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七进七出
正在山坡上喝茶的曹操只看得远处一片金光,随即从那里传来剧烈的冲击,沿途山峦尽皆粉碎,直冲这边来了!
“丞相当心!”曹洪顷刻间拦在曹操面前,构成能量屏障。下一刻,冲击席卷,飞沙走石大地龟裂,曹操身后的青罗伞盖被全部掀飞,茶水荡漾,到处一片混乱。
好一阵子气浪才平息,曹洪揉着酸痛的手臂,急忙道:“丞相,您没受伤吧?”
曹操拍了拍衣袍,回头四顾。刚才还好好坐在这里品茶,如今旗帜飘散,到处都散布着受伤的士兵,一片狼藉。他回头望着远处,喝问:“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丞相,似是刚才那名刘备将领在顽抗,掀起这一阵妖风。”
“如此情势,刘备手下还有人在顽抗?”曹操疑惑了起来,“子廉,你去问问是何人!”
得曹操命令,曹洪上马飞奔。疾驰下山,曹洪路过那一片废墟,暗暗心惊:究竟是什么人,使出什么样的招式,才能把长坂坡毁成这个样子……到处都是滚落的巨石,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断了一半的山峦……曹洪起起伏伏,穿过数里山坡,终于看到了那边的战场。
万军之中白龙奔腾,那员银衣战将怀抱弱子,用枪和剑在长坂坡内划出一道生死线,过线即死。云层之中那颗将星破空现形,闪耀着血光,如龙之姿鏖战在数十万大军之中,无人可挡!一时间曹洪有种错觉,五十万大军,因他一人被困在长坂坡内!
“军中战将可留姓名!”曹洪勒住马,不再靠近,停在一片废墟中大喝。
银衣战将从龙首上站起跃下,化为一道流星砸在乱军之中。白龙腾跃,他抓起龙鳞随之翱翔,听到曹洪的声音,偏头,那对龙瞳射穿密集的大雨!
“常山赵子龙在此!尔等见龙,为何不拜!!”
被龙瞳锁死,曹洪只觉四周光束凝固,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那员战将……怎么可能……一人之威,竟有匹敌千军万马之势!
曹操在远处只看见赵云数次冲阵,手下竟无一合之将,大为惊叹。又见曹洪飞奔而回,他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受了影响。
“子廉,你怎样了!”曹操急忙扶起曹洪,后者喘了喘气,回过神来。
“丞相,山坡上那将自称常山赵子龙……”曹洪声音急促,“宛如神龙下凡……”
“赵子龙么……”曹操回头看去,那员冲杀到大阵边缘的银衣战将。
“真虎将也,如此之威,龙之魂,枪之神。”曹操赞道,“吾当以生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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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赵云的最后一击轰垮了大阵边缘,月魂重新化为白龙驹,托着赵云飞奔而出。身后的曹军紧追不舍,赵云护着阿斗,向东逃离。
“咳!”赵云咳出鲜血,白龙驹的鬃毛都被染红。他回头,龙瞳中的光芒消散,气息也紊乱了起来。
“白龙……快逃……”赵云有气无力地说道。
杀出大阵,赵云体力耗尽,已是强弩之末。他的手不断颤抖,气息沉重,但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阿斗。转过头去,身后万千曹军紧追不舍,杀声震天。
赵云半个身子靠在白龙驹上,几乎无力站起。白龙驹舍命护主,光影划破荒凉的山坡,直冲东边的长板桥而去。赵云喘着粗气,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厮杀意味着什么。等到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赵云整理思绪,在逃离的白龙驹上才把这一昼夜的厮杀串联起来。
建安十三年,长坂坡,我赵子龙连续冲杀十余个钟头,于百万军中七进七出……赵云虚弱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我……不虚此生……
低头,阿斗还在睡着,赵云笑容更甚。糜夫人,主公,我把少主带出来了……身后还有追杀的无穷曹军,但我冲出来了……少主还活着……
“咳!!”赵云接连吐出好几口血,全身软了下去,视线开始泛黑。赵云死死咬着牙,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望向东边。
我一定要把少主……带到主公身边!
长坂河奔流不息,张飞抬头望了望天色,已近傍晚。这一天内,自赵云离开,又有好多百姓和散乱的士兵陆陆续续通过长板桥,问其情况,他们均是被再度杀入重围的赵云救出,结队西行。而每当张飞问起赵云的行踪,他们的回答都出奇一致。
赵将军一路西行,杀入曹军大阵里去了!
张飞面色凝重。按照这些百姓和零散的士兵所言,赵云救下他们之后独身一人杀奔西方,一直在寻找糜夫人和阿斗。那个混小子,脾气比俺老张还倔,拉都拉不住!
“三将军。”一名士兵从后面林里跑来,“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张飞摇摇头:“子龙还没回来。”
“如今百姓和士兵都聚集得差不多了,二将军的水军应该快到江陵了,我们还是护送主公先撤退吧。”
“子龙还没回来。”张飞望着山谷,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绚烂。
突然间,张飞听得远处万马奔腾,大地都似乎在颤抖。他看见,那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浪潮,那正是追击的曹军!他们开始了最后的追杀!
“三将军,曹操大军已至,我们得快返回主公身边啊!”
“你先回去,让大哥快点撤。”张飞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对那士兵道,“让那二十人在林里给马尾绑上树枝来回跑,俺在这里等到子龙就回去。”
士兵还要说什么,被张飞一瞪,只好照做。张飞回头望向远处,数十万曹军已经来了么……他握紧长矛,立在长板桥上,毫无惧色。
等等!那数十万大军的前面,有一员银衣战将!离得近了,张飞才看到大军浪潮前那怀抱弱子的人。
赵云右手撑着白龙驹好让自己的上半身保持挺立,左手护着胸前的阿斗,嘴角已布满鲜血。他睁开眼,长板桥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桥上的身影他已经看不清楚,但能够分辨,那是张飞!
“飞哥……救我……”
白龙驹踏上长板桥,张飞接下赵云,后者已是十分虚弱。
“子龙,你再撑一会儿!”张飞聚集真气,向赵云传了一部分,“这里离大哥已经不远,再走数里就到了。俺在这里挡住他们,你快走!”
接受了部分张飞的气息,赵云才勉强直起身来。视线刚变清晰,张飞便重拍白龙驹。白龙载着赵云穿过长板桥,直向南撤。赵云回头,张飞独自一人立在长板桥上,脚下是奔腾的河流,面前是数十万曹军。
过了长坂河,赵云打起精神,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山间幽静,空气清凉,赵云单枪匹马奔逃在狭窄的道路之中,马蹄溅起溪水,四周一片翠绿。过了这里,南行不远就应该是江陵了。赵云已经能听到隐约的江水声,快到了!
终于,出山涧之后,赵云看到远处的船帆。那是长江!由关羽和刘琦从江夏带来的水军正沿江排列,百姓和军士都已上了船!在岸边等候的是刘备他们!
“子龙!!”刘备见赵云从山中冲出,急忙迎上。身边,诸葛亮、陈到、孙乾等一群人全部围拢。
赵云抱着阿斗下马,一个踉跄向下栽倒,被周围的人扶住。
“主公……”赵云双腿发软,借着陈到张著等人的力量才站起,“末将失职,糜夫人不肯随我突围,投井而死,莺莺和燕燕被曹军掠走,不知下落……”
听到赵云愧疚的声音,刘备不知说什么才好。在这里等待了一天,刘备从长坂坡内逃出来的无数百姓和军士口中听到,救出他们的是赵云,是眼前身负重伤连走路都没力气的赵云!是他来往冲杀于五十万人之间,保得这么多人的性命……
“子龙,别顾那些了。曹军浩大,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赵云抱起襁褓,低头看了看,脸上浮现欣喜之色:“所幸少主还在熟睡,并无大恙……”
甘夫人接过阿斗,刘备和诸葛亮扶着赵云:“子龙,先上船歇息。等三弟回来,我们就走。”
被扶上船,赵云坐在甲板上喘息,白龙驹也受了不小的伤,正接受医治。一边,从船舱里走出来的星彩端来一碗甜粥,递到赵云跟前。赵云一口气喝光,才算是有了点力气,拍拍星彩的头。
“云叔叔,你没事就好。”星彩往北面看去,“等爹回来,就走了吧。”
“是啊。”赵云正要笑,突然反应过来了:张飞还没回来!
张飞留在了长板桥,独自一人阻挡数十万曹军!他还没回来!
赵云一惊。他自然明白这是何等情况!有数十万曹军在那里,张飞岂能安然脱身!!星彩踮起脚尖,目光越过船栏,向长板桥的方向望去。她没有问,但明显是在为张飞担忧。如今所有人都撤回,只有他还留在那里,为众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赵云正要起身,却听得长板桥方向传来一声雷鸣,那是张飞的吼声!!
“身是燕人张益德也!快来共决死!!”
声如海浪,震裂山河,日月无光!漫山遍野都回荡着张飞的吼声,无数飞鸟从林中惊起,惊慌失措飞向远方!
船队等在江岸,刘备一行人都听清了张飞的吼声,无不为其担忧。星彩转身,急忙跑向船舱:“娘,你怎么出来了!”
赵云回头,看着走出船舱的夏侯娟。她小腹隆起,已有数月身孕,星彩扶着她,想用娇小的身躯替母亲挡风。夏侯娟扶着船栏,艰难地走着。
“彩儿,你爹他……还没回来么……”夏侯娟的声音颤抖着,星彩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紧紧扶着夏侯娟。
赵云握紧了拳头,就要起身,那边却一阵骚动。
“平儿,牵赤兔过来!”关羽雄厚的声音响起,“我去接二弟!”
关羽拿起偃月斩魂刀,走出舱外,就要下船。
“父亲……”年仅六岁的关兴抱着一个女婴,拉扯着关羽的衣角。赵云认得,关羽曾收关平为义子,后来其妻又孕一儿一女。小男孩便是关兴,而被关兴抱着的则是前不久刚问世的关银屏。关兴只有六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不让自己的父亲身负险境。
看着关家儿女稚嫩的面庞,又回头看着星彩和夏侯娟期盼的眼神,赵云咬破舌尖,于船舱一端站起,拿起涯角,牵过白龙,再度下船!
众人只听得一阵马鸣声,抬头望去,白龙驹飞奔下船,载着赵云再次杀向了长坂坡!
“子龙!”刘备一行人大惊失色,急忙追上前就要拦住赵云。
“等飞哥回来,你们就开船!”赵云留下最后一句,眨眼间消失在山麓里。
厮杀声近了!赵云拼尽全力调息着体内真气。从昨日夜晚到现在傍晚,他只有在刚才喝了星彩的一碗粥,力气有所恢复,但不过杯水车薪。但赵云拼着最后一口气,硬是绰枪上马,再次杀入敌阵!
看到长板桥了!
张飞只听得一声龙吟,回头看去,赵云踏空奔来,炎皇双龙腾跃,遮天蔽日!这是赵云耗尽所有真气的最后一击!
曹军见是之前大闹长坂坡的赵云,阵脚大乱。
“不好了!那条龙又来了!”
“可恶啊!这是第八次了!”
“难道他不知疲倦吗!!”
前方曹军混乱,张飞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接连使出湮天啸三式。之前他的厮杀和喝声已经扰乱了曹军秩序,如今又被赵云一吓,曹军前队溃不成军,与后方缠绕在一起,马匹受惊,互相践踏。
张飞回头便撤,见赵云已无力再战,拉起白龙驹的缰绳,连人带马一起向南拖走。身后的喧嚣渐渐远离,张飞牵着白龙驹,带着二十骑冲山涧而去。看见江边船队,张飞一行人疾行如飞,冲上船舱,士兵即刻开船。
“三弟!”刘备等人迎上,张飞顾不上打招呼,急忙把赵云扶下马。
“子龙,你怎么样了!”
赵云血流如注,甲板被染红。他躺在上面,泛黑的视线看着周围每一个人,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咬咬牙,喉咙涌动,费力地说着:
“疼……”
赵云双眼一黑,昏了过去。刘备的水师队伍顺长江滑行,眨眼间逃出江陵,长坂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410.名震天下
已是早晨,诸葛亮走在街上,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是江夏。在上一次浩劫里,江夏受到了极其严重的破坏,但经过军民的不懈努力,如今江夏已经重建,就在灾难留下的废墟之上,沿江再次耸立起一座漂亮的城市。由于地处荆州和江东势力的交界,这里一直有重兵把守。曾经刘琦向诸葛亮问计,在其建议下到了江夏,掌管了这两万水师。而此次长坂一战,这些水师逆江上到江陵与刘备一行人相遇,成为逃亡的关键。
成功逃出了曹操铁骑的追杀,所有人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欣喜,除了诸葛亮。他只是看着地图,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经由长坂一役,刘备军实力大创,但仍有不弱的水师力量,如今正在江夏休养生息,以备再战。
诸葛亮一边走着一边思考,抬头间已经到了一座府邸。走上前,轻轻敲门,过了一会儿,星彩把门打开了。
“军师叔叔。”星彩甜甜地叫道。
“彩姑娘,子龙醒了么?”诸葛亮问道。
自到江夏以来,众人暂居在此,重伤昏迷的赵云是和张飞住在一个地方的。这么久了,每天诸葛亮都会来探望赵云一次,后者受伤之重,诸葛亮曾探查过,若没有龙羽护身,赵云恐怕是醒不了了……
“嗯!”星彩点点头,“云叔叔早上刚醒,现在只能喝粥呢!”
在星彩的带领下,诸葛亮走进了小院子,向赵云的房间行去。里面的张飞却是拿着碗,一勺一勺地往赵云嘴里塞。
“唔……”赵云坐在榻上披着被单,被张飞大大咧咧的喂食堵住了嘴。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口,又被迎面扑来的勺子顶住。
“飞哥……我吃不下了……”赵云道,“你下手轻点啊……”
“吃不下也得吃!”张飞喝道,“叫你小子受这么重的伤!这几天可没少麻烦俺!”
赵云无语。刚刚苏醒的时候,赵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张飞拽了起来立在这里。
“飞哥,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赵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张飞说着就拿起勺子,赵云急忙躲避,“俺现在火大得很!”
“谁惹你了?”赵云脸上三条黑线落下。哪个倒霉鬼惹到张飞了?阿弥陀佛自求多福吧……
“还有谁!赵云,赵子龙!”张飞没好气地说道。
赵云支支吾吾:“飞哥,我……我刚醒,怎么惹到你了……”
张飞“砰”一声放下碗,搓了搓手,喝问:“你是不是没把俺当兄弟?”
“我……”赵云被张飞这一句噎着了。张飞这是玩的哪一出?这句话……从何说起啊……
“长版桥上,你个混小子为啥还要冲回来?”打开了话匣子,张飞霹雳啪啦开始说起来,“你当时要死不活的,冲回来送死啊是怎的!你有没想过,要是你死了,俺们这些人怎么办?”
赵云摇摇头。
“说你混还真是。你要是死了,那倒好,你成了英雄了,俺成啥了?贪生怕死的张飞?”张飞越说越气,“你回来之前没替俺想,是不是没把俺当兄弟?”
赵云挠挠头,敢情张飞气得是这个……
“你小子少挠头!”张飞喝道,“不给俺个说法,俺叫你好看!”
“飞哥,当时不是这样么……”赵云冥思苦想,“你有星彩和嫂嫂要照顾,关二哥还有那几个孩子,要是你们出事他们怎么办?我没啥,单身一个,出事了也不会有谁受伤……”
“放你娘的屁!”张飞喝道,“俺们几个是你兄弟,你出事了俺们不会哭号?!所以说从头到底你就没把俺当兄弟是不是!”
“不不不,不是……”赵云急忙道,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竟不知该说什么。
张飞站起身,想了想,双眼一亮:“子龙,你刚才说你单身一个,是不是想找媳妇了?”
赵云石化在原地。这这这……飞哥你这思维跳跃得太快了吧……
“也对,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张飞说着就往外走,“俺给大哥说说这事,怎么能让你一直单着……”
“喂喂喂!飞哥!你怎么老抓不住我说的重点啊!”赵云急忙喊道,张飞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我……”在那一刻赵云只想往外蹦脏话,又重伤初愈下不了床,只好急得挠头。
好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赵云抬头看去,是诸葛亮走了进来。他依旧拿着羽扇,走到床边,笑了笑。
“子龙,伤好了没?”
“好多了,军师。”赵云把心思收了回来,“我军情况还好吧。”
“还能撑过去。你倒是伤得最重的。”诸葛亮道,又补充着,“活下来的人中,你伤得最重。”
赵云没有说话。这次逃难,别的不说,单单赵云部队就只剩下了一百六十骑,而死在乱军之中的其它士兵更是不计其数。虽然成功脱逃,但刘备军的实力也减弱了不少。不幸之万幸的是,江夏这里有刘琦的水师,这也多亏了之前诸葛亮建议刘琦来这里……
诸葛亮摇了摇羽扇,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赵云道。如今的情况,消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妖魑死了。”
赵云身躯一震,仿佛被雷劈中,披着的衣服滑落了下来。他抬起头,嘴角抽动着,想要说什么。
“我听闻,前离魂杀手行刺曹操,被无数曹营猛将围攻,尸骨无存。”诸葛亮轻轻道,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她写好了这封信寄了过来,为了给我们——亦或是你——争取逃难的时间,便前去刺杀曹操了。”
赵云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妖魑留下的信。信还没有打开过,赵云看着信笺,内心莫名的绞痛。沉默了好久,赵云拿出妖魑留下的玉簪,上面那朵木兰花雕刻得很精细。
“为什么……”赵云抚摸着玉簪,“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你不是说了,让我好好收着玉簪,你会来找我么……玉簪我好好保存着,可是你呢……
赵云靠着木墙,不知该作何表情。诸葛亮摇着羽扇,立在旁边沉默不言。好久好久,赵云手中的玉簪还残留着香味。
“好消息呢……”赵云道。这四个字似乎花了他全身力气,赵云突然感到疲惫。
诸葛亮停顿了片刻,道:“你昏迷了五天,这五天,你的事迹传遍整个大陆。长坂一战七进七出,你受到曹操的大力赞扬,你的行为被口口传诵。现在江夏街边,四岁的小孩都将你的事迹了然于胸。”
“现在的你,已是名扬天下。世人按照曹操那样称呼你,龙魂枪神赵子龙,并将你列为新的天下五杰。”
听着诸葛亮风轻云淡的话,赵云突然一声冷笑。不知为何,只是控制不住。
“英雄,又如何……”赵云自嘲道,“这些虚名,换不回他们。”
赵云低着头,一直看着手里的玉簪。他想了很多,从新野的安稳到长坂的逃难,再到如今的江夏。刀光剑影,乱世无情,一路上死去了无数士兵和百姓。他的部队,他所熟知的面庞,他的旧友。丁一丁二,糜贞,莺莺燕燕,妖魑……
哥哥,我终于明白小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了。赵云盯着妖魑的玉簪,那些事仿佛都在昨日。
过了好久,赵云深吸一口气,道:“军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东和孙权,共拒曹操。孙权的使者鲁肃已经快来了,我正准备迎接。”诸葛亮道,“子龙,你好好养伤,长坂一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
诸葛亮安慰了赵云几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看到赵云依旧抚摸着玉簪。
“子龙,放下那些事情吧。”诸葛亮道。
“沉湎于过去,无法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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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龙,快睡了,明天还要上私塾啊。”
“哥哥,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今天给你讲讲汉骠骑将军霍去病的事。”
烛火摇曳,小赵云伏在赵阳的腿上,认真听着。赵阳抚摸着赵云的头,轻轻讲述那些过往。
“好厉害啊,哥哥!我以后一定要成为霍去病那样的大英雄!”
“哦?子龙,你为什么想成为英雄呢?”
“英雄受万人敬仰,为百姓谋利,为国争光!”
赵阳拍拍小赵云的头,脸色尽是疼爱。
“子龙,英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哦?那是什么样呀,哥哥?”
“你看到的只是英雄的一面。他们在史书上留下的,只是那些丰功伟绩。可是,为了这些功名,他们失去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这些,史书都不会告诉,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弟弟,任何成为英雄的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有眼泪,有血汗,甚至会失去很多他们视之如命的东西……”
“子龙,哥哥不想你成为英雄,你懂吗……等到你成为英雄的那天,或许一切都变了……”
赵云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江夏的黑夜,天空没有月亮。
哥哥,如今我已经成为英雄,也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冰冷。
我已经懂了,可是来不及了。那些事,那些人,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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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彩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从门缝里瞥见了坐在床上调息的赵云。怕打扰了他,星彩就要转身,赵云却睁开了眼。他笑着对星彩招招手。
“云叔叔,你的伤好了吗?”星彩趴在床边,问道。
赵云揉了揉肩,点头:“差不多都好了。”
“我带你出去玩吧,好不好?”星彩眨着一双大眼睛。
赵云愣了愣:这丫头很少主动跑出去玩啊……不过也好,自己养病期间没什么事,老憋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赵云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星彩拉着赵云走出了庭院。赵云望着天色,已是下午。这几天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走到江夏街上,赵云狠狠地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和星彩走在街上,赵云回顾着江夏的街道。曾经,他和蔡琰天狐甘宁一起来过这里,那时的赵云虽然知晓甚少,但比起现在,却单纯得可爱。
重建的江夏依旧是以前的模样……赵云记得,顾婉清也带他游玩过那条街,两边的窗檐都是熟悉的模样。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赵云牵着星彩沿城中小河走着,又给她买了串糖葫芦。两边的窗子上都贴满了剪好的图案,各式各样,清风吹过分外舒适。
星彩指着旁边的一家小店,两人进去找了个沿江的位置坐下。赵云回头看去,那边围着好些人听着一个先生模样的评书,就像是曾经的自己缠着哥哥讲故事一样。赵云让店小二上了一壶茶,星彩端着茶杯凝视茶叶好一会儿才抿一口。江边行人正多,都放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蓝色、红色、黄色……五颜六色的莲花灯点缀小河,分外好看。
“云叔叔,那里在讲评书呢。”星彩指着小店一角,赵云把目光拉回,仔细听着。
“啪!”评书先生把桌板一敲,睥睨众生。
“龙魂枪神赵子龙单枪匹马杀入五十万曹军,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评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围着的人听得热血澎湃。听到赵云冲入敌阵,众人皆沸腾,听到赵云身陷重围,众人皆屏住呼吸……
赵云只是一笑,不知是笑他人还是笑自己。他低头,看着星彩安静喝茶的样子。
赵云就坐在店铺一隅,和星彩一起听着别人讲自己的故事。
所谓英雄……所谓名震天下……所谓口口传诵……
“星彩,那里在放花灯,想不想去?”赵云指着窗外,星彩像是期待已久,急忙点头。
赵云拉起星彩,走过还在讲自己故事的评书先生旁边,穿过一群因自己七进七出而充满敬仰的人群,向江边的普通百姓行去。费了好些时候,赵云总算是买到了几个花灯。蓝色,紫色,红色,橙色,他和星彩每人两个。此时天色已晚,河面上花灯的光亮了起来,照亮着江夏的夜空。
赵云俯在河岸边,和星彩一起点亮了花灯。
“星彩,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放花灯吗?”
“不知道,云叔叔。”
“是为逝者哀悼,为生者祈福。”
赵云在蓝色花灯上写下了一连串的名字,包括丁一丁二,包括糜贞妖魑,包括那些逝去的他记得名字的所有人。赵云轻轻将花灯放入水面,推了推,蓝光顺河飘荡,汇入一片绚烂之中。
拿起紫色花灯,赵云想了想。刚才是写了失去之人,如今该写现在的人了。写谁好呢……关二哥、飞哥、叔至他们平日关系很好,祝福都在琐碎上,没必要搞这些……其它的……
赵云想了很久,最终在紫色花灯上写下了星彩的名字。偏头看去,发现星彩在红色花灯上也写了自己的名字。在那稚嫩的“赵云”前面,还有着张飞和夏侯娟以及“即将问世的弟弟”字样。
赵云笑了,和星彩一起把对生者祈福的灯漂流下去,随即他拉着星彩站在河岸,凝望着愈来愈远的绚烂。
“娘,娘,你知道我写了什么吗?我写了赵子龙的名字!我以后一定要成为那样的大英雄!”
“我也写了赵子龙!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将军!”
“我也是我也是!”
赵云牵着星彩,立在一片喧嚣之中。他抬起头,天空繁星密布,照着赵云。
“云叔叔,你教我唱首歌吧。”星彩说道。
赵云望着漫天繁星,喉咙涌动,轻轻唱着。
“将军百战声名裂,河梁万里,故人长绝,回首残阳如血”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戎马半生随金鉄,南征北战,生死由命,满目狼烟未歇”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星彩听得很认真。唱到最后,赵云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泪痕。
这首歌,赵阳在无数个哄赵云睡觉的时候唱过,夺得月魂后赵云给蔡琰唱过,离魂遇难时赵云给死去的颜瞳唱过。如今,在江夏,赵云又把这首歌教给了星彩……
“将军百战……身名裂……”星彩喃喃着,“好凄凉啊……”
赵云轻轻抚摸着星彩的头,道:“该回去了,星彩。河岸风大,待久了会着凉的。”
河岸起风,赵云拉着星彩穿过人群,向府邸走去。赵云的衣角飘舞在星彩面前,星彩注意到了那蓝色纹路。
“云叔叔,这是你缝的吗?好漂亮。”星彩指着赵云衣边上的花纹。
“不,不是我。”赵云淡淡一笑。
“这是文姬给我缝的,十余年了。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411.往事如烟(3)
“文姬,我舍不得你。”
新野城外,天下群英的会场,一片混乱。布衣门、曹操、燕云宗三方势力与天下群英死战在这巨大的会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赵云伸出手指,轻轻扣住蔡琰的嘴唇,制止了就要再度开口的她。
蔡琰抓紧了缰绳,想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保护身后重伤的赵云。周围是数十名布衣高手,带头那人乃门中长老玄真。滔天莲花之下,空间锁死,白龙驹载着两人,就要鱼死网破。
“子龙……”蔡琰回头便看到面无血色的赵云。自相识以来,她从没见过赵云如此虚弱,以至于抬手都有些困难。但赵云依旧对她笑着,抚摸着蔡琰的三千青丝,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
“文姬,我说过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赵云偏头,左龙瞳由血红变得墨黑。恍惚间,蔡琰看到一丝黑色火苗从赵云的左眼中窜出!
“你要好好的,乖乖听话。”赵云右手呈手刀,缓缓抬起,咬破舌尖驱除不舍,对着蔡琰的后颈拍了下去。
“文姬,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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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龙!”
蔡琰从午后小憩的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宁静的小庭院,午后阳光静谧,洒在这不大的四合居内,和着片片落叶,很是安详。
蔡琰揉了揉迷茫的双眼,从庭栏边站了起来,望着蓝天。清风吹过,将她的长发撩动在身后,蓝衣飘舞,仍有着当年的模样。
子龙……我又梦见你了……蔡琰内心隐隐作痛。刚才,只是因为有些累了才倚在庭柱上休息,就是这么一会儿,她做梦了,和之前的十余年一样,都梦见了那个场景。
蔡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次一别,会是永别。赵云为她燃烧双瞳,死在布衣门之下……自那以后,蔡琰再也没有碰过胡笳,再也弹奏不起她写过的音乐和诗。前些时间曹操找过她,向她问起曾经蔡邕那数千卷藏书。受当朝丞相托任,蔡琰一口气写完了四百多卷藏书的内容。看着自己的字迹,蔡琰突然记起,这件事情,十几年前,那个少年也问过她……
去年一月的时候,布衣门在曹丞相大军之下彻底溃败,许昌振奋。同在许昌,蔡琰得知了这个消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哭了一场。她只是把自己没入一片夜色中,望着头顶的月亮流泪。那天夜晚,蔡琰从屋里抱出了胡笳,上面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她抹去眼泪,弹起了十多年没有碰过的十八拍。那陌生又熟悉的曲调回荡在夜空,像是等谁来听。每一拍都如刀扎在蔡琰心口,血流不止,她只是坚持弹完了十八拍,从那以后,她把胡笳等所有乐器全部锁在柜子里,再也不去碰。
现在的蔡琰过得很好,曹操很敬重她,董祀也对她百般关心。只是,只是……
当初安慰她替他擦去眼泪的少年,那个唯一听懂她的琴音的少年,早已经不在了。蔡琰望着午后的天空,心里莫名的苦涩。
子龙,你在另一边,过得好么……
“娘!”
童声将蔡琰拉回了现实。蔡琰回头,看到了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蔡琰笑了笑,招招手,小男孩乖巧地跑来,任凭蔡琰抚摸他的脸。
“云儿,诗经可都记熟了?”蔡琰脸上满是疼爱。
“嗯!”小董云点头,“云儿最乖了,最听娘的话!”
蔡琰想要抱起董云,小男孩却调皮地躲开了。
“娘,我可以去找小飞哥哥玩耍吗?”小董云拉着蔡琰的衣角,央求着,“听小飞哥哥说,现在天下又多了一名英雄,好像是刘备军的,好多哥哥姐姐都爱得不行,连曹丞相都大为赞叹呢!”
看着小董云的样子,蔡琰笑了笑。小孩子就喜欢崇敬英雄,那就随他吧。
“早些回来,听到没有?”蔡琰柔声道,“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嗯!谢谢娘!”小董云嬉笑着跑出庭院,向另一边蹦跳而去。
望着门口,董云离开的背影,蔡琰一阵恍惚。她的心思,又回到了十余年前,回到了她记忆过无数次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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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潺潺,蔡琰恢复了意识,动动手指,摸到了一把鬃毛。睁开迷茫的双眼,伏在白龙驹上的蔡琰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子龙!!”蔡琰下意识喊道,声音在山间回荡。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处于山涧前,白龙驹侧过头,像是在对她打招呼。蔡琰急忙抬头,天色已是下午,不知过了多久。
子龙呢!子龙呢!!蔡琰匆忙下马,望着四周的翠绿,却不知该向何方。她只记得在那个会场,赵云下手很轻,恰好打昏了她。然后……
子龙是为我留在了那里迎战布衣门么!蔡琰一惊,终于想到了这件事。此时的她不知这里是哪,也不知该去哪,茫茫山间,只有她和那月魂幻化的白龙。蔡琰凌乱了好一会儿,回头,无助的眼神抛向了白龙驹。
“白龙,你知道路对不对……”蔡琰抚着白龙驹,几乎是哭着说道,“求求你,带我去子龙那里……”
白龙驹只听赵云的话。而赵云的命令是,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好蔡琰,将她带出险境。所以听到蔡琰的央求,白龙驹只是低头吃草,没有动作。
“白龙,求你了……”蔡琰扑倒在白龙驹面前,“我要回去找子龙,要是没有他,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好一会儿,白龙驹动了动,侧身到蔡琰旁。蔡琰欣喜万分,一把抹去眼泪,按照赵云教她的上马诀窍跃了上去。一人一骑,柔弱的蔡琰毫不犹豫地重新向新野的方向奔去。
穿梭在山峦丘陵之间,蔡琰握紧了屠龙匕。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地平线,过了好久,会场的轮廓映入眼帘。白龙驹再度冲进,看到现场的画面,蔡琰惊愕。
到处都是阴火焚烧之后留下的废墟,蔡琰骑着白龙驹孤零零地走在会场内,分外凄凉。尸体、残骸、断枪……
子龙……你在哪里……蔡琰焦急地看去,却发现会场一端断为两截的枪。
那是龙枪!那是子龙的武器!蔡琰一惊,就要奔过去,那边却出现了一队人,把龙枪收了回去。
布衣门!蔡琰认得那莲花标志。难道子龙他……他……
“嗯?月魂?”布衣人捡起龙枪后又看到了远处的蔡琰,认出那匹马的神秘,便靠了过来。见布衣门接近,蔡琰拉起缰绳,就要逃走,却发现身后的退路被曹操一行人堵住了。
“他们是一伙的……”蔡琰咬咬舌尖,逼着自己镇静,“不要慌……子龙告诉过我遇到紧急情况别慌……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位可是文姬小姐?”蔡琰正苦思间,远处的曹操喊道。蔡琰睁眼,看到曹操一行人极快地跑到身边,正接近的布衣人停止了行动,不明所以。
曹操翻身下马,对着蔡琰便拜:“我曹某昔日受蔡邕先生指导,才有如今成就。老师已逝,文姬小姐便是我曹某的恩人。”
曹操说着站起来,转身面对所有人:“从今以后,见得文姬小姐便如见我曹操本人!全军上下,不可懈怠!”
那群布衣人愣在原地,曹军也愣在原地,一干曹营将领更是不懂。他们跟随曹操征战多年,什么时候见曹操有过如此举动?蔡琰骑在白龙驹上,看着曹操的背影,又看着远处不敢再下手的布衣人。
“他是在保护我?”蔡琰疑惑了起来,“可是,曹操不是站在布衣门一方了么……怎么……”
被曹操一行人接下,蔡琰见布衣门人多,又想着不能丢了白龙驹,便默默地跟着曹操。期间曹操问了她好多问题,蔡琰只是记着赵云,却不知回答了什么,曹操也并未见怪。
…………
“文姬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郭嘉拦在蔡琰面前,手中握着从蔡琰手上夺下来的屠龙匕。蔡琰被阻止,只好坐回原地。
郭嘉望着门外夜色,松了一口气。好险!刚才自己只是奉曹操命令给蔡琰送些书,却撞见她拿着匕首自尽的一幕。要不是郭嘉反应快,如今的蔡琰就倒在这里了……
面前的蔡琰神色憔悴,长发凌乱,没入黑暗之中,并没有回答郭嘉。郭嘉低头看了看金色的匕首,明白了一点。
“文姬小姐,逝者已逝,别太悲伤了。”郭嘉柔声劝道,“那个少年很英勇,他不会白白牺牲的……”
蔡琰没有回答,她甚至都没有看郭嘉。郭嘉沉思了一会儿,道:“文姬小姐,你可知我主今日为何那么做?”
蔡琰沉默。
“是为了护你,也是为了不让布衣门得逞。”郭嘉轻声道,蔡琰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这件事,除主公与我之外,只有你晓得。”郭嘉道,“我主,并不是要助那布衣门……”
烛光摇曳,郭嘉逼音成线,告诉了蔡琰始末。木然地听完一切,蔡琰动了动嘴角,声音微弱:“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郭嘉把屠龙匕放下,道:“你是因为那少年之死,才要寻得短见。那少年今日揭露布衣门之行,使天下群英群起而抗之,可谓壮烈。你若这样死去,就太不值得了。”
不值得?蔡琰不解。
“那少年的死,促成了全天下反抗布衣门。如果没有他,布衣门还会继续他们血腥的计划。”郭嘉拍了拍蔡琰。
“而如今,那少年还活在你的心里。你若是死了,少年就真的死了,回不来了。”
“你活着,就是他活着。你要连同他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要等到布衣门覆亡的那一天,把他所追求的,带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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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又是一道童声把蔡琰拉出回忆。蔡琰摇摇头,甩出脑海里的杂念,对回来的小董云笑笑。
“今天玩什么了?”蔡琰捏了捏小董云的脸。小男孩神秘一笑:“娘,我来给你演示看。”
董云回顾四周,拿起一条木枪,踉踉跄跄地走到庭栏边,跨坐上去,做了个骑马的样子。他瘦小的身躯费力地挥舞着木枪,像是在模仿哪位冲阵的将军。
“当心别摔着了。”蔡琰含笑注视着小男孩的调皮捣蛋。
董云挥舞了一阵,累得气喘吁吁,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奶声奶气地喊道:
“我乃常山赵子龙也!来将通名,莫做无名之鬼!!”
听到这句话,蔡琰如遭重击,彻底错愕在原地。蓝衣飘舞,长发凌乱,她缓缓向董云伸出颤抖的手。
“云儿……你刚才……说什么?”
“常山赵云赵子龙啊,娘!你不知道么?”董云跑到蔡琰身边,拉起蔡琰的手,天真无邪的笑容。
“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英雄啊,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现在许昌街上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事迹呢!大家都叫他龙魂枪神!”董云一脸敬仰,“听小飞哥哥说,赵云骑一匹白马,枪呈龙形,奋战时更跨坐一条银龙,来回翱翔在天空!好厉害好帅啊!!”
蔡琰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她凝视着董云的眼睛,说不出话。
子龙……子龙他……他还活着?
“娘,我名字里也有一个云,我以后是不是也能成为那样的英雄啊?”董云认真思索着,“嗯!一定能的,只要我现在好好听娘的话,我一定能成为名震天下的英雄!”
小董云拿着木枪又跑开了,留下蔡琰一个人靠着庭柱。内心突然一阵绞痛,蔡琰扶着庭柱,缓缓蹲下身来。
子龙还活着……他没有死……蔡琰无助地抱着双臂,盯着地面。青石板路被泪水滴湿。
子龙没死,他活着,他还成为了名震天下的英雄……蔡琰咬破嘴唇,啜泣声最终化为零散的哭泣。
子龙还活着……他还活着……十余年来蔡琰的心墙被董云无心的一句彻底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这十余年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子龙还活着……为什么……
蔡琰好想放声痛哭,每一道呜咽声都如万箭穿心,看不见的血顺着心洞流下,汇聚成河。她靠在倚栏上,悲痛万分,却哭不出声。
脸上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十余年前的那个少年,为她擦去泪水。
“娘,你怎么哭了?”小董云放下木枪,跑到蔡琰面前,很仔细地擦去她脸上泪痕。蔡琰泪眼朦胧,紧紧抱住了小男孩。
“娘,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快些长大。”小董云认真地说道。
“长大后我来保护娘。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伤!”
董云说出了和当初赵云一模一样的话,蔡琰泪如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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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晚。蔡琰挪动着步子,打开那扇柜门,里面的胡笳被尘封在此。蔡琰停顿了好久,抱起胡笳,走出门,走到那月光之下。
江夏,赵云推门而出,面前是一名士兵。
“怎么了?”赵云问道。
“赵校尉,主公有事找你。”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云抬头望着那轮月亮。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事商议?
那轮月亮真圆啊。赵云挠挠头,深呼吸了几口,就要走,突然顿足,回头四顾,院子里很安静。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赵云一脸疑惑。这么晚了,哪里来的琴音?那乐曲婉转回肠,一直萦绕在赵云耳边。
映着那轮月亮,蔡琰最后弹完了十八拍。夜晚寂静,她拿出屠龙匕,一根一根地将胡笳琴弦挑断。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蔡琰将琴弦全部挑断,如同她和赵云的过去,分隔天涯,此生不见。
风吹起,断弦零散在夜里。蔡琰抹抹眼角,向门内走去。赵云推开木门,走出屋外。
412.天子在许
建安十二年。
春季的许县并不如江南般柔和,虽位于中州平原,却干旱多沙。地势三面环山,虽易守难攻,但似乎也隔绝了本地与外界的流通。好在气候温热,也算上一方鱼米之乡。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许县了。
如今许县已是空前繁荣,原本是黄土的城郊已被休整扩充,如今已长成一片林子,农田水渠穿插其中。伏牛山余脉从荆州一直延展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高山,四周却是被彻底翻新了一遍,在城中抬头便能看到远处翠绿的山麓,倒是一番好风景。
自曹操迎天子来许,奉天子以令不臣,许县便一直被翻新扩充。沾了天子的龙光,城池都飞跃起来了。
城外的树林也是当地人爱游玩的地方,尤其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到处一片鸟语花香。城中的一些人家无论富贵贫穷,总会有人来这里散步游荡。不远处便是农田,富人们游累了便会坐在高处看着远处农夫农作,再给旁人指点说着这便是粒粒皆辛苦云云。
小男孩淌过小溪,拿起石子打起了水漂。他显然没有太大力气,只能够勉强将一块小小的鹅卵石扔进水里,溅起水浪。饶是如此,三岁的他也欢喜得不行。小孩子的世界,一丛草一块巨石都能是一个王国,何况还有水。
男孩似乎玩累了,他擦擦手上的污垢,回头四顾,辨认了方向后嘻嘻一笑,便向那棵树跑去。
“娘!”
男孩看也不看,直接扑到了女子的背上。蓝衣女子坐在树下,正在认真地编织着快要完成的花环。她一头长发束在身后,表现得很是恬静,就像旁边静静绽放的花一样。
“又把手弄脏了。”蔡琰捏了一下小董云的鼻子,从怀里拿出手帕,“拿去擦一擦吧。”
“嘻嘻!”董云拿过,笨手笨脚地擦拭,好奇地盯着蔡琰,“娘,你在编什么啊?”
“这个是花环。”蔡琰将最后一根枝条打了个结,漂亮的花环成形,“来,云儿,戴上它。”
“我?”董云急忙摇头,“不行啊娘,花是女孩子玩的,我可不玩。”
“快点!”蔡琰故意吓唬他,“不然娘可生气了。”
董云嘟着嘴,表情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任蔡琰拉过他给他戴上。蔡琰认真地弹去董云头发上的小草,捧着男孩的脸好一会儿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看啊,云儿怎么不喜欢?”
董云“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走到小溪边。郁闷的神情在看到自己倒影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小男孩跑过来拉起蔡琰的手,向许县的方向走着,边走边哼着“娘给我做花环咯~”
蔡琰笑了笑,抬头看天,已是下午,出来好长时间了。小家伙一直闹着要出城玩,这次应该玩够了,该回家了。
她牵起董云,沿着来时的路向许县走去。出了林子,那边便是通往许县的大道。如今许县的城门气势磅礴,有很多士兵在城门口戒备,出城要经过比较琐碎的盘查。在城外还开辟着专门用以运粮的河道,曹操这些年大力推行屯田制,倒是为军队保障了基本的供给。
屯田都尉之妻,有着这个身份,蔡琰出入城门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这也是她愿意带董云出来玩的原因。走在城郊,蔡琰拉着活跃的董云穿过田野,长发被风吹起,背影却有些孤寂。
十年之后,女子已为人妻,而当初的少年,永远停顿在了那一刻。
是啊,十年了。蔡琰撩开额前的发,望着远处的许县。蔡琰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记忆会那么深刻。两月前布衣门已经覆亡了,当初和那个少年一起追求的终于实现,蔡琰却只觉一阵落寞,就像是丢了某件很重要却忘记名字的东西。她还记得得知消息的那天,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盯着胡笳发呆,好久好久,想说很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将胡笳锁在柜子里,连同过去一起尘封。
“娘?”
蔡琰没有回答。
“娘!”董云费力地拽着蔡琰的手,蔡琰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到田里去了,急忙上了田埂。董云很神气地戴着花环,依旧哼着小曲。
“嗯?”蔡琰往远处随意一瞟,“那是……”
在入城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不,是车杖,有几十个士兵护卫,队伍前面好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打扮也不同于中原,皮革盔甲为主……
“军队?”蔡琰急忙拉住了董云。董云因为好奇躲在蔡琰的裙后远远地看着。渐渐近了,蔡琰能够看清,那应该是哪位人家的家属,那边的旗子上,大大的“马”字飘扬。
“西凉军?!”蔡琰不知什么情况,抱起董云向城门边走去,“西凉的势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于男孩的本性,董云被西凉军的装束深深吸引住了。蔡琰和西凉军拉开一定距离,同时向城门走。带头那人先到,已被城门口的士兵接下。见绕不开军队,蔡琰便和其余零散的想入城的人一样,等在一边。
“马腾大人,在下荀攸,已恭候多时。”
听着那边的谈话,蔡琰看了看西凉军站在前面的几个人。那个人是马腾么?雄踞雍州的诸侯之一。他旁边的是他的两个小儿子吧,还有……
“娘,花环掉了!”另一边,董云的花环被风吹走,他急忙追了过去。这边的喧闹引起了那边入城军队的注意。
“云儿回来!”蔡琰急了,冲过去要拉住跑向护城河的董云。董云拾起花环,回头要对蔡琰笑,不料脚一滑,整个人向护城河栽去!
情况突发,周围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听得一阵风响,往河里栽倒的董云已经被一位将军打扮的人给抱在怀里。
前后只在眨眼间,几乎都没人反应过来。蔡琰刚好跑到董云前,那人将董云放下,拍了拍他的头。
“好好让你的母亲牵着,别乱跑,知道吗?”
马云璐将花环拿起给董云戴上,偏头看到奔来的蔡琰。
“谢谢将军。”蔡琰没想到会是个女将,急忙道谢,“云儿,快谢谢这位将军。”
“不必了。”
马云璐回头走向城门,和马铁马休站在一起。
自雍州开出,路途半个月,终于到了许县。马腾与前来迎接的荀攸客套完毕,西凉军入城。马云璐牵着坐骑走过城门,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向刚才蔡琰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蔡琰已经不在那里了。
“姐,你在看什么啊?”马休道。
马云璐回过头,接着向许县里面走去。
“刚才那个女人……我好像见过。”
“哦?”马休也回头望了望,“姐你什么时候认识许县的人啊?”
马云璐跟随着马腾走在许县的街上,回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这年春天,马腾带领着家眷五十余口来到许县,听候天子——又或者是曹操——的封赏。
413.东汉献帝
已进许县,马腾一行人抵达了预先为他们留的房屋。陵树亭侯荀攸替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便告辞而去,此刻天色已暝。
进屋,关上房门,放下战盔,脱下战甲。马云璐散开一头短发,对镜梳妆。
“明日父亲就要入朝觐见天子……”马云璐环视了小屋一圈。中原的建筑风格明显不同于西凉,屋内摆设亦是大不相同,刚到许县并不习惯,马云璐只是简单地把东西堆到桌子上,其余的一样未动。
初到许县,她已经感到气氛的压抑。入城之时她留心了一下其余街道,主城区三条主道都被军队封锁,看来是专门给这些入京的诸侯用的。此次曹操借天子之命召集了不少诸侯入朝为官,看来他真的是急于南下了吧。
“奇怪,刚刚平定北方,为何这么急着征讨荆州。”马云璐褪下外衣,露出紧身的薄衫,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
征战这么久,有时候马云璐都会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女子。多年战场生死,周围也没人敢把她当成一介女流。也只有夜深人静对镜梳妆之时,马云璐才会盯着自己的脸看一会儿。想起看过的其余女子,或风姿绰约,或大家闺秀,对比下来,只觉自己和她们不在一个世界。
当一个见惯沙场与生死的女子在交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之后,她便会坚硬如钢,磐石般千年不易。
如往常一样,独自洗漱点灯,整理好了一切,就要就寝,屋外却传来一阵喧闹。马云璐疾速奔到门口,路过木桌的同时抽出三把飞刀,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屋外院中,马腾正跪在地上,前面是一个布衣打扮的人,手中拿着玉带。夜深人静,唯有月光照亮着四周,马云璐看得清清楚楚。
“圣旨?”马云璐急忙回身穿衣,披上战甲,推门而出,和马腾一起跪在那人面前。面前这人发须已白,看起来已有好大的年纪。
“马腾将军,圣上召你与云璐将军即刻进宫,不得耽误。”
马云璐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情况?按照常理,自己绝没有进皇宫觐见圣上的资格,可面前这人的玉带明明就是真的指令……
马腾脸上同样是疑惑,但也看到货真价实的玉带,抱拳道:“领命,臣即刻动身。”
“将军快快准备,随我沿小道进宫。”
“小道?”
马腾父女面面相觑,但也不好耽误,急忙整理好各自的穿着。传旨人领着父女二人走出小门,上了一辆黑布遮盖的马车,亲自驾车。看得出来,一切都为了隐秘。
马云璐没有问,她和马腾一样,心里大概也知道了半分。黑暗寂静得可怕,这辆只能坐三人的小马车从马腾屋后开出,从两间低矮的房舍中偏出,沿路崎岖。虽然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但马云璐也能判断沿路是何等的偏僻。
一路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好一会儿,马车停下,在传旨人的示意下,马腾父女下了车。并未作多停留,三人进了面前的小门,被夜色吞没。
“这……”马云璐有些不知所措。穿过小门之后,面前是一座花园,各式植物交杂,脚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楚。
“这里是圣上的御花园。”传旨人压低了声音,“将军莫要迟疑,随老夫来。”
“先……先生。”马腾跟着走的同时尽量压低声音,“你是……”
“老夫伏完。”
国丈!马腾父女对视一眼,压下内心的震惊。跟随伏完,两人绕过了御花园,抵达了一处宫殿。伏完上去,轻敲了两下,又重敲了三下。
“暗号?”马云璐瞬间反应过来。以前在西域学习暗器的时候,最先接触的就是暗号。可是,堂堂东汉国丈,与人联系也要这般暗号?
伏完敲完门后,好一阵寂静,那边的门“吱”一声露了条缝。在伏完的带领下,父女二人走进了宫殿,门又合上。
这座宫殿内部很小,里面很暗,只有正中的桌上点着灯。一人身披龙袍,静静地坐在那里,桌上竹筒铺开,似是一本史书。
“臣马腾,与小女参见陛下。”
马腾与马云璐想都没想直接就跪下了。这种打扮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马将军快起。”
那人走下台阶,拉起了马腾。借着昏暗的光,马云璐才算看清了当今皇帝。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有些瘦弱,年纪本来不大,眼睛却失去了该有的几分光彩,身后的灯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掉。
“马将军,陛下可一直在惦念着你啊。”一边的伏完又点了一盏灯过来,堂内才算亮了些。
“蒙圣上错爱,臣……”
“快请起吧,马将军。”汉献帝拉起马腾,马云璐也随之站起。
“这位是统领西凉铁骑左军的云璐将军了吧,大名朕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然巾帼。”
“多谢圣上抬爱。”马云璐也有些发懵,急忙又拜,被汉献帝示意不用。
“马将军,为何此次入京,长子马超不在?”
马腾道:“长子体弱多病,水土不服,已留在雍州养病,请陛下赎罪。”
“呵,无妨。”汉献帝说着拿起桌上的竹筒,“马将军,你在雍州这些年的功绩,朕已知晓。北备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三辅甚安,朕深慰之。”
“陛下,这是臣应尽之事。”马腾道。
“倘若满朝臣子都能如马将军一般,我大汉安矣。”汉献帝似是在叹息,又回过头来,“马将军,朕欲封你为卫尉,马超将军为偏将军,云璐将军为护军,以表你马家为大汉所做之贡献。你意下如何?“
汉献帝此言一出,马腾与马云璐愣了愣。好一会儿,马腾行礼道:“臣跪谢陛下隆恩。”
马云璐沉默了片刻,跪拜行礼:“陛下恕罪,女子……无功受护军一职。”
“哦?”汉献帝看了过来,“将军此言何意?”
“陛下,臣一介女流,无功有过,怎能受赏。”马云璐道,“臣只愿好好侍奉父亲,尽儿女应尽之事。”
其余三人都没料到马云璐会如此说,厅内沉寂了片刻,汉献帝笑了笑,点头:“云璐将军孝心可书,那朕就准了,不予你护军一职,仍予你护军俸禄,如何?”
已拒绝一次,万万不能拒绝第二次。马云璐只得抱拳:“臣谢陛下错爱!臣必肝脑涂地,报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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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回屋,马腾与马云璐均是一脸凝重。夜晚召将觐见,并只是封赏,这事从未有过。父女在庭院中静默了好久,马腾看了看马云璐,叹了口气。
“云璐,今天这事,你做得对。”马腾缓缓坐在石凳上,“陛下这一出,是把刀架在我们马家脖子上啊。”
马云璐没有多问,其中缘由她也已明白。她站了一会儿,道:“父亲,陛下为何不提对休儿和铁儿的封赏之事?”
“曹操。”马腾道。两个字一说,便没有了下文。马云璐皱了皱眉,片刻后释然。
“父亲,如果真的出事,我们……”马云璐迟疑着压低了声音,“忠于曹,还是……汉?”
马腾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马云璐。从没见过父亲这种表情,马云璐也有些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马腾低下头,轻轻道:“云璐,你一个女儿家,本不该知道这些……”
“曹操如今势力太大,宛如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之下,仍有无数人打着树的主意。但是,不出事,谁都不会动。”
“父亲的意思是……”
“一旦出事,平日里不会看见的东西便会浮出水面。到那时,曹氏政权便会像曾经的袁绍一样……分崩离析。”
马云璐沉思了好久,眉头一皱:“父亲,你是指……曹操此次南征?”
“若南征成功,则万事大吉。只是……”马腾的声音已经不能再低,“若南征失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马云璐道,“如摧枯拉朽,派系相争,北方……又要乱了……”
马腾没有再说话,马云璐也沉默了下去。天上的乌云宛如巨大的枷锁,笼罩在整个许县上头。
414.拜访
翌日,包含马腾、南北匈奴在内的被曹操召集入京的许多势力进朝觐见天子。汉献帝封马腾为卫尉,其子马超为偏将军,仍屯于雍州。曹操上表朝廷又封马休为奉车都尉,马铁为骑都尉。封官后不久,马腾便接到了将随属官员家属迁徙邺城的通知。
马腾放下那道圣旨,眉头紧锁。虽然是献帝的旨,但背后是谁指使已不言而喻。马云璐看向院外,其余人正打点着行李,准备装上马车。
“休儿,你过来。”马云璐走出屋外,对马休招了招手。
“好勒!”马休刚将一大包东西搬出,抹去额头汗珠,跟着马云璐离开庭院,到了无人的后院。马云璐靠在柱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沉思者。
“姐?”马休疑惑,“什么事啊?”
“休儿,这次来许县,除了两位兄长和我,你就是马家最大的了。”
“嗯!”马休点点头。今年马休就要到十七了,快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将领。
“这次去邺城,你要小心行事,懂么?”
马休看着马云璐认真的表情,不知她指什么:“姐,你的意思是?”
“虽然你还小,但你迟早会知道这些事。”马云璐说着看了看四周,除了姐弟俩没有第三个人,“我和父亲留在许县而你们去邺城,背后有预谋。”
“预谋?”马休一愣。
“是献帝和曹操。”马云璐低声道,“献帝将兄长留在雍州,将父亲留在京城,是想借助我们马家的势力。不止如此,被献帝所封的那些诸侯均是这样。曹操表你和铁儿为官,并将你们牵到邺城,是在分离我们。”
马休的表情由疑惑变得错愕,最后沉思起来。
“一旦卷入这场权力的纷争,我们便无宁日。此次之行,除了我之外你最大,你在邺城小心行事,莫要招惹是非。”
争权夺利么……虽然马休还是个少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的献帝受曹操要挟,朝中大权旁落,他自然想借助其余人的势力牵制曹操。封马腾为官,让马超拥兵在外,献帝便对马家有恩,这样一来……
“姐姐……”马休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留在这里,不会……”
“不会。献帝并没有封我为官,所以我不必跟随你们去邺城。”马云璐道,“父亲一个人在这恐怕有危险,别担心姐姐,在邺城好好照顾铁儿和其他人,知道么?”
“那姐姐,就没有人敢……动曹操?”
“有。时机未到。”马云璐拍拍马休的头。
“局势明朗之前,先打破局势是不明智的选择,记住姐姐这句话。”
“我懂了。”马休狠狠地点头。
这一年,马腾刚被封官,其余家眷便被迁徙到邺城,留在身边的只有之前拒绝献帝封赏的女儿马云璐。马腾身为卫尉,负责掌管宫门警卫,越是接近皇帝,马腾行事越是小心。而自从马家被分散之后,曹操也没了后续动作,他只是在外修建了玄武池,日夜操练水军,为南征做着准备。
作为卫尉,马腾有时候直到晚上才会回府,这样一来,一日三餐几乎都是马云璐给他送去。一来二往,马云璐对宫门附近也有了了解。权力争夺是少数人的事,影响不了下层,日子一长,宫门好些守卫都认识了马云璐,相应地也就准许她进入马腾处理事务的房间。
又是正午,马云璐像往常一样去找马腾。
“那里……”马云璐走进宫门,不远处的小屋子便是马腾待的地方。因为几道门的警卫都隶属于马腾,所以马腾经常来回游走,有时根本见不到他。马云璐只需要把饭匣子放到马腾办公的地方,也不管他在与不在,便可以离开了。
屋里似乎有人……马云璐向小屋走去,轻敲,推开门。里面,马腾正和另外两人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人却是一头银发,看起来比马云璐大上几岁。
“司马公子,贾大夫,此是小女云璐,来给马某送饭,见笑了。”马腾见马云璐走进,急忙介绍,“云璐,此是贾诩大夫,此是司马懿公子,快见过他们。”
当初的四大公子之灭欲司马懿以及毒帝贾诩?马云璐抱拳行礼:“见过司马公子,贾大夫。”
“呵哈哈!马姑娘好孝心啊~”贾诩哈哈大笑,司马懿仍是万年不变的神情,“仲达,咱俩打扰马卫尉了,就走吧。”
马腾送走了司马懿与贾诩,马云璐回头看着那两人离开。她记得贾诩与司马懿,当年……十几年前月魂现世,她便和贾诩缠斗了一场。那一年去西域,在楼兰国里也遇到了司马懿。只是……
“云璐在想什么?”马腾说着打开了饭匣子,“好香!”
“没事。”马云璐转过身来,“父亲你倒是好悠闲,和人闲扯聊天。”
马腾哂笑着:“守着宫门,难免遇到一些朝上的人,所以……”
“我就随便说说,不用解释。”马云璐道,“这是?”
马云璐看到另一边的桌上放着一封书信,马腾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事。云璐,你认识屯田都尉董祀?”
“董祀?”马云璐一愣,“是谁?”
“昨日他前来拜访我,说是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马腾道,“说是报答你救了他儿子一事。”
“儿子?”马云璐一头雾水,“什么儿子?谁的儿子?”
“不清楚。”马腾摇摇头,“既然别人有请,又点名要谢你,你就代为父去吧。别失了礼节就行。”
“哦。”马云璐感到莫名其妙,“地址?”
“在这。”
马腾父女在这里闲聊着,另一边,辞别马腾的贾诩和司马懿走出宫外,也在闲聊。
其实并不是聊天,从头到尾都是贾诩一厢情愿。司马懿的话一直很少,所以一通下来只看到贾诩噼里啪啦地说,司马懿反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仲达,以前经常跟着你的那个小女孩呢?”贾诩以手护目,望了望天。今天的阳光真不错。
司马懿想了一会儿,道:“去荆州了。”
“去那干嘛?”
“杀一个叫赵云的人。”
“哦。女孩的心思,杀手的命。”贾诩随意地道,“刚担任文学掾,还适应么?”
“公子丕很聪明。”
贾诩与司马懿在路口分道扬镳,待司马懿走远,贾诩才收起一副随意的模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公子丕,公子植……”贾诩暗自嘀咕,“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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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么?”
马云璐拿着马腾给的地址到了一间宅子前。从外面来看宅子不是很大,倒也算得上精致,门前并没有什么人走动。位于城南,这里大多都是都尉之类官员的居住区。
“音乐……”马云璐听到一阵乐器声。宛转悠扬,很是特别,让人神情一振。
“柔和,圆润,深沉,琴音。木笛与琴。”马云璐认真听着,“是来自南匈奴的胡笳乐器么……”
早年在雍州、凉州、西域的时候,马云璐对这些异邦乐器也接触了不少。加上又是马腾的女儿,从小被当成大小姐来养,可惜最后成为了女汉子。命不由人。
“十八段音乐。”马云璐在门前认真听完了这段曲子,“曲律很伤感,演奏出来却这么悦耳。”
“哪里的乐师高人么?”马云璐伸出手晃了晃门环,顺带把手里的东西提好。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看着马云璐。
“麻烦通禀一声,西凉马云璐来访,多谢。”马云璐尽量客气地说道。
经常上战场的人,很少这么说话。
“请稍等。”家仆说着退了回去。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见到马云璐,很想走过来,却又因为怕生而躲在柱子后看着。
“那个男孩?”马云璐一愣。原来是……
愣神之间,一个蓝衣女子从里面走出。见到马云璐,她微笑着走近。
“云璐将军,请进吧。”蔡琰轻轻说道。
415.文姬与云璐
“请问……”马云璐迟疑着走了进去,“夫人怎么称呼?”
“蔡琰。”一边的小男孩跑来,躲在蔡琰身后,“叫我文姬就好了。”
庭院不大,三间屋子,院中种着少许植物,石桌上还放着一本未看完的书籍。马云璐跟着蔡琰走到大厅,边走边说着。
“董君还没回来,云璐将军先请坐,我去泡茶。”
蔡琰微笑,向里面走去,小男孩也跟着,进去之前还回头看了马云璐一眼。马云璐坐下,环顾四周。墙上挂着些书画,蚕头燕尾,或真书或草书。马云璐又看向蔡琰离去的方向,努力想去记起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蔡琰,可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银色月魂,黑色火焰,战马的嘶鸣,血腥的会场……
“云璐将军那日救下小儿,此份恩情还未报答呢。”蔡琰的声音传来,“前些日子才知道将军住处,所以我便让董君给马腾将军送信了。”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马云璐回过神来,起身接过蔡琰端来的杯子,“蔡夫人……呃,这些字是出自文姬夫人之手么?”
蔡琰回头看了看墙上的作品,不好意思地笑了:“闲暇之余写的,见笑了。”
“我见过一个叫钟繇的人写字。他的笔风和夫人的好相似。”马云璐道。
“钟先生啊~”蔡琰拍了拍小董云的头,“他是我的学生。”
“学生?”马云璐一愣。
“他现在和董君一起外出了,不一会儿就能回来。”蔡琰道,“云璐将军认识他?”
“不,只是……”马云璐摇摇头,“战场上见过。”
话题被打开,又同样是女人,两人渐渐聊了开去。蔡琰让董云好好谢过了马云璐,又带着她去后院品茶。马云璐从来没有接触过茶,能喝的东西除了水只有酒。蔡琰倒也不急,耐心地给马云璐泡茶,八个步骤不缓不急,马云璐都看得有些愣了。
“云璐将军虽是女儿身,却一点也不懂女儿心呢~”聊开了之后,蔡琰难得地开起了玩笑。马云璐尴尬地撇开目光,看向后院里的荷花池:“从小就在军中,没……没怎么接触过这些……”
“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常来。”蔡琰将茶汤倒入茶杯,“我也好想听将军讲讲沙场上的事。”
“杀来杀去,没什么好听的。”马云璐看着蔡琰把茶匙取出,“像文姬夫人这样,不必担心下一刻的生死,也挺好。”
二女正聊之间,那边的小董云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刀来回比划。蔡琰急忙起身追了过去:“云儿,放下手里的东西!”
小董云被蔡琰追到角落无处可逃,缴械投降,蔡琰明显是生气了,夺过匕首又狠狠地揪了董云后颈一下:“娘平日怎么教你的?去书房好好思过去!”
“哦……”董云耷拉着脑袋从小门钻了过去,蔡琰余怒未消,叹了口气,又向马云璐走去。马云璐一直看着这对母子的打闹,倒觉莫名的有趣。
“哎,也不知他怎么找到这个的。”蔡琰走了回来,把短匕放在桌上,“平日里都锁在柜子里的,这小家伙……”
“挺调皮的。”马云璐说着看了一下这把短匕,神情渐渐凝固。
一把金色匕首,上面有龙形雕纹,中间还嵌着一颗小珠子。看得出来被保存了很久,匕首依旧锋利,毫无卷刃。
“文姬夫人,这把匕首……”马云璐好一会儿才开口。
“怎么了?”蔡琰略感奇怪。
“很好看。”沉默了好久马云璐才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听到马云璐问起匕首的来历,蔡琰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她低下头看着龙形雕纹,似是在回忆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
“以前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蔡琰道。她的声音很轻,听着却很重。
“它有名字么?”
“屠龙匕。”
马云璐看了看这匕首,又看了看蔡琰。
我记起你了,文姬夫人。十三年前,十年前,我都见过你的……
“如果我说,我拿它杀过一头龙,将军会不会感到很惊讶?”蔡琰道。似乎想转移话题。
“既然有这个名字,自然有个来历吧。”
蔡琰没想到马云璐会这么说,愣了愣,微笑,把匕首放下:“那段时间我四处漂泊,朋友刚好有一对,便送我一把防身。这把匕首救过我好几次呢。”
马云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那年西域,她不止一次见过赵云使用这把匕首。
外面传来一阵喧嚣,蔡琰听了听,站起身来:“云璐将军,董君和钟先生应该回来了,我们出去吧。”
跟着蔡琰又走出了后院,马云璐看到了进门的两个男子。很普通打扮的董祀,以及依旧一身黑袍的钟繇。与两人见过。
“云璐将军。”钟繇似是准备已久,“钟某有一样东西,想必能让将军喜欢,能否借一步说话?”
马云璐看着面前的钟繇。一身曦袍的他很是平静,不知眼里蕴藏着什么。
告别蔡琰之后,马云璐向马腾府上走去。她回头看了那间不大的宅子一眼,仍在回想着钟繇的话。
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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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一年,建安十三年的夏天很是炎热。许县的日子渐渐趋于平淡,似乎没有了刚来之时的压抑,在曹操调集军队准备南征之下,一切都很平静。马云璐依旧这么过着,白日给马腾送饭,除此之外便在屋里做自己的事,有时也会碰到蔡琰。从蔡琰那里马云璐倒见识了好多女儿家该做的东西,学也懒得去学,她只是觉得琐碎,不过好歹学会了怎么打扮。而且从十二岁那年就开始生疏的琴艺在蔡琰的指导下也渐渐回升了起来。蔡琰从未认识过马云璐,马云璐也没有说,所以那段回忆成了两人——或者是马云璐一人——保守的秘密。
这样也挺好。马云璐如是想着。
“呼……”马腾推开门,抹去额头汗珠,“好热。”
“回来了。”马云璐头也不回,“饭在屋里,自己去拿吧。”
天色已暝,气候仍热。马腾走到马云璐为他准备的饭菜前大快朵颐起来。
“父亲,曹操是要南下了么?”
“是。”马腾道,“这些天军队聚集,朝中文臣武将出入皇宫得频繁,就要南下了。”
“荆州……”马云璐若有所思。
“云璐,要不你去邺城看看休儿他们吧。”马腾道。
“哦?”
“自上次除夕,已有大半年没有和他们联络了,为父走不开,你去看看他们在邺城的情况吧。”
“嗯,明天我就去。”
“对了云璐。”马腾嘿嘿一笑,“叫休儿多带些雪梨来。”
“雪梨?”马云璐一愣,随即明白了,转过身直直地盯着马腾,“原来你是想吃上次除夕休儿带来的梨子了啊!”
面对马云璐突然提高八倍的声音,马腾哂笑着只顾吃饭。
“父亲倒是好悠闲,在曹操身边做着官还想着吃。”马云璐夺下马腾的碗,“要不要女儿去凉州带面食过来煮给你吃?”
“那倒不必了……”马腾见碗筷被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说让你去看看休儿他们嘛……”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雪梨啊!”马云璐哼了一声。
“云璐,好歹我也是你父亲,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么!”马腾见软吃不行,硬着头皮来硬的。
“好好好!”马云璐站起身来,“今晚女儿就快马加鞭去邺城给父亲带雪梨回来!”
“别生气啊云璐……”马腾道,“最近许县没什么事,天气又这么热,所以……”
“好了。”马云璐气消了,坐了下来,“休儿那梨子是哪里买的,我去就好了。他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忙,怎么为这点事麻烦休儿……”
“还是云璐疼人。”马腾露出胜利的笑容,“听休儿说……好像是常山真定……”
“什么?”马云璐一愣。
“没错,是真定的。”马腾道,“我记得前些天公子丕和司马懿路过,也提到了真定的雪梨。他们都喜欢吃。”
常山真定?马云璐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了,云璐?”马腾很奇怪马云璐的反应。
“父亲……”马云璐好一会儿才说道,“赵云他……就是真定人。”
“赵云?哪个赵云?”马腾疑惑地道,“噢记起了,那个十几年前救过你的少年?”
马云璐点点头,望向外面的夜色。马腾沉默了好久,也没说话。
“那云璐,你去真定一趟。”马腾低声道,“带上我马家的谢礼,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少年的家人。虽然他死了,但救命之恩马家定不会忘。”
马云璐撇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子龙他根本就没有死啊!他在那年跟我去了西域,去寻找一切真相,最后才回来……
子龙他……现在在哪里……
“父亲,你刚才说,公子丕也喜欢真定的梨?”
“嗯。”
马云璐转过头,表情很严肃。
从没有过的严肃。
“父亲,现在局势未变,你就要站队了么?”
“哦?”马腾一愣,“云璐,你是指……”
“公子丕,公子植。父亲,听女儿一句劝,别轻易沾上曹操家里的事。否则……”
马腾低下头去,沉思了好久。马云璐将碗筷放下,转身走出屋子,凝视着夜色。
钟繇啊,你们这是……逼我们马家选择么……
(《艺文类聚》卷八十六果部上:真定郡梨.甘若蜜.脆若浚.可以解烦饴。)
(然而并没有吃过……)
416.常山真定
山谷悠长,盘踞在峭壁上的树木遮蔽天日,日光透着缝隙洒下,空气中回荡着鸟鸣声。
“吁……”马云璐在幽长的山谷前勒住了马。
两边峭壁上有无数植被扎根,遮蔽了上方的一线天,只有丝缕阳光从树叶缝中透下。马云璐拍了拍马,一人一骑走在幽静的山谷之中。马蹄声达达,回荡在谷中,走到谷口回头,马云璐似乎看到了一道身影。白马银枪,落寞的背影。
小雁山么……马云璐拿出地图辨认着。过了山谷,就进入真定的管辖范围了。马云璐低喝一声“驾”,单骑向那边的小镇飞奔而去。
越过田野,马云璐看到一大片鸢尾花海。无边的蔚蓝如同海洋,随风舞动,空气中仿佛回荡着三个小孩的笑容。从未来过这里,马云璐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交错纠缠,她走的路,也是曾经他走的路。
马云璐将目光从花海移开,看着渐渐靠近的小镇,上面的字逐渐清晰。因是早晨,镇门口还没什么人,一片冷清。
走入这个小镇,马云璐停在了街口。她下了马,仔细看着真定的样子。干净的街角,整齐的矮木屋,小石桥,流经镇中的小河,还有城门口已垂下无数绿丝绦的柳树。
他说过不再回来,从此再不归乡。她看遍生生死死,却来到他的故乡。
真定,我来了。
从一头到另一头并没有花太多时间,马云璐却走了很久。真定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真定很大,各式房屋应有尽有。
那边开着一家酒店,马云璐并没有发现第二家开着的店铺。此时天色还早,很多人都还在梦乡罢。马云璐取下酒葫芦摇了摇,里面已经没有太多水了。
她是很少喝酒的。唯一的一次,是把军中的男儿全都撂倒,自己气定神闲地走出了营帐。
“客观里面请!”
刚进门,店小二便迎了上来。小二见马云璐拿着个酒葫芦,愣了愣:“这位女侠……是要酒么?”
“不,水就行了。”马云璐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吃的。”
“好勒,客官稍等。”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把早点端了上来。马云璐认真打量了这家店一番,比较小,能容纳四五桌的人罢。
沉思之间,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将马云璐拉回了现实。
“小二,有酒没?”
“有勒,客官是要……”店小二回头便愣了,“这位……女侠,也是要水?”
“要酒!都问了你有酒没了还多此一问。”
马云璐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个女子。她有着一张很是妖媚的脸,穿着古典的凤凰长裙,短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把包一甩丢在桌上。
“真是的,怎么来这么早,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女子回头四顾,看到了马云璐,又对店小二勾了勾手指。
“小哥,听说真定的梨不错,哪里卖的好吃一点?”
店小二把那女子要的酒端了上来,帕子搭在肩上:“客官这你就问对人了!要说真定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
“嘻嘻~”女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要说这雪梨,那可是我们真定一绝,街上随便哪一家都是极品。如果客官非要比个高低的话,那城南的赵家商队所卖的雪梨是最甜的了。”
“赵家?”女子嘻嘻笑着,“莫不是我那相好的?”
“姑娘家里姓赵?”店小二摇摇头,“赵家商队如今已不属赵家了。听说很多年前的领队姓赵,如今的商队已经交给那领队的兄弟了。生死兄弟嘛,便把名字给沿用下来了。”
“哦~”女子点点头,又喝下一口酒。
马云璐在酒店一隅听着。城南的雪梨最好吃是么……她拿起酒葫芦离开酒店,路过紫衣女子身边,眉头一动。
离魂宫?
离了酒店,马云璐向城南走去。穿过小石桥,她看到那边整齐的一排排木房。建筑群呈环形,中间留出好大的空地,大抵是为了作为交易场所吧。看得出来那里是商队聚集之处。夏日的早晨也逐渐热起来了,街上的店铺相继开门,人逐渐增多,那边的商队亦是如此。已经有好些人在开始往外搬运东西了。
走在集市之中,马云璐看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远处有一名大汉,周围的人都似乎听他的指令。马云璐走上前去。
“请问……这里是赵家商队么?”马云璐道。
那大汉脸上有着一道刀疤,但为人还算和气:“这里就是,姑娘,你是要买什么?”
“雪梨。”
“那边就有。”大汉把手一指。
“哦。”马云璐点点头,“还有……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叫赵云的人家?”
“哦?”大汉愣了愣,回头看向马云璐,“这位姑娘找他有事?”
“受人之托,有……有点事情。”
“哦!”大汉笑了笑,“赵家商队曾经的领队叫作赵阳,他的弟弟就叫赵云。不过现在赵云不在这里,他的家也没人住了。”
“家?”马云璐眨眨眼,“那个……我能去看看么?”
大汉停下了手上的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姑娘,你不是受人所托吧。你和子龙认识?”
“呃,我……”
“你不会是子龙家里的吧?”大汉道,“不然怎么要去看他住过的地方。”
“不是……”马云璐摇摇头,脸颊莫名的微红,“只是认识而已。”
“嗯。”大汉回头对着一个小女孩招手,“小玉,过来带这位客人去你子龙叔叔家里看看!”
“子龙叔叔?哪个叔叔?”
“你这死丫头。就是去年你叫哥哥的那位叔叔啊!”
跟着这个小女孩,马云璐到了一间小屋前。她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间屋子……一直留着么……马云璐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门。木门发出声响,她一眼便看到了正中的木桌。木桌边有个小板凳,只能够让马云璐一坐。她认真地环顾着这个屋子,看着这个储存了赵云稚嫩记忆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私逃学堂,调皮捣蛋,欢声笑语。
她走到里室,里面有一张小床和一张大床,床板上已经有一层灰了。那边有一个木柜,马云璐走到柜前凝视了好久,像是在和谁对视。她迟疑着伸出手,刚碰到柜门,木柜就开了。木柜一直都没有锁。
里面放着的是一张金色面具,面具之下是叠好的几件衣服。破损的黑色曦袍,黑色莲花只剩下了边缘,还有几件女式白衣。
从白狼山上下来之后,他就放下了曦的身份,开始专注于自己的道路。
子龙,如今的曦还存在着。只是……
马云璐合上柜门,走了出去。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她轻轻合上木门,又向那边的商队走去。
人渐渐多了,来这里买东西的也不少,喧嚣声不绝于耳。马云璐向卖雪梨的地方走去,远远地看见那名紫衣女子也在那里。她拿着个大口袋一个劲地往里塞,旁边的人都看傻了,她却一点不顾。
“这位女侠,买这么多……可不好提啊。”卖家好心提醒着。
“没事!”女子摆摆手,“路途遥远,解渴了好吃。少了的话就不够吃了。”
身边马云璐也走了过来。一个选得少,一个选得多,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紫衣女子装了满满一口袋,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偏头看马云璐这边,只装了几个。
“你装这么少?”女子疑惑地道,“看你也是一大早来的,这么远过来,只买这些么?”
“太多了,路上不好拿。”
“吃光不就行了!”女子一脸天经地义。
“……”马云璐无语。
两个买梨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都买好各自所需的了,二女离开集市,往小镇门口走去。
“你要往哪里走?”紫衣女子说道。
“南。”
“哦,我要往西,还以为能同路呢!”女子道,“同路的话倒可以请你喝酒。”
“你……要去哪?”马云璐眨眨眼,问道。
“到处游玩啊。”女子道,“我刚从辽东一路玩过来,接下来要去并州和西域。”
马云璐愣了愣。这女子是出来到处玩的?
“你一个人?”
“是啊!”女子拽了拽背后沉甸甸的口袋,“一个人自在,好解决。”
“那……”马云璐想起了这女子早上说的话,“你是不是还有个……相好的?”
“呃……”女子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噢!他不要我啦,所以我自己出来玩。”
不要你?马云璐一脸疑惑。两人路过早上时的酒店,往那里面看了一眼。
“他肯定是嫌我长得难看配不上他,所以才不要我。”
马云璐满脸黑线:“不是吧……”
“肯定是!”女子愤愤不平,“走的时候留都不留我就让我走了。哼,我也懒得去找他了,自己玩自己的。”
二女一路说着聊着便到了城镇门口。一个要回邺城,一个接着旅行,分道扬镳。马云璐骑上了马,对女子告别。
“后会有期。”女子摆摆手,“你叫什么?”
“马云璐。”马云璐勒住了缰绳,“你呢?”
“我叫樊淑!”
樊淑头也不回地往西走了,只是把手举起狠狠地对后面的马云璐挥了挥,开始继续她一个人的旅程。
417.南北动乱
“沙漠里怎么会有泥鳅……”樊淑拿着地图,自言自语。
对于整个并州来说,这片沙漠并不算大,尤其是比起曾经的胡秋大漠——虽然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绿原。不过为了穿行这片沙漠,樊淑也是做足了准备,别的不说,手上拿着的便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抢来的河套地区详细的情报图。
“什么抢,拿钱给他他不要,那我就只有动手了。”樊淑喃喃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她把上衣卷起,绕到胸前打了个结,裤腿也席卷到膝盖。大漠烈日炎炎,已经行走了好些日子,樊淑总算是看到天边的那一抹绿色。她拍了拍口袋,拿出最后一个梨子,擦了擦。
“最后一个了,吃掉你。”
或许方圆几十里之内的大漠就只有她一个人了罢。抬头望天,太阳西沉,大约已经是傍晚了。走出沙漠后是一片草原,间或有几条玉带穿梭其中,偶有小鱼跃出水面。
“还真有泥鳅。”樊淑最后一口吃掉梨子,抹抹嘴,“这里是……以前的胡秋大漠?”
她看着这片因月魂现世而被化为一片绿原的沙漠遗址。满眼翠绿,哪里还有半点黄沙?从地图上看,此处离金城郡还有好些距离,一个晚上怕是走不到了。樊淑四下望了望,走到一个小山包上坐下,包袱放下拿出干粮。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绿原与沙漠的交界处被夕阳染得橘红。樊淑双手抱膝望着那边的夕阳,好一阵子,吸气,大吼了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
樊淑躺在地上,笑嘻嘻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上空的云朵渐渐飘散,留下一片橘色的天空与她对视。想要再笑,却是没了力气。
“啊呀,相好的,有点想你了。”樊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向西边,“西域有什么好玩……”
话没说完,樊淑的表情渐渐凝固。她拿起地上的包袱缓缓站了起来,凝视着地平线上出现的一队旗子。天色向晚,有些冷了,她把衣服裤腿放下,向那边走去。
渐渐近了,她能看清那支浩大的队伍。清一色的骑兵,士卒多备弓箭弯刀,头顶毡帽,正向这边开来。左右看不到头,这支军队得有万余人!
“匈奴?”樊淑边走边看着,“搞什么鬼,打扰老娘睡觉。”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逆着军队走去。真是撞邪,之前刚进并州也看到一支匈奴队伍向东走,如今快到凉州了又来一支。真是命犯匈奴。
那些匈奴骑兵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一个女子,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竟然对这支军队看也不看就直接走了过来,从旁边穿过,一点也不害怕。前面的骑兵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子。她只是拽着自己的包袱,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往西走,一点也不想停留。
“看什么看。”樊淑愤愤地道,“没见过美女啊……”
好一会儿走过了这支队伍。匈奴军队也似乎无意停留,径直向东行去。樊淑停下回头看去,似乎在队伍里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
“曦?”樊淑喃喃着,“子龙不是金盆洗手了么,他们还在玩什么……”
“而且那个方向……是许县吧……”
樊淑没有过多停留,她又开始继续了自己的旅程。穿过并州,来到凉州,接下来就要去西域了,那里会有什么好玩的呢?
…………………………………………………………………………………………………………
“吁——”
马云璐在许县城门前勒住了马,在入城队伍后面等候着。去了真定之后她又去了邺城,马家其余的人在那里都还无事,她歇息了一天便又赶回了许县。中途听说了曹操南征刘表的事情,留守后方的军队倒是不多。
正是上午,许县街道还算热闹。酒店里喧嚣不觉,那边评书围着一大群人喝彩叫好,评书先生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店小二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马云璐倒没什么兴趣,牵着马只想快点走回去。
“龙魂枪神赵子龙单枪匹马杀入五十万大军之中,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
“好!!”
围观的人群全都沸腾了,马云璐回头。
子龙?
“话说那赵子龙真是神龙下凡,右手涯角枪,左手青釭剑,七进七出,无人可挡……”
是子龙。
马云璐停了下来,向评书走去。人群挤得不行,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想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四顾,好些人都激动不已,等着评书先生接下来的讲述。而评书人却故意调起了众人胃口,慢慢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半天才喝一口。
“小哥。”马云璐对店小二招了招手,“那位先生所说的赵子龙,是何等人物?”
“姑娘你不知道?”店小二道,“他是刘备手下一员勇将。此次曹丞相南征,在当阳长坂与刘备交兵,就是这个赵子龙七进七出于百万大军之间,曹丞相为之惊叹不已,称呼他为龙魂枪神。”
“他叫什么名字?”
“赵云,字子龙。听说是常山真定人。”
错不了了,就是子龙。马云璐低下头沉思着。
子龙他……现在在刘备手下,也就是在荆州。马云璐不知道那年分别后赵云是经历了什么最后投奔了刘备,也不知道如今的赵云是否还记得自己。她只知道,赵云如今在荆州,而且已扬名天下,还被称为……
“好!!”耳边人群的叫好声此起彼伏,马云璐笑了。
从未笑过的她笑了。控制不住的笑,她握紧了拳头,全身都在颤抖,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笑了。建安十三年的这个秋天,她从评书先生的口中听到了赵云的消息。
“小二!!”马云璐一拍桌子,喝道。
“来坛酒!!”
………………………………………………………………………………
回到屋里已是傍晚,马云璐推门,把东西放好,坐下,仍回想着评书先生讲的内容。天马行空,那位先生满口胡诌了赵云的身世,什么灯笼星下凡云云,马云璐只是听着,一边喝酒一边听着。
那边门响了,马云璐起身,是马腾回来了。
“父亲。”
马腾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女儿脸上的欣喜。他皱着眉头,似有心事。见马腾如此,马云璐把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问道:“父亲,你怎么了?”
“云璐……”马腾叹了口气。他走到堂中,正对着墙上挂着的地图,盯着荆州。
“听说了么,曹操南征,刘备孙权联合,于赤壁决战。曹操败了。”
败了?马云璐一愣。
“今日早晨消息才传到许县。而且,在宫内还流传着另外一条消息……”马腾缓缓坐下,抚着额头。
“什么消息?”
“曹操他……死了……”
418.四面楚歌
雍州,冯翊郡,洛川。
韦端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绿原。正是清晨,到处都是一片静谧,天空蔚蓝万里无云,风平浪静的模样。
韦端似乎在等什么。他一身黑色长袍,袍边的黑莲随风舞动。他只是盯着地平线,伫立不动,静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天那边出现一队旗子,随即蔓延过来一片黑潮。无边无际的军队向洛川飞奔而来,匈奴骑兵高喊着杀声,震天动地。韦端看着这场景,好久好久,才露出一丝笑容。
“终于……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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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许县皇宫,汉献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这个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传令。
“何事?”
“启禀陛下,自雍州并州突然出现无数匈奴骑兵向我进犯,司州一路边防大开,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联合北匈奴残部,十余万之众杀向我许县来了!”
汉献帝并没有表情变化,他又缓缓拿起折子,一页一页地翻着,最后对传令摆摆手:“好。下去吧。”
“陛下?”
“朕知道了。”
传令不解,但依旧退下。传令走后不久,在宫内内侧,伏完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陛下,其余诸侯都已经有了明确答复。”伏完道,“只是,西凉马家依旧没有消息。”
“哦。”汉献帝道,“卫尉和那云璐将军都是谨慎的人吧。局势不明,从不做选择。”
“不过……”
汉献帝说着便从龙椅上站起,转过身面对着偌大的皇宫,扶着龙椅,抬头,长叹道:
“朕居于此位十三年,如今终于能做一次……真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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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璐没有说话。借着屋内的烛火,她看着桌对面的钟繇。
“云璐将军,我所说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桌上是一张地图。一张标注了许县周围各个势力的地图。
“你们所忠的,是汉?”马云璐道。钟繇没有回答,默认。
她沉默了很久。
“我认识一个曦的人,他曾经告诉过我曦的来历。”马云璐道,“但你们……”
“暗夜金焰么。”钟繇道,马云璐点头。
“那是过去了,云璐将军。”钟繇铺开地图,“现在局势已明,该你们做出选择了。”
“受献帝所托,司马懿带领着曦在曹操南征之际已去了并、雍两州,联合被曹氏镇压的匈奴已杀向许县。曹操赤壁大败,孙刘联军穷追不舍,献帝以救援曹操之名已经将李通、乐进、满宠、徐晃等将派到了江陵。刘备手下的关羽张飞及孙权手下的周瑜已经和他们交兵,半月之内撤不回来。”
“你还在想什么呢,云璐将军?”
马云璐缓缓道:“我想起了董卓。”
“呵,云璐将军。”钟繇笑道,“这一次不是入京勤王,而是鹬蚌相争。”
马云璐看着那张图。将匈奴势力卷入,与曹氏西方军队厮杀。将孙刘两家卷入,与曹氏正面军队厮杀,自己在后方坐收渔翁之利。汉献帝一直在等着如今的机会吧。赤壁惨败,曹操生死不明,京城的曹将很容易就被献帝蒙蔽眼睛。曹氏主力已经去了江陵,两方无论胜负,获利的都是献帝……
四面楚歌。马云璐想到这四个字。
如今的曹氏政权,外有匈奴及孙刘,内有献帝,诸将不明消息。许县如今还算安稳,但很快就会有军队杀入,那个时候……
“钟先生。”马云璐开口道。
“我们马家,只忠于自己的职责。这些事,女子一概不懂。”
马云璐站起身,抱拳告辞,推门而出。临走之时,钟繇的声音传来。
“云璐将军,从踏入许县的时候起,就没有中立这个选择。钟某恭候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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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曹操于赤壁惨败。在汉献帝的幕后操作下,昔日臣服于其的势力纷纷起兵,以南北匈奴最为浩大。匈奴很快突破了司州防线,直杀奔向豫州许县。而荆州战场上,以曹仁为主力的五名曹营大将被关羽牵制,孙刘联军攻势过猛,损伤惨重。
在这个紧要关头,留守许县的曹将群龙无首。在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有了同一个念头:
如果主公真的出事,那我们……是保住公子丕,还是……公子植?
419.许县政变
皇宫西门,,马腾桌上的文书散落一地。
“全部都乱了。”马腾喃喃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马云璐俯身拾起文书,扫视着内容。
三日,南匈奴呼厨泉攻进豫州,离许县不足三十里。
四日,典军校尉夏侯渊自汝南起兵攻向许县,军中举白旗,呼喊着誓杀公子丕为主公报仇。
五日,曹氏内部彻底分裂,保公子植的与保公子丕的兵戎相见,就在这个国都。
今日,以司马懿为首的曦带领匈奴军队击溃了许县附近的曹军。士卒涌入城中,国都混乱不堪,匈奴入城只在朝夕。
马云璐收起这些文书,望向外面。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城内人心惶惶,皇宫禁卫已逃去大半,唯有马腾及少数人依旧留在宫门,执行着卫尉该做的事。
“献帝这是在引狼入室啊……”马云璐喃喃着,“引来匈奴与诸侯,又散布谣言挑起曹将与两位公子的矛盾……”
“鹬蚌相争么。”马腾站起来,看着窗外阴暗的天色,“许县一出事,附近的曹氏军队全都会赶回来厮杀。两方相争必有一死,献帝又拉拢了那么多势力,无论结果如何,获利的都是皇室。”
“父亲……”
“还好超儿没有贸然行动。”马腾望向西方,“如今之势,该当如何……”
“卫尉大人!”
禁卫的呼喊打断了马腾的思考。他脸上沾着血迹,径直地跑来。
“匈奴与曹兵都入城来了,就在外面杀起来了!!”
“什么?!”马腾一惊,“赶快关上皇门!云璐,随我去看!”
父女二人上了皇城楼上。眼下的许县已是一片混乱,街道上充满着杀来杀去的士兵,血肉横飞,杀声不绝。其它城门的方向也相继立起了无数军旗,匈奴、被献帝联合的诸侯军队、曹氏三方军队都向许县赶了过来,就在皇城外短兵相接。
“这……”马云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就在当今大汉的国都前,这片皇城已变成了战场。战马倒了一地,血流成河,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骑兵队伍涌来。留守许县的曹军明显抵挡不住,很快便被尽数砍死。三方的队伍渐渐向皇城靠了过来,城门上只有马腾父女二人。
“卫尉大人!”城下一骑飞奔而来,“我等奉皇旨讨贼,还请将皇门打开,让我等入城!”
马腾看着城下一片军队,手在微微颤抖。
军队中罗盖之下的人应该便是匈奴单于呼厨泉了,在他后面有着两个曦打扮的人,一是司马懿,一是韦端。而另一边,诸侯众将也在等候着马腾的答复。看着这一切,马腾终于明白了前日钟繇所说。他嘴角抽动着,似乎是要做什么决定。
“父亲!”马云璐急忙扯住马腾的手,低声道,“父亲可要三思啊!”
“云璐,如今之势,能怎么思……”马腾道。
“名义为讨贼,可看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来勤王的么?”马云璐低声喝道,“父亲难道忘了董卓……”
“我知道,云璐。”马腾道,“可是如今不容不做选择了。我们没法中立,知道么……”
曹操败局已定,匈奴损伤惨重,诸侯军力疲惫,献帝是最大的胜者。北方又要乱了,如若不开门,留守在邺城的马家五十余口该如何?马家以后……
“卫尉大人!”城下传令吼道,“何故迟疑?!难道大人想要助曹为虐?如若如此,那我等可就攻入城来了!”
下方军队渐渐靠拢,已有开战之势。马腾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传我命令。”马腾道,一边的禁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嗖!!”
马腾开门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只听到一阵破空响,一支飞箭自城上射出,端端插在传令的马蹄前。坐骑受惊,传令从马上跌下,摔了个满目金星。
“云璐?”马腾一愣。另一边的马云璐搭弓拉箭,立在城墙之上,对着楼下万千大军。
“卫尉大人,你如此做,可是表明立场了?!”
局势被马云璐一箭射穿,下方也不再有了耐心,拔出武器就要开攻。
“城下大汉子民,我只问一句。”马云璐喝道。
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你们脚下站着的,是什么地方?!”
马腾在一旁,军队在楼下,听着马云璐的喝问,都愣住了。
“许县这座皇城,到底承载了什么?!”
声音之大,竟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下方的司马懿抬起头,注意到了那名女将。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是大汉四百余年的国运与命脉!”马云璐喝道,“汉室之兴,国以富强,大汉子民得以安居乐业。昔日桓灵,汉室衰落,狼心狗肺之徒挟持汉帝,民不聊生。国之乱,民之殃。数载辗转,奸臣以权谋私,陷百姓于水深火热!”
“哪位士卒,不是被逼得战场浴血?哪位兄弟,不是被逼得兵戎相见?!”
满城死寂。城上的马腾与禁卫,城下的诸侯与军队,竟然都低下了头去。
三言两语,军队已无战心!!
“那个女人……在玩弄权术?!”韦端愣住了,“一介女流,竟懂政权,下层士卒被奴役长了,只会听从她的只言片语……”
局势已变矣!以汉室之威来压制奴性,那个女人……
“诸位儿郎,我马云璐只问一句!”
“你们是否将以手中之长戈,将家园毁于战火,将大汉毁于一旦?!”
彻底的死寂。马腾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向城下看去,前排的士兵竟然放下武器,抱头跪倒痛哭起来。马云璐立在城墙之上,握住弓箭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一刻,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有向城上的她下跪的念头!
“说得好!”
皇城之上,传出一道爽朗的笑声,随即,在后面走上来一群人。马腾和马云璐并未料到,急忙回头。被搀扶上来的是汉献帝,而在汉献帝旁边的人……
曹操!!
汉献帝的神情复杂,曹操却是满脸笑意。他直接走向马腾与马云璐:“马氏父女均是国之忠臣,让曹某敬佩!”
“见过陛下,丞相。”
马腾与马云璐压下内心震惊,急忙行礼。曹操说笑着,带着献帝走过两人,到了城墙前。马腾回头看去,看向那个据说已经死了的曹操,那道背影让马腾产生一阵寒意。
天呐,我差点让马家遭受了灭顶之灾!
城下军队见曹操突然出现,诸侯及匈奴都慌了神,短暂的骚乱后,又整顿队伍。
“曹贼,你挟制天子,罪不可赦!如今我等要为大汉除贼!”
“贼?”曹操哈哈大笑,“我只看到许县在你们的军队之下变为一片废墟!如今天子在此,臣曹操想请天子来评,究竟谁才是贼?!”
汉献帝在一边,龙袍之下的身体微微颤抖,好久都没有说话。城下诸侯见状,就要攻城,不料城外杀声震天,无数军队又围拢了过来。当先军旗,上书“夏侯”,是汝南的夏侯渊!
继夏侯渊之后,又有无数曹军涌来,将皇城连着诸侯军队团团围住。那些都是之前曹操内部分裂出去的部队!在城楼上,曹丕与曹植立在曹操两边,哪里有权利争夺的样子!
“陛下!”曹操以手护目,望向天空,“臣曹操今日为你除贼!”
曹军二话不说就杀向了勤王的军队。匈奴单于呼厨泉见状就要撤退,只觉右肩一凉,一把银色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手臂,回头看去,一头银发的司马懿面若冰霜。
“叛军首领,已拿下。”司马懿道。
就在皇城面前,在汉献帝面前,被汉献帝联合的军队遭到曹操的剿杀,惨叫不绝。曹操回头,看到马腾父女。
“马腾将军,今日忠心护主一举义贯金石,他日曹某必定上表天子,表马家为大汉所做之贡献。”
“谢丞相。”
马腾与马云璐行礼。马腾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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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曹操于赤壁惨败,退到南郡。他假传消息,声称自己已死,安排部将假意内讧,联合曦诱出了在暗处不臣服于他的势力,于皇城门前一举剿杀了汉献帝的左膀右臂。至此,曹氏政权彻底稳固。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被生擒,被曹操囚禁在许县,匈奴彻底告别了单于时代。
在这场动-乱之中,钟繇试探了无数势力。表明与汉献帝站队的势力后来都遭到了曹操的打压和灭族,唯有西凉马家因为马云璐最后的选择而毫发无损。
政变之后的那天下午,马云璐回到屋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昼夜,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家门。
420.江南四郡
马云璐病了。
自许县政变那天后就病卧在床,终日不言一语,不知在想什么。政变之后的许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真正的平静。马腾因那日未开皇门而再次受赏,马云璐也因为那一番说辞被赐予皇礼,马家似乎暂时没了忧虑。
可是马云璐却虚弱得话都说不出口。她只是盯着被单一角,沉思着什么,终日眉头紧锁。见女儿如此,马腾暗暗心急,请了好些大夫来看,答复都是马云璐并没有身体上的疾病。
心病难治。
已是夜晚,马腾看着还亮着灯的马云璐的房间,叹了口气,把熬好的粥端了进去。
里面依旧是老样子,马云璐靠着床坐着,抬头看了马腾一眼,又将目光移开。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云璐,吃点东西吧。”马腾把饭放在桌上,劝道,“今天你只吃了那一点,这样下去……”
马云璐依旧沉默着。这让马腾想起了她小时候,难过了从来不哭出声,只是一个人憋着,从不感染别人。有时候马腾看到自己女儿独自待在庭院一角,很是心疼。
“云璐,在想什么,给父亲说说,好么?”
马腾搭了把椅子坐在马云璐床边,整理着她略显凌乱的头发。
“你三岁那年,环儿便去世了,从小丧母,跟着父亲在军中磨练。”马腾笑了笑,道,“见你在沙场杀敌,我都会想,为什么我家云璐不是个男儿。要是个男儿,一定能威震一方,足以显耀于世。”
“有时候见到其余家的姑娘琴棋书画,想到我的女儿却是刀光血影,父亲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云璐,超儿他们已经成熟,父亲唯一的担忧是你。你要是哪里不好,父亲也会难过……”
“父亲。”马云璐撑着额头,终于开口。
声音虚弱得只有马腾能听到。
“云璐。”马腾长出一口气,“这些天你想了什么,告诉父亲,好么?”
马云璐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神色略显憔悴。
“父亲……何为大汉,大汉何为?”
马腾一愣。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治与乱交替,谁也不能永恒,为何还会有人去刻意追求两种暂时的局面?”马云璐说着,要把她想的全说出来。
“为何乱天下便是贼,治天下便是忠?勤王的忠臣乱了大汉,而被呼为国-贼的曹操治了大汉,其中缘由何在?”
“为何要用鲜血与生命去换取暂时的心安?国富则-民强,国祸则-民殃,为何士卒总会让诸侯奴役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是忠臣毁掉了汉室,而国-贼结束了战争?!”
问到最后,马云璐眼角溢出了泪水。
是悲伤么?
必然不是。
是迷茫。
马云璐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迷茫过。许县政变那天,她迫于局势,她不想让马家卷入任何一个势力队伍,这才立在万军之前,以权术玩弄人心。可是后来变了,她亲眼看见城楼下的士兵被曹操无情地剿杀,血肉横飞,宛如冲不破囚笼的飞鸟。她已历经百战,从没有过当时那种震惊。
为何……治与乱,都要这么多无辜的鲜血?
为何……忠臣与逆贼,都能毫不怜惜地牺牲士卒的生命?
为何……国家的道路,都建立在无数皑皑白骨之上?
告诉我,为什么啊……
马腾在一边静静地听着马云璐的话。马云璐的话他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他身为一方诸侯都没想过,马云璐一个女子却想了这么多。
女儿身,却有着这么复杂的心思。
“云璐,这些问题,为父……”马腾道,“不知道……”
马云璐早已料到。她并不想得到什么解答,只是想找个人问。只是想问。
“你总有一天会遇到能回答你的人的。而那个人,就是你的归宿。”马腾笑了笑。
看来,真的不能把女儿当成一般的女子来看了。
马云璐愣了愣,沉默片刻,摇摇头:“我……还不想……”
“有心上人了?”马腾道,“你可从来不给为父说这些。”
马云璐又沉默片刻,点点头。
“能告诉父亲么?”马腾道。
好一阵子,马云璐低下头,声音依旧很轻:“他叫赵云。”
“那个枪神?”马腾有些意料未及,“前些天刚好在街边评书听到……”
“是。”马云璐道,“父亲,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他没有死,群英会那年跟我去了西域,所以……”
“怪不得。”马腾释然,笑了,“我就一直奇怪你那年去哪了,原来是这样……”
“那,你觉得他能回答你的问题么?”
听到马腾此问,马云璐动了动手指。好一会儿,轻声道:“我相信他。”
马腾拍拍马云璐的头:“那这件事,父亲就听你的了。”
“嗯。”
“把饭吃了,打起精神来,能做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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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内,钟繇正拿着一份册子给曹操递上。
“丞相,这是这次所有牵连到的势力。”
借着烛火,曹操看了一下名单。很多人。
“赤壁败了,这里却胜了。一得一失吧。”曹操望着地图,叹了口气。
“丞相,西凉马家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明立场,您看……”
“先放着吧。”曹操道,“他们还并没有妨碍到我们。马家那个女将很是厉害啊,局势不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表明立场。”
曹操说着,抬起头看着地图,目光聚集在了荆州。
“赤壁之败,倒是可惜了一次大好机会,让孙刘两家捡了便宜。”
“丞相,我听说,刘备手下关羽正和徐晃等五位将军在江陵胶着,周瑜正在攻打南郡……”
“那刘备本人去哪了?”
“刘备自己带着大将赵YN下渡江,攻取江南四郡了。”
曹操将目光移到荆州南部,笑了。
“随他吧。刘备壮大,该担忧的不是我们,而是孙权啊……”
421.从平江南
荆州,沙羡。
数十条船开来,停靠在岸,军队竖起旗子,士卒下船。赵云整理好了自己这边,向刘备方向走去。
“主公。”赵云抱拳,“诸事已毕。”
“嗯。”刘备点点头,“我们走吧,子龙。”
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马不停蹄,攻取南郡。刘备派关羽绝北道,派张飞协助周瑜,自己按照诸葛亮的计策,带领赵云离开南郡战场南渡长江,将矛头瞄准了荆州南部四郡。
过了长江一路南行,会先后经过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刘备与赵云领兵渡江,片刻也不停息,便先往最近的武陵而去。行不到片刻,从山峦间出现一支队伍,有六七百人,直奔刘备而来。赵云纵马拦在前面,随从军士严阵以待。
“来者是刘皇叔否?”当先那将勒马停下,下马便拜。
赵云见来者似乎并无恶意,示意千名随从收回武器:“你是何人?”
“在下霍峻,本刘荆州手下将领。刘荆州病笃后,在下领兵欲来投奔皇叔,无奈被曹操大军阻断去路,只得徘徊在此。如今手下来报有打着赵云将军旗号的部队经过,特来投奔!”
赵云回头,刘备从一干军中走出,下马扶起霍峻:“在下便是刘备,将军来投,备荣幸之至。”
还没到武陵,中途便来了霍峻投奔,六七百人加入赵云队下,继续南行。到了武陵城下,太守金旋大开城门,亲自来迎接刘备队伍。刘备兵不血刃地拿到了武陵郡。
武陵太守金旋对刘备似乎很是崇敬,客客气气地招待了这群人,又把各种账簿册子交给了刘备,表示愿意归降。从账本上的数据来看,武陵郡还算殷实,百姓生活较为安定,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刘备好言抚恤了金旋,仍让他领太守以安定其心,随即再巡抚百姓。听闻刘备前来,百姓都来围观。这些都得益于刘备之前在荆州数年所采取的安抚人心的策略。
见武陵已定,赵云领命出城,与外面的张著霍峻会合,准备把剩下的兵马带入城内。
“将军。”张著和霍峻都赶了过来。
“你们怎么了?”赵云发现两人都有些气喘,似是经过一番追赶。
张著道:“在你随主公入城之间,有一骑不明人士在外打探我军。我与霍峻二人先后追赶,却是追他不上,恐来者不善便没有深入追杀。”
“一骑远观我军?”赵云回头望向远处。武陵城下一片平原,唯有那边树林后是起伏的山峦。
说话间,赵云看到远处林中又探出一人,张著表示就是那人。那骑与赵云部队拉开一定距离便不再前行,似是在观察什么。
赵云拍马便上:“我去拿他,你们留在这里!”
远处那不名单骑见赵云飞奔过来,急忙退入林中,不料赵云马快,顷刻间追到身后,连人带马纵跃,落在那人前面。电光火石间,赵云挑飞那人的长矛,涯角枪已对准其喉咙。
“尔是何方细作,敢来刺探我军!”赵云喝问。
那人翻身下马,生怕赵云一枪挑死他:“将军且慢动手!我不是细作!”
“三番五次远观我军,却是为何!”赵云喝道。
那人行了个礼,答道:“某乃庐江雷绪,本是袁术手下一偏将,袁术称帝后我与好友陈兰带兵离开,一直在庐江一带盘踞为王。前些日听说刘皇叔在此,想率众投奔,又怕消息不真让众兄弟白跑一趟,所以先带了五千人来这里打探。今日听说一白马将军率队来到武陵,疑是皇叔人马,便来观望,不料被将军生擒……”
庐江雷绪么……赵云收回了涯角,下马安抚:“某乃赵云,主公如今正在武陵城内,你可随我前去。”
“可是长坂七进七出的赵将军?!”雷绪惊愕,“能败在将军手下,也是三生有幸!”
“走吧。”赵云拉起雷绪,雷绪急忙道:“赵将军,且容我把弟兄们都带过来。皇叔在此,我等弟兄终得明主。”
“雷将军共多少人马?”赵云问道。
“在这里只有五千,在老家还有一万五千军士和三万家属……”
五万人口!赵云有些吃惊。先是霍峻,再是雷绪,两方投奔,刘备军实力突飞猛涨……
赵云带着雷绪部队,和自己部队会合后入城见到刘备。听说雷绪来到,刘备没有准备,但很快便安抚雷绪。任先前的霍峻为中郎将,雷绪为偏将军。雷绪感激涕零,留下这支队伍,即刻返回老家招呼其余人去了。刚到武陵便得了近六千的人马,刘备也开始思考起平定其余三郡的路线来。
在武陵住下,傍晚时分,刘备召了赵云过来。
“子龙,我要变一下行军路线。”刘备指着地图,赵云认真听着。
“如今有了霍峻和雷绪两人加入,此次南下我军队伍强势。二弟三弟正在南郡前线奋战,军师公子还在坚守后方,我们要加快速度才行。”
“主公有何计划?”赵云问道。
“从明日起,你我分兵。你率七千兵马,与霍峻一起南下,招降零陵和桂阳二郡。我在这里,先修书与长沙太守一封,如其肯降便降,如其不降便战。”
“兵分两路么……”赵云道,“如此一来,倒能把时间缩短一半。”
“领命。”
第二日,赵云领着霍峻及七千兵马与刘备分兵,直取荆州南面二郡。霍峻新降,此人也是骁勇,赵云行军途中遇到好几拨劫匪,都被霍峻杀散。
“荆南山匪势力有多大,竟敢袭击兵马?”赵云有些不解。走在路上,他们已经遇到五六拨土匪,看样子他们势力不弱。
霍峻道:“赵将军,我本是南郡人士,对荆南势力算是有些了解。”
“这些山匪和富商恶霸官兵联合在一起,极其复杂,靠北的武陵和长沙还好一点,零陵郡就不怎么行了,桂阳郡更是如此。”
赵云眉头一皱:“官匪恶霸串通一气?”
霍峻点头:“刘荆州在时对这里的局势也是头疼,如今没了管辖,这里更是不妙。官兵压榨百姓,匪徒抢劫,导致这里臭名昭著。”
零陵和桂阳位于荆州最南面,疏于管辖也是应该的,只是赵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看来这两个郡不光是要打下来啊,而且霍峻所说桂阳是这四个郡最严重的地方……
“难不成这些人的头子在那里?”赵云沉思之间,已快到零陵。招降零陵没有花太多功夫,零陵太守刘度见是赵云率七千人马而来,立马投降。赵云和张著赵累霍峻一合计,决定留下霍峻和赵累在零陵,派人给刘备送去书信,自己和张著便又启程向了桂阳。
留了四千军在零陵,赵云领着剩下的三千一路奔驰,南面的桂阳城映入眼帘。
桂阳郡位于荆州最南,土地辽阔,地广人稀,南面一望无际的山脉之中还住着各种蛮荒部落。自古以来,远离统治的这里便少有人往,历任当朝统治者都是让其自生自灭。直到汉高祖时期,这里才置桂阳郡,算是有了正式的管辖。
赵云领军来到城下,桂阳太守赵范早已出城相迎。赵范是个矮胖矮胖的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哎呀呀,没想到是赵云将军亲自前来,范某诚惶诚恐之至。”赵范急忙行礼。
赵云下马:“太守言重。愿降我主否?”
“皇叔信义著于四海,将军威名遍布天下,我如何不降?”赵范把路一让,“赵将军,进城吧。”
赵云也不客气。为了不惊扰百姓先让张著领兵在外,自己随赵范进城再安排具体事宜。跟着赵范来到了太守府,宴席已经备好,赵云入座。
看着一桌酒肉,赵云却是皱眉。刚才进城,沿着桂阳街道行走,他发现四周民房都很破败,百姓闭户未出,一路上除了赵范的人赵云竟没看到其余人。仅凭那一点,赵云断定,桂阳这地儿够贫瘠!
“将军,桂阳地贫,只有这些招待,还望勿嫌弃。”赵范道。
赵云看着一桌酒菜,没有动筷子。
“太守大人,我有一事不解。”赵云道。
“将军请问。”
“刚才进城为何没见到百姓?”赵云道,“适才见街道破败,桂阳贫瘠,我却是不敢享受这番待遇。”
赵范打着哈哈:“赵将军多虑了,这些都出自范某府上,与百姓无关。”
赵云正要问,赵范话锋一转:“听闻将军是常山人士,可真?”
赵云只好答道:“当真。”
“太好了。”赵范笑道,“范某祖籍也是常山真定人。将军姓赵,我也姓赵,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赵云默然。
“实不相瞒,将军。”赵范眼皮一沓,语气一沉,泪就掉下来,“看到将军,我想起了前些天才逝去的哥哥……”
赵云认真打量了一下赵范。他那样子有四十多岁,矮胖身材,那他的哥哥……
我可不觉得我像你哥哥……赵云想是这么想,话可不敢怎么说,只好安慰着“哭”起来的赵范。
“若将军不嫌弃,你我二人就是兄弟了。”赵范把泪一抹,眼泪汪汪地看着赵云。
赵云端起酒杯回应着赵范的话。如今刚得了桂阳,需要先安抚人心,这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赵云沉思,赵范却是不管,把酒一喝便当赵云答应了。
“将军,实不相瞒,我哥哥命苦,刚一成亲便去世,留下孤苦伶仃的大嫂。”赵范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接下来赵范花了大量语言在描述他大嫂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倾国,赵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又不好打断,只得边抿酒边应着。赵范说着说着便要让他那个嫂嫂出来给赵云敬酒,赵云一惊急忙站起身推辞,说此事不妥万万不可,赵范说一家人没两家亲,妥得很妥得很,这般揉揉捏捏着,那位倾国的大嫂从后屋走了出来。
面前是穿着紫衣的女子,她依旧是短发,经过一番打扮却是担得上“国色”二字。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嫂,而是个妙龄女子!她拿着酒壶,走到赵云面前,轻轻一笑。
赵云此刻如遭重击,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盯着面前女子的脸,手都在颤抖。赵范见赵云如此,还以为赵云被女子的姿色所吸引,在一边阴阴笑着。
好久好久,赵云才涌动着喉咙,挤出那句话。
“怎么……会是你?”
422.还不是你
酒杯溢满,洒了些许出去。面前的樊淑背对赵范,用指尖点酒,随即赵云看到,木桌随着樊淑手指的划动出现了一道痕迹。
“有埋伏么……”赵云迅速从和樊淑相遇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自己进入这里,一路上并没有感应到有刀斧手的存在,而如今樊淑告诉自己这里有埋伏,那就只能是什么机关了……
赵云看着面前的樊淑。自白狼山一别,已有近两年时光,樊淑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但依旧是那般模样。她手上还戴着当初赵云送给她的手链,如今虽是另一番打扮,但却掩盖不过当初的气息。
赵云没来得及想樊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一边的赵范倒开口了。
“将军,我曾劝嫂嫂改嫁,但嫂嫂却说,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双全,名闻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仪出众;第三,要姓赵。”
赵范又道:“你说天下之事哪有这般凑巧的,这三事将军都符合。若不嫌家嫂貌相,愿陪家资与将军为妻,结累世之亲,如何?”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整个过程赵云一直看着樊淑,赵范自然不知道两人曾经有何渊源,只道赵云被樊淑姿色吸引,所以才说出此话。赵范此话一出,樊淑脸颊红了红,低了头去。赵云把目光移开,迎上赵范的谄笑。
“呵,刚才你既然把我当兄弟,汝兄便是我兄。”赵云道,“若是让你娶你的嫂嫂,你可愿意?”
听到赵云的冷笑,赵范一愣,正要说什么解释,赵云又走了过来。
“而且,设宴在此,为何要埋伏机关?”赵云步步紧逼,赵范急忙退到堂中。
糟了,被他发现了!赵范暗暗心急,他不知道赵云是怎么得知太守府已经是机关重重的,但看赵云现在的模样,已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之意。赵范看着下方两人,樊淑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反而站在了赵云的一边。
“原来如此……”赵范呵呵笑道,“你们是认识的……我失算了……”
赵云和樊淑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那你们就都死在这里吧!”赵范把手按在墙上,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整个太守府轰鸣大作!赵范身后那面墙翻转,将他带到外面。太守府四周无数铁墙升起,把赵云二人困死在里面。又是震耳的轰鸣声,前后左右的铁墙开始向中间挤压,要把二人压成粉末!
面对不断崩塌的太守府,赵云管也不管,倒是偏头看向樊淑。
“看我干什么?”樊淑挠挠头,“你不去抓他?”
“抓他干什么?”赵云耸耸肩,“他还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樊淑笑了笑,赵云又问:“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呗。”
“找我?”赵云疑惑,“找我怎么找到桂阳来了?还成了别人大嫂?”
“迷路呗。”樊淑道,赵云一脸黑线。
四周铁墙越来越近,木桌被挤压成粉屑,到处都坍塌着。两人却是一问一答地聊着,丝毫没管走掉的赵范和逼近的铁墙。
“算了,这事情说来话就有点长。”樊淑摆摆手,“出去再好好给你说说。”
赵云点头,面向铁墙。数股真气拔地而起,弥漫的气息和铁墙相撞,震耳炸鸣,逼近的铁墙顿时凹陷了下去!
“哎呀呀,别那么暴力,会吓坏小孩子的。”樊淑伸出手,拉起赵云,“我带你出去好了。”
樊淑话落,太守府内紫光闪耀,两人眨眼间消失。在桂阳城墙上,紫色妖姬图案闪现,两人稳稳落在地面。
“好久没看到飞轮互转了。”赵云回头俯瞰整个桂阳城。
“想我了呀?”樊淑靠在女墙上。
赵云又是满头黑线,面向城外:“一会儿再说吧。我先把这事处理完。”
说着赵云飞身跃下城墙,樊淑紧随其后。两人和张著在外的部队会合,见赵云回来时身后多了个女子,张著还一脸诧异:将军办事也太快了吧!他正要问,却见赵云一脸严肃,又把话咽了下去。
“小张,整兵集合!”赵云上马喝道,“给我围住桂阳城!”
“诺!”
三千兵马动如雷霆,桂阳城外杀声震天。赵范麾下陈应、鲍信二人领兵抵抗,只一个照面便被赵云刺死。驱散桂阳守军,赵云部队撞开城门,长驱直入。赵范欲翻墙出城,被赵云抓了个正着,拿下后又安抚百姓,平息这一切,赵云即刻派人通报刘备与零陵的霍峻。
由于之前的太守正府已毁,赵云等人暂时驻扎在周围幸存的府邸里。赵范没料到赵云二人出去了,绑着过来时大叫饶命。赵云审问了几句,把桂阳郡的账簿册子全部找了出来,确认没有遗失,便吩咐手下把赵范押下去再做发落。天色已晚,赵云安顿好了人马,在临时太守府内翻着账簿文书。
背后一阵风动,赵云懒得回头,这肯定是飞轮互转。果然,樊淑从后面走了过来,见赵云正借着烛光看文书,一脸好奇。
“在看什么?”樊淑搭了把凳子坐下,托着下巴。
“桂阳郡近几年的收支琐碎。”
“哦。”樊淑似懂非懂,“如今你已是将军了啊……”
听到此话,赵云某根心弦被拨动,放下册子抬起头来:“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白狼山分别后,你说你要游历大陆啊。”
樊淑靠了过来:“对啊,白狼山分别后,你说你要去找刘备,我就到处玩了。”
“那怎么会在桂阳?”赵云不解。
“还不是你!”樊淑没好气地说。
赵云一脸无辜,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哎,从我们那天分别开始说吧。”樊淑道。
“我解散了离魂宫后,姐妹们各奔东西,我也就开始到处玩耍。”樊淑道,“先把幽州玩了个遍,再是跑到冀州吃好吃的,再跑到并州草原上看日出日落,又跑到凉州边塞,后来把心一横,又去了西域玩耍。”
“这么多地方啊。”赵云略有些吃惊。
“是啊,玩的都不知时间了,也不知疲倦。”樊淑道,“是到了西域一个叫作……鄯善的国家吧。你是不是到过那里?我听那里好些人都说,什么什么时候中原来了一男一女救了他们国家什么的。”
赵云点头:“十几年前我和云璐去过。”
樊淑“哦”了一声,继续说着:“后来在鄯善的一个酒馆里,遇到几个会说中原语的,他们在那里谈论中原局势,说什么曹操率五十万大军南下打荆州。我当时一想,你跟了刘备,刘备不是在荆州么!你恐怕有危险,于是我就中断了玩耍,跑去找你。”
“结果……”樊淑哼了一声,“你也太不让人省心——哦不对,你那主子刘备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赵云一脸躺枪的表情。
“我一路疾行,出了阳关后听说曹操刚开始南下,又加快了速度,到了司州,听说荆州刘琮投降了。到了新野,那里已经被曹操占据了,不知道你们去了哪。我又到了襄阳,刚好听说你长坂七进七出的事情。”
樊淑一脸开心:“那些人谈论你的事迹可激动了!我现在还记得那评书先生说着龙魂枪神赵子龙这七个字的表情,哈哈~”
“我又去了当阳长坂,结果你们早不在那了,跑到江陵四处打听也不清楚你们去了哪。后来我一想,曹操不是要和你们干架么?他们肯定知道你们在哪,所以我就闯入曹营抢地图。结果没想到被发现了!”
樊淑有些激动起来,赵云急忙端给她一杯茶。
“我抢了地图看都顾不上看就往南跑,后面曹军放也不放一直追我,直到把我赶出长江以南。我到了这边,又怕被追上,便一直逃,结果停下来抬头一看,已经逃到桂阳了。”
赵云已经被樊淑彻底折服了:这得多路痴才能跑到这里来啊!
“然后我再看看抢来的地图,结果发现你们在江夏,我当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是因为你!”樊淑愤懑地看着赵云,“从西域找你一路跑到桂阳,我把这几年攒下来用来玩耍的钱都用光了!”
没……钱……了……么……赵云已经说不出话了。以前在樊淑面前,他总是三两句被打回原型,更何况现在樊淑一连串说了这么多……
“然后不就是赵范他哥么。”樊淑平静了下来,“他哥一直没娶,又得了什么重病,当时正在到处寻找人,说是要找姑娘家冲喜。我一想,反正我没路费了,反正他哥得重病要死了,干脆我上好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赵云一脸匪夷所思:“所以……你是因为没路费才成了赵范大嫂?”
“还不是要找你。”樊淑没好气地说,“看到他哥病得只能成天躺在床上,我也不忍心拿了钱就跑,便出于同情照顾了他哥三四天。然后他哥就病死了,前天刚死。我帮着把后事料理好了,心想也算对得起他们了,就准备再去找你的,结果你就带兵过来了……”
得知了樊淑这件事的始末,赵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么樊淑,你嫁了进来,又拿了钱跑,不怕别人说闲话么……”赵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人说闲话和我有什么关系!”樊淑一脸天经地义,“我没路费了,又不能去偷,又不能去抢,不这样做还能怎样?而且我已经帮着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了,这些也能算是我的工钱吧!”
“再说了,没这些路费,我该怎么找你。”樊淑把嘴一撇,“别人我可管不着。我要是想走,还没人拦得住!”
“除你之外,普天之下还没人抓得住我!”
赵云被樊淑的逻辑驳斥得无言以对。樊淑所用的空间法术神出鬼没,除了赵云那能焚毁空间的龙炎外,还真没有克星。赵云也只是这么认为着,并没想到樊淑的另外一层意思。
樊淑说完了自己的遭遇,静了下来,赵云低头看着满桌公文,也不知说什么。
“你现在……是天下五杰了啊……”樊淑轻轻道,“真好呀。”
赵云没有说话。夜色已深,门外有风。
“樊淑,你在桂阳待了多久?”赵云问道。
“十来天吧。”
“这个黄彪是谁?”赵云指着册子上的名字。
“听说是桂阳最大的富商。”樊淑道,“其实就是个恶霸,连同官军土匪欺压百姓什么事都干过,前几天我看不顺眼还胖揍了他手下一群人一顿。”
赵云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册子。
“桂阳城内,官匪勾结,民不聊生。”赵云握紧了拳头,“这群人简直可恨!赵范连同他们徇私枉法贪污民税,怪不得桂阳会如此贫瘠。”
“你打算怎么办?”
“先等主公的答复。”赵云望向窗外,“我要告诉主公这里的事情。”
“一定要还百姓一个安宁的桂阳!”
423.湘南山匪
桂阳太守府内,一片安静,偶有叹息声。
紫色妖姬花纹凭空闪现,紫光闪耀,樊淑出现在后堂。她看见坐在桌案前一堆文书里的赵云。
“你还没休息啊?”樊淑道,“昨天就看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又看……”
赵云望了望外面,已是清晨。
“黄彪的势力有些庞大,遍布江南四郡。”赵云道,“临近的零陵,远处的长沙武陵都有他们的爪牙耳目。这十余年来,桂阳百姓不堪压榨纷纷外逃,都被和他一伙的山匪赶了回来。”
樊淑看到赵云桌上画着密密麻麻好几幅图。
“势力太深,得完全清除。”赵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如果只是杀还好办……主公还没答复,南郡战局不知如何,还得……”
赵云话没说完,外面跑来张著。张著见樊淑在里面,愣了愣,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就要走,被赵云叫住。
“何事,小张?”
张著行礼:“将军,前线传来情报,南郡战事已定,我军与江东联军大获全胜。如今江陵已被周瑜收复,关张陈三位将军已经退了回来,和主公汇合。”
“太好了!”赵云站了起来,“主公他们现在何处?”
“主公已收复长沙郡。此次南郡之战关将军表现神勇,独挡曹军五路大军,为此江东把南岸地让给我们,主公现在已于南岸地新建城池,名为公安,大家都在那里。”
赵云激动地搓了搓手,樊淑在一边听得不明所以。
“那荆南之事主公可有答复?”
“主公已表刘琦公子为荆州太守,原荆州数万部曲归顺。事情繁多,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张著道,“但在军师建议下,关将军已抵达长沙郡,主公来信说,零陵桂阳二军兵马暂由赵将军调遣,至多再过两天便有具体安排。”
“那主公可知桂阳郡如今情势?”
“主公和军师已仔细看了。”张著道,“他们说任由赵将军处理,需要调动周围郡县兵力的,执行便是。”
听着这些话,樊淑一头雾水,但是有一点她明白了:赵云现在可以调动两郡之兵来治理官匪勾结的事情!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赵云望着地图,“如今我军如此壮大,军务繁多也是正常的……”
见赵云自言自语,樊淑走上前:“喂喂喂,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啊。”
赵云这才回过神来,走回桌前,沉思片刻。
“黄彪说到底就是仰仗这些实力不俗的山匪,再加上手握江南四郡这几条重要的经济来往线路……”赵云道,“只要断了这两个依仗,他就蹦达不起来。”
“小张,你即刻修书与黄彪一封。”赵云道,“说我军刚到桂阳,匆忙之间有失礼节。待诸事安定,我必登门拜访致歉!”
“是!”张著领命而去。
樊淑挠挠头,道:“子龙,你现在就要动手么?”
“兵贵神速,自然如此。”赵云道,“先麻痹他们。我要先清掉这些山匪,再好好和黄彪礼尚往来!”
“可是,黄彪耳目这么多,你要是调大军前去剿匪,又如何不惊动他们?”樊淑来了兴趣。
“先杀贼王,再打贼窝。”赵云道。
樊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要先混进去杀头目,再率军浑水摸鱼?”
赵云点头:“正是。”
“那好啊!我陪你去吧!”樊淑一把挽起袖子,“论潜入夜杀,我离魂宫还是天下盗匪的老祖呢!”
赵云看着充满干劲的樊淑,好一会儿点点头。先让张著对外称赵云正忙于军务,暂不见客,又修书与零陵的霍峻赵累,如此如此。当天下午,赵云樊淑带着几名随从,扮作哪里来的富商,驾着马车,悄悄离开桂阳,选了条山匪频发的道路,向前走去。
离了桂阳,赵云在前,身后樊淑坐在马车里。赵云望着两边的山锋,地势险要,如果真要领兵上冲会十分困难。这些山匪占据天险,怕是为非作歹好多年了。
赵云纵马走到马车旁,樊淑掀起车帘。
“子龙,前面就是山匪所在吧?”
赵云点头。
“我真不习惯坐在这里面……”樊淑喃喃着,“很不自由。”
“不过既然是你安排的就没啥。”樊淑探出脑袋望着前方,“堂堂将军被山匪所劫,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呃……你这是什么意思……”赵云无奈地道,樊淑嘻嘻笑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进入山路间行走,到了山脉正中,赵云只听得漫山遍野响起梆子声。随从拔刀,赵云和樊淑交换目光:山匪来了!
从两边山道上杀出好几支人马,显然没有军队那般训练有素。山匪大多光着膀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疤痕。见到一身富商打扮的赵云,来了兴趣。
“哟?有大鱼?”当先是一独眼大汉,招呼匪徒把赵云这支五人队伍团团围住。说来也怪,按照劫匪惯例应该先问问劫持的人具体情况,但赵云遇到的荆南匪徒却是话也不问,直接上前一顿胖揍。虽然这些打在赵云看来就是挠痒痒,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倒是苦了你们了……”赵云看着那三个随从,暗自思忖,“回去给你们加俸禄……”
独眼大汉走到车边撩开车帘,咧嘴一笑:“这不是个凹凸有致的小妞嘛!”
“拉回去给舵爷当压寨夫人!”
看到了樊淑故作惊慌的样子,赵云和她对视了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被押着的赵云没有说话,只是记清了那出言佻薄樊淑的大汉的模样。
就这样,被蒙着眼,赵云一行人被押上了匪徒老窝。视觉封闭,赵云凭着脚下能感觉到山路崎岖。借着天地能量涟漪的反馈,他大概明白一路上的地形和人数。樊淑所乘的马车也被拉上山道,赵云默数着己方人数,并没有少。走了好久,赵云等人被拖进一个小屋,狠狠地摔在地上。
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扯下,赵云发现这里是个小黑屋,被绑着的还有那三名随从。四周黑暗,但阻绝不了赵云的龙瞳。屋里什么也没有,看来是这伙匪徒专门拿来关押人质的地方。
樊淑的气息还在,看来马车被拉到另外一方了。赵云细细感应着。这次行动樊淑是另外一方,这里面没人伤得了她,照理说不必担心。只是……
“砰!”门开了,外面天色也已经晚了。进来四个人,烛火摇曳,其中一个拿着刀在赵云四人比划着,身后人把门关上,各自拿着沾血的器件。
“原来如此。”山匪们还没问话,赵云倒先开口。
带头那人愣了愣。他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匪徒,还没碰到赵云这样挨了打还一脸平静抢话说的人。
“我就说你们怎么不问我是哪里来的就一顿暴打。”赵云道,“是先兵后礼吧?”
“呵,看你条鱼有点来头。”带头那人冷笑,“我们这行也很简单,拿钱换命。”
“你这条命值多少钱,自己估个价吧。”山匪往中间一坐,是有杀人灭口之意。
赵云眼里红色弥漫。他抬起头笑了笑:“我这条命不值钱,但这双眼睛可是无价。”
“哦?”听赵云这么说,四个人全都看了过来。那对龙瞳血红弥漫,隐隐间有什么涟漪从瞳孔中溢出。
“如果各位喜欢,来拿就是。”
四人应声而倒,赵云挣脱绳索,站起身来,看着被自己幻术困住的四人。赵云回身给随从松了绑,示意不要出声。
“你们换上他们的衣服,先待在这里。”赵云低声道,“一会儿这座山头会大乱,你们便趁乱下山,摸清这条山麓走势,再告诉前来接应的人。”
“是,将军。”随从狠狠地点头。
赵云悄悄摸到门口,从门缝里看到屋外还有三人在守。飞瞬斩和龙瞳的配合让赵云眨眼间摆平三人,随从扮作匪徒假装守在屋外。四周已暗,赵云发现这座小屋子位于丛林一角,不远处营寨耸立,中间那座尤为显眼,似是匪徒大寨。赵云猫着腰穿过丛林,挑了条偏僻的小路,绕到大寨上方山头,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樊淑的马车。
一路上碰到的匪徒赵云都是用幻术解决的,和他双眼对视的人必中此招。幻术悄无声息,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赵云站在山头上,抓住两班匪徒轮换的间隙,飞瞬斩穿梭到两座营寨之间,脚步一偏躲进了马车里。
“来得真准时!”樊淑拍拍赵云的肩,脚下是一堆绳索。
赵云打量了一下樊淑,确认她没受伤,便道:“怎样了?”
“压寨夫人啊!”樊淑道,“一会儿我去见那匪首,顺带封闭空间,你再进来英雄救美。”
“……”赵云无语。恐怕还等不到我救美,你就把匪首给咔嚓了吧……
“好了快来了,你躲起来。”樊淑捅捅赵云,“记得来救我!”
樊淑掀开车帘,外面六个匪徒已经排排立好,持刀等候。樊淑用余光瞟了马车一眼,谁会想到赵云躲在里面呢……
一群喽啰簇拥着樊淑到了门口,她被推了进去。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上,樊淑挠挠头,环顾着这间不大的屋子。
“真脏……”有些小洁癖的她皱皱眉,回头看到了一脸坏笑的匪首甲。门被锁死,樊淑被逼到墙角,匪首甲猛扑过来,樊淑直接空间瞬移到了身后,匪首甲一头撞在墙上,哎哟不已。
“哎呀,大人你这是干嘛呢。”樊淑顺势扯过凳子坐下,自顾自地倒起酒来。匪首甲不明白樊淑是怎么躲开的,回头瞥见樊淑那让人喷血的身材,化疼痛为坏笑。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就别拐弯抹角了嘛~”
樊淑抛给匪首甲一杯酒,后者稳稳接过,一滴都没洒。“看来也是个练过武的……”
“夫人?”樊淑轻咬手指,极尽妖娆之态,“谁是你夫人呐~”
匪首甲见樊淑故意挑逗,就势坐到面前,就要拉起樊淑的手:“当然是你啦,小美人~”
樊淑拍开匪首甲的手,一个旋转坐到了床上:“哎呀,那可真不好。”
“我想当太守夫人,更想当将军夫人。”樊淑眼里开始弥漫出紫色,“但却不想当匪首夫人呀!”
随着樊淑的魔瞳渐渐成形,四周空间也开始了封闭。这般变化却只有樊淑这种擅使空间之法的人才看得出,匪首甲站起就向床边走来。樊淑眨着眼睛,似是在等待:“你看看,我的眼睛好不好看呀?”
迎着樊淑的双眼,匪首甲看到五道勾玉咒印成形,紫光溢出,带动空间涟漪!匪首甲何曾见过魔瞳,只道樊淑是个异女子,浴-火更甚。就在他靠近床沿之时,樊淑的五行魔瞳完全成形,四周的空间完全封闭!
“轰!”空间封闭的瞬间,樊淑面前发出震耳的炸鸣!她定睛一看,赵云单手卡住匪首的脖子将其按在地上,青石地板全部碎裂,就在这个小房间内出现好大一个坑!
赵云双眼已是一片血红,被他压制住的匪首满脸是血,费力地睁眼,看到了就要吃人的赵云!
“说,你的名字?”赵云咬碎铜牙,“算了,那不重要,叫你匪首甲好了!”
赵云说着就是一脚,直接把匪首甲踢飞撞在空间结界上。后者吐出好大一滩血,砸在地上,四肢无力地划着。
前后只是眨眼间,樊淑总算是回过神了。
“子龙,你……你发这么大火干嘛……”樊淑迟疑着站了起来,“你力道再重一点,他就死了……”
赵云回头把樊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是真的没受伤,这才松一口气。樊淑好奇地盯着赵云额头上的细汗,卖萌状。
“你这么紧张干嘛?”樊淑扑哧一下笑了。
“我紧张么?”赵云耸耸肩走到匪首甲面前,“一点也不……”
赵云掀起匪首甲的头,后者已是一脸恐惧。
“告诉我你和黄彪之间的勾当还有这附近所有山匪的分布。”赵云道,“我数到三,你还没开口,就死。”
匪首甲被突然出现的赵云搞懵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一。”赵云道。
匪首甲的思绪在一点点重组,把这个瞬间发生的事好好理了一遍。
“二。”赵云轻扣着手指。
匪首甲这才看清赵云的模样,樊淑走了过来,环顾四周。
“三。”
“别杀我!我说!”电光火石间匪首甲弄明白了赵云的意思,急忙开口求饶。
“说。”赵云道。
“黄彪……他……”
“说你和他之间的联系!”赵云加重了语气,“樊淑,帮我记着,一会让他按手印。”
“好嘞!”
“我……”匪首甲终于是回过神了,“十多年前,黄彪在桂阳落户,我和他有些旧识……”
赵云不耐烦地道:“我没心情听你讲故事!说你们之间的勾当!!”
“我说我说……”匪首甲哆哆嗦嗦,“我和他约好,我帮他打劫其余商家的队伍,他给我银子……”
“多久了?”赵云道。
“十……十三年了……”
“杀了多少人?”赵云道。
“记……记不清……”
“我问你!!杀了多少人!!!”赵云怒道。
“我说……”匪首甲被赵云吓破了胆,“桂阳、零陵以及长沙武陵二郡来往的商队,我们共杀了……杀了二十多家,灭了十余家的门……”
赵云又问:“现在桂阳是黄彪一人独大,可真?”
“当……当真……”
“这附近有多少山头?多少人?”
“四……四个山头,共九百二十七人……”
赵云把匪首甲甩开一边,回头看向樊淑:“记好了?”
樊淑“嗯”了一声。赵云把“罪状书”拿到匪首甲面前,让他按了手印,收好了东西。樊淑带起赵云,紫光闪耀,两人消失。
好一会儿,确认赵云二人走了,匪首甲咳着鲜血站起来,怒吼着:“弟兄们都在哪!!”
“砰”一声门被撞开,进来的十余人见到屋里是这般模样,大吃一惊。
“舵爷,你怎么了?”十余人急忙扶起匪首甲。
“那个贱女人竟敢玩老子!”匪首甲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们快派人通知其它山头,搜寻这对狗男女!等老子抓到他们,要他们好看!”
得到命令,匪徒们全都散开。房间内只剩下匪首甲一人捂着伤口。
“该死,居然被玩了一道……”匪首甲翻着东西找药,“那女人身材还真是好,要落到我手里……”
“怎样?”身后的声音让匪首甲一惊,回头看去,正是赵云和樊淑!
匪首甲惊得一屁-股坐翻在地,哆哆嗦嗦好半天没说出话。赵云拿着屠龙匕,脸色阴沉。
“要是没有你的人带路,我怎么找得到其它山头……”赵云的面孔在匪首甲面前放大。
一道血柱飙出,屠龙匕带走了匪首甲喉咙上的温度。赵云收回匕首,和樊淑并肩站着。
“子龙,现在该怎么办?”樊淑问道。
赵云望着天色,还是深夜:“跟着他们派出去送信的,找到其它山头。”
“过了今夜,我要让这群山匪群蛇无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