜淳枫身为长辈,自然是多嘱咐嘱咐的。
“是!侄儿知晓!”杜海州的目光瞥向了杜尘澜,只见对方正微笑着看他。双目似蒙着薄纱,叫人看不真切。
说来杜尘澜这双眼睛倒是异常出彩,他的凤目是外双,且内勾外翘,不似一般凤目那般细长,看着并不小。目光时而光华内敛,朦胧不真切,似是深情款款;时而又清冽纯澈,衬得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更灵动,还多了几分清冷贵气之感。
然而此人只需微微一笑,却又温润亲和了起来,当真是矛盾万分。
杜尘澜觉得杜海州这性子还挺幼稚?只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就值得他在自己面前炫耀?
之前他没来杜府之时,杜淳枫对杜海州这个侄儿多喜欢,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有了他,难道父亲还会将隔房的侄儿当作自己的子嗣?未免有些可笑了。
杜海州皱了皱眉,长相好的,总是要讨喜一些的。
等杜淳枫他们叫了马车回客栈之时,杜尘澜看着身边按捺不住的吴秋香,便笑着提议道:“父亲!刚来河通府,儿子想与师兄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再者既然要去参加晨鹭书院的院考,那这书肆是一定要去的。”
院考出题的应该是晨鹭书院的监院带领各大讲书等人出题,而想更了解他们的出题偏好,那就得去书肆。或许从河通府的学子们平日里喜欢买的书籍上分析,从中就带了许多讲书的偏好。
杜淳枫点了点头,虽说院考重要,但也没必要一直拘着孩子。
“也好!那为父就先回去了,不要走远,过上个把时辰就回来!”杜淳枫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里不是靖原府。
“父亲您还不知道儿子,儿子可从来不惹事儿!”杜尘澜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默默吐槽了一句。毕竟从来都是事儿来惹他,他何曾惹过事儿了?
“去吧!”
杜淳枫的点头应允,最开心的莫过于吴秋香了,“多谢伯父!”
吴秋香兴高采烈地拉着杜尘澜往坊市中钻,守月和洗月跟在两人身后,小心地护住他们主子不被人群给挤散架了。
“吴公子,您可慢着点儿吧!”洗月护住杜尘澜,努力为其撇开四周不断挤压的人群,忙到险些连喘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奇怪,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人这么多?”吴秋香有些奇怪,这坊市中看起来热闹得很。
“哎呀!两位公子不是河通府人士吧?”这时身旁一位卖芝麻糕的摊主笑着向两人问道。
“是,昨儿刚到!”吴秋香本就是个自来熟,此刻有人搭话,于是立刻凑上了前,准备打探消息。
“每年这时候府城都热闹得很,晨鹭书院要开始院考,各地的学子都赶了来,怎能不热闹?您二位也是来院考的学子吧?瞧您二位的气度,就知道是读书人。”
“过奖过奖!”吴秋香叫摊主夸了一句,心中顿时美滋滋的。
谁想那摊主之后又道:“两位公子是读书人,咱这芝麻糕寓意正好,芝麻开花节节高!两位公子不妨买些,取个好兆头嘛!小人也在这里预祝两位公子鱼跃龙门!”
杜尘澜忍住笑,这摊主这般热情,感情是为了推销他的芝麻糕。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甘心
吴秋香也哭笑不得,不过到底还是掏上十个铜板买了一斤,“借你吉言了!”
“哎?别走呀!两位公子将才不是还问今儿为何这般热闹吗?”那摊主一见杜尘澜二人要走,立刻拉住了吴秋香的袖子,一脸神秘地说道。
“不是说赶来的学子多了吗?”吴秋香十分疑惑,这摊主怎么说话还藏一半吗?
“哪儿啊!学子是多,但没有玉楼春,哪里会这般热闹?”
这么一说,吴秋香顿时来了兴趣,“这玉楼春是甚?”
“咱们河通府城最大的青楼啊!”那摊主险些要翻白眼,不过好歹记起这两人不是本地人,这才止住了。
杜尘澜顿时失了兴致,青楼什么的,他是真不感兴趣。
吴秋香也是无语,他一个才十二岁的毛头小子,自然也对青楼提不起半分兴趣。
摊主这才注意到这二人年纪不大,顿时也意兴阑珊起来。不过人家买了他的芝麻糕,他总要将事儿说清楚的。再加上此刻摊子前也没人买芝麻糕,好不容易逮着两个说话的,他自然不能放过。
“听说玉楼春的琦绣姑娘要抛绣球招亲,这不?大伙儿都去凑热闹去了,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说起此事,这摊主是一脸的艳羡。杜尘澜观其弱冠年纪,有这想法是再正常不过了。
杜尘澜这会儿是真不打算再听了,他不想知道那琦绣姑娘是何人物,左不过是一名貌美的青楼女子。他是读书人,还是少沾惹为妙。无法,世道便是如此!既然要进晨鹭书院,那不该管的闲事儿,还是莫管。
“师兄!咱们先去书肆吧!”杜尘澜忍不住提醒道。
然而吴秋香倒是来了几分兴致,“那这琦绣姑娘又是何人?”
“那是玉楼春的花魁啊!”摊主见吴秋香应该是有了几分兴趣,顿时越说越来劲儿。
“怎么花魁还抛绣球招亲?闻所未闻呐!”吴秋香有些疑惑,这青楼的老鸨能同意?
“准确来说,就是前花魁了。如今的花魁,已经是流月姑娘啦!唉!这是年老朱黄,那老鸨就想着将她嫁了,算是全了两人的情分,给她找个好归宿吧!”
杜尘澜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老鸨嫌琦绣年岁不小了,这才想将人给嫁出去。
“那绣球给谁捡了,就能将人领回去?不用银子?还有这样的事儿?”吴秋香顿时觉得这世上之事,当真是奇奇怪怪。原先一直在靖原府待着,从未出过远门,哪里听过这些?
难怪读书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到底是开阔了眼界。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若真有,那我还在这里卖什么芝麻糕?自然还是要花银子的,反正到底如何,咱也不知晓,不过这天下没白捡的便宜就是了。”
杜尘澜催促着吴秋香往前走,离开了喋喋不休的摊主。
两人正准备进最近的一家书肆,却不想吴秋香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咦?
他顿住了脚步,转头向那人望去,同时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是他?应该是我看错了。”
可那身葱绿色的圆领长袍,他不止一次见过,“小澜,我刚才好似看到了......”
在看到那身影又在面前一闪而过之时,吴秋香没来得及多想,就追了上去。
“师兄!”杜尘澜皱眉,望着前方已经跑出几步远的吴秋香,只得无奈追了上去。
吴秋香在人群中左突右冲,终于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就在对方要拐入一道角门前,叫住了对方。
“方昶!”
前方之人脚下一顿,顿时觉得喧嚣的浮沉都被那道声音摒弃在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真的是你?”吴秋香大吃一惊,竟然真的是他?
方昶望着吴秋香并没有言语,眼中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接着他打量了一眼吴秋香的穿着,眼中好闪过一丝疑惑。
吴秋香早已经习惯了方昶的寡言少语,他抬步上前,准备一问究竟。
“站住!来者何人?”可突然方昶身后的壮硕汉子往前一步,阻在了吴秋香与方昶之间。
“方昶!”吴秋香顿时急了,他之前与方昶一起进学,在方昶身边,可从未见过此人。
见吴秋香还要上前,那汉子竟然拔出了腿上绑着的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吴秋香。
“莫要再往前一步,否则便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家少爷可不是尔等想攀附,就能攀附的!”汉子眼中满是讥讽,将目光还投向了正往这边赶来的杜尘澜。
“方昶,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吴秋香看着汉子身后露出了一片袍角,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位兄台认错人了!”一道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汉子的背后传来,这声音还是这般熟悉。虽说还是一样的惜字如金,可是语气却变了。
吴秋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这明明就是方昶,可方昶为何却说他认错人了?
“不相干之人,无需理会。走吧!救人要紧!”
杜尘澜在听到这般冷漠的回答之后,也是大吃一惊。方昶与吴秋香关系亲厚,怎可能这么说?
那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那处角门。而那汉子则是讥讽地看了几人一眼,目光在杜尘澜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也跟着进了角门。
杜尘澜仔细观察着这角门,越看越觉得这就是那家青楼。他刚才跑来之时,就是从玉楼春正面绕过来的。
转头看了一眼吴秋香,见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杜尘澜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师兄!”杜尘澜上前,拍了拍吴秋香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澜,你刚才看见了对不对?他是不是方昶?”吴秋香一把抓住了杜尘澜的肩膀,使劲地晃悠起来。
“是!他是方师兄!”他们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不承认也毫无意义。
“那他为何不理我?”吴秋香不可置信地看向杜尘澜,神情很是受伤。
“不成!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他说他去京城了,为何会在河通府。又为何不肯承认他就是方昶,为何与我装陌路人?”
吴秋香说着便也往那角门而去,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个好友。
“我奉劝师兄一句,不要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见不得人?
杜尘澜已经注意到,刚才那汉子,内力精深得很,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方昶身边,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若说与那权贵有关,这事儿才解释得通。然而若是被威胁到性命,那根本不存在。他看刚才那汉子虽说有些凶神恶煞,但对方昶的态度倒是很恭敬,算是言听计从的。
“为何?”吴秋香眼神有些呆滞,他此刻只感觉到了伤心和愤怒,然而更多的还是担心。
“或许方师兄有些难处,此次并不合适与咱们相认。师兄也知道以方师兄的为人,若非是情非得已,断然不会这般做。刚才我见方师兄行色有些匆忙,显然是有要事要办。咱们还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问问他吧!”
杜尘澜叹了口气,现在最主要的是安抚好吴秋香的情绪。
半晌之后,吴秋香终于平静了下来。如此一来,两人都没了兴致,于是就这般回了客栈。
“少爷!”汉子进了屋,便看见了站在窗前凝视下方的少年。
“可是买下了?”方昶回过神来,望着进来的汉子,脸上满是激动。
“其实您大可不必亲自来,这点小事,交给属下就成!”汉子走至方昶身边,也抬眼看了看下方热闹的坊市。
果然是那两人!两道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接着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巷口。
“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方昶握紧了拳头,语气显得有些生硬,脸色也比之前更沉了几分。
汉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而后岔开话题道:“此二人与少爷似乎是熟识,可是之前的同窗?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河通府?他们对您太熟悉了,有些不妥!”
汉子冰冷的声音似是灌入了他的五脏六腑,直压得他生疼。
“有何不妥?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还要将他们都杀了不成?反正我的身份只要有心人都能查得出,藏得住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方昶望着汉子的眼神中满是嘲讽,这些人在将他带来之前,不是早就应该料到会有人拿此事来攻讦他吗?
汉子将看向下方的目光收回,随后深深行了一礼,“倒是小人自作主张了,不过小人也是担心,有人会利用此事来挑起纷争!这二人,若是待在靖原府也就罢了!可他们却来了河通府。”
“他们是读书人,日后还会去京城,早晚都要碰上。私塾中这么多学子,他们也都会下场,你杀得完吗?闲杂人等,不必理会!反正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我相信他们,都是知情识趣之人!”
方昶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扯着衣袖,他仔细观察着汉子的神色,见汉子服了软,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杜淳枫正在屋内看书,谁想习远来禀报,说两人竟然回来了。
“不知!不过小人瞧着,吴公子似乎情绪不佳。”习远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便没再言语。
“嗯!”杜淳枫原本还打算去杜尘澜那儿看看,可刚站起身,便又坐了下来。
澜哥儿虽然年岁小,但一向有主意。他二人是同窗,若是闹了什么脾气,他这个长辈插手,却是不好。
“师兄也不必太过担心,至少方师兄安全无虞。”杜尘澜又劝解了一句,为他倒了碗茶水。
“少爷,四少爷来了,老爷来请你和吴公子去他屋里用饭!”守月推了门进来禀报道。
“小澜,你去吧!想必你们有家事要谈,我就不去了,委实也没什么心情!”吴秋香的心情依旧低落,他连晚饭都不想吃。
“那我叫人另送了饭食进来!”杜尘澜知道再劝也无用,还是得吴秋香自己想通。
“三叔的意思是,小五要参加书院的院考?”杜海州惊了,他望着杜淳枫的目光中带着万分的不可思议,声音更是突然高涨,竟然还有些尖锐。
“正是!恰巧你在书院读书,正好能给咱们讲讲书院院考的事儿。”杜淳枫知道杜海州会吃惊,但他没想到杜海州会这般激动。
“可是小五他今年才八岁吧?院考要十岁以上啊!”杜海州原本是猜想杜淳枫带着小五来河通府另寻一家私塾,毕竟那个鞠柏鸣有没有真才实学,还真不好说。
再者鞠柏鸣是侄儿恒哥儿的外祖父,哪里会真心教导小五?可若是在靖原府再找私塾,却又不好交代。
因此,杜淳枫这才带了小五来河通府。毕竟河通府除了晨鹭书院,也有许多有才之士。
“是!但不是还有打擂一说吗?”杜淳枫也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十分疯狂,但其实他也有些私心。
若是澜哥儿这次当真失败了,那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虽说少不得要与州哥儿相争,但他也没法子,澜哥儿毕竟才是给他养老送终之人。只能说,他也是个自私的人,算是对不起州哥儿了。
“打擂?”杜海州这一句喊得比之前还要响,他简直想笑。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杜海州和杜尘澜疯了?
“三叔,您确定您这不是在开玩笑?您去了解过打擂的规则吗?那规则何等残酷,谁有这等胆量?”
杜海州冷笑一声,看来三房为了这个名额也是拼了。也对啊!若是杜尘澜不进晨鹭书院,也确实没什么希望。
但三房竟然如此激进,当真让他刮目相看。杜尘澜他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竟然敢存有这等妄想,他不知该夸对方有胆气,还是该笑他无自知之明?
“打擂的鼓都生了几层灰,谁敢动它?三叔,若是澜哥儿这次失败了,那日后也不得再入晨鹭书院读书了。打擂只有一次机会,您觉得这划算吗?”
杜尘澜才刚刚启蒙几个月而已,四书五经背全了吗?若是杜尘澜当真去打擂,第一轮就叫人家给打败,届时丢的也是他杜海州的脸面。
同为杜氏子孙,人家可不管你们是不是隔了房的堂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
杜尘澜原本是要推门而入的,只是杜海州过于激动,让他在门外就听到了他的惊呼,被迫听了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