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逃出生天
“驾！”
马云璐右手持枪左手拉起缰绳，低喝一声，向乐进攻了过去。
“来得好！”
见这女子如此劣势之下选择了攻势，乐进暗赞一声。狼牙棒上交织着火光，以奔雷之速砸向袭来的马云璐！
“中！”
“砰！”
枪身溅出火星，马云璐虎口都被震裂了，血顺着伤痕留下。两人交兵第一回合，乐进勒住了马，调转马头，马云璐忍下了右手的剧痛，依旧是单手持枪。
片刻沉寂，她又采取了攻势，乐进没有留情的打算，双手抡起狼牙棒，大喝一声，自上向下砸向马云璐。银枪抵挡不住乐进猛烈的进攻，直接断为两截，枪尾被甩开好远，枪头还留在马云璐手中。
仅仅是第二回合，马云璐的手上已满是鲜血。乐进已是多年生死的名将，马云璐远非他的敌手！
可是乐进看到马云璐没有半点迟疑，她拿起断枪，只是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发起了第三次冲击。占尽劣势的她毫无惧色，乐进从她的眼里只看到了对生的渴望。
要活下去。乐进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你我既是敌人，便无情可留！
“来！”
乐进大喝一声，纵马杀向马云璐最后的顽强。她已经气力不加了，这一击将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近了，马云璐的短发飘舞，乐进的眼神刚毅，他毫不留情地挥舞起手中的武器，以数倍于前的气势砸向马云璐。
“下马！”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马云璐一直拉着缰绳的左手忽然往左一扯，两条腿夹住马，整个身子向地上倒去！众目睽睽之下，马云璐连带着坐骑一起向左卧倒在了地上！乐进收招不及，竟从上空飘过，眼角余光一瞟，看到了射来的一把飞刀！
暗器？！凭着多年对生死的敏感乐进下意识地闪避，飞刀擦着额头过去，还没喘口气，迎面而来的是一双马蹄！
怎么可能！
“噗！”
胸口传来的重击让乐进眼前一片金星，他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被马蹄踢飞，砸在了地上。另一边，马云璐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坐骑已经被掀飞在空中，落在地上扬起好一阵灰尘。
“将军！”那边士卒见乐进下马，急忙跑去搀扶乐进。趁着这个空档，马云璐拔出最后一把飞刀，射杀骑兵再夺一匹战马，头也不回，直向长江的方向逃去！
那边乐进揉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向旁边，马云璐之前的坐骑已经摔在地上，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术？利用马的后蹄来进攻，战斗之时双方精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怎么可能注意到坐骑！她是经过了多久的训练，才能够刺激坐骑做出这么剧烈的动作？
“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乐进缓了缓气，重新上马，“是我大意了。”
“追！生擒不到她，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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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江水的声音了！
马云璐再也没有在中途停留片刻，过了汝南一路南奔，终于到长江边了！
胯下马匹发出一阵哀鸣，随即瘫倒在地，马云璐摔了出去。她挣扎着爬起，也没有管那匹跑得累死的马，徒步跑向长江。过了江，就出了曹操的势力范围，就进入了荆州，自己就逃出来了，就安全了……
那边有渡船！好几个人等在岸边，渡船正在抛索。马云璐急忙跑了过去。
“老伯，求求你载我渡江吧……”
摆渡人摘下斗笠，一脸疑惑地看着突然跑来的马云璐。马云璐此刻满手风干的血痕，头发凌乱不堪，异常狼狈。
“小伙子，你是逃难过来的？”摆渡人听着马云璐嘶哑的哀求，道。马云璐急忙点头。
“上船吧，不收你钱。”摆渡人道，“你不能坐座位，坐船边吧。”
“多谢老伯！”
渡船很快便开了，马云璐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脚下便是倒退的江水，身后是喧闹的船舱。她抬起头望着天空，那边的云朵飘散。一片蔚蓝。
终于逃出来了。马云璐这才感到浑身疲惫，但她不敢闭眼。她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昔日的西凉马家，五十余口尽皆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如今一无所有。她取下小包袱，打开，里面只有一点盘缠和马腾给的玉佩。
父亲，女儿逃出来了，您在天如果有灵，就请保佑女儿吧。
在荆州，该怎么养活自己，又该怎么去找兄长他们……
船渐渐远去，如同马云璐的思绪。等着她的，又该是哪一个江湖。从此无家可归，漂泊不定，西凉马家已经没落，我该何去何从……
“靠岸了。”
摆渡人敲着船头，提醒船舱的乘客。船身一震，随即被固定好，乘客陆续下船，马云璐愣了好久，拿起包袱，踏上了荆州的地界。
“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马云璐问道，声音依旧嘶哑着。
“前面不远处是公安城，是刘备大人的地盘。”摆渡人一边绕着绳索一边道，“那里有义施点，你要是饿了，就去那里讨点食吃。要是能干活，说不定能被赵将军安排做个什么东西。”
“谢谢老伯。”
马云璐告别了摆渡人，天已经黑了。她没有睡意，顺着这条大路走着。两边是草丛，萤火虫飞来飞去，马云璐走在田间，望着满天繁星。
宛如烛火，天地寂静，陪着马云璐的只有星星和那飞舞的虫儿。马云璐一人在无边寂静里走着，漫无目的，不知该去向何方。
看样子自己逃到了刘备的地盘，荆州公安么……马云璐认真想着荆州地图，却记不得哪里有公安这个城池。想了半晌无果，她就地坐下，扯下好些草，又捡起一些石块，打磨尖了，编织成十分锐利的武器。
飞刀没了，武器没了，只能自己简易做点东西防身。等做完这一切，马云璐抬头，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那边，一座城池浮现在地平线上。
“公安城……”马云璐喃喃着，“有义施点……”
她拽起包袱，向公安走去。天蒙蒙亮，城门外有一座简易的棚子，外面放着几块石凳和木桌，里面似乎还冒着热气。城门已经开了，有几个守城士兵正在巡逻。
马云璐闻到一股粥的味道。她已经有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之前是因为逃命过于紧张而忽略了肚子的感觉，如今逃出生天，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她迟疑着走向那个木棚，里面有个人似乎正在煮着粥，那边还蒸着些馒头。
“怎么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张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马云璐在外面，喃喃着。马云璐立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张著抹去额头汗珠，对马云璐喊道：“那位小兄弟，你先坐会吧，粥马上就好。”
也许是因为天早，马云璐是第一个“难民”，张著端来一大碗粥，又拿出了四五个馒头放在马云璐面前。马云璐顾不上道谢直接吃了起来，张著坐在对面凝视着马云璐好一阵子。
“小兄弟，你从哪里逃来的？”
马云璐摇摇头，喝下一大口粥。
“哦，知了，你先吃吧，听我说就成。”张著双手负着脑袋，“反正天还早，我一个人也无聊，你陪我说说话。”
马云璐刚吞下一个馒头，又拿起另外一个。饿坏了。
“别急啊，那里还有。”张著指了指木棚里面，“这个义施点还是我们将军设的，他说天下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就有了这个地方。上个月到现在已经有好些逃避战乱的人来过了，像你这么早来的，倒是头一个。”
马云璐边吃边听着。张著说着凑了过来：“要不我给你说说我们将军吧？”
“他可是我们军中起得最早的人了。就现在，你知道他在干嘛么？他带着人去城郊练马去了。将军说，公安城小，部队在内练习会打扰百姓，让我们去城外练。我们将军对我们可严格了，可是私下又很关心我们。他说，训练时拼命战时才能不丢命。真的，好几次战斗都是这样……”
马云璐又喝下一口粥，这才饱了一点。听这个人说，那个人确实是个好将军。
“你呢，小兄弟？”张著见马云璐吃完了，才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马云璐沉默了好久，说道：“我能再吃一点么？”
张著哑然失笑。这个人声音都嘶哑成这个样子了，看来确实受了不少苦。他起身进了木棚，又端来了一些吃的。马云璐这下有了力气道谢，谢谢之后接着吃。
身后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随即马蹄声起，如千军万马，直向公安奔来！马云璐头都不回，她对这声音太熟悉了。以前带兵征战的时候，她能够从马蹄声中判断这支骑兵队大概的数量！
可是，那毕竟是以前了……
“将军！”张著急忙迎了上去。马云璐依旧低头吃着，她抹了抹脸颊，将头发撩到脑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不管。
“这位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这不是刚才义施点的人的声音，是他所说的那个将军么？马云璐放下手中的馒头，手摸到腰间，把之前做的简易武器握在手中。
被看穿身份了么？哪里的人……
“小兄弟是西凉来的？”那人又道。马云璐表情一沉，背对着那人，缓缓起身，做好了刺杀准备。
“不是。”马云璐回答着。
“最近刚好得了些西凉的乐器，不会用，小兄弟能帮我看看么？”那人却不管这些，只顾问道。
马云璐疾速回头，就要挥手封喉，却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将军，不知该说什么。
“小张，这几天不会来军营吃饭了，叫他们不要做我的了。”
赵云拍拍张著的肩，回头对马云璐笑了笑。他上了马，又向马云璐伸出手：“小兄弟，上来吧，我带你去看看。”
马云璐头脑一片空白。她不记得如何被赵云拉住，不记得如何被他拉上了马，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已经和赵云共乘一骑，进入了公安城。
他变了。他不再是十余年前西域那个少年了。他没有了当年稚嫩的模样，他的身躯已经魁梧起来，肩也宽了起来，声音更柔和了。从现在的赵云身上，马云璐看不到当初那种锋芒。她所有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做着一些普通的事。
江湖人称龙魂枪神的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蜕变成如今的样子？
“到了。”赵云勒住了马，停在一间宅子前。
这是刘备入蜀前给他的住所，赵云一直吃住在军中，倒是很少来这里。赵云推开门，马云璐跟上，她能看到门环上都有了一些灰尘。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马云璐低着头，生怕赵云认出了她。她走到院中，看了看，院子很小，似乎只能容纳赵云一个人。她不敢转身，不敢抬头，只是站在院中。脚步声靠近，马云璐只觉腰间一紧，赵云已经搂住了她。
声音从耳边传来。
“你的声音变了，云璐。”
440.红颜无泪
怎样才能让马云璐哭？
三岁那年失去了母亲，马云璐一个人蹲在墙角，抱着双臂，等到马腾找到她时，她已经咬破了嘴唇。
十九岁那年去了西域，面对强敌，魂厉势不可挡，生死之际，马云璐只是护着死去的他，毫不畏惧。
如今又失去了家族，面对马腾的遗言，马云璐泪水滴落，随即抹抹眼角，只身一人从许县逃出。
她都没有哭过。
赵云只用了两个字。
“云璐。”
泪水决堤。
马云璐再也顾不得其它，抱着赵云，放声大哭。
梨花带雨，泪流成河。父亲的遗言，家族的惨剧，只身逃出，割发吞炭，忍辱苟且，舍命一搏。这些之前经历的，她眼都不眨一下，如今到了荆州公安，见到了赵云，全部爆发。
就像是一个流浪儿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房屋。
就像是找到了归宿。
声音嘶哑，狼狈不堪，她软在赵云肩上，身子全靠赵云的支撑才站得起来。泪水冲掉了脸上的泥土，她在赵云身上宣泄着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绝望，悲痛，仇恨，焦虑……
赵云一言不发，任马云璐哭着。他抚摸着马云璐的发，上面还沾有血迹。马云璐一身匈奴衣服已经破损，头发凌乱，所有人都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但赵云一眼就认出了她。
只是看到了背影。远远地看到了背影。
有些人是无可取代的。
马云璐哭了好久，哭光了全身力气，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赵云沉默片刻，将马云璐抱起，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他将马云璐放在床上，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我去给你打热水来洗洗。”
热气腾腾，赵云拧好了帕子，很细心地给马云璐擦脸。马云璐这才感到无比的疲倦，连日逃命，风餐露宿于野外，终于忍不住。她费力地睁着眼睛，不想合上眼。赵云轻轻将她环着，低声在耳边说着：“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衣服。”
待到马云璐睡醒之时，天色已经晚了，旁边的赵云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进来。她感到四肢无力，赵云快步走了过来将她扶起，腾出一只手拿过碗，舀了一小勺，轻轻吹着。
“在军师夫人那里抓了几副治嗓子的药，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赵云道，“这段时间少说话，好好休息。”
马云璐没说什么，头放在赵云肩上。
二十余年前，同样的场景，赵阳给那个经脉尽断的离魂宫女子喂药，自此开始了一段曲折的故事。一个轮回，如今的赵云与马云璐就如同当年的赵阳与吴言，同样的角色，同样的模样。
“热水烧好了，去洗洗身子，换身衣服。”赵云喂完马云璐喝药，把碗放下，拍拍她的头，“我就在大堂那里。”
赵云把新买的衣服放到床边，走了出去，到了大堂。屋里没什么摆设，他很少来，只是在这里挂了一副地图。赵云看着图，目光聚集在了雍州。
“马家真的被灭门了啊……”赵云暗自思忖着。
他没有问马云璐。看到马云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一定是逃出来的。雍州马超反叛，在许县的马云璐如果要逃，只能往荆州逃，除此之外哪个方向都是送死。
当年的赵云功力尽失，双目失明，是马云璐将他带出了绝望的深渊。如今的马云璐家族覆亡，进退无路，又是赵云接下了疲倦不堪的她……
云璐，我等你好久了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云回头，是马云璐出来了。她已经洗浴完毕，换上了赵云准备的衣服。赵云走上前，拉起马云璐的手。
“子龙……”马云璐的声音依旧嘶哑着。
“怎么了？”
“还有饭么？”
“有。”赵云道，“饿了？”
“不。今天是……家人的头七。”
七天了。马家覆亡已经七天了，马云璐花了七天从邺城逃到公安。赵云看着双眼失去色彩的马云璐，轻声道：“我陪你一起。”
院中，赵云插好了几柱香。马云璐将那碗饭放好，端端地插上筷子。夜晚无月，两人立在那碗饭前。马云璐看着燃烧的香，飘烟牵动愁绪，她向赵云靠了靠。
“云璐，死者的魂魄要返家了，我们避一避吧。”
“嗯。”
烛光摇曳，马云璐靠在赵云胸口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连日的逃命，终日惶恐，如今结束了这一切，终于能睡个好觉。赵云靠着床沿，望向窗外，几柱香仍在燃烧着，飘散的火花逐渐消失在无边夜色里。他听着窗外，滴答声传来，时断时续。
“要下雨了么……”
赵云轻轻抚摸着马云璐的发，看着窗外夜色。阶前点滴，一切都寂静下来了。
441.曾经的我们
清晨赵云已醒，马云璐依旧靠着他的胸口睡着，赵云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
和衣而眠。
赵云的轻微动作被马云璐感知到了，她猛地抬起头，尚未聚焦的瞳孔中尽是警戒。看清面前是赵云，她才低了低头，却不好意思再往他胸口靠了。
“现在已经安全了，云璐。”
“嗯。”
她还没有从前几日的经历之中走出来，虽然已经逃出生天，但身体依旧保持着逃亡时的警戒。夜晚的时候她随便找一棵树或者一丛草都能睡着，一旦周围有风吹草动，她便会惊醒。
赵云起身而出，将房屋留给了马云璐。屋内没有铜镜，马云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而出。她发现赵云正在那边做什么吃的。
“子龙？”
“怎么了？”赵云停下手中的活。
“你在…做饭？”
“嗯。”
马云璐愣了愣：“你会做？”
“自学的。”赵云挠挠头，“长坂之后在江夏待了一段时间，自己解决温饱问题，就让小星彩教我。哦对了，星彩就是飞哥张飞的女儿。”
“还行吧？”
赵云小心翼翼地看着尝了一口的马云璐。马云璐没有什么表情，点点头轻声道：“可以吃。”
赵云知道马云璐给了他多大的面子。他做的饭，可能也就自己能吃吧……
“那好。我去军营了，一会过来。”赵云说着拿起一边的飞龙甲，“一会儿……”
“子龙，军务繁忙不必顾我。我自己来。”
“那不行，你现在要休息，需要照顾。”
赵云说着飞身上马，也不再停留，径直朝着军营方向飞去。马云璐看着赵云急急忙忙走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
“吁——”
很快便到了军营，赵云看到外出的张著凌利等人带着操练完毕的部队归城。平时都是他带的，只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交给了其他几个。
“将军！”见赵云来至，一行人聚集了过来。
“没什么特殊情况吧？”
“没有，一切正常。”
“嗯。我去那边了，有事通知我。”
按照往常一样，赵云到了留营司马处理事务的地方，接着查看昨日未处理完的东西。这一日来得晚了，之后的几日赵云特别留心了一下。因为要照顾马云璐，赵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一切安排好后跨越整个公安城来到军营，接着带部队出城操练。安排好军营的事后又回事务处做着司马该做的事。自那以后赵云就没再做过饭，不是没时间，是马云璐不让。
不过赵云平心而论，马云璐的手艺真得很好，他很喜欢吃她煮的面——虽然都是晚上回去才能吃到。空闲的时间马云璐一直在屋里看书，或者看着地图，看着雍州的样子。她一直很安静，虽然以前话也不多，但这几天尤其得安静。望着天空，或者看着地图，一静就是好久，不知在想什么。
“云璐。”
赵云推开门，已是夜晚。他处理好公安的日常之后便过来了。马云璐正在大堂里看书，烛光勾出她的侧脸。
“回来了。”马云璐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虽然以前也不知道。
“嗓子好一点了，过几天就能痊愈了。”赵云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漆身吞炭。赵云也是读过这个典故的，但没想到马云璐真得干出了这事。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嗓音有多么宝贵。赵云后来想想也对，也只有马云璐能干出这种事了。
“谢谢。”马云璐道。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赵云从怀里摸出一个口袋，叮叮咚咚地倒出一系列玩意。
“飞刀？”马云璐愣了。
五把飞刀，和马云璐以前用的外形相差无几。赵云只是记得以前西域的时候马云璐经常用，记下了飞刀的外形，前几日便托城南的铁铺造了几把。
“不知道怎么锻造这东西，怕你闲着无聊，先给你带了几把。”赵云笑了笑。
马云璐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把，像是拿着什么宝贵的东西。
赵云说得没错，他没有学过暗器，根本不知道怎么锻造飞刀，只能按外形来造。马云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五把飞刀拿来玩玩可以，防身或者杀人根本不行。马云璐习惯一手握数把飞刀，捏飞刀的手势也和其余刺客不同，对刀刃的厚薄及刀身的弧度要求特别严苛。这些飞刀……
“能用。谢谢。”马云璐小心地装起它们，“我会好好收着的。”
漫天星辰，两人并肩坐在屋顶，望着进入梦乡的公安城。以前在西域的时候，大漠孤寂，无边夜色之中，两人也经常望着星空聊天。视野开阔了，心境也会宽和不少。马云璐依旧笼罩在丧家的阴影之中，但不管如何，比起刚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好一点了。至少现在，不会那么频繁地做噩梦了。
“还记得么，云璐？当初在西域那片森林，我们就是这样。”赵云望着那颗璀璨的北极星，那颗马云璐曾经教他辨认过的星星。
“那时的我忙着和布衣门对抗，却功力尽失，死而复生。那时的你那么坚决果断，幽幽都说她很喜欢你。现在想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是啊，十余年了，时光早已过了。再刻骨铭心的事也会渐渐淡去，功力尽失的绝望，家族覆亡的悲痛，终有一天，会淡的。
只是那些历经时间洗涤仍刻在脑海的，还忘不掉，挥之不去。
马云璐双手抱膝，轻轻道：“我们早就过了浪漫的年纪了。”
她与赵云，自西域以后，都经历了太多。生死，沙场，苦难折磨，早已经没了浪漫的闲情，有的只是认清现在的位置，做着必要的事。偶尔想起曾经的回忆，嘴角微扬，随即转身依旧走向战场。
赵云沉默了好久，道：“但依旧还有浪漫的权力啊。”
心不老，人便不老。
“嗯。”马云璐低声道。
“云璐，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马云璐不解。
“接下来的打算。”
马云璐沉寂了好久。
“我要去找哥哥。”
赵云眉头一动。在雍州的马超被逼反，许县的马家才受到连累被灭门，如此情况，她依旧要去找马超？
“哥哥他是迫不得已才反了曹操，我……”马云璐道，“我要让他知道，马家还有我活着。”
赵云点点头：“马超将军如今在汉中张鲁手下。潼关战败之后，他占据陇上数郡及冀城，后来败于叛军，去了汉中。”
“我知道了。”马云璐道。
她看了看赵云的侧脸，星光之下的他分外英气。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想要问些什么，想要把曾经许县政变之后心里所想的都问赵云。
“子龙，你……”马云璐道，“你凭着什么走到了现在？”
最后只问出这一个问题。
“嗯？”赵云没料到马云璐会这么问。他转过头，看到马云璐的脸。
很认真的脸。
赵云笑了笑，又看向眼前这片公安。也已经深了，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偶有几件房亮着灯，片刻之后便熄灭了下去。宁静之中时不时会传来虫鸣声。
“为了这片安宁。”
两人在星空之下静默。就像曾经的他们，在异邦无数个日夜，陌生的夜空。
月亮正圆。
442.你要离开
眨眼间秋天便过去，马云璐在公安迎来了身处荆州的第一个冬天。荆州气候不同于凉雍二州，连绵不绝的小雨，湿冷，厚厚的衣服在严寒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用处。阴冷无视防御，马云璐花了好些时候才适应了这边的天气。
“以后拿上这个。”
刚从军营回来，赵云冻得搓了搓手，马云璐从屋里拿出一条围巾给他戴上。赵云把战甲卸到一边，这条围巾很漂亮。
“那个也是给我的？”赵云指了指桌边的一顶帽子。马云璐这些天没少织这些东西，她还不是太习惯这里的湿冷，不过赵云早就无所谓了。毕竟属性是炎，冷了还能调动阴火取暖不是。
能焚毁空间的阴火如今被赵云拿来取暖，也不知炎龙得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不。”马云璐很干脆地拒绝，赵云一脸受伤的表情。
“铁儿要是还活着，今天就是他成人的日子了。”
赵云默然。马云璐是想起她那个死去的弟弟了。来公安也有好几个月，她受到的伤都差不多痊愈了，灭门之痛也渐渐淡了下来。只是太深刻的，依旧刻在心里，忘不掉。也绝不会忘。
“打起精神来，云璐。”赵云拍拍马云璐的肩，“我们出去逛逛。”
“出去？”
“嗯。憋在屋子里太久，出去换口气。”
赵云不由分说地拉着马云璐出了门。正是冬季，除夕将至，各路人家都在置办年货，街上很热闹。平日里都淹没在了无边的公安日常事务处理之中，今日下午赵云忙里偷闲地出来溜达了。
其实是要准备过年礼物了。来到荆州好几年了，每年除夕赵云最头疼的就是刘关张三家的几个熊孩子。张苞就不说了，和张飞一个脾气，成天就是云伯伯来来来打打打，才几岁啊就那么闹心。关平关兴还好说，关银屏这个关家小女儿可也出了名的调皮。不过现在还好，关羽驻扎在江北，和赵云隔江，可算是让他省了不少心。不过该买的还是得买。
几个孩子里就刘禅和星彩要好些。刘禅是因为年纪小还什么也不懂，星彩则是因为年纪小懂得太多略有些早熟。别小看了星彩，这妮子年纪虽小，倒还有些“城府”，经常帮着赵云做这做那，处理得还算得当。以往除夕赵云买礼物都会带上星彩做军师的。
不过这一次赵云没有带她，因为有马云璐了嘛。女人总比女孩会选礼物吧？赵云如是想着。
“子龙，那是什么？”
赵云顺着马云璐示意的方向看去，那边的店铺里正出笼了一屉食物，热气腾腾，队已经排得好长了。马云璐没见过那种形如偃月的东西，有些好奇。
“哦，那个是月牙混沌，荆州这一带有的，挺好吃的。这边除夕大多都吃那东西。”
“月牙混沌？”马云璐一愣。
“是神医张仲景发明的。他就住在南阳，前段时间还去拜访过他。”赵云道，“给你治嗓子的那副药，便是军师夫人找他调的。”
“医圣张仲景么……”马云璐喃喃着。
“说张先生最开始给它起名饺饵，后来这里的人们觉得拗口，就叫它月牙混沌了。”赵云说着走向那边的队伍，“挺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拗口的话……”马云璐跟着赵云排了过去，“叫饺子不就行了么……”
“饺子？”赵云一愣，点点头，“倒是挺顺耳的。”
队伍很长，马云璐一边等着一边看着。赵云曾说公安不大，确实不大，从这些房屋的布局里马云璐就能看出来。这里没有战乱，生活节奏也比较慢，如果没有在军营的话是不会感到天下动乱的。城里悠闲的气氛和赵云成天的工作形成巨大的反差。
“赵云大人？”前面似乎有人认出了赵云，“带夫人出来买混沌么？来你先请吧。”
“呃？”赵云愣了愣，“不是，我……”
听到赵云来了，排队的人群可算炸开了锅，将赵云连带着马云璐团团围住，大有当年长坂坡的味道。刘备入蜀之后，负责整个公安的便是赵云，平日的民生设施基本都是他亲自把关的，所以虽然没见过真人，赵云的名字民众还是知道的。而如今又看见马云璐跟在旁边，一时议论纷纷。
“不是啊，我是……那个……”赵云慌神了，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没这么慌过，“我只是出来买个……”
赵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周围一片人声之中。三言两句解释不清，跳进长江也洗不脱，那边的老板都开始给赵云装饺子了。赵云急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路过顺便打酱油，回身拉起马云璐冲破人群就走。一口气走出好远，身后再也听不到喧嚣声，赵云这才停下，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马云璐，她正打量着赵云。
“哎，真是麻烦。”赵云抱怨着，“就出来买点东西都能惹上事。”
“你挺受欢迎的。”马云璐笑了笑。
她笑了。
赵云有些发懵。自从来公安之后，这是……马云璐第一次笑？
“你怎么了？”
“噢不，没怎么。”赵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马云璐既然笑了，就说明她的情况在渐渐好转。以后得多带她到处看看，这样兴许就能冲淡她心里的哀痛。
刚走出没一会儿，到了城东的小石桥边，一道女声叫住了两人。
“赵将军，你也在这里？”
马云璐回头看去，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过来，身边还有三个婢女跟随。赵云见状急忙行礼，非常认真的表情。
“见过尚香夫人。”
“这里又没其他人，这么拘谨干嘛？”孙尚香一步一小跳地过来了，“怎么了，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公安周边一切都好。”赵云道，“夫人是……出来游玩？”
“对啊，快除夕了嘛，我就寻思着买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孙尚香道，随即凑到赵云面前，“你可不许给军师他们打小报告，不然我砍你脑袋。”
“遵命。”
“这就对了！”孙尚香满意地拍拍赵云的肩，瞥见了赵云身后的马云璐，“咦？这是哪家姑娘？”
“回夫人，云璐，是……”
“妹妹可真漂亮！”孙尚香笑道，“赵将军眼光真好。”
没等赵云回话，孙尚香带着婢女就往那边走了，走之前使劲对赵云挥了挥手，很快便消失在河对岸。
“她是……”赵云挠挠头，给马云璐解释着，“尚香夫人是吴侯的妹妹，前些年许配给了主公。”
“哦。”马云璐道，“看起来好小。”
“嗯。二十岁出头吧，我刚刚管理公安城的时候还和她的手下发生了些冲突，还好，尚香夫人并不蛮横，只是比较好强。”赵云说着继续走，“她身边那些侍女也是武艺高强，其他人可惹不起。”
除夕很快便来了，公安的百姓都换上了新装，贴上了春联，一副过年的景象。白日里紧张的巡逻，赵云顺带把礼物带给了那群孩子，在回来的路上天空下雪了。白龙驹在一片白原里飞奔，公安城外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呼，好冷。”赵云到了屋前已是傍晚，雪仍在下着。他去张飞驻地之前并没有料到天气会变，手冻得通红。推门而入，伙房里正冒着热气，随即传来马云璐的声音。
“子龙，热水在那里，洗好了过来帮我。”
“好。”赵云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热水前，顿觉世间幸福莫过于从雪地里回来能有盆热水等着他。洗完之后他去了伙房，发现马云璐正在那里包饺子。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赵云一愣。
“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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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等在大堂，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饺子。想起以往的除夕，他基本都是一个人，所以干脆不过就待在军营里，和那群士兵吹牛聊天。马云璐的到来似乎给他的生活添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是赵云在照顾她，后来渐渐成了她管起赵云的日常。虽然赵云知道，来年春天马云璐就要去汉中找马超了，但现在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马云璐进来了，她拿了三个空碗，一个给了赵云，一个放在自己面前。她盛起几个饺子，顿了顿，道：“子龙，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赵云不明情况，马云璐拿了盛了五个饺子的碗去了外面。雪正下得大，屋里烧着木炭赵云都觉得不够，她一个人去外面干什么？这么想着，赵云走到门前，看向院里。
漫天飞雪，月光皎洁。马云璐站在院中，将碗放在雪上，片刻之后，她面朝北方，跪在雪地里，向遥远的方向拜了再拜。雪地已经被她磕出了一个凹痕，雪花沾着额头，沾满了发。她只是望着北方，好久好久，整个人没入一片雪白之中。
北方，是马云璐失去家人的方向。她永远都会记得逃出许县的那个夜晚，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最后一次见到其他人。曾经拥有的一切，片刻消散如烟。
“云璐……”
赵云推开了门，缓缓地走了过去。马云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面对着赵云：“子龙，我已经好了……”
她没有再说了，赵云拥住了她。雪愈来愈大，将两人带入这片皎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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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公安迎来了又一个春天。郊外的花刚刚绽放，溪水上还有未融化完全的冰，一切都由静转动。
赵云牵过那匹马，将马云璐送到了公安城郊外。两人一路走着，沉默不语。
“好了子龙，就到这里吧。”马云璐打破了沉寂。她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飞刀，那些她之前锻造的，还有赵云锻造的。
“嗯。”赵云好一会儿才松开马缰，“从枝江过去，到江州，顺着外江到葭萌，再到汉中。这样，一路上便不会遇到什么战乱，你也能安全一点。”
“我知道了。”
马云璐从赵云手里接过马缰，背对着他，却没有上马。赵云沉默着，好多次想说出口的话，最后都咽了下去。
马云璐转身，赵云猝不及防，一片温热。
如同那年的西域一样。被吻了。
依旧是橘子味。
依旧是赵云最喜欢的味道。
马云璐松开手，直视赵云的眼睛。赵云想挪开目光。
“子龙，找个厨艺好的姑娘娶了，让她给你做饭，别再自己做了。”马云璐说着就笑了，“你做的，真的对身体不好。”
赵云沉默。
“虽然你能操控火焰，冬季还是要注意一点别冻着了。以后上战场，沙场无情，小心别负伤了。”
赵云沉默。
“此去生死未卜，不要再等我了。我也不配让你这么等着。天下女不少，不是么？”
赵云沉默。马云璐已经上了马。
“我走了。”
马云璐迟疑了片刻，随即抓起缰绳，低喝一声“驾”。飞奔而去。
话没说完。她还有好多没有说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怕说了，自己真的就不会走了。
有什么办法呢。马家被灭门，唯一幸存的她只能选择去汉中找马超。赵云身具要职，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多情伤离别，所以，索性不多说了罢。
看着马云璐越来越远的背影，赵云静了好久，对着那个方向吼道：
“云璐！我等着娶你！”
马云璐似乎没有听到。赵云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静了好久，这才回身走向公安，走向留营司马该在的地方。
那个山头后，那棵树前，马云璐双手抱膝咬着嘴唇，泪水早已经打湿了脸颊。
443.截江夺阿斗
眨眼又过了些时光，公安依旧是那么宁静。马云璐离开之后，赵云的生活又回归了往日的单调。巡察、军务、督税，重复琐碎却很重要。星彩经常带着小包子来公安玩耍，关兴偶尔也会领着妹妹过江而来，一切都很简单，又带着些枯燥。赵云权当作了修行。
一日正午，赵云于城外巡视，士兵们都在城郊外操练，没什么异常。赵云驾着马在城外走了一圈，随即入城。肚子有些饿了，赵云在街边摊点上买了两个烧饼，把钱付了，牵起白龙边走边吃着。
一口还没咽下去，那边急冲冲地跑来一队士兵，见到赵云满脸惊慌。
“将军，不好了！”五名士兵气喘吁吁地围着赵云。
“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赵云收起没吃完的大饼。
“夫人她……孙夫人她被东吴的船队接走了！连同少主一起都带走了！”
什么？！赵云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不拦？！”
“就在上午，夫人说她想出去散步，我们哪里敢跟着，等到正午还没回来，到了港口却发现了东吴的船队，来接夫人的人太多我们拦不住，都走了！”
开什么玩笑！赵云攥紧拳头，沉下心神。怎么会这么巧？时候偏偏选在部队都出城操练之时……不，不能想其它的了，少主被带走了，必须得追回来！
“小李，你即刻出城通知张著他们，率队回来！”赵云喝道，“小陈，你马上去通知西边的张飞将军，叫他赶快派军顺江追击！要以最快的速度！我现在去拖住他们！快！”
赵云一声令下，众人兵分三路迅速散开。白龙驹一声长鸣，听到马鸣百姓们纷纷散开，赵云穿过街道踏过从公安中间流过的江河，直奔港口而去。
该死，居然被算计了一道。赵云飞似地猛冲，披风高高扬起。
少主如果被带去东吴，必会作为人质。到那时，主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东吴牵制。必须要追回他们……
不消片刻，赵云已经奔到了港口，东吴的船队已经开远了。赵云看得分明，那足有四条大船，看来迎接孙尚香的人不少。赵云沿江看去，只有路的尽头有一条小船。
“夫人休走！”赵云狂喝，对着白龙驹就是一鞭子。白龙载着他沿江而追，两岸山峰飞似地倒退，不远处的船队就是不理。
“尚香夫人，容我为你饯行！”赵云远远看见中间大船上的孙尚香，还有已经学会说话的小刘禅！在他们身边已有十余名东吴士兵守卫，拔出武器都对着江岸的方向。
见船队没有停的意思，赵云奔到路的尽头，飞身下马上船，把绳索一抛，小船如箭划破江面，顺着江水疾速撞向东吴船队。在船头的那名吴将发现赵云追赶，下令放箭，乱箭如雨遮蔽天日，全都扑向了一叶扁舟上的赵云。
“周善！”在船上的孙尚香见如此情况，急忙喝道，“你为何放箭！赵将军要是伤了该怎么办！”
“夫人勿忧，我只需把你带回东吴便是！”周善说道。
孙尚香却是一脸焦急，看向赵云。那边银枪如龙，挥舞成一道圆环，把飞箭纷纷拨落。小船渐渐逼近了主船，赵云一声大喝，重重踏在甲板上，两边江水炸裂，小船破碎的同时赵云腾空而起，青釭剑气斩断主船护栏，把放箭的十余人震开倒在甲板上。赵云落在船尾，刚刚站起，东吴数十名士兵已经围住了他。
看到十步之外的孙尚香，赵云想着拔剑对主母是不敬，便把青釭入鞘收回涯角，行礼道：“尚香夫人，何故不辞而别？”
“放肆！”周善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夫人之名？！”
赵云盯了周善一眼。在公安的期间，是孙尚香让赵云这么喊她的。如今情况紧急，一路追赶过来，却是忘了改口了。
“国太身体欠恙牵挂夫人，夫人带孩子还乡探望，怎么，你还要拦么？”周善说道。
“我问你了？”赵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一双瞳孔变得血红，震慑住了在场士兵，“我主生生死死半生，只有少主这点骨肉，岂容你说带就带？”
见赵云丝毫不惧，周善提了提胆，就要上去，被孙尚香喝止：“周善，你们先下去。”
“夫人……”
“下去吧。”孙尚香平静地道，“赵将军武艺再高，也不敢对主母动手。”
周善唯唯诺诺，带着这群士兵便走开了。孙尚香牵着阿斗走到赵云面前，赵云行礼，眼角余光瞟向江面，船仍在飞速地向东驶去。
“将军，我母亲生了大病，要我回去探望，我想着阿斗也算是她的孙儿，便想一并带回去。”孙尚香柔声道，“还请放行。”
“夫人可曾见到国太的亲笔书信？”
孙尚香一愣：“这个倒是不曾见到，只是周善送来了一封信……”
“夫人在东吴时国太可曾患过病？”
孙尚香想了想，摇头。
“尚香夫人，这是在利用你带回少主，以少主为质要挟我主，此事细想便有破绽啊！”
孙尚香细细想着赵云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尚香夫人，主公漂流半生，曾失却两个女儿，如今少主是他唯一的骨肉。当初长坂，末将七进七出舍命救出少主，岂能坐视少主被囚禁于东吴？”赵云看着小刘禅，“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违了那君臣之礼，也要带回少主。请夫人勿怪！”
赵云说着靠近了孙尚香，已有用强的准备，他的手垂下，准备时刻夺走刘禅。
见赵云态度从未有过的强硬，孙尚香低头，拍拍刘禅，叹道：“将军，你带他回去吧。是我没想通此间道理……”
孙尚香说着就把刘禅推给了赵云，刘禅伸出手抱住赵云的腿，又拉着他的手，很是亲近。
“赵云将军，谢谢你了。”孙尚香抬头对赵云做出漂亮的笑容，“这些天在公安，你就像策哥哥一样答应我比试的要求，还每次都让着我……”
“夫人多虑了，臣有臣命而已。”赵云行礼。
孙尚香没说完的话被赵云堵了回去，盯着他好一会儿都没开口。一边的周善看见赵云拉起了刘禅，急忙带人扑了过来。
“周善你干什么！”孙尚香喝道，却见周善根本不听她的命令，直接率人围攻向了赵云。
“夫人休怪！我奉主命，必须要夺得刘备的儿子！”
刀剑刺来，赵云就势抱起刘禅向旁闪避，青釭剑起，排排长戈被斩断，赵云退出圈子外，只是对峙。
在夫人面前动手杀人本是不敬，可如今……赵云瞟向远处，船队已经越开越远，公安都快看不到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到东吴了。这可怎么办……
“周善！你为吴将，我若杀你会败坏两家和气，劝你早些收手！”赵云喝道。
周善却是不听，只顾带人围攻赵云。赵云杀也不得不杀也不得，只好运起凌云决在船上船下来回穿梭躲避。孙尚香在一边，却是为赵云捏一把汗。
赵云一个腾跃到了船顶，看看东边，东吴的陆地已经出现在江平线上了。糟了！居然开出这么远了！到了东吴的地盘，自己可难得走脱了！
不知所措间，赵云向西边看去，却发现那里开来十余支船队！旗号“张”，站在最前的，正是张飞！
“子龙休慌！俺来接你！！”张飞一声怒喝，排排江水炸开，十四条大船破开江浪，顷刻间追上了江东船队。张飞扛起蛇矛跳到这边大船上，话也不搭，当头便把周善砍死，血溅三尺洒在甲板上。
“飞哥，你这……”赵云见张飞一来就杀，却是没想到。
“子龙，你怜惜这狗东西作甚！”张飞骂道，“你让他越多，他越得寸进尺！”
那些士兵被张飞一出手就杀的行为骇住了，纷纷退开。在后面的船队里，张著等人也领着赵云部队追了过来，把这四条东吴船队围在中心。
“嫂嫂，你这是作甚！”张飞见孙尚香立在那里，转头就吼，“俺哥哥也是英雄，不算辱没了你，你要走也得给俺们打个招呼吧！”
“飞哥，你别这么说……”赵云拉了拉张飞，张飞却是不管。
“叔叔何出此言……”孙尚香却是被张飞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了，一脸委屈，“我母亲病重，我只是回家看她，又怎么……”
见张飞还要说，赵云急忙拦在两人中间：“飞哥，别说了，我们再说下去就是对嫂嫂不敬……”
赵云转身又对孙尚香行礼：“尚香夫人，你要回东吴我等不拦你了，周将军之事甚为抱歉。只是少主我们必须得带回去，你多保重。”
孙尚香抹抹眼泪，说道：“那赵将军，张将军，你们就好走了。我得回去看我母亲……”
说着赵云抱起阿斗回身就走，孙尚香却低低地问道：“赵云将军，你还会来和我比箭法么？”
江面风大，赵云似是没听到，和张飞一行人跃到来接他的船上。两支船队分道扬镳，一东一西，孙尚香在船尾望着赵云部队远去。赵云放下刘禅，拍拍他的头，和张飞等人寒暄了一阵，回头望去，孙尚香连同船队已经化为了江面上的一个点。
“少主，这可是你第二次在我怀里睡着了。”
下船之后，赵云抱着又睡过去的刘禅，唏嘘不已。那边却飞来一骑传令，急急忙忙杀到赵云面前。
“怎么了？”赵云张飞都看了过来。
“赵将军，主公有令，让你们即刻率兵入蜀增援！”
444.江州分兵
公安府内，众人围聚，均是一脸凝重。赵云把前线传来的情报摊开在桌上，一行人借着烛火观察着地图。
“先是，曹操击败了西凉马超，又率军回征孙权。孙权求救于主公，主公便要离开益州。”赵云说着军情，“原刘璋麾下别驾张松写信劝主公拿下益州，事情败露，自己被处斩，同时刘璋下令益州各处关隘紧闭，主公如今已占据益强，逼近雒城。”
“那大哥岂不是四面受敌？”张飞急忙道，“军师，咱们得快些去援助！”
“三弟，且先商讨计划，再行不迟。”关羽道。
接到赵云的信后，关羽张飞二人即刻动身来了公安，正在三郡游走的诸葛亮也星夜不停地回来了。众人在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入蜀的事宜，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子龙，主公信上怎么说？”诸葛亮问道。
赵云拿出书信：“主公让关二哥镇守荆州，我等入蜀增援。”
“荆州之事就交予我，三弟，子龙，军师，你们快快去助大哥。”
诸葛亮盯着荆益二州的地图。益州多山地，江水交错其中，路线复杂，而益州本身又是天下第一大州，经刘焉刘璋父子经营多年，已是兵多将广，如今又占据天险……
“刘璋柔弱寡断，但旗下士兵不可小觑。益州地广，又夹杂有蛮夷，需要好好准备。”诸葛亮道。
“那军师，我们分兵行动。”张飞说道，“益州这么大，如果等大哥打下成都再去平定，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就趁着入蜀的时候，大哥打成都，我们再分出兵马平定益州边缘诸县，你们觉得如何？”
没想到张飞会想出这种办法，诸葛亮沉思着。
“飞哥所言有理。”赵云指着地图，从荆州划到益州，“巴郡为益州最大，刘璋也只掌握了其一半的控制权。如果我们等到成都安定后再打，恐怕巴郡便被张鲁或者其他人拿去了。那时，蜀地便危。”
“而且，汉阳等川北之地临近汉中，若不拿下，很难保证我们定成都后他们不向北投降。”
诸葛亮点点头：“若要入蜀，我们经江陵走宜都，第一站便是江州。先到那里，我们再行分兵，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都下去准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些时日赵云等人筹备粮草辎重器械，关羽督领荆州，从江陵撤回，着手安排着众人走之后的事情。
钦点人马与物资，天色已晚，这些时间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赵云回营收起东西，看到了前线战情的汇报。
明日起，便要离开荆州了啊……赵云翻开自己整理好的册子。如今天下各路诸侯都无心顾及益州之事，这便是诸葛亮所言的东风么……孙权和曹操又在濡须口大战，刘备在益强整顿兵马，等着众人汇聚围攻雒城，而西凉那边……
赵云看着那段不多的战情。马超联合韩遂，数十万大军一度打得曹操狼狈不堪，最终却中了反间计，兵败逃亡凉州，而后又复攻陇上占据冀城，与夏侯渊胶着。最近又是兵败，投奔了张鲁……
云璐她……如今在汉中么……赵云的拳头紧了紧。这次入蜀，不知有没有时间去找……
而且，你也该出现了吧……赵云望着外面的夜色，那股微弱的气息随即消失。从江夏到桂阳，再到公安，那个人一直保持着和赵云的距离。赵云察觉，却从未说破，那人也不再露面。
也不知这些年，你的心结化解了没有……赵云摇摇头，甩开杂念，把最后一堆东西收拾好，归营休息。
第二日，张飞诸葛亮赵云等率众聚集数万兵马，浩浩荡荡开出荆州。临走之前关羽来送，诸葛亮留下“东和孙权北据曹操”八个字，随即和众人一起走宜都。
却说镇守江州的是巴郡太守，老将严颜。他于益州镇守数十年，性情忠烈，昔日刘璋请刘备入蜀时，他曾抚须长叹：“此所谓独坐穷山，引虎自卫者也”而张飞一行人率军出荆州，首站便逼近江州。想着不能失却民心，张飞等人一合计先派使劝说严颜，严颜大怒，誓死不降便与众人开战。刚出荆州，又是数万之众，在张飞赵云之勇及诸葛之智下江州很快被攻陷。
历经战火之后，众人走入了江州府，赵云看见墙上挂着附近的地势图。
江州地扼荆益两州的通道，其重要性不亚于荆州南郡。赵云看着上面曲曲折折的路线。水陆交错，自此处行至垫江，往北则是江阳，往南便至德阳。要去和刘备会合，还必须……
赵云正想之间，身后喧嚣，回头看去，严颜被绑着压了上来。他身上还沾着斑斑鲜血，面对坐在上面的张飞诸葛亮却是不跪，看也不看。
“俺哥哥在前情况紧急，大军到此，你为何不降而敢抗敌？！”张飞一拍桌子怒道。
严颜丝毫不惧，胡须皆白，倒是和黄忠有些相像。
“无义之徒，侵我州郡，还大言不惭！”严颜骂道，“我益州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
赵云在一边看着严颜刚硬的模样，心生赞意。如此大义之士，确是难得！
被严颜骂了一阵，张飞怒喝：“老匹夫战败还如此无礼，拖下去斩了！”
左右士兵即刻上来拉扯严颜，被严颜猛地一拽弹开。
“斫头便斫头，何为怒耶！”严颜回头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不带丝毫犹豫。
张飞见严颜这般性格，倒回嗔转喜，急忙喝止士兵，跑下大堂到严颜身后。
“哈哈，老将军真乃义士。”张飞亲自给严颜松绑，“刚才言语冒犯，请老将军勿怪。”
见张飞又是松绑又是行礼，严颜有些发懵，冷哼一声：“这又是玩哪一出？”
张飞对赵云使了个眼色，赵云愣了愣，急忙上前：“严老将军，适才无礼，还请见谅。我主入益州并不为惊扰百姓，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江州百姓之事我们丝毫未犯。主公攻取成都，也是刘璋大人攻击在先，而他也是想贯彻自己的仁而已……”
“仁？”严颜冷笑，“无非就是打着旗号侵百姓之土罢了。”
在一边看着的诸葛亮摇摇扇子，走了过来。
“严老将军，我有一问。”诸葛亮道，严颜瞥了过去。
“妇人之仁与君主之仁，有何区别？”
严颜没明白诸葛亮的意思，赵云张飞也是不解。
“我听闻蜀地刘璋亦是仁君，心存百姓，不忍伤害，此言是真？”
“自然是真。”严颜道。
“那蜀地百姓过得如何？”
严颜想了想，没有回答。
“我听闻，蜀地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上层官士内讧，就在当今我主进攻之时还未团结一致。下层百姓受尽欺压，敢怒而不敢言。”诸葛亮道，“而我荆州上下一心，军士齐整百姓拥戴，同样是仁，为何有这两种结果？”
严颜被问得说不出话，赵云听着。张飞一边点头一边想：还是军师嘴皮子利索！
“妇人之仁不过是优柔寡断，致使蜀地如此。君主之仁需有军队为翼，强力执行，并有具体措施。”诸葛亮道，“若无强硬之姿执行仁义之策，仁也只是口头支票，难以兑现。”
“仁不是不忍，不是不杀，不是不侵，不是不义，是决断。为天下众生而决断。”
“不杀之仁，不忍之仁，是妇孺之仁。严老将军，你身为一方太守，想必也明白吧……”
严颜为诸葛亮一连串的话震慑不已，低头沉思。
“老将军，刚才进城时俺可是对百姓秋毫无犯，这也是大哥的军令。”张飞拍拍严颜的肩，“你有如此大义，又为百姓而想，来加入我们吧。俺以征虏将军之名邀请你。”
沉寂了好一会儿，严颜说道：“要我降，有一条件必须答应，否则我宁可撞死。”
“老将军只管说。”
“不可惊扰蜀地百姓，你口中的仁，希望不要是糊弄我的东西。”
“那是自然，这可是军令，谁人敢犯？”张飞哈哈大笑，拉起严颜入座。
在众人的劝说下严颜终于肯降，江州之地尽归刘军。当夜并未举行宴会，张飞三人即刻准备着下一步的计划。
“子龙，益德，你们看。”诸葛亮指着江州的图，“这里是垫江，从此处便可分兵。北至汉阳犍为等地，南至巴郡德阳之所，我们之前商讨好的分兵，便可执行了。”
张飞点头：“军师，你看看有啥好办法没有？”
“我们兵分三路。”诸葛亮道，“益德，你率军走陆路南下，平地沿途，奔赴益强。我率军走水路顺江，平地江岸，再到益强。子龙，你率军走外水，攻川北，定下汉阳犍为等地。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在会合的时候收下大半个益州！”
“好！”赵云与张飞点头道。
在江州待了数日，众人准备好了分兵事宜。张飞走陆路南下，诸葛亮顺江攻取，赵云沿外江北上，三支军队与垫江分开，指向益州的不同角落。
445.定江阳
江州的夜晚很是静谧，能够听到昼夜不息的江水声。
这是个沿江建立的城市，地邻长江干流，山地繁多雾气更重。赵云看着上空，因江水而弥漫起的水雾给月亮带来朦胧的色彩，说不出的好看。
“哎？子龙，你在这儿啊！”张飞的声音传来，“俺可找你好一会了。”
赵云回头：“飞哥，你还没休息啊？”
“哎！江州这地又热又闷，睡不着！”张飞说着走到城上，和赵云一起吹着晚风。
赵云没说什么，望着月下的江州。山峰连绵，远处的长江宛如一条玉带，格外好看。
“子龙，俺想拜托你一件事。”张飞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飞哥只管说就是了。”赵云笑了笑，“咱不都是兄弟嘛~”
“那就好，俺可就直说了。”张飞咧嘴笑道，“这次分兵后，俺的任务最重，要打下巴郡，益州这地方山路太多，当地豪强数不胜数，到时候打起来俺要冲锋在前，还得顾前想后。你也知道，俺是个大老粗，虽然小娟教我写过几天字画过几天画，但还是没你细心。真正在战场上，俺带着军队，恐怕就没时间顾其它的……”
赵云默默地听着。张飞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一改往日有话就说的性子来和赵云拐弯抹角……
“其实俺想让你照顾彩儿！”张飞憋了半天说道。赵云愣了愣：是星彩啊……
“你心细，这次率军打江阳犍为应该没什么问题，彩儿要是跟我，俺怕到时候打起来俺什么都忘了，让彩儿伤到了俺可得悔一辈子……”
张飞唠唠叨叨着，原来全是因为他的女儿。
“飞哥，星彩很懂事，我这里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赵云想了想，说道，“星彩还小，这么早让她上战场，是不是太残酷了……”
张飞挠挠头，望着无边的夜色，叹了一声。
“子龙，其实俺也不想啊，只是彩儿她……”张飞低声道，“你也知道，彩儿在江夏的时候就没了娘，当时俺都哭了，更何况彩儿她。可她当时只是忍着悲痛，帮着俺把小娟的后事处理了。后来赤壁追击，攻打南郡，俺在前线忙得没时间顾家，是彩儿在家打理。有时候俺看着别家闺女乐乐呵呵天真的样子，想到彩儿那么早熟那么懂事，俺就心痛。”
“是俺这个当父亲的失职，没给彩儿好的童年，很多时候想到小娟，俺就觉得对不起她……”
看着张飞自责的模样，赵云摇摇头：“飞哥，你在前线那么拼命，不也是为了能让星彩有安稳的环境么……”
“哎，俺心里这块疙瘩就是拗不过来。”张飞望着朦胧的江雾，“如今小娟不在了，俺也没办法教彩儿那些姑娘家的东西，所能做的，只是让她快点成熟起来，能够独当一面。”
“子龙啊，除了俺和小娟，彩儿就对你亲。俺这性格恐怕也不利于教她，这次入蜀，让她跟着你学些东西吧。俺为她在外拼命，但有些东西，却是俺教不了的……”
“飞哥，可是有些东西，只有作为父亲的你才能教啊。”赵云道，“这次我没问题，可以好好照顾她。等成都定后，你再抽些时间陪陪星彩吧。”
“这是当然的。”张飞笑了，“彩儿可是俺张飞的女儿！”
……………………………………………………
自江州分兵，赵云领着人马顺水行船，直奔江阳。在严颜那里，赵云得到了江阳附近的地势图。守江阳郡的乃程畿，赵云不知其何许人也，但严颜提醒过他程畿是个忠烈的汉子，得小心行事……
船队在山峰间穿梭，赵云坐在甲板上冥思苦想。这次分兵作战，攻城是小事，但怕就怕在失却民心。刘备的反攻肯定引起益州本地大义之士的激愤，这部分人可该怎么整……
“云叔叔~”星彩走了过来，赵云回头笑了笑。
星彩如今也已出落得水灵了，初具姑娘应有的清秀。看着星彩的逐渐长大，张苞前些时候又学会了走路说话，赵云想起了当初长坂，十岁的星彩因恐惧抱着自己哭，张苞还在娘胎，不由得感叹一声时间飞逝，自己也在老去。
我老了么？正当壮年开什么玩笑。赵云摇摇头，重新看着地图。
“江阳三面环水，云叔叔准备怎么打呢？”星彩好奇地问道，“此是易守难攻之地，恐怕会很困难吧。”
赵云盯着图上的江阳。星彩说得没错，江阳三面环水，东道与江州相通。北道便是沱江，流经资中直抵成都。西道通向犍为，流经岷江过武阳抵达成都。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典例……
“星彩，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赵云问道，想考考她。
星彩凑了过来，认真想着。
“江阳处在沱江与长江干道汇流之处，这是天险，强攻很难。但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个天险。”
赵云点点头：“接着说。”
“可以蓄水，水淹江阳。”星彩道，“水可以作为他们依靠的屏障，也能成为毁灭他们的武器。”
赵云拍拍星彩的头，很是满意。
“想法不错，但不可行。”赵云道。星彩眨眨眼：“为什么啊？”
“首先，江阳处在江水汇聚之地，南面更有长江。长江之水奔流不息，饶是大军压境，蓄水也极为困难。”赵云道，“其次，星彩，我们这次入蜀最重要的是收人心。若放水淹江阳，水势无情，势必会牵连无辜百姓。那时候，我军恶名便会远传。因一江阳失却民心，不可。”
“那云叔叔准备怎么办？”
“声东击西，断其归路。”赵云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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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江阳，本属犍为郡，建安八年益州牧刘璋置江阳，将其从犍为分了出去，至此乃得郡。而出任江阳太守的，便是程畿。
曾经，益州本地将领庞羲欲叛，有人告知刘璋，刘璋派人责问，庞羲心生不安欲拥兵自卫，又派人找到程畿商议。程畿严词拒绝，庞羲又以其子性命相逼，程畿不为所动以义责之，见威胁不了程畿，庞羲思忖再三负最终向刘璋请罪，方得赦免。
程畿就站在江阳城上，远处便是长江。沿途无山，辽阔的江面一览无余。长江昼夜不停地拍打江岸，多年熟悉的旋律响在程畿耳边。
“我天府益州，被这群不义之徒侵犯……”程畿握紧了拳头，望向东面。
“程将军，江州已失了！”身后传令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程畿的拳头咯咯作响。
“听闻是刘备手下张飞率军，在江州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奔我们这边来了！”
程畿咬碎铜牙：“传令下去，尽起江阳之兵，设好滚木礌石拒马，沿江设阵！有懈怠军法者，斩！”
程畿一声令下，数千守军动辄如风。从江岸到江阳城下是一片平原，程畿守军便在此处严阵以待，临岸处还投下巨石以阻船只。只要水师靠近，巨石便会捅破船底，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寂静的气氛笼罩住整个江阳，程畿已是死战的觉悟。他立在江边，遥望着远处。
风过处，一名女子出现在身后。眼角略显阴沉，长发束起，淡蓝色护甲勾勒出曼妙的身躯。
“程将军，我打听好了。”女子的语气一片死寂，“此次来江阳的，正是赵云。”
“嗯。”程畿道，“想那枪神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我等还要死战才是。”
程畿停顿了一下，又道：“言姑娘，看你年纪轻轻，何故与那赵云结仇？”
女子没有回话，只是望着江面。
程畿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只知道她与那赵云有仇。而这些天里，程畿也见识到了女子用毒的本事，她那一身功法更是诡异莫测。这般身手，放在整个益州，恐怕也没几个能敌得过的。
只是……这个女子如今这般境界，在江阳的这些时日依旧拼命修行。她只是为了能杀那龙魂枪神赵云吧……
“来了。”女子冷冷地说道。
程畿望去，江平面上出现一支船队，程畿即刻下令戒备。可奇怪的是，那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却并不靠岸，而是一直向西，对这边的江阳熟视无睹。
“奇怪。”程畿拔出佩剑，“派支小船去看看旗号！”
很快，派出的小船回来了，士兵报道：“旗号为赵，当先一人白甲银枪，只顾西行。”
“就是赵云。”女子握紧了拳头，指缝间隐约透出毒针。
“绕开江阳西行何意？”程畿沉思道，“难道是见江阳易守难攻，想直接从西走外水，由岷江直取成都？”
“不能让他得逞！”程畿喝道，“即刻派人沿江而去，告知犍为及西边诸县，拦住这支队伍！”
江阳迎来了夜晚，程畿却是心事重重。那赵云的队伍顾都不顾江阳，直接从长江干道绕到西边去了。程畿派出的队伍都是如此回答，搞不懂赵云的意图……
这人究竟在搞什么鬼……程畿摊开图，接着烛火辨认着。那种规模的船队，很明显就是赵云主力不会有错了。他们是急着要和刘备会合，才忽略了江阳么……
“报！”程畿正思之间，外面奔来传令，一脸焦急，“大事不好了程将军！”
“何事？”
“赵云本队突然出现在江阳以北，陆路被他占据，两边水路也尽都落入他手！”传令急道，“现在他已抵达鱼复，正与守军交战！！”
“什么？！”程畿一惊：赵云是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的！
天色已晚，程畿却是顾不得休息，带着随从上了城门。赵云如果到了鱼复，就说明他的大军已经杀到了江阳城北的第一道防线！这……这是……
望着北面夜色，程畿突然明白了。前几日赵云绕江的部队只是幌子，趁着程畿被吸引之时自己领军走东面越江，断掉东西两面水路的同时自己带军调头杀向了江阳！如此一来，江阳的三条与成都相通的道路都被阻断，留下的水路只是通向沦陷的江州。江阳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看着鱼复那边的火光，程畿大喝：“军士即刻随我出行，援助鱼复！”
“江阳之地，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446.擒与纵
江阳北面有一道湾，名为鱼复，为程畿所设的沿江防线之一，亦是北面的第一道线。当日夜晚无月，赵云趁程畿注意被西行的船队吸引之时于此处渡江。夜黑风高江雾重重，鱼复守军视线被阻，直到赵云船队过了江中逼近江岸时才被发现。
赵云立在船头，遥望见远方军营人头攒动，明白已被发现。不过他的大军船队已经靠近了江岸，舱门大开，排排木梯落下插入水中。
“冲！”赵云一声爆喝，拔出青釭率先跳下大船。一时间，沿岸数十条船中杀声震天，六千士卒如浪潮涌下船舱，踩着浅滩的江水一往无前地杀向鱼复防线。满江遍野都是赵云部队的杀声，鱼复守军大惊失色，竖起栅栏营门排排弓箭齐射，乱箭如雨射穿浓浓江雾，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吼着杀声的士兵！
张著冲在前面，扛着一堆火药，在对面射来的箭雨之下大喝：“火！”随行士兵扔来早已备好的火把，顺着焦油眨眼吞噬了张著手中的火引，兹兹的燃烧声起，焦油飞溅到了张著手上，烫起好大一个泡。
“这个管饱！”张著咬碎铜牙，使出吃奶的劲将火药堆抡向营门。轰天爆鸣，火浪伴随着蘑菇云席卷开来，剧烈的冲击将营门口的士兵全部掀飞，离得近的张著本人也受到波及，被弹向外，落到赶来的赵云怀里。
“真是乱来！”赵云骂道，“不过干得漂亮！”
与张著一样，其余队伍里负责炸门的人都完成了任务，七八朵火云从鱼复营门口升起，火顺着防线蔓延，烧出无数缺口。赵云穿过火浪扑入营内，身后是汹涌而至的大军。
鱼复守军虽多，但比起赵云部队而言则显得太弱，不足千余的兵马被赵云突然的渡江打了个措手不及，摆好的阵营又被赵云率队突入乱杀一气，一部分人侥幸溃围逃脱，余下好些被围在正中负隅顽抗。
“小夏！”赵云冲杀一阵，勒马回身，一直跟着的夏曲领命。
“你带五百人，去北面扼守住那条山麓！”赵云道，“若资中有援军至，用滚石弓弩招待！”
“领命！”夏曲挥舞着令旗，之前分好的队伍散出一拨跟随夏曲向北面山麓奔去。赵云看见不远处还有些程畿部队的在抵抗，便走了过去。
他把枪一招，士兵停止了行动，退开一定距离围困住里面被的部队。
“鱼复已陷，尔等何不快降！”赵云走到军前勒马喝道。
被围着的数十人对视了一阵，好一会儿，里面一个似乎官大一点的人拔出长剑，仰天长叹：“鱼复之陷，江阳危矣。我等无颜面见程将军！”
言罢，那群士兵竟然纷纷拔剑自刎。赵云吃了一惊，阻拦不及，其余几个地点被包围的士兵均是如此。一时间血光四溅，在冲天火光映衬的废墟之中，被围困的百余人壮烈到了决绝，无一惧死者。
本想招降他们的赵云没料到会是如此结局，立在那群自刎殉义的将士前。周围士兵也都是静默，表达着对这群人的尊敬。
“蜀中之士非贪生怕死之辈……”赵云默然，“需得好好考虑招降的事……”
“小赵，传令下去，厚葬此役死去的士兵。”
鱼复已陷，江阳北面还有两道防线，但已完全暴露在了赵云大军之下。若是强攻，赵云有八九成的把握拿下江阳，但是那样却无法使蜀中人士信服。而这群人，在刘备入定成都之后，一定能够成为可靠的力量……
与此同时，程畿带着兵马正火速赶往鱼复，过了桑口，到了莲蓬湾，正遇到鱼复溃逃过来的部队。
“将军，赵云部队借着夜色与江雾渡江，我等阻拦不及，鱼复……失了……”
程畿惊愕了片刻，沉下心神，好生安慰了溃逃过来的士兵几句，就在莲蓬湾驻扎防线。莲蓬湾前是一条河流，程畿部队就在离河岸不远处设下了第二道防线。赵云大军攻下鱼复，短暂休整，又动身南下。立在莲蓬湾营上，程畿都能看到远处晃动的黑影。
“没有停歇，即刻南下攻江阳么……”程畿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影。赵云部队已经到了河岸边，望了望远处的莲蓬湾守军开始了渡河。
“就是现在！”程畿披甲上马，“整军出营！”
程畿带队杀出莲蓬湾，扑向还在渡河阵脚未稳的赵云部队。程畿要的就是这个战机，渡河之中阵法未稳军队较乱，如此正是出击的机会！渡河的部队果然打乱，被程畿冲杀而回。看着远处往回退的白衣银盔之人，程畿认定了那是赵云，死死地咬住赵军不放。原本进攻的赵军被程畿这一冲杀打得溃不成军，纷纷北撤。
程畿盯着不远处逃窜的大将，只想要擒杀赵云以守住江阳。他搭弓连放三箭，均被那将躲开。绕过一个山头，程畿再次射箭，这一下正中赵云左肩。赵云踉踉跄跄，栽了下去，落在乱军之中。
程畿率军掩杀了一阵，就要将赵军赶出莲蓬湾，后方突然传来炸鸣声，程畿回头急视，莲蓬湾营门已是冲天火光，漫山遍野都回荡着杀声。
“这是……”程畿吃了一惊，回头再看自己追杀的“赵云”时，后者早已不见了踪影。莲蓬湾的方向杀出数支队伍，当先一人亦是白马银枪，旗号“赵”，直冲程畿杀了过来！
赵云领着部队，从被攻下的莲蓬湾中杀出，再次渡河。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将领都换了个位置。程畿见已中计，便要后撤，退路却被之前追杀的“赵云”截断！那白衣银盔之人哪里是赵云，而是假扮他的赵累！
“程将军，肯降否！”程畿惊愕之间，赵云已经率队杀到跟前。一点寒光闪过，随即枪出如龙，眨眼间赵云冲垮了程畿部队的阵脚。
“无义之徒，犯我州郡！”程畿却是不惧，抡起大刀便上，“吾恨不得生啖汝肉！”
两件兵器相撞，赵云手上一沉，赞道：“好力气！”涯角枪挽出枪花，将大刀引向一边，赵云反手拔出青釭劈斩过去，程畿就势用刀格挡，只听一声脆响，大刀被青釭斩为两半，程畿额前的发也被削去一截。趁这个空挡，赵云把枪杆横扫，对着程畿的后背就打了过去。程畿被扫出马背，落入乱军之中，赵云拍马冲来，伸出手就探到程畿腰间，要将其生擒！
就在这时，赵云只听得左边数道破空之声，整个人立刻从马背上腾跃旋转。落在地面之时，赵云借着火光看到那三枚毒针，沾着毒气的死尸疾速腐烂。若不是赵云多年生死所练出的本能反应，他早已被毒气吞噬。
“毒？”赵云定睛看去，“是冲我来的么……”
夜空之上飞来一道黑色身影，落在程畿旁边。还没等赵云细问，那人径直冲着赵云来了！
“凌云决？！”赵云刚一抬手，毒针与涯角枪便撞在一起，自身因为冲撞而向后退去。赵云这才发现面前是个女子，她没有蒙面，学着曾经的吴言那样束起头发，看向赵云的眼中只有杀意。
又是一道破空声，女子快如闪电的攻势被赵云躲开，赵云扼住她的手腕，一脸苦笑：“小蕾，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就在乱军厮杀之中，一直潜伏着的小蕾动手了。而在小蕾的出手相救下，程畿与散军已冲出包围，没入夜色不见。
见数次毒针都被赵云躲开，小蕾手中闪现出匕首，对着赵云的喉咙划去。赵云只是躲闪，他看得出，自上次新野出现后，小蕾的境界又提高了不少，以至于赵云都要运起龙瞳才能看清她的步伐。
拼了命地修行，只为了杀你的哥哥……赵云躲开又一次封喉，在小蕾还没来得及反手挥舞之时，一把抱住了她。
小蕾猝不及防，被赵云突然这么一下弄得不知所措。四周火光突现，大军还在交战，赵云却是不肯撒手。小蕾愣了愣，又将匕首狠狠地冲赵云头上扎去，到了半寸的地方却软了下来。
“小蕾，从新野到江夏，桂阳，公安，你都始终游离在我附近不肯见我。”赵云道，“如今入蜀之时才来杀我……”
“这些年，还是放不下仇恨么……”
小蕾没有说话，拿着匕首的手垂在赵云身后，一时沉寂。战局已定，赶来的张著一行人见那人拿着匕首，大惊失色。
“将军勿动！”张著想也没想便搭弓拉箭，侧面瞄着小蕾就射了过去。离得这么近，他有十足的把握射穿小蕾，救下赵云！
赵云听得耳边破空声，往右挪了挪，给小蕾挡下了那支箭。
“……”张著一惊。他没想到会射中赵云的肩。想那将军征战时少有受伤，如今却被自己人给……
小蕾看着赵云肩上留下的血，沉默。
“小蕾，原谅哥哥好么……”赵云依旧是那句话，那般语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等着你回来。”
小蕾挣脱了赵云的手，停顿了片刻，架起凌云决飞向高空，没入夜色之中。赵云立在原地，拔出肩上的箭，张著等人围了过来。
“将军，我……”张著语无伦次，以为自己误伤了赵云，百般歉疚。
“没事。”赵云笑了笑，“是我没听你的提醒……”
“我们走吧。”赵云望向小蕾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莲蓬湾已拿下，想必张翼和凌利那边也进行得顺利吧……”
却说程畿一行人因赵云兄妹相杀而脱困，行至天明时分回头四顾，逃出来的人只有数十骑，其余的不知是被擒还是被杀。江风习习，撩动芦苇，却是那么凄凉。
“程将军，如今鱼复与莲蓬湾已失，那赵云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我等该……”
程畿抹去脸上鲜血，沉思着：“先回桑口与江阳，资中应当会有援军。”
周遭的士兵已疲惫不堪，但跟随程畿的眼神却没有半点迟疑。一行人顺着江岸，越过芦苇丛，就向江阳行去。行不到片刻，江阳方向突然逃来数名士兵，见到程畿纷纷跪在地上。
“程将军，赵云手下的张翼与凌利架着船队于江阳南面上岸，围攻江阳，我等抵挡不住……”
程畿一惊：江阳被趁虚而入了？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前些天西行的那些船队，他们根本没有走远。”士兵们哭诉着，“他们趁我军与赵云本队在前方激战，调头攻向了江岸。攻势太猛，我们……”
程畿望着远处的朝阳，只觉无尽凄凉。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赵云牵制，江阳是刘璋给自己守的地方，如今已失，我又有何面目……
正思之间，四周杀声震天。周围士兵纷纷警戒，程畿看去，是张翼和凌利率队赶了过来。两人部队不由分说地涌上，将程畿一行人五花大绑拿下。
赵云在莲蓬湾驻扎了下来，张翼等人的信刚好送到。他们已经抵达江阳城下，按照赵云的吩咐并没有进城而是驻扎在外。赵云下令休整，好生对待被俘的及厚葬死去的，等了一会儿，程畿被张翼押回来了。
被押到军营，程畿依是不跪，也不理赵云，颇有些严颜的风范。赵云摆摆手：“松绑。”
周围的士兵愣了愣，还是执行了赵云的命令。赵云走下台，到了程畿的面前。
“程将军之义，我云某如雷贯耳。”赵云行礼道，“前番冒犯，还请见谅。”
程畿沉声道：“败军之将，无颜受此大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云笑了笑：“将军高义，为军中楷模，为何不弃暗投明，来……”
“江阳已失，有愧刘璋大人厚恩。”程畿打断赵云的话，“我已战败，只乞一死，断不可降。”
“将军当真不降么……”
“当真。”
赵云沉默了片刻，摆摆手：“程将军，你走吧。”
程畿一愣，凌利等人也呆了：赵云这是干什么？
“此次来入蜀，不是杀害无辜的。”赵云说着转身，“若将军不肯降，那就请回江阳吧。我军部队还未进城，你要做的，只是补好鱼复和莲蓬湾的几个营门罢了。”
营中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程畿看着赵云发愣。赵云又道：“小凌，带程将军去领他的士兵。我们继续北上与主公会合。”
接到赵云命令，凌利虽有疑问但也执行：“程将军，请。”
程畿脑海空白了一瞬，被凌利领出军营，看到了赵云军内的样子。士兵们正清点着莲蓬湾的物资，好好地放在原地没有动。星彩拿着书本趴在箱子上看着，听到有人来，抬头看到程畿，笑了笑又低头看书。赵云的士兵扶着受伤的程畿士兵到了医疗营，好几个军医正不分敌我地认真给包扎着。那边营边有几个在扳手腕，围着的人都纷纷叫好，而巡视的士兵丝毫没有懈怠，各自完成各自的职责。
凌利把程畿领到了战俘营，他的手下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将军……”见程畿来至，那群士兵纷纷站起，围了过来。凌利等着他们重逢感慨完毕，便道：“程将军，你们的兵器都在那边，请回江阳吧，我军一会儿就要离开了。”
程畿领着自己的部下，茫然地走出了赵云军营。受伤的没受伤的都跟在他后面，一点点地向江阳那边行去。身后张著又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程将军。”张著招呼人把东西放下，“你们还有些人受伤未治，这些药品拿去吧。我们还要离开，恕不远送。”
张著的人把一些药品给了程畿，江阳方向赵云部队也赶了回来，汇聚在莲蓬湾，部队休整完毕，赵云钦点人马就要走。
程畿看着这一切，受伤的却依旧坚定跟随自己的士兵，攻下江阳却与当地秋毫无犯的赵云，那对于作战部队重要性非凡的药品，还有被赵云厚葬的死去的士兵的墓碑……
赵云在军前，等待众人集结完毕，在北面的夏曲也率队归来。江风吹起军旗，赵云就要下令离开。
“赵将军！”
赵云回头一看，却是程畿带着部队过来了，士兵们分向两边让开一条路。程畿走到赵云面前，跪拜不起。
“败军之将，岂受得擒纵赠物之礼……”程畿说道，“赵云将军，程畿愿降，只乞无伤蜀中百姓……”
447.星彩拜师
程畿率众来降，赵云急忙下马。
“程将军此举，我赵云代主公谢过了。”赵云拉起程畿。
“赵将军，请到江阳整军吧。”程畿道，“此处离成都尚远，急不得。”
赵云点头，随即率队和程畿一起退到江阳。程畿归降，见赵云部队与百姓丝毫无犯，也算是放下一颗心。他把江阳这些年的册子全部整理好交给了赵云，赵云笑道：“程将军驻守江阳多年，还得委屈你做。”
部队入了江阳，在程畿的陪同下，赵云巡视了一番。江阳城比桂阳要大上三分，因为临江所以水产十分丰富，街边随处可见卖干鱼虾仁之类的店铺。看得出来，江阳百姓过得很不错，程畿这些年治理十分得当。
“程将军，向你打听个人。”赵云走着走着问道。
程畿行礼：“赵将军请问。”
“昨夜于莲蓬湾大战时，救走你的那个女子是何来历？”赵云问道。他很奇怪，为什么小蕾会出现在这里。
程畿回想了一阵：“那女子的来路我也不清楚，是半个月前来到这里，说会有刘备军来至，而后知道了江州沦陷的消息，我便没太警戒于她。”
程畿顿了顿，又道：“赵将军，她好像认识你，之前说誓要杀你报仇。”
赵云苦笑了一阵：“那程将军可知她那功法的来历？”
“那女子身具一种诡异的步法，擅使长剑短匕，更擅用毒。”程畿道，“其余的我倒不晓得，但曾看见她练剑。那种剑法，好像和蜀中的剑派有些相似。”
“蜀中剑派？”赵云一愣，“程将军，我当年游历大陆时，听说过燕云宗、布衣门、离魂宫、虎狮门等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可从没听说过蜀中剑派啊。”
程畿道：“赵将军有所不知，我益州人士因天府之名，大多安于现状，并不在意益州之外的纷争。这支剑派亦有数百年光景，居于益州西北雪山，很少出山。而门内弟子也只是习武健体，不参与门外之事，将军并非益州本地人，所以不会知道。”
“原来是这样。”赵云点点头，“益州四面环山，倒也封闭了外面的事情。”
“嗯，自战国秦昭王起，蜀郡太守李冰在岷江修建了都江堰，引江水灌溉成都平原，自此益州得天府之名。”程畿道，“这数百年来，益州富饶，少有纷乱，蜀中人士自是不愿去那纷争的中原。”
听着程畿说起益州的来来去去，赵云也算是长了见识。和战乱不休的中原比起来，益州显然是个安定的地方。只是如今北方战事已定，天下呈鼎足之势，益州这块地方自然会被盯上。刘备不来取，便会有曹操或者孙权来取……
“这么说来，在我忙着和布衣门对抗的那段时间，小蕾一直在益州修行了。”赵云沉思着。
路径一家酒店，浓郁的味道飘来，赵云忍不住赞道：“好浓的鱼香！”
程畿笑了笑：“赵将军，这是我们江阳本地的泸鱼。”
“泸鱼？”赵云道，“那是什么？”
“因江阳这里有条河名为泸水，所以我们大都把江阳称作泸州。”程畿道，“泸鱼便是取自泸水中的鱼了，这里水草肥沃，也是益州一带有名的鱼米之乡。”
赵云点点头：看来还能找到些好吃的。跟着程畿在江阳转了一圈，当天晚上赵云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程畿心细，给赵云送来了好几条鱼。赵云分给了部下，众人都赞不绝口，搞得最后赵云忍不住吃了点，还有点后悔分了出去。
不过让赵云受不了的是，益州本地的菜有些太辣了。晚上的饭是赵云遣人很低调地在当地馆子里买的，士兵也不懂七七八八的菜名，带回来给赵云一行人吃。有些菜看起来没椒，但愣是把赵云辣的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只得不停地喝鱼汤，反观张著一行人，他们都被辣得够呛。赵云这些年一直奔波辗转于北方和江南，哪里吃过什么辣椒？如今在江阳却是被打回原形……
益州的菜和人一样，都让人头疼。赵云忍着灼痛把饭咽了下去，泪眼朦胧。事后他特别吩咐士兵把这几样辣菜的名字记好，刘备入蜀之后肯定是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的，赵云可不想一直被辣哭。
等到夜晚，赵云收拾好了东西摊开地图，细细查看附近地形。白日里从程畿那里了解到，江阳北面镇守牛鞞的是李邈，西面镇守犍为的是何宗，这是江州以西成都以南的地区，也是赵云这一次所要平定的地方。如今最重要的江阳拿下，以后的行程轻松了不少。
长江流经江阳，摆在赵云面前的有两条道路：一是沿沱江北上取资中牛鞞，二是沿岷江取犍为武阳。该先取哪一条路好呢……赵云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云叔叔，我能进来吗？”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星彩。”
赵云放下图，看着走进来的女孩。也不能算作是女孩了，如今星彩已是初长成，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了，再加上心智早熟，却是有着十八九岁的沉静。跟着赵云的这段时间，星彩一直是看看书练练武，有时候还被赵云带着一起参赞军政。虽然她思考得还不太全面，但还是让赵云很满意，毕竟星彩还小。
星彩坐到赵云旁边，看了看地图：“在想行军路线么？”
“嗯。”赵云道，“无论怎样，牛鞞和犍为都是要打下来的，总的行程不会变，但需要好好考虑先打哪一个。”
星彩托着小脑袋，摇摇头，表示现在不想去考虑那些问题。
“想飞哥了么？”赵云拍拍星彩的头。
“想。”星彩道。
赵云笑笑：“飞哥平日里怎么对你的？”
“爹他很少回家，回来的时候都很疲惫，大概是因为军营的事太多了吧。”星彩道，“每次我都是煮好了饭菜在家等爹，爹回来吃完说不了几句话就休息了，第二天又去前线。”
赵云点头。张飞一直忙于前线，和关羽一样。关张战于前线，诸葛忙于后方，赵云位于中军调节前后，正是众人这种分工，刘备的势力才会发展得这么快。
“你会怪飞哥么？”
星彩摇摇头：“爹是关心我的，只是前线事太多了抽不出身。他那么拼命，也是为了娘和我有个安稳的环境啊。”
说起来这些孩子里面，赵云最喜欢的就是星彩，原因就是很懂事。他和星彩之间，除去辈分的关系，跟多的就像是朋友。
“云叔叔，你什么时候成亲啊？”星彩转过小脑袋，看着赵云。
赵云愣了愣。
“我很想看看云叔叔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星彩破天荒地笑了，“上次去桂阳，我看到那个樊淑阿姨了。”
赵云一脸黑线：这丫头什么时候和樊淑玩到一起去的？
“她的空间法术好惊艳，我和关兴都看呆了。”星彩道，“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老是提起你的名字。她很喜欢云叔叔你吧。”
赵云挠挠头。被星彩这么说着，赵云倒不知该回答她什么好。
“你喜欢樊淑阿姨么？”星彩凑到面前，一双眼睛看着赵云，竟让赵云没法躲避。
喜欢么？不喜欢么？
“喜欢的话，又为什么不娶她呢。”星彩又托着小脑袋，喃喃着。赵云没想到会被星彩这么问，一时好笑：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星彩，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喜不喜欢就能解决的。”赵云拍拍星彩。
“不懂。”星彩摇头，“我爹说，如果喜欢，就只管冲好了。当初他就是那么追到我娘的……”
赵云笑了笑。曾经月魂现世的时候，他到了凉州见到刘备一行人，那时的张飞就已经和夏侯娟恋爱了吧。转眼间十余年都过去了……
“对了，星彩，你刚才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星彩沉寂了片刻，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赵云。
“云叔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见星彩突然郑重其事，赵云有些诧异：“什么事？”
“收我为徒，教我武艺好吗？”星彩说着便跪拜在赵云面前，“云叔叔，我想学武，我想学你的武。”
赵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星彩这是要……拜他为师？赵云看着已经做出拜师模样的星彩。她一脸坚定地望着赵云，不容置疑。
赵云面色凝重了起来，沉声问道：“星彩，你又为何要习武？又为何要拜我为师？”
“爹也对我说过，他的武不适合女孩子来学，因此只是传授给我了功法诀窍。”星彩道，“关伯伯的武也是霸气绝伦，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和速度。而云叔叔，我偷偷见过你练枪，你的七探盘蛇与百鸟朝凤枪如飘瑞雪，枪星如梨花，我又见过你战场杀敌，没有爹和关伯伯那令人窒息的压制，却招招致命没有一式多余。爹对我说过，喜欢就要往前冲。云叔叔，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武。收我为徒好吗？”
赵云站了起来，星彩双手抱拳长跪不起。这丫头是认真的，而且自赵云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星彩如此认真。她现在就像个不折不扣的武者，眼睛里失却了平静，有的只是对武的炙热和渴望。
我要学你的武。星彩这句话透着无比的坚定。她抬起头，和赵云的双眼对视，没有半点退让和胆怯。赵云一时有种错觉，他对上的不是星彩，而是在战场上仰天长啸震破敌胆裂天毁地的张飞！那双瞳孔之中，千军万马溃于眨眼之间，横矛立马独战沙场。那种痴，那种狂，那种颠。那是对武的渴望！
果然是父女，性格不同，最本质的东西仍没有变。赵云静静地看着星彩，后者默默地等着答复。
“不许。”
赵云淡淡的语气让星彩惊慌失措。
“云叔叔，为什么！”星彩急切地呼道。
不许。赵云简单的两个字将星彩之前的气势全部抹去，余下的只是作为女孩的星彩的不解和惊慌。为什么云叔叔不收我为徒？为什么……
“你不懂习武的理由。你不懂为何而战。”赵云平静的话如同一把刀插进星彩的胸口。星彩瞪大了瞳孔，额头渗出汗珠。
我不懂……为何而战……星彩似是花光了全身力气，身体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渴望，但这般强烈的感受，却被赵云无情地抹杀。
“如果武者不懂为何而战，武只是杀戮的工具。那样，宁愿不要习武。”赵云毫不留情地说道。
星彩垂下双手，过了好久，眼眶一湿，落下泪来。她咬着嘴唇啜泣着，尽力不哭出声。之前的气势消散不见，赵云见星彩如此，心便软了下来。他拉起星彩的手，见她因为跪得太久都站不起来，又将她抱起。
“星彩，不必为此哭泣。”赵云擦去星彩的泪，“你还小，经历的太少，懂得的太少。战斗的理由，需要你慢慢去悟。”
“云叔叔我，也是历经了万般磨难，才最终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我不希望你一开始就迷失方向，懂吗？”
刚才星彩对武的炙热与渴望让赵云不安。他没想到，星彩如此冷静的表面下藏着这么强烈的感受，正因如此，他也明白一旦星彩迷失方向走错了路，后果会是何等的严重。为此，他只好硬下心肠打压住星彩狂燥的渴望，再好言相劝。
“云叔叔……”星彩搂着赵云哭了起来，“我……我只是想好好习武……我没想其它什么……”
赵云拍着星彩的头好言劝说着，眼睛一瞥，看到了随身佩戴的剑。
“星彩，这样。”赵云取下宝剑，递到星彩面前。星彩擦干泪水，看着那把朴实无华的剑。
“这把剑，名为青釭，是断魂崖下与曹操的倚天剑双生的神兵。它诞生数十万年，从未认主，但在长坂的时候，却愿意随我征战。你知道其中的理由么？”
星彩摇摇头。她显然是听说过青釭剑的，也知道那是赵云的武器。但如今见到真身，还是很诧异。
削铁如泥有冰皇之称的青釭剑，为何是这般普通模样？
“星彩，从今日起，我把青釭剑交给你保管。”赵云道，“你什么时候能拔出它，我便什么时候收你为徒。好吧？”
星彩伸出手接过青釭，握住剑柄，只是轻轻一拔，青釭便应声出鞘。星彩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赵云。
“你没有拔出它。”赵云笑了笑，看着剑身，拍拍星彩的头，“好好去悟吧。我相信你。”
赵云劝慰了好几句，星彩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她拿着青釭，虽是满脑子不解，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看着她走进房间，赵云叹了口气。
飞哥，你可别怪我啊。我是因为太喜欢这丫头了，才会这么做……
赵云拿起地图，接着看起地形。星彩在房间里，默默地对着青釭出神。
448.兄妹相杀
“你们自新野起便跟随我，也有过数次带兵的经历。”赵云道，“这次分兵，你们四人共同协商来完成，没问题吧？”
张著、凌利、夏曲、赵累五人立在赵云面前，纷纷领命。
“如今江阳已定，成都南面一路平川无险可依，主公也逼近雒城，成都无暇顾及资中牛鞞。”赵云指着地图，说道，“你们加上江阳本部兵马，人数多于资中守军，沿途无险，利于大军攻城。这两处，必须拿下。”
“是，将军！”
“还有，莫要轻敌。”赵云道，“既是兵多于敌，便要求稳，决策之前你们要好好商议。我和程将军西进攻犍为，到时候再和你们会合。”
所谓二水汇聚，必有重镇，犍为便是如此。武帝时置犍为，初仅二县，后领十二，位于江阳以西。江阳原本是犍为辖下一县，后被刘璋分出单独置郡，如此种种，待赵云等人入蜀时，犍为只领五县。此郡位于外水岷江与长江交汇之西北，赵云于江阳分兵后便是逆长江西行，直奔犍为。
“如果拿下犍为，小张那边再得手，成都南面就全部定下了。”赵云沉思着。和江阳郡不同，这一段的江面广阔，水流很缓，逆江并不费力，沿途无峰，也不必担心有什么埋伏，因此，虽同为环水之处，江阳是易守难攻，犍为则没有那般险要。
自江阳出来，赵云率队行至会合口，于岸边下船，大军汇聚。按照地图和程畿所言，赵云部队目前所在之处乃僰道县，当地县令似乎没想到赵云会来，什么准备都没有便直接开城投降，这让赵云很是诧异。按理说他定下江阳已有两三日，犍为这边不应该不知道才对，可赵云所见到的，这个沿江县城连兵马都没来得及聚集就放弃了抵抗。
僰道县令李进，却是书生打扮，对赵云很是客气。几番下来，赵云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吩咐士兵入城，沿途与当地居民秋毫无犯。虽是一片祥和，但赵云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这也是多年战斗之后的习惯。
“僰道得名于僰人，此处自秦时便有多种民族杂居。”在大堂内，李进毕恭毕敬地对赵云说着，张翼、程畿两人坐在一边。
“好酒！”赵云喝了一口从街上买来的酒，赞道。刚才入城之时，他发现僰道小县酿酒厂特别多，酒香之淳，是他之前东奔西走那么多年都没见识过的。
“赵将军，先秦时便有僚人在此酿酒，秦时又有僰人，如今又有鬏鬏苗人。”李进笑了笑，赵云若有所思，“放眼天下，恐怕没哪个县能比得上我僰道之酒。”
赵云哈哈大笑，招呼随从分了几坛酒，和李进畅饮。
“李县令肯降我主，实乃喜事。”赵云道，“今日当与先生共醉！”
见着赵云热情的样子，李进一边笑着“承让承让”一边应着赵云的邀请，赵云的随从亦是如此。在一边的程畿和张翼面面相觑，程畿还好，张翼却不明白。他自江夏跟随赵云，从没见过赵云在公堂之上喝酒，如今却……
李进陪着赵云喝了好一会儿，见赵云已有醉意，便道：“赵将军初来此地，还请不要醉了的好。”
和赵云客气了好一会儿，李进请辞，前后不失礼节。赵云摇晃着站起身，把李进送到门口，立了好一会儿。
“将军……”张翼和程畿走了过来，却见赵云脸上绯红已散，哪里像喝醉了的模样？
“都别喝了。”赵云沉声道，随从们停止了喝酒，等着命令。
赵云走入堂中，思忖再三。
“小张，把我们的人安插一部分在暗处，对外做出松懈的模样。”赵云道，“明日起，宣称我出外沿江视察，程将军，你立刻随我出城。”
被赵云突然的命令搞得不知所措，张翼问道：“将军，这是为何？”
赵云调起真气，确认周围无人偷听，便道：“此人诈降，我要逼他出招。”
“诈降？”
“李进虽是书生模样，却有着一身铮铮傲气，那种气质只有久读诗书和历经沙场的人才会有。这人很不简单。”赵云低声道，“他身上文武气息兼具，举止大方不失礼节，面对大军丝毫不惧，不卑不亢，那身傲骨绝不像是临城投降之辈所有。”
“进城之时，走在街上，我看到百姓们对他都是爱戴有加。如此得民心的县令，岂会什么都不准备而轻易投降？”
“我已经装出那个样子了，要让他觉得城内毫无准备。我一离城，他一定会行动。小张，你立刻安排下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张翼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领命而去。赵云眼珠一转，偏头向程畿：“程将军，你可听说过此人？”
程畿摇头：“这个人刚任县令不久，我只听说他是刘璋大人亲点的。”
赵云更确定了心中猜测：“一个县令就有如此气质，蜀中果真人才辈出。”
话说回来，这种人居然被派来当一个县令，也不知刘璋是怎么想的……
“程将军，你随我出城。”
“赵云将军，你这是为何？”
“先离开僰道，诱他出招。对于他而言，我如果不真的出去，恐怕也不会动手。”赵云道，“而且，我想趁着夜色驾船去探探犍为郡的地形。”
程畿领命。赵云留下了离开之后兵力的安排，交予张翼，再三嘱咐，便和程畿借着夜色出城。僰道南门出去就是长江，赵云的船队便停靠在岸边。两人找了条小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僰道北上，往犍为方向行去。
僰道县衙内，李进借着烛光仔细地看着册子，门外飞来一道黑影。
“县令，赵云和程畿出城了。”
“出城？”李进放下手上的东西，“他又在搞什么鬼……”
李进来回踱着步子，片刻后，又是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也好，那我就内外兼修。”李进对着后出现的那道黑影，“城外就拜托你了。”
却说赵云和程畿二人借着夜色往犍为驾船，两边地势起伏，夜里嶙峋，月没入云里，一片黑暗。
只有江水的拍打声，赵云二人小心翼翼地驾船，远处那座城市逐渐浮现在视野之中。犍为周遭并无甚高山，益州盆地到了这里已经趋于平缓，再往北则是平原，成都便位于其中。
“若是大军直接攻来，犍为附近仅有三处关隘可依。”赵云运起龙瞳，仔细看着，“若以水路配合，能两面合围。此处无甚险要……”
正看之间，上方只传来数道破空之声。程畿拔刀拨开攻势，借着江面反射的光，赵云看到几根针落入了江水。
“赵将军小心，似有人靠近！”程畿顿时警戒起来，拉住船头。一叶扁舟静于江面，赵云和程畿背靠着背，互相之间都能听到心跳声。
赵云望向不远处那座小山峰，笑了笑。
“程将军，你先回去。”赵云道，“尽量装得狼狈一点，让张翼对外称我受人袭击，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再做出派大军找我的样子。”
“嗯？”程畿不解，“这是何意？”
涯角枪闪现，又是数根飞针被赵云拨落。飞针的出手时机恰好是月亮没入乌云之时，无光，赵云完全是凭听觉在判断。
“有人来找我了。”赵云道，“应该是李进派来的。”
“而且，还是熟人。”
言罢，赵云纵身跃起，划向对面山峰。枪尖赤色光芒闪现，赵云捕捉到暗处稍纵即逝的波动，借着夜色放出阴火，眨眼间烧退一道黑影！
程畿见赵云如此，便调转船头顺江漂流。想到赵云那句“要狼狈一点”，索性撕了战甲，又抹花了脸，疾速消失在夜色之中。赵云踏空而立，盯着那名女子。
没等赵云说话，女子已经攻了过来。她的真气是黑色的，与夜色融为一体，赵云避开掌风的同时只觉一道银针擦面而过，险些被毒气吞噬。女子身上不知藏了多少毒针，和赵云一进一退之间万道银光闪现，逼得赵云运起全身功力撤防。
“小蕾的每一式后都会射出毒针……”赵云头脑飞转，“看来她的属性是毒了……”
将飞瞬斩与凌云决融合，赵云倒是能勉强在密集的毒针之中躲避。见射赵云不上，小蕾退后两步，毒系能量环绕，围着她形成一道龙卷，直接扑了过来。天地能量之中，毒的腐蚀最强，除非赵云祭出龙炎，不然其余能量均会朽烂。可祭出龙炎又会伤了小蕾，赵云进不得，只好全力退去。
眨眼间两人已杀到江岸之上，赵云见到下方越来越近的犍为城，一咬牙，龙炎升起，强行击溃了小蕾席卷过来的黑色能量。小蕾却不惧那将空间焚毁的龙炎，反手握起长剑竟从火海里冲出，也不顾被烧伤的手臂，只要取赵云性命。赵云本想逼退小蕾，不曾料到她不退反进，嘴角泛起苦笑。
冒着被龙炎吞噬的风险，你也要杀了哥哥么……
赵云张开双臂，不再后退，真气消散，独自一人迎上小蕾的剑气。白光激荡，黑环逼近，赵云眼都不眨，直视小蕾的双眸。
血溅三尺，小蕾那把剑直接刺穿了放弃防御的赵云的左肩，毒气顺着剑蔓延，与赵云体内的龙羽激烈吞噬。小蕾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赵云会这么做。
“小蕾，你也闹够了吧。”赵云的声音那么平静，无视了肩上的疼痛。
小蕾走到赵云面前，短匕抵住赵云的喉咙。
“这十余年，我本以为可以淡化你的仇恨，但失算的是，这仇越积越深。”赵云面不改色，直视小蕾，“如果你想杀，就动手吧。这样，于你于我，都是一种解脱。”
小蕾动了动手，匕首在赵云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溢出，赵云不曾眨眼。和赵云对视，小蕾却停下了手，只是握住长剑短匕。
“动手啊。”赵云道，“你恨了哥哥十余年，如今，为你言姐姐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动手？”
“这十余年，对你来说，复仇就是一切。现在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杀吧。我不想劝你了。”
也许是因为赵云态度的突然改变，也许是因为其它什么事情，小蕾却迟迟没有下手。她只是盯着赵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想来我也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杀了你言姐姐，又一直忙着和布衣门对抗，到现在都没陪过你。”赵云道，“杀吧。你不杀我，今后我就会把你留在身边，像你言姐姐一样管你。”
“少提言姐姐的名字！”小蕾喝道，“你不配！”
“吴言怎么了？！”赵云喝道，“她是我最敬重的一个人！她至死都在开导着我，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可你呢！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小蕾眼角泛起泪水，却是一脸怒意。她抽动着嘴角，死死地盯着赵云，匕首越来越近，赵云流的血越来越多。
“你不只为复仇而活。你一生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事情，或是功成名就，或是成家育子，执念仇恨，会让你失去很多东西。”赵云道，“这是你言姐姐临死前对我说的，十多年了，到现在我都记在心里。”
小蕾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盯着赵云。
“小蕾，吴言她只想让你好好地活着。”赵云道，“你知道以前的事对不对？你知道她杀了子潇哥哥之前的事对不对？那你也应该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布衣门，早已经覆亡了，你为何又执念仇恨不放？”
“仇恨深处空无一物，小蕾，你究竟是在恨谁？是我？是你？还是逼死了你言姐姐导致这一切的布衣门？”
“别把自己逼成了另外的样子，到头来你会发现，你所执念的，早已没了实质，只余下空虚的泡沫。”
小蕾咬破嘴唇，收回了短匕，低声啜泣着。匕首离开伤痕，牵动了伤势，赵云倒吸一口凉气。他伸出手拍了拍小蕾。
“小蕾，没有人欠你的，你也不欠任何人。哥哥说了，随时都欢迎你回来。”赵云柔声道，“这一次，我不想让你走了。你留在我身边，好好待着，想杀我，随时来杀就是了。”
小蕾拍开了赵云的手，背过身去。赵云一时默然：如今的小蕾和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一直执念复仇，等到真的来临那一天，却发现自己所执念的，早已消失了，余下的不过是不知去向何方的迷惘。
“小蕾，走，我们回去。”赵云不由分说地拉起小蕾，小蕾想挣脱，赵云就是不放。
“你赢不了我，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赵云加重了语气，“你自己想了十多年都想不通，哥哥现在来告诉你答案！”
小蕾还要挣扎，赵云直接拖走。兄妹二人从空中落下，一时沉寂。
见小蕾的抵抗渐渐弱了下去，赵云松了口气，抬脚就要走，四周突然升起无数火把，照亮了黑夜！赵云急忙拦在小蕾面前，小蕾抬头，看到带头那人的旗号。
“呵，李进说得没错，赵云果然在这里！”当先那人正是犍为的太守何宗！他把手一招，弓箭手纷纷搭弓拉箭。
“放箭！！”
乱箭如雨，密密麻麻涌向了赵云和小蕾。赵云一惊，顾不上刚才受的伤，将真气尽数爆出，拉起小蕾腾跃向高空，自己在后方调动起龙炎，为小蕾烧出一道火焰壁垒！
“小蕾，快走！”
449.由恨而爱
赵云和小蕾冲出一片箭雨，就要向那边山头躲避，不料何宗尽起犍为之兵，将二人团团围住。被大军围困，赵云肩上和颈上的伤钻心地疼痛，苦不堪言。
排排长戈铁枪，赵云只得用涯角格挡，于乱军中护好小蕾。犍为之兵围攻二人，小蕾境界虽不低，但不像赵云一样有过身陷重围的经历，显得慌乱了一点，好几次刺向小蕾脑门的长矛都被赵云拨开，赵云顾此失彼，亦是被挑了好几处伤。
“该死……”赵云拿着涯角的手微微颤抖，和小蕾背靠着背，他的肩上已是血流如注。如果一开始没有受伤，这般情况，自己绝对能逃出去，只是如今……
何宗一声令下，大军如潮，尽数扑了过来。就在犍为南面的江岸边，兄妹二人被密密麻麻的乱箭长戈围在角落，冲突不出，无路可逃。
赵云周遭光束炸裂，刺来的铁戈化为齑粉。他转头喝道：“小蕾！你从江上逃离，一直往下到僰道，找程畿他们！”
言罢，赵云调足真气，龙炎绕着他烧出一条血路，把又一波扑来的攻击全部挡了下来。借此短暂的停顿，小蕾足尖一点跃到江上。外围的何宗拔出佩剑，弓箭手再次搭弓拉箭，箭雨如蛇向小蕾咬去。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蕾拨开几波箭雨，往赵云的方向瞥了一眼，冷不防被射中了肩膀。疼痛间，又是几支飞箭射中后背，小蕾向江面坠落。
赵云回头看到小蕾中箭，惊愕之下弃了士兵，不顾伤势冲到江面，接住落下的小蕾。被坠落的小蕾撞击，赵云一个踉跄栽倒，落入江水之中，眨眼消失在了此起彼伏的江浪里。
何宗率军来到江岸边，天色渐明，已看不到赵云的影子。何宗沿江找了好一会儿，却遇到从僰道逃出来的传令。
“何太守，不好了！”传令狼狈不堪，跑到何宗面前，“昨日夜里，李县令欲围杀赵云部队，却中埋伏，如今被擒，僰道已尽归赵云之手！”
“什么？”何宗一惊，立刻召集兵马，“赵云他有准备么？”
“如此一来，便不能再耽搁了。”何宗拨马回身，“全军退到犍为，严守城池，不可懈怠！”
却说赵云抱着小蕾被江水好一阵撞，体内龙羽闪出金光为他抵挡着冲击。他已受伤，又抱着妹妹，在这段汹涌的江水内不断挣扎，水不断冲击伤口的疼痛让他没法静下心调动真气，只好顺水飘着，向岸边靠近。
天已经完全亮了，在江岸边，赵云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小蕾淌了上去。浑身上下都湿了，赵云瘫倒在岸边，喘了喘气。
倒在赵云怀里的小蕾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看到赵云下意识地要走，却牵动伤势。兄妹二人均受了不小的伤，就坐在江岸边默默地对视。江水拍打着礁石，偶有飞鸟掠过。
小蕾目光滑下，落在赵云颈和肩的伤口上，垂下眼帘。赵云笑了笑，伸出手探到小蕾背上，小蕾身体颤抖着。
“别动。”赵云拨开小蕾那贴住伤口的衣服，“箭身已断，箭头还留在里面，要剜出来。”
小蕾咬着嘴唇，明显是因为身上的箭伤而疼痛，又加上失血过多，如今她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会有点痛，忍着点。忍不了就喊出来。”
赵云拔出屠龙匕，手掌上出现一簇龙炎。火焰灼烧着匕首好一会儿，赵云把气息分在小蕾的伤口上，轻轻拨动着。
匕首接触到伤口的刹那，小蕾全身一僵，咬破嘴唇，死死地靠在赵云的肩上。赵云运起龙瞳，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一点点地把留在小蕾体内的箭头取出。等到三支箭头落在地面时，小蕾的后背已被鲜血染红。赵云撕下衣服，配合着皇龙真气给小蕾简单地扎好了伤口，将她抱了起来。
由于身具神兵气息，赵云的伤口已经凝结，但没有痊愈。他辨认了下方向，此处已近二江交汇口，僰道不远了。
“小蕾，别乱动，哥哥带你回城。”赵云说着向僰道走去。小蕾出奇得安静，靠在赵云肩上，任凭他抱着走过芦苇丛，淌过水洼地，穿过小树林，那边的僰道城出现在视线之中。
远远看到赵云二人出现，僰道北面下一支兵马飞奔而来。
“云叔叔！”
“将军！”
领队的正是张翼和星彩，他们见到赵云一身是伤，大惊失色。
“没事，回城吧。”赵云笑了笑，星彩和张翼看见小蕾，不明所以。
“将军，如你所料，昨夜李进率军围攻我们，如今已被拿下。”张翼道，“程将军正在城中镇守，我们派出了好些队伍找你。”
“嗯。”赵云边听边走，一群人跟随，小蕾静静地听着。
“把他们都叫回来。”赵云道，“准备北上攻犍为。”
“云叔叔，你的伤……”
“小事。”赵云说着便在一群人陪同下进了僰道，“小张，帮我找个大夫过来，她受伤了。”
张翼和星彩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小蕾，而小蕾也只是把目光藏在赵云胸口，什么也不说。
“这是我妹妹，赵雨，我也叫她小蕾。”
入城后，张翼给赵云拿了药品过来，赵云先把军务安排了下去，于僰道整军一日便准备攻向犍为。一日的时间，按照赵云的命令，张翼等人清点武器辎重，收编僰道军马，起草战报整理清单，准备晚上交给赵云过目。而赵云把小蕾安顿好，拿来药品准备给她敷药。曾经和吴言在一起的时候，小蕾便学过很久的医，她也不要赵云帮忙，自己在屋里包扎。见小蕾不再那么排斥，赵云也是松了口气，把房间让给了她，送了些食物衣服之后便又回到大堂，开始看张翼一行人整理出的册子。
房间内，小蕾娴熟地扎好了伤口，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把赵云送来的东西吃了些。这里是赵云在僰道暂时居住的房间，因为只待了一日所以没有怎么整理，赵云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包袱里，涯角枪也靠在墙上。
这些年，无论是和布衣门抗争，还是如今的东征西战，赵云的东西都很少，一个包袱便能全部装下。
可他背负的，却远远不止……
小蕾走出房间，天色已晚，大堂内还亮着灯，赵云处理军务的身影映射到了墙上。院子很小，只有两棵绿树，落叶零散。小蕾穿过走廊，到了大堂后门，在屏风后看着赵云的背影出神。
“小蕾，你来了啊。”赵云没有回头，明显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从一堆文书中拿起册子，仔细对比着僰道前后己军的变化。
见赵云已经知道，小蕾在原地站了片刻，迟疑着走上了前，看到赵云认真的侧脸。
他已脱下飞龙甲，叠好放在一边，白衫里透出包扎伤口的纱布。带小蕾回来之后，赵云吃了点饭扎好了伤口便开始计划接下来的事，没怎么休息。和以往一样，他最多的状态便是忙碌，各种各样地忙。
“你的伤……”小蕾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
“没事，好多了。”赵云抬起头笑了笑，“坐吧，我还有这点事没弄完。”
小蕾愣了好一会儿，搭把椅子坐在赵云对面，不知该看什么，便盯着那堆文书出神。那都是赵云要看的么……背后的墙上已经挂起了益州地图，上面还有他画好的标记。
“我……”小蕾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赵云说。赵云动了动耳朵，查看册子的同时听着小蕾的话。
“还是赢不了你……”
小蕾说出这句话后，似是花光了全身力气。灭天崖后的十余年，她拼命修行，东奔西走，到处研习，却依旧超越不了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又为什么非要超越他不可……只是因为虚无的仇恨么……
听到小蕾的话，赵云笑了笑，放下册子，走到小蕾面前。
“我只败过一次。”赵云道，“在襄阳的时候，输给了你言姐姐。”
“那时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喜欢吃着糖葫芦。”
小蕾被触动了心事，眼眶一湿泪水滴落，泪眼朦胧看着赵云的脚。赵云抚摸着小蕾的头。
“小蕾，你赢不了我，但那有什么关系呢。”赵云柔声道，“我曾经忙着和布衣门对抗，现在又忙着为主公的天下东征西战，你一直暗中跟着我想超越我。就像曾经的我，以你的言姐姐为目标，可是到最后都赢不了她。赢不了她，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巅峰……”
赵云俯下身，拉起小蕾的手。
“超越不了的人，就以其为目标去追赶好了。把目标定远一点，就算实现不了，你也会超过很多人。”赵云道，“我想好好地陪你，我想弥补你记忆的空缺，弥补那十余年的遗憾。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小蕾。”
曾经，因为布衣门的种种，赵家倾颓，赵云历经万般磨难得以在西域见到残存的赵阳，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如今，面对赵雨，那些事情已经不存在于赵云的记忆之中，但是血浓于水，天底下，哪有哥哥不疼妹妹的道理……
小蕾啜泣着，轻轻抱住赵云，把头埋在赵云怀里，泪水打湿了白衫。
“对不起，哥哥……”
赵云被这句话带出了眼泪。他笑着抹去泪痕，拍拍小蕾的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外面传来脚步声，张翼急冲冲地进来了，却撞见兄妹二人冰释的一幕，愣了愣，就要告辞。
“小张，发生何事了？”赵云见张翼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是奇怪。小蕾抹去眼泪，松开了手，退到一边去了。
“将军，大事不好了！”张翼急忙把手中的书信拿给赵云来看，赵云摊开在桌面，只是一眼，脸色骤变。
“在围攻雒城的时候，庞统军师中箭身亡了！如今诸葛军师已经与主公会合，特别派人给将军传信，让将军加快速度，赶往会合地点！”
赵云听得一惊。怎么会！庞统居然于雒城身亡了！那主公那里……
“这是庞军师写给我的信么。”赵云来回扫视着信，“小张，张著他们那边如何了？”
“回将军，张著他们四人传来战报，已经攻下资中，正逼近牛鞞。”
赵云转身面对着地图，小蕾在旁边静静地立着。
“即刻送信给他们，攻下牛鞞之后，赶往乐山，我们在那里合兵！”赵云喝道。
“明日一早，大军进攻犍为，定下这九县十二城！”
450.聚兵北上
先是，赵云取下僰道，犍为已处在大军枪下。如今，赵云安顿好僰道之事，尽起所属之兵攻向犍为。何宗之前杀赵云不得，如今赵云又有小蕾帮助，战局是压倒性的，赵云不到半日攻下了犍为城，分派人马招降各县。
从早上起兵至正午攻下犍为，不过三个多钟头，赵云阴沉着脸调集所有兵马重攻犍为南门，甚至连佯攻都没有。张翼诧异，程畿诧异，何宗还没来得及诧异，赵云便已攻破了城门，将其生擒。
在犍为太守府上，赵云握紧了拳，盯着桌上的信。身后，张翼一行人把何宗、李进绑着押了过来。
“将军。”张翼行礼道，赵云摆摆手，示意他们给两人松绑。
何宗与李进道：“这又是玩哪一出？”
赵云理都不理，转身将一叠子书摔在两人面前，那封信随之飘落。见赵云目露凶光，二人也是有些畏惧，赵云攥紧了拳头，好一阵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封信，是被你们射死的庞军师给我的。”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那封信。
“庞军师在信里，特别提到，蜀中人士多英才，不可闲置。”赵云面无表情，“譬如成都黄权，犍为何宗，僰道李进，江阳程畿。”
何宗和李进一愣。
“前线雒城的庞军师怕我不知，怕你们二人不得重用，特别写信告诉我。”赵云冷笑，“他一直都怕你们这群人像在刘璋手下一样得不到重用，结果没想到死在你们的箭下。”
“生前一直操心的，却是这群射死他的人。真是可笑。”赵云说着走出太守府，头也不回，“你们好自为之。”
出了太守府，张翼等人在外等候。赵云和众人一起开始清点起物资，安抚百姓，帮着修补因战而破的房屋墙壁。部队忙上忙下，犍为当地居民一开始还不信会有士兵帮忙修补，最后见到真实场景还吓了一跳。忙活了半天，已是傍晚，赵云吩咐士兵休息，自己开始整理文书
从收支账簿来看，犍为郡这些年还算可以，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只是每年会向成都交纳很重的税款。赵云细细想着，从江州到江阳再到犍为，他发现益州的几个特点，一是税重，二是无法。前者不提，至于后者，赵云在打下江阳后发现江阳本地无论军民都甚为散漫，犍为这边更是如此。程畿告诉他，益州之法大多偏向权贵，至于下层无法可依，只有凭当地官员做主。犍为这边还好些，其余地方很是严重，部分地区均是上欺下，民无法依官员不治，只有忍气吞声。
“这种问题……留给诸葛军师他们去想就好了。”赵云默默地收好了册子，凝视着地图。该准备去乐山和张著他们合兵，再北上雒城了……
沉思之间，小蕾和星彩走了进来，各自提着食盒。
“哥，百姓送的。”小蕾把饭菜放在桌上，星彩把文书搬了过去。
“我试探过了，没毒。”
赵云看着小蕾摆好了一桌，略微惊讶：“这么多啊？”
“嗯，好几家都来了。”星彩说道，“还有些酒店老板，说是感谢云叔叔帮着搬东西呢。”
三人围在大桌子前，赵云看着星彩和小蕾，眼珠一转。
“小蕾，你教星彩学医吧。”
星彩眨眨眼，小蕾不明所以。
“星彩，无论怎样，学些医术总是好的。”赵云道，“想上战场，得先学会救人。小蕾，没问题吧？”
小蕾摸摸星彩的头，表示可以。见是赵云的安排，星彩也乖巧地点头。赵云把目光拉回到这一桌子菜上：仅凭他们三人，恐怕还是没办法干掉这么多……
门外传来脚步声，赵云看去，是何宗和李进二人进来了。他们见到赵云便拜。
“赵将军，我等愿降。”二人道，“愿以我等之力，助皇叔仁义之世。”
赵云拉起二人：“来得正好，没吃饭吧？坐下。”
在他的示意下，小蕾和星彩一人搭了把椅子过来，桌子刚好做满。没料到赵云这么做，二人看着一桌子菜，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坐吧。”赵云笑了笑，“这么多我们仨也吃不完……”
“赵将军，这般抬举……”
“扯什么废话，让你坐就坐！”赵云下令，“坐下！吃！”
席间赵云向两人了解了些蜀地的基本情况，又问了犍为北面的局势。何宗表示愿随赵云去招降犍为下的其余县城，如此也能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第二日，赵云带着一干兵马起行，很快招降了犍为全郡。在程畿、何宗等益州本地人的陪同下，赵云率军走大道，避开了崎岖小路，到了乐山。就地扎营等了半天，张著四人也率部汇聚而来，赵云全军于此合兵，清点着武器辎重，就地歇息了一晚。
“将军。”张著等人带着另一人到了赵云帐下，“这是牛鞞太守李邈。”
面前此人亦是书生打扮。入蜀以来，赵云发现好多蜀中将领都是文职武将，文武皆有染指，这些人才能投奔过来，真是好事。
“分兵时七千五兵马，如今却多了这么多……”赵云看着册子，“沿途投降的郡县都留有守兵，这样一来居然还有九千之众。”
“是啊，将军，你不知道。”夏曲拿起一壶水一饮而尽，“张著和凌利这俩小子也忒不要命了，带着部队抗沙包，愣是在资中城下垒起了一座土山坡，我们大军直接从城上碾了进去。”
赵云听着看向张、凌二人，后者身上还有着伤。
“干得漂亮。”赵云笑道，“到了成都给你们二人请功！”
凌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赵大哥，其实小夏和老赵都很拼命，只是他们负责谋略，我和老张负责冲锋。”
赵累抬起头迷茫地看了凌利一眼，又继续查看册子去了。
“嗯，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赵云拍拍张著凌利的肩，“我和小赵在这里把留下点事干完，明日准备动身去雒城，与主公他们会合。”
张著等人领命而去，赵云和赵累忙活到深夜，总算是把东西整理出来了。赵累辞去后，赵云伸了个懒腰，烛火摇曳，营帐被掀开，小蕾端着盆水走了进来。
“哥，热水。”小蕾说着把水放在赵云面前，打量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段时间大军行进的事宜，还有沿途归降的城郡的资料。”赵云道，“到了雒城，这些都是要交给主公或者军师过目的。”
小蕾一边点头一边给赵云递来热腾腾的帕子，赵云擦了擦脸，疲倦一扫而光。见小蕾在看他，赵云微笑着。
“军营生活还习惯吧？”
“嗯，不算太苦。”小蕾道，“不过那些士兵真是累，背那么多东西还要行军打仗。”
“是啊。”赵云点头，难得的惬意，“都是为了不同的信念走到一起的。”
翌日，赵云率军于乐山出发，过武阳，直奔雒城。
451.雒城会合
雒城外，一片狼藉。
断戈残骸，血洒了一地，到处都是厮杀过后的景象。刘备骑着的卢，身边是诸葛亮，一行人马进了雒城，安顿了下来。
天空是灰色的，刘备抬头，不知该作何表情。诸葛亮招呼人马，入定雒城安抚百姓清扫战场，一切都有条不紊地经行着。
“没想到，雒城一战竟然打了这么久……”刘备叹道，“庞统军师，是我对不住你……”
诸葛亮摇摇羽扇，看着街道两边略显破败的房屋：“主公，如今该先修复雒城，以安百姓，恢复民心。雒城已破，成都已在眼前，不必太急。”
“嗯。”刘备点头，“三弟和子龙那边如何了？”
“益德已经攻下了巴郡西，子龙也定下了成都以南，他们都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诸葛亮道。
在两人后面走着的是法正，他本蜀中人士，后来献益州于刘备，才来投奔。这次入蜀，先行的刘备这一边就属庞统和法正功高。黄忠魏延等人已将战场清扫完毕，率军等候刘备的命令。
在诸葛亮的安排下，雒城政事很快恢复了起来，而又加上法正帮忙，士兵也都在此休整。刘备在雒城停留，等着张飞和赵云率军来至。一干文臣武将辅助下，雒城算是恢复了昔日的光彩，刘备把这些日子堆起来的文书交予了诸葛亮伊籍等人打点，一时忙得不亦乐乎。而对于成都一方，刘备还得好好拟定计划，准备相关的事情。
“成都已近在眼前，只需合围便可。”刘备盯着地图，“如要合围，还需兵力，就等三弟和子龙了……”
刘备正在厅上思忖，门外奔来传令：“报！主公，张飞将军已率军进入雒城境地，如今正驻扎在雒城北面，防御关卡！”
“哦？三弟终于来了！”刘备面露喜色。两边诸葛亮和法正坐在上面，往下依次是黄忠、魏延、伊籍、简雍、费祎等人。
“孔明，孝直，你们即刻拟定攻成都的计划。”刘备道，“再准备……”
刘备话没说完，又是一名传令飞奔过来。
“主公，有信！”
众人都看了过来，刘备问道：“什么信？”
“汉中马超派来密使请降，如今正在城外等候。”
众人皆惊愕，刘备愣了愣，接过书信，仔细看着。
“孔明，你意下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诸葛亮身上，他要摇羽扇，沉思道：“自马超与曹操在潼关一战后，战败的马孟起回了凉州，又进犯冀城，兵败后归降了张鲁。张鲁此人虽为五斗米教教主，但刚愎自用疑心太重，马超旗下西凉骑兵骁勇，他定为之惧，不与之议事。我想马超此次来降，大抵是因得不到重用罢……”
“孔明，你的意思是，可信？”
诸葛亮点头：“听闻马超之父死于曹操之手，他家里百余口人尽皆惨死，而随他逃出来的骑兵亦是不多。落魄的豪杰，正是主公伸以援手之时。”
刘备放下心来，喝道：“快请马超将军！”
在帐中等了好些时候，刘备只听得外面数声马鸣。声音高昂激烈，不像是中原战马所能发出的声音。那是西凉的铁骑么？！
营帐掀开，在随行士兵的带领下，三人走入了营帐，拜在刘备面前。当先一人狮盔兽带，银甲白袍，神威非凡。
“西凉马孟起，蒙皇叔收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人正是被羌人视为天威将军的锦马超！刘备大喜过望，一把握住马超的手：“孟起快起！我得孟起，便得半个益州啊！”
“这位是……”刘备把视线移到马超身后左面那人。他戴着西凉独有的毡帽，一身虎皮绒袍。
“在下马岱，拜见主公。”马岱行礼。
“好！好！”刘备大笑，“原来是西凉刀王马岱将军！我得你们之助，如虎添翼！”
继而，刘备把目光移到剩下那人身上。历经人事沉－沦的刘备自然发现了，自从马超三人走进营帐后，马超一身威猛不必说，但众人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在于最后这名女子！
女子束着紧身白衣，雕翎战甲凸显出曼妙的身躯，她只是跟着马超马岱二人对刘备行礼，并未言一句，但已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这位巾帼是……”刘备迟疑着问出了口。
马超回道：“主公，此是吾妹，名云璐。”
马云璐行礼：“见过皇叔。”
刘备笑道：“好！马氏三兄妹满门英豪，今日难得痛快！孔明，孝直，你们尽快着人准备宴会，为孟起接风洗尘！”
诸葛亮和法正领命而去，刘备吩咐马超三人入席。刚寒暄了一阵，城外却传来喧嚣声。刘备皱眉：“城外发生何事了？”
好一会儿，一名士兵跑来：“主公，益州将领刘晙、马汉率军在城下挑战！”
刘备不满地说道：“今日我有贵客，没看见孟起将军在这里吗？告诉他们，免战，让他们叫去！”
马超见状，起身道：“主公，我愿去取二人人头！”身后马岱和马云璐一同站起。
刘备好言劝着：“孟起将军刚到，且先休息。我叫三弟去算了。”
“那个谁，赶紧去给三弟送信，让他回来收拾下不听话的小朋友！”
刘备说着便笑对马超，安抚他们入席。马超等人刚坐下，城外却是杀声震天，众人纷纷往外看去。刘备一脸无奈：“又发生什么事了啊！真不让我省心，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等了好一阵子，又是数名士兵飞奔了过来，一头跑到刘备跟前。
“谁啊？又在外面闹，真不会挑时候。”
士兵激动万分，好半天才说清了话：“主公！是赵云将军赶回来了！”
众人激动地纷纷站起：“子龙回来了？”
刘备大喜过望：“子龙来了！他现在在哪？”
“主公，赵云将军已经擒杀二将，正率队清扫着战场！”
“嗯。”刘备道，“你去给子龙说，让他不用急着来见我，把部队在城北驻扎好了再来不迟。”
说着刘备往马超那边看了一眼。马超和马岱都很诧异于赵云斩将的速度，唯有马云璐脸色平静。
刘备哪里知道此刻马云璐内心已经炸开了锅。他只是很满意于这种场面，马超半世枭雄前来投奔，赵云无意间的斩将刚好给马超提了个醒。这样一来，以后刘备约束马超就会很方便。
帝王心思，这些东西赵云从来都不去想。因为他还不知道马超已归顺，整个过程对于赵云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事。前面有敌人挑衅，自己要带队去雒城见刘备，所以遇将斩将。
敌人是什么？斩了就行了。
此刻的赵云正在雒城外带队清理战场。他接到了刘备的命令，便不急着入城，确认战场这边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往城里走去。张著等人分列在两边，赵雨跟在身后。
“哥，你刚才……”赵雨催着坐骑赶到赵云身边，“好厉害。”
“呃？”赵云望了望雒城城门，“急着向主公交代成都南面的事，所以快了一点。”
“我还打算出手呢，结果你都解决了。”赵雨好奇地打量着雒城街道。刘备围攻雒城一年之久，街道上难免有些破损的房屋，不过一些士兵已经在帮着百姓修补了。
“小蕾，战场之上不可乱来。”赵云转过头看着赵雨，“哥哥不会让你上去的，放心吧。”
“小看我？”赵雨撅着嘴。
“那倒不是。”赵云笑了笑，“你可是差点杀了我的人啊~”
“别提那事了。”赵雨愤愤地掐了赵云一把。
按照刘备的指令，赵云把部队往城北带去。经过城西军营区，他远远看见了好些不同于本军打扮的人。马如烈火，雄壮异常，士兵的打扮也都是不同。
“这是哪里的部队？”赵云远远看着，“并不像是我们的骑兵，主公又收编了新的部队么~”
赵云没有管这些。刘备经常喜欢搞些鬼点子，赵云早就习惯了。比如在荆州的时候刘备愣拉陈到去组建一队人马，说什么战时有特殊任务，搞得陈到见谁都是一脸神秘样，在赵云面前还要卖关子。一来二去赵云就失去兴趣了，爱怎么搞怎么搞。
“赵将军，你来了啊！”
不远处一名士兵打着招呼，赵云下了马。
“嗯，刚到雒城。你是哪位将领的手下？”
“我是张飞将军手下的从事范疆，在荆州的时候经常见到你的。”范疆道，“张将军也刚到不久，就在城北。”
“嗯。”赵云拍拍他的肩，“对了小兄弟，那边的部队是哪里来的？”
“赵将军说那里？”范疆远远望去，“哦，是西凉来的。今天马超归顺了主公，那是西凉骑兵。”
马超？赵云一愣。
马超归顺了刘备。
赵云静了好久。赵雨过来拽了拽他：“哥，你发什么呆啊？”
“没事。”赵云重新上马，道别范疆，继续向城北走去。
马超来了。也就是说……云璐也可能会在？
赵云不知该笑还是该做其它什么表情。真是老天开了一个玩笑，自公安分别后，以为再见的机会不会再有，没想到就这样静静地来了。赵云毫无防备，雒城还是雒城，益州仍是益州，只是心里起了一道涟漪。
安排好部队驻扎后，赵云把成都南面十二县的资料汇总，带着新降的程畿李进何宗往宴会地点走去。众将聚集在雒城府内，赵云的“姗姗来迟”倒是引起了好一阵喧嚣，平日里相处得融洽的将领都开起他的玩笑。赵云把册子以及降将都介绍给了刘备，这才坐到刘备给他留的位置上。
从荆州来的将领都已入席，刘备这才把马超请了过来，向诸位介绍新加入的势力。马超新到也是很拘谨，马岱很快和黄忠打成了一片，唯有马云璐默默地立在马超身后，一言不发。
“老赵？老赵？”
等到赵云听到身边魏延在喊他时，宴会已经开始很久了。赵云如梦方醒，这才偏头看着魏延。
“你老盯着那个女将干嘛？”魏延虽然戴着面具，但赵云能感到他不怀好意地笑，“别人都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
“哪有……”赵云没好气地锤了魏延一拳。诸将已经开始互相走动敬酒，大家都在说笑着，唯有马云璐和赵云仍呆在原本的位置，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赵云给自己斟满了酒，向那边走去。马超已经被以黄忠为首的人围住，轮着灌酒，赵云径直穿过，走向马云璐。马云璐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都有些站立不安起来。
“云璐。”
“嗯。”
一片喧嚣，唯有这里好安静，静得连心跳都能听到。
自上次荆州一别，又是一年多的时光。她应该早就走出当时的阴影了吧，而且又重新练起军队，逐渐拾回了曾经拥有的一些东西。
“那个……云璐……”赵云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上次送我的围巾有些破了，能帮我补一下么？”
马云璐偏过头，笑了。
谁会料到两人会这么相遇呢？当初西域一别之后就以为缘尽，灭门之后却戏剧般地遇到了他，如今的相遇又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命运总是爱开这种玩笑。那些以为的，来日方长。
“不能。”马云璐道。
她抬起头，看着赵云略带诧异的神情。
“我给你织一条新的就好了。”
452.入定成都
却说河西走廊有一山脉名岷，南北走向蔓延千里，主峰终年积雪不化，以此为源诞下无数河流，昼夜不息腾跃在广阔的蜀地。岷山山高路险，气候阴冷，终日的景象，只是呼啸的不知疲倦的北风和似乎永不停歇的白雪。
就是这般极端天气，却孕育出了一个部落。他们眼睛如蟹，发成椎髻，服饰左斜分叉，不晓文字，更未有礼乐。他们在岷山之中赖以生存的，是比他们小上百倍的虫子：蚕。
蚕丛，他喜欢在岷山的石洞里思考问题。作为首领，他和前几任一样，都为着部落的未来筹划。但使他垂名千古的，却是思考之后的行动。
搬迁。这是他终日面对冰冷的石壁所想出来的结果。那是一场艰辛无比的迁移，部落离开了生存多年的家园，徒步走在茫茫白雪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被北风吞噬，倒在了前进的路上。没有衣服，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人知道这支部落是凭着什么跨越了困住他们多年的雪山荒原。蚕丛只记得，他看到面前的景色时，是多么欣喜。
生命，那是生命的景象。那里没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冰冷刺骨的北风，只是一片安详。这个部落没有文字，便不知如何形容，他们手舞足蹈，亲吻着大地，吻着树木草原，吻着周围的一切。这场迁移九死一生，部落死去了太多，留下的只是那零星散布在生命之洼的人。
只有往外，才会有生机。这群活下来的人于此处繁衍生子，种桑养蚕，继而，青衣、农桑、石棺纷纷立起，残存的部落被新添的人丁壮大，以这片平原为中心向外蔓延，并最终建立起一方势力。他们以夜晚三星聚集之处建立了“都城”，并顺天意呼其为三星堆。
这个国家有个名字，叫蜀。它的国王，便是蚕丛。
古蜀国便这般崛起，一直到如今还留有蚕丛部落的雕像。而后岁月流逝，向前的车轮碾碎了古人类在大陆上建立起的所有文明。蜀王换了又换，柏灌、鱼凫，直到商周之后，直到春秋之后，直到战国之时，秦取蜀，使张仪于蜀地筑城，不料当地低洼潮湿，土质松软，需要取土填埋，屡筑屡颓。张仪沮丧之时，却见一只乌龟浮于江面，询巫师解惑，答曰“以龟筑城”。于此，龟化城便立于蜀地。这，便是成都。
“成”者，“毕”也，“终”也，所谓成都，便是最后的都邑。无论是昔日古蜀被秦所亡，还是如今益州被刘备所取，最后一战，终是于成都此处。
刘璋在成都城上，望着远处刘备黑压压的大军，回想起蜀地的种种，成都的种种，终究忍捺不住，潸然泪下。
“我父子在此数十年，未有恩泽惠及百姓。如今大军压境，一旦开战，便是生灵涂炭，我也会被死去的百姓怨恨……”
身后一干臣子泪流满面：“主公，成都兵粮尚可支撑数年，只需坚守……”
“我意已决。开城，投降。”
战场远处，赵云领军守在成都东门之外，见城门大开，拍马走在军前，护着身后的刘备诸葛亮一行人。却见远处益州百官排列出城，刘璋从中行出，并无再战之意。
“这是……开城投降么？”赵云望着东门。
刘备自雒城起兵，围困成都已有二十多日，期间派过简雍进去招降。刘璋犹豫，益州百官意见不一，到了如今，终究是下定决心要降了。见到成都城下的阵势，刘备和诸葛亮急忙率兵迎上，赵云随行。另外一边，围困成都其余城门的部队也陆陆续续靠了过来。刘璋对刘备行礼，刘备急忙下马扶起，众人在后等着二人的交接。
成都陷落，益州已定，风撩动益州百官的服饰，和刘璋的头发一样显得凌乱。赵云立在众将之中，一时默然。偏头，刚好对上了马云璐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而后，队伍缓缓进了成都。这是当今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大都市之一。洛阳，许昌，襄阳，成都，建业，均是豪华无比，刘备走在队伍前方，看着这座历经沧桑繁荣起起伏伏的城市。
如今，荆益二州已尽属刘备。昔日东奔西逃寄人篱下的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意气风发。跟随刘备征战的众将均是面露喜色，入蜀这段时间疲惫不堪，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赵云只是静静地看着成都街道两旁，这一片祥和。刘备的欣喜，刘璋的落魄，却有些凄凉。赵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该想什么。
成都已经完全定下来了，众将歇息，各自安顿兵马。赵云部队驻扎在城东，到了这里，发现气候很是舒服。不像北方那般干燥，也不像江南那般潮湿，士兵们来来回回搬着物资扎营，营将们拿着单子清点人数辎重，赵云把白龙拴好，回头看着士兵们疲倦却开心的脸，却没有欣喜的情绪。
我是怎么了……赵云轻轻抚着白龙，白龙很亲昵地蹭着他。
大战结束了，我们也有了地盘，可以过安稳的生活了。为什么我……却并没有感到高兴……
好安宁。赵云抬头望着天边的朝霞，那片云朵那么好看。这种安宁，是赵云从未感受过的。以往的生活，总是过了这个地方又要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战场，但这一次不是那样。荆益二州已定，我们……有自己的势力了。
这些平静，是无数人牺牲换来的。赵云默默地走到营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着路边小草发呆。他伸出手，抚摸着这些无人注意的生灵，对曾经身边来了又消失的人表达最后的怀念。
谢谢你们，我终于走到现在。对不起，那些事，回不来了。
我会记得你们，但不会再有迷茫。沉湎于过去，无法前进。
赵云走出军营，并没有脱了战甲。因为刘备之前打过招呼，让他晚上找时间去府上一趟。赵云穿过成都街道，将军模样引起两边百姓好一阵窃窃私语。他没有顾这些，到了刘备府上，敲门。
“子龙，快进来。”开门的仍然是刘备。此刻众将皆散，已是傍晚，朝霞布满了成都的天空。
刘备带着赵云到了里屋，到了那桌子文书面前。赵云看得仔细，那是刘备花了好长时间整理出的封赏册。
“坐吧，子龙。”刘备端来茶放到赵云面前，“如今成都既定，首先要论功行赏，再处理其它事情，对吧？”
赵云点头：“这是自然。”看来刘备又有活让他干。
“子龙，这次先找你过来，我是向你赔罪的。”
赵云惊愕了一下：“主公何出此言？”
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笑了笑：“子龙，此次入蜀，三弟的功劳最大，其次是孔明和法正，然后便是你了。”
“我按照封赏的钱财分给了三弟、孔明和法正，但发现分到你时，钱不够了……”
赵云满脸黑线：感情是因为这个……
“哎，这事说来怨我。”刘备一拍脑袋，“攻成都之前，我下令说，先攻入成都的人可以抢钱，结果刘璋他不是降了嘛，那些士兵都算攻入了成都，一窝蜂地抢，我没想到这个结局，军令又没法收回，结果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云反应了一会儿：“主公……”
“叫我大哥！！”刘备喝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如今成都财政有限，用以民政捉襟见肘？”
“正是如此。”
赵云沉思了片刻：“大哥，我听程畿将军说，益州官员刘巴极善经济之事，不如请他来帮忙？”
刘备愣了愣：“子龙，你不怪我没给你分够钱，还给我想办法弄钱？”
“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些没什么，用以民政军事便好。”赵云道，“那大哥，除了钱财，想必其余地方也有很多要改的吧？”
“是啊，头痛啊。”刘备抱怨着，“成都这么大，益州这么大，接下来的日子绝对是熬夜看文书的节奏……”
“不说那个了，子龙。”刘备道，“钱我没分够给你，但肯定得补偿你。我准备封你为翊军将军。”
“翊军将军？”赵云回想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是……”
“翊军，军中辅翼。从此以后，你领我全部中军，只听我的命令。”刘备道。
只听刘备的命令。赵云一惊：这是有多大的自由权？！本来，战时的中军便是处于阵中，以最高统帅为核心，昔日赵云所任牙门将军也是如此。领中军，虽然没有外军那般到处作战的机会，但可以直接参与军政策略的参谋，而且必要时会以特殊部队被派出，执行特殊任务。
而听刘备的语气，翊军将军是目前刘备中军的最高将领，而且只听他的命令……
“至于其它东西，我会派人给你送来的。”刘备笑了笑，“虽然没有三弟他们那么多，但十之六七还是有的。对了子龙，接任你牙门将军一职的是魏延，作为前辈，你得帮我带带他。”
穷奇魏延么，刘备准备任他为牙门将军……赵云抱拳：看来这次入蜀魏延的功劳也很大，刘备直接让他领了中军。
“好了子龙，我就怕明日宣赏时众将觉得你受赏太低，便先给你说说。”刘备道，“我得先准备准备，既然是中军最高统帅，得有个好的牌坊才行。”
赵云点头：“领命。”
“给你说了私底下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刘备教训道，“我觉得你一直单身的原因就是太正经了，吓坏小姑娘了！”
赵云被刘备说得双手都软了下去：你是没见过我不正经的时候……
“子龙，你刚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一直单身倒是不假。但以后这观念可得变了。”刘备唠叨开来，“你要成家，便需要钱财来搞各种各样的东西。像你以前在新野那样都拿去给士兵改善伙食，那可不好。”
“大哥，我……”赵云哭笑不得。刘备像个兄长一样拍拍他的肩，眼珠一转：“子龙啊，你也该成个家了。以前在江夏，二弟三弟就对我说，大哥啊，子龙他那么拼命，却一直没人照顾。咱都是兄弟，别人看了不疼咱心疼啊，你赶紧给子龙张罗婚事吧。”
刘备学着关羽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学着张飞急不可耐的样子，赵云看得一阵好笑：“大哥，那种事……”
刘备凑到赵云跟前：“子龙，你觉得那个云璐姑娘怎么样？有意思的话就给我说，我找孔明那帮子人麻溜给你办了。他们要是办不成，我砍他们脑袋。”
“云璐？”赵云愣住了。
“哟，你俩关系不错啊，还呼起名了。”刘备满意地笑了，“以前是因为战事太多，我没时间管。现在成都都打下来了，要是三个月内你还是单身，我就不当这个主公了。好了你回去吧，管你同不同意，我替你做主了。”
赵云还没反应过来，刘备连推带揉的把他推了出去，一把把门关上，自己拍拍手，满意地向屋里走去：二弟三弟啊，大哥我算是把这件事摆平了，你俩以后别来在我面前唠叨了啊！
管我同不同意……赵云一脸苦笑。抬头，天色已暗，该回去了。赵云向军营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索性向成都的街道里走去。成都这么有名，我总得去外面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吧！
赵云这么想着就走到了街口，两边灯笼高高挂起，沿街无数小摊点卖着些东西。他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这身战甲打扮会吓到百姓，但却发现街上好多将领士兵都没有脱下战盔，好奇地在街上行走。刚刚历经大战，所有人都累了，但都忍不住对成都的好奇，走上街来。这么多士兵将领，没有一个蛮横不讲理，百姓们也不怕军，都和和气气地做着生意，好些地方还在砍价，两边都急红了脸。赵云部队也有人来了，那几个士兵赵云很是面熟，他们都拿着串好的烧烤一口一个，见到赵云满口嘟囔着“将军”，赵云点头示意他们好好玩耍，军民如此，都玩成一片。
“咕……”赵云的肚子叫了，他这才记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他穿过人群，找到了家店铺。这家人烤着的是用竹签串好的各式各样的肉，撒上胡椒孜然，直让人流口水。赵云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好奇地停下。
“哟，将军，来几串？”老板是个挺热心肠的汉子，他已经招呼了好多刘备旗下的士兵了。
“一串。”赵云之前在江阳也是怕了益州菜的辣，因此分外小心。那汉子却似看出了赵云的疑惑，道：“将军放心，你不吃辣就不要辣好了，我有分寸。”
等候烤肉的期间，赵云又看到另一边的街上在舞狮，那条河里还在放各种各样的花灯，街边艺人的玩法更是多样，这种手段，是赵云在之前任何一个城市都没见过的。
果然是天府成都，连百姓都能玩得这么嗨。赵云喃喃着，回头便要给钱，冷不防旁边走来一道身影。
“一串。”马云璐伸出手指示意，赵云凌乱在原地：她什么时候来的？
“云……云璐……”赵云回过神来，“你们也出来了啊。”
马云璐点头，两人并排站在摊点前，那名汉子一抬头，惊为天作之合。
没点思想准备的赵云半天说不出话，马云璐本来也话少，两人拿了吃的便一路向河边走去，那边人潮鼎沸，两人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走着，就如同十余年前的西域，那种没有任何尴尬的沉默，因为太熟悉而带来的沉默。
僵局还是被马云璐打破的。她吐吐舌头，说道：“好辣。”
赵云一万个同意。都给那家老板说了不放辣了，结果还是够呛。赵云四下看去，看到那家临江的茶馆，马云璐把她的那串递给赵云拿好，自己跑到里面去要水喝了。赵云立在门口，拿着两串烤肉，静静地等着。
“噗！”在茶馆一隅，正在望江喝水的凌利一口茶喷出好远。他急忙趴到桌子下面，一双眼睛闪出光芒，盯着门口的赵云。好一会儿，马云璐从里屋出来，递给赵云一碗水，拿回了自己的串串，和赵云走了出去。
凌利扇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捂着生痛的脸：“我没有做梦……不，不是吧……”赵云和马云璐已经走远，凌利摸索着到了门口，盯着走远的两人。
张著正坐在河边吹风，冷不防被凌利一拳打中屁股，摔了下来，正要发火：“你小子找揍是不是！”
“别逼逼了！将军他恋爱了！”凌利对张著吼道，又望着赵云两人的方向，生怕他们走远。
“啥？”张著惊愕，“快！快把老赵老夏小张找来！”
此刻已是漫天繁星，河上漂流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赵云和马云璐立在石桥上，和周围的人一样吹着晚风，欣赏着成都美景。在离石桥不远的一隅，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不一会儿，一大群士兵都凑在五人身后，嘴巴惊讶得能塞下俩鸡蛋。
“小凌，还是你眼睛贼！”夏曲搓了搓手，“不然打死我都不相信是这样！”
“完全同意。”赵累揉了揉眼睛，“我滴个乖乖，将军这万年不动情的人一出手就是这等美人，军中楷模啊！！”
“你们懂个屁！”张翼骂道，“这叫不出则已，一出惊人！这是将军一直以来的作风，不懂么！”
“瞎叨逼啥啊！将军他们要走了，快跟上！”张著把手一招，身后十几名士兵猫着腰跟着远处散步的两人，不时东瞅瞅西看看，生怕被发现了。在成都的夜景下，赵云和马云璐这两个经历了无数战场厮杀的人却一直没有发现身后有二十多人跟踪，直到散去。
“咦？你们怎么都这么累？”赵云回营的时候看到五人瘫倒在营帐内，一脸惊讶。
“为……将军而战啊……”五人有气无力地说着，留下满脸求解释的赵云凌乱在原地。
453.驳分田疏
成都府内，百官陈列，一片热闹。这是定下成都的第二天，刘备请遍了全体文武，荆益之臣各自见过，席间乐意融融。
不过，刘备看得出来，益州本地的一些官员脸上还是有忧色。如今刘备到此，刘璋下台，他们自然会担心起自己的地位。刘备和诸葛亮对视一眼，便要开席。
待到诸官坐定，刘备数了数人数，从荆州带来的将领都来齐了，益州的席位却空了两个。
“那两位先生是谁啊？”刘备指着空席，“是生病了么？”
席下一人答道：“主公，是黄权与刘巴，他们自昨日便闭门不出，不来见您。”
听到两人如此无礼，荆州来的人士好些大怒，益州官员面露难色。
“主公，此二人如此无礼，待我等去将他拿下！”
几名将领冲到席间，按甲喝道。刚来益州便有人对刘备一行人如此不敬，如若不治，那还得了？！
刘备急忙道：“且先莫管！此二人乃忠贞之士，若有人敢动，我诛其三族！”
见刘备如此说，那几名将领才作罢，益州官员也定下了心。刘备咳了几声，就开始封赏事宜。
刘备自领了益州牧，先封了益州官员，上下六十多人尽皆受赏。见刘备不弃反而拔擢，众人也是感激之至。而后，从荆州跟随刘备而来的人也开始受赏。从刘备起兵就开始跟随的张、孙、简、糜和远在荆州的关羽，后来的赵云、诸葛，再后来的黄、魏、马、法还有一群人，封赏事宜就弄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宣读完毕。其中，赵云以翊军将军领了刘备特制的令牌，和升任牙门将军的魏延一起领起了特殊的中军，并且刘备当着文武百官给了赵云只听最高统帅之命的特权。官职虽不高，实权却重得很，众人自是看出了这点，无人不服。以赵云的性子和为人，权重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主公，今成都安定，有良田千亩，屋舍无数，臣建议分诸众将，以安其心。”
席间进行到一半，有人提议道。刘备愣了愣。
这一提议，无非是想给自己捞点好处。成都土地肥沃，兼有都江堰之水利灌溉，若分置诸将，也能让众臣获得许多好处。重要的是，这么做可以使相当一部分益州人死心塌地跟着刘备。
而且……刘备沉思着看向自己从荆州带来的老部下。这些部下跟我征战多年，不离不弃，以前自己太弱，给不出什么报答，如今我有了资本，真想好好对待他们……
刘备犹豫不决，看向周围的人。大多数人都面露喜色，看样子是赞成这个决定，谁都想捞点好处不是。
除了两人：诸葛亮和赵云。
他们皱着眉头，看着席间不言一语，面有愠色。刘备见两人如此，把就要说出的话收了回去，改口道：“分田之事繁琐，事关紧要，容我再想想。”
把此事敷衍了过去，刘备召集两方官员作宴了大半天，热闹的气氛将荆益两州之士都调动了起来。见他们渐渐熟络，刘备也放下心来：不管其他什么，第一步还是得和益州本地人把关系打点好。
“孔明，孝直。”刘备咳了几声，把诸葛亮和法正叫到面前，“蜀中政事，以法为先。从今日起，你二人负责修订蜀法，我会派给你们人手和资料。”
诸葛亮和法正领命而去，刘备想了想，经济之事还没个着落。昨日听赵云说得刘巴极善经济，还得请他出来……
宴会散的时候已是下午，百官辞行，众人道别，新认识的和早认识的说成一片。赵云应付了好多来向他借机套近乎的人，松了口气，看见不远处亦是遭遇如此的诸葛亮。
官场之事还真是烦……赵云喃喃着，总算是把人都糊弄过去了。
“老赵！”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赵云回头，却是魏延。
“以后咱俩一块做事，多照顾了！”魏延直言快语，打了赵云肩膀一拳。赵云咧嘴笑了，魏延这家伙哪里是来套近乎的。
“文长，这次入蜀，多亏了你和黄老将军的奋战，主公才能一路西进。”
“哎，老爷子也很卖命，我可不能输。”魏延道，“可是，霍峻那小子真是死得可惜了……”
赵云默然。昔日平江南时来投奔的霍峻，就死在这次入蜀的路中。
“他当时以寡敌众，仅凭百人占据断山，杀得一万大军凌乱不堪，最后死不撤退，为我们大军赢得时间，倒在乱军之中。”魏延叹道，“真是条汉子！”
“他要是还活着，也肯定活跃得很！”
赵云点点头。如今的安稳，是无数个像霍峻一样战死沙场的人换回来的。魏延和赵云聊了一会儿便离开，赵云看了看天色，也准备走，那边的诸葛亮也过来了，两人一块走向外面。
“子龙，今日分田一事，你有何看法？”诸葛亮要摇羽扇，问道。
赵云沉思片刻，说道：“以为不可取，但当时没有想好语言，便没有说。”
“嗯。”诸葛亮点头，“我也如此认为。你回去之后，给主公写封信劝谏吧。分田之事，不可乱来。”
赵云回营，赵雨给他做好了饭菜。赵云顾不上吃，拿起纸笔就开始冥思苦想。赵雨围着军帐走了一圈，看见赵云还在想，奇怪了起来。
“哥，你在想什么？”赵雨走到旁边，“菜都凉了。”
好一会儿，赵云提起笔，把之前打好的腹稿尽数写出，一气呵成。见赵云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段话，赵雨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蕾，把张著叫来。”赵云道，“这封信，让他交给主公。”
已是夜晚，桌上摆满了文书，刘备看着张著带来的东西，先让他下去了。刘备放下手中的事，拿来烛台，便摊开赵云的信，仔细读了起来。
“臣云言：今日之宴，或曰以桑田屋舍赐予诸将，窃以为不妥。昔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
刘备陷入沉思，把赵云这几段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片刻之后，刘备一拍脑袋：“好！好！我差点把这茬忘了！”
“今刚定成都，当以田分百姓，恢复生产，以得民心。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得了这么大的资产，居然就忘了……”刘备来回踱着步子，“得亏子龙劝阻，不然此错犯大了！”
第二日，分田之议被刘备驳回，别遣数人制定计划，准备将田分给益州之民。
又在成都过了些时日，诸事皆定，黄权与刘巴受刘备登门拜访而出，并委以重任。众将过了好一段时间的舒服日子，由于赵云一直领着中军，所以新任翊军将军之后并没有太长的磨合期便适应了工作，他还帮着刚来中军的魏延做了好些事。魏延虽然直来直去，但也是个负责人的汉子，做事一丝不苟，很感激刘备对他的信任。
作为新加入的一方，马超和益州本地官员差不多，都对周围有着些陌生感。但不同的是，和他走得近的人却有两位来自荆州的威震天下的将军：张飞和赵云。张飞是因为私下和马超比试了一场，三百回合互不分胜负，那一场比试惊动了整个成都，围观的文武百臣都看呆了，锦马超之名一时轰动全城，而张飞则是打过便是铁哥们，和马超很是要好。而赵云……原因你懂的。
空闲时间，赵云和马云璐经常在一起，一来二去，众人都明白了两人的关系。百官一边讨论着“子龙那块石头终于也动情了”，一边说“美女英雄真是绝配”。人们谈论得多了，由两人关系又扯到刘备旗下的武将，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在谈论哪个武将最厉害，哪个最帅，各自争论不休，评书里也是五花八门。最终，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人被民间私底下称为“五虎”，上层官员不与表态，但也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对了云璐，给女孩子买什么东西比较好？”赵云挠挠头问道。
两人走在街上，阳光很暖，街上人不多，都透着一股祥和。
“要给谁买？”马云璐看了过来，目光如刀。
“我妹我妹。”赵云急忙解释，“我还没给她买过像样的东西。”
“妹妹？”马云璐靠了过来，看那眼神明显是要杀人了。
“是小蕾啊……”赵云一阵发麻，“在西域的时候你也听我哥说过的。”
马云璐想了想，才算记起来那件事，点点头，重新挽起赵云：“衣服应该比较好。”
赵云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干笑着。
“应该？为什么不确定……”
“我早不是女孩了。”马云璐领着赵云到了成都南面那家店铺，“去看看吧。”
“那你还是女孩的时候，想要过什么东西？”
马云璐皱了皱眉，却是那般好看：“小时候么……想要战马，战甲，暗器和刀。”
赵云一脸无奈地走进了店铺：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在马云璐的率领下，赵云七七八八拿了好多衣服，认识两人的见赵云买的尽是女式服装，看看在前面领路的马云璐，都意味深长地笑了。
“就这些了。”马云璐看着从衣服堆里露出个头的赵云，“据统计来看，女孩子都比较喜欢衣服、首饰之类的。”
赵云默默地跟在马云璐身后。
“好了，你去吧。”马云璐道，“对了，你妹妹住哪的？”
赵云一时嘴欠：“我妹妹肯定和我住一起的啊。”
马云璐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来，语气低沉：“小蕾多大了？”
赵云没反应过来，接着嘴欠：“唔……小蕾她……有十七岁了”
那个“吧”字还没说完，马云璐一把拽起赵云，拖着他在街上走：“我给你把衣服抱过去！”
赵云“咦呀哎”了半天，自己抱着衣服已经被马云璐拖出好远。街上巡视的士兵已经对这一幕司空见惯，非常淡定。两人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被称为神的男人，总得有个女汉子把他震住，不然还不反了天了。
一直到了赵云的将军府门口马云璐才松开手，在外人看来，马云璐的表情从来不变，或者变化很小，也只有赵云能从她眼里读出什么时候是喜，什么时候是哀。比如现在这样，那指定是……怒了……
赵云进了府内，马云璐跟在后面。赵云自求多福了一阵，提起声音喊道：“小蕾，快出来了。我给你买了衣服！”
府内没有回应，赵云回头对马云璐干笑着，声音有点颤抖：“云璐，小蕾她……还没回来，应该是去教星彩医术了……呃……你先等会吧，我把衣服给她放进去。”
马云璐点头，赵云小跑着进了小蕾的房间，把衣服放下叠好。马云璐在院里打量了一圈。
这还是马云璐第一次来赵云府上。院子不算大，四合居的样子，这是赵云任翊军将军之后刘备给他拨出的房子，除去大堂，有四个房间，赵云住在东面，小蕾住西面。马云璐走到赵云房间前，门没有关，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很简单的摆设，一床一桌一椅，桌上还摆着几本书，窗台上还有未燃尽的蜡烛。涯角枪静静地靠在墙壁，散发着寒冷的光。被子叠得很好，床单没有半点褶皱。屋内没有半点纸屑，简单，很干净。
子龙这些年的随身之物，一直不多……马云璐走到涯角枪前，她只用手指头就能数出——或者是猜出——赵云有哪些东西。涯角枪，青釭剑，飞龙甲，白龙驹，两件换洗的衣物，没了。
马云璐记起了一年多以前在公安的时候，赵云说起他自学厨艺，做出的饭只有他自己能吃。心里一酸。
无论是和布衣门对抗，还是后来的东奔西战，赵云每次启程向下一个战场，都只带着这些东西。一个人，带的很少，背负得太多。
“云璐？”赵云走到院里，发现自己的房门开着，便进来了，看到立在涯角枪前背对着他的马云璐。她没有回应，赵云走了过去，轻轻叫道：“云璐。”
马云璐转身搂住了赵云，不言一语。赵云轻抚着她的头，笑了。
唇上传来温热的气息，就在这个小房间里，两人双唇相扣。在透过窗缝的光束里环绕的，是这么久的时光。赵云的背负，马云璐的颠沛，赵云的生离死别，马云璐的家破势没……
要说得太多了，两人只是以亲吻替代。这一次，绝不离开，再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