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克定祸乱
赵云在山顶俯瞰下方的树林，身后以凌利为首数名随从披甲执锐，杜路也走了过来。
“走吧。”赵云拍了拍衣服，向山下走去。关平领兵把赵云送到山下，离树林好一段距离才打住，目送着赵云进入五溪兵驻扎的范围。
赵云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带上之前两溪归顺的首领。走入林中，两边瘫坐的五溪蛮兵见到赵云纷纷警戒。经历赵云与张著前后两次冲杀，五溪兵已经筋疲力竭，握着长锤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凌利握紧了佩剑，随从紧紧地跟在赵云和杜路身后。赵云径直走入林子，到了林中，那里围坐着沙摩柯与其余两溪的首领。
见赵云来至，沙摩柯提起铁蒺藜骨朵，连同周围的蛮兵亲卫做出一副敌对的模样。树林外，关平紧张得满头是汗，做好了随时冲进去救人的准备。
“五溪王，此番前来，不欲战，欲和。”赵云道。
五溪人没有动作，沙摩柯盯着赵云，一句话也不说。赵云示意凌利等人收起武器，走了过去。
“将军……”凌利急忙拦在赵云前面，赵云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向沙摩柯。
见赵云如此，沙摩柯沉思片刻，示意周围的人也收起武器，把自己手中的铁蒺藜骨朵倒放在地上：“汉人将军，前番厮杀攻我二溪，如今又来议和，却是为何？”
“为五溪之安危。”
沙摩柯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五溪有何危？”
“覆亡之危。”
沙摩柯沉默了一会儿，吩咐手下给赵云搬来个树墩，两人对面坐下：“说来听听。”
“五溪受南中朱褒重金所邀，不明情况才向我主荆州出兵。因一时之利以五溪之力结仇二州之主，某以为不可取。”赵云道，“南中朱褒等人作乱，皆因我主如今忙于汉中战事，才无暇南顾。待汉中事毕，谅那三郡之地又如何敌得过我主百万之师？南中一定，五溪受其重礼，倘若朱褒来奔，五溪王收或是不收？不收则违信义，收势必招我主大军清缴。”
赵云说着望了望不远处的高山，上面插满了自己的军旗。
“五溪虽险，但在百万之师面前，哪有险可言？五溪王以为，若真如此，能敌得过我主否？”
沙摩柯也顺着赵云的眼光看向那些军旗，陷入沉思。
如今刘备忙于汉中之事，面对五溪之乱只是派赵云领一支军队便打得沙摩柯进退维谷，若汉中事毕，刘备把精力南移，那这五溪之地……
见沙摩柯久不回话，赵云又道：“五溪王，因朱褒等人得罪二州之主，虽得重金却让五溪不得安宁。这非一地之主所做的抉择吧？”
赵云说着站起身来：“五溪王，是跟随我主还是被朱褒等人利用，你好好想想吧。我这就领兵退出辰溪之外，等你的答复。”
说着赵云便行礼告辞，和凌利杜路等人一起走出林子外，留下沙摩柯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不远处的关平见赵云一行人出来，急忙拍马迎上，确认了赵云没事，关平才长出一口气。
（以上涉及对话的地方均由杜路翻译~）
赵云上马，看了那片林子一眼，道：“坦之，把那些俘虏都放了吧，我们退到辰溪对面，和大张会合。”
关平点头领命。被俘虏的五溪蛮尽被释放，并归还了粮食衣物。赵云在进军五溪之前就已经明确全军要好生抚恤俘虏，如今俘虏们又被释放，又惊又喜，私语着赵云的种种好处。沙摩柯走出林子，望着正在渡河的赵云军队，不知该说什么。
赵云与张著合兵，率队退出好远，直到辰溪不见，一直退到雄溪。天色已晚，赵云便吩咐士兵安营扎寨，生火造饭。
士兵们扎寨的扎寨，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赵云揉了揉眼睛，杜路迎了上来。
“杜姑娘。”赵云道，“多谢你今日的翻译了。”
“只要能帮到将军就好。”杜路行礼，“将军，你这么做，万一沙摩柯不愿降，该当如何？”
赵云淡淡一笑：“如今放回去的俘虏都已无战心，沙摩柯又拿什么和我们战呢？”
杜路愣了愣，赵云又道：“五溪人尚武，桀骜不驯，只有先打得他们进退维谷陷入绝望，才能陈述利弊好言相劝。而且，这个部落擅长山地野战，如果归顺，也能对我军的战力起到积极的作用啊。”
杜路点头表示明白。
“抱歉了，杜姑娘。”赵云道，“本来该为你报仇的……”
“将军说的哪里话。”杜路道，“没有将军，我早就性命不保了……”
两人说话间士兵们已经扎好了营寨，赵云巡视了几圈确认没有问题，张翼等人已经给他留了饭。赵云正要吃，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
“外面何事！”赵云掀开营帐喝问。
“将军，是五溪蛮人来了！”
“来了多少？”
“一小队人马！”
问答间赵云已经披好了战甲，在一干人的陪同下走了出去。营门前，以沙摩柯为首的五溪将领及亲卫一字排开，见赵云出来，纷纷下拜。
“五溪王，你这是……”
沙摩柯重重地道：“败军之将不死已为幸运，又蒙将军指点。向来我因一时之利蒙蔽双眼，险些害五溪于万劫不复之地……”
“公，天威也！五溪人愿降，永不复反！”
就这样，沙摩柯及整个五溪均服于赵云，五溪人为赵云军队举行了隆中的宴会，沙摩柯吩咐人整理了五溪的所有情况，汇聚成册全部交给了赵云，一时间赵云在五溪间威望扶摇直上。另一方面，在赵云进攻五溪的这段期间，武陵城也完成了重建。沙摩柯等人跟着赵云来到了武陵城，表示愿受遣使。赵云想把这群人迁到武陵，与汉人融为一体，但这又是个漫长的过程，况且他也不是武陵太守，于是给关羽写的信中便提到了这一件事情。暂时在武陵驻扎了一段时间，降服的五溪人开始与武陵有了来往，贸易的道路也被打通，趋于和睦。
“呼……”赵云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外面的夜色，“终于完成了这个任务了，明天就该回成都了。”
“不知道汉中战事如何……不知道云璐与樊淑过得怎样……不知道统儿……”
赵云凝视着夜色，胡乱地想了一通。自己在赵统刚出生时便离家来了武陵，想来也觉得对不起马云璐母子，真想回去看看儿子啊……
脚步声起，赵云回头，却是杜路走了进来。赵云急忙站起。
“杜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嗯。”杜路走了过来，声音很轻。
“有什么事么？”
夜深人静，此刻厅堂内只有赵云与杜路两人。平心而论，十八岁的杜路是赵云目前见过的最有姿色的女子，比起曾经的貂蝉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而且在攻取五溪的这些天，杜路为大军跑前跑后，凭着自己的了解给赵云解决了好些问题……
杜路低着头：“赵将军你……就要回成都了么？”
“嗯，是的。”赵云道，“五溪已定，汉中仍有战事，我还得去前线。”
“哦……”杜路的言语中不知蕴含了什么，赵云找不到话说，一时尴尬了起来。
“将军，你……请收留我吧……”
“呃……”赵云愣住了，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子。这是哪一出？
“此次之乱，蒙将军所救，小女子才得以苟活。我……我愿为将军妾……不，丫鬟就好，让我好好侍奉将军，以报救命之恩……”
赵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顿觉哭笑不得。论年纪，杜路就和星彩一般大，赵云只是把她当成个没长大的丫头，没想到……
“杜姑娘，那个……”赵云挠挠头，“我已经成家了，很爱两位夫人。”
“我不在意的，将军。”杜路急忙道，“我……我只想跟在将军身边，尽我微薄之力为将军排忧……”
赵云拍拍杜路的肩，示意她坐下。
“杜姑娘，你还小。论年纪，你可以当我的女儿了，这么做又是何苦呢。”赵云柔声道，“你这么想，无非是我救了你，但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谁都会救你的。”
“不，不是的将军，只有你来救我了。”杜路摇头，“之前遇到的好些人都惧怕那群人，若不是有你，我早就……”
赵云笑了笑：“那么杜姑娘，你对云某只是感激之情，并不是喜爱啊。”
杜路眨眨眼，不明所以。
“你错把对我的感激当成喜爱，并要以身相许。你这个年纪，总是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赵云道，“有个丫头她叫星彩，和你一般大，也是这样。”
“你很擅长女工，条件也很好，何必这样做呢。”赵云道，“我会嘱咐人好好照顾你的，不必担心我走之后的事。”
“我也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但是我们都还有各自的事要完成，对吧？要是有缘，以后再见吧~”
看着赵云柔和的笑，杜路不知该说什么，低下头好一会儿。
“谢谢你，赵将军。”
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流星，在那段时间留下绚烂无比的光，继而消失。等到想去找寻他的轨迹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
485.家事国事
赵云在武陵待了一些时日，帮着关平处理好了五溪蛮与武陵之间的关系。武陵正在重建，百废俱兴，五溪人也表示愧疚，自发地来帮助重建。一切都在兴起，赵云见没什么战事，便向关平辞行，带军折回益州。关平去城百里相送，当然，来送赵云的队伍里也有沙摩柯一行人。回头武陵已经不见，赵云部队沿着来时的路，向成都进发。
十日之后，赵云抵达了成都，天色已是傍晚。预先收到消息的诸葛亮出城迎接，两人见过，入城。
这次汉中之战，刘备倾尽益州之力而出，留下诸葛亮与赵云安稳后方。诸葛亮负责调运全军的粮草，调度有方，战局进行得十分顺利。赵云去平叛五溪蛮之乱，如今也已圆满地完成任务。天色已晚，赵云把资料交给诸葛亮，情况简单地说了说，已是深夜。二人约好第二日再细说，便互相分别。赵云走出府，向自己家行去。
月色朦胧，街道幽静，四周只有白龙驹的马蹄声。
她们都睡了吧……赵云这么想着，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静了一会儿，赵云抬起头，想要跳进去。
“吱”门开了。
是樊淑，她的衣服上还沾着些水。
见是赵云，樊淑一愣，随即笑了。
“回来了。”
“嗯。”赵云走进了家，“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么？”
“云璐和统儿已经睡了。”樊淑撩开刘海，“还有一点衣服没有洗完，所以……”
“交给家仆去洗不就好了嘛。”赵云轻声道。
樊淑摇摇头：“是统儿的衣服，交给别人不放心……”
赵云把白龙驹牵到后面，樊淑整理了下衣服跟着过来了。夜已经深了，家里一片寂静。
“饿了吧？我去热些饭菜~”樊淑说着回身走去，赵云搂住了她：“在军师那里吃过了。”
“哦……我去烧些水，你洗洗身子吧。”樊淑道。
“嗯。”
浴池边热气腾腾，樊淑束起头发，穿着身宽大的浴袍，细细地给赵云擦着身子。赵云闭目，索性靠在樊淑的膝上，连日的征战在她悉心的照料下一扫而光。
“武陵那边的事都解决了吧？”
“嗯。”
赵云睁开眼，刚好和低头给他擦拭身子的樊淑对上。
“我听说汉中那边事还没有完，你……还要走吧……”
“嗯。”
“哦……”樊淑认真地给赵云擦脸，“你要当心……”
“你也下来吧。”赵云道。
樊淑拧了拧帕子，道：“等我一下~”
樊淑把帕子放好，解开浴袍，露出完美的玉体，拥入赵云怀里。肌肤相亲，雾气弥漫，平添一分朦胧。
“第一次遇到你，真的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成家。”赵云在樊淑耳边说着。樊淑低声应着。
是啊，两人已经相识数十年了。那一年的界桥磐河之战，那一天的离魂妖女，那时刚出山的少年，他又怎会知道，从那一天起，自己和这女子的命运就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赵云低下头，吻住了樊淑的唇。池水翻涌，热气荡漾，樊淑的娇躯。分别多日，唯有以缠绵来代替言语。在两人周围，时光在静静地流逝。彼时的少年妖女，此刻的将军夫人，年华青涩褪去，留下了安稳……
云雨伴随着樊淑最后一声颤吟结束，她只是靠着赵云，闭目休息着。
“子龙，你在外征战，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云点头应着。
“我和云璐，都在家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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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睁开眼时，已是早晨，晨光透过了格子窗洒在屋内，窗影斑驳。樊淑还在旁边静谧地睡着，赵云轻手轻脚地起床，给樊淑盖好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清新的空气让赵云心神一振。时间还早，只有一些家仆在院中扫着落叶。他们见赵云出来，都有些惊奇，纷纷行礼：“将军。”
赵云笑着给他们打好了招呼，活动了下身体。那边的房屋里传出一声哭啼，继而又传来响动，男孩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门开了。
“云璐。”赵云迎了上去。马云璐抱着赵统，见到赵云，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之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深夜，你们都睡了。”
刚睡醒的小赵统趴在马云璐胸口，见家里多了个陌生面孔，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也不怕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云，不时地发出“咿呀”的声音。赵云捏捏小赵统的脸，从马云璐手中接过了他。
离了母亲，赵统眼皮一搭嘴巴一撅，作势就要哭。赵云急忙低哼着哄他，又使出对付小孩的杀手锏举高高，果然有效，赵统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两只脚不停地划动，想体验飞翔的感觉。
马云璐看着父子打闹了好一会儿，走了过来。
“子龙，这次在家会待多久呢？”
赵云放下赵统，抱在怀里：“就几天吧。待会儿还要去和军师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不出意外，我得去汉中支援主公。”
马云璐点头：“我听说了汉中的战事，哥哥他在下辩与曹军对峙。前些时候主公和曹将夏侯渊正面交锋，也不知结果如何……”
经赵云这么一哄，赵统也不闹了，安静地待在赵云怀里，含着手指看着马云璐。
“是啊。”赵云皱眉，“武陵的事解决了，想必南中那帮人也不敢再动。如今只有加快打下汉中了~”
马云璐垂下眼帘，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因为赵云又要走而忧虑。赵云看得出来，腾出手搂住了她：“怎么样，云璐？这几天想我了没？”
“没有。”马云璐撇过头去，“统儿刚出生你就走，我想你干什么！”
“是嘛……”赵云凑了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看在统儿的面子上就原谅孩子他爹吧~”
马云璐低头看着赵统那一脸好奇的目光：“好了别闹了，快准备吃饭吧，一会儿你还要去和诸葛军师议事呢。”
用过早饭之后，赵云歇息了片刻，便向诸葛亮的办公地点行去。天气很是舒适，赵云抖擞起精神，准备好了应对下一次战事。
486.汉中僵局
离开家，赵云向诸葛亮府上行去，眉头紧皱。
如今看来，汉中之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曹刘两方都拼了命地在打。赵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刚才在家，马云璐告诉他，小蕾都奔赴了前线。作为如今成都最优秀的医师，小蕾是主动向刘备情愿，愿带着医疗人马为部队提供治疗。当小蕾说着要以赵云之妹的身份为国赴前线时，刘备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让年纪轻轻的赵雨领了主医疗队奔波在汉中主战场之间，为伤员第一时间提供治疗。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云默然。汉中乃益州咽喉，若汉中失了，益州也就差不多亡了。益州上下一心，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关系到未来命运的这一战忙碌着。
“军师。”赵云与诸葛亮见过，两人坐下。
“五溪首领沙摩柯已经臣服，共万余人，地产富饶，资料都在这里。”赵云指着自己整理好的一堆册子，“他们擅长山地作战，五溪又产珍奇异宝，可用以充军实。”
诸葛亮点头，翻开册子，上面的记录一目了然。
“子龙，我先给你说说汉中的事。”诸葛亮摊开图，赵云走了过来。
“在你去平定五溪之乱的期间，主公带军北上，兵分三路攻取汉中。张飞、马超等数位将军进攻下辩，陈式将军进攻马鸣阁道，主公自己率军进攻阳平关，曹军亦分三路抵抗。无奈我军初到汉中，不明地形，屡屡失败。主公拿下阳平关，曹操从许都出兵至长安，主公迫于形势又放弃阳平关，南渡沔水到了定军山。”
赵云认真听着诸葛亮所说的每一个地名，目光在地图上划着。
“在定军山，主公与敌汉中总将夏侯渊交战，僵持数月有余，后来调重兵围攻张郃，诱夏侯渊出山来救，黄忠老将军一马当先，阵斩夏侯渊及赵顒，改变了相持不下的局势。夏侯渊身死，曹军大乱，但在张郃的调度下恢复了秩序，如今张郃占据阳平关，正与主公对峙。而曹操的援军正自长安走斜谷，往阳平关而来。”
听着诸葛亮所言，赵云算是对这些日子汉中战事有了了解。夏侯渊一死，汉中局势便对己方有利，不过曹操大军正奔赴汉中，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两人正商议之间，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刘备派来的杨洪抵达成都。赵云与诸葛亮出城，接下自汉中远道而来的杨洪。
“杨先生，请问如今汉中之事如何了？”赵云二人也顾不上寒暄了，刚刚的交谈之中他们都明白了汉中的压力。这是关系到益州存亡的事情！
杨洪摇头：“不好。曹操已率大军逼近阳平关，主公让我来成都，向军师先生请求支援。”
诸葛亮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主公的粮草可足？”
“尚可支持两月。”
“嗯。”诸葛亮皱着眉头。如今益州几乎所有的军力都在汉中，斩杀夏侯渊之后已经夺得先机。但是曹操大军还在向汉中增援，若是拼人力，益州是绝对拼不过曹操那么大地盘的。如今之计，唯有……
“军师先生。”杨洪见诸葛亮不言，以为他在犹豫，便开口道，“汉中乃益州咽喉，是我们存亡的要害之处，若无汉中，便无益州，这是家门口的祸患。如今之局，男子当战女子当运，捐躯赴国，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啊！”
“杨先生，我不是在犹豫……”诸葛亮苦笑着，“曹操大军来驻守阳平关，我们如今已取得先机，接下来只需要依托地形采取守势。曹操大军来，运粮必须要跨过秦岭，相比之下我军运粮只经过蜀中平原。换言之，他们的补给速度远不及我们。待到他们补给不上，自然便会退军。”
杨洪愣了愣，细细想着诸葛亮的话。
“子龙，你即刻动身去汉中，带着兵马与粮草随杨先生去支援主公！”诸葛亮喝道。
“领命！”赵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抱拳应道。
“你的队伍需要医疗分队，我一会儿便让他们去你的队伍里报道。你快去准备！”
“是！”
诸葛亮揉了揉眼睛。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给前线筹集运输粮草，他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整日操劳着。如今看来，为了汉中之事，还得分出心神来收编一下五溪之兵，作为后续支援……
来到军营，赵云整顿人马，上上下下均是一副忙碌的样子。营门外一阵骚动，赵云领兵去查看，发现是成都百姓来给军队送食物来了。汉中战事牵动着整个益州的心，如今百姓听说赵云要领军去前线，都自愿来出自己的力。
军民一心，此战必须要拿下。
送走百姓之后，赵云回营，发现诸葛亮派来的医疗队伍已经到了，而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星彩！
“云叔叔！”星彩和其余军医一样，均是穿着军旅服装。他们正在凌利等人的组织下登记着。
“星彩，你也来了啊。”
“嗯。”星彩点头，“早些时候小蕾阿姨也去了前线，我本来也要去的，是军师大人留下我们这一队，说是要等云叔叔你回来。”
赵云笑了笑，看向这支十余人的队伍。
“战事在即，你们先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吧？”
没有再耽搁时间，赵云整顿好了部队，第二日便辞别家人，离开成都，向汉中进军。
487.空营诓敌
赵云带军出成都一路北上，经过葭萌，出了益州，抵达刘备驻扎的定军山。
听说赵云带着万余担粮草来至，刘备又惊又喜，急忙出来迎接。两军就在山间会合。
“主公，云某来迟，还请恕罪。”
“不迟不迟~”刘备拉起赵云往山上走去，“向来汉升阵斩夏侯妙才，如今子龙亦率军来至。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赵云跟随着刘备上山，地势渐高，四周山路纵横一览无余。地势险要，黄忠魏延等人驻扎在定军山附近，看着那嶙峋的山石赵云不难想象到这些日子汉中的战局是如何得激烈让人窒息。那边的崖壁上还涂着阵亡士兵的鲜血，破败的盔甲长戈零星散布，两边的树木杂草也被外来的力量截去大段。狭长的山谷内，似乎还回荡着士兵们高昂的杀声。
刘备带着赵云入营，驻扎附近的黄忠等人闻讯也赶了过来。汉中战线，两边是以张飞马超为首的辅翼，正中便是刘备。
“各位，如今曹操大军虽众，但汉中绝大多处险要都在我们的手上。”刘备摊开地图，对众将道，“曹军运粮要翻山越岭而来，我们只需坚守不出，待其有懈怠，再进行反击，如此便可夺得汉中。”
黄忠抚着花白的胡须，前不久阵斩曹营汉中元帅，黄忠部下士气正盛。
“主公，定军山北便是汉水，汉水之北有曹将郭淮等人，我们追还是不追？”黄忠道。
刘备等人的目光移到汉水北部，那里亦是山麓纵横交错，极为复杂。
“前些时日已与郭淮沿江对峙，对方并未依水结阵，恐怕有大军在后……”刘备沉思着。
“子龙，汉升，命你们二人前到汉水，占据险要扎营，莫要轻出，看曹操如何动作。”
赵云、黄忠二人领命：“是！”
二人领了军令，走出营外，约定好了会合地点，各自向军营走去，准备领队一起向汉水进发。如今曹刘两方隔着汉水对峙，赵云与黄忠是要开赴全军的最前线了。
下山之后赵云到了自己的军队里，刚进营门，一道人影扑入怀里。
“哥！你终于来了啊，等你好久了！”赵雨嘻嘻笑着，此刻的她也是一身士兵打扮，只是右臂缠着白布，简易表示着医疗队员的身份。
“小蕾……”赵云揉了揉赵雨的头，“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从马超将军那边赶回来就听说你来了，顺着就找来了~”赵雨道，“小星彩也跟着你一队啊？你是要去哪里驻扎嘛？”
赵云点头：“一会儿要和汉升去汉水。”
“最前线啊……”赵雨喃喃着，“那岂不是直接和曹军对上了……”
“哥，我陪你去好了。”
赵云摇头：“你现在是军医主队的领队，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赵雨嘟囔着嘴，知道自己说不过面前的哥哥，又不甘心，跟着赵云入营。赵云招呼着士兵收拾行装，星彩也跑前跑后。
“这些天累坏了吧？”赵云柔声道。
“不算累。”赵雨的声音低了下去，“和那些受伤与战死的士兵比起来……”
自汉中一开战，赵雨一直活跃在前方战场为受伤的士兵治疗。这段时间的经历是她以往的行医生涯所不能比的，她见了太多的生死。那些士兵断臂断腿却依旧高扬着铁戈军旗，不肯撤出战地。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将领站在死去的士兵面前无声地流泪，暴雨汇聚成流顺着山间泥泞的小路流下，泥土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汉中战事有多激烈，她就有多震惊。
原来每一场胜利，都有着无数为国捐躯的默默无闻的士兵。原来这些将领，钢铁之躯的背后会这么脆弱。原来自己的哥哥，一直战在这种环境里……
赵云拍拍妹妹的头：“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要全线采取守势，你的担子应该会轻一些了，可别松懈了啊~”
“我知道了，哥。”赵雨道，“你在汉水要小心行事，别……别受伤了。”
我不希望有一天会为自己的哥哥包扎，甚至仰天恸哭……
准备好之后，赵云与黄忠带着部队出了定军山，沿着山道行军，渐渐到了汉水边。
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河流之长足有三千余里。在汉中境内被呼为汉水，两岸尽是陡峭的山峰，被夹在中间，汉水之势极为湍急。赵云与黄忠盘山扎营，俯瞰下方，尚自觉一阵心悸。汉水上下百里，只有两三处水势稍缓，适于渡河。对面便有着郭淮部队驻扎，也不只到底有多少，只看到林间飘扬的军旗。
赵云与黄忠占据汉水之后，开始了与曹军对峙的时期。因为刘备已经全线采取守势，只等曹操因运粮不足而自退，赵云便一直未出，只是吩咐手下严加扼守险道，不放一只飞鸟经过。虽然未战，但汉水两岸凝重的气氛让人窒息，军营沉闷，赵云经常巡视山间观察，对面也一直没有动静。
曹操率军终究是来了，汉中上、中、下三线均发现了大量兵马，一时间曹军军旗纷纷扬扬不知来了多少。赵云与黄忠登到山顶遥望对面，隐约见到了“曹”的军旗。
“曹操本人来中线了么……”赵云与黄忠对视一眼。刘备大军亦在中线，曹操一来，便直接和最前面的赵云黄忠对上。许是他见此处易守难攻，大军来时过了好些时日一直未出，期间有一些曹军小部队来摩擦，都被赵云据江击回。那些部队也只是引诱赵云二人出山追击，赵云也自是明白，只是打跑小部队，并不深追。
与赵云这里一样，其余地方也均是遇到这种情况，曹刘两方互有胜负，但都只是小摩擦，并没有影响大局。刘备严加命令，不可轻出，铁了心要和曹操磨耐性。这么一来二去，对峙的僵局就持续了数月之久。
这天，赵云按照惯例巡视山间回营，发现不见了黄忠，便问张著：“汉升哪里去了？”
张著指着北面：“黄老将军带人去探查敌情了。”
“哦。”赵云点头。两人有分工，一个负责探查敌情，一个负责确认己方工作。
赵云下马，看见那边星彩正在给一些轻伤的士兵包扎。在这段时间曹刘小摩擦的局部打斗中，有些士兵受了伤，星彩他们便给其包扎。远在成都的诸葛亮每一次运粮来都会带来很多药品，在逐层发到各营里，补给很是及时。
赵云笑了笑，刚要上去问问星彩感觉怎么样，营外传来一道马鸣声，是黄忠带人回来了。
“子龙！”黄忠直杀到赵云面前，“快进来，给你说个事！”
被黄忠拽到了地图面前，赵云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怎么了，汉升？”
“你猜我在北山发现什么了？”黄忠一脸兴奋，“曹操运送千万囊粮草到了北山，如今正在那里休息，就要去支援其余战线的曹军！”
“这么多粮草？”赵云惊道，“是敌军刚翻越秦岭过来的么？”
“没错！”黄忠道，“你借我点人马，我这就过去干他一票！”
赵云思忖着。如今的局势，若能劫得粮草，那对战局是极为有利的，也能打破长日以来的僵持局面……
“汉升，你觉不觉得有蹊跷……”赵云皱眉，“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还犹豫什么啊，子龙！”黄忠道，“战机稍纵即逝，此时若不去，可就晚了！”
见拦不住黄忠，赵云道：“若要去，需要约定好回营的时间。过时不到，我去接应你。”
黄忠抬头望天：“正午就好，这些小事费不了多少时间。”
赵云点头，让张著带着自己的一部分人马跟随黄忠。黄忠整军出阵，大军出山道奔往北山，赵云在营中立起木杆，以影子判断时日。
黄忠就是这样，年纪虽大，一旦撅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赵云以翊军将军的身份领中军，全军上下唯有刘备能命令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恐怕黄老爷子早就领兵外出了吧……
“汉升的精神，值得学习啊……”赵云摇摇头，吩咐留下的张翼等人严守营寨，时刻注意着动静。
赵云在营中等着劫粮的黄忠，渐渐到了正午，不见归影，心下不安，急忙绰枪上马：“小张，你带人于山道两旁埋伏，多设弓弩。我去接应黄老将军！”
“是！”
赵云带着数十骑冲出营寨，沿着崎岖的山道往北山行去。在汉水南岸巡视了这么久，赵云对附近地形了然于胸，也自然明白山间作战的险恶。之前平定五溪之乱时已有所了解，在山间遭到埋伏的话，大军难以施展开来，情况很可能会被逆转……
拐过数个山头，赵云隐约听到了前方的厮杀声。奔到前方一看，正遇上曹军部队，先锋骑兵正沿着山道飞奔，看那样子是朝着赵云的本营而去！
汉升中埋伏了！赵云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蜀兵何在！”赵云丝毫不惧，带着数十骑迎上曹军先锋部队。
“已杀尽矣！”当先的曹将回道。两队人马在山道上相遇，狭路相逢，赵云更不答话，一枪挑死那员曹将，将其尸首丢入旁边的万丈深渊之中。右边是绝壁，左边是深渊，赵云就这样带着数十骑冲在山道之中，杀散曹军的先头部队。被赵云的气势震住，曹兵坠崖落入汉水者数不胜数。这种苛刻的地势限制下，起决定作用的不在兵的数量，而在于冲阵的气势！
杀出山道，赵云渐渐到了北山，前方战局正酣。在高处的他一眼见到了被重重大军困在山中的黄忠，山势起起伏伏，山上山下都有士兵在互相厮杀。赵云仰天长啸，纵马飞驰，在山道上俯冲而下，杀入曹军大阵。曹兵正厮杀得欢，没料到赵云会从头顶上冲来，一时阵脚大乱，竟被这支数十骑的部队打乱了阵脚！赵云一马当先，涯角既出，枪尖闪出寒芒，如飘瑞雪，手起处敌将纷纷落马，枪芒舞成樱花，从东南角杀开一条血路，直冲到黄忠身边。
“汉升快退！我们中计了！”赵云喝道。黄忠抹去胡须上的血迹，勒马便走。赵云且战且退，被冲散的曹操大军聚拢了来，又将赵云围在垓心，赵云越战越勇，反手拔出青釭，宛如当年的长坂，就在山间演绎着光与血的湮灭，骇得张郃徐晃二人不敢出战。冲出包围，赵云掩护黄忠撤退，刚要沿着山道走，却发现不见了张著。
“大张在哪！”赵云喝问。
“将军，张著他们被围在了那个山头！”一名随从眼尖，看到了上面的军旗。
“走！”
已然冲出的赵云复杀入围，仰冲上山。张著等十余人被曹军围攻，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本以为要死于此地，却见赵云来救，一时奋起冲杀，赵云又救得张著出围。
“将军，我……”张著已是气喘吁吁。
“少废话！往家撤！”赵云吼道。
却说曹操正在北山山顶观战，眼见黄忠中计己方就要取胜，没料到半途杀出个赵云救了这些人马回去，急忙问道：“那人是谁？！”
随行之中有人认得赵云，回道：“丞相，那是常山赵子龙！”
曹操叹道：“昔日长坂英雄尚在！我手底下为何没有这般勇武之才……”
“不过，他们已然中计，即刻令大军追击！以全军之势吞噬个人的勇武！”
…………………………………………………
赵云救得黄忠一行人回营，天色已近傍晚。赵云还没喘口气，便听得对面杀声震天，所有人内心一紧：曹操亲率大军杀出山道过来了！
“将军，这该如何是好……”守营的张翼一脸焦急。
赵云眉头紧缩。
先是北山运粮，刚出击没多大一会儿便遭遇埋伏，等自己退回来，曹操又抓住这个空隙杀到自己的营门口来了。
我中计了……赵云抬起头来，看着两边的山坡。曹操用得好一手连环，以粮草诱使我军出击，借此在汉水打出缺口。如果这里战线一崩，那么整个汉中战局就会受到影响……曹操是在以粮草换战机吧……
“小张，你带出所有人，埋伏在两边，设弓弩滚木礌石！”赵云喝道。
张翼还有疑问，赵云吼道：“不想解释！曹军就要来了，快！以我招枪为号，你们只管给我砸！”
曹操，你用粮草骗我，我就用营寨骗你。看谁……骗得过谁！
…………………………………………………………
曹操领军杀出山道，远远看见了赵云营门，愣住了。
远处的赵云大开营门，单枪匹马立在门前，不为所动。曹操示意放慢行军速度，小心翼翼地靠近。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一边是曹操的无数大军，一边是赵云的开门候客，气氛让人窒息。偶有飞鸟划过，都让人内心一紧。
赵云在门前，毫无惧色地见着曹操领兵靠近，心里默数着距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就是现在！
曹操抬头，天色已暝，两边林间无数飞鸟受惊而起。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了，急忙回头喝道：“快撤！”与此同时，前面的赵云刚好挥舞起了涯角枪！
山间杀声大作，两边的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张翼吼着杀声，带着无数弓弩对着下方一阵狂射。突遇骤变，落石塞道，曹军混乱不堪急忙后撤。赵云纵马跃起，两边埋伏好的部队汹涌而至，借着夜色与山道，赵云的数千军队竟杀出了数万之众的感觉，曹军惊骇，沿旧路逃窜。山道极为狭窄，坠入深渊溺死于汉水之中的数不胜数，赵云带队一直杀到山道口才停下。
“好险……”赵云暗自松了口气。若不是借着天色和山道，这一场危机恐怕就化解不了了。他低头看着下方的汉水，因赵云冲杀而死去的曹军并不多，其余的都是在经过险道时落下溺死的。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啊……
另一端，黄忠等人也出来了。见到赵云，黄忠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赵云笑了笑：“黄老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我皆为主出力，不必计较这些了。”
赵云把枪一招，带队回营：“走吧，好好守着山营，等主公他们来。”
488.一身是胆
回到营内，赵云与黄忠把战报汇聚，写成书信向刘备通报了去。经历汉水一战，曹军失却了锐气，再也没有主动来攻。赵云依旧守着险要，也不出击，与曹军隔江对峙。
得知赵云部于汉水和曹军发生冲突的消息，刘备带队前来查看。赵云与黄忠出营相迎，两下合军。
“子龙，汉升，汉水战况如何了？”刘备一下马便急忙问道。
“无事了，主公。近日曹军也没有什么动向。”赵云道。
刘备点头，见赵云轻描淡写，也没再接着问，便随着众人向营地走去。
穿过山道，刘备差点没崴了脚，得亏身边人一把拉住他。他小心翼翼地望着下方深渊，汉水奔涌，石子落下，瞬间吞没在浪花之中。抬头看去，山石嶙峋，崖壁之上还洒着风干的血迹。跟着赵云等人走在山道里，刘备不免一阵心悸。
“子龙，你是在这里击退曹操的？”刘备开口道。
赵云眨眨眼：“呃，是啊，怎么了，主公？”
刘备只是看着山道，没有再问，赵云走在前面领路，也没有再说。
“那个，你。”刘备轻轻捅了捅旁边的士兵，后者急忙立正。
刘备轻轻问道：“给我说说子龙是怎么打的？”
士兵挠挠头，一五一十地把赵云在这里的整个战斗过程都说给了刘备。赵云出营接应黄忠，就在刚才刘备崴到脚的那条道上冲杀先锋部队，又救出大队人马，又在营门口设伏吓退曹兵。刘备听得暗暗心惊：这地方走路都很得提防着别摔下去，赵云还在这里厮杀了一场？
走出了小道，刘备回头看着自己走来的路。悬崖深渊，山石嶙峋，崇山峻岭。刘备深吸一口气，叹道：
“子龙一身都是胆也！”
进入营内，星彩等人还在那边给伤者包扎，见刘备来至纷纷行礼。刘备喜赵云铸此大功，把带来的酒肉都分了下去，下令全军设宴饮酒作乐。
赵云正在医疗队伍里安抚着伤者，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拉开营帐问道：“发生何事了？”
“将军，主公命我们为你设宴，欢呼饮酒作乐！”
赵云眉头一皱：“星彩，你们好好给伤者包扎，我出去一下。”
“嗯！”星彩抹去额头的汗水，拿起纱布认真地包好面前士兵的伤口。
赵云出了伤者营，径直走向中营。两边士兵都在卸着酒肉，赵云沉着脸穿过一片喧嚣，到了刘备那里。
“咦，子龙？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刘备呵呵一笑，“好好放松一下嘛。”
“主公，如今曹军未退，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赵云行礼道。
刘备托着下巴：“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该放松时就放松啊，不是嘛？”
“可是……”赵云急了。
“哎，子龙，我知道你在想啥。你跟我这么久，你那点脾气我还不清楚啊？”刘备拍拍赵云的肩，带他走出营外，“不过你现在看外面，那些士兵的欢呼声。”
赵云与刘备站在营帐前，默默地看着士兵的欢呼呐喊，其中更有“虎威将军”一称。
“子龙，这次汉中之战太惨烈了，你也许不知道前面我们打得多艰难。”刘备道，“这些士兵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不然，会憋出毛病的。”
看着那些士兵撕心裂肺地呐喊，赵云沉默了，说不出话。
“他们还称呼你为虎威将军呢！”刘备道，“回去给你加封好了。”
“至于现在，好好享受吧。你说呢？”
见刘备如此，赵云也不再说什么。他的直属部队因为熟悉赵云的脾气，所以都自发地少喝了些酒。众士兵设宴作乐，直到傍晚，压抑的情绪被全部吼了出来，虎威将军的呼声回荡在山谷之中。赵云置身事外，只是应付了前来向他道喜的人。至于酒，并没有怎么喝过。
待到夜晚，好些士兵烂醉如泥。赵云出了营帐，拿起涯角开始了巡视。到了哨点赵云才发现，如今没有喝醉的大多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兵，他们都没怎么喝酒。
“好好守着吧。”赵云望着前方的黑夜，“汉中，一定要拿下。”
“是，将军。”
赵云巡视完毕，确认每一处关隘都有人守，回来时见营内巡逻的士兵少了很多，便自己代替了士兵的职位，在营外守着。山风很凉，刮在脸上也有些痛，不过对赵云来说倒不算什么。多年征战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活。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云回头，原来是星彩走了出来。
“云叔叔……”星彩拿着青釭剑，站到了赵云的旁边。
“怎么了，有心事啊？”赵云笑了笑。
月亮很圆，照着山道，格外的柔和。赵云与星彩立在狭长的山谷前，身后是盘山而立的营寨。
星彩摇摇头，低声道：“云叔叔，我也许是懂你的意思了。”
“哦？”赵云眉头一动。
“这些天，给那些士兵包扎，我明白了很多。”星彩道，“我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我拔出青釭剑，也明白了你为何要我学医……”
赵云望着天空，月色朦胧。
“见到了生死，便会明白战场的残酷。”星彩低下头，“无论胜败，总会有人牺牲。他们默默无闻，但却守着自己的信仰，甚至断去胳膊和腿都能无惧地守在战场，谈笑赴死……”
“云叔叔，以前是我太急了。我看着你们冲在战场上，才会向往着在战场立功。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
“我眼里的战场，是成就丰功伟绩的地方。而你们眼里的战场，只有皑皑白骨和无数的伤痛……”
“云叔叔，我……”
赵云欣慰地笑了。他伸出手，拍拍星彩的头：“怎么还叫我云叔叔。”
星彩的心漏了半拍，缓缓抬起头来。
“叫师父。”
赵云轻轻道。
却在星彩的心里炸开了锅。
师父……师父……赵云他……答应收我为徒了……
“可是……我……”星彩竟不知如何回答，“我还没有拔出青釭剑，我还没……”
“你已经拔出它了。”赵云从星彩手中接过剑。
“这把剑，是我在长坂的时候从一名曹将手中夺得的。它有冰皇之称，与倚天剑为双生神兵。倚天为杀戮而生，青釭，为止战而生。”
星彩看着在月光下泛起寒芒的青釭。
“好了，星彩，就这样了。”赵云笑道，“你想学什么?剑法？枪法？刀法？我都教你。”
星彩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把衣服一拍，扑通一声跪在赵云面前：
“弟子张星彩，拜见师父！”
赵云没有拦，任星彩行了九叩之礼。待赵云拉起她时，星彩的双眼那么坚定。
“师父，我要学你的枪法！”
“好的，教你就是了。”
汉水一战后，两军对峙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战机向刘备这边偏移。刘备不再按兵不动，而是派出义子刘封前去阳平关叫战诱使曹将出山，曹操本欲派曹彰来战，曹彰还在赶来的途中，曹操便因粮草问题已下令撤退。曹操军尽数退出汉中，至此，汉中之战宣告结束，刘备尽得汉中之地。
489.中护军
成都，赵云府上。
“夫人！夫人！”
马云璐正照顾着小赵统，樊淑在学着刺绣，都看了过去。家仆跑到厅堂内，气喘吁吁。
“不急，慢点说。”樊淑道。
家仆上气不接下气，顺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汉中前线传来消息，主公大胜曹操，将军因汉水一战神勇非凡被加封了虎威将军。如今主公已在汉中上表朝廷称王，就要班师回成都了。”
二女又惊又喜，马云璐急忙问道：“子龙他何时回来？”
“我听说主公已经留下魏延将军镇守汉中，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将军自然随行！”
……………………………………………………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占据汉中，上表朝廷，称汉中王。待汉中平定安稳，刘备破格让魏延镇守汉中，魏延感激之至，以豪迈之言表明誓死守卫汉中之心。刘备本欲封赏众将，想到需在成都，诸事要由诸葛亮帮助，便先班师回来。诸将回到成都，汉中既定，自然免不了作乐。平日在外的战将因要受赏之由都聚在成都，这倒是以往不曾见到的。
到了夜晚，马云璐哄睡了赵统，和樊淑一起等着赵云回来。白日里军队就已经入城了，只是因为诸多事宜赵云还没有回家。官场之事马云璐清楚得很，赵云许是又被缠住了。二女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着，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嫂子，开门啊！”外面却传来赵雨的声音，二女急忙奔到门口打开，看见了扶着赵云的赵雨。
马云璐与樊淑急忙一左一右扶起赵云，赵雨喘着气，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小蕾，怎么回事？”马云璐问道。赵云脸上已是一片潮红，气息见夹杂着浓重的酒气。
“呼……哥他喝醉了……”赵雨道，“今天宫廷那边设宴，有太多人灌了哥的酒，哥推辞不过就这样醉了。好累……”
赵统已经睡了，想到不能打扰了孩子，二女便把赵云扶进了樊淑的房间。
“小蕾，你先自己去洗洗吧，我们给子龙醒醒酒。”
“好的，累死我了。”
二女总算是把赵云扶进了屋，离了扶持赵云几乎是砸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看着赵云的状态，马云璐摇摇头，道：“樊淑，你先给他擦一擦，我去找些醒酒的药。”
“嗯，好勒！”樊淑挽起袖子。
赵云醉昏在床上，气息粗重。樊淑打来一盆水，拿起帕子给他擦去汗珠，手指一划，撩开赵云的衣服，顺着胸口擦拭着。
不料半醉半醒的赵云一个激灵，瞬间跃起，吓得樊淑抽回了手。赵云好几个踉跄退到墙边，醉眼朦胧，死死地盯着樊淑。
“姑娘，我有家室了，你自重点！！”
樊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子龙，是我啊，樊淑啊！”
见樊淑走近，嗅着熟悉的味道，醉了的赵云才算是明白了，喃喃着：“原来回家了啊……”接着双腿一软往樊淑身上栽去。樊淑抚着赵云靠近床边，接着给他擦身子。
从来没见过子龙醉成这样……想到刚才赵云的表现，樊淑不由得抿抿嘴笑了。你好不容易才征战回来，这次汉中定了，该没什么事了吧……
樊淑把赵云翻了个个，手探到他的脖子上。赵云突然睁眼，龙瞳之中血光溢出，又吓了樊淑一跳。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之时，赵云已经攥住了樊淑的手腕，手一使劲，将樊淑狠狠地压在下面。
“子龙，你……”樊淑手腕吃痛，叫了出来，“你干什么！”
隔得这么近，樊淑看到赵云眼里有什么炸开了。他邪笑着扑了过来。
“小妖精，我好想你……”
“不要……好痛……”樊淑被赵云死死地扼住，动弹不得，只得呼救，“云璐！救我！”
在外面刚调完解酒药的马云璐听到樊淑的呼救，内心一紧：难道出什么事了？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抢入屋内。床上凌乱不堪，醉了的赵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劲，樊淑的衣服已经被撕了大半，酥胸微露。她正在苦苦地挣扎着。
马云璐放下解酒药，使出拿暗器的手法锁住赵云的手腕，飘逸地走位将赵云拦腰放倒，喝道：“子龙，你给我醒醒！你弄疼樊淑了！”
被马云璐闪电般地放倒，又被这么一吼，无意识下的赵云也被震住，盯着马云璐看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赵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凑到马云璐怀里，搂着她低声道：“云璐，我错了……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别生我气好不好……”
马云璐哭笑不得，捂着额头不知该说什么。樊淑这才坐起来，手腕都已经红了。
“你先去换衣服吧。”马云璐轻声道，“子龙真是的，醉成这样，明天你再好好责罚他。”
樊淑揉着手腕退到里屋，重新换了件衣服，再出来时，马云璐已经在给又醉过去的赵云涂解酒的东西了。樊淑靠了过去，嘻嘻笑着。
“你还笑？”马云璐一脸不解，“还不嫌疼啊？”
“没有。”樊淑摇摇头，“没想到子龙那么怕你啊。”
马云璐被樊淑这一句话呛住了，不知该说什么。细细回想着，自两人认识以来，好像强势的一直是马云璐这一方哎……
“不过，这才说明子龙在乎你啊。”樊淑道，“被世人称为神的他，总得有个人要收拾得住才行，不然……”
马云璐低了低头：“哪有，其实还不是为了子龙好……”
“他整天在外征战，我又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趁他在家的时候好好照顾着他的身体啊。他又不懂这些，我要是不管，谁来管……”
“哦~”樊淑点点头，若有所思。
夜已经静了。
……………………………………………………………………
刘备府上，诸葛亮正整理着一干封赏名单。
刘备眉头紧缩，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地叹气。
“主公，怎么了？”诸葛亮疑惑了起来，“自刚才起你就是这样。”
“哎，孔明啊，有个职位很让我棘手啊……”
诸葛亮看着手中的册子，上面是刘备拟定的封赏名单。关羽张飞马超黄忠魏延法正伊籍等众多名字都在上面。
“前将军关羽，左将军马超，右将军张飞，后将军黄忠……”诸葛亮道，“这些名号将军都有人任了，你还担心什么呢，主公？”
刘备拿过册子，想了半天。
“中护军。”
诸葛亮摇摇羽扇，听着刘备的话。
“孔明啊，如今我已进位汉中王，中军越来越强，在未来，中军也将成为我军主营的重要屏障。如此一来，设置护军这个职位便是很有必要的。”
诸葛亮点头，表示赞同。
“问题来了。”刘备道，“中护军一职便要统领禁军，选拔下一代将领以及监督武将文臣各司其职，如此重权需要交到战功硕硕且信得过的人身上。但，护军品阶太低，在前后左右及四镇四征等将军位之下，若真有人符合条件，封这个官职，恐怕也会引起不满罢。”
“所以我头疼啊。我军首个护军之职，究竟封给谁好……”
诸葛亮不动声色地笑笑，他再度看了刘备拟定的封赏名单一眼。上面该有的都有了，唯独没有一个人的名字。
“主公，我想你的心里，早已有了人选了吧。”诸葛亮道，“亮经过一番思考，也觉得有一个人符合此条件。”
“此人战功显著，忠心无二，淡薄名利，国事为先，逢战必冲锋在前，撤退必亲自断后。封赏给他，想必其余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刘备沉思片刻：“孔明，你我二人且将心里的人选写在手上，一同比对。”
“是。”
烛火摇曳，刘备与诸葛亮提笔在手中写下了名字，握拳伸到烛火下，同时摊掌。诸葛亮轻摇羽扇，刘备大笑。
“孔明，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主公谬赞了，亮只是为主排忧而已。”
两人的手上，不约而同地写着同一个名字。
赵云。
490.赵云谋反？
建安二十四年，已然成为汉中王的刘备大赏群臣。前将军关羽，右将军张飞，左将军马超，后将军黄忠及中护军赵云被民间呼为五虎上将，虽然官方没有表示，但也算是默认了这个一直以来的称谓。继而，关羽依旧镇守荆州，张飞镇守阆中，马超被派出镇守益州西北，黄忠与严颜东守江州，而留在中央戍卫成都的便是赵云。
汉中一定，荆益二州又属刘备，大陆西南的蜀地正在崛起。刘备势力异军突起，空前壮大，所有人都遮不住脸上的欣喜。生生死死多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天空都晴朗了许多。
但赵云却有些担忧。刚任中护军的他有很多事要做，一方面要戍卫皇城，一方面要负责选拔下级武将监督百官。这是一个带着文官性质的位置，日常中总是要处理成都及附近各处设施提交上来的报告，外地将军回成都请命也要经过赵云这道门。
正因为此，赵云比起别人有了更多的时间直接接触刘备。这也是他担忧的来源。
刘备变了，变得让赵云觉得陌生。一切都起源于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马云璐如往常一样在家等着他回来，樊淑和赵雨出去逛街去了。赵云推开门，一言不发。
“子龙，回来了。”马云璐放下手中的衣服，迎了上去。她接下赵云脱下的战甲，整理着他的衣服。
“怎么了？”马云璐见赵云脸色不对，“怎么一脸沉重？”
赵云摇摇头，轻声道：“有些累了。”
“中护军是这样吧。”马云璐一边叠着衣服一边道，“热水在那里。你刚刚担任这个职位，需要时间来适应。”
赵云沉默地走向那边，打起热水洗脸。马云璐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樊淑和赵雨很快就回来了，她们嘻嘻哈哈地进了家门，给小赵统提了好些东西。赵云早早地吃了饭就回里屋了，樊淑虽然奇怪但也只觉得他应该是累了，便没有多问。吃完饭后赵雨和樊淑收拾着桌子，马云璐看向赵云的房间，若有所思。
“吱——”门被马云璐推开。里面还亮着烛火，赵云正坐在桌前，和摇曳的火光对视。马云璐走到旁边坐下，静了一会儿。
“子龙，你有心事，给我说说吧。”马云璐握住赵云的手，“樊淑和雨儿都睡了。”
“没什么，只是……”
“你瞒不了我。”马云璐道，“是官场上遇到什么事了？别憋在心里，好么？”
沉默，赵云又是沉默。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把门合上，坐了回来。
“云璐，张裕大人被处死了。”
“张裕大人？”马云璐愣了愣，“那位善观星象的大人？”
“嗯。就在昨天。”
赵云的声音很低，甚至都有些嘶哑。从赵云的反应马云璐判断，这事没那么简单。
“有后幕？”马云璐道。
“被主公亲自下令处死。”赵云好一会儿才说道，“诸葛军师求情都没有用。”
“张大人犯了什么事了么？”
“主公说张裕大人出言不逊，诽谤他人。”赵云道，“我见过张裕大人，他性子是挺傲，而且出口也没什么遮拦，但罪不至死。云璐，你知道我不擅长官场的事，但我这些天在看相关的册子，我发现，张裕大人曾经劝说主公不要进攻汉中。”
“哦？”马云璐认真地听着。
“你不知道，云璐，这次汉中之战我们虽然胜了，但汉中的人口被曹操迁走了一大部分。而这些情况，都如张裕大人之前说的那样。”
马云璐想了一会儿：“子龙，你是指……张裕大人的死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赵云好久都没有说话。他握紧马云璐的手，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
“云璐，主公变了，真得变了。”赵云一脸担忧，“关二哥和飞哥在外不知道，我处在这个位置感觉得尤为明显。主公不再像以前那样礼贤下士了。这段时间，他罢免了好多人的官，原因也是莫须有。军师与我都明白，那些人只是不太会迎合主公，但都是忠臣啊……”
“子龙……”马云璐抚摸着赵云的脸。
她见过赵云这种表情。每当天下有变，刘备势力不利的时候，赵云总是这么担忧着。
“云璐，这些话，不要给小淑和小蕾说，好么？”赵云道，“她们不像你有过官场的经历，所以……”
“我知道，子龙。”
“而且，云璐。我放在家的那些册子，你和樊淑要好好地收着，知道么？”赵云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时间就多看看。”
“嗯？”马云璐被赵云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不知所措。她看着赵云认真的表情，点点头。
“好好照顾统儿。小蕾在行医，让她一个在外的时候多注意安全。”
“嗯。”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住，你们要好好的，懂么？”
“嗯。”
那天夜里，赵云对马云璐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奇怪得让马云璐摸不到头脑。马云璐没有问，她知道赵云这么做有他的理由，自己需要的，只是倾听。她一直陪着赵云，整夜整夜，听着赵云反常的话，安慰着他。
后来，马云璐才明白赵云这么做的理由。
那晚过后又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赵云依旧早晨出去晚上归家，有时候会带回一两本册子，晚上的时候点着灯看着，然后放在家里，第二天又出去接着做中护军该做的事情。
“樊淑！”
正是下午，樊淑正瞪着自己的刺绣叹气，突然听到马云璐叫她。
“怎么了，云璐？”樊淑走向马云璐的房间，马云璐正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旁边是睡着的赵统。
今天下午小赵统闹得太厉害了，马云璐和樊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哄睡，马云璐后来也睡了一会儿。不过樊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好像是……噩梦惊醒一样。
马云璐拉起樊淑走出了房间，确认不会打扰赵统。二女到了院中，樊淑不明所以。
“樊淑，我眼皮跳得好厉害。”马云璐的脸上泛起从没有过的惊慌，“我感觉好像出什么事了。”
“不是吧。”樊淑揉了揉马云璐的额头，“你是不是太累了还没睡醒？”
“不，不是。”马云璐摇头，来回走着，“预感好强烈，总觉得出事了。”
“出事？谁能出什么事啊。”樊淑拍拍马云璐的肩，“你就是照顾统儿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的，没事。”
“谁能出什么事……谁能出什么事……”马云璐喃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子龙他……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二女看去，是外出行医的赵雨回来了。她在进门的后一刻便把门紧闭，径直杀到二女面前，神色有些慌乱。
“怎么了小蕾？”樊淑问道，“怎么你们俩今天都这么奇怪？”
“嫂子不好了！”赵雨道，“我刚从皇城那边回来，我听说哥他被捕入狱了！”
“什么？！”樊淑一惊，马云璐问道：“怎么回事？”
赵雨拉起二女到了内屋，缓了缓，理清了思路，这才说道：“我看到那边说，哥他涉嫌谋反，于皇城门外发动兵变，被刘备大人亲自抓了！”
“不可能！”马云璐脱口而出，“子龙不可能做出这事！一定是被诬陷了！”
开玩笑，赵云谋反，怎么可能！赵云有多忠于刘备，其他人不知道，马云璐还不知道？！
“是真的云嫂！”赵雨急得脸都红了，“我看见了，皇城外如今血迹斑斑，显然刚历经一番激战，百姓们都传开了。隶属于哥的禁卫都被拿下，凌利张翼他们都被抓了，听说张著逃了出去，现在还在满城搜捕他！”
“不可能！”樊淑一拍桌子站起，“我这就去找刘备！”
樊淑说着抓起一把空间涟漪，就要发动飞轮互转，马云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樊淑！我们都冷静一下！”
“云璐！子龙的为人我们最清楚，他怎么可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云璐吼道，“子龙要是被陷害了，我们去也无济于事，懂么？！”
见马云璐如此，樊淑和赵雨渐渐平息下来。樊淑直接把手上的杯子捏碎了。
“雨儿，你刚才说子龙涉嫌谋反，是什么意思？”
“云嫂，我听说哥他卷入了兵变之事中，被拿下了。”
“意思是……”马云璐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冷静下来，“子龙是否组织谋反还不得而知？”
“……”赵雨和樊淑一愣，她们刚才只顾替赵云着急，还没来得及分析其中缘由。
“雨儿的意思是，谋反一事是真，而子龙是否参与未得而知。他也许是带兵去镇压，反中奸计，被刘备大人误认造反而拿了。”
马云璐的冷静渐渐感染了赵雨和樊淑。樊淑坐回了椅子上，沉思片刻：“云璐你是说，我们要去向刘备大人证明子龙的清白？”
“不，没这么简单。刘备大人不可能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马云璐道，“既然有谋反，就说明幕后有人操作。子龙入狱，很明显，谋反的人是要将刘备大人在成都的左膀右臂都除去，再动手。”
樊淑和赵雨点点头。马云璐说得不无道理，如今之势，关张马黄及其他将军几乎都在外面，留在成都的只有赵云。要举兵造反，首先要清除赵云。
“既然那人敢动手，就说明他也有准备。樊淑，雨儿，我们都不要冲动，现在需要弄清楚谁在造反，而且……到底有多少人在造反。”
“我听你的，云璐。”樊淑重重地点头，“只要去救子龙，让我杀谁都行。”
屋内寂静下来了。三女围在桌前，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491.谋反者谁？
天空阴沉。
赵云被陷害入狱已经过了两日，赵云府也接到了通知。传令上说，由于还不确定赵云是否组织了那场兵变，所以暂时还不能给赵云判处谋反一罪。而相应地，赵云府被监视了起来，樊淑能够看出府周围那些百姓打扮的人。都是军中细作。
樊淑从屋顶跳下，落在院中。那边赵雨也不再外出行医，马云璐正靠着柱子沉思着什么。
“换了三拨细作。”樊淑道，“对我们的监视太严了，这才几柱香的工夫。”
“毫无消息。”赵雨望着天空，“哥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
三女自然明白谋反一罪的后果，马云璐尤其地明白。当年位于雍州的马超反叛曹操，马家被夷三族，马云璐只身逃出，往事历历在目，没想到如今又会碰上这个问题。
“云璐，你有什么主意？”樊淑问道。如今能拿主意的，或许只有经历过官场的马云璐了。而樊淑，她以前是个杀手，离魂宫的风格，从来都是以杀解决一切问题。
但现在，明显不能了啊。
马云璐沉思了好久。
“找张著。”
樊淑和赵雨靠了过来，三女在院中坐下，认真商量着。
“雨儿说，张著逃了出去，他一定知道真相。”马云璐道，“张著跟随子龙多年，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云嫂，去哪里找他啊？”赵雨道，“现在满城都在搜捕他啊……”
马云璐沉默。她也不知道，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出路。成都这么大，益州这么大，谁会知道张著去哪里了？
“我去试试。”樊淑开口道。
“樊淑，别冲动。你要是出事了，谁去救子龙？”马云璐道。
“我没有冲动。”樊淑说着站了起来，“曾经在离魂宫的时候，我就被告诉这么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马云璐一愣，“张著藏在成都内？”
“猜的。”樊淑笑了笑。她走进屋，拿出一件普通衣服。赵雨与马云璐看着她脱下紫衣，换上衣服。
“我去皇城那边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樊淑束起短发，“这和杀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从特定的场景里发现蛛丝马迹，进而追踪目标，最后再出手杀掉，任务完成。”
“樊淑，小心那些监视我们的……”
“不用担心啦，云璐。”樊淑道，“那些小兵小将我还看不上眼。别忘了，我可是第十三任离魂宫主，要不是为了子龙这臭小子，老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樊淑说着推门而出。看着樊淑出去，赵雨回头道：“云嫂，淑嫂她……”
“没事的。”马云璐随即关上了门，“整个成都，能抓住她的只有子龙。”
“雨儿，去收拾一下子龙的东西，藏好。”马云璐拉起赵雨走向里屋，“也许在这些册子里能发现什么。”
眨眼已是夜晚，马云璐和赵雨围在灯前，认真地看着赵云留在家的一些册子。上面都是一些自刘备称王之后成都附近的变化，哪里兴修设施了，哪里重建了，那个人升迁降职了。这些都是中护军处理的日常，二女认真翻着，却没有看到什么暗示的东西。
尽是一些人的升迁，难道子龙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么……马云璐拿出另一张纸，记录着所有人的升迁年月。周群、刘封、彭恙、廖立、李严、杨仪、刘琰……
“怎么这么多人。”马云璐记录完后数了数，足有三十多个。这都是近年有过官职变动的人，好些都是……
夜黑风高，樊淑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身后不远处似乎有几个黑影。她就近走入一条胡同，漆黑的夜色吞没了她。不一会儿，四道人影窜出，也进了胡同。
“死的？”带头那人一愣。面前是一堵墙，四下无路，樊淑早已不见。
“妈的，怎么会跟丢的！快点找！”
另一边，皇城外的一棵树下，风动，随即樊淑走出。她隐没在暗处，望着前面这巨大的门。
其实这并不是皇城，只是用来区别平民区和将领区的城墙，只是百姓习惯叫它皇城，所以都跟着这么叫。樊淑将目光移开，看向护城河，那边是大道。兵变是两天前发生的事，那些痕迹似乎早就被这两日来往的人群磨平了。
樊淑丝毫未动，她立在场景之外认真地观察着。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匹砖每一块石，河里起的每一道涟漪。魔瞳成形，一切细节宛如回声，逐渐反馈到樊淑的眼里。好一阵子，她嘴角微扬，走向东面的小草丛。
就是这里，风的声音变化了，有什么东西压着草丛。樊淑走到这偏僻的一角，四下看去。如果兵变发生在城门，兵变失败，要逃，从这条小路可以通往密集的居民区。这条路是最好的逃生路。
樊淑俯身，从草丛里捡起了一个碎片。
令牌的碎片。
被武器砍碎的一角。从切口的痕迹来看，是禁卫所用的武器。
有人从这里逃了。
樊淑立起身，望向小路的尽头，向一片夜色走去。渐渐离了皇城，这是成都东面，有些偏僻，两边的房屋很矮。这里居住的大多是生存链底层的百姓，他们夜晚睡在这里，天不亮又起来去主城，做着自己的活。
夜深人静，樊淑走在这片贫民区。破烂的绳子上还挂着破损的衣服，这里环境也不太好，对于有些小洁癖的樊淑来说略显噩梦。她走得很慢，魔瞳仔细扫视着道路两边的任何事物。草丛，垃圾，泥巴，碎石……
她停在一片杂乱之中。这里似乎是贫民区的垃圾堆，路已经污垢不堪，她没有顾这刺鼻的味道，只是盯着那边的草地。
那里的草都向西长着，却有多处断裂。被脚踩的。从间隔距离来看，刚好是一个人的步伐长度。这里是垃圾堆，不会有人闲着没事穿过垃圾堆走到那边的石桥上去。
向这个方向逃的。
樊淑一个腾跃，越过垃圾堆，落在后面。这里是一条臭水沟，平日里樊淑绝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如今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亮着那对魔瞳，仔细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沿着水沟，樊淑走出贫民区，到了城河边。这里是贯穿成都城的一条灌溉河，略宽，水也很深，过河只能走五座石桥。樊淑沿着河边走着，她发现了脚印。隐匿在草丛之下的一个脚印。樊淑俯下身，轻轻捏了一下泥土。
这是军鞋的大小。有士兵从这里逃了。从泥土的干湿程度来看，就这几天。
她抬起头看着前面的石桥。桥很大，也不知当年是谁修建了这座桥。樊淑径直向桥洞走去，一片漆黑。
后方风响，樊淑向左一撤，很轻松地躲开这次攻击。她直接扼住袭来的手腕，轻轻一折，匕首应声落地。樊淑回头，嘴角微扬。
“小张，躲在这个地方真让我好找。”
“嫂……嫂子？”
张著愣了。他脸上还有泥土，怀里抱着刚刚出去搜刮的东西。
“你也真想得到，躲在桥洞里。白日潜伏晚上出去？杀手的风格，我很喜欢。”樊淑收回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跟我走。告诉我子龙到底怎么回事。”
492.益州内乱
马云璐收起最后一本册子，将整理好的东西放在一边。
“雨儿，你先去睡吧。”马云璐拿起自己记下的单子。
“我先去烧点水。”赵雨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了出去。
马云璐手上的单子是从赵云留下的东西里整理出来的，都是一些人物的背景及升迁明细，文武百官一目了然。她花了好些功夫从凌乱的信息里提出来一些有用的，正在仔细思考。
这些人……都是益州人士……
马云璐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些近来升迁变动频繁的，大部分都是益州本地人，少有跟随刘备自荆州来的。而且还有一部分是原隶属于刘焉刘璋父子的，其余的是一些成都周边大姓势力向成都申请修建设施之类的折子。这些都是赵云平日要处理的东西。
“益州本地……”马云璐盯着那串名单。
如今的益州，三股势力交杂。益州当地士族，刘焉刘璋父子曾经的势力，以及最后来的刘备势力。在中原战乱不休的时候，前两股势力就在益州扎根发展，互相冲突也和好过。而如今刘备来了，新势力的加入……
好像有些眉目了……马云璐把名单放下，从赵云留下的东西里翻出又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着成都及周边豪强最近向中央提出的申请。
正思考之间，院中风动，一朵紫色妖姬图案现于树上。随即，樊淑带着张著走出那片紫光，马云璐迎了出来，赵雨刚好打了盆热水赶来。
“小张。”
张著自新野起便跟随赵云，马云璐几个他也认识。几个人见过，赵雨带张著去洗了洗，几个人重新聚集在桌上。
“子龙到底什么情况？”樊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小张你快说说。”
马云璐给张著端来一些吃的，张著顾不上吃，说道：“嫂子，将军他是被陷害了。”
“具体什么事？”
“前日早晨，将军正在东城门巡查，接到治中从事彭羕的消息，说皇城门前发生兵变，求救于将军。”
樊淑与赵雨面面相觑：彭羕？
“从事彭羕……”马云璐顺手拿起自己写的那张单子，很快找到了这个名字。
“嫂子你们可能不知道。”张著道，“彭羕曾经受到庞军师和法正军师的推荐，一直很受主公器重，将军也接待过他好些次。可不知怎么回事，那天他给将军求救说皇城外厮杀起来了，将军大惊之下带着禁卫全赶了过去。你们知道，城门外是不能带兵器的，但将军以为事急，数百人全副武装，赶到那里的时候皇城门已经开了，还有好多血迹，一片战斗之后的景象。将军以为叛军攻入了皇城，便带着我们冲进了城内……”
马云璐没有说话。以赵云的性子，他必然是要这么做的，戍卫皇城是他的职责之一，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威胁他也要全力去面对。
“可是等我们冲进城里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主公和彭羕还有一干臣子在那里。彭羕却诬陷将军造反，还冲进了城。嫂子，当时的场景，宫外是主公及诸位将臣，将军一个人带着军队杀了进来，谁都会认为是造反……”
三女都没有说话。马云璐沉默了片刻，道：“当时在场的人有哪些？诸葛军师呢？”
“诸葛军师在场！他什么也没说！”张著一脸气愤，“将军百口难辩，只得命令我们放下武器，主公听信彭羕的话，让人全把他们拿了。可我不能啊，我要是被抓了，就没人可以冲出去告诉其他人真相了。我抄起刀冲了出去，差点丢了小命。逃出皇城之后我往后看了一眼，将军和老凌老夏他们全被收押了，我冲到城东民居区，沿着河道躲到桥洞里才躲过一劫……”
“什么情况！”樊淑一拍桌子，“诸葛军师难道没看出来这是诬陷？！子龙他被关在了哪里？”
“嫂子……”张著见樊淑说起这事，声音沮丧，“昨天夜里我偷偷去打探了一下，将军他……被关在了天牢……”
“天牢？！”赵雨惊起，“那我哥他……”
马云璐和樊淑都没有再说话了。樊淑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屋外。马云璐一个箭步拦在樊淑面前：“你要去哪？”
“劫狱。”樊淑淡淡地道。
赵雨和张著一愣。
“别冲动，樊淑，坐下来……”
“冷静不了。”樊淑道，“天牢那地方从来滚不出一条人命，刘备听信谗言，子龙那性格也不大会辩解，凶多吉少。我们不去救他，谁还去救？”
“樊淑，事情没这么简单……”
“复杂的事情还是简单处理得好。”樊淑说着要走，马云璐只是不让，“云璐，别逼我动手。”
“樊淑，你……”
“你听好了马云璐。”樊淑指着马云璐，“我从来不管谁是子龙的主公谁是益州的主人，我只要子龙活着。任何敢动他的人，我杀。成都又如何，关羽张飞魏延又如何，老娘从来没怕过。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
“樊淑，你听我一句，你去劫狱，就正好证明了子龙在谋反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动子龙的，我要他死！”
“樊淑……”马云璐就是不让，一边的赵雨也拉住了她：“淑嫂，你先听云嫂说说她的想法好么？”
“樊淑！”马云璐指着桌上的册子，“彭羕这人的资料我在子龙留下的东西里看过，他既然诬陷子龙，就说明他在参与谋反。但谋反的不止他一个人啊！害子龙的，也不止彭羕一人！”
“还有谁？”樊淑眼色一沉。
“彭羕身后的势力。”马云璐把樊淑拽到桌前，赵雨和张著都看了过来，“彭羕徒手起家，被刘璋等人轻视，却被刘备大人直接提拔成了从事，这难道不奇怪么？”
“没心思听这些。”
“是士族！”马云璐急得声音都颤抖了，“如今的益州由三股势力组成，当地士族，刘焉父子势力，刘备势力。刘备大人入了蜀，首先面对的是如何处理与士族的关系！而这些人……”
马云璐指着她所勾出来的那份名单，手在颤抖。
“这些人都是益州本地豪强，势力滔天，刘备大人最近动了好多当地官员，直接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彭羕现在虽然是从事，但我从子龙的东西里看到了，刘备大人正要贬他为江阳太守。他定是心怀不满才这么做的。樊淑，你认真想想，他要谋反，首先联合的是谁？肯定是本地士族！他之所以敢在刘备大人面前诬陷子龙，定是因为那些士族和他结成了一片，这些势力足够让诸葛军师都不敢开口！！”
樊淑看着马云璐所指的名单。赵雨和张著也认真听着。
“樊淑，你这一劫狱，面对的是整个益州本地豪强。子龙被你救出，彭羕他们就会顺水推舟地给子龙安一个造反的罪名，那个时候子龙就身败名裂了！”
樊淑咬着牙齿：“就没有其它方法么？”
“刘备大人还没有给子龙定罪，他一定是在犹豫。这段时间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要救子龙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好么？”
“好。”樊淑握紧了拳头，紫色能量溢出，“怎么做？”
“小张，你愿意帮我们么？”
“帮！”张著狠狠地点头，“将军待我不薄，我必以死相报！”
夜渐渐深了，众人都没有睡意。他们都感觉到了，这一场内乱，不仅仅关乎赵云的个人安危，还事关益州的生死存亡。只是，马云璐在思索之余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造反需要军队，他们的军队……从何而来？
493.兄妹情绝
又到了夜晚，马云璐望着天空，心事重重。另一边，赵雨端着粥走了过来。
“云嫂，吃点东西吧。”
“嗯。”
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马云璐放下碗看向门口，樊淑与张著依旧没有回来。赵雨默然，自樊淑与张著借着夜色出去之后马云璐一直是这样，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忧心忡忡。
“如今之计只有求助于诸葛军师了，他肯定知道内情。”马云璐喃喃着。赵云府如今被监视起来，只有借着夜色让樊淑和张著出去，自己和赵雨留在府内掩人耳目。
静得可怕，马云璐和赵雨等在大堂内，烛火摇曳。后院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二女同时回头，对视。
“有人进来了。”赵雨摸出毒针，“云嫂，我去看看。”
“一起去。”马云璐站起，吹熄了灯，和赵雨一起走向大堂后面。
一片漆黑，赵云府的后院种着些花，是赵雨平时闲着没事弄的，大多都是医药用花。两人摸到后院门口，屏气凝息，她们看到有一个黑影从院墙那边落下，四下张望确认没人，直接向这边走来。
近了，更近了，马云璐和赵雨一声不发。五步，四步，三步……
“嗖！”
那道黑影瞬间被冲出的二女压制，赵雨扼制住手腕，马云璐以刀抵喉，低喝：“什么人？！”
“师娘，是我！”黑影急忙道。
“彩儿？”
来者却不是其他人，正是星彩！她一身夜行服的打扮，见到马云璐和赵雨如释重负。
“彩儿，你怎么来了？”
马云璐和赵雨急忙带着星彩去了大堂，重新点起了灯。星彩脸颊通红，显然是刚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她喝了一大口水，道：“师娘，成都最近有异变，你们发现了么？”
马云璐和赵雨对视一眼。
“我们家周围多了好多不明探子，似乎是在监视我们。而且师父莫名其妙入狱，成都没了师父就没了禁卫力量，我感觉有人要造反。”
张飞如今驻扎在阆中，他的家人没有跟去，都留在了成都。星彩作为赵云之徒还经常来赵云家里，听到星彩这么说，马云璐点点头。
“师娘，这么说……我们都被监视起来了？”星彩喃喃着，“还好是夜里出来，没被发现，刚才到了这里恐四周有探子，便绕到后院翻了进来。”
“彩儿你们也被监视，那彭羕他们此次的力量……”马云璐沉思着，“恐怕其他将领的家人也是如此吧。”
“他们从哪里找的人？”星彩一脸疑惑。赵雨走到门口，正确认着外面的情况。
“这些天我们都不敢出去。”星彩道，“师父入狱，成都又多了好多不明来历的军队，连禁军都被换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有来找师娘您们了……”
星彩说得没错，这些天成都的气氛异常紧张。表面上依旧那么平和，但多出的那么多陌生面孔，化装成平民百姓分布于各个角落。这些人的身份，马云璐和星彩她们都能看出来。
只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啊……
“云嫂！”赵雨跑了过来，“外面有士兵过来了，冲着咱们来的！”
“多少人？”
“不到十个！”
马云璐回头看向星彩：“彩儿，你躲到我的屋里去。雨儿，准备和我迎接。”
星彩点头，进了马云璐的房间藏起。马云璐和赵雨留在大堂，把星彩用的茶杯端到里屋，整理好现场，重新翻起书。敲门声响起。
马云璐上前开了门，借助月光，她清楚地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她愣在了原地。那位将军带着另一人走进了府，吩咐着士兵在外等候，对马云璐笑了笑。
“哥哥，你……”马云璐头脑空白了一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马超！身边那人身高八尺，也有些英气。
“哥哥！”马云璐反应过来了，也不顾旁边那人是谁，抓起马超的手就往大堂走，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你来得正好，成都太危险了，你快……”
赵雨见是马超来了，赶紧去泡茶，也没有想为什么马超会从千里迢迢的西北赶到成都。马云璐拽着马超到了大堂，急得脸都红了。马超拍拍马云璐的肩，道：“云璐，成都无险，马家有福。”
马超话里有话。马云璐愣了愣，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云璐，我来介绍一下。”马超看向旁边那人，那人微笑，行礼。
“这位是彭羕大人。”
“咣当”一声，赵雨刚端出来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粉碎。赵雨迟疑着，走到马云璐旁边。马云璐始料未及，随即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她拉起赵雨，往后退了两步。
“云璐，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马超轻轻道，“彭羕大人他……”
“你们要谋反？”马云璐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不是谋反，云璐将军。”彭羕抱拳行礼，“如今之势，本地士族都已有反刘之心，马超将军威名遍布天下。孟起在外，我为内应，天下不愁，我们只是顺应局势罢了。”
“局势？”马云璐咬着牙，对彭羕冷眼以对，“何局何势？”
马超拍拍彭羕的肩，示意自己来说：“云璐，我们马家不能久居人下。如今，马秦、高胜等当地大族已经出钱财资助我们，彭羕大人有联合了很多有志之士，刘备在蜀地这些年已经惹恼了本地豪强，加上汉中一战使国力亏损，我们完全可以取而代之，重振我们马家的威名啊。”
“马家……”马云璐咬牙切齿，“哥哥，你还记得我们马家……”
“云嫂……”赵雨扶住马云璐。她能感到马云璐的身体在颤抖。
“云璐，我们是兄妹，就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已经将铁骑调集了过来，离成都不远了。如今成都之局已定，我们一起吧。”
马云璐握紧了拳头：“这不是谋反还是什么？本地势力能掀起多大的浪？哥哥，你是被一时利益冲昏了头脑啊。我是中护军的妻子，绝不可能参与这件事。子龙也不会。”
“云璐，刘备已经将赵云押解，你又何苦执着于这个。”马超道，“和赵云划清界限吧，他如今谋反一罪已定，只要你肯回头，我保证没有人会动你们。”
马云璐沉默，脸色阴沉的可怕。赵雨在一边也不知说什么。
马超，这就是自己的哥哥啊，这就是从小最关心自己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陌生？为什么成都即将政变之时，哥哥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逼着自己和赵云断绝关系么。造反一罪要夷三族，如果划清界限……
“云璐将军。”彭羕开口了，“你不必担心我们掀起多大的浪。如今我们已经与北方结盟，里应外合，万无一失。”
北方？曹操？难道他们和曹操有勾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云璐，你认真考虑一下好么？”马超一脸关切，“马家只剩下我们三兄妹，我不想看到……”
“马孟起！！”马云璐突然吼道，赵雨马超彭羕都被吓了一跳。她一掌将杯子拍碎，血顺着手流了下来。
“你还是不是马腾的儿子！！”
马超和彭羕看着马云璐的样子，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曹操灭我马家五十余口，此仇不共戴天。当年你带着残部四海飘零，我在汉中找到你时，你根本不受张鲁待见，后来是刘备大人收留了你。如今你却来告诉我，你要勾结杀父仇人陷害恩人？！我没你这个哥哥！！”
“云璐，时局在变，要在乱世生存下去，我们只能……”
“忘记过去就是背叛，你这么做，要遭天谴！”马云璐从桌上拿起杯子的残渣，尖锐对准了自己的手。
马云璐没有半点迟疑，她拿起瓷片，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赵雨看得都惊住了，血顺着她的手流下，染红了不大的桌面。马超和彭羕也是一脸惊骇。
“马孟起，彭羕，你们给我记住了。我马云璐是赵云的妻子，永远都是。”血随着马云璐的话汩汩地流着。
“如果你们谋反成了，我就陪赵云去死。但你们别忘了，自古佞臣从无好下场。我杀不了你们，总会有人将你们千刀万剐。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你们会被后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马孟起，今日起，你我再无半点瓜葛。马家没有你这个人，从来没有过！”
马超见着马云璐决绝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喉咙涌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只叹了口气：“云璐，你怎么不懂呢……”
“赵云府从不欢迎奸贼，给我滚。”
马超和彭羕再也没什么话说，泱泱离去。赵雨急忙冲到里屋拿出纱布和药水，马超走后不久，星彩也从马云璐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星彩第一眼便看到了软倒在地的马云璐，还有她手上流下的鲜血。
“师娘！”星彩一惊，急忙跑过去扶住她，“师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马云璐的手在颤抖。
她不是在担心自己。她在担心赵云。
“连我们西凉势力都卷入进来了，子龙的处境……九死一生啊……”
赵雨默默地给马云璐包扎着伤口，听着马云璐颓然的话。马云璐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气，她靠在星彩肩上，咬着嘴唇。
院中紫色妖光闪现，随即樊淑和张著走了出来。樊淑一脸阴沉，见到马云璐手上的伤，也不管星彩什么时候来的了，急忙道：“云璐，谁伤了你？”
“没事。”马云璐道，“诸葛军师那边怎么样？”
听起马云璐问诸葛亮的事，樊淑一脸气恼。张著也愤愤不平：“诸葛军师一直托病不出，我们连他人都没见着……”
“没想到诸葛军师是这样的人。”樊淑咬着牙，“如今子龙涉嫌谋反，他肯定是怕沾上关系，才故意不见我们！”
马云璐感到一阵眩晕。
是失血过多？
必然不是。
是担心赵云。
彭羕联合了益州士族，如今马超也参与了进来，诸葛亮好像置身事外以求自保。如今之势，还有谁能救赵云？告诉我还有谁啊！难道真得要去劫狱么？救走赵云远离益州远走他乡，再也不管成都的事？
“诸葛军师不是怕事的人，他肯定在秘密地谋划什么。”好一阵子，马云璐才开口。
“我看他就是怕了！”樊淑喝道，“如今局势混乱，自己倒当起缩头乌龟……”
“师娘，我们该怎么办？”星彩问道，“如今成都局势变成这样，我们手上又没有军队，该要怎么阻止他们谋反啊！”
马云璐心如乱麻。军队。没有军队，我们几个女子和张著又能为成都做出什么事情？樊淑是离魂宫主，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掉成都的任何一个人，但对面是千军万马啊！自己……西凉部队如今受马超调度，自己该怎么去统领他们。雨儿，她只是游走于成都周边的行医，能聚集什么势力？星彩是张飞的女儿，她这么小的年纪又能做什么……
张飞的女儿……张飞……
“还有救！”马云璐抓住星彩的手，“彩儿，去找你父亲，让他来救成都！”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星彩身上。对啊！张飞就驻扎在阆中，比起其他将军离成都最近，他要是知道成都兵变了，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救援！
“好，我听师娘的！”星彩重重地点头。
“樊淑，你快护着彩儿，马上离开成都，去阆中找张飞将军！”马云璐回头看向樊淑，“成都没有人拦得了你，找到张飞将军让他发兵，成都和子龙就有救了！”
樊淑愣了愣。依马云璐所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去阆中，向张飞求援，只能这样了。
“可我这一走，你们都留在成都，要是兵变了，你们……”
“不要管我们了！救子龙要紧！”
夜里，樊淑带着星彩走到院中。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她自然明白，自己这一走，留在成都的他们是何等的危险。或许就是天人相隔。
樊淑走到马云璐面前，轻轻地抱了抱她：“云璐，你们注意安全，我很快回来。”
紫光闪耀，樊淑和星彩眨眼间消失在了无边夜色里，只留下院中等候的马云璐三人。
“嫂子，接下来我们……”张著望着樊淑消失的方向，问道。
“先去休息吧。”马云璐低声道，“雨儿，小张，明天跟我出去，去天牢探视一下子龙。”
494.离魂宫主
已是天明，马云璐早早地起来准备做饭。赵雨也已经收拾完毕，马云璐嘱咐了张著几句，便带着赵雨走出了府。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望了望天，小晴。
“走吧，雨儿。”
二女便向成都西门走去。天牢修建于远离成都的西郊，有一处群山环绕之地，重犯便被关押在那里。这些天马云璐也托人去问了，得到的答复都是赵云暂时被收押于天牢。而关于他的罪名迟迟没有定下来，也不知道是刘备还在犹豫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总而言之，罪名未定，赵云仍旧是名义上的中护军，刘备并没有下达撤赵云职的条令。
出了西门，马云璐与赵雨走在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渐渐远了，她们穿过那片林子，走过一片草地，绕着山行走。
“云嫂，有人跟着我们。”
“知道。是监视我们的人，别去管他们。”
不管怎么说，妻子去探视入狱的丈夫，这是人之常情，不会落下什么把柄，马云璐也就没把后面那三个人放在心上。毕竟要是动真格的，十个人都不够她和赵雨打的。
“这是……”
绕过第一个山包的时候，赵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这里本来是一片林子，树木却全部断了一截，切口处十分整齐，似是被外来的力量削去一截，直接从树林里斩出一条道路。沿路全是鲜血，从鲜血飞溅的方向来看，是东面。打斗痕迹十分明显，但战场已经被清理过了，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一条血路。”马云璐望向树木被斩断的方向，“好长。”
这条路从这里一直向东延展，沿途全被血染红，仿佛是哪位突围的将军留下的。而拦在血路之间的东西，全部被斩断，连一点抵抗的痕迹都没有。
“不会是樊淑吧……”马云璐低声道，“她昨夜带着彩儿离开这里，难道中埋伏了？”
“真是淑嫂啊？”赵雨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淑嫂也……太恐怖了……”
“那是阆中的方向。以樊淑的性子，要是真中了埋伏，做出这种事很正常。”马云璐道，“我们继续走吧，雨儿。她不会有事的。”
马云璐是真的觉得，能制服住樊淑的只有赵云。除此之外，天下无敌。
渐渐到了天牢，还没到跟前，铁制墙壁便带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依山而建，十分封闭，四下全是绝路峭壁，铁门夹在山峰之间，足有好几丈高。守门的狱卒见马云璐二女来至，即刻警戒。
“来者何人？”
“中护军赵云之妻，前来探望。”马云璐道。赵雨很配合地给那几个守门的狱卒塞了些东西。
“这些算是给兄弟们的酒钱吧，不要见外。”
知道了马云璐来的目的，那几个狱卒面面相觑，挠挠头，面露难色。
“诸位兄弟是觉得心意太薄？如若如此，那某还有……”
“不是。承蒙夫人看得起，你要是看别人还好说，但看赵将军，我们真的……”
马云璐和赵雨对视一眼：赵云受到特殊招呼过？
“夫人和这位姑娘，你们来这边。”那狱卒头子示意马云璐和赵雨跟他走。三人走到一块巨石之后，狱卒头子放低了声音：“夫人，实话告诉你，赵将军武艺高超，人品更是没得说，自他任护军，来视察天牢的时候没少照顾咱哥几个，我服他。可是这次不行了啊，刘备大人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赵将军，包括家人，放行者一律处死。”
“什么？”马云璐一愣，“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一直纳闷，赵将军那种人怎么可能参与谋反？但哥几个人轻地微，没谁瞧得起，说出去的话也没人信，事实就摆在这，也不得不信。”狱卒头子把之前赵雨给的银子还了回来，“实在对不住夫人和这位姑娘了。”
“那……”马云璐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饭能托人送进去么？”
“这没问题。”
马云璐和赵雨便等在门口。好一阵子，狱卒头子出来，将空食盒还给了马云璐。
“这位大哥，我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赵雨急忙道，“没有生病吧？”
“哦，姑娘，你有所不知。”狱卒头子道，“天牢分工明确，我们只管看门，负责送饭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把食盒给了看守的兄弟，给赵将军饭的并不是我。”
二女面面相觑。天牢是看守重地，军纪如山，每一部分的狱卒都严格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依这狱卒头子所说，他们看门的也不能进去探视关押的重犯。这样一来……
“打扰了。”马云璐行礼道，“雨儿，我们走。”
二女离开天牢，向成都走去。路过山口，赵雨回头看了天牢一眼，那耸立的铁墙，密不透风的囚笼，群山环绕，隔绝人世。
“搞什么啊。”赵雨喃喃着，“莫名其妙地把哥抓了，还不许我们去探望。刘备他……”
说着赵雨看了马云璐一眼，后者沉默不语。
“云嫂，你在想什么？”
二女绕过小山，淌过小溪，又来到了那条血路。马云璐好久才开口：“难道子龙不在天牢？”
赵雨一愣。
“依那狱卒所说，他只是知道子龙在天牢，并没有见过子龙。”马云璐皱着眉头，“谋反死罪难逃，为何刘备大人还不许家人去探望……”
“可是成都就要兵变了啊！”赵雨急道，“现在我们还能怎么做？接下来我们去哪？”
马云璐从怀里拿出赵云的牌子。是中护军的令牌。
“去皇城，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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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成都西郊，一片混乱。
原本该是一片漆黑的夜被紫光照亮了半边天，爆鸣声频发，树木燃烧，半空中那对紫色瞳孔格外醒目。六道勾玉映照之下，小范围内的空间都被压平，紫色光芒犹如闪电，只在眨眼间便从天边杀穿了这支军队。
“轰！”
爆鸣声起，气波震荡，数人被震飞向天空。不远处的士兵们一脸惊恐。
“不好了！那个女人杀向这边来了！”
“这是哪路货色！太厉害了，五道防线全破了！”
话音未落，远处又是一声爆鸣，无数人被掀飞，留守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回头只看到转瞬即逝的紫光，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樊淑蒙着脸，带着星彩，手上是一把紫色断剑。她身上尽是别人的鲜血，身后没有留下一个活人。夜色朦胧，士兵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清那对瞳孔！
那天夜里，成都西郊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一条血路。由西到东，沿途没有任何活物。
“将军，你看这……”
闻讯赶来的程畿冯习一行人立在血路的旁边，一脸凝重。
他们本接到彭羕的邀请，借助马秦高胜的势力，带着军队在这里潜伏，准备呼应数天后的兵变，不料却被一个误打误撞进来的女人冲破了防线，扬长而去。冯习望着这条被凭空冲出的路，喃喃着：“那些士兵或被刺穿喉咙，或被刺穿心脏，除此之外再无伤痕。”
一击毙命，宛如毒蛇，眨眼间咬破最致命之处。被冲破防线的地方，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其余将士赶来看到这番场景，都心惊胆战。
程畿在这条血路前俯下身，给那名死相一脸恐惧的士兵合上了眼。好久，他才缓缓说道：
“还记得一个叫离魂宫的组织么？”
495.月圆之夜
屋内昏暗，灯光摇曳。数人围在桌前，仔细看着地图。
“大人，已就绪。”一名士兵进来道。
“嗯。”彭羕点点头，“诸位怎么看？”
马秦没有说什么，高胜开口道：“我资中队伍数万，已经全部于城郊集结，连同迫于形势而降的程畿、冯习，还有马孟起为外应，足以封锁所有消息。”
这些日子，益州众多士族以马秦和高胜为首已经在资中聚集了万余军队。赵云已入狱，禁军被收押，成都留守力量空前薄弱。城内看不出，城郊外早已布满了军队。士族势力，马超的铁骑，程畿冯习的军队，已经将成都围得水泄不通。虽然樊淑冲了出去，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樊淑。
“李严大人，你觉得呢？”彭羕看向正中那人。
李严戴着战盔，点点头。
“此役之后，李严大人便可取代诸葛亮。”彭羕铺开地图，又看向一位青年将军，“而刘公子，便可以将刘禅取而代之。”
刘封，刘备所收义子。本名寇封。
“公子之遭遇，我也为之不平。”彭羕边摇头边道，“公子随张飞赵云入蜀，颇有战功，却迟迟不见拔擢。日后刘备若为一方之主，接任其位的必是刘禅，而公子你……可就难办了……”
同样的话有时候需要说第二次。彭羕第一次去联合刘封时便是这番说辞，如今就要动手，还需进一步稳定他的决心。
“明白。”刘封道，“部将孟达已就绪。”
刘封与李严，与他们正对着的便是刘禅和诸葛亮。如果此次谋反成功，他们便可取而代之。有利可图，便举兵相助。唯有利益。
“彭大人。”一直没说话的马秦道，“刘备迟迟不给赵云定罪，是何道理？”
“呵，老**又在优柔寡断。”彭羕冷笑，“定是因赵云随他多年，不忍杀之。他不愿，我们便帮他。”
众人没有说话。之前已有一队士兵向天牢而去，目的便是毒杀赵云。
“赵云的夫人在干什么？”高胜问道，“毕竟曾是将军，恐怕……”
“前些天去天牢探视了赵云，又拿着中护军的牌子去了皇城，也不知想干什么。”彭羕道，“终究是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浪来。那日若不是看在马将军的面子上，早和这娘们翻脸了。”
“既然万事俱备，那么就开始吧。”彭羕说着推开了门，外面一片安宁。
“月亮正圆，来日的成都，必将艳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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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府内，马云璐正和赵雨及张著围在她所画的图边。
“小张，拜托你了。”马云璐看着张著怀里的赵统，“带他出成都，找樊淑，让她好好照顾统儿。”
“嫂子，你们……”张著不知所措。
马云璐已是换回了曾经的将军打扮，皮革束身，飞刀隐在腰间。她拍了拍熟睡的赵统，回头看向赵雨。
“云嫂，我准备好了。”赵雨再看了那张图一眼，收起毒针，“随时可以走。”
“嗯。”马云璐推开门，外面月亮正圆。赵雨随手点起了那张图，火焰静静地燃烧着。
“此去生死未卜，不说什么了。”马云璐回头再看了一眼赵云府，再看了一眼赵统。那么安详。
很想陪着还不知事的赵统，陪他长大，看他成家。
陪着你，便会失去子龙，失去我们的势力。去了，还能搏一搏存在于理论里的希望。有樊淑在，没有人会欺负统儿。
拜托你了，樊淑。谢谢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走！”
三人分作两路，于赵云府前散开。马云璐和赵雨借着夜色向内城疾行，张著护着赵统悄然出了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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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王府上，刘备正借着灯光看着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府后走来一人，停在刘备身后。
“怎么样了？”
“无事。”
“嗯。”
刘备阅完最后一本册子，走到府门，推开，看着眼下这座内城。
“昔日刘焉买官，到了益州。中原战乱不休，益州安定，宛如天府之国。他修建的这片内城，足以和许县皇城媲美。”
月亮正圆，月光洒在一片宫殿之上，格外静谧。
“成都，天府之国。自秦始皇遣李冰修建都江堰，便一直是世外桃源。”刘备抬头望天，“远离中原战乱，虽是汉臣，却过着汉帝的日子。刘焉真是大手笔啊。”
身后那人一直沉默不语。
“可惜。如此美景，却有不少人惦记。”刘备转身，双手负后，走向了府内。风吹进王府，将本来合上的册子吹开。刘备身后那人轻摇羽扇，扫视了一下册子。
“他们的名字，都在上面。”
诸葛亮轻轻道。
496.探囊取物
“嗖！”
尖锐的声音划破宁静的月夜，马云璐急忙抬头，天空被那片红光照亮。
“要来了么……”马云璐喃喃着，“雨儿，赶快！”
声音眨眼间消失，片刻的宁静。成都城内异变生，黑夜之下隐匿的无数黑影涌动，甲胄声传遍整个街道。无数黑潮涌向皇城，四面八方，宛如汇入大海的支流。
“分兵！”
彭羕一声令下，谋反之兵杀入内城。杀声起，火光现，只是眨眼之间，内城便是一片火海！队伍按照之前的计划，从六个方向分别攻入内城。内城规模堪比许县皇城，这也是成都百姓呼其皇城的缘由，城内宫殿繁多，谋反之兵正在按预先的路线，封死里面所有的路！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杀刘备，夺权！
“砰！”内城最外的护卫殿破，叛军鱼贯而入，里面是更大的宫殿群。彭羕带兵直冲汉中王府而去，马秦高胜两人一东一西，叛军分流，眨眼间将内城围得水泄不通。
马秦带兵杀向左殿。左殿通往护军殿，即中护军平日处理事务之处。如今之势决不能让刘备逃了，每一座房屋都要仔细搜查！
“轰！”左殿门倒塌，叛军窜入。一片火光之中马秦抬头看了看此殿，和护军殿一样，这座房屋都显得狭窄。虽然当年刘焉在修建内城之时模仿了皇城，但毕竟不敢声张，内城面积及宫殿大小也缩水了很多。这左殿仅能一次并排通四人，宛如护军殿的屏障。
“呜啊！”殿内一声惨叫，随即三名士兵的尸首被丢了出来。马秦见状急忙喝止身后士兵。借助火光，他看着这三名士兵手臂上被黑色气息缠绕，随即手臂逐渐腐烂，白骨露了出来！
“毒？！”马秦大惊。谁在这里下了毒？！火把照进殿内，马秦看到一名少女立在殿中，两把剑插在她的脚边。她的指缝间透出银针，针尖上隐约有黑色液体滴下。
“想杀我哥，首先跨过我的尸体。”
赵雨抬起了头，毒气已经聚集在她的银针上。火光照耀之下，一脸漠然的她宛如雕塑，就立在左殿之中，独自面对这支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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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王府内，刘备点着灯，放好了两杯茶。冷风灌入门内，摇曳烛火。刘备将身后衣服披紧，抬头，看到了门外的一干士兵还有站在最前的那个人。
“永年，过来喝杯茶吧。”刘备轻声道。
彭羕在门口，收起了剑，示意随从士兵在外等候，走进了府。他没有料到刘备就在府内，而且府门大开，像是一直在恭候他。彭羕走到刘备面前，坐下。
“永年，你是庞军师和法军师联名推荐给我的。孔明也说过，你的才能不在他之下。”刘备缓缓地给彭羕倒了一杯茶。
像是在送别。
彭羕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才开口：“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
“叙叙旧吧。”刘备叹道，“由于士元他们的赏识，我让你做了治中从事。那段时间里，你做得很不错，孔明夸奖过你好几次。”
一杯倒满，刘备却没有停，水溢了出来，打湿了桌面。
“心满，便会溢出。永年，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么？”刘备放下茶壶。
“我今天来，不是为说这些。”彭羕道，“看看内城如今的火光，你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孔明在夸你的时候，也对我说，你太傲了。心高气傲，居功自矜，难免会惹出什么事来。”刘备却并不理睬一片混乱的皇城，“所以我才商议，让你去江阳做太守，在外磨练。等你的性子和气了，再调你回来。那时，你便能堪大用。”
“可是啊……”刘备说着站起身来，仰天长叹，“命令刚传到子龙那里，还没有成文，你就要联合他人谋反，甚至勾结了曹操。这么做，何苦呢？”
彭羕冷笑：“多说无益，今日之势已经成了，想悔也来不及了。”
刘备负手而立，静默了片刻，道：“外圆内方，这一点上，你该要好好地向孔明学学。”
说着，刘备转过身来，面对着彭羕。
“永年，你可知道，何为君主之仁，何为妇人之仁？”
彭羕愣了愣。
“妇人之仁是优柔寡断，君主之仁是决绝。该杀的，绝不放。不该原谅的，绝不原谅。”
城外杀声震天，火光变大了好多。声音很杂很大，在刘备这里都能听到。听到突然变大的杀声，彭羕内心一紧。
“为了杀我，你联合了士族，联合了诸多将领，联合了曹操。数万军队。”刘备道，“如果换作从前，除非是在阆中的三弟发兵来救，否则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彭羕站起身来，按住腰间的佩剑。他神色之中有一点慌乱，像是从那些杀声中听出了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为了保命，我刘玄德做了哪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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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声起，骑兵冲破城门，直杀向汉中王府。那是都护殿，过了那道门，便直接到了刘备府上。这些来自西凉的骑兵集结成群，势如破竹，是除了彭羕之外最快抵达内殿的叛军。骑兵冲阵之下，大地都在颤抖，满城回荡着战马嘶鸣声。
“城上的，快开门！”带头那名将领喝道，“我们奉彭大人之令，快开！”
城上火把亮起，却只有一个女子。女子束起短发，雕翎战甲，一箭射到城门前的空地上。石板被射穿，只露出箭尾在外。
西凉部队看着那道略显熟悉的身影，都有些发愣。好些士兵都记得，那个飞刀一出必殒命的女子，那位统领西凉铁骑左军的将军！
“大小姐？！”
带头那将认出来了，那正是马云璐！她左手持弓，独自守着都护殿，面对着城下的叛军！
“西凉之兵，源自汉羌。家园不幸，起于雍凉。悍不畏敌，忠以卫上。恩仇必报，至死不忘！”
声音之大，竟传遍了整支军队！马云璐吼着的，正是以前西凉军的出征前的军号。那些西凉军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都忘了开口。
他们想到了从前，李郭乱长安，那时的西凉军无人可挡，天下无敌。可后值倾覆，不得不辗转天涯，在汉中张鲁处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投靠了刘备，得到了如今的待遇。如今成都兵变，听到马云璐念起数年都未听过的话，一种熟悉的感觉逐渐在西凉军内蔓延开来。
久违的……颤抖。出征之前的颤抖！！
“西凉铁骑！！”马云璐站在城墙之上，指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喝问。
“可还听我马云璐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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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王府内，刘备和彭羕对坐，听着外面越来越高的杀声。很嘈杂，但有一股声音异常得大。嘶吼声夹杂着战马鸣叫，刘备很容易就听出来了，那是西凉部队！
彭羕已经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刘备不急不缓地倒着茶，轻轻道。
“第一，我让李严、程畿、冯习假意帮助你们，摸清你到底联合了多少势力。”刘备道，“当我知道了有马秦与高胜卷入的时候，便觉事态严重。资中数万叛军，成都万万应付不得。”
彭羕一惊，手上的茶溢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第二。孟起之兵就在外面，一会儿就知道了。”刘备缓缓道。
“什么？！”彭羕站起来后退了几步，“马超他……”
“若不是孟起告知，我根本不知道你要谋反。”刘备拍了拍衣服，也站了起来，“你联合的势力太大，我都没有料到。这些年在益州，我太迁就那些士族了，以至于如今给点苦头就要谋反。”
彭羕拔出佩剑，身后的随从已经冲进了府：“刘备，你我只在咫尺之间，一剑决生死！”
言罢，彭羕连同随从尽数攻向刘备。刘备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电光火石，彭羕只觉眼前银光闪现，自己连带着随从全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他摔在地上，揉着胸口，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彭羕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银枪，枪上有数条血龙，格外醒目！
“于是又有了第三。”刘备道，“我假意让子龙入狱，让你们觉得成都已无人可守，可以放手一搏。今夜刚好月圆，明日的成都，必然艳阳高照。”
彭羕抬起头，那个突然出现在刘备身边，并且眨眼间瓦解了他们进攻的人是……
赵云！！
“永年，子龙之名你也应该知了。”刘备道，“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说着刘备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望着那轮圆月。
“我再问你一句。探囊取物，取的是何物？”
497.尘埃落定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内城墙上，刘备负手而立，遥望着东边升起的朝阳。城内火焰已灭，虽然历经一夜战斗，不过损失还不算大，只需要一点时间重建就好了。
“孔明。”刘备道，“坏事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是。”诸葛亮抱拳道。
建安二十四年，治中从事彭羕为首的益州士族谋反，刘备用马超、赵云、李严等人布下棋局，于内城将叛军一举拿下。李严斩杀马秦、高胜，彭羕被赵云生擒，已被收押至天牢。有反刘之心的士族经此一役战力大撅，刘备也借此向这些士族表现了一个强硬的态度。所谓恩威并施，威来自于刘备，恩就看诸葛亮接下来如何善后了。
城下，赵云等人都走了上来。刘备笑了笑，上前拍拍赵云的肩：“子龙，这些天委屈你了。”
“分内之事，万死不辞。”
“孟起，这个间谍当得怎么样？”
“心惊胆战。”马超笑道，“不过还好，已经结束了。”
“封儿，昨夜剿杀叛军有功，为父定要重赏。”
“谢父亲。”刘封行礼道。
刘备环顾四周，喃喃着：“方正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楼下又走来一群人。带头的是李严，旁边的那个少女是……
“小蕾？”赵云一愣，“你怎么来了？”
“哥！”赵雨见到赵云一脸欣喜，一头撞到面前，“你没事啊！刘备大人，我哥他可没有谋反啊！”
刘备哈哈大笑：“子龙怎么可能会谋反！”
赵雨“咦”了一声，看向笑了的众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哥，你是把我们骗了？”
赵云挠挠头：“这件事不好走漏风声，大家都瞒着家里人的……”
赵雨“哼”了一声，想要发作，又想到刘备等人在场，便撇了撇嘴，再也不理赵云。李严赶紧上来打圆场：“这位姑娘可是勇敢得很啊。昨夜我带军去对付马秦时，她一个人守着左殿，叛军竟无一人逾越了那道血线。”
“你受伤了？”赵云看到赵雨衣服下包裹的纱布，低声道。赵雨摇摇头示意不算什么。
“报！”说话间，一名传令飞奔上来，“主公！张飞将军带军已经到了东门，也不等我们回话就冲了进来，现在正往这边赶！”
“三弟？”刘备一愣，“这事我没告诉三弟啊。谁把三弟叫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关于彭羕谋反之事，至始自终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内幕，谁都没有宣张，谁会有工夫去找阆中的张飞？
一边的赵云望着城外，想了想，回身对着刘备：“主公请恕罪。”
“子龙？”刘备摸不到头脑，“你有什么罪？”
“通知飞哥这件事，应该是我家夫人做的。”赵云道。
除了马云璐，赵云找不到能想出这一招的人了。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那倒是劳烦子龙夫人费心了~”
谈话间城下杀声四起，紧接着是一道雷鸣般的吼声：
“燕人张飞在此！城内的狗贼，滚出来受死！”
“三弟！”刘备大喊，“事已毕了，你白跑一趟了！”
张飞从阆中带来的部队分三路鱼贯而入，直杀到皇城下。张飞勒马，看到城上站着的是刘备一行人，根本看不到有谋反的迹象。他愣了愣，收起蛇矛挠挠头，回头找着樊淑，樊淑早已穿梭到了城楼之上。
紫光闪耀，马云璐一行人直接被樊淑带上了城，樊淑手上还抱着小赵统。她第一眼看到了赵雨，一把抱住了她：“蕾丫头，你没事啊，太好了……”
“刘备大人！”马云璐见到刘备便拜，“子龙谋反一事纯属彭羕诬陷，请刘备大人明察啊！”
“不用察了，子龙本来就没有谋反。”刘备指了指赵云的方向，马云璐这才看到角落里的他。
“子龙？”马云璐愣了愣，她和樊淑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
“已经解决了。”赵云笑了笑。
就这么着，彭羕谋反被成功镇压，李严阵斩马秦高胜也传遍了成都。马超张飞远来救成都，被刘备留下小住几天。赵云谋反一事风波已平息，他带着急坏了的家里人告别刘备，离开内城往家里走去。
成功镇压了谋反，可赵云明白，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要问为什么，看看她们几个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小蕾，我真的不是……”往家走的路上，赵云一直在不断地解释。
“哼！”赵雨头都不回，挽着两个嫂子只顾在前走，“真想一刀捅死你。”
“樊淑，我……”
樊淑连话都懒得说。
“云璐，你看……”
马云璐似乎没听到赵云的话，她停下了脚步，道：“到家了，休息吧，我去做饭。”
她一声令下，三女散开。赵雨径直回了房间，直接把门摔上。马云璐去了伙房开始做饭，樊淑回屋。赵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走。看赵雨这架势，她是真准备杀了自己了。云璐在做饭，不能打扰她。那……
赵云走进樊淑的房间，发现樊淑正在收拾东西，打点着包袱，一言不发。
“樊淑？”赵云走上前，奇怪地道，“你在干嘛？”
“走。”
“走？”赵云一愣，“你要去哪？”
“去哪都行。”樊淑边说边收拾着，“只要不在这里。”
完了，樊淑是真生气了。赵云急忙拉住樊淑的手，樊淑一把甩开，话还没说，泪水就掉下来了。
“不和你过了！”樊淑抹去眼角的泪，低声喃喃着，“出这么大事不知道告诉家里人一声，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成天只知道自己军务军务军务，你除了让我们担心还干过什么啊！”
赵云默然。他从后面环住樊淑，不知道该说什么。樊淑依旧收拾着，一副铁了心要走的样子。
“别闹了，樊淑……”
“就要闹！！”樊淑一头扑在赵云怀里，“不和你闹我和谁闹！你知道我差点去劫狱么！你知道我带着星彩从成都包围圈里杀出去么！瞒着我们很好玩是么？”
“不是，樊淑。”赵云低声道。樊淑已经哭了起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内情。他们都瞒着家里人。”赵云道，“士族谋反，势力太大，要是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没事就好……”樊淑听都不听赵云的话，只顾自己哭着，“你没事就好……”
虽然都很生赵云的气，不过见到他没事，而且谋反一事风波已定，大家心里都很高兴。马云璐烧了好几个菜，甚至把酒坛都搬了出来。她没说什么话，但能看出来是在为赵云无事而庆祝。赵云知道自己在家里“惹祸”了，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倒是赵雨和马云璐聊得很欢，话题也都是家长里短。樊淑嘴上那么说，其实她也没怪过赵云，只是想闹一下。
不能这么便宜他了。樊淑如是想着。
这些天的折腾之后，大家都很累了，用过晚饭之后没多久都早早地睡了。樊淑打来一盆热水，放到赵云面前。
“子龙，那……”樊淑道，“谋反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应该不会太忙了吧。”赵云想了想，“主公这一次算是把叛军的力量给剿灭得差不多了。有这一次强硬的行动，势必会引起本地势力的恐慌，接下来的事便是好好安抚他们了。这不是我考虑的，有诸葛军师呢，他早就已经拟定好计划了。”
“哦。”樊淑点头，若有所思，“看来我错怪诸葛军师了。”
“嗯？”赵云搂着樊淑，“你和诸葛军师发生矛盾了？”
“哎！没有，不提这个了。”樊淑摆摆手，“你该要好好安慰云璐。你不知道，为了你，她甚至都和马超将军断绝关系了。”
赵云一愣：“这么严重？”
“是啊。”樊淑道，“她也不知道马超将军是刘备大人安插在士族内部的眼线啊。不过我倒挺理解马超将军的，做间谍这种事以前杀人的时候也干过，成天担忧着不要被别人看穿，除了生就是死，整天都焦虑着。”
赵云点点头。此次行动，算是肃清了成都及周边区域吧。相信接下来的数年，成都这边都不会有大事发生了。而作为中护军的赵云肩上的担子，也会轻很多。
沉思之间，赵云没有发现樊淑嘴角挂着的一丝邪笑。樊淑伸出手绕到赵云肩上，一使劲，将他推倒。
“咦？你干嘛？”
“害我担心这么久，是不是该好好补偿一下？”樊淑笑道，“我可要缠你一晚上，不许抱怨哦~”
“嗯？……呃，樊淑你干嘛！……别啊，我……呜啊！……救命啊！~”
498.五虎上将
我在山顶……
登泰山而小天下……
平原，山丘，田野，河流，一切都那么清晰。站在崖边，云雾之下，那缓缓流动着的是……
火焰！
赤色的火潮从地平线上蔓延过来，点燃了整个天下。火浪翻涌成莲花的模样，眨眼之间，天地只留下我与山峰……
金色蔓延，巨大的生灵挥舞着双翅，自火海里席卷而出。百丈身躯从火浪中拔出，翅膀挥舞之处，火焰化为了一片金色。那浑身上下流动着燃烧的金色火焰的生物是……
“凤凰。”
…………………………………………………………………………
赵云醒了，第一缕朝阳的光刚好透进窗户。
做梦了？
赵云很少做梦，少得可怜的那几次也只是能看到一些场景。无边黑暗，一片火海，雕塑，峡谷，山峰间长出的种子，静谧的云朵。奇怪的场景，没有一个人。
像是某种轮回。
赵云摇摇头，将头脑之中的涨意驱除。樊淑枕在胸口，“唔”了好久，睁开了眼。
“醒这么早……”樊淑道，“别动，我还要睡。”
“得走了，还得去处理后面的事。”赵云轻轻道。
“哦……”樊淑撑着自己起来，片刻又趴了下去。起床失败。
樊淑喜欢赖床，赵云也已知道，他拍了拍樊淑的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就要走，樊淑却拉住了他。
“子龙……”樊淑半睡半醒，喃喃着，“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呃……赵云愣了愣。
“这样你以后就不会乱来了。看你还敢不敢瞒着我们……”
听着樊淑没睡醒的话，赵云挠挠头，笑了。他给樊淑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走了，一会回来。”
如果一个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那她一定是爱你爱到了骨子里。
赵云推开门，马云璐和赵雨似乎也没有醒。他牵出白龙，出了家门，向内城行去。成都刚历经彭羕之乱，还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做，身为中护军的他自然也明白。到了内城，刘备正等在那里，诸葛亮也刚好来了。不一会儿，各路文武纷纷来至，等着刘备的安排。
汉中一战，刘备战胜了曹操。曹操临走之时迁走了很多人口，留下的人口里夹杂了很多曹军的细作。彭羕等人也正是通过这些细作来联系北方。早在汉中之战进入对峙期时，法正、诸葛亮、廖立等人就已经看出了问题。从那个时候起，刘备就一直在谋划着如今这一步。现在总算是完成了，用刘备的话说，“汉中之战终于真正地结束了”。
此役既胜，刘备再次大赏众人。赵云依旧领着禁军与中军，戍卫成都。马超李严平乱有功，张飞远来相救亦有，诸事繁琐，宣读就弄了好久。诸葛亮也拿出了这些天计划好的安抚士族的政策，经济之事赵云听不大懂，便和马超张飞一起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听完了再跟着众人说好。
“云璐，你看谁来了？”
终于到家了，赵云推开门，看到院中的马云璐。
“……”马云璐看向赵云身后的那位将军，停下了手上的活。
“云璐。”马超笑了笑，“可还认我这个哥哥？”
后院中，赵云和马超对坐。此次之役，众将好不容易聚集在成都，又想着马云璐和马超之前闹的矛盾，赵云便把马超请到了家里，还引来正在学步的赵统见了他这位舅舅。
“孟起，西北那边应该没什么事吧？”
“嗯。”听起赵云问这个，马超托着下巴，思索着，“不过，最近倒是听文长说起了些情况。”
“什么事？”
魏延如今守着汉中，与马超离得很近，两人私底下也经常以书信来往。
“文长说，他感觉汉中北面的曹军最近很奇怪。”马超道，“好些将领都被叫了回去，好像许县那边出事了。”
“曹操出事了？”赵云问道。
“听说曹操身体不好，最近头痛频发，怕是……”
两人没有再说话。回想起来，曹操和刘备一样，如今都已年迈，也不得不面临生死之事。
“曹操虽然是敌人，但……”赵云沉默了好久，道，“也是一代枭雄啊。”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赵云和马超都在感概。赵云是因为曹操一直以来是他的敌人，虽是敌人，但也很佩服曹操此人的才能，惺惺相惜的对手和朋友一样值得珍惜。马超是因为仇恨，灭门之仇没有亲自得报，如今却得知曹操就要生老病死。万千感概，以一碗酒代替了罢。
两人说话间，马云璐走了过来。她看着桌上的酒坛，明白这两人喝了不少，脸有愠色。她不许赵云喝太多酒，这是两人成亲以来一直的规定。
“云璐，你那天的表现，真是吓到我了。”马超道，“不过想来也对，也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
“我又不知道你是眼线。”马云璐拿起桌上的酒坛，“不过，你要真敢谋反，我先一刀杀了你。”
马超苦笑着，赵云看着马云璐远去。两兄妹的拌嘴倒是莫名地好笑。
“我这妹妹，从小就没人管得住她。”没了酒，马超只能喝水，“倒是子龙你能镇住她。”
赵云也苦笑着。我能镇住马云璐？别开玩笑了，她这是在给我面子好么……
马超在成都没待了几天，便又带着军队离开，向西北而去。赵云带着家人送马超到了城门口，看着军队远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不知是萧瑟还是凄凉。
已是夜晚，赵云轻轻捏了捏小赵统的脸，赵统已经熟睡。马云璐如往常一样，对镜卸妆。
“云璐，你的手……”赵云轻轻道。
“那天太冲动了。”马云璐看了看手上的血痕，“没事的。”
哪里是冲动。她只是太决绝而已。
“谢谢你了，云璐。”赵云环住马云璐，马云璐很温顺地靠在赵云的胸口。谋反这几天，压力最大的就是马云璐了罢。担忧着赵云的生死，又怕他身败名裂，苦苦找着两全的方法，和马超断绝关系，兵变那天孤注一掷，镇住了西凉军队……
“有妻如你，夫复何求。”
马云璐笑了笑。赵云可从来不说这种话，难得他温柔一次，马云璐也露出了笑容。
“那你怎么还想着樊淑？”马云璐抬起头，故意撇了撇嘴。
“……”赵云瞬间尴尬起来。他挠挠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别这么打我脸啊……”
“谁叫你瞒着我们。”马云璐很满意赵云的不知所措，又靠着赵云，“樊淑差点去劫狱了。她要是闹起来，刘备大人估计就性命不保了，那时你的罪名可就大了。”
“下次不敢了，我的云璐大人。”赵云低声道。
不过，也不会有下次了吧。
“云璐，你是在担忧什么？”赵云道，“孟起走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马云璐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瞒着赵云。
“哥哥他过得不好。”
“嗯？这从何说起？”赵云一愣，“孟起他现在无论是朝廷地位还是将军品阶，都是我们里面最高的啊。”
“也只是如此罢了。品阶很高，但还没有你潇洒。”
赵云默然。官场的事他很少去想，但马云璐不是这样，曾经的马家也算是世代朝廷重臣，马云璐见到的比赵云复杂得多。
“哥哥被封在西北，权力相当于给了空头支票。谁会去偏远的西北找哥哥办事呢？权力没有施展的空间，再高也没什么用。他和成都的你比起来，实质性的东西差太多了。”
赵云轻轻抚摸着马云璐的发，听她说着。
“哥哥也给我说起过这件事。这次兵变之后，他变得更小心了。”马云璐道，“我想刘备大人还是怕哥哥吧……”
“这从何说起？”赵云不明白了，“主公为何要……”
“子龙，哥哥他半世枭雄，谁收他做手下都会担忧的。”马云璐道，“哥哥也因为此，怕受到牵连，行事才分外小心。子龙，你想想，如果这一次兵变，哥哥并不是眼线，而是真正地要谋反，成都会怎样？”
赵云一愣。如果这一次，马超真的要谋反，西凉铁骑围攻成都，那后果……
“所以才会这样。”马云璐低声道，“曾经桀骜不驯的哥哥被磨平了棱角，日子会好到哪里去。”
那天夜里，马云璐对赵云说了好多话。她就像一个怕失去棉花糖的孩子，抱着赵云不肯撒手。那是赵云第一次感到了妻子的柔弱。
赵云这才明白，刘备给他的是怎样一个位置。中护军，中央成都最重要的职位之一。
一阵寒意席卷赵云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