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新妇
……陈皇后一口气堵住,半晌才说:
“本宫听说,她于福王病中,顾过福王,你念着福王也要优容她一些才是。”
程绣锦心下冷笑,以为拿出恩情来,她便就没话可说了?
还真是太小看她了!
程绣锦一行礼,巧笑倩兮说:
“回娘娘话,新妇也正要说这个呢。
娘娘说得还是委婉了些,她在新妇面前,可是当成了王爷救命恩人呢。
说起这个,新妇就更不明白了。
她本来就是宫女,侍候主子原就是她分内之事,尽心尽力不也是应该的吗?
王爷上有天下最尊贵的父母,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婢,王爷若真病得重了,自有太医院的太医来瞧,难道还缺侍候的?
要是让新妇说,还应该追究她的罪过,隐匿王爷的病情,故意施恩图报,她想干什么?
娘娘刚还教育新妇,对待夫家子侄,尚要有如亲子,更何况福王爷,难道娘娘知道了,会置之不理?
还是说,陛下是那等不顾儿子死活的恶父?
新妇知自己年幼无知,不敢专断对与不对,还请陛下娘娘定夺。”
要说程绣锦这一席话说得,那是铿锵有力,条理清晰,殿上众人纷纷侧目以视。
不过,程绣锦这话却触动庆祥帝的心病,那就是辰妃了。
陈皇后自然也想到了,她将欢歌送去,本就是学的辰妃故事,因此算是说到陈皇后的心坎上了。
可陈皇后却不想想,那能一样吗?
当年先帝,可是切实想要还是肃王的庆祥帝的命。
陈皇后听得心里一阵舒坦,刚想拍掌说程绣锦的话有理,却就顿住了。
似乎有哪儿不对!
欢歌是她派到福王身边,是去做卧底的!
而庆祥帝听了,想到自己当皇子那些年的艰辛,却就对福王起了恻隐之心。
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确多有疏忽了。
一时的,帝后均不出声,一脸的变幻莫测。
都没想好要说什么。
程绣锦抿了抿唇就又说:
“新妇见识浅薄,就觉得好比一个遭遇饥荒的人,怀里揣着金银珠宝逃荒,就快饿死的时候,路遇一卖饼的。
拿怀里的宝物换饼吃,终得以活命,本就是货银两讫的事情,难不成,还将那卖饼的,当成救命恩人?
新妇识陋,怎么想,也觉得没那个道理!”
陈皇后:好想夸她说得对!
辰妃可不正是仗着这个,不将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害她累累失去孩子。
陈皇后这时候,却是选择性失忆,完全忘了,是她先出手,弄死辰妃的孩子的。
可一样的话,听庆祥帝耳里,想得却是,他一直不想成为先帝那样的人,所以即使看不上陈皇后,冷着恪王、慎王两儿子。
可他却从没想过,没事要将自己的孩子给弄死了。
何至就让人钻了空子!
庆祥帝从没有过的,以着慈爱的目光去看福王,心理就是一堵。
就见福王黑沉着一张脸,即使是新郎,全身上下,却是半点儿喜气也没有,冷不丁还以为他是来收债的。
庆祥帝的眼睛就往边上移,看程绣锦花枝一样的年纪,头发已经绾成妇人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本就生得出众的容貌,配上喜服,一张俏脸更是显得熠熠生辉,使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庆祥帝再瞅福王,已经是满脸嫌弃。
也不知这小子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他这老子,这小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不知感恩!
庆祥帝一面让继续认亲礼,一面喊来怀时说:
“去查查福王生病的事,若是太子府掌院太监慢待了,便就治他的罪,打赏福王身边,当时尽力侍候的人。
若是查到有人故意隐瞒不报,以图市恩求报,发浣衣局杖责,以儆效尤!”
怀时对程绣锦,也真是重亲认识,刮目相看起来。
他也不是第一回见程绣锦,之前只以为这是靖边侯之女,照着京中闺秀胆子大了些,性子野了些。
可今儿一看,怀时可是打心里佩服,这样一席话,便就是他这宫里老油子,却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皇后突然发难,竟是没一点儿惊慌失措,应对自如从容。
怀时答应着退出去,这边认亲也都认完,比福王大的,均都给了程绣锦礼物,而比福王小的,程绣锦也给了礼物。
正当大家你好我好全都好时,庆祥帝瞥了眼陈娇语,问:
“太子妃给的什么啊?”
陈娇语原以为,今天程绣锦定是会被训斥,昨天又从程绣锦哪儿吃了亏,就随便让封了封银锞子当见面礼。
她原以为,这事程绣锦总不能往外说,只能吃个哑巴亏,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
十两到五十两的银子叫元宝,十两以下的叫银锭子。
锞子则是指一两以下,做出花样来的银子。
比如笔锭如意的银锞子,还有状元及第银锞子,虽寓意好,但都是送小孩子玩,不足一两的小玩意。
陈娇语送出去的,便就是比锭如意银锞子,实在是鄙薄得很了。
庆祥帝这一问,陈娇语吓了一跳,忙就求救地瞅程绣锦,希望程绣锦帮她。
程绣锦只垂着眼皮子不出声。
陈娇语忙又从腕上退下个白玉镯子,给程绣锦戴上说:
“媳妇还没给完呢。”
庆祥帝冷冷地哼了声,虽已是十分的不高兴,却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直往餐殿那边去了。
之后陈娇语虽深恨程绣锦,却也没敢出什么幺蛾子,程绣锦完成她做为新妇,一个重要的环节。
侍奉公婆,为执箸端汤,和一般世家也差不太多。
一套新妇程序走完,程绣锦颇觉心累。
好在从宫里出来,却是得了一堆赏赐,尤以庆祥帝给得最多。
大概是觉得将她强行许配给福王,十分的过意不去。
等一出了内宫,陈娇语却就又不老实起来,忍不住酸她:
“咱们这么多人,也抵不了五弟妹一个,真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了。
瞧瞧,这可真是听都没听说过,新婚夜敢将新郎撵出去,父皇、母后不说责问,竟还得了一番扶慰赏赐。
咱们可真是不能比,比了就要伤心。”
122 迎战
怼她又没有钱拿,程绣锦也不吱声,垂眸不语。
陈娇语就更生气起来,说:
“哟,怎么这会儿就不出声了?刚在父皇、母后面前不是挺能说的?
这会不出声没关系,等明儿有空了,五弟妹也教教嫂子们!
咱们也不求得那赏赐,能少惹父皇母后生气,一时哄得二老开怀,也算是尽孝心了。”
而看了半晌热闹的恪王妃,也颇觉得心理不平衡。
恪王闹出那么大一笑话出来,她得到什么?
得到的,便就是陈皇后将她召至宫里,严厉地审问她,身为妻子,就一点儿没发现恪王与陈娘子的关系?
发觉了为什么不上报。
她哭着跟陈皇后说,她是如何地跪劝恪王,恪王又是如何向她保证的,求她别报到皇后哪儿去。
再说了,恪王和陈娘子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在宫里时就已经那样了。
陈皇后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出事了,还好意思埋怨她。
她要真去说了,只怕陈皇后不单不信,还得骂她污蔑恪王呢。
后来,她也曾想将陈娘子放回家,恪王却就拿她儿子的命,逼得她不得不为其遮掩。
那女人也知道自己年老色衰了,竟将自己的女儿也弄进恪王府作妾。
让恪王妃大跌眼镜的是,恪王竟也收了。
然而这一回,等她知道了,陈娘子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她能怎么办?
陈皇后不骂她儿子色令智昏,竟是先来责骂她。
恪王妃娘家清贵,虽有极好的名声,却并没实权。
无论是钱财还是权势上,都帮不到恪王,也就是能帮着恪王,在文官中立个好名。
然而这个却是假的,是恪王装出来的。
恪王妃与恪王过了这么年看,算是十分了解恪王了。
他就是个自私又懦弱,外宽内忌的阴险小人。
恪王妃笑与陈娇语说道:
“太子妃娘娘快别说了,咱们哪儿能跟五弟妹比?人家爹是靖边侯,深得陛下宠信,咱们爹是谁?
比不了的,要是也想在父皇、母后面前得脸,还得回家让父兄努力才行。
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几位皇子看福王的眼色,就都颇为复杂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钟琰与丈夫王浑说的那句名言:
“若新妇得配参军,生子故不啻如此。”
如此样貌,又是如此的出身,嫁给福王简直可惜了!
其她几位王妃本也在心理泛着酸,再一见各自夫君的眼神和表情,一个个也均都不高兴起来,直将程绣锦当成了公敌。
程绣锦却全没当回事,对待公婆本就是各凭本事,她们要做那唯唯诺诺的儿媳妇,她也不拦着。
可没理由让她也跟她们一样吧?
更何况,她借她爹的势有什么不对的吗?
打陈娇语为首全都算上,若没家里,她们能嫁入皇家?
福王没吱声,却是淡淡瞥陈娇语、恪王妃一眼,然后抬步就走。
程绣锦也懒得跟她们打嘴仗,告了声罪,借口追福王,却是都没答理两人地走了。
太子却是很嫌弃地看了陈娇语一眼,转头回东宫去了。
陈娇语气得直跺脚,等那三王妃向她行了恭送礼,方才趾高气昂地离开。
此次福王与程绣锦进宫,除去福王亲卫外,跟着侍候的人,全都是程绣锦从娘家带过来的。
外面等着的人,见夫妻两出来,就见几个小太监跟送了出来,各人都抱了些礼物,不由得全都一脸喜色的迎了过去。
至于黑着脸的福王,她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明儿要是福王突然不黑脸了,估计她们才会被惊吓着,以为出了什么事。
此时,有的忙从小太监手按过礼物,也有人过来,给程绣锦披衣服,往她手里塞暖手炉。
虽还没到大冷的时候,却也是深秋天气,接近于冬天了。
一行人喜气洋洋地回了福王府,然后一进房间,福王便就沉脸说:
“都出去!”
众人本都很开心,各安其职地忙碌着。
福王这冷不丁出声,众人便就是心上一突,没动地儿的均都急忙看程绣锦。
而此时,程绣锦也正有些不知怎么跟福王相处。
因是新婚,他们凌晨便就起来,穿的不是新婚服,而是更为隆重的吉服,跟着帝后,太子太子妃等一干人等,一起去拜皇家太庙。
新妇只有拜过祖庙,让祖宗认可了,才算是正式成了人家媳妇。
等到再回府了,却又是一番换吉服为喜服的忙碌,然后进宫,他俩一直是一人坐车,一人骑马,没说话机会。
总算是将新婚程序都走完了,回来要换下礼服,穿燕居服或是便服。
程绣锦此时,也才将头饰卸下去。
听得福王如此冷语,立时变得跟只斗牛似的。
就见程绣锦坐在妆台前,顺着镜子眯眼去瞅福王,唇角微微那么一勾,摆手让众人都出去。
这是个她典型的迎战姿态。
来,看咱俩谁怕谁!
宫里帝后,她都能应对自如,就不信对付不了福王!
看她是打不过他,还是说不过他。
程绣锦却又突然想起了福王怼人的画面。便就不那么自信起来。
……她应该怼得过他吧?!
程绣锦是没怎么信,昨儿晚上福王跟她说得那些话,万一是为欢歌麻痹大意她,也说不定的事。
她是坚信在这个世界上,完全不计后果对你好的,除了父母,再别人的。
再想起昨儿晚上,福王说她难嫁,程绣锦就更生气了。
心里想,你看着你那帮子兄弟的眼神了吗?
安王不用看,他不正常!
婆子丫头虽是往外走,可其实是不放心,一个个都是忧心忡忡的。
就在筝雁几个走在最后头,快要出门,福王却又出声吩咐:
“催厨房准备饭菜,再烧了热水来。”
三个雁齐齐愣住,绝没想到福王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好比一个神仙,突然对你说,他要去方便一下。
……还是连雁反应的快,忙说:
“厨房那边已经说让做去了,热水一早烧好了。
还请王爷明示,现在就送去沐浴室吗?”
福王冷酷说:
“外面候着吧!”
123 幻灭
筝雁腹诽:你就不说,我们也在外面候着啊!
还怕你俩打起来呢,这不是废话嘛!
程绣锦转回身,也没起来,就坐在哪儿,瞅着福王问: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就不见得会让你满意,还真是不好意思。
此时房内已经烧了地龙,礼服又厚重,程绣锦微有些觉得热,小脸也是通红。
福王去瞅程绣锦,一时愣了下,很明显的将话转了个弯说:
“你要不先换身衣服?”
……不像是能说这话的人!
程绣锦一笑说:
“还是王爷先说事吧,这点儿热不算什么的。”
我这福王妃第一天走马上任,你要跟我说什么?竟都对我使上怀柔政策了,呵呵,以为我能上当?
福王黑沉着一张脸,声音冷硬地说道:
“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我娶你过门,是想给你好生活,不是让你跟我受气的。
在这儿生活,你什么心也不用操,内外院我都已经处置好了。
内院只留欢歌,其余的人,咱们进宫去,赵运达就已经全退回宫里了。
赵运达是跟了我几年的内监,现福王府就由他管着。
你放心用,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对我十分忠心,我吩咐过他,府内的事,以后全都听你的。”
难得说了这么一堆话,却是要架空她的意思!
程绣锦心底冷呵,却是满脸笑意说:
“王爷安排总是妥当的,妾初来乍到,自当萧规曹随。
只妾也从家带了些人,这内院四处的门禁、夜晚巡视安全,妾准备让她们来。
至于近身侍候,妾带的人侍候妾就够了,就不劳王府的人了,让她们侍候王爷就好了。”
听程绣锦话,福王竟紧紧蹙着眉,似是在思索什么大事,好一会儿才眉头舒展,似是想通了般,说道:
“你既不想见欢歌,我让她前院侍候,不让她进后院给你添堵。”
???她说的是这意思么?
程绣锦深瞅了福王一眼,笑说:
“王爷喜欢就好。”
福王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眉心鼓出个小山。
房间又热,她也有些饿了,程绣锦见福王迟迟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爷还有何吩咐?”
有就说,没有就滚,又不走又不说话,到底几个意思?
福王研究似的瞅了会儿程绣锦,才说道:
“都说了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程绣锦从善如流问:
“那你还有话么?要没有,我就准备更衣吃饭了。”
福王似乎是满意了,还冲着程绣锦笑了笑,程绣锦就有点儿惊悚了。
倒不是说福王摆出笑脸,有多么的阴森恐怖,就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不觉得福王那是笑。
要说像什么,程绣锦就觉得吧,福王的笑就像她练武时,动作不规范,她的师傅给她做示范动作。
示范动作绝对的标准,但却欠缺杀气。
福王的笑,自然就欠缺欢喜了。
程绣锦哽着心想,还不如昨儿晚上那一闪而过的笑呢。
不过,程绣锦大概也揣摩出福王的意思,让自己以后,都要这么与他说话。
这还不简单,她也正不耐烦咬文嚼字地说话,像与贵人说话,自称就要在前面加上谦词。
就像妾不好单一个妾字,更不可能有妾身这个词,而是要自称贱妾。
家庭里自来都是男尊女卑,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全都要这么称呼,虽也有例外,但却是极少的。
要为什么卿卿我我,能为人所乐道,就因为少啊。
福王神情略有些放松,收起他标准微笑,却就又恢复成平时表情,黑沉沉着眼睛说:
“今天皇后说你,还有太子妃、恪王妃两个,我当时虽不好帮你说话,但你放心,我都给你找回来。”
???
程绣锦有些不知福王意思,无所谓地说:
“我也不用你帮我说话,我自己就足以应付她们了。
你不也看着了,皇后娘娘应该更难受,后来都不说话了,看着是个被憋屈着了的样子。
至于说太子妃和恪王妃两个,不过是嘴上占些便宜,我没往心理去。”
福王想了下,竟也微勾了下唇,很是诚肯真心地夸程绣锦:
“你今天应对得很好,我从前就觉得你很聪明,就没有应对不了的事情。
那样小的时候,却就能点出我的优势,可见比我强。”
……程绣锦被夸得脸热,说:
“小时候不懂事,都是乱说的了。”
而且,你千万别往外说去,要不然,全京城的人,可能都要找我算账了吧!
我要知道你会变那样,打死我我也不教你啊!
当年我只稍微提点下你,谁知被你发扬光大成了那个样子?
都是年幼无知惹的祸!
巧言令色,鲜矣仁。
程绣锦淡淡地瞥了一眼福王,心说:
他不会是对我在用什么计谋吧?他不是要么不出声,出声就怼人么?
福王却像夸她上瘾似的,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不用跟我谦虚,你真的很好,就太子妃和恪王妃那个两蠢货,竟还异想天开地找你麻烦,也配!”
就好像在说那俩,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听着糙话长大的程绣锦,竟也听懂了福王的潜台词,颇为尴尬。
不是没人夸过她,问题是像福王这么一本正经的夸人,语气严肃的,她真第一回碰到。
程绣锦只能讪讪地问:
“我知道了。”
福王又瞅了程绣锦一会儿,大概是确定程绣锦信他的话没有,才说道:
“那你收拾吧,换了衣服先吃饭,等一会儿再管府内的事。我一会儿让赵运达来,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
要是使唤不惯的话,就使唤你自己的人,别什么事都自己亲力亲为,那还要侍候的人干嘛?”
……程绣锦有些幻灭地点头,却腹诽:
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啰嗦?
不是个冷面王么?
程绣锦只得问:
“王爷不再吃点儿?”
其实程绣锦就那么随口客气句,并没多少诚意。
但福王听了似乎很受用,虽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他面颊明显一松,背着手说:
“你吃吧,我帮你报仇去。”
望着福王离去时轻盈的身形,程绣锦不由得陷入深思。
124 攻心
程绣锦洗过澡,换了身家常燕居服,从内室出来,厅上已经摆好吃食。
由于已临近中午,东西并不丰盛,却很精致。
四个菜,一碟宫保野兔丁、一碟香酥鸭子、一碟龙井虾仁、一碟冬笋玉兰片,边上放了一盆猴头汤。
几个丫头脸上均是一脸喜气。
筝雁已经快嘴说:
“厨房那边说,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给姑娘准备的,因姑娘不喜欢燕窝,整个王府都不许买。”
程绣锦可不是个好糊弄的,闻言也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语。
俗语有言,两军交战,讲究的正是功城为下,攻心为上。
保不齐福王此时,对她行的便就是攻心计。
单从福王刚那几句话,她便就已经听出来,这暗地里,福王应该是有一把子人。
那意图可不就更明显了?
程绣锦坐下,筝雁给她端来小半碗米饭,脆快说:
“王爷出去时交待,说很快就中午了,不让娘娘吃多了,只让稍微垫垫,要不然中午饭该吃不下,饭乱了点儿,对身体不好。
娘娘是不知道,王爷突然出声,脸黑沉沉的,还以为奴婢犯了什么错,可给奴婢吓坏了。
谁知道,王爷竟是说这个。嘿嘿,要依着奴婢说,王爷对娘娘是真的好。”
可不更像了?对于筝雁的话,程绣锦不置可否,却也暗暗惊醒自己,千万别上了福王的当才是。
福王看着似冷硬钢直,没想到居然最会装的。
要不然的话,何至于差距这么大?
程绣锦在心底上,给福王盖了奸诈的戳。
吃过了饭,丫头们撤桌,都还没等程绣锦让人去找,赵运达就来了。
赵运达有二十多岁,面皮白净无须,瘦高个,本生得也算不错了,细眼长眉,只可惜脸上一道细疤,从左眼角到嘴角。
虽然并不狰狞,也十分明显。
赵运达倒是对程绣锦很客气,进来便就先行礼,也不等动问,就递上一堆的东西。
而摆在最上首的,便就是明儿回门要用的礼单了。
赵运达笑说:
“这是礼部拟的单子,小人已经按着都制办齐了,就想让娘娘看看,是否需要再添减些东西?”
程绣锦心说,这人可真有意思,礼部都已经拟定的东西,让她看着添减,可不是疯了吧?
将手中东西放桌上,程绣锦笑说道:
“一切都按礼制来就好,不过是个意思,我父母并不看重这些。”
赵运达听得此言,笑容更真切了些,语气也有些松快说:
“咱们王府各院都还不曾起院名,小人催促王爷多次,每次却都有事。好在娘娘来了,小人在这儿僭越了。
若娘娘偶有些许闲暇时候,还请娘娘略微费些心思,最起码的,现住着的院子,都起了名儿才好。
底下人一直含糊叫着,也是累累出错闹笑话。”
程绣锦举着府图看了眼,心想,明知道她的出身,却还让她想院名,故意难为她?
放下府图,程绣锦抬眼瞅赵运达笑说:
“王府里没有书记或是清客什么的吗?让他们拟些院名出来,等明儿我闲了,就勾选出来。”
小样,还治不了你们?
程绣锦笑吟吟看赵运达被哽了下。
赵运达很快反应过来,笑说:
“娘娘英明,难怪王爷经常跟小的夸赞娘娘,果然一见更过闻名。”
只可惜,程绣锦听得此话,并不为所动,只是微笑而已。
心下却忍不住腹诽起来,老娘的威名是啥你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似在说,本以为她只是悍妒,一见面才发现,竟是个母老虎!
其实赵运达不过是想帮福王说句话,却不知道程绣锦已经疑邻盗斧,无论听什么,她都往有罪论那边想。
赵运达却不知,便就兴致勃勃地说起内库之事:
“建府剩下的钱,工部那边又给退回来,再加上当初到手的不止金银,还有不少的饰品。
小人按王爷的吩咐,都放在了内库房。娘娘闲时可使看看。”
程绣锦一下来了精神,问:
“对了,当初建府的钱,你们王爷是打哪儿弄来的?方便说么?”
赵运达笑说:
“这有什么,便就是陛下只怕都已经知道了,大家不过都假装不知道而已。
王爷当初是抢了陈国公家的钱。”
程绣锦差点儿,没一口水地喷出来。
她总算是知道头成亲前,陈皇后为啥盯着算计她了。
这搁谁,实难咽下这口气!
程绣锦自己不缺钱,此时也还没安心跟福王过日子,她也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说道:
“首饰就放内库房吧,金银钱财还是入外库房,由着你管着好了。
要依着我说,不如支个账房出来,内院要用钱了,就打账房支取好了,都放内库,你们王爷到时用钱也不方便不是?
一会儿你出去跟常妈交接,四处内外院门,由常妈按排,厨房弄得东西不错,就还先用着,暂时不换了。”
赵运达一听这话,方才明显高兴起来,笑说道:
“小人也正是这个意思,可王爷非要都交给娘娘管着。其实娘娘不知道,王爷也正是用钱的时候。
要一回一回找娘娘要,反倒扰了娘娘清静。
王爷先已经交待了,王府事务,务必听娘娘的,既娘娘这么说了,小人也不算是违命了。
让娘娘知道,欢歌已经被安排外院侍候了,再不能给娘娘添堵。
其实昨儿,王爷就曾交待过小人,实是小人一时疏忽,才让她寻了机会。
还请娘娘明了,别误会了王爷。”
程绣锦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竟是帮福王说好话,不由觉得好笑。
要不够坚定的,几乎就以为,福王对她多情深意重似的。
赵运达说了半天,程绣锦就听说王府竟有练武厅,高兴起来,还去看了一圈。
练武厅竟就在正房后面,若大的一个敞轩,兵器架上竟是十分齐全,程绣锦由于天生大力,一般轻兵器她用不好。
程绣锦随手拿了两,掂量了下分量,满意地笑了。
倒都是她能趁手用的,也算是用心了。
赵运达提议:
“娘娘不试试?王爷已让人为娘娘备下练武穿的衣裳了……”
125 喝茶
没等赵运达说完,有人进来报说:
“娘娘,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福成公公。”
赵运达有些不明就里说:
“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派人来?可是有事吩咐?好生奇怪。”
程绣锦却是猜,估计是福王生病的事查完了,那事既是皇后主导,定是戏做全了,让人查不出一丝错来。
不管庆祥帝对陈皇后如何,陈皇后此时统领后宫,打赏欢歌,经陈皇后手也无可厚非。
但非要挑今天来,又派了福成过来,只怕也是想要敲打她的意思了。
本来福成来,应该引到南大厅,但福王此时没在府中,程绣锦就让赵运达将人领至内花厅上。
又让人上茶果点心,让赵运达好生陪说话。
她自己则不急不忙地回正房,重新匀脸梳头发,又换了身衣服,方才不紧不慢过去。
程绣锦的心里明镜似的,皇后急匆匆地派福成过来,定也是都计议好了。
她偏就故意慢着他,将他的脾气给蹲透了,也让他警醒明白些。
她程绣锦可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
赵运达虽然是福王的亲信,却正与福王性子相反,是个极会说话,见眼行事的。
跟着福成来的人,也被安置在偏厅,也有人侍候着。
内院小厅,福成被让到客座首席,赵运达亲自端茶让点心:
“想当年小人初入宫里,曾远远看过福爷风采,何曾想过,能有这等荣幸,竟能亲自接待侍奉福爷。
自敬喜公公出事后,小的听说,福爷越发地得皇后娘娘信重,现如今已是轻易地不出宫了。
小人僭越了,却不知何事,能劳福爷亲来?”
福成却只淡淡笑说道:
“你小子倒是个会说话儿的,依着我看,倒比不得你,小小年纪,跟了福王爷出来,福王爷又是那么个性子。
王妃又新来的,还不得万事听你安排?想来现在这福王府,尽已在你的掌握了吧?
怎么样,打从宫里回来,可曾又与王爷闹意见?有没有又难为欢歌?”
赵运达笑说:
“这咱就不知道了,王妃自带了许多人来,内院已经然把得死死的了,小人也只娘娘动问府中情况时,喊进去会儿。
至于说到欢歌嘛,却是被王爷带到前院侍候,听说无传不让进后院,估计是娘娘又与王爷说什么了吧。
福爷别看福王爷时常冷着脸,其实最是念旧的了,哪儿就能因娘娘不喜欢,就轻易弃了不管?
娘娘既然十分容不得她,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将二人分开。
王爷的性子,福爷该是知道的了,哪儿就是个跟女人吵架的?”
福成点了点头,抿口茶说:
“当初皇后娘娘就说,福王爷性格太过刚直了,这福王妃正该寻个温柔小意的,偏陛下乾钢独断地定下现王妃。
果然才进门便就闹出事来,陛下现在也正懊恼非常,亲自动问了欢歌的事。
陛下道是欢歌受了委屈,王妃娘娘又是新妇,不好才进门就责怪,着了我来赏赐抚慰。”
赵运达忙说:
“那小人这就去喊了欢歌姑娘来。”
福成摆手说道:
“哎,还不急,我从宫里出来,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叮嘱,说道是让我顺便提点下王妃娘娘。
女人家自该宽怀大肚,咱们王爷又出身高贵,凤子龙孙,看看其他几位王爷,哪个不是一正二侧妃?
福王爷后院空虚,若是还不知足的话,只怕皇后娘娘就要做主了。”
两人在哪儿互探了些虚实,也心知肚明,都没说实话。
不知不觉的,福成已是三杯茶下肚,心下已然是不大高兴,冷笑了声说道:
“福王妃娘娘还真是了不得,我福成今儿的待遇,还真是头回碰上,也算是长见识了。”
还没等赵运达说话,就听得外面有人进来报说:
“王妃娘娘到了。”
赵运达笑说:
“还真巧,这就来了。”
福成虽不大高兴,却也和着赵运达一起,往门口迎了过去。
有丫头打帘子,程绣锦容光焕发,满脸笑地走了进来,见两人行礼,先让免礼,又让福成坐,笑说:
“实在是我来迟了,还请福公公见谅。我这才说要熟悉下王府,就报说皇后娘娘派公公来,一时竟失了应对。
我原说,公公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自当慎重,便就要沐浴更衣,却又怕让公公久等了不好。
最后也只能一切从简,却是慢待了公公了。
还望公公体谅下我为新妇,一切都还懵懂,呆会儿回到宫中,若是皇后娘娘动问的话,千万要为我遮掩一二才是。”
说完,也不等福成说话,拿起新上的茶,笑说:
“若公公不嫌弃,我就以茶代酒,请公公饮了这杯,也好让我安心。”
已经喝了三杯茶的福成……
他虽是陈皇后派来的,却也不好直接就给人没脸,福成没办法,忙端起茶来,笑说:
“娘娘客气了,小人哪儿敢劳娘娘敬?”
笑瞅福成喝完了茶,程绣锦也不问福成来干嘛,一面让人换茶,一面殷勤关怀:
“我听说公公在宫里头住的地方低湿,一到冬天特别难捱,公公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风湿,可不知是不是真的。”
福成忙笑说:
“劳娘娘动问,这宫里侍候的,哪个还能没有一点儿?”
程绣锦拍手笑说:
“那可对了,我头来前,让人给公公泡了青风藤茶,听说对风湿最是好的,公公快喝了,看味道还可以否?
若是公公喝得来,那就带一包回去,这东西没毒,应该是不管的吧?
我爹长年在边关上,这都是长备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现在天气已经是冷上来了,正好天天泡上一杯。”
福成不好推却,端起茶碗看,果然不是茶了,只得道谢喝了。
程绣锦笑吟吟地看着,没告诉福成,青风藤还有利尿的功效,等他喝完了,便就与跟前人说:
“既公公能喝行,快去将我放桌上的那包东西拿来,别一会儿再忘了。”
筝雁出去拿东西了,程绣锦转回头说:
“公公见笑了,我年纪虽不大,这忘性却十分的大。”
126 忍住
福成忙说:
“谁还不是如此呢!娘娘……”
“对了!”程绣锦却已是截住话头,笑问:
“也不是私探贵人喜好,但公公既是皇后娘娘跟前第一得用的人。
百善孝为先嘛,我又是个新妇,才进门,什么都不懂,惶恐不安得很,就怕哪儿点儿做错了,却还不知道。
别的我也不敢乱打听,就想问问公公,早上时侯,皇后娘娘没生我的气吧?
我这人性直,被冤枉了也不懂忍,回来之后,很是忐忑不安。”
福成此时尿意上涌,但还可以忍耐,笑说:
“皇后娘娘最是能容人的,还请王妃娘娘将心放宽。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才进门不知道,还曾有更过分的,皇后娘娘却也都容忍下来。
皇后娘娘常说,谁还没打小时候过过呢?小孩子又哪儿有不犯错的?
更别说王妃娘娘还是新妇了。”
程绣锦抚着心口,一副放下心的模样说:
“得公公这话,我的心也才安稳了。”
福成忙就想说正事,却就见筝雁拿了包东西进来,正是青风藤。
程绣锦先接到手里头,亲自打开包翻检验证了,这才又递回给筝雁,笑说:
“快给福成公公递过去吧。”
筝雁将东西包好,举到福成面前,福成忙跟程绣锦道谢打躬,伸手去接。
程绣锦笑说:
“公公先喝着,若是管用,明儿我再管家父要些过来。
虽说这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家父手里头的,成色绝对要比药房的好些,都是当年采上来的。”
福成可不敢说再要的话,要不然就又是一番客气,他此时已经是忍耐了,也幸好他不是全切,若不然,此时怕就要泄漏了。
因此,福成将那包青风藤放到桌上,将说程绣锦的话给掐了,直说来意:
“敢叫王妃娘娘知道,老奴今天过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奖赏于福王爷病中,尽职尽责照顾福王爷的欢歌的。
还劳王妃娘娘能使人将欢歌请来。
老奴也来了半天了,皇后娘娘还等着老奴回去交差。”
程绣锦一听这话,果然很急,忙就问赵运达:
“欢歌呢?怎么不喊来?难道是不知道福成公公所来的目的?”
赵运达解释说:
“小人知道了,便就说要去将欢歌喊来,是福成公公说,皇后与陛下有话让福成带来,要跟王娘娘说。
所以小人才没去喊,还请王妃娘娘明鉴。”
程绣锦却就落下脸来,冷笑说:
“我看你就是故意惫懒,好叫皇后娘娘知道,我连个王府后院都管不好,坏我的名声。
不服我就直接说,你们王爷不管事,你便就想一直把着王府?打得一手好算盘!”
赵运达却也就不高兴起来,也是一声冷笑,说道:
“王妃娘娘莫要随口冤枉人,刚好让福成公公来评评理。
是不是小人说去喊欢歌来,是福成公公说不着急的,还说陛下与皇后娘娘传话与王妃娘娘说?”
程绣锦却就笑说道:
“这可不是信口胡说了?幸好福成公公没走呢,要陛下、皇后娘娘真有话,怎么福成公公却没提,偏要你提?
可见是欺我年纪小,正是福成公公还没走,咱们当面金对面银地问清楚了。”
迎着主仆二人的目光,福成却只觉得,自己怕是要爆体而亡了。
这时候,他哪儿还敢提皇后的话?
想想早上时,程绣锦说个不停的一张小嘴。
再说,福成却又想,若他否认了,不也正是挑拨了两人关系?
不亏了是宫里出来的人,都这样了,却也没忘了做坏事。
福成强忍尿意,垂手站着说:
“或是赵总管听错了?王妃娘娘才离皇宫,该说得早上也都说完了,皇后娘娘可还能有什么话说?
老奴过来,就是奖赏欢歌护主有力的。”
程绣锦就是一声冷笑问:
“这回你还有何话说?赵运达,我告诉你,你也别仗着福王爷信重你,便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若是真上来脾气,便就是你们王爷,也不见得就能将你给护住了。”
赵运达虽没再继续纠缠,却也是一脸愤愤不平。
程绣锦大怒:
“这人好生无礼,我是主你是奴,便我说得对不对,你也只有听着的份了,难不成还要跟我辩个对错出来?
你这又是个什么态度?还不快快出去将欢歌寻来。耽误了福成公公正事,仔细你的皮肉!”
赵运达一拱手,面上恭敬,却已然不高兴了,阴阳怪气说:
“禀王妃娘娘知道,欢歌被王爷带去前院,小人也还不知王爷将她道安置在哪里。
也兴许被王爷带出府了,也说不定。
昨儿王妃娘娘对欢歌做了什么,就不用小人再说了吧?
她脸受了伤,王妃娘娘贵人事多,没来得及动问也是应该的。
她不过一个奴婢,便就是王妃娘娘使那非常手段,将她处置了,也是应该的。
可她托了王妃娘娘福,侥幸还有口气,总是要找人瞧瞧,治一治的吧。
只现如今,小人也不知去哪里找她。王妃娘娘既手段非常,蕙质兰心,想来比小人有办法,兴许知道?
小人今儿就僭越了,不若王妃娘娘派人出去,兴许就给能找回来,可别再耽误了福成公公大事情。
到时,咱们谁可都担待不起!”
只他说到福成时,已然是咬牙切齿起来。
程绣锦气得脸颊绷紧,杏眼圆睁,口里也是喊打喊杀,偏赵运达如尾泥鳅般溜滑。
福成已然难忍尿意,眼睁睁看这主仆因他的挑拨,果然吵了起来,却是一点儿欢喜没有。
若是再吵会儿,他只怕都要就地一泄千里了。
福成此时已然是到了极点,将桌上放着的一个布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说:
“王妃娘娘垂怜,眼看中午,老奴还要进宫侍候皇后娘娘午饭。
为免耽误了老奴的差事,既是暂时寻不到欢歌,老奴斗胆恳求王妃娘娘,代为抚慰褒奖欢歌,也是一样的。
宫中侍候不易,还请王妃娘娘体谅。”
程绣锦面露为难说:
“不是我要推诿,不肯帮公公忙,就怕意思传达不到位,反而不美。”
127 大礼
福成忙说:
“她一丫鬟,主子赏赐,她接着就是了,哪儿就能那么矫情,王妃娘娘若不想长她志气,随意就好。”
到此时,要福成还缓不过味来,那他也就不用在宫里混了。
他真的很急了,急欲寻地方泄洪,眼睛都红了。
程绣锦看他模样,也知道是差不多了,为免难看,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却又让人拿好那包青风藤,亲送福成至二门上,又吩咐赵运达说:
“你务必要亲送出大门去。”
福成也没心情推拒,终于出了二门,便就强忍着尿意,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赵运达却就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福成公公想是心虚了?走那般快干嘛?我自认打公公来了,便就尽心尽力地侍候着,却不想公公却如此对我。
果然是打宫里混出名堂来的,比着我们这等被撵出宫的,强上百倍。”
要是平常,福成也定要说两句回还话,最起码的面上好看。
但此时,福成早已经忍得暴躁,冷冷说道:
“你要听我一言,与其在这儿跟着我算账,不若尽早地回去,想一想自己的后路要好。
我现在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位王妃,年纪不大,可那心计智谋却是尽够的了,你我皆不是她的对手。
今儿这暗亏吃得我认了,就不知你这王府大总管,还能当几时!”
出到王府外,小内侍给他牵了马过来,福成扶鞍上马,手拿马鞭,高坐马上说:
“若你们王妃动问,就说今儿我领教了,王妃娘娘的恩情,我福成已铭记于心了,但求来日有机会,福成定当还娘娘今日之恩。”
说完,福成用腿一夹马肚子,马鞭轻抽马屁股,威风凛凛地走了,却是半点儿不见急促了。
赵运达心下狐疑,难道憋憋的,却就将尿给憋没了?
却不知福成转过巷口,便就急忙忙勒缰下马,急匆匆进到一条暗巷放水。
跟着来的小内侍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福成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没有过,他们却也不敢问。
憋尿憋时间长,放水时反倒比平时要慢。
等福成细水长流,终于从暗巷出来,却是先恐吓了小内侍一番,让他们回宫里别乱话。
小内侍们自然是唯唯称诺了。
等再上马,福成便就不再着急,边打马往皇宫方向走,边在心底计议,一会儿见了皇后,他该如何回话。
对于他自己不小心着了道,喝多茶水的事,自是提都不能提。
回到坤宜宫,给陈皇后回话,福成便就避重就轻,先夸大其词地说程绣锦以势压人,便就是陈皇后的面子也是半点儿不给。
所以才没见着欢歌,然后却又将他如何挑拨主仆关系的事,着重地说了一回。
本福成心里也是没底,说完话,便就忐忑地等陈皇后示下。
却不想陈皇后沉默半晌,冷笑声说:
“本也是想到的,两个嬷嬷在她哪儿都没占着便宜,铩羽而归了,更何况手上什么都没有的你?
慢慢来,这才哪儿到哪儿?陛下能护着她多久?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东宫那边了,就因为福王一句话,咱们多少事却都是白忙了。
这次你也要再用些心,别让陛下一查,便就能给查出来。
还有,恪王那事查得如何了?陈娘子好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街上?
这都多少日子了,竟就一点儿线索没有?”
福成回说:
“禀皇后娘娘知道,不是老奴推诿东宫的事情,陛下自来重视东宫,只怕咱们还没动手,就要落了陛下的眼了。
据老奴观察,太子妃娘娘天真可爱,对太子也是一腔热情,依着太子的脾气,只怕离伤心失望,也不远了。
到时娘娘因隙施为一番,何愁东宫无人?娘娘何必舍近求远?
倒是恪王爷的事,娘娘还该上些心了。老奴听得人说,自出了事,恪王爷十分慢待恪王妃。
老奴担心,有人却是要因隙施为,对恪王妃,娘娘还当拿出耐心抚慰一番。”
陈皇后一听得这话,却已然是不高兴起来,冷声说:
“自己的爷们都笼络不住!”
福成也知陈皇后心病,转了转眼珠,笑说道:
“娘娘快别生气,提起恪王爷,老奴倒是突然想到个办法对付福王妃。
虽是不能拿福王妃如何,却是能给她一个好大的难堪,也叫娘娘心理舒坦一些。”
“哦”陈皇后果然提起兴趣,问:
“怎么说?”
福成笑说道:
“娘娘忘了,明儿福王妃不是就要回门?正好送她份大礼。
陈娘子可不正是被延恩伯家马车撞的?当初因着要压下恪王爷的事,却也就没再往下追究。
而据老奴所知,程二姑娘对福王爷可是一见钟情呢。
明儿这位二姑娘见了福王爷,做出些逾越的事情,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吧。”
提起这个,陈皇后就又想起八月十五的事来。
本来是她一手策划的,想要算计程绣锦,破坏婚事,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将恪王的事给折腾出来。
却又因着怕被庆祥帝知道,不得不替其遮掩,生生弄成个意外事件出来。
陈皇后面罩寒霜说:
“你去安排吧,这次可别再失手了。”
福成领命下去安排不说,却说程绣锦送走福成,几乎笑破肚皮。
因为憋尿,福成离去时那妖娆的走姿,六亲不认的步伐,程绣锦觉得,够她笑一年的了。
至于赏给欢歌的东西,自也是让赵运达办的。
虽赵运达没说什么,但搁不住欢歌自己脑补,自然就又得意了起来。
不过她因伤了脸,却也没往福王身边凑。
程绣锦却又想,福成跟陈皇后在自己这儿吃了暗亏,最近陈皇后又连连遭遇挫折,肯定是不能轻易放过自己。
但程绣锦细细地思量一回,只要她不被抓到错处,陈皇后一时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以着程绣锦对陈皇后的观察,陈皇后却也不是个能忍的。
因此上,陈皇后会如何对付她呢?
程绣锦低头想了一圈,却就想到个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的事情来。
正是可以恶心下她!
128 心塞
但愿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程绣锦嗤笑了下,便就让人将常妈喊来,打发常妈打发人去盯延恩伯府,还有大夫人娘家那边。
既然八月十五晚的事情,是打大夫人嫂子那边来的,应该说,陈皇后那边有人,跟大夫人嫂子有关联。
却也不知道她嫂子是真心为大夫人,还是将大夫人给卖了。
程绣锦也不打算追究,但盯住了她们,准没错了。
结果还真没让程绣锦失望,大夫人的嫂子下午时候,果然去见了大夫人。
当然,人娘家去人也不稀奇。
但大夫人送走嫂子,就进了程蕙的院子,也是呆了好一会儿,走的时候面有喜色。
程绣锦有些头疼,若真是程蕙闹出来,还真有些难办。
虽十五的时候,在延恩伯府闹了那么一出,但关起门来起的龃龉,却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若她回门,不让大房一家登门,那肯定不行。
别说外面流言,会坏她爹的名声,什么不顾兄弟,得志就猖狂啦,便就是族长也不能干了,更何况延恩伯还活着呢。
以福王身手,应该不会让程蕙得逞了,可靖边侯之女回门,小姨勾引姐夫,却也够京上人当谈资了。
程绣锦手扶额头想了想,忽地心生一计,喊得常妈近前吩咐说:
“你这就跑趟侯府,将事情说给我娘,让我娘立时放出风去,就说我与福王爷婚事不谐,打算在族里挑个媵过去。
让我娘先给我掌掌眼,然后等明儿我回侯府了,看过再决定要带哪个。”
常妈有些不解问:“这是为何?”
程绣锦笑说道:
“很简单,望梅止渴听过没?还有画饼充饥呢?
这人走偏门,都是因为正门走不了。
要是我给她画个大饼,王爷又是那么个性子,只要是正常人,应该都会选跟我进府吧?
若她没那心思那还罢了,若果然找上门来,到时看我如何整治她。
定会让她终生难忘就是了。”
打发走了常妈,没多大会儿工夫,离府一天的福王,手里掐了个精致的匣子进来。
做为新媳妇,程绣锦却也没问福王,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内院也没别的侍候的人,筝雁几个忙围了过去,想帮福王解衣服,端茶倒水,都还没碰着他呢,就被他一个冷眼给瞪了回去。
因着洗衣服的事,筝雁也不敢让程绣锦去,就拿一双幽怨地眼睛看着程绣锦。
程绣锦……
福王这时候倒是会见眼行事了,直接将脱下的外袍,往程绣锦面前举。
程绣锦也只得心塞地接过去,本想递给筝雁她们,一转身,竟就都不见了,给程绣锦气得直咬牙。
没办法,程绣锦也只得将福王外袍抖开,挂衣挂上。
福王却就在她后面夸她:
“你真的很聪明!”
……
程绣锦严重怀疑,福王是不是受了谁的指点,说是要讨好她,就是要使命地夸她。
就让一根筋的福王给记住了!
程绣锦一下就会意,福王指的是什么,谦逊说:
“王爷谬赞了。”
你就夸,我信了你一句都算我输!
程绣锦转回身,又说:
“只王爷别嫌我惹怒皇后娘娘,可能给王爷招祸就行。”
福王眸光沉了沉,似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却也没说什么,拿起刚放桌上的匣子,就递到了程绣锦面前。
这是给她的?
程绣锦狐疑地接到手,却还挺压手,不由得打开来看时,竟是愣住了。
里面是装的,竟是各种铸了型的金银锞子,各色的金银小挂件、耳环、头饰等物。
福王见程绣锦对着匣子发愣,硬邦邦说:
“明儿拿着随手赏人吧。”
程绣锦……
她觉得,福王为了讨好她,也算是真的尽了心了,也不知都谁给他出的主意,也不讲究个委婉,润物细无声的策略。
这么个冷硬的人,热刺刺的关心体贴起人来,是个人都不会信啊!
程绣锦道了谢,将匣子放到一边。
福王出去洗了手脸,外间圆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按着正常程序来的话,程绣锦要站在桌边等福王入座了,方才在福王下手的位置坐下来。
也不能先吃,要先帮福王布下菜,夫妻吃饭礼仪,想想举案齐眉就知道了。
除去昨晚上食牢,这算是他俩新婚以来,第一次同桌而食。
程绣锦却不想惯出福王毛病来,等福王洗完手脸回来,程绣锦已经坐圆桌的东面,对着福王微笑。
她没坐主位上,已经是给他留好大面子了。
对此,福王好像没发现似的,但也直接入座主位上坐了。
程绣锦默然,显得她好像特小人!
让筝雁几个外面吃饭,福王却没急着动筷子,问:
“我听刘运达说,你让人将内库的金银都搬到外库了?为什么?”
程绣锦没想到福王会问,奇怪地瞅了福王一眼,也看不出福王在想什么,便就笑说:
“怕王爷用钱,还是支个账房方便些。”
福王:
“我用的钱不会送府上来,既入了内库的,就是给你的家用,你就用吧。”
就是说,你外头有小金库了!
啊,不对,他既是有那种心思,只怕是个大金库才是。
程绣锦笑说:
“王府内外院人不少,若都交由我管,每天却也要忙死。不若支个外库房出来,有账房专管着钱,又有赵运达支持着。
我就是想躲懒,还望王爷体谅。我要是用钱了,就去账上支用就是了,谁还敢不给我?”
一点儿小钱就想收买我?我像是差那点儿钱的人?
明儿个迎来送往,年节的礼,要操心的事一大堆,雇她给钱嘛?
她做得好了没人夸,做错了还要被埋怨。
程绣锦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十分响,言笑晏晏的,却是一点儿也不打算吃亏。
也不知福王看出程绣锦打算了没有,端起碗筷准备吃饭,然后点了点头,音色无起伏,像陈述一个事实,说:
“随你高兴,反正我将王府交给你了,爱怎么管随你就是了。”
程绣锦被噎住,什么叫将王府交给她了?
见福王没有再想说话的意思,却也不好在饭桌上辩驳,只得心塞地吃饭了。
129 受伤
吃过晚饭,福王倒也自觉,也不用程绣锦撵他,自动走了。
让程绣锦受不了的是,头走之前,福王又将她好好夸赞了一番。
那严肃的神情,那板正的语气,程绣锦差点就信了!
虽说明知道福王说的是假的,程绣锦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可被人当面这么夸,绣锦还是不争气的脸红了!
因此,福王一走,程绣锦也是长松一口气。
晚上是筝雁和留鸿值夜,留鸿年纪还小,再加上听到的传言,看福王就觉得阴森森可怕。
福王离开,她倒是挺高兴。
筝雁毕竟大了,又是一心想让程绣锦过好的,见福王离开,就有些郁郁寡欢。
侍候程绣锦休息时心事重重,就见程绣锦和留鸿两个,在灯下谈着明天回侯府,想着都要带些什么东西回来,让留鸿帮她想着。
筝雁实在忍不住了,说:
“娘娘就一点儿都不愁吗?王府什么没有?与其想这些,娘娘趁早想想,如何留住王爷才是正经。
白天时,奴婢寻空去了趟前院,娘娘都不知道,那个欢歌臭不要脸的。
四处跟人说娘娘坏话,奴婢都想揍她了。”
程绣锦自然不会跟筝雁说,她这都不想跟福王过长,留他干什么?
但也知筝雁为她着想,免不得寻借口安慰下筝雁:
“也怪我了,没跟你说清楚,让你为我操心。你就把心放肚里去吧,我心里有数着呢。
皇家婚姻,跟着平常百姓家里,其实也没两样。
新婚夫妻一起过日子,总要有个融合期,哪儿有什么携手共进?有商有量?全是戏文子里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
你明儿也要嫁人,就记住了,家里总要有一个主一个从。
这谁主谁从?女人一成亲,本就是到人家生活,若是一味放低自己姿态,那就等被被别人欺负吧。
现在我跟福王这样,正是相互较量的时候,就看谁先低头了。若我先低了头,那往后你就看着吧,我这头,大概就抬不起来了。
所以,这时候正是关键,正是要让王爷知道下我的脾气,以后再有事触犯到我的利益,他就要再三地思量了。
我可是个绝不会退让的主,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要牺牲也牺牲别人去,可别打我的主意。”
筝雁一听,颇觉在理,方才展颜欢笑。
然后第二天一早,程绣锦早早起来,便就开始准备着回门的事了。
又打发了连雁上前头去问问,福王过来吃早饭不,他们几点起行的事。
结果连雁出去一会儿,便就慌慌张张跑回来了:
“姑、姑娘,不对,娘娘,娘娘不好了。”
朔雁说她:
“这是怎么了,在家挺稳重的,跟来王府就这样了?怎么说话呢?娘娘怎么不好了?”
连雁也知自己失言,告了罪说:
“王爷惊了马,前边正闹着呢,娘娘快过去瞧瞧吧!”
???
程绣锦就觉得不对,这一大早上的,福王骑马干嘛?不想跟她回门就痛快说!
连雁这边才说完,也不用等程绣锦过去看了,福王便就被人给抬了回来,呼呼啦啦的一堆内侍。
程绣锦也没工夫问怎么回事,忙就让安顿在内室,又让去找太医来。
然后给福王洗脸换衣服,连雁几个准备东西,小内侍们侍候。
程绣锦这才问赵运达:
“到底怎么回事?王爷好好的骑马去了?”
赵运达跌足说:
“今儿王爷要陪娘娘回门,这一大早上的,怎么可能去骑马?依着小人说,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有人故意的。
王府的马房是在西角门那边,王爷早上还叮嘱小的,让好好喂马,还问了娘娘回门的车架,要用哪几匹马。
谁可知道,突然的,马房里的马竟全都发了疯?
有几匹健壮的,硬拽脱了缰绳,就在马房里乱跑乱跳,马房的人根本就控制不住。
王爷一听就急了,忙带了侍卫过去,可还没待到马房呢,就有马踢了人,从马房里跑了出来,满前院的乱跑起来。
这都不用找兽医给看了,明显是被喂了药,当时情况紧急,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偏偏那几匹跑出来的,全是王爷平日骑惯了的,极得王爷喜欢,一开始王爷还想要制住。
唉,可哪儿制得住?可怜那几匹好马没保住,王爷却也受伤了。”
程绣锦奇怪问:
“你不是说前院全你们的人?”
赵运达……
直击关键!赵运达噎了下,说道:
“却也是小的疏忽了。”
那太医出来,做为妻子,程绣锦只得喊了那太医来,走形式地问了福王受的伤如何,可要紧不,都要注意些什么。
其实,程绣锦更想问赵运达,那她回娘家怎么办?
马要是都不能用了,那她可以派人去靖边侯府,借马或是干脆连车一起借来。
那太医是个老头,就回说福王伤了脚踝,已经用縢布固定住,可以出行,只是不能骑马了。
程绣锦让赵运达送太医走,她则进到内室,就见福王支着一只脚,板正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并无痛苦神色。
但右脚踝被紧紧地绑着,脚面此时却已经肿了起来,应该是伤着了。
程绣锦走到床边,终于良心发现地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王爷留府上养伤吧,我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此怨怪王爷的。”
福王却说:
“让准备饭吧,你不用操心,一会儿自有马车来,那些人的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程绣锦见他说得胸有成竹,只心下狐疑,送车?不是送马么?
一会儿赵运达送走太医,亲端了药来给福王喝。
程绣锦免不得让人放了床桌来,将早饭全都摆到床上。
一时两人吃过饭,也不见有马车来。
赵运达却拿了福王外出衣服,靴子,却也没进房来,而是交给外面侯着的连雁。
瞅了眼床上的福王,连雁果断将东西给程绣锦,果断地躲了出去。
程绣锦……
福王好像没觉得不对似的,也不使唤程绣锦,便就自己在床上脱衣服。
只是上衣好脱,裤子就有些难,他脚肿了。
130 真心
程绣锦见福王解裤腰,忙喊:
“慢着,我喊人进来。”
福王抬着瞅她说:
“去喊谁?前院乱成那样,本来人就不多,赵运达要使人收拾,哪儿有人有空进内院来?你该不是想去喊你的丫鬟吧?”
程绣锦被问得噎住,她的陪嫁又不是妾,端茶倒水可以,哪儿能近身侍候这个?
福王很自然地说:
“我里面又不是没衣服,你过来帮我一下就行了。”
……有衣服人家也会不好意思啊!
给程绣锦气得,站在瞪着眼睛,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福王在哪儿催她说:
“快点儿吧,一会儿会太子会送车驾来,估计怀时也会过来,你总不希望让人看见我这模样吧?”
让人看着他衣衫不整,半脱着裤子在床上?
程绣锦:这硬邦邦的语气,这求人的态度,太让人讨厌了,真不想帮他!
不过她也怕误了回门的时辰,免不得忍羞过去帮忙,大概也是为了缓解尴尬,程绣锦问:
“马的事你早知道了吧?”
福王快速穿上裤子:
“有些人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总要生些事出来。”
很明显意有所指,程绣锦想起福王提太子,有些不解地问:
“是太子?你既是知道,为什么不防着些?”
其实可以理解,昨天在宫里,太子看程绣锦的眼色就不大好,定是想破坏福王跟她回门,以达到离间的目的。
福王快速整理好衣服,声音冰冷说:
“若不受点儿伤,如何闹到陛下哪儿去?又如何让那些人长些记性?”
说着话,赵运达果然跑进来报:
“禀王爷,怀公公到了,太子殿下听说王爷受了伤,送了全副太子依仗銮驾来。”
……程绣锦沉默了。
便就见福王坐在床上,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冷冽异常,就好像一块刚刚冻上的冰块,淡淡说:
“我脚都成这样了,也只屈尊请他进内室说话了。”
程绣锦想了想,迅速调整自己面上表情,垂头站在了床边上。
不一时的,怀时被赵运达领了进来,给他俩个行礼,然后关心福王地笑问:
“王爷可还好?一早的,陛下听闻王爷受伤很是关心,特派了小的,带了些补骨生肌的东西来看望王爷。”
福王一指自己那脚说:
“现在现吃,大概也不管用吧。”
怀时……
皇上赏的东西,哪个不是感恩戴德地接着?这话说得,怀时被噎住。
程绣锦也不吱声,站在哪儿往外散发着怨气。
怀时瞥了一眼,忙又笑说:
“还请王爷稍安勿躁,耽误不了王妃娘娘的吉时。
太子爷听闻王爷伤了脚,很为王爷着急,让老奴带了整套的銮驾过来,宽敞舒适。
正该王爷与娘娘同乘回侯府,靖边侯看了,想来与会心生欢喜。”
福王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瞅着怀时说:
“太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着实不敢僭越,还劳公公将皇兄銮驾带回去吧,代本王谢过太子殿下美意了。
不过是个回门,又非什么大事,想来本王脚受了伤,靖边侯也能理解。”
怀时又苦劝了好一会儿,可惜福王却是十分坚定,就是不肯用太子的銮驾。
见劝不通,怀时又忙忙地回皇宫了。
然后很快的,怀时就又回来了,这回还带了东宫的掌院太监。
可惜,福王就是不答应。
等到了第三回,东宫长史跟怀时过来,还带了许多的礼物,陈皇后、太子妃也都给程绣锦赏赐。
福王淡定地瞥了眼桌上,小山一样的珠宝,说:
“本王也不是看重礼物的人,但见太子殿下如此诚意,再说君兄赐下,我为臣弟,推拒太过,恐人说我不恭。
还劳二位回去之后,代我向陛下、太子殿下说明白,实是我不敢违抗君命,却之不恭了。”
那太子长史自觉十分心塞,却也只能满脸笑地说:
“太子殿下一番诚意,王爷应下是应该的。”
怀时却说:
“由于王爷受伤,陛下怕王爷身边,没个仔细侍候的人,特命了小人随身侍候王爷。”
福王坐床上客气了一句,便就伸出他的脚,脚面已经肿亮了,说:
“那就有劳公公了。”一面又使唤赵运达给他穿袜子。
怀时看了福王的䐚提议:
“王爷的脚不宜穿鞋,不若穿双棉袜,再穿那厚结底的敞口鞋,也方便些。”
福王没听他的,只是让赵运达拿了只大一些的单布黑鞋,鞋面做工都是一样的,另一只则是薄棉靴。
一样的做工,一样的布料暗云纹,穿到脚上,竟也看不出来。
程绣锦看福王这一套下来,简直都看得呆住了。
不亏了她爹跟她说,福王有些智谋。
他这哪儿是有些智谋?说他是料事如神,只怕都不为过吧!
太子銮驾不光外面看着威武霸气,里面重裀叠褥,也极为舒适华丽,起行时,自也极平稳。
却说靖边侯府这边,因着回门,先一日将老太太接入府中,一早上又接了延恩伯过府。
然后就是世子程墨和着众兄弟们先至,再就是族中众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大夫人与众人拉开距离,忍不住再次叮嘱程蕙说:
“你看看侯府,可就知道咱们先前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了吧?
你爹也就那样了,你兄长虽还年轻,便就是有出息,那得多少年的事?
眼下,你是指不上了的。再说了,靖边侯还你爹的兄弟呢,你看看,可指上什么了?
要我说,想出人头地,还得靠自己。
妾又怎么了?你娘我嫁了你爹,还是正室呢。我可得着什么好了?还是你们跟着我,享着多大的福了?
也别谈什么风骨,能当饭吃?今儿你一定要收敛了脾气,将那丫头哄高兴了。
知道了吗?只要她肯带你回王府,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
程蕙嫌大夫人唠叨,没好气说:
“你说得都是些什么?我是那等贪图那富贵之人?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自高自傲的样子,就好像谁都配不上她似的。
我会好好表现,等明儿我过了门,自是拿真心去煨王爷。
也好让王爷知道,我比程绣锦好多少倍呢。”
131 偷看
娘俩个虽是各说各话,但目标一致,谈话结束,倒也是一片大和谐的景象。
她们算不得是客人,大夫人觑着侯夫人得空,笑上前打招呼:
“这几天可把你给忙坏了吧。”
侯夫人先抬眼瞅了下程蕙,笑说:
“大嫂来了,实在是怠慢了,还请见谅,”
大夫人笑说:
“哎,咱们是一家人,何说这种话?三弟妹见外了不是?”
说着话,大夫人转回头喊程蕙:
“快来见你三婶。”
程蕙上前给侯夫人行了个敛衽礼,说话轻柔地喊:
“三婶万福!”
都不用说的,侯夫人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心下恨不得将这娘俩个打出去,面上却一派热情地拉了程蕙地手说:
“瞧瞧这可是谁啊?大嫂要不是不说,我竟都没认出来。还想着跟嫂子来的是谁呢。
原来是二姑娘啊。今儿你姐姐回门,怎么不打扮得光鲜艳丽一些?
这会客人还没都上来呢,今儿定有不少的女客,万一被谁相中了呢?怎能如此的素雅呢?”
大夫人笑说:
“三弟妹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今儿是她姐姐的大日子,她怎么好盖过她长姐呢。”
侯夫人心说,天生模样长成了,便就是盛妆打扮,也只配给我女儿提鞋。
但面上却不显,侯夫人笑说:
“倒是个有心了。”
大夫人将侯夫人拉到一边,脸上诞着笑问:
“我昨儿晚上听族里婶子们说,锦娘要从族里妹妹中,挑个媵?”
侯夫人叹气说:
“你没听说?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我还说什么?府里已经有一个小妖精了,锦娘又不是个会和软的性子。
为今之计,也只能出些下策,也好将福王的心给笼络过来。
毕竟自家妹妹,可不比别人强?将来生个一儿半女的,再记到自己名下,也是个依靠了。”
大夫人忙说:
“既有这心,又何毕舍近求远呢?这有现成的妹妹,不比着族妹更亲?”
侯夫人却似不大满意说:
“不是我不选二姑娘,实是她之前那脾气?
我们锦娘选媵,首要的就是脾气和顺,万一将来得了王爷喜欢,再得志便猖狂,可不是打跑了狼,又引进只虎了?”
一时柳氏过来说:
“你俩个说什么呢?自家人,什么时候说不行,也不能将客人全交给我接待。”
大夫人笑与柳氏说道:
“你先受会儿累,就几句话,很快。”
柳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终还是催了句,便就忙去了。
大夫人也急了,扯着侯夫人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蕙娘也已经大了,还能一直做小孩子样?
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带着她,一会儿锦娘来了,再让她跟锦娘看看。
这要自家妹妹都不放心,你还指望别人跟锦娘一心?”
侯夫人正踟蹰间,忽听得丫头来报:
“夫人,侯爷说太子车驾来了,侯爷已经和着伯爷族长一起,往巷子口迎去了,让夫人领着众女眷快去大门口。”
大夫人却扯着侯夫人不松手,一个点儿的墨迹程蕙做妾的事。
侯夫人被烦不过,说:
“那就跟着我,若真脾气改了的话,倒也比别人强。”
说完,侯夫人转头就走,要去找老太太等人,一起出大门迎太子车驾。
其实侯夫人也是奇怪,她女儿回门宴,无缘无故的,太子来干嘛?
程蕙忙就跟在侯夫人的身后边,亦步亦趋。
可还没等众女眷到门口呢,就又有丫头进来报说:
“弄岔了,不是太子,是王爷与王妃娘娘乘的太子銮驾。
来了个公公,听说是陛下跟前侍候的,已经过来看王妃娘娘何处燕坐,何处见亲。
韩妈、宋妈两已经去迎了。”
一时间,侯夫人带着众女眷又都退了回去,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完又让她们回先前处燕坐去了。
大夫人趁机会与程蕙说:
“看看这气派,你一会儿警醒着些。”
程蕙嫌她娘啰嗦,也贬低了自己的真心,不由得就酸了脸子。
侯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一回头,程蕙吓得汗都出来了,生生在脸上堆出笑来。
小心翼翼觑着侯夫人问:
“三婶怎么了?可是有事吩咐侄女?”
还没等侯夫人说话,一时又有丫头来报说:
“知道是王爷,侯爷已经回来了。和着伯爷几位爷都在南厅。
侯爷让夫人也去南厅上,没一会儿,王爷、王妃娘娘就要进府了。”
侯夫人与程蕙说:
“那你先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得着空,我跟你姐姐说,要入了姐姐的眼缘,倒省得见别人了。”
程蕙答应得好,但当侯夫人一走,她的心思便就活了起来。
见院中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到她,程蕙想了下,偷摸摸地往前院溜,从角门出去,街上也有不少看热闹的。
她便就躲在了后面,偷偷看。
没一会儿,就见一队着黄色服的卫兵先至,快速下马,分立道两边。
之后是太子整副仪仗,彩旗蔽日,雉羽宫扇,又有宫人提着香炉,一路焚着御香,一对对缓缓走来。
一驾八匹马拉的明黄华盖车,重沿坠珠,绣凤飞龙,这才缓缓转过街角而来。
后面还跟着三辆翠盖朱轮香车,最后是两队侍卫。
车驾停了,也不见人下来,反倒是从后面车上,呼啦啦下来一堆人,大家立时就忙碌起来。
有从车上拿礼物,一样样往府里送的,也有拿红毡包袱的。
虽各司其职,却无一大声喧哗之人。
三个雁和留鸿四个也打车上下来,韩妈、宋妈俩个也都过来围到车前,有小太监搬过下车凳梯,挑开车帘。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车驾哪儿。
便就见福王先探出头来,人还没出来,街上却已经更加肃然起来。
福王面部线条刚毅,双目冷然,身着暗紫色云纹箭袖,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撩起袍角,稳步走下车驾。
程绣锦紧跟其后,想福王脚已经肿成那样了,但见他不见瘸,难得关心地小声问:
“你脚怎么样?要不让人扶着你吧,别再拐伤了。”
福王的脚踩到地上,就想要转身去扶一下程绣锦,却不想她已经跟了下来。
132 自愿
王妃礼服虽华丽好看,但也不利于行走,她动作倒是利落。
福王严肃着一张脸夸她:
“身手敏捷就是不一样,太子妃回门那天,从车上下来,还有一堆人扶着,还差点儿摔下去。”
对福王的夸赞,虽才成亲两天,但程绣锦已然能做到宠辱不惊了。
程绣锦木着一张脸,一副你夸任你夸,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侯府宾仪,还有韩妈、宋妈围了过来,大家一番见礼,早有人跑着往里面报信,护拥着二人从正门进去。
周围围观的方才敢小声议论,有意外福王会来的,也猜他俩个说的什么话,更有提起那满京流言的。
程蕙没敢多听,趁着没人注意,她又悄无声息地顺着侧小门,回侯府内院去了。
刚程绣锦与福王说话情景,落到程蕙眼里,就觉得是福王不待见程绣锦,程绣锦怕娘家不好看,想讨福王的欢心。
一时的,程蕙又觉得程绣锦有点贱,人福王都不理她,还在自己娘家门口,有失身份。
想到八月十五的事,程蕙又觉得解气。
然后却又斗志昂然起来,就觉得明儿等她进了福王府,使出手段来,定能将福王给笼络住了。
程蕙东想西想,都快站不住了的时候,方才有丫头过来,说是程绣锦要见她。
觑着那丫头,程蕙试着问:
“我长姐与王爷是否在一起?”
那丫头笑说:
“二姑娘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说起来还真让人意想不到,王爷跟着王妃娘娘,挨个给长辈们行礼。
竟行的都是家礼,一点儿也不端架子。
咱们家关系又复杂,从南厅过来后,这又是老太太,又是伯夫人,王淑人也要单独见。
王爷竟一句抱怨没有,就这么一路挨个去看。奴婢听人说,王爷脚踝还受伤了呢。
这会儿侯爷领着王爷又回前院去了,王妃娘娘才得了空,小辈还没开始见呢,就先说见二姑娘呢。
可见王妃娘娘看重二姑娘,与侯夫人也还没来得及几句说话呢。”
程蕙一听,又迁怒起程绣锦来,觉得她不懂体贴,既王爷伤了脚,何苦还让福王来?
程绣锦此时正在无风居,门口有两小个小太监守着,廊下有小丫头看着猫,院中很安静,虽有人走动,却也是一点儿声没有。
程蕙随着那丫头进去,四个陪嫁丫头却都在外面坐着。
见着程蕙,筝雁起身迎了过去小声说:
“二姑娘先在这儿等会儿吧,娘娘忙了一早上有些累了,已经使人去打泡脚水去了,等一会儿歇过乏了再见吧。”
程蕙就觉得程绣锦娇气,却也没说什么,那几个丫头也不理她,凑一起说话,她就站在一旁。
筝雁小声与边雁说:
“娘娘要挑着人,咱们可算是能轻松下了。你们不知道,我一见王爷就害怕。”
留鸿有些不解地问: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人该侍候不是一样侍候?”
筝雁小声说:
“你小孩子,咱们家又没妾,你不懂也可能理解。你看咱们在房里侍候,也只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妾说白了,也就是个丫头,侍候些咱们不能侍候的事。
这媵更是要先侍候好咱们娘娘,才好让她去侍候王爷,要不然,明儿猖狂了怎么办?
总是要压一压势头,要是现在侍候不了娘娘,明儿得了王爷喜欢,还指不定如何狗仗人势,作践咱们娘娘呢。”
留鸿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忽有人挑帘子,就见进来两个丫头,一个端着个铜盆子,一个提个壶。
还没等筝雁起身去接,却被程蕙抢了先,笑说:
“还是让我来吧。”
筝雁似是会意了,忍不住讥讽程蕙说:
“奴婢一惯看二姑娘眼睛长头顶上,却没想到,人生目标竟就是给人做妾!”
程蕙脸一红,却就假意没听着筝雁说什么。
朔雁就小声说筝雁:
“你老实些吧,二姑娘是咱们娘娘妹子,可不是比别人强。
二姑娘这样,也是为了想为姐分忧,可不是难得的孝心,你忘刚娘娘怎么说的了?
竟敢当着二姑娘面胡吣,小心娘娘知道了,责罚你。”
说完筝雁,朔雁一面让留鸿提着热水壶,一面对程蕙说:
“二姑娘随奴婢来,娘娘在床头靠着,二姑娘一会儿进去了,一定要小心,给姑娘脱鞋袜一定要轻。
娘娘起床气很重,这两天过得又不怎么顺当,奴婢也是为二姑娘着想。”
朔雁见程蕙听得认真,便又说了些程绣锦的禁忌,方才轻手轻脚地挑了帘子,引程蕙进去。
程绣锦已经将外衣脱了,身上披着个薄毯,垂腿坐在床沿边上,斜靠着大引枕,眯着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程蕙心下撇嘴,却也是轻手轻脚过去,小心翼翼帮程绣锦脱了鞋袜。
却不想程蕙不惯于侍候人,竟忘了试水的温度,大概是热着了,程绣锦抬起一脚骂:
“想烫死我?”
那铜盆子被掀了起来,水全都洒到程蕙满头满脸。
程绣锦却也醒了,坐直身子一看,吃惊问:
“怎么是你?”
朔雁在边上就埋怨程蕙:
“二姑娘要是不想侍候就别做,咱们也没让你进来,何苦来陷害我们?”
完又与程绣锦解释:
“回娘娘话,是二姑娘自己说要侍候娘娘的。”
程绣锦诧异说:
“她是我妹妹,又不是奴婢。你这可说得是什么话?”
程蕙想着日后还用得着几个丫头,忙笑说:
“姐姐快别说她是,原是我要求的。姐姐现已经是王妃娘娘了,妹妹侍候姐姐还是荣幸呢。”
听这话,程绣锦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哪儿还是那个眼高于顶,说话直接且刁蛮的的程蕙?
程绣锦心想,这可怪不得我绝情了。
她和福王将来如何还不一定,但这个女人公然惦记她夫君,就有点儿恶心了。
程绣锦有些阴森森说道:
“我就怕委屈了你。”
程蕙忙说:
“一切都是妹妹自愿的,一点儿都不委屈。”
程绣锦打量程蕙,有心想问问程蕙,可是想好了?
今时为姐妹,明儿可就是主仆了。
133 做媒
但想到八月十五的那一出,再看如今这做派,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
有前头边雁的例子在哪儿呢,这种人却是万万劝不得。
多早晚见着棺材了,也不见得就后悔。
还要恨人不成全她呢。
程绣锦点了点头,说道:
“既是这样,那你先去换身衣服,回来让她们指点你一下。
要一直像刚才这样,我可不要。”
程蕙垂下眼睛,给程绣锦微一屈膝说:
“还请姐姐使个人出去,管跟着我来的人要衣服,妹妹并未带人过这里,这样也没法出去。”
程绣锦一勾唇说:
“你既是要侍候我,还穿什么从前的衣服?”
转头,程绣锦就对朔雁说:
“去找件你从前的衣服来,领二姑娘出去换了吧。”
程蕙显然不乐意,抬眼去瞅程绣锦,却与程绣锦的视撞个正着。
程绣锦眉一挑:“嗯?”
程蕙立时就垂下眼睛,抿紧唇不敢说话。
朔雁比筝雁脾气好,笑着应了,一面让留鸿收拾一面对程蕙说:
“二姑娘快随奴婢来,一会儿就要忙起来了,快换了衣服,也好过来侍候。
亲戚们都看着了,却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程蕙自觉她与朔雁她们不一样,可到底不敢违抗,心里却也猜,程绣锦这是故意难为她,就看她听不听话。
虽说延恩伯门上女孩儿少,可程氏一族的女孩儿却不少。
为了将来,她忍得一时又如何?
总有让她报今日之辱的时候!
一路跟着朔雁出去,却进到西间里,朔雁找衣服,程蕙就要脱了换。
朔雁忙拦了说:
“二姑娘这是干什么呢?这里哪儿是换的地方?虽说能进到这儿的没外男,可自家兄弟还要回避呢。
何况五少爷、七少爷不过是二姑娘的堂弟,这要是撞见了,奴婢万死担待不起。
二姑娘别着急,无风居这么大,总不能差了换衣服的地方。”
程蕙也不敢吱声,忍气吞声地又将衣服系上。
朔雁引着程蕙来到刑室门口,门外立着常妈和于妈,两人见了朔雁也不吱声,只用眼神交流。
刑室原就是无风居西厢,只不过里面墙壁厚些,窗子上挂着厚厚的帘子。
也都做了隔音处理,可从外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常妈将门推开,朔雁便就打先进去了。
程蕙便也就跟了进去,里面又阴又冷,还黑漆漆的,程蕙有点儿害怕,不由得问:
“这是什么地方?”
朔雁说:
“二姑娘管什么地方干嘛?换个衣服而已。二姑娘可要记住了,自今以后做了奴婢,再没什么可讲究的了。
难道二姑娘还想跟娘娘一样?别做梦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程蕙气得不行,可想着十五夜,福王为她披衣服。
然后却又想着刚她又看到,福王的那张俊脸,程蕙到底忍下,并快速脱了衣服递给了朔雁。
朔雁先将里衣递过去,程蕙换上了。
接下来,朔雁却没继续递衣服,没等程蕙反应过来,跟进来的常妈一个反剪手,很是利落地将程蕙给绑了起来。
程蕙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忍不住大骂:
“程绣……”
可惜,没容她骂完,逆雁却已经拿了布条来,将程蕙的嘴给绑住了。
程蕙一双眼睛瞪充了血般赤红,恶狠狠地瞪着朔雁,嘴里“呜呜”个不停。
常妈扯着程蕙到柱子前,几下就将她绑到上面。
朔雁冷笑一声,说:
“娘娘让奴婢与二姑娘说,俗语有言,事不过三,这是娘娘给二姑娘最后一次机会。
依着奴婢说,二姑娘还当好好珍惜才是。娘娘还是太过仁慈了,不想将事情做绝了,才让二姑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二姑娘这么一次一次地挑衅娘娘,到底是谁给二姑娘的勇气?
十五那次,有人往下压,娘娘就没爱插手,不过就是看在大家同姓程,不忍心因二姑娘一人,带累程氏一族的姑娘的名声。
再说这一次吧,娘娘完全可以将二姑娘弄到临街房里,再喊个不着三的夯货。
若再安排一二族人来撞破了,可巧族长也在府上,奴婢敢问二姑娘一声,族长能怎么处置这事?
娘娘怜你是还小,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程蕙又眼几乎要喷火,恨恨地盯着朔雁不放。
有人点了烛火,朔雁也不理程蕙,便就开始翻拣起程蕙的东西。
却就从荷包里翻出个油纸包,程蕙一见了,却就挣扎着更加厉害起来。
朔雁打开看了看,瞥了眼程蕙冷笑:
“但愿这不过是块儿香,若不然的话,二姑娘的机会没了。”
程蕙摇着头,使命地挣扎。
朔雁将东西收到手里,转头与常妈说道:
“劳妈妈们看住了,我拿去给娘娘看看。用油纸包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这可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呢,娘娘让我查时我还不信。”
程绣锦看了后,便就笑了声,说:
“也不用查了,查着也不会有结果。这药与杨安业跟边雁在望远楼时用的一样。
这东西稀少贵重,一点点就够了,若下得重了,便就是神仙都要犯错,却不知她这是打算用到谁身上。”
虽程绣锦说得隐晦,但朔雁却是听懂了。
筝雁在边上气得小脸通红,提议:
“要不,就给二姑娘用上吧,也让她感觉感觉。”
程绣锦想了想,说道:
“大夫人娘家那边虽不是正经亲戚,七拐八拐也算姻亲,那边又是商户,这时候肯定是要来的。
这东西大夫人没有,也没那本事弄来,应该是她嫂子递进来的。
我依稀记得,大夫人的那个侄子少年英俊,小小年纪已经能支撑家业,一心想要给他定个官户出身的闺秀。
今儿是个好日子,适合做媒。至于是妻是妾,就看大夫人的本事了。”
筝雁说:
“姑娘还是太仁慈了,要依着奴婢说,不若扔到后院去。”
程绣锦摇头说:
“你想事情太过简单了,我如今是不怕了,她做错了事,不能带累一族的人。
程家别的姑娘明儿就不议亲了?再说中间还夹着伯爷、大爷,我爹从中间也不好做。
不若这样,一劳永逸的好。
134 直思
说到这里,程绣锦不由得冷笑声,似来了兴致,又说道:
“更何况你们忘了?张家那两小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我虽没打听,想来上次的事,那两小姑娘定是吃苦头了。
而且她若是成了正妻,那张家太太不得气死?
大夫人不是与她嫂子好,言听计从?
那就让她们一家亲,不正好?”
程绣锦让喊来陆妈周妈,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通,她俩才出去,侯夫人就来了。
小丫头进来报,程绣锦忙又起身,亲迎她母亲进来。
她虽入府这么半天,却也忙得脚不沾地,刚有一会儿空,又来处理程蕙的事,娘俩个竟也没说上几句话。
想像中的母女相亲是没有的,丫头们才一退了出去,侯夫人便就拍了程绣锦一巴掌说:
“死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说让你想个法子,尽量别与福王圆房,谁让你将福王给打出去了?
我不是说了,万一不行也没事,你就忍忍,全当让狗给咬了。
药不也给你带过去了?你怎么这么夯直?”
程绣锦就觉得她比窦娥不冤,揉着肩膀分辨:
“哪有的事?我又没疯了,怎么会打他出去?娘别听风就是雨的。”
侯夫人犹自不信:“你真没打?”
程绣锦语气肯定说:
“真没有,娘也不想想,我是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胡作乱为的人?”
侯夫人一听这话,却又失望起来,问:
“那你们圆房没有?又怎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来?”
程绣锦小脸爆红,喊:
“娘!”
侯夫人这才想起来,她女儿也才十六,还是个小姑娘呢,改口问:
“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绣锦却也没将福王的话,全都学给她娘听,沉吟下说:
“我猜他是想要买好爹娘吧,他自己主动出去的,说是怕连累爹,给外人一种我们不谐的错觉。
还有,他说那个欢歌是皇后的人。我也不知道真假。他那么说,我就那么一听。
无论真假,我又不会在意。外面的流言,是欢歌放出去的,倒也无所谓。
目的也很明显,让陛下对我有意见,中间少不了太子的功劳了。”
侯夫人听了,却也沉默了。
想了想今天的表现,侯夫人得出和程绣锦一样的结论,说:
“了不得,不亏了你爹说他有些手段,我看着,就他对你用得可不就是攻心计?你可小心些,别再上了他的当。”
程绣锦点头说:
“女儿不用母亲担心,只如今我嫁了福王,即使如此,也总不能让人放心了。
不是说我爹谋回边关吗?明儿得着机会,爹娘还是回边关吧。躲躲京上这些阴谋诡计。
其实要我说,还是有用才是自保良策。”
侯夫人不能长呆,还一院子的客人等她招待呢。
程绣锦见她娘忧心忡忡的,却也没话宽慰,忙又将程蕙的事说了。
侯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只冷笑声说:
“可怜你大伯还什么都不知道,前几天就跟你爹说,要趁着今天客人多,说让你多带带她,给她打个名声,也好寻个好婆家。
我也不知道你大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八月十五都闹成那样了,就一点儿没察觉?
行了,我知道了,接下来不用你操心,我来处理就好了。
一会儿就要开席了,你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呆着,我将一闲居那边收拾出来了。
别人不见,边关上那些家眷却是要见见。”
程绣锦之后也忙了起来,在一闲居里接见了边关将帅家眷,又挑着族中长辈见了几个,还有族中的姐妹嫂子。
将福王送的那匣子小玩意都送出去,也就到中午了。
而之后的排桌却也十分讲究,王淑人虽有封号,此时与老太太同时出现却很不好。
好在老太太喜欢被人追捧,将她推出去坐了首席,再让能说会道的坐她边上,没一会儿工夫,就将她哄得晕陶陶的了。
伯夫人与王淑人则和着程绣锦,在一闲居吃的。
等到客人散去,大夫人终于发现不对,却被侯夫人使人盯着,连点儿水花没起的给看管住了。
因为没人敢灌福王酒,这趟回门行,福王面色如常地回去了。
别人都没什么,只怀时有点儿唉声叹气的,满脸失意,也不知何故。
等福王下了马车,怀时终忍不住问:
“王爷脚不疼?”
闻言,程绣锦也看了过来。
福王想,不能让媳妇觉得他娇气!一脸他还能走上两万里的模样,冷冷说:
“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再重的伤我都没喊过疼。”
可给怀时气得,恨不得踩福王病脚一下。
想着这位是杀神,怀时那是忍了又忍,试着提醒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王爷此时比不得从前了,有王妃娘娘了,正该好好养养才是。”
福王:“我娶她又不是让她当丫鬟!”
摔!这要不是皇帝给他下命令,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怀时只得又说:
“老奴也没说将王妃娘娘当丫鬟。只是王爷伤了脚,陛下十分心疼,若一直养不好,老奴担心陛下迁怒王妃娘娘。
再治个王妃娘娘照顾不周之罪,知王爷心疼王妃娘娘,反害了王妃娘娘,可不就事与愿违了?”
只可惜怀时简直是对牛谈琴,福王根本就不能理解,反说庆祥帝:
“我养不养得好脚,取决于我自己,跟王妃有什么关系?陛下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怀时脸都要气抽抽了,一时竟也是无语凝噎。
程绣锦听着两人神级对话,终忍不住看着怀时问:
“要不,我将王爷扶进府去?”
再在这儿磨叨一会儿,都该引来围观的了。
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去,也不知道想干嘛!
怀时高兴起来,说:
“正该如此,陛下对王爷很是关心,娘娘当督促王爷别乱走,好好吃药,将伤养好,别留下什么病根。”
程绣锦问福王:“我扶你?”
福王似乎是回过神来,板着脸,很是矜持地说:
“可以。”
看着程绣锦过去,伸手扶上福王胳膊,怀时也是长长松了口气。
结果就听程绣锦问:
“你房间是?”
135 完成
怀时……
他还是太天真了,怀时跟在后面说:
“自然是内院新房了,娘娘也好就近照顾。”
程绣锦转头看怀时,怀时对程绣锦一笑,虽一句话没说,但那意思却是看懂了。
怀时在说:“我是奉命而来!”
程绣锦将推脱的话咽了下去,不再瞅怀时,眸光灼灼地问福王:
“你怎么看?”
怀时就怕福王说出去书房之类地地方,紧忙插嘴:
“娘娘,陛下非常关心王爷,才会让小的看着,要是陛下知道娘娘不尽心,只怕陛下会很失望。”
福王瞅了眼怀时,眸光沉了沉说:
“看样子,我不进新房,他是不会走的了。”
怀时立时接话:
“王爷要体谅陛下的一片苦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程绣锦瞅了瞅福王,又瞥眼怀时,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呵!”程绣锦一声笑,竟就拦腰打横的,将福王给抱了起来,说:
“既王爷伤得这样重,为防了再次伤到脚踝,还是我将王爷抱进去吧。王爷可稳着些,别我再绊个脚什么的,一个不小心……”
福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却没慌乱。反倒是怀时被吓了一跳,几乎要喊了起来:
“娘……娘娘,快放下王爷。”
他是知道程绣锦天生神力的,等真的见着了,却还是觉得心脏受不了。
这要是真把福王给摔着了,他俩个不会当着他的面,就打起来吧?
程绣锦却理也不理怀时,步下生风的抱着福王进了院子。
怀时提着他那拂尘先愣了下,最终急忙忙地追进去,边喊:
“娘娘小心啊!”
福王总算是进新房了,怀时气喘吁吁地追到新房,可他的心脏是真受不了了,刚简直吓破了胆了。
程绣锦将福王放到新房的大婚床上,转头笑问怀时:
“这回可满意了?”
怀时:满意!我满意个屁!
幸亏宫里出来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怀时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
“瞧娘娘说的,老奴满意什么?自然是要让陛下满意了才对。
这俗话说了,投桃报李,王爷今儿带伤跟着娘娘回门,也算是给娘娘挣足了面子。
明儿传出去了,谁不说王爷对娘娘怀深义重?
现在既然回了府,娘娘自然是关心王爷,要查看下王爷的伤重了没有,命人去传太医来。”
……说得好有道理,程绣锦对怀时笑:
“一切就按公公说得办。”
你是不知道,他这脚伤,本就是算计来的,还情深义重,你莫不是逗我呢吧!
回过头,程绣锦又对着福王笑说:
“王爷担待些,妾帮王爷脱鞋,看看脚踝如何了,若不小心碰疼了王爷,原非妾本意,还望王爷见谅了。”
程绣锦唇角勾着笑,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闪着狡黠。
福王双脚垂地坐在床沿边上,眼睛不由得沉了沉,整个人呈紧绷状态。
正让赵运达请太医的怀时,自也听出程绣锦语气里的威胁,转回头,正看程绣锦将要对福王下毒手。
“娘娘,不可以!”
怀时吓得魂飞魄散,也来不及多想,就急扑拦到了福王身前,意图很明显,将这二人给隔开。
他的背好像碰到了什么?
还没等怀时想明白呢,他就被福王一脚踢开,往前扑倒下去。
幸好赵运达还没走,急扶住怀时,才没让他来个狗啃泥。
好像有哪儿不对!怀时有些懵懵地想,福王只是伤了脚踝,又不是全身无力!
还没等怀时想明白呢,就听得程绣锦急喊:
“王爷,这是……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怀时忙站稳身本,回过头,就见福王似是强忍痛苦,虽仍是面无表情,但额角青筋暴起,已经冒出汗来。
……刚他碰到的是?
程绣锦忙就给福王脱受伤那脚的鞋,就见整只脚已经肿得又红又亮。
早晨时,怀时是看过福王脚的。
程绣锦瞅着怀时似指控说:
“王爷的脚怎么变这样了?去我家是坐的马车,在我家里,我爹知王爷脚受伤,也没敢让走几步路,一直都坐着的。”
这话说得,就差直接说,福王的脚他碰的了。
怀时自觉自己是冤枉,他可是一直跟在福王身边,福王在靖边侯府可没少走!
赵运达也过去瞅了两眼,便就忙忙告罪去请太医去了。
怀时背锅侠很想解释两句,可惜没人理他。
程绣锦像是突然想起她是福王妃,很是尽责地、小心翼翼地将福王的腿扶到床上,说:
“这样垂着控脚,不利于消肿。”
看着程绣锦这贤妻良母模样,怀时脸不由得抽了抽,扶着老腰,就想上前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两句。
福王冷冷瞅了怀时一眼,却对程绣锦说:
“刚被怀时给撞的。”
怀时……
为什么他有一种,福王在向家长告状的感觉?
程绣锦扯过一床薄毯给福王盖上,这才转回头来说怀时:
“我知公公是陛下跟前红人,可也不能这样不是?
刚公公还说,陛下十分关心我们王爷,回头公公就将我们王爷的脚伤成那样。
明儿陛下动问起来,你说我们是说,还是不说?说吧,又怕陛下责罚公公。
可若不说,却又怕担个欺君之罪!
该不是公公怕我们王爷伤得轻,为完成圣命,所以才故意的吧?”
不!绝没有的事!
怀时张了张嘴,却发现他辩无可辩,刚程绣锦的话,简直就是一套完整的证据链。
动机、行动、结果齐全!
说完话,程绣锦也不理怀时,又帮着福王脱了外出的衣服,又催促丫鬟端热水,端热茶来。
完又帮着福王擦脸,洗手,一时太医来了,程绣锦躲出去换衣服、净手脸。
看着程绣锦一通忙活,怀时再没机会辩白自己。
太医看过之后,自然又是一痛抱怨。
说早上叮嘱得好好的,怎么这么不知道小心,这脚踝伤了,若养不好,可能会落下病根之类的话。
又是一通地开药、抓药、熬药。
换好衣服的程绣锦,在哪儿不慌不怕地指挥众人,一点儿不见慌乱。
任务完成,怀时心塞的回宫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