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棋子
侯夫人抿了抿唇说:“听说太子妃病得很重。”
一听这话,程绣锦就知道不好了,问:“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若太子妃真是有个好歹的,皇帝那句非正室不入皇家,可不就达成条件了?
但不到于的吧?太子不是庆祥帝的爱子嘛?
至于为娶她,将太子妃给害了?那可是首辅的女儿。便就是致仕了,门生旧吏却也不计其数,除非太子疯了。
侯夫人让人守住门口,方才说道:
“本不想跟你说朝堂之事,实在是污糟得很。可你既已成了棋子,我也免不了要跟你说说。
况你自幼聪慧,也要小心提防警醒些。
娘跟你说,牛家出事了。事关首辅,这案子要结也得几个月,但你爹私下跟我说,牛家人流放是跑不了的了。”
程绣锦大惊,问:“不应该啊?陛下不是很宠……”
侯夫人摇头说:“天家的事,谁可说得准呢?要不怎么有话说,从来天心难问?
这事,明面上是有人弹劾牛家欺压百姓,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上回那个牛胖子,连你都敢劫,连五殿下都敢打呢。
可结果,陛下不还是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只流了那小子一个人?
朝臣对此都三缄其口,你爹也不敢多打听,怕招了上面的眼。
但就听那么一鳞半爪的,好像是太子惹了陛下生气。
恍惚说因为什么灵露饮的,太子打死了一个宫人,直闹到陛下哪儿去了,陛下当时就怒了。”
程绣锦默然片刻说:“这一步一步的,应该都是算计好的。”
侯夫人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我和你爹也这个意思。听说,咱们没来京时,陛下与太子,就已经起了龃龉。
之后咱们回京,你的婚事便就出了波折,还有芙蓉园怎么就那么巧?
后来牛光儒让人当说客,与你爹解释的时候,就说他孙子也是让人算计了,底下有个家奴,应该是那位的人。
这事到最后,闹到陛下哪儿,估计谁都没想到的,我和爹看着,应该是想挑起你爹和牛光儒冲突。
但这事,你爹肯定会报给陛下知道,倒是殊途同归了。
太子本就已经自疑了,这一次一次的,再加上牛家出事,你说太子会如何做?”
程绣锦沉默不语,太子虽是庆祥帝带大的,除了跋扈之外,庆祥帝的心智城府,却是半分没学来。
这从当初太子在南宫门口,就敢直接对她爹说出那样一番话,可见一斑。
陈皇后虽不得帝宠,却也执掌内宫多年,对太子不可谓不了解。
就目前看,帝后间的这场博弈,陈皇后可谓是对谁都了若指掌了,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在陈皇后的预料之中了。
陈皇后为了儿子,此时也不怕被庆祥帝看出来。
因为只要搬倒了太子,她有俩嫡子。
而这么些年,一直有忠直的大臣,不停的跟庆祥帝上书,让庆祥帝废庶长,立嫡长为太子。
祖宗礼法,就是有嫡有立,无嫡才立长。
就好像晋武帝,难道看不出他儿子傻来吗?他也想废那傻儿子来着。
最终还是传位给傻儿子,可不就占了个嫡字?
程绣锦想到上回见太子妃,是何等的风光,不由得问:“那现在太子妃如何了?”
侯夫人阴了阴脸,语气有些涩然说:“听说此时,已经用老参吊命了。”
太子妃一死,便就不是太子做的,只要太子表现出一点想要娶程绣锦的意思,到时就跳进黄河,却也洗脱不掉嫌疑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却是太子都已经中计了,还不能醒悟,那才真的要了命了。
程绣锦打从华光院出来,脸子也是阴沉沉的。
这皇家人,便就是庆祥帝也是一样的,全都拿人当棋子,没一个好东西。
可惜这棋子有思想,不是他们想将她放哪儿,她就要在哪儿的。
娘俩也没商量出个好办法来,再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太子动那心思,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再说了,只要有陈皇后在,也不可能让太子安生了。
回到无风居,程绣锦也如她娘一般,坐在窗下,思索着应对之策,留鸿在门口探头。
筝雁见了,忙出去问留鸿什么事。没一会儿就喜滋滋进来,与程绣锦笑说:
“姑娘,石姑娘派了人来了。”
程绣锦想石绯让人捎了两回话,可惜她都没时间去,这肯定是急了。
左右也没什么新鲜的,程绣锦无精打采地说道:
“那就让她进来吧。”
筝雁出去,没一会儿工夫,带了个四十左右岁,面皮白净微胖的妇人,手里拿了个红漆退光拜匣进来,行礼:
“大姑娘万福,我们姑娘让老奴问程大姑娘,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也不见来。”
程绣锦一面让她坐,一面让看茶,笑回说:
“你们姑娘这急性子,可几时能去了?哪儿能人人都跟她一样,一天什么事都没有?
我也想出去,奈何我娘让我管家了,我就有那心,也没那时间。”
然后程绣锦又问:“你们姑娘一切安好?在家里忙些什么?我不去,她就不兴来?还肯意说我。”
那妇人也不坐,笑说道:
“大人说我们姑娘不晓事,也被夫人关家里学礼呢,急盼着程大姑娘能去了,救我们姑娘于水火,偏程大姑娘久不至。”
程绣锦笑说:“原来她不是想我啊。”
那妇人笑了笑,递上拜匣说:“这是我们姑娘送程大姑娘呢。”
筝雁去取,程绣锦笑说道:“你们姑娘跟我,怎么又客气起来了。”
那妇人笑说:“我们姑娘这些日子,一直想送程大姑娘个贴心的礼物,这是我们姑娘特意让人做的。”
程绣锦笑着打开拜匣,见里面放得竟是一方红锦。
红锦就是薄披风,骑马时披上,威风凛凛。出远门的时候,也可当外面的罩衣,隔风尘用的。
打开看时,就见上面绣了个栩栩如生的虎头。
筝雁几个已见了,也经忍不住惊叹道:“好大的虎头。”
77 硕鼠
程绣锦眼睛一亮,起身就披身上,就有人推了镜子来,程绣锦左右照了,笑说道:
“难为你们姑娘有心了,正好配我那骑马装,可惜在京上,倒没什么机会穿了。不过我很喜欢。”
然后与筝雁说:“去把前儿,宫里娘娘赏下的玫瑰胭脂拿一盒来。”
没一会儿,就见筝雁手里,拿了个手掌大小的一个青瓷盒来,上面封着黄封。
程绣锦与那妈妈说:
“回去跟你们姑娘说,这个可不是外面卖的,又香,颜色又艳,用牙签挑那么一点儿,匀开了用。用多了可就跟猴屁股似的了。”
程绣锦将那青瓷盒放拜匣里,让筝雁给那妇人送过去。
那妇人接到手里,方才又说道:
“让程大姑娘知道,明儿我们夫人说了,给姑娘放了一天假,我们姑娘来找程大姑娘玩。”
程绣锦笑说道:
“瞧瞧这性子,一看这方锦她今儿才得的,都等不到明儿顺便带来,可见是故意想要诓我的回礼呢吧。”
说着话,程绣锦随手抓了一把铜钱赏那妇人,并让筝雁送那妇人出门,又让常妈送至门外。
虽说有诸多烦恼,不过明儿石绯来,程绣锦还是挺高兴的。
准备先将烦心事放一放,好好与石绯玩上一日。也松散下郁闷之气。
因此,等到了第二天,程绣锦早早起来,将事情都处理了。
又让常妈几个四处支使着,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用回报她了。
就这么忙了一早上,这边程绣锦也才忙完,留鸿进来报说,石绯已经进门口了。
程绣锦一面起身往外走,准备迎石绯进来一面笑说:
“我这连口水都没容喝呢就来了。”
主仆一行才到垂花门哪儿,石绯已经将人丢后面,她自己打门口转了出来,身上竟也披了一块儿红色方锦。
一见程绣锦,笑着小跑过去说:“程姐姐总不来找我玩,我只好来找姐姐了。”
程绣锦见石绯伸出手来,自然而然地牵上说:
“我不是给你传话了,我娘让我管家,我倒是想出去呢,也挪不开身,一天天都要累死了。
听说你也被你娘拘家里这些日子?咱俩可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了,你看着吧,我为招待你,可也是下了苦心的。”
两人边往里走,石绯边笑说:“可是备了好吃的了?”
程绣锦忍不住说她:“馋嘴猫。”
跟石绯一起来的婆子丫鬟,都被安置在厢房里,也有相应的人陪着。
两人进到花厅上,程绣锦帮石绯解方锦时,方才看着那方锦的背后,也绣着一只大虎头,已解其意地笑说道:
“原来是这样。”
筝雁忙接过方锦拿去放,程绣锦就拉着石绯坐下,桌上瓜果点心已经摆了一桌子。
石绯却就不乐意起来,说:
“我不坐在外间,太板得慌。可怜我拿程姐姐当姐姐,姐姐却拿我当客人,这也忒伤妹妹心了不是?”
说着话,扯着程绣锦袖子撒娇:
“好姐姐,我难得的出来一回,就让我进里间吧,咱们坐床上说话。我可是准备呆一天的。”
程绣锦被石绯磨不过,只得随她进里间去。
又吩咐连雁几个,将桌上的瓜果点心,都拿房间床几上。
石绯倒也是真的不许外,进到内室,便就踢鞋上床,连雁端了酪浆白饮子上来,她也不等人让,拿了就喝。
程绣锦笑摇了摇头,也就临着床几的另一面坐了,端起钦子啜了口。
石绯喝得唇上挂白也不觉,就捧着水晶杯看程绣锦说:
“程仪真的许人家了?程姐姐都不知道,她竟然给我下了帖子,昨儿递到我手上时,着实吓了我一跳,下个月初十及笄?”
程绣锦不由笑说:“原来不是想我了,却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啊,我才真是伤心了呢。”
说着话,程绣锦一抚心口,做出个伤心的模样。
石绯不由得有些心虚,争辩说:
“姐姐冤枉人?我才没有呢。我就是想告诉姐姐,那方锦是我让人做的,一模一样的两个,咱俩一人一个。”
程绣锦笑点头说:“我知道了,可惜那个骑马用最好看,却让你当成罩衣用,白糟蹋了好东西。”
石绯……她不会骑马!
见石绯使气转过头不理她,程绣锦只得哄着石绯问:
“程仪真给你下帖子了?那天你去吗?”
这就是说,果然订六月初十了?
石绯也顾不得生气,立时就炸了,将杯子放床几上,隔着几往程绣锦这边倾身,瞪着眼睛说:
“侯爷夫人也让?这不明摆着要踩你的脸?”
程绣锦垂眸啜了口饮子才说:“是我们家老太太订的,有孝压着呢。”
石绯气得拍桌子说:“这也太过分了!可怜那天我娘不让我去,不行,我一定得去,非让她好看不可。”
程绣锦见石绯一副义愤填膺模样,不由得心里一暖,笑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生气,你可千万别再气了,不值当的。你看看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气。
你也别为了我去,反倒是给她长脸,说不定的,她就打得这主意,才故意订的初十。
你还不知道她?最是鬼计多端的了,再落入人家彀中。”
石绯听了,却仍是愤愤地:
“侯爷和夫人就一点儿办法没有吗?她一个庶女,赶你前头出嫁,已是不该了,竟还订那日子。怎么想怎么来气。”
程绣锦掐了掐石绯的小脸蛋,转移话题说:
“昨儿我送你的玫瑰胭脂,可是用了吧?我看你今儿这妆不错。”
一提起那胭脂,石绯立时丢下程仪及笄的事,喜滋滋地笑说:
“可不呢,不亏了是内造的,就现放着十两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好的。
说起这个来,往日里,我看程仪用过。可惜她抠得很,一点儿也不给我用。我给她多少好东西呢。
可恨你们那时都不在京,可不是白白的,都便宜给那白眼狼了!想想也是可气得很。”
程绣锦一听这话,心下已然是一冷。
侯府上,只怕出了硕鼠了!
那东西在她们眼睛,虽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但也绝不会给程仪。
78 奴大
那些东西,都是宫里按着份额,按季赐下来的。除了胭脂,还有面药、红雪等物。
她与她娘一则不在京,再则也不大喜欢打扮,因此也就不过问。
偶尔的,靖边侯派人给王淑人送东西进京的时候,会带回一些来,也都让侯夫人随手送人了。
王淑人就送延恩伯那边,也仅限于伯夫人或世子夫人,也绝不可能给程仪。
这东西在她家,都不当回事,可一送出去,散落到各人家时,那绝对就真成个稀罕物了。
柳氏和伯夫人俩,一次也就得个一两盒,程绣锦都不用查就知道,程仪定是连摸都摸不着的。
因此,只用排除法,程绣锦便就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她家。
程绣锦面上却一点儿声色不动,她倒不是疑心石绯给程仪报信,却是不信石绯的嘴,能守得住秘密。
因此上,程绣锦又转移话题,笑问石绯说:“你能吃凉的吗?”
石绯点头说:“能啊。”酪浆饮子不就是凉的?
程绣锦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便就笑说道:“这个可比那个凉,是酥山。”
石绯一听这个,两眼立马闪亮亮的,几乎就要冲过床几,扑到程绣锦身上问:
“你家竟做这个了?快拿来。”
说着话,石绯几乎都要流出涎来,整整一个馋猫模样。
酥山是提前做出来,放冰窖里,想吃时再拿出来,极难存放,就是石绯家也不常有,一年到头赴宴,也吃不着几回的。
见石绯果然又将玫瑰胭脂的事丢掉了,颇觉欣慰地笑了,就让筝雁去拿。
又让准备好香薷饮子,就怕石绯贪嘴吃多了,完再闹肚子。
之后,两人谈谈笑笑的,石绯果然呆足了一天,直到跟来的婆子进来催了好几次,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等将石绯送走,程绣锦才落下脸来。
程仪挑初十办及笄来恶心她,也就算了,她竟还不知道,程仪胆子大到了,竟敢上她家偷东西的地步?
也怪她管家这些日子,只对了交接账,却没翻看前些年的旧账。
只怕她娘碍着之前都是王淑人管,也没细看。
她倒是小看程仪,也是深谙这其中的关联,才敢将手往她家库房里伸。
不过倒也是个机会,程绣锦勾了勾唇,喊了人来,打听她母亲可在家,此时在哪儿里呢。
小丫头报说:“下午的时候,夫人陪淑人说话,下面婆子报事,今儿姑娘待客,夫人就没让打扰姑娘,将事情给揽了过去,这会儿刚回光华院。”
程绣锦依言去光华院,在门口上,果然碰见个婆子往外出。
那婆子一见程绣锦,自然赶着奉承程绣锦:“姑娘这会儿空闲了,想是石姑娘走了?”
程绣锦笑问:“里面没谁了吧?”
那婆子说:“姑娘快进去吧,夫人这会儿心情不好,得亏了老奴有事要报,啧啧,要老奴说,淑人跟前的骆妈也太不像样了。”
程绣锦心下不喜,但面上仍笑说道:“总归是淑人的老姐妹了,怎么,她又排揎夫人了?”
这骆妈,便就是当初与王淑人一起的陪嫁中,四个思的老大春思。
后来嫁了个管事的姓骆,所以人人都喊她一声骆妈。
当年王淑人离开伯府的时候,她便求了伯夫人,说是要帮王淑人,跟过侯府。
平时也没人使唤她,不过是当个老妈妈养着,她男人和子女,也还在伯府,提过几回,想都弄过来,只靖边侯不同意。
这骆妈以为是侯夫人从中作梗,总喜欢借着由头就说侯夫人两句。
听程绣锦这话,那婆子不由得又“啧啧”两声说:“不是老奴话多,今儿骆妈太过份了。
老奴也是等了好半天,才让人进去传的话,淑人跟前的小丫头,竟全拿骆妈的话,当成了圣旨一般。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老奴偷偷在窗下听了会儿,姑娘猜猜,骆妈都说什么话了?”
她见程绣锦摇头,才撇嘴说:“她竟说什么,当年那是淑人不过侥幸而已,如若不然,今儿咱们侯府就她的了。
姑娘听听,这叫什么话?老奴虽不是伯府出来的,可也跟着去过伯府的,老人儿也认识几个。
便就是从前跟着淑人顺名的另两个,老奴也都认识的。
她俩就曾跟老奴说过,骆妈欺负咱们淑人老实,做阄的时候做了手脚。
根本就是故意算计咱们淑人,她那男人当初,跟着伯夫人求的可是咱们淑人,结果淑人给伯爷做妾,她才如意了。
现在看咱们侯爷本事了,就又后悔起来。老奴可都听人说了,她那儿子可是五毒具全呢。”
别了那婆子,程绣锦进华光院来,等小丫头通报了进去,侯夫人虽笑着,可到底脸上还是落出痕迹来。
程绣锦让人守住门口,与侯夫人说:
“娘不用生气,刚石绯与我说了件事,正是好发落的时候。”
见侯夫人问她,程绣锦便就不紧不慢地,将家里疑似出了硕鼠,程仪偷家里东西的事,细细地与侯夫人说了:
“……所以也不用理她,她要真是老实的,不过嘴欠些,咱们为了哄淑人高兴,忍着她些也就算了。
既然这么的,咱们何不来个一箭双雕?娘不也正怀疑程仪那婚事有问题?
这偷窃可是七出,试一试,看男方态度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娘也不用惊动别人,只领了人去找二伯母和伯夫人,直去程仪房里搜,将赃物摆到哪儿了,便就去请族长来。
到时为了咱们程氏族人的名声,只怕都不用咱们说话的,自就会请了男方过来,谈解婚约的事了。
正好,女儿留在府里,也要看看骆妈了。”
侯夫人听得此言,便就喜上眉梢说了声“善”,却就又叮嘱了程绣锦几句,让她别气着淑人。
要是骆妈狡辩的话,也别与她硬钢,等靖边侯回来再处置。
程绣锦一一的全都应下了,送侯夫人出去,便也就直奔淑人院去了。
彼时,那骆妈正与王淑人说:
“淑人脾气就是太好了,这做婆婆的,就是要立起规矩来,方才不让人给低看了。”
79知道
王淑人瞅着骆妈笑说道:
“咱俩是多年的老姐妹了,可今儿姐姐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可算哪门子的婆婆,今儿就算了,以后你休再似今天这般。
夫人那是性子好,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要不然,她要是将你给处置了,我也都不好给你求情的。”
骆妈一听这话,“哎哟”一声说:
“淑人这话儿说的?怎么就不是婆婆了?淑人也是陛下亲封下来的,便就是进宫拜见娘娘,淑人也是去的。
年节的,宫里娘娘往下赐东西,哪一回少了淑人的份了?
往年不在跟前就算了,淑人可就听我一句劝吧,这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
可别看平常,夫人在淑人面前奉承,可这才一回来,不就从淑人手将掌家权给拿了?可是跟淑人都没客气一句呢。
这又交给个小丫头,却也不许淑人碰,还不是想要立起自己的威风来?”
王淑人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只面上不好表现,毕竟是从前一起做下人的,怕被别人说她得势便猖狂。
其实王淑人是个最安分守己的,心理也有成算,并不是那做势扬威的,从她将靖边侯教育出来,也知其人了。
因两个多月来,骆妈总在她耳边说这些话,王淑人宁可去伯府,也不大喊骆妈到跟前说话了。
骆妈见王淑人不出声,面色似有不愉,以为王淑人听进了自己的挑拨之言,越发得意起来,才要再接再厉时,就有小丫头在门口探头。
大丫头出去了下,回来报说:“回淑人的话,姑娘来了。”
骆妈也不等王淑人说话,先冷哼了声说:“这定是听说什么,来给夫人找面子来了。
淑人听我的,就让她在外面站会儿,也好知道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来。”
大丫鬟新雪站哪儿,也不敢动。
王淑人笑说道:“她才多大,生下来也没在我跟前呆几天,打到京上,日日过来陪我说话,何至于的呢?
你忍心,我却不忍心。要真说起立规矩来,不是我要说姐姐了,顺哥儿也得好好管管了。
那时我说让他跟勇哥儿去边关,你非舍不得,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整天这么混日子,也不得长久。
依着我说,还是得去军营里练练才行。”
骆妈被说得脸上讪讪的,心理却也不自在起来,深觉得自靖边侯一家回来,王淑人也逐渐主意大了,不好糊弄起来。
王淑人就对新雪说:“快让她进来,想是客人走了。”
新雪答应着出去,一会儿,带着手提着食箩的程绣锦进来。
还没等程绣锦给王淑人行礼呢,骆妈却抢先说道:“哟,大姑娘这时候过来,想是听说什么了?”
程绣锦笑说:“听说什么了?我今儿待客,让厨房做了些吃食,特来给祖母送些。”
骆妈一噎,说不出话来。
王淑人笑说道:“难为你这孝心,可是什么?快拿来我尝尝。”
程绣锦边亲提过去,边笑说:
“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今儿做出来的特别细滑,就想着来孝敬祖母,就是糖蒸酥酪。”
食箩打开,果见里面用青花白瓷碗盛着,有多半小碗,面上还撒了些核桃仁、葡萄干等东西,一动还颤巍巍的。
新雪忙将东西拿出来,放到王淑人手边床几上,程绣锦就要给王淑人磕头。
王淑人扯着她说:“快坐吧,哪儿那么多礼?”
骆妈瞅着,便就也有些口内生津,自己凑了上去,笑说道:
“没一会儿就要晚饭了,我先帮着收起来吧,留晚上给淑人当宵夜。”
呆会儿她就是给吃了,王淑人也不深究,若知道她爱吃,有时还会让厨上,再给她弄些来呢。
程绣锦拦住,笑盈盈说道:
“正是没到晚饭的时候,才拿它垫垫肚子。再说了,这才多一点儿东西?就能挡了晚饭?
要我说,不会是妈妈想吃了吧?”
骆妈脸色一僵,转而又有些恼怒地说:“便就是我的确想吃,难道就吃不得了?”
程绣锦勾勾唇说:“这若是厨房送上来的,妈妈想吃就吃,可偏它是我端上来,孝敬祖母的,妈妈吃不得。
妈妈说呢?难道骆妈想当我祖母?便就是骆妈手眼通天,也不能够吧?”
王淑人见她俩在哪儿打机锋,就说骆妈:
“锦娘说得正是这个理儿,你要真想吃,就自己去厨房说一声,这碗可是我孙女儿孝敬的,任是谁我也不给的。”
骆妈被驳了面子,就不大高兴,吱都没吱一声的,便就往外头走。
程绣锦瞧着了,扬声说:“骆妈还请留步,我这儿正有件事,想要跟骆妈商量呢。”
王淑人眼皮子不挑,认真吃起糖蒸酥酪,笑眯眯地说道:
“不亏得你巴巴地送过来给我,的确比往常厨房送过来的滑嫩,果真不错。”
骆妈就像没听着一般,脚并不见停,径直出了内室门,但在堂门口,却被程绣锦带来,守在门口的常妈、周妈给拦住了。
常妈扯着嗓门,皮笑肉不笑地说:
“看样子,骆妈到底还是老了,就连姑娘的话都听不着了?免不得由我提醒你一下,姑娘让你留步呢。”
骆妈妈这两个多月,并没与程绣锦起过冲突。
主要还是程绣锦自来住边关,王淑人对程绣锦还有那哥两个,眼珠子似的。
骆妈偶出言试探一二,王淑人便就会甩脸子,骆妈也是个有心眼的,便就单等时日久了,过了新鲜劲儿她再说话。
此时见常妈竟然敢拦她?她也正想趁机会,将自己的威风立起来。
因此,骆妈抬手就想给常妈个嘴巴子,厉声骂道:
“好大的胆子,今儿正好教你们知道下,在这燕窠院里头,到底谁才是那说了算的。”
这可真是,刚强的遇到刚强的,立威的碰上立威的,一言不合,可不就动起手来。
只可惜骆妈是宅斗的高手,而常妈周妈两个,却是那武行里的女中豪杰。
常妈闪过骆妈的巴掌,回手就抓位骆妈的胳膊,就给了她一个反剪,然后又抓她另一只胳膊,同样反剪了。
80 应该
周妈就到骆妈面前,抬手就给了骆妈两个嘴巴子,冷声说:
“这下,你该知道谁说了算了吧?”
还敢说侯府应该是她的?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教出那儿子,跟程绣锦过来的人,听了那婆子的话后,几乎全都气笑了。
而房间里,程绣锦就跪到了地上,王淑人放下碗,忙拉她说: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有话说就是了,咱们家断不时兴外面那些,动不动就让人跪的习惯。”
程绣锦顺着力起来,又被王淑人拉着依偎王淑人坐下,沉吟了会儿方才说道:
“孙女儿有件事想要跟祖母说,又怕祖母多心。”
王淑人自也听见外面动静,再说她自幼就是侍候人的,虽说现在被当祖宗似的供了起来,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深刻到骨子里。
再说老人精老人精,人到一定岁数,便就是不特别的聪明,经历的事多了,也会多几分见识。
其实,打从程绣锦和骆妈打机锋开始,王淑人虽不知什么事,但多少也是猜着,程绣锦此来,却绝不是光为她送吃的了。
因此上,王淑人听得程绣锦的话,不由得笑说道:
“有话说就是了,挺爽快的人,怎么回京几个月,就变得迂回起来?难道我在你眼里,那么不明是非?”
程绣锦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才说道:
“不是孙女儿迂回,主要是有人老在祖母跟前寻隙挑拨,以便从中取利。”
王淑人戳程绣锦额头道:“说。”
程绣锦抿了抿唇说道:
“原这事应该母亲来说,可母亲毕竟与祖母是婆媳,怕说了祖母多想,因此孙女儿便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毕竟祖母对锦娘一惯疼宠的,定也舍不得生锦娘的气不是?”
王淑人笑骂了程绣锦一句,程绣锦又撒了回娇,说道:
“侯府立府三年,一直由祖母打理,定是尽心的。但交接账目要对清楚,却也是应该的,祖母说呢?”
王淑人将那碗糖蒸酥酪吃完,放下碗,将程绣锦搂怀里笑说:
“我还当什么大事,原也是应该的。
难为你们娘俩个想这么多,我就你爹一个儿子,又没个娘家可救济,便就查出事来,也与我无关,我可怕什么查?
我也知道,骆妈定是不能净了的。想她从前也是个谨慎的,应该不能有大错误。
锦娘若真查出什么不对来,若是小差错,就看祖母面子,饶她一回,别的我也就没什么说的。”
程绣锦就偎着王淑人的撒娇道:
“还是祖母大义,不受宵小挑拨,孙女儿知道了,定不会让祖母为难。”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头出去前,程绣锦还是与王淑人说道:
“还是想与祖母说声,孙女儿原也没想为难谁,不过是伯府那边有了风声,孙女儿才知道,咱们侯府上,只怕有人吃里扒外。
孙女儿已经让落了内外门锁,但就怕她们有自己的途径,禁绝不尽,再走漏了风声。
因此,让人守了燕窠居的院门,就防着里外通消息。”
王淑人听这话就惊了,忍不住为骆妈分辨:
“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吧?”
程绣锦说:“孙女也希望她不是。”
王淑人就有些不大高兴,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程绣锦出去后,靠床上不出声。
做为王淑人跟前的大丫鬟,新雪最受骆妈的气,她又听说了程绣锦的厉害,因此趁机进言说:
“奴婢侍候淑人三年,情分上比不上骆妈,所以,从前并不敢在淑人面前乱嚼舌根子。
但如今,既是姑娘都瞧出骆妈不对来,那奴婢也只得当一回小人,与淑人说说,骆妈这么些年的所作所为了。”
新雪见王淑人瞅她,虽没让她说,却也没不让她说,便就继续说道:
“自奴婢刚被提到淑人跟前,奴婢还没见着淑人,骆妈就来给奴婢训话,那时奴婢也还小,可不就被骆妈给恐吓着了。
当时,还有许多的婆子丫鬟也在呢,骆妈就说,原当初是她要侍候那边伯爷,是淑人求了骆妈相让,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淑人可是欠了骆妈大情了,让奴婢们的眼睛都放得亮些,若不小心,惹得淑人不快没事。
可若是惹了骆妈,她便是处置了奴婢们,淑人也断不会阻止的。”
说着话,新雪问了声:“淑人还记得新晴吗?”
王淑人想了想,说:“原与你一起侍候的,后来因偷东西,骆妈要发卖她,我做主让送庄子去了。”
新雪说道:“今儿奴婢就说实话吧,淑人要是不信,呆会儿也可以去打听下。
新晴哪里是偷东西了?那时奴婢与她才刚进府,有那心也没那胆子。
根本是骆妈的儿子看上新晴了,骆妈就让人给安排机会,新晴死不肯从,伤了他儿子,又吵着要跟淑人告状。
骆妈这才污蔑新晴偷窃,又挑唆着淑人不见新晴。
奴婢后来听说,新晴到庄子上后,骆妈儿子还去找过几回呢。
只不过守庄子的,原是侯爷那边负伤下来的,骆妈儿子没拣到便宜,才逐渐作罢了。”
王淑人惊坐了起来说:“还有这种事?”
新雪说:“淑人要不信的话,明儿让人将新晴,还有守庄子的喊了来一问,便就知奴婢所虚实了。”
王淑人还是不信说:“三年前,晴雪才多大点儿?骆顺生就能生出那种心思?”
新雪忍不住说:“因着姑娘没在京,咱们府上小丫鬟少,他在外面狐假虎威,后来还闹到了,被外院总管打他一回。
奴婢也不知道什么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听到这儿,王淑人脸色有些变了,当年靖边侯将她接出伯府,没叮嘱过她别的,只一样,可是再三说的。
就是防着家奴假借侯府的势,在外面鱼肉百姓,这个要是弄不好,可会带累全家的。
因此上,侯府虽是王淑人管着,却在外院,留了自己的亲信做总管,总理着府上的一切事务。
王淑人此时,不由得念起了“阿弥陀佛”来。
心怀希望地想,有那总管在看着呢,骆顺生便就是闹,应该不至于伤天害理吧?
81 拿脏
却说程绣锦让人押着骆妈回了无风居,便就让人拿了三年来的账来对。
侯夫人去延恩伯府,后来,靖边侯也被请了过去,幸好从京城令哪儿开了夜符,靖边侯直到二更三刻方才回来。
然后,夫妻二人的脸色,就却都不怎么好了。
别看侯夫人在侯府时,与程绣锦说得好好的,可一到伯府,她根本就没惊动伯夫人,更不可能找世子夫人了。
侯夫人竟又找了程九公那两媳妇,带得人也有点儿多,竟就直接的,让人将南山居给围上了。
进到南山居,更是看见谁就控制住,然后亲自带人进程仪房里抄拣一番,还真抄着不少的好东西。
彼时,程仪正跟着老太太说话,直到侯夫人带人闯进去,她们才发现。
侯夫人让那两媳妇继续抄,她就直接进了房里,也不给老太太行礼,只站着问了声好。
老太太怒容满面地问:“进来怎么不通报?谁教给你的规矩?”
程仪倒是惊吓到了,直觉得侯夫人来者不善起来,虽自觉得有老太太护着,侯夫人不能拿她怎么样,还是规矩给侯夫人见了礼。
侯夫人笑说道:“这俗话说得好,拿贼拿脏。孙媳妇行伍里混出来的,实在守不了太多的规矩。
但只一样,俗语有言,志士宁死不食嗟来之食,老太太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听说前儿才抄拣过程仪房间。
难道就没发现贼脏?孙媳妇对老太太嘴里说得这规矩,也是迷惑得很呐。”
……老太太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程仪反应倒是快,立时就昂首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夫人带人进来,招呼不打一声,谁可知道侄女儿房里本没有的东西,是打哪儿出来的?”
侯夫人抬手就给了程仪个嘴巴子:
“巧言令色的东西,好叫你心服口服,我也不禁着你,你就自己瞅瞅去,抄拣你房间的是哪一个,倒也算是死了个明白。”
程仪一听这话,便就知道是事发了,忙就冲到老太太地跟前说:
“老太太救小仪,这事若是让计家知道了,订仪却是要还回去的,太祖母。”可三千两银子呗!
她倒是聪明,知道什么能动老太太的心。
果然还是财帛动人心,为了那三千两银子的订仪,老太太免不得讪讪说道:
“她也不敢拿别的,不过是些胭脂水粉,你们又不在京,她不拿也让那老太婆白白送人,看我老太太面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吧。”
侯夫人也不与她们废话,直接将话挑明了说道:
“你们将日子订到六月初十,就应该知道,想算了?可不是做梦吧。
再说了,我的东西便就是被淑人扔了,那也是我乐意,平白便宜她个小白眼狼?老太太当我忒好说话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以为有希望,忙说道:
“那日子原不是我要订的,也是这丫头心眼小,既然你不高兴早说啊,改了不就是了。”
侯夫人笑说:“两位婶婶在哪儿抄拣呢,程族长定是要知道的。
老太太就不想一想?族长可能任着老太太,将个有偷窃的丫头嫁出去,等明儿事发了,人男方找上门来,好丢程氏一族的脸?”
这婚事都要保不住了,还改日子,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侯夫人如愿见到一老一小变脸,不由得弯了眉眼:
“那孙媳妇先去南厅上,等着去了。孙媳妇已经着人去请侯爷,想来族长一会儿也要来了,世子爷、伯爷应该也都会到吧。”
老太太和程仪两,听得侯夫人说得话,惊得简直是有如雷劈,目瞪口呆。
等靖边侯、世子和延恩伯、族长等人都到了,也已经是晚饭时间,免不得只粗略说了下,便就先吃饭。
而男桌那边叔侄父子,差了辈份,免不了都各自告回罪。
反不如侯夫人与伯夫人、柳氏,还有程族长那两儿媳妇坐下,也没那么多虚礼,入了座之后,便就开始吃饭、说事。
因有事,这回自不能像上次一般喝酒,都是匆匆吃口,解了饿就行,便就开始说程仪的事。
像偷窃这事,但凡家风正的,这关乎一族的名声,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
而且也要告知男方,还得赔礼道歉,说自己没将姑娘给教育好。
一般男方只要一听这个,那是定要退婚没商量的了。
娶妇的重要性,自来就为男人所重视,这俗语有言,一妇不好毁三代!男人特别信这个,还有什么五不娶的。
因是女方这边出问题,总不好将人男方喊过来,大家既说定了,便就由程九公领着,一起去男方家里。
延恩伯去换衣服,老太太抓个空进房间里,还吓延恩伯一跳:
“老太太进来也不吱一声。”
老太太骂他:“你还当自己还年轻哪?现如今的,谁没事能往你屋里进?”
被自己个儿娘戳刀子的延恩伯……
由于上次这娘俩的一番操作,有儿子的被儿子给买走了,就仍住伯府,也是恨死延恩伯了。
而年轻的小妾,一见跟了延恩伯一辈子的老妾下场,那心也是凉凉的了,虽没摆明面上,也都偷偷自寻门路,谁还理他?
现在,延恩伯就是拿着钱,也没人肯奉承他了。
谁不知道,这会儿钱是到手了,转过头,指不定什么时候的,就又给搜回去了,不过是帮着看银子罢了。
这前车之鉴还远吗?
他现在垂眉落眼,要不是为了钱,花枝一般的小姑娘,谁耐烦答理他?
老太太说儿子也习惯了,全不在意说:
“你们是去计家吗?那可是三千两呢,一会儿去了,你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将这婚事给保下来。”
延恩伯心情十分不好,便就拿话怼他娘道:
“依着我说,老太太就省省吧,趁着我们还没走,快去准备礼物。
事关仪丫头的事,别看现在这礼物谁出的,最后跑不了都得老太太出。老太太也别嘴硬,想想这几回,吃亏的都是谁?
还有这婚事了,不是我说老太太,及笄哪天不好办?非要让勇哥儿一家子心情不好?”
82 更亲
说到这儿,延恩伯竟还质问他老娘:
“这回你们可高兴了?我当初就说不行,非不听,怎么样了?”
老太太进来,本是想让儿子能见机行事,将这婚事给保住了,却没想到,反遭了儿子一顿排揎,气呼呼地走了。
然后一路走一路想礼物的事,一会儿想不出,一会儿就又想到,她在那一家子哪儿吃过的亏。
思来想去,老太太到底怕这会儿不出,侯夫人又是站那高处惯了的人,再拿了大礼出去,她反倒赔了。
最终,老太太回南山居,一面让人去南厅上传话,男方的礼物她出,一面急又让人备礼物。
终于等人都走了,老太太就坐哪儿生闷气。
她这回,可不是又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将一边上楚楚可怜的程仪,给收拾了一顿。
程仪我见犹怜地低泣:
“老太太明鉴,当初提议的时候,小仪虽也有私心,可到底也是为着想让老太太立威信。
三夫人与侯爷也太目无尊长了,老太太能忍,小仪忍不了。
老太太想想,自他们一家进了京后,可有哪一回,是将老太太放在眼里的?”
可不是的?老太太注意力又转到靖边侯一家子,让程仪起来说: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没白疼你,我知你看中计家小郎,你也别恢心,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定不能叫你受苦去的。”
程仪跪了半晌,起来时腿都是抖的,垂下眼皮子,收敛情绪,走过去依着老太太说:
“小仪知老太太的爱顾,终生不敢相忘。”
这祖孙两,依偎在一起凄风苦雨,一起骂靖边侯一家子,倒是十分的有共同语言,气氛又融洽起来。
然而等延恩伯回来,说婚事保住了的时候,老太太先是愣住,转而就一阵狂喜。
三千两银子保住,不用她拿出来了!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程仪则抿唇垂下眼睛,依旧是收敛好她的所有情绪。
延恩伯也不全然是傻的,而且对于要钱,那也是精心研究过的,立时就跟老太太卖起好来:
“能够让老太太高兴就好,也不枉我为了能保住这桩婚事,从中调停周旋的一番艰难,老二、老三,还有族长,可都对我有意见哪。”
老太太竟没一点儿怀疑,实在是老太太也觉得,男方只要是个正常的,就没不解除婚约的了。
而以程族长为首,去男方家的主要目的,也是为退婚。
现在婚姻竟然保住了,自然是她儿子的功劳。
想到那三千两银子,老太太头回大方,给了延恩伯五两银子的奖赏。
照着世子、靖边侯都十两起,延恩伯其实是嫌少的,但聊胜于无,对于意外之财,延恩伯一点儿心虚没有的就接了。
至此,这三口人,虽是各怀鬼胎,却也都心满意足的休息了。
可靖边侯回家,将他们在计家时的情形与结果,和侯夫人这么一学,两口子却都是半宿没睡着。
然后第二天,还没等夫妻两起来呢,却就又收着个让他们烦恼的消息,太子妃凌晨薨了。
太子妃是储君妃,两夫妻急忙忙起来,靖边侯去上朝,侯夫人则急去延恩伯府,与世子夫人商量奠仪之事。
侯夫人临出门之前,让人将这消息告给程绣锦知道。
程绣锦昨儿对账也对到半夜,两夫妻大概是想要先想个对策出来,结果对策没想出来,竟又出这事。
结果便就是程绣锦一大早上的,才起来,正想着怎么处置骆妈,收着两个坏消息。
大概是心理已经有了准备,程绣锦倒也没显得太过吃惊。
细想想,她虽非皇家人,但能不能嫁太子,却全是在庆祥帝的身上。
而且,陈皇后也定然是不乐意的,不过是借她生事,绝不可能坐看太子得手。
她又有什么可愁的?
只怕宫里那对帝后,在哪儿博弈的同时,比她还愁呢。
尤其是陈皇后,又想让太子生事闹腾,又不想让他得手了,直将她父亲给拉入东宫,伤透了脑筋呢。
程绣锦觉得,她现在要提防的人,应该就程仪了。
她就不信程仪一点儿都不知道。
计家那小郎君,程绣锦让人查了下,说是长得极英俊的。
家里是走海上贸易的,英俊多金且年岁相当,便就是为在京上站稳脚根,也不至于非程仪不可。
经此一事,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有猫腻的了。
程绣锦一声冷笑,据她所知,太子两位侧妃中的一位,便就是户部侍郎的小女儿。
可不正管着这些个商户?若说没有黏连,说出天去也没人信。
吃过了早饭,程绣锦便就让人传了外院管家过来,大至与他说了下昨儿她查出来的问题:
“好在管库的尽职,骆妈所能动的,也不过是虚报往边送传送数目,有刘叔看着,倒也没让骆顺生坏了侯府的名声。
现已经闹得淑人都知道了,就麻烦刘叔送官吧,咱们家不兴私法,随官家处置。”
靖边侯的外院主管姓刘,今年四十多,本是靖边侯手下的士兵,土生土长的边关人。
因打仗伤了腿,而家里因外边劫掠频繁,也无族中兄弟相持,又有嗷嗷待养的妻儿,靖边侯就留他们一家在边关府上。
后来封侯建府的时候,就将他带回京,其实不是侯府的仆人。
此人的好处,就是颇读过些书。
他婆娘,便就是跟着程绣锦四个婆子中的于妈。
刘先生自然满口答应说:
“还请姑娘放心,小人这就去处置。但既然说到这儿了,小人也免不了要为自己辩白辩白。
不是小人知情不报,毕竟看淑人的面子,再一个疏不间亲,小人虽没说,但也时刻看着他们家,不让生出事来。”
程绣锦忙抚慰刘先生说:
“刘叔说得正是这个理,所以我也没怪罪刘叔的意思。刘叔只管去办就是了,淑人哪儿我来说。”
而王淑人哪儿,既已经听了新雪的话,现再听程绣锦跟她细报,虽也是叹息连连,但到底没为骆妈求情。
王淑人虽然念旧,但与儿子比起来,自然还是儿子更亲了。
83 可惜
然后,日子倏忽到了初十。
中间太子妃这头才薨,还没等下葬呢,太子竟就明目张胆的与庆祥帝说,要娶程绣锦为正妃的事。
竟是半点儿都不知要避讳一下。
似全没想过,他如此举动,会不会让人怀疑太子妃的死。
果然庆祥帝大怒,一面让礼部、宗正主持太子妃丧仪诸事,一面却派了怀时与内司的人,彻查太子妃的死因。
正常来说,庆祥帝既是发怒不见他了,太子便就是想争辩自己的清白,也要上折子陈情,细细剖析才对。
再有胆子小的,只怕已经闭门反省,上请罪书了。
可太子竟冲进宫中,与庆祥帝当面对质起来,直气得庆祥帝传了太医。
程绣锦听得此事,简直觉得太子的脑子,也就约等于无了。
好在初十时,太子妃因年纪轻轻去世,停灵不久,丧事已过,要不然,也是要改期的了。
然后,这个笄礼办得,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笄礼最起码的,也要父母主持。
可世子与柳氏夫妻,无一人到场,便就是三个儿子,也没一个出现在南厅的。
靖边侯借口有公事没去,程延书两兄弟也没去,借口自然是要上学。
程绣锦与侯夫人却是没有借口,又不似世子那边,曾经闹翻过,若是不出现,老太太肯定是不干得。
因有孝道压着,即使十分的不乐意,仍旧是到场了。
而按理说,正经的及笄礼,是要在祠堂举行,可因出了偷窃事件,程九公没让。
因此上,只能在延恩伯府南厅上举行。
族中也来了不少女眷,因吉时未到,大家伙就在南厅上聊天。
而该父母坐的位置,由庶出的大爷和大夫人坐着。
程绣锦跟着侯夫人见了一圈礼,便就被撵到净室里,陪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吉时的程仪了。
不管闹成什么样,外人眼里,她也还是长姐。
这净室是南厅耳房,程仪着采衣采脚,长长的头发散着,姿态端庄地跪坐在地中的一个锦垫子上。
因着之前,她房间里但凡侯府那边的东西,全部都被抄拣走了,因此,程仪今天衣服料子,十分普通。
房内燃着香,香气醇厚中带着丝糖味,明显是宫中香,程绣锦勾了勾唇。
程蕙也在房内,正在饮茶,见程绣锦进来了,笑说道:
“长姐怎么这会儿工夫才过来?该不是惭愧吧?要依着我说,长姐也是得着急了。
现如今,眼看二姐已是赶前,长姐总不能让我也赶前吧?”
瞅了眼程仪,程蕙笑盈盈地说道:
“人都说,姐姐被妹妹越了不好嫁,长姐才回来时,我还当长姐是带头巾的女子,却原来这样好性儿,原是看我走眼了。”
司玉倒了茶来,程绣锦伸手接了,却没喝,只放到了一边的小几上,笑说:
“我性好不好再说,我原还当三妹的性儿不好,这什么都能让,我还头回听说,还有让父母的。
今儿个出面主持及笄,出嫁也不远了吧?族中的人都知道大伯的女儿是谁,外面来的客人,可就不见得都知道了。
明儿传来传去的,再传出大伯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却不知道会耽误谁?”
程蕙脸子果然落了下来,对于今天大爷和大夫人两个,为程仪主笄的事,颇为不满。
但他们本就指着伯府过活,哪儿敢跟老太太叫板?
老太太点了他俩个,再不乐意,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得做出个高兴样来。
程蕙猛地坐直了身子,侍候她的丫鬟及时说:
“三姑娘,大夫人让奴婢喊姑娘出去,说是有话要交待。”
哪是有什么事?不过是大夫人知道自己女儿性子,怕她在里面,跟程绣锦吵起来罢了。一早就叮嘱好的。
程蕙显然也猜着了,气哼哼地瞪了程绣锦一眼,终在丫鬟的催促下走了。
程仪笑说:“长姐快别跟三妹一般见识,她一惯就这个脾气。要是跟她计较,哪儿能是个头呢?”
说着话,程仪端起那杯茶,递到程绣锦面前:
“长姐喝杯茶消消火吧,今儿只怕是妹妹呆在伯府里,最后一个大日子了,往日妹妹不懂事,总惹长姐生气,还请长姐大人有大谅。”
程绣锦接了茶也不喝,仍旧放回一边小几上,唇角一勾说:
“你这人一惯的有些小聪明,又喜欢拿人当傻子,今儿你燃的是建宁宫中香,配料名贵且工序繁琐。
以着二妹妹的财力,显然是买不起的了。”
程仪勉强笑了笑,说道:
“长姐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妹妹是没有,可计郎家底雄厚,却是一惯出手大方的。”
程绣锦似笑非笑地瞅程仪说:“所以,这香是计家特意送过来的了?”
程仪面上一僵,又想过了会时间,却也笑了起来说:
“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计郎对妹妹一见倾心,送个把香又算得了什么?计郎听说妹妹遭遇,与妹妹说,往后到了他家,任着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说他家虽是商户,却是日进斗金,多少年进京赶考的举子的路资,都是打他们家借的款。”
程绣锦笑说:“那倒是可惜了。”
程仪不解地问:“长姐此话何意?可惜什么?”
程绣锦眉眼弯弯地瞅着程仪,笑说道:“可惜这么富的人家,妹妹却是嫁不进去了。”
程仪胸有成竹地笑了:“长姐便就是嫉妒妹妹,却也不能这么说话,难道上次的事,长姐还没死心?
就是长姐出身高贵,是侯府的嫡女,却也不能万事把控,计郎心悦妹妹,长姐又为之奈何?”
程绣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所以我说,妹妹总拿人当傻子,上次赏花宴上我说的话,想来妹妹也是半点儿都没往心里去。
若香里加些料,就能将我药倒,我也早回不到京了。”
程仪面上一惊说:“长姐别冤枉人。”
程绣锦挑眼,直视着程仪,嗤笑一声说:
“你就喜欢自做聪明,你以为三处下药,要混在一起方才起药效很高明?”
程仪虽是强自镇定,但眼晴里却已露出慌乱来。
84 圣旨
程绣锦往程仪身上闻了闻说:
“你跟这房里的人,都带了同一香料,她们又站连雁她们身边,就以为能一网打尽了。
那你猜,我娘会如你所愿的上当吗?”
她娘要是那么容易上当的话,还如何襄助夫君?
司玉一看情况似乎不好,便就想要拽身上的香囊,却已经被连雁给控制起来。
程绣锦笑说:“见证那位计郎真心的时候到了,毒害嫡姐,以下犯上,大夏律杖一百流边一年半……”
程仪听说到这里,便就知道事败了,司玉都不能做什么,她身上的东西,更是不能平白销毁。
却没想到,程仪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挪动两下,就跪到程绣锦地跟前,哭说:
“妹妹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还请长姐原谅妹妹这一回,妹妹发誓,以后再不敢动歪念,将长姐做母亲般侍奉。
长姐,妹妹真知道错了,长姐若是不想见妹妹,妹妹出嫁以后,绝不到长姐的面前走动,给长姐添堵。”
程绣锦没动,对程仪笑了笑说:“可惜晚了,这时候已经有人报案去了。”
程仪见说不动程绣锦,想到自己了幸福就在眼前,却是终归不能够了,不由得恶从心头起,说道:
“那长姐知不知道,是谁给的妹妹……”
然而,还没等程仪将话说完,朔雁上来,打从后面反剪了程仪一只胳膊,也捂住了程仪的嘴,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程绣锦笑说道:
“我知道那么多事干什么?难道妹妹没听说过一句,这人要是知道的越多,便就会死得越快的话吗?
我不想知道别的,只要知道妹妹要害我就行了。”而且还害不到。
突然门被打开,常妈却带了两官媒婆进来,两人均都三十多岁,想是难见贵人的。
她们进来,没先顾着控制程仪,反倒是先抢着给程绣锦行礼:
“大姑娘吉祥!”
原来,这官媒婆不单管说媒,却也帮着县衙拘留女犯,若一时未定罪的,她们下处,便就是暂时的监号了。
程绣锦点了点头说:“先将她嘴绑上,免得胡说,再带累着二位。”
程仪一见这两,便就急挣扎起来。
可那两人也是久干这个的了,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程仪给绑了个结实,压着就要往外面走。
还没等出去,外面一阵的吵吵,老太太跟前的王妈跑了进来,面有喜色地跟程绣锦行礼,报说:
“老奴不敢妨碍公事,但宫里来人,说让二姑娘去接旨呢,衙门里的人都回避了,人在前厅上,就等二姑娘过去呢。”
那两媒婆一听这话,连忙地放开程仪,一脸后怕地说:
“这位姑娘明鉴,可不是奴婢有意的难为姑娘,实是奉命行事。”
司玉也被放开,急冲过去帮程仪整理头发,主仆两个,气势都为之一变。
程仪穿上一边备用的衣服,瞅着程绣锦说道:
“只怕这次,又叫长姐失望了,计郎对妹妹还是有情的。”
程绣锦虽心下奇怪,据她爹所言,庆祥帝最近都不见太子,姓计的便就是想救程仪,却也应该没门路。
难道是求到户部侍郎哪儿了?
可这事,能闹到庆祥帝哪吗?可不是都失心疯了吧?
但面上却一点儿不显,程绣锦只淡淡说道:
“我劝妹妹还是别高兴得太早,还是先听圣旨是什么吧。”
南厅上的众客人,此时已经全都避让出去,自老太太延恩伯之下,便就是世子与柳氏并他们的三个儿子,也全都过来了。
传旨太监也是熟人,正是大太监怀时。
程绣锦出来,便就凑她娘的身边,娘俩个虽没说话,却也目光交流了一下。
众人跪下,怀时也不啰嗦,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延恩伯之母王氏,毫无妇德,为母失慈,竟敢混淆程氏血脉,与之相比,实是七出不足恶,大逆或堪比。
朕念尔为老妪,不宜施刑流放,便就地重习妇容妇德,待它日勘验后,再容尔出外行走。
程仪既非程氏血脉,着令即刻送还其生父家里教养。
钦此!”
众人谢恩,老太太到底活得年岁大了,虽是变相给圈禁了,因不用离家,倒也将心态给调整了过来。
而程仪就不行了,这么一弄,她连伯府庶女都不是,谁可知道,她原来的家是哪一个?
程仪满脸泪地瘫坐到地上,茫然地去瞅众人,然后快速往老太太哪儿爬去:
“老太太……老太太……”
早有小当过去,将程仪拽至一边。
怀时将圣旨收了起来,却又对程绣锦说:“程大姑娘也接旨吧。”
???
程绣锦不由问道:“还有我的圣旨?不去我家里宣吗?我父亲没在!”
怀时笑说:“不碍事的,程大姑娘就接旨吧,陛下都已经预料到了,知大姑娘今儿会在伯府,让咱家就便宣读,不用再去侯府了。”
众人也才起来,就又都跪下,陪着程绣锦听圣旨。
怀时就又从小当手里,接过一玉轴圣旨来,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竟是一道赐婚圣旨。
五皇子已封了福王,封程绣锦为福王妃。
程绣锦……
庆祥帝对她到底是有什么误会?她不喜欢五皇子那种,面冷嘴毒心狠的男人!
她喜欢文绉绉的小郎君!
侯夫人见程绣锦呆愣愣的,忙按着她谢了恩。
圣旨是世子接的,递给他的长子,让快送到祠堂供奉起来。
柳氏忙让人拿了一袋金豆子来,递到世子的手里,世子递给怀时。
因这是喜事,怀时倒也不用急着回宫中复命,又将近中午,世子请怀时去小厅那边吃饭,是要留饭的。
伯夫人也乐得拿出银子来,让她们住的西院小厨房那里,弄些上得了台面的吃食出来。
柳氏就给侯夫人道喜,又捏了捏程绣锦的腮帮子说:
“倒是你的造化了,虽我听说五皇子性冷,但总比多情的好,将来你嫁过去了,用着温柔小意,慢慢地煨……”
说到这儿,柳氏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程绣锦温柔小意什么样。
85 想通
柳氏倒是想到了,京中人给五皇子和程绣锦起的名号,说他们俩是京城双煞!
……
可不知庆祥帝是怎么想的,给这两人赐婚?
柳氏几乎想像得出来,福王夫妻以后一起出行,京中人的反应。
只怕都不用喝道的,就能瞬间肃清道路,家家关门闭户吧!
然后,柳氏就想到成亲之后的回门,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他们做为娘家人,该如何接待这位杀神!
老太太听得家里要出个王妃,却是得意起来,才刚要往前凑,便就上来个宫中嬷嬷拦住了。
那嬷嬷笑说:
“老太太还是移步吧,若还不回去,只怕是抗旨了。老奴奉了皇后娘娘旨,过来教老太太重修妇德,还望老太太别为难老奴。”
以为仍在自己家中,那圣旨对她无碍的老太太……
程仪却也跟着进了南山居,一则几个太监吃午饭,再则也是给她们告别的意思。
而京城令衙门那边的人,此时却是已经走了。
庆祥帝这圣旨下得既及时又蹊跷,也算是拦着,不想让闹开的意思。
看着那些本是为她及笄来的客人们,此时已经改弦易辙,为程绣锦庆贺起来,程仪几乎是要气死了。
但她却也知道,此时程绣锦已经是在云端,而她却是低到了泥里。
两人本就天差地别,此时却已是云泥,程仪也只能将心底的恨,深深藏好,想着若有机会再报今日的羞辱。
而她此时首要的,却是要笼络住老太太的心才行。
头离开前,程仪回头,正瞅着大夫人领着程蕙,围着程绣锦奉承,满脸谄媚的笑。
程蕙却是十分的不耐烦,抿着唇只不出声,一脸愤愤表情。
见程绣锦笑得勉强,程蕙就觉得程绣锦虚伪,当着众人面虽没出言讥讽,却也是撇嘴以示不满。
自己的女儿,哪儿还有不了解的?
侯夫人满面笑容地带着程绣锦,无论家里外面的,与众家夫人都寒暄了一遍。
方才借口要与王淑人报喜,千万告罪地离开了。
然后又让众人一定要吃了午饭再走,由伯夫人、柳氏代表她们做陪。
等娘俩个坐上马车,侯夫人免不得叮嘱程绣锦说:
“你的性子野,我跟你爹原是想将你低嫁,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赐婚圣旨已经下了,再不可能改的了。
不是爹娘不疼你,只咱们一家的性命呢,你可别给我想什么幺蛾子出来。”
程绣锦不由嗔怪说:“娘怎么看我呢?女儿是那等天真的人?”
侯夫人爱怜地摩挲程绣锦的额发说:
“其实赐婚了也挺好的,嫁福王总比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你一个不小心,真着了人的道,被谁算计了做妾的好。
皇家侧妃,说白了也还是妾,只你既嫁入皇家,就要想清楚了,别看福王现在是光棍一个,便他就是不好色,这定额也是两个侧妃的。
千万别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你也别拿他当成你的夫,而是当成君,君主的君看待,也千万不能捏酸吃醋。”
程绣锦抿了抿唇,说:“女儿知道了,就是当成上封对待。”
侯夫人脸色暗了暗,终还是说道:“女人一但动了心,便就不容易知足,开始求全责备。
福王虽不得宠,但到底却还是凤子龙孙,平常夫妻吵架了,男人气急了还可能动手,更何况那个身份,娘只怕你吃亏。
你既动了心,他便就是故意多去侧妃的房里两回,也够你气个半死的了。
与其以后可能会伤心,不若一开始便就不动心。
将来你生了儿子,只一心养育儿子。
娘说得这些虽非经验之谈,可看看伯夫人还有你祖母,儿子可比男人可靠多了。
探兰虽非什么好人,对伯爷也没那么上心,她是妾,倒也无可厚非。
可大爷自己立不起来,看她最后结果多可怜?”
多年存下的钱,全都被搜走了,虽是被儿子给买了过去,但仍住伯府上,不主不奴的。
大夫人看着面上和气,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开始,探兰也想学王淑人,将规矩立起来,做大房那边的老祖宗。
大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婆媳两斗了几回法,闹到大爷面前两次,探兰都没得着好,终于老实了。
要侯夫人说,探兰就看不清形势,大爷年近四十,却一事无成,指仰老太太、世子过活呢。
便就是满心孝顺,却也不敢闹到明面上,他要顾忌伯夫人。
而大夫人出身商户,却也不是累家过万的那种大户,当初将大夫人嫁入延恩伯府,便就想借伯府的势来着。
而老太太则是贪大夫人娘家的钱财,等他俩成亲了之后,两边却都觉得上当了。
图势的,延恩伯又哪儿有势让人依凭?图财的,京上正经的商家大户,哪个不都是有依凭起的家?
等结到延恩伯府上来的,便就是有些家财,却也有限。
但到底的,大爷比着大夫人不如,最起码大夫人回娘家了,还能从父兄哪儿,寻摸些钱出来,大爷却是完全指着两弟弟了。
正可谓那句,靠谁不如自己立得住!
程绣锦低头思索片刻,到底是个聪明人,虽一时没想开,却也是一点就透。
等再抬起头时,程绣锦已是一扫先前的阴霾,与侯夫人笑说道:
“女儿已省得了,像爹娘这样,才是难得,女儿与福王殿下明儿成了亲,若是过得个相敬如宾,就已经是圆满了。”
哪个母亲不想女儿幸福?可偏偏就是嫁入了天家,那等人家,哪儿是个谈情的地方?
侯夫人免不得强颜欢笑地搂住程绣锦说:
“我儿能想明白就好。”
娘俩个回到侯府,又见了回王淑人,王淑人已经听说此事,见着程绣锦,也是长吁短叹,一片哀愁。
然后左右支近的人家,听说程绣锦被赐婚,纷纷派人送来贺礼,侯夫人就又忙了起来,让程绣锦回无风居去,也不让她管家了。
等到下午靖边侯回家了,娘俩个才知道,庆祥帝怎么会无端下这么两道圣旨。
86 欢歌
事情正如程绣锦想的那样,陈皇后的根本目的,是让太子失爱于庆祥帝。
若太子真娶了程绣锦做正妃,她可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上,就不可能让太子碰到程绣锦。
至于闹到庆祥帝哪儿,自然也是要个技巧,绝不可能是陈皇后自己,热刺啦啦地去跟庆祥帝告状。
陈皇后思来想去的,便就将主意打到许贵妃头上了。
许贵妃虽没与陈皇后合谋,但她俩此时的目的却是相同的,只要太子不倒,她们谁的儿子,都无出头之日。
所以,许贵妃虽知陈皇后是在利用她,却也甘之如饴地去办了。
她身居内宫,娘家又无一有出息可用之人,许贵妃便也就只有使唤安王了。
如若不然,许贵妃又何苦安排杨安业娶程绣锦?
那日许贵妃跟兴平伯夫人讲明白,也是看杨家父子,果真是一无是处,不堪大用。
而安王自封王建府,当初选伴读时,安王妃就安了心思,因此,安王身边,也有几个玩伴清客,闲时哄着安王玩,有事给出个主意。
安王得了他母亲送来的消息,便就与那帮子人商量,就有人给他出主意:
“这事关太子,陛下最近虽生太子的气,但对太子还是报有希望的,若王爷出面的话,只怕会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要依小人看,这事不若让别人来,王爷坐收渔人之利,方是上策。”
想法不错,安王摇头说:“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事,才会落他头上来。
那人笑得胸有成竹说:
“王爷听小人说,其他王爷是不会做,可五殿下呢……”
没等那人将话说完,安王已经将头摇成个拨浪鼓:
“本王是真心想与五哥交好,不好利用,我五哥忠直,却不是傻子。”
那人顿了下,显然没料到安王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完就摇了摇头,觉得安王还是天真了些。
但他并没放弃,眼珠子转了几转,笑说道:
“小人知王爷是真心想与五殿下交好,这怎么能说是利用呢?
王爷想想,就目前看,五殿下与那位子绝对无缘。小人也听人说了,在船上时,五殿下说得那一番话。
小人说句僭越的话,五殿下身边没个像样的长辈指点,想法还是幼稚了些。
若真什么都不做,只等的话,远得不看,单看显王,先帝时就保持中立,抱得可不就是五殿下的那种想法?
接下来的话,小人就不该说了,袭嫔故事,王爷不知听说没有呢?”
袭嫔本是显王的爱妾,也不知道谁跟庆祥帝进言,说显王爱妾长得国色天香,十分美丽。
那时庆祥帝也是才登基,正是想要立威宗室,便就让人带进宫来,果然生得不错。
一道圣旨下去,先是让出家做女道士,一年之后,便就被封了个美人,之后生了七皇子,封了袭嫔,显王连吱都没敢吱声。
显亲王比庆祥帝小了八岁,即使如此知趣,却也未满六十,于两年前薨逝了。
说了半天,显然还是显王更加触动安王,连夜就去了皇子府。
庆祥帝儿子不多,大多又已封王建府,此时这里也只住了五皇子,还有个才十三岁,就袭嫔生的七皇子。
安王也在这儿住到封王,自是知道这里边的人,自来都是捧高踩低,极为势利的了。
那些人看安王进来,早有人去通知掌事太监,掌事太监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挂着谄媚地笑说:
“前儿小人看喜鹊在枝头上叫,还寻思着这儿哪有好事?
却不想,原来是王爷贵脚踏贱地,却不知是什么风,将王爷给吹来了?”
安王迈着四方步,随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说:
“本王有事要找五殿下,你们都给本王躲远点儿,少往跟前凑。”
那太监接了银子,侍候安王更加的殷勤,一路将安王送到五殿下住的院子,又叮嘱手下闪开,才喜滋滋地离开。
安王让手人守着门,在门口就喊:“五哥、五哥!”
五皇子没出来,倒是迎出一位十五六岁年纪,着绿衣的姑娘,一见安王,笑迎迎行礼说:
“奴婢见过安王殿下,五殿下正吃饭呢,王爷别见怪。”
安王大奇:“你是谁啊?我五哥这儿,什么时候有女人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那姑娘就笑说道:
“王爷自封王建府了之后,这还是头回来这儿吧?奴婢在这儿侍候也有一年多了,也没见过王爷呢。
奴婢名欢歌,再给王爷问声好了。”
这欢歌十分会说话,逗得安王看到坐桌前吃饭的五皇子,还笑说:
“难为五哥不喜出去,原来房内藏了个解语花。”
五皇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有话说。”
欢歌很有眼色的带着小当退了出去。
安王坐到桌前,到底还是心虚地咳了声,方才说道:
“现今有件大事,想请五哥随我一起,我也不瞒着五哥,就直说了,是关于太子殿下的。
五哥也知道,太子最近动辄得咎,急慌了神,听说查太子妃去世,好像有些眉目了,他就病急乱投医起来。”
五皇子:“直接说事。”
……安王如坐针毡地动了动,咬牙直说道:
“就我听着信,太子殿下要算计着娶靖边侯之女。他不是才被父皇训斥过?就想要用些非常手段。”
五皇子脸色未变地说:“既是如此,咱们连夜进宫,报与陛下知道。”
安王:“五哥怎么会如此天真?
咱们没凭没据的,就这么直接报到父皇哪儿,要查实了还好,若没查实,咱们免不了落个诬告太子的罪。
我知五哥忠直,可也不能冒撞了不是?咱们既为臣弟,更不能看着太子做错事!”
五皇子皱眉撂下筷子问:“那你说要怎么办?”
安王就往五皇子跟前凑了凑,笑着将自己的打算,如此这般地与皇子说了,道:
“这样子,咱们一来可以阻止太子犯错,二来便就是闹到父皇哪儿,咱们也有理,父皇也不好发落咱们。”
五皇子想了想,却说:
“依着我看,要不还是告诉靖边侯,让他防着些。”
87 感动
……哪儿能这样?安王急说道:
“五哥可也不想想,靖边侯再得父皇看重,对上太子,也只有俯首称臣的分。
再说了,明儿靖边侯要上朝,伯府那边宾客又多,程姑娘是个……”
“弱女子”三字,安王颇觉有些亏心,实在是说不出口,咳了声,便就换了个说法道:
“便就是程姑娘厉害,也搁不住下药啊。”
五皇子深瞅了安王一眼,问他:“这主意谁给你出的?”
安王有些心虚,哼哼唧唧不肯说。
五皇子起身,阴沉着脸说:“回去就将他杀了吧。”
???
安王几乎跳了起来说:“五哥若不想去就直说,何必迁怒他人?”
五皇子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安王说:
“咱们先不说事不如意,该怎么办,就先说说,便就如你所想,太子失爱于陛下,你以为,陛下会立时废了太子?
这总是要个过程,就依着目前陛下对太子的容忍,只要他不逼宫,陛下很难下决心将他废了。
再一个,便就是太子成功被废了,依着你看陛下会立谁?朝臣会极力让陛下立嫡子。
便就是立所爱,你在太子被废上参了一脚,陛下对你的观感,只怕不会太好。更何况,你似乎忘了,太子还有个同母弟,晋王呢。
我看他万事不出头,却也有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意思。
你既非嫡也非长,何苦与人做嫁衣裳?”
虽然五皇子点破安王心思,让安王一阵脸红,但他却也听明白五皇子话里意思。
五皇子挑帘子进到内室,安王跟了进去,就听五皇子又说道:
“我不知道是谁向你提的建议,我猜那人不外乎是皇后的人,因为此时,迫切想要拉太子下马的,除了皇后再没别人。”
想起给他出主意的人,安王的脸也沉了沉,说:
“他是我的伴读,当初选上的时候,贵妃已经很小心了,他家与谁家都没有粘连,怎么会……”
五皇子摇了摇头说:
“那又有什么?没粘连可不代表他们的立场,便就在你这一边。你看朝堂上这么些年,多少个提议废太子的。
难道都与皇后恪王有关系?我读书少,却也知道,前朝多少皇帝立嗣,都卡在了嫡庶上?
便如有天可汗之称的唐太宗,为了立少子李治为太子,被群臣逼得,只能演一出自杀戏,让臣子不得不从,可见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并不看黏连的。
更何况,还有一帮人,整天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要我说,直接杀了省事!”
安王下不去手,便就转移话题:“程姑娘哪儿,咱们就不管了?”
五皇子看出安王心思来,却也不点破,说:
“既然你们全都不好出面,当然由我来了,今天已经晚了,这会儿宫门已经落锁。
明天你使人盯住太子,我进宫与陛下说,若陛下问我,我就说听你说的,陛下问你,你就将给你出主意那人供出来。
就说你是听他说的,并将他是如何给你出主意的,详细与陛下学了。
然后,你就说你拿不定主意,这才找我来说,剩下的也就不用管了,陛下自会将他处置了,还半点儿连累不到你身上去。”
安王听了,大为感动说:“父皇万一移恨于你怎么办?”
五皇子嗤笑一声,并不以为意地说:“便就没这事,陛下也没看我顺眼过。”
安王离开皇子府时,在心底暗暗下决心,若他真能登上大宝,定要封他五哥个世袭罔替的亲王!
而第二天正是大朝日,因无大事,辰时中便就散朝了,庆祥帝和着一帮骨干之臣,便就去了勤政殿议事去了。
还没等说事呢,怀时进来报说,五皇子有事求见。
庆祥帝听了,第一反应是:“他来干嘛?”
因为每次见着五皇子,均都没好事,因此,在庆祥帝眼里,五皇子几乎跟那夜猫子没区别。
无事不来!
怀时……回说:“五殿下说有重要的事要报与陛下,求陛下务必见他。”
庆祥帝更不想见了,但一想到自己这五儿子那个狗脾气,还真不敢赌,要不见的话,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宣!”庆祥帝没好气地说道。
怀时出去,没一会儿,便就领着五皇子进来。
五皇子进来行礼,完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还请陛下让众位朝臣回避,等陛下听儿臣说完了,再决定要不要让众人都知道。”
……庆祥帝没好气地说:“你能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人听的?”
五皇子挺直了腰身,朗声说道:
“儿臣是没秘密,可儿臣就不兴听说别人的秘密?就比如说太子殿下的,要这么说,那儿臣就在这儿说了。”
庆祥帝觉得,他要多见五儿子两回,都能折寿。
靖边侯等人去了茶房,庆祥帝没好气地说:“看你要是拿……”
五皇子也不等庆祥帝将话说完,冷声说:
“要陛下再墨迹一会儿的话,只怕靖边侯之女的清白,都要被太子殿下给毁了。”
庆祥帝立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问:
“你说什么?”
五皇子十分冷淡说:“不是儿臣要说陛下,便就是太子殿下有个对不对的,直接说就是了。
哪儿能这么冷着太子殿下,陛下难道不知道唐时的李承乾,因何起兵造的反?因疑生变,前车之鉴还少吗?
还有东宫,陛下就不行好好梳理一番?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围在太子殿下跟前,嚣嚣嚷嚷地挑拨关系,均都想着从中取利。
还用得着儿臣再说什么?太子殿下如今受人挑唆,陛下难道就一点儿都没预料到?
陛下当年因爱立得太子殿下,便就是儿臣冷眼瞧着,也都要以为,陛下对太子殿下失望欲换,更何况太子殿下了。
儿臣只听说过亲王被夺了封爵,贬为庶人的,可从没听说过,当过太子的,是有谁得了善终的。
也难为太子殿下惊惧,便就是儿臣,此刻只怕也要吓死了。”
庆祥帝被五皇子的一席话,说得半晌不语,然后沉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
88 艰难
五皇子便就将太子与计家人的密谋,与庆祥帝说了:
“……便就是六弟哪儿,依着儿臣说,陛下也要好好清一清了。
幸好六弟孝悌,或换了别人的话,只怕已经是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了。”
庆祥帝到底没十分信五皇子,让禁军都尉领着禁军,去那偏僻宅地里拿人,结果将太子、计小郎一齐拿住,方才是信了。
当然了,在那宅子外面蹲着的安王,也被一齐带进宫里。
庆祥帝又问了回安王,安王倒也是听话,便就将五皇子教他的话,跟庆祥帝说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没差的了。
庆祥帝对着太子,真是骂也不是,不骂又十分窝火。
然后,这可苦了靖边侯等一众的大臣,他们因要上早朝不敢喝水吃饭,又跟到勤政殿,本以为说完事就走了。
结果庆祥帝就跟忘了他们似的,他们在偏茶房呆着,便就见得人来人往,可就不见皇帝宣他们。
等庆祥帝终于想起他们,让他们过去的时候,不单五皇子已经被封为福王了,便就是那两道圣旨,都已经发了出去。
众臣皆让散去,庆祥帝独将靖边侯留下,却是半晌不语,饿得几欲发晕的靖边侯……
等庆祥帝终于说话了,靖边侯却觉得还不如不说,庆祥帝说:
“刚刚你应该听说了吧?朕已经封老五为福王,他既是你看好的女婿,朕就送与你,这下满意了吧?”
靖边侯……
陈皇后与许贵妃忙了半天,最终却是以五皇子封王建府,又得一有力岳家做为完结。
当然了,五皇子的那一席话,庆祥帝还是听进去了,过了几日派怀时过去,将东宫上下,好好地梳理了一遍。
靖边侯就觉得隐隐不对,他是军伍出身,绝不信凑巧。
可他暗自将事情细细地梳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五皇子出手的痕迹。
五皇子自幼失恃,又无强力外家扶持,虽说各宫均有各自眼线,但靖边侯敢保证,五皇子绝没有。
眼线这东西,都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埋的,五皇子现在也才十八,哪个眼线,没个十年八年工夫,都埋不下的。
这种情况,在靖边侯看来,要么就真的是凑巧,要么就是五皇子预料到所有人的反应。
若是后者的话,靖边侯想到福王那毫无表情的脸,突然就觉得有些惊悚。
这样的人当女婿!
看好的女婿到手了,可靖边侯突然的却就觉得不香了。
便就是打了将近二十年仗的靖边侯,也不敢说自己料事如神。
若是碰上难以解决的事,也是要跟着军师与众将官,来回的开会探讨、商量,反反复复地推演几番。
即使如此,施行起来,却也是千万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若五皇子果真有如此心智,那五皇子娶他女儿,却也是精心算计来的了!
那么,目的可就不难猜了!
就怕卷入争储之中的靖边侯,心情极为郁闷。
面对媳妇的询问,靖边侯思索片刻,将事情的大致说了之后,却又将他的猜想,也说了。
侯夫人听完后,当既便就怒了:
“这就你相好的女婿?我当初就说不行,你非说女儿最终怕免不了要嫁入皇家的,与其嫁安王,不若五皇子。
要我说,都你在陛下面前乱说话,结果陛下就上心了。
若是咱们仔细谋划,也不见得就没别的选择,你说,这回怎么办?
若他真安了那个心思的话,你不帮他,将来他又会怎么对咱们女儿?若你帮他,他一个光棍王爷,可不是做梦呢吧?
更别说咱们全族几百口子的命,还有女儿的幸福又怎么办?”
赐婚圣旨已下,再说什么都晚了,侯夫人眼睛都红了。
靖边侯忙向夫人赔礼,略沉吟了会儿,说:
“家里那么多人呢,我便心疼女儿,也绝没有不顾别人性命的。婚不结是不行了,但也不是不能谋划。”
见侯夫人眼神迟疑地看过来,靖边侯绷紧了脸说:
“虽说皇家婚事鲜有和离,但也非绝对,唐肃宗就曾和离过。现如今也只有先让女儿嫁过去,再寻机会和离。
之后假死脱离,咱们家不是那等腐儒,没有什么性命是小,失节是大的说法。
到时咱们再细细安排,定使女儿嫁如意郎君。”
侯夫从听了这话,虽没立时展颜,可到底不似先前那般生气了。
靖边侯连忙再接再厉说:
“福王还小,以为自己颇有些心计,几个皇子先斗着,他好从中取利,还真是太天真了。
远的不说,就眼前的两件事,一个是咱们的女儿,能不能顺利嫁入福王府,接下来的算计肯定少不了。
这个咱们倒不用他操心,婚期定在了十月,已经着钦天监看日子了,但这福王府能不能建起来,可就看福王的本事了。
虽有陛下下旨,户部拨款,工部施工,可户部侍郎可是太子侧妃的父亲。
他要是不想拨款,可不是有现成的理由?南边沿海地方,开春那会儿大雨,淹了不少的地方。
北边却又旱,现在已经六月了,却是一滴雨都没下过。
陛下现在也是十分的上火了,北边要是一直旱下去,只怕氐真部牛羊若是没草,就又该劫掠了,边防军备,这哪儿不要钱呢?”
若福王府一直建不起来?
侯夫人问:“会不会婚期往后推?”
靖边侯摇头笑说:“皇子府又不是不能住人。”
侯夫人一听就有些失望,一时的,竟是不知道希望福王府建起来,还是别建起来了。
若建不起来,说明福王的能力不行,可让他们女儿住皇子府,又颇觉得委屈。
侯夫人皱了皱眉,又问道:
“太子妃的殷鉴不远,这位秦大人总该吸取教训,收敛小心些吧?”
靖边侯冷冷笑了声,说:
“若是别人,或许不至于明目张胆行事,但福王虽是恶名满京,只要不跟他明面上发生冲突,福王能如何?
你虽不在朝上,但文官那一肚肠的阴险狡诈,弯弯绕绕,还能不知道的?”
89 误会
侯夫人点了点头:
“可不是,大名鼎鼎的二桃杀三士,传颂千古呢。”
文官动动嘴,武官跑断腿!杀人不用刀,说得可不就是这帮子文臣?
靖边侯叹说:
“此时,单就看福王如何对付了,也别说咱们薄凉,这也不是咱们能帮忙的事情。”
这帮人能将你支使圆了,气得半死,却还无处发泄。
福王就是再生气,还能将户部的人全都打杀了?端的看福王如何弄银子了。
然后靖边侯这边却也忙了起来,虽然之前备嫁过了,但那时是嫁入兴平伯府,这回嫁入皇家,许多东西都要重新准备。
还有程绣锦的及笄,却也得快些办了。
再有,程绣锦原来的嫁衣却也不能用了,尚功局派了人过来,给程绣锦量身制嫁衣。
这还不算完,便就是宫里的那两位贵人了。
许贵妃还差着,虽说安王从中没得什么好处,但他也没出多少力不说,事情完结果后,还得了庆祥帝夸他孝悌。
陈皇后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本来庆祥帝停了太子的职务,这回又带在身边,让继续参与朝政。
本来庆祥帝初登基时,为了皇权稳固,是要培养自己的人手。
可他自己也没有得力外家,心上人也一样,当时迫于无奈,才扶持起陈家。
这么些年,庆祥帝也不是没想过扶持别人家,牛家是就一家,可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牛家又新出事,外戚势力竟仍是陈国公一家独大的局面。
庆祥帝想废后,就有点儿难了,但庆祥帝却也是狠的,继给程绣锦赐婚外,竟一边又下了两道赐婚圣旨。
将陈国公府上的两个嫡女,分别一个给太子做继妃,另一个做安王妃。
庆祥帝如此做为,很明显就是为分化陈家了。
陈国公还能活几年?等明儿继任陈国公,与恪王、慎王可就是表兄弟了,照着女婿,可就差了一层。
陈皇后对于如此结果,简直被气个半死。
一来,陈皇后不可能停止算计太子,二来也是气自己忙半天,却让福王渔翁得利。
陈皇后气闷了半天,却也是计上心来,来了个双管齐下。
却说庆祥帝便就是梳理过东宫,却也是不能将暗线都给清理了的。
而且这一清,庆祥帝清理的,可不只是暗线了,有一个跟太子一起长大的小当,与太子有不正当关系,太子十分宠爱他。
这妥妥的龙阳之好了,庆祥帝没骂他儿子,却直接下命令,将人给处死了。
太子简直就是悲痛欲绝,因是他爹下的命令,太子心理虽愤恨,却也没想过要报仇,就连恨都不敢显现出来。
陈皇后便就让人告诉给太子知道,庆祥帝之所以会梳理东宫,全都是福王从中挑拨的结果。
而另一边,陈皇后借着程绣锦要嫁入皇家为媳的理由,从尚仪局派了两个嬷嬷过去,让她们见机行事。
那两嬷嬷一个姓任,一个姓迟,均三十五六的年纪。
不管侯夫人心理如何想的,却也只能笑着迎进府,然后再送到无风居去。
这两嬷嬷身负使命而来,自与韩妈宋妈不一样,那态度可是倨傲得很,侯夫人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程绣锦了。
一个小丫头骗子罢了!两人均如此想!
侯夫人再不放心,她也不能一直呆无风居,她自己还一堆的事呢。
然后等侯夫人一走,那两个的气焰,立就大涨了起来,站在哪儿,乜斜着眼睛看程绣锦。
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一番,张口宫中规矩,闭口行为举止的,等都挑完了,那位任嬷嬷晃悠着脑袋说道:
“我在宫里,可没少听人说程大姑娘的事迹。
可程大姑娘要知道一点,皇家可与兴平伯府不一样,这规矩上,断不能出一点错的。”
三个雁一脸愤愤不平神色,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程绣锦却只笑着应了声:
“嬷嬷说得对,还请两位嬷嬷不吝赐教,也省得明儿进了宫里,行差言错,这给自己惹出大祸来不说,完再连累了娘家。
到时,后悔可晚了。好赖我还是分得清楚,知道嬷嬷这会儿对我严格,也是为着我好。”
那两嬷嬷被捧得更加的忘乎所以,见程绣锦这儿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又一心想要立起威信,正是瞪眼寻衅。
任嬷嬷得意,却是一眼扫着三个雁脸上表情,立过去骂道:
“好大胆的丫头,宫里规矩,立侍一旁时,要垂手含胸低头,脸上不准有半点表情。
你们在不愤谁?哦,说你们还不听,我看你们不挨打,是不知道长记性了。”
说着话,任嬷嬷转过头来问程绣锦说:
“听说侯府上有刑室,依着我说,姑娘也别舍不得,这三个也要送进去收拾下,才会老实。”
程绣锦笑吟吟地坐哪儿,倒也不动气,只慢声地问了句:
“咱们先别说她们三个了,我现今有一事不明,还请两位嬷嬷赐教明白,她们仨是下人,那两位嬷嬷可是什么呢?
按道理说,我与福王殿下虽然还未成亲,怎么着,也应该算得上是准福王妃了吧?
两位嬷嬷打进来,便就在哪儿颐指气使的,难道这就所谓的宫里规矩?
我就是少进宫,两位嬷嬷也别骗我,我要真跟两嬷嬷学规矩了,是不是明儿见着皇后娘娘,也如两嬷嬷这般没上没下呢?”
最近,程绣锦的心情,可谓是十分的不美丽了。
她才十六岁,便就是有她娘事先教导,可到底是心怀旖旎的年纪。
福王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程绣锦多少的,对于婚后生活,还是报些希望的。
等侯夫人与她说,他两的赐婚,有很大的可能是福王算计来的时侯,程绣锦想到的,自然就小时他俩宫中相遇的事了。
然后很自然的,程绣锦便就脑补了一出,因她小时候无心善举,令五皇子对她念念不忘了。
一时的,程绣锦脸就红到耳根子了。
正严肃说事的侯夫人当时十分奇怪,琢磨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忍不住她:
“好好的,你脸红什么?”
90 交手
程绣锦还是小姑娘呢,肯定不好意思说,忙假意用手当扇子呼扇着说:
“天太热了,娘不热吗?”
侯夫人笑说道:“这都夏天了,能不热么?”
瞅了眼室内的冰盆子,再自己感觉感觉,侯夫人不由叹道:
“还是小孩子的火力壮,我可老了,觉得还可以呢。等一会儿娘走了,再让她们给你送些冰来。”
程绣锦含糊答应着,却早已心不在焉起来,心想福王虽人冷了点儿,嘴毒了点儿,要她好好跟他过,就武力来说,他俩还挺般配的。
可不般配,京城双煞白叫的?
想到自己前一阵子的艰难,又想着福王一片痴心,程绣锦的心都飞了起来。
而侯夫人那时正是满肚愁肠,一面是一招不慎,程家几百口子的性命,一面是女儿的幸福。
便就是谋算让女儿合离,可到底还是不想让女儿经历坎坷。
因此,侯夫人也没注意到程绣锦的变化,就继续说道:
“上回娘跟你说,让你将他当成上封对待,此时怕是不行了,他这般谋划,还不是看中你爹手中的兵权了。
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你先暂时嫁过去,明儿娘就偷偷给你配药吃,留下孩子总是个牵扯……”
程绣锦那颗飘扬的少女儿,“吧嗒”一下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又如被人当头一盆凉水浇个透心凉。
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福王根本不是心理有她,而是冲着她爹来的。
程绣锦在心底,生生怄出一口血来。
虽然一惯心底能放得下事情,半点儿没让她娘看出来,可程绣锦自己在哪儿觉得尴尬,或也是知道真像后,有一丝恼怒。
因此,程绣锦此时正是有火没处发的时候,没成想,这两嬷嬷却就撞了上来。
打从听说她俩个要来,程绣锦便就将手捏得“嘎巴”直响。
她可不就等着这两个呢!
偏这两还没眼色,来之前也不向前辈打听打听,或是初来乍到的,先委婉地探一探虚实。
竟就异想天开的以为,只要她们声势够了,就能威吓住她?
她的那些丰功伟绩,难道就一点儿都没传到宫里?
按理说不能啊!
那两嬷嬷被程绣锦的话,给问了个哑口无言,但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便就是没理,也还有气势呢。
迟嬷嬷冷冷一笑,说:
“哎哟,原我在宫里的时候,听人说程大姑娘手脚上的工夫了得,却原来这口舌上的工夫,也十分了不得呢。
可程大姑娘似乎是忘了一件事,咱们过来,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过来教导程大姑娘规矩的。
别说程大姑娘此时,还不过是准王妃,便就是太子对太子太傅,那也是待之以师长之礼,却是半点儿不敢轻慢了的。
怎么,准王妃娘娘这还没嫁进福王府呢,便就开始连皇后娘娘的账都敢不买了?
还请准王妃娘娘明示,咱们是哪里惹得大姑娘不快了,也好给大姑娘赔礼。
明儿保不齐的,咱们就要依靠准王妃娘娘照拂了呢。”
说完这话,迟嬷嬷还给程绣锦行了个礼,那讽刺意味可就十足了。
呵,以为扯着陈皇后的大旗,她就怕了她们?
程绣锦瞅着迟嬷嬷一勾唇,问道:
“照拂可不敢当,既嬷嬷动问,那我免不得问嬷嬷一声,这太子太傅见了太子竟不自称臣,而都你我相称?”
迟嬷嬷一噎,没想程绣锦小小年纪,竟就是如此的会抓重点,她们倒是小瞧她了。
原她们在宫里时,听说程绣锦的那些事迹,只当她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将门虎女。
就只会一个不高兴,喊打喊杀的,宫里这种直脑筋得多了,好对付得很。
却没想到,心眼子竟也不少!
两嬷嬷一同后悔起来,她们还没摸程绣锦的清底细,便就鲁莽行事,让程绣锦抓到把柄。
一面心底庆幸房内此时没别人,迟嬷嬷转了下眼珠子,飞快说道:
“大姑娘这就不懂了吧,这外朝与内宫还是不同,咱们都是贵人跟前侍候的,哪能跟朝臣们都一样呢?
宫里贵人一惯宽和,见咱们侍候得尽心了,自是与那夯奴不一样对待,给做脸准许你我相称,显得关系近密。
这本也没什么的,等明儿大姑娘进了宫,就知道了。
大姑娘快别少见多怪的,若让人听着,反倒是惹人笑话无知。”
反正等明儿进了宫,程绣锦敢这么说,受罚与她们什么关系?若问起来,只不承认就好了。
迟嬷嬷在哪儿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见程绣锦支着下巴问:
“是吗?”
半天不敢吱声的任嬷嬷也忙附和说:
“若是咱们规矩不好,怎么会被皇后娘娘选派过来,教导大姑娘的宫中礼仪?姑娘就放心吧,再没错的。”
迟嬷嬷就想岔开这一话题,眼珠子四处乱转说:
“离着成亲也没多少日子了,不若现在就开始吧,咱们就打走路开始,大姑娘?”
程绣锦果然就站起身来,那两嬷嬷很快交换了个眼神,却就听程绣锦说道:
“我看不急,这坐立行走虽然重要,刚迟嬷嬷不也说了,宫里贵人们都十分的宽和?
我想着,既是如此,行为上既便有些瑕疵,不离恭敬二字便可。
但这自古以来,却都有祸从口出之言,前隋名将贺若弼的爹贺若敦,头死用锥刺贺若弼的嘴,也是警告他这一道理。
可见这说话的重要性。我家里也算功勋之家,府上百十来口人,却没一个敢跟着主子你我相称的。
既两位嬷嬷说了,贵人如此,那咱们不若就再请个宫人问问。
两位嬷嬷既是皇后娘娘派来的,那就皇后娘娘宫中的福成公公,二位嬷嬷觉得如何?”
迟嬷嬷色厉内荏问:“这么说大姑娘不信我了?”
程绣锦笑问:“我就不信了,又能怎么样?”
迟嬷嬷立马就要往外走:“既如此,那咱们就回宫里去,还请皇后娘娘另派高明。”
三个雁听得此言,均都慌张地瞅程绣锦,程绣锦拦都不拦地说道:
“那就慢走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