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放手
借着火光，赵云率领三百骑淌过这片浅水域，拨开草丛，寻得一条小路。
“各自小心上山！”赵云回头喝道。众人放慢脚步，绕着这条小道盘旋直上，虽然艰难，但依旧从这个角落走上峭壁。在顶上的那片平地上，赵云聚敛人马，确认全部到齐，视察着周围的情况。
在十余火把的照亮之下，赵云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大道，似是经常有人通过。旁边山峦起伏，不知通往哪里。站在峭壁之上向下望，下方数丈之渊在夜色的掩盖下显得很高，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
“我们走！”赵云喝道，率先向道路深处行去。已是夜晚，天空偶有几颗星星。众人小心行在大道上，两边树木交映，杂草丛生，却似到了另一个地域。幽静的林荫道里回荡着马蹄声，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走出好远，赵云回头一看，三百人的队伍没入黑夜里，前后都没有头。
“奇怪，这是到了哪里……”赵云喃喃着。漫漫夜色之中，只有这些火把发出的光。偶有风起，将火舌撩动，赵云的影子飘在队伍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一路都没有看到刘备的影子。细心的赵云发现地面上有着马蹄印，是有什么人之前一直沿着这条道往那边去了。沿着路一直走，赵云偶然间抬头，发现天都快亮了。
林子要到头了……随着东边天空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赵云看到那边逐渐开阔起来。一行人走出林荫大道，看见平野远处的那个村子。已有好些人在田地里劳作，远处，一牧童跨坐于牛背之上，口吹短笛，向这边行来。
“进村看看。”赵云下令，“小心别扰了百姓。”
三百人马放轻脚步，绕过田野，从一端的主道进村。那牧童却是不怕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径直过来了。走得近了，小童收起短笛，打量了赵云一番。
“可是刘玄德手下将领？”
赵云愣了一愣，赶紧回礼：“正是。请问小哥吾主何在？”
“刘玄德昨夜避到此处，此刻正在我师父庄园里歇息。”小童往后一指，“那里便是了。”
赵云把拳一抱，便领着人马向村里行去。村外行人见赵云来至，并不稀奇，只是打量了一番，再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行到那片庄园，赵云远远便看见刘备与一名老者坐在院中，似是洽谈正欢。
“主公！”赵云喊道，推门而入，三百士兵在院外等候。刘备与那老者站起。
“子龙，你来了啊！”刘备一喜，“我来给你引见，这位是水镜先生，司马徽。我昨日逃到此处，多亏水镜先生的好意收留。”
和慈祥的司马徽见过，赵云将前事说了一番，就要道别。
“主公，如今按原路折返恐有埋伏，我们还是顺小道回新野的好。”赵云道，“我已经派人告诉樊城的关二哥了，会有兵马接应。”
刘备点点头，转而对司马徽行礼：“水镜先生，多谢昨日大义相救。”
司马徽抚着花白的胡须，示意不必客气。刘备把的卢马从后面牵来，再度对司马徽行礼，就要离开。
就在赵云转身的刹那，四周的风声出了一丝急促的响动。宛如玉指拂过丝弦，只是稍纵即逝的颤动，并没有人注意。
除了赵云。
待所有人回过神来之时，赵云已经横起涯角枪卷起好一阵狂风，飞龙甲顺着挥枪的方向剧烈飘舞。众人只听得“叮铃”一声，向地面看去，两枚黑色细针落在了司马徽的菜园里。几片菜叶接触到细针，疾速腐蚀，化为灰烟消失不见。
“暗器，毒针……”赵云抬起头，龙瞳亮起。其余人只看到被赵云打落的两枚针，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都错愕在原地。
风吹草动，能量涟漪，此刻方圆数十步的声音都如同水波被赵云尽收耳中。一双龙瞳扫视着四周，栅栏、草堆、院子、木屋……
就在这里！
原地金光闪现，赵云连人带枪已经出现在木屋另一端。枪身上激烈交织的能量将那片土地震碎，一片轰鸣中，那个黑衣人冲出，向远处的那片竹林退去！
又是她！赵云落到地面。第三次遇到这个黑衣人了，她一直跟随着自己么……那几枚毒针的目标，难道是刘备？
“小张，寸步不离护好主公和水镜先生！”赵云回头喝道，随即双脚生风，追着那黑衣人向竹林飞去。
前两次因为有其他事情都被你逃了，这一次，想也别想！
风声呼啸，状态全开的赵云几乎是在眨眼间冲入那片竹林。黑衣人见甩赵云不掉，疾速撤退的同时射出无数毒针，均被赵云用枪拨落。碗口粗的竹身被黑针腐蚀出好大的空洞，其毒性之强可见一斑。这要是沾在人身上……
竹林很大，赵云与那黑衣人展开一场追逐。距离在逐渐缩小，那黑衣人的针似乎也用光了，赵云见状一声长啸，涯角枪从龙炎之中投射而出，划出破空声，直直刺向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急忙躲闪，被涯角枪擦着腰间划过。黑衣破损，露出了里面的一抹淡蓝色衣甲。
周围开阔起来了……赵云疾速俯冲的同时拔起插在地上的涯角，竹林到了正中渐渐稀疏，留出一片圆形区域。赵云不再留手，龙瞳聚焦，整片区域的光芒剧烈暴动！没料到赵云的光属性，黑衣人大惊，正要逃离，却被周围无处不在的光束炸裂波及，轰鸣声震耳欲聋，将那人的黑衣打得粉碎，里面那件贴身的衣甲露出。
“砰！”女子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背对着赵云。赵云早已将枪对准那女子的喉咙，喝问：“你是何人！”
女子似乎不肯拿下破损的面纱。赵云将枪尖一挑，把面纱掀飞，女子就要别过身去，无奈挣脱不了赵云的手。竹林正中，一时寂静。
“……”赵云一脸惊愕，女子拂去嘴角的鲜血，靠在那块石头上，仇视着赵云。她已伤重，逃脱不得，只是咬牙，那种眼神，似要将赵云碎尸万段。
赵云扔开涯角，急忙俯下身来，扶着女子的肩膀，抱起她坐在那块巨石上。皇龙真气成形，浓郁的金色包裹住了女子，在为她疗伤。女子就要挣扎，无奈赵云不放，只好由着他。
“小蕾，怎么是你……”赵云拂过女子左臂上的伤，这是昨日他留下的。
眼前这人，却是赵雨，是当初吴言身边的女孩小蕾，同时，也是赵云的妹妹……想到这里，赵云心里一阵绞痛。我刚才干了什么啊！差点杀死了自己的妹妹……赵云越想越愧疚，手上的皇龙真气越浓郁，一点点修补小蕾体内的伤。
“小蕾，我……”赵云语无伦次起来，“没想到是你，哥哥下手太重了……我……”
离上次分别已有好些年，小蕾也已经出落得水灵，她之前扎好的长发因刚才和赵云的战斗而散开，清香传入赵云鼻中。赵云身上的金光罩住了她，她只是把头瞥向一边，不作理会。
当年灭天崖，小蕾目睹了赵云杀死吴言的那一幕。这些年，那个场景一直缭绕在小蕾脑海，最终化为对赵云愈来愈深的仇恨，直到今天……
赵云目光移下，看到小蕾身上的淡蓝色衣甲。这是吴言曾经穿过的海心甲吧……赵云内心一痛。重伤之下，她只能靠在赵云怀里动弹不得，任赵云治疗，但明显是对赵云极其排斥。
恨有多深，才能让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记着赵云，并跟着他一路潜行，直到刚才才下杀手……
赵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话说，只能好好治着小蕾的内伤。气息游走在小蕾的经脉里，赵云惊讶地发现，如今小蕾的境界却是高得可怖，如果不是遇到赵云，恐怕没有几个阻拦得了她了……
赵云咬破嘴唇，看着怀里的妹妹，一阵剧痛。这些年，小蕾究竟是多拼命地在变强，只为了杀自己给她的言姐姐报仇……如今的小蕾，和过去一心要杀吴言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小蕾，哥哥不愿看到你陷入仇恨里，走哥哥曾经走错的路……
赵云的指尖拂过小蕾左臂的伤口，真气凝聚，开始给她治愈。
“小蕾，这几年，你在哪里？”好一阵子，赵云平息下了情绪，问道。
小蕾只是沉默，盯着地面，什么也不说。
“我没来找你，是因为布衣门的事太重，重到让我无法呼吸……”赵云轻轻道，“如今布衣门已经灭了，吴言生前做的，哥哥替她实现了。”
提到吴言的名字时，小蕾身体明显一颤。赵云抚摸着小蕾的头发，只是说着。
“小蕾，你的言姐姐曾经对我说过，仇恨不是人的一切。我们会遇到很多重要的事，执念仇恨，会失去很多东西……”
小蕾的抗拒逐渐弱了下来，低下头，只是不看赵云。赵云笑了笑，一直给她疗着伤。
“小蕾，给哥哥一个机会，好吗？”赵云柔声说着，小蕾愣了愣。
“给哥哥一个弥补的机会，欠你的和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哥哥都给你，好吗？”赵云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央求，“跟哥哥回去，好吗？”
竹林里一片寂静，皇龙的光笼罩着兄妹二人，风声断断续续，竹叶飘飘零零，沉寂了好久。
“放手。”小蕾道。对于小蕾的回答赵云并不惊讶，只是给她做最后一步的疗伤。
恢复了力气，小蕾挣脱赵云的怀抱，落地不稳一个踉跄，赵云手快急忙扶住，小蕾把赵云的手甩到一边，独自走向竹林深处。
“我说过，我只要你的命。”小蕾的话是那么冰冷，“不要你送，我自己来取。”
赵云缓缓站起，看着小蕾逐渐没入竹林深处，一阵悲凉。
“小蕾，我就在新野。累了，就回来吧。”
赵云的声音随着小蕾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那片黑暗里，消失不见。
395.遇贤
“校尉。”
赵云走出竹林后，发现张着一行人正在等着自己，刘备和司马徽被护在正中。众人之前只听得林里持续的炸鸣，又有赵云之前下令保护刘备，因此都没有贸然进入。
“子龙，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刘备急忙迎了上来。赵云摇摇头，笑了笑：“刺客不会再来了，我们回新野吧，主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赵云这么说，刘备只是点头。一行人再度和司马徽告辞，便沿着另一条小路向新野城的方向行去。路中赵云一直紧随刘备，并无异常发生。
走出这片深山，面前开阔了起来。已出襄阳，再往北不远便是樊城，那里有关羽接应。赵云往后望了望，却是没有发现小蕾的身影。怅然若失，赵云纵马，领着这队人向新野行去。
由于收到赵云的消息，关羽早已率军赶来，中途与刘备等人遇上。一行人有惊无险，歇息了片刻，刘备在赵云的护送下回了新野，其后之事略去不谈。回到新野后仍是军营日常，期间在张飞和陈到的邀请下，赵云的这支骑兵队还参与了一次小型的三方军演，取得了不错的成效。首次亮相便崭露头角，也让赵云这支在步兵队伍眼里看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部队更多一分神秘感。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十余日过去。平日训练紧张，赵云没有什么空闲，但总在睡觉前那短暂的宁静中想起一些事。之前他给小蕾疗伤时留下了一道微弱的能量标记，他能感应到若有若无的气息，这说明小蕾就在新野周围没有离开。但她就是不现身，既不来杀赵云也不做其他什么，只是保持着距离。赵云也不懂小蕾在想什么，索性由小蕾去，后发制人便是。
难得的清闲，赵云走在街上，认真地给那几个小孩挑礼物。赵云还是很喜欢莺莺燕燕和星彩的，每日重复着单调的军营生活难免有些枯燥，这三个小孩就给他以及周围的人带来了很多欢乐。赵云摆弄了半天，又挑出一把红木梳子。“这个给星彩好了。”赵云这么想着，便走了出去。
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给关羽买了把专门梳理胡须的梳子，虽然关羽自认胡须天然滑顺不分叉，但接到赵云的梳子还是很高兴，毕竟这说明赵云很喜欢他的胡子。关羽很钟情他那过膝的长髯，冬天在屋里总得包着，生怕少一根。不过好奇的赵云曾经问过关羽，睡觉的时候胡子是放在外面还是里面，关羽想了半天都没记起，准备回去再睡一觉第二天告诉赵云，结果当天晚上他失眠了，因为觉得胡子放在哪里都不舒服。至于以前到底是放外面还是里面，关羽却是再也想不起来。
至于这些小孩里面，赵云最喜欢的莫过于星彩了。星彩不大，但却有着一股赵云很喜欢的冷静，虽然还未脱稚气，但和同龄人比起来已是大不一样。赵云私底下给丁一丁二俩兄弟聊过，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张飞父女对峙，一个气急败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个泰山崩于前不改色地吃着糖葫芦，这个时候赵云总会上去打圆场。许是性格接近，星彩也很爱找赵云玩耍。不过接触得多了，赵云发现星彩倒没几个同龄人朋友。
什么时候得给飞哥说说这事，这可对成长不好……赵云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街角。那边人群围成一圈，好像在喧闹。
“发生什么事了？”赵云在人群外挤不进去，只好喝问道。人群一回头，眼前一亮：“是赵校尉！”
“快让开，赵校尉来了！”“你俩别吵了，让赵校尉给你们做主！”
人群分到两边，赵云这才看到里面争吵的是两个男人，都是平民打扮。
“你们怎么了？”赵云问道。
“长官。”两人急忙挤到赵云面前，争先恐后，“就是这厮刚才拿了我的油瓶，非要说是他的。还请给我做主啊！”
嗯？赵云看到后面那一驴车后有着好些油瓶，里面盛着各式各样的油。
“以前怎么没看到这种车？”赵云疑惑地对两人说。
“军爷有所不知，我不是新野本地的，经营生意已有些时日。今日只是路过，想来新野探探财路，被这人偷了油瓶，还栽赃我，把这一车家当说成是他的……”
两人说着说着又有开打的趋势，赵云急忙把两人分开按住。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着各执一词的两人，赵云有些没了主意。
两人说的话几乎一致，而且表情之间没什么破绽。看来是个惯犯，脸皮厚道撒谎不脸红的程度了……赵云挠挠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更何况我还是个武将，这可该咋整？赵云回头看着靠过来的好几个士兵，他们只等赵云一声令下就要拿人。
“这个好断，不必这位将领出手。”赵云正打算把两人都送到县衙去审，人群有人喊道。赵云回头一看，却见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可有妙招？”赵云行礼。
“好说。”那人走进那一车油瓶，晃过两人，最后停在赵云面前，“只需两盆清水。”
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赵云还是吩咐士兵从百姓家要了两盆水。见着突然出现的人和那两盆水，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都很好奇此人接下来的打算。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将里面的粉末洒到两盆水里，探入手搅匀，随即面对着两人：“这乃是我祖传之秘方，能识破人间一切欺骗。你们两人谁说慌，把手伸进去便知。”
见这人故弄玄虚，赵云好笑之余也有些期待。他见两人面面相觑，随即都挽起袖子，把双手伸出水中。书生模样的人围着他们走了好几圈，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搞得两人紧张兮兮的，赵云都看在眼里。
好一阵子，那人开口：“好了，把手伸出来吧，我知道了。”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这人身上，他却不慌不忙，把水里莫名出现的泡沫扫了出去，仔细看了看水面。好一阵子，他面对着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尔行偷盗之事反栽赃他人，可知罪！”
面对书生突然凌冽起来的态度，又是被一语戳破，那人魂飞天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仙爷爷，小的只是一时贪心动了邪念，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求免一死啊~”
“拿下，交给县衙。”赵云道，随行士兵架着那人离开了。油瓶老板对书生谢了再谢，骑着驴走开了，围着的人嘀嘀咕咕了好久，也都散开。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赵云走到那人面前抱拳行礼。
书生笑了笑，转身便走，边走边唱着：“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果然没这么简单……赵云急忙追了上去：“这位先生，我主刘玄德一直在找如你这般的贤才。明主就在新野，何不投之？”
“刘玄德仁义之名满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书生呵呵笑着，“只是可惜，可惜啊……”
“先生可惜何物？”
书生却不语，只是对赵云行礼：“在下山中野人耳，姓徐名庶。既然这位将军有请，那就劳烦带路了。我也想见见，那位百姓口口传颂的刘皇叔，是什么模样。”
徐庶么……赵云道：“先生跟我来便是。”
“先生，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人偷了油瓶的？”
走向小河湾的路上，赵云给徐庶介绍完了新野大体情况，便问道。徐庶微微一笑。
“我那包粉末，只是取自林间的皂角。那人既然以卖油为生，手上定沾着不少的油。皂角粉混于水，将油垢洗下，两盆水一对比，谁少谁多，自是一眼看出。”
赵云点点头：“那你后来念得那些咒语是？”
“那哪是咒语。”徐庶笑道，“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小河湾的这片芦苇里。不知不觉中，刘备的府邸便到了。赵云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却是一副略显混乱的场景，下人们来回跑着，手里拿着纱布，上面还沾着斑斑鲜血。女子痛苦的呻－吟声透出纱窗，让赵云心头一紧。那边的张飞靠着围栏，不断地挠头，一脑门汗水。刘备破门而出，喝道：“接生婆还没到么！小倩快撑不住了！！”
“怎么了？”赵云顾不得徐庶，急忙跑了过去。场面并没有因赵云的加入而平息，仍是那般混乱。
“子龙！”张飞急忙截住赵云，“你来得正好，快来替我的位置，我去看看那接生婆到底他娘的到哪了！！”
“接生婆？这……”赵云一头雾水，刘备对着外面吼了一声又进屋了，里面女子的惨叫一浪高过一浪。一片混乱，徐庶立在门口，不言一语。
“星彩，到底怎么了？”赵云一瞥，看到了跑来拿着什么东西的星彩。
“云叔叔，甘姨就要生了！”
396.阿斗
下人们进进出出，手上拿着的尽是沾满鲜血的纱布。甘夫人的惨叫一阵高过一阵，撕心裂肺，赵云都听得心悸。看着如此混乱的场景赵云也不再多问，即刻动手组织下人给里屋传输止血镇痛之物，张飞奔出门去找接生婆去了，厅堂内只有赵云和孙乾糜竺三人镇住场面。
“稳婆还没到吗！！”刘备再次冲了出来，一脸焦急，在赵云的印象中刘备从没这么大声过，木门都在隐隐抖动。
“小倩，坚持住！就要来了！”刘备转身跑到床边，握紧甘夫人的手。穿过没有合上的门，赵云看到里屋来来往往的下人。甘夫人的头发凌乱在床边，额上尽是汗珠，下身被一卷白布包裹，不断有丫鬟和仆人拿着纱布来回。床单上那抹殷红一直延展到了地板上。
一片混乱，痛苦的甘夫人，心急的刘备，来来回回的下人，爱莫能助的赵云三人，徐庶就是这样悄悄走到了门口。其实他的脚步并不轻，只是因为众人的注意都在甘夫人身上，所以没人注意他。
“那个……也许我能帮忙……”徐庶的声音被一片嘈杂淹没，没有引起其余人的反应。赵云却是走了过来。
“皇叔！”赵云喝道，这才让刘备抬起头来看见了徐庶。刘备也顾不得其它什么，把手简单一抹走了过来：“这位先生是？”
“皇叔，或许我能帮夫人减轻痛苦。”徐庶行礼，道。
“先生能助小倩？”刘备激动地攥住徐庶的手，“稳婆今日似不在新野，小倩如今临盆，却是……”
“知晓一二。”徐庶道，“人命关天，若皇叔信得过我，还请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蜡烛、剪刀等物品。”
徐庶挽起袖子，一脸凝重。在刘备的授权下，他吩咐下人准备了诸如之前所说的一切东西，又让刘备找了几个丫鬟围着甘夫人，轻推其小腹。情况紧急，徐庶也顾不得太多，隔着白布按着甘夫人小腹，判断胎儿的状况。刘备等人在一旁插不上手，站在外面火急火燎地看着徐庶和那四个丫鬟给甘夫人接生。撩动的烛火，严肃的徐庶，火舌吞吐着剪刀，端来的一盆盆热水……
单单是在外看着，赵云都喘不过气。空气中混合着血和羊水的味道，沉闷的气氛，呼吸都不敢重，生怕打扰到了里面的徐庶。赵云偶然偏头，发现在外等候的众人均是一头汗水。
“应该不会有事吧……”刘备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狠狠地搓手，自言自语，“小倩啊，你可千万要挺住……你跟我多年，可不能在这里……”
赵云提着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拧紧。刚才看徐庶的动作很是娴熟专业，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只是……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静立的赵云和星彩，不断踱步的刘备，急得满脸通红的孙乾简雍，还有好些拿着东西随时应对徐庶要求的仆人，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的动作渐渐放慢，最终都凝固在了那里。
僵硬的局势被张飞的破门声打破，他风风火火地横穿了整个新野，直接把稳婆从郊外劫了回来。张飞到府的刹那，一声哭啼划破刘备府上空沉闷的空气。刘备身体一僵，看向木门，那缓缓变大的缝隙里，徐庶身上还沾着血，走了出来。
“先生，怎么样了？！”赵云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问道。
“母子平安。”徐庶抹去额头汗珠，对刘备道。
赵云、孙乾、糜竺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刘备一个箭步冲进里屋，看到在床上的甘夫人以及躺在旁边的小男孩。丫鬟们把后续工作做好，退了出去。刘备轻轻抹去甘夫人额上汗珠，亲了亲她的额，将母子二人环住，喜极而泣。
“大嫂没事吗？？”张飞跑了过来，听到了男婴的哭声。和赵云一行人见过，众人也是欣喜不已，等着刘备出来。张飞目光一瞥，看到了徐庶。
“嗯？你是谁？”
徐庶把手一抱：“颍川徐元直。”
“飞哥，就是元直先生救了甘夫人。”赵云在一边说道。
好一阵子，刘备才从里屋出来，示意丫鬟进去好好服侍甘夫人。他拍了拍凌乱的衣袖，整理了下情绪，走到徐庶面前。
“赖得先生，小倩才逃得一劫。”刘备说着便要拜，“此恩重于泰山，我刘备……”
“皇叔使不得！”徐庶急忙拉起就要跪拜的刘备，“皇叔喜得贵子，此是喜事啊。”
“对啊，大哥。”张飞拍拍刘备的肩，“你还没告诉俺们这个小侄子的名字呢！”
见张飞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刘备顿了顿，说道：“夫人说，她梦见夜吞北斗，因此孕有此子。那就叫阿斗吧。”
“刘禅，刘公嗣，乳名阿斗。”刘备道。
“阿斗，阿斗，好名字啊，哈哈！”众人笑了。随即在刘备的邀请下，徐庶跟随一行人到了客堂，得子之喜，又有贤才来奔，刘备自是高兴。就连张飞劫来的稳婆也留下来吃了饭才走。
阿斗的诞生无疑又给众人带来好些欢乐，刘备的脸上又多了几枚笑纹。而徐庶也被刘备请下做了军师，每每和徐庶谈论天下之事，刘备总有相见恨晚之感。在徐庶的帮助下，张飞、陈到、赵云三人驻扎在新野本地的军队进行了好几次的磨合，将那几套战法熟悉得七七八八，军队战力也升了一个档次。而关羽曾抽空来了一趟新野，见了见自己的新侄子，又和新军师见过，随即又赶往樊城操练水师去了。而在某一天下午，星彩给赵云说起了又一桩事情。
“云叔叔，我就要有弟弟了。”
正带着小星彩在城郊外玩的赵云愣了愣。
“娘有身孕了，爹说一定是个小子。”星彩的脸遮不住喜悦，“到了明年，我就有弟弟照顾了。”
赵云笑了笑。阿斗刚满月，张飞这边又来喜事，真是好事情。赵云抬头望着新野的天空。如今是建安十二年吧……只不过……
“云叔叔，你为什么一直不娶呢？”
星彩问道，赵云错愕。
“听爹说，大伯给你物色了好些人选，你却一直不愿。”星彩道。
新野的郊外，赵云坐在小山峦上，望着城那边下坠的夕阳。星彩趴在赵云腿上，摆弄着赵云叠好的草戒指。
“呵……”被星彩问得不知所措，赵云狠狠地揉着她的小脑袋，后者嘟囔了几声。
“云叔叔，你从来没对人说过自己的过去。”星彩盯着草戒指，轻轻的话语却重重地拍在赵云心口，“无论是士兵，还是两位伯伯，还是陈叔叔或者其它什么人，问起你的过去，你只是用笑敷衍。”
夕阳的光铺满了新野的郊外。面对星彩的话，赵云一时找不到什么来回答。
“但是彩儿好像能明白云叔叔的感受。”星彩眨眨眼，趴在赵云腿上，双腿扬在后面，很悠闲的样子。
“听很多同龄人说，他们做梦，总是梦见好些人，给他们好吃的，穿好看的，玩好玩的。”星彩把赵云的草戒指戴上，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但是彩儿很少做梦。就算是梦，也只能梦到一些画面。山顶上独自迎着日出的石头，互相纠缠的藤蔓，隔着深渊遥望的大树，还有好些彩儿都忘了。”
“爹他不懂我说的，但我只是觉得，云叔叔你能明白。”星彩道，“现在做这一切的理由，都是有原因的。”
“究竟是什么人，在你的过去掀起过多大的波澜，才能够成为不为人道的秘密？”
看着星彩清澈透明的双眼，赵云一阵恍惚。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个小女孩。那双瞳孔之中，似乎蕴含着什么。
宿命轮回。赵云第一次遇到星彩，便是这般感受。星彩，我和你，究竟认识了多久？
“星彩，你今年几岁了？”赵云笑了笑。
“九岁。”星彩道，“以后还有很多要问云叔叔的呢！”
赵云点点头。九岁啊……星彩这……算是早熟么……小女孩的表面下，却有着这么深的思想……
“快起来了，星彩。”赵云拍拍星彩的头，语气重了下来。星彩往新野的方向看去，发现一骑飞奔而来，那是刘备的传令兵！
“赵校尉！”传令兵疾速奔到赵云面前，“主公有令，所有将领即刻去府上议事！”
“出什么事了？”赵云眉头一皱，问道。
“曹军来犯！”
397.博望
赵云回营时已是深夜，士兵们大多都睡了，只有丁一丁二俩兄弟还等在营外。
“赵长官！”俩兄弟行礼。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赵云压低了声音。
这两个曾当过兵的兄弟如今已是赵云手下的营将，一正一副，率领一骑兵营，也是赵云的得力助手。
“赵长官，我们是要和曹操开战了么？”两兄弟把赵云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问道。
赵云点点头。刚才在刘备府上才和其他人商量好了事宜，这两兄弟是从哪里知道的？
“曹操大将夏侯惇领兵来犯，离豫山已不远。”赵云道，“我们寅时便要起兵，向那里进发。”
说着赵云望了望天色，刚从那边过来时听巡夜之士报时，此刻刚过子时，还有几个时辰。
两兄弟“哦”了一声，互相望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你们怕不怕？”赵云见两人毫无睡意，便问道。营外的风很凉，军旗在夜空中飘舞。
丁一丁二同时摇摇头。赵云一笑，拍拍他们的肩膀。
“快去休息，寅时之前我会叫醒你们。”赵云道，“主公与军师已经想好退敌之策，不用担心。”
望着两人向营里走去的背影，赵云靠在军旗杆前，一时沉默。话是这么说，但赵云可一点也不轻松。对手是曹军大将夏侯惇，统兵数千，多于己方。而且新野与北面交界，此次曹军来犯，只不过是曹操大军南下的一个小前奏。曹操在平定北方之后，终于要把矛头对准南方了么……
赵云抬头望着月亮。曹操南下之事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南下，位于大陆中心的荆州必是首当其冲，而刘备一行人又在北面，会是这场战争的最先参与者。这数千人，能挡得住曹操百万雄师的铁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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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安林北十余里，曹营。
青年将军正带着几名士兵巡视营地，组织修补着营栏之类的器械。此人正是曹军悍将李典李曼成！
“曼成将军，刘备那厮与我等僵持数日，攻守十余次，真是可恨。”一士兵说道。
李典皱了皱眉。是啊，刘备从新野率军过来，在这里和曹军遇上，僵持了数日，却是这般中规中矩。难道刘备用军只是这种水平么……
想了好久，李典望向前方。不知道夏侯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此次之战，不过是来试探一下刘备军的实力，也好弄清刘表对刘备的态度，好回报主公。夏侯将军，不要冒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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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山北面，赵云站在山峦上，遥望着山势另一边的曹军军营。两军之间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刚好能瞅见隐约的旗子。
“丁一，那边叫啥名？”赵云指着南方那起伏的山坡。
“博望坡，长官。”丁一披甲持锐，严阵以待。
如今赵云和丁一正在丛林里望着对方曹营的情况，山势纵横，小路四通八达却也崎岖，草木丛生，背后就是豫山。
“打了几天了，飞哥和关二哥在那边牵制住李典，我们这里才是主战场。”赵云喃喃着，“草木丛生，风也挺大……”
“赵长官，啥时候冲上去打他们啊！”丁一问道，“这些天只是给他们挠痒，弟兄们都说不过瘾啊！”
“还不到时机。”赵云摇摇头，把手一招，随行的五六人悄悄向后撤走，“敌人如今多于我方三四千，得先麻痹他们，利用地形击退。”
“这地能咋用？”丁一说着回顾四周。山路狭窄，齐腰深的杂草刚好隐蔽了众人。一路潜回营，赵云等人与张著会合，回了营地。
赵累刚从库房里出来，见赵云回来，急忙迎上。
“校尉，粮草不多了。”
赵云挠挠头，眼珠一转。
“敌人的粮草也应该差不多了。”赵云道。他看向丁一，计上心来。
另一边，张著飞马赶来：“校尉，中军主公和西营军师传来消息，计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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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夏侯惇正在营中用餐，外面斥候飞来。
“刘备军烧毁自家营寨，自行退军了！”
夏侯惇一愣，扔开饭碗，急忙出营上马。这几天与他对峙的是赵云刘备陈到三方，刘备军派来交战的兵力都很少。望着不远处的火，夏侯惇沉思了片刻，喝道：“追！”
刚吃饭没到一半的曹军迅速整队出发，穿过豫山北麓，已是夜晚，月亮露了出来。刘备烧自家营寨的火渐渐熄灭，夏侯惇率军穿过废墟，逐渐靠近了豫山，看到了那边草丛里若隐若现的一队骑兵。两军互相见过，还没答话，那队骑兵便已杀了过来。
骑兵队带头人正是赵云，他带着一百多人，直接和夏侯惇对起阵来。天色已晚，道路狭窄，夏侯惇大军施展不开，一时和赵云僵持不下。见赵云身手不凡，夏侯惇也是精神抖擞，麒麟月牙刀挥斩出紫色光芒。
不料夏侯惇刚占据上风，从另一端跑来一骑，大吼：“校尉快撤！主公已经撤退了！”
赵云把枪一招退出圈子外，那百骑说走就走，一溜烟地往回跑。
“刘备撤远了？”夏侯惇听得清楚，“不能让他这么跑了！”
听到身后震天的马蹄声，撤退的赵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招呼着众人向博望坡跑去，对刚才来报信的丁一表示赞赏。待到夏侯惇追到博望坡这里时，赵云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是天黑，道路又窄，草木丛生，夏侯惇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黑乎乎的，夏侯惇才发现，自己已经追到两山之间了。四周静悄悄，天黑路滑社会复杂，连蛐蛐声都没有。夏侯惇把刀一横，曹军停止了前进。
难道是诈败？夏侯惇眼珠一转，就要撤军，却闻得那边飘来的一股肉香味。没吃饱的众军肚子一阵抽抽，就要寻觅香味的来源，却看到山谷尽头两个人在争吵。
“你干啥啊！主公正撤军，你煮肉干嘛！！”丁一故意把那口大锅敲得震天响，好让山谷里的曹军都听到。
“嘘！大哥你安静！”丁二的声音比丁一还大，“我们偷偷煮肉吃，主公不会发现的！来吧，这肉可香了！鸡肉味，嘎嘣脆！”
隐蔽在暗处的赵云狠狠一把捂在脸上，再也看不下去，与身边的陈到一起喝道：“放箭！”
刹那间，滚石落木声响彻整个山谷。铺天盖地的石头将山谷两端封死，随之而来的是赵云和陈到部队密密麻麻的火箭！火舌汇成火海，借助齐腰深的杂草和凌冽的风势瞬间吞没了整个博望坡！曹军中了埋伏，一时动摇，外围的士兵都被火舌吞没！
“冲出山谷，快！”夏侯惇喝道，在这般情况眨眼间做出正确的决策。众曹军被火雨烤去一层皮，万般艰难地冲破谷口，迎面却是刘备亲自率领的中军，劈头盖脸一顿砸。山谷后面，陈到和赵云率队冲出，两下夹攻，曹军慌不择路往草丛里跑，被埋伏好的长钩兵收割。路过被掀翻的那锅肉汤，赵云心里一阵绞痛：我的肉啊……
在三方夹攻之下，夏侯惇冲突不得出，想率队突围，自己又被状态全开的赵云拦住，苦不堪言。后方的李典察觉有异，便要率军来救，被事先埋伏好的关羽张飞二人截住，也是一顿火烧石砸。兵力多于刘备军的曹军被这么一搞，顿时失去锐气，最终只留下破围的百人仓皇逃出，博望坡上火海还未灭。
远处，刘备、陈到、赵云三人聚敛，掩众冲杀，确认曹军全部撤退，这才赶往会合地点，关张二人早已等候多时。
“打扫战场，迅速回城！”望着撩动的火海，刘备下令，“好生对待俘虏的曹兵，全家撤回新野时再决定。”
数日的对峙以一场火结束，博望坡又恢复了宁静。刘备率军撤回新野，将战俘聚在一处，吩咐赵云等人好生对待记录，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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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云处理好了军营的事后，走在校场上，揉了揉肩膀，向战俘营走去。
掀开营帐，他看见四排曹兵正接受着登记。他们的身上还留着之前大战的痕迹，衣甲破碎，好些人都被烧伤，不过都被赵云派军医给好好包扎过了。按照刘备所交代的，愿意留下参军的参军，愿意归乡的归乡。两军交战，这些士兵和普通百姓一样都很无辜，只不过是为了生计而已。
而且刘备如今正缺兵力，更何况还有擅骑射的曹军，如能收编一部分，倒是好事。
见赵云走进营帐，四周士兵纷纷行礼，引得战俘注目。赵云示意不必管他，自己走到登记的赵累旁边，进行必要的视察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愿意参军还是归乡？”这是赵累问的最多的问题。按照回答的不同战俘登记后被分为两拨，由刘备军暂时看守着，等待一切工作就绪后再行处理。两军体制不同，那些愿意投军的还需要一段时间来了解刘备军的现状，这便是赵云的主要责任了。
赵云的目光扫过这排排战俘，当他看到一个低着头的男子时，惊在了原地。队伍逐渐变短，那低着头散乱的发遮住面孔的男子已经到了前面，开始准备接受赵累的询问。
“你……”赵累刚要问，却发现赵云从旁边走了过来。
“校尉。”赵累急忙站起来行礼，赵云只是盯着面前低着头的人。
他衣甲破损程度不重，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上沾着黑灰，脸上还有灰烬。由于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庞，别人也许看不清他，但赵云却一眼认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赵云重重地拍在那人的肩上，周围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低着头好久，那男子终于开口。
“夏侯兰，长官。”
398.军正小兰
夏侯兰抬起头来，看到了赵云，一脸错愕。
“小赵，这个人我要了。”赵云回头对赵累道，随即带着夏侯兰走出了战俘营。掀开营帐，外面是进行日常训练的赵云部队，张著、丁一等人正率领各自的人马操练。士兵们都在校场，倒是无人注意赵云和夏侯兰。
跟随赵云，夏侯兰到了他的营内。里面只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上面摆着几卷文书，营帐一角处放着涯角枪和铠甲。赵云顿了顿，转身劈头盖脸给了夏侯兰一个熊抱。
“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小兰？”赵云压抑不住欣喜，“居然在新野遇到你了……”
听着赵云略带颤抖的声音，夏侯兰也慢慢笑了。当初同在真定长大的小伙伴，自十余年前一别后，两人再也未见过。不料如今，却是这般场景……
“子龙，没想到你成了刘备手下的将领。”夏侯兰狠狠地给了赵云一拳，眼角有什么在闪光，“上次在常山处理商队的事后，不料一别十余年……”
“是啊，是啊！”赵云道，“年初回去了一趟，听武大哥说你参军了，没想到这么巧。怎样，昨天那场火没伤着吧？”
“哈哈，没事！”夏侯兰笑道，“当时我正躲在石头缝里，寻思等着火熄，结果一出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年幼时光已过，如今的两人在新野的军营中再叙，已是另一番光景。
“哎呀，把正事忘了！”赵云一拍脑袋，“那个小兰，你跟我去整理整理，把脸洗了换套衣服，我向主公引荐你。以后咱哥俩一起做事，也算是有个照应！”
听赵云这么说，夏侯兰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身黑不溜秋的，也应了下来。赵云带着夏侯兰到了刘备给他准备的房屋里，开始找水。
“这是……刘备给你的房间么？”夏侯兰环顾四周。木屋不大，但却十分精致。夏侯兰伸出手指在桌上擦了擦，发现上面都蒙上了一层灰。
“那个，子龙。”夏侯兰回头看去，赵云正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找木盆给他打水。
“你很少来这里么？”
赵云“砰”一声把盆子放在夏侯兰面前，道：“几乎从来没来过，我基本都住军营的。”
“我再给你找件衣服。”赵云说着回头走向里屋，“刚到新野时飞哥送了我几件，没怎么穿过都。”
夏侯兰拿起帕子把脸擦干净，赵云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把星彩拿来的那几件衣服找了出来，扔给夏侯兰：“自己试试看。”
挨了好一会儿，夏侯兰总算是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原本有些书生之气的他经过几年的军旅磨练也渐渐成长了起来，脸上也有了棱角，和上一次寻赵云到徐州的他已是有些不同。赵云狠狠地拍着他的肩膀，带着夏侯兰出去：“走吧，我带你去见主公，今天得好好陪我喝几杯！”
刘备正在府中处理日常，刚刚得子，新野北面又不安宁，他这些天也有些忙。而且在和徐庶的交谈中他得知了另外一位贤才的名字，正在着手准备拜访之事。眼看已是春天，枝条如同刘备的无数想法一样萌发，这个历经败仗从不言弃的枭雄在小小的新野打着他自己的算盘。
“子龙？快坐。”刘备抬头见到赵云走进，放下书筒。
赵云行礼：“主公，此时打扰有些唐突，只是云某有事相求。”
刘备一愣：自他和赵云认识以来，赵云什么时候求过刘备办什么事？又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说话？能让赵云反常的事……嗯，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管说就是。”刘备道。
赵云道：“我有一个同乡，从小玩到大，叫夏侯兰。他之前从军，于夏侯惇军中谋一职务。前博望一战被我军俘虏，如今就在云某部队中。”
说到这里，赵云停顿了一下。
“小兰他自幼受先生喜爱，明于法律，绝不会徇私。所以恳请主公留他一职，云以人头担保小兰为人。”
刘备眨眨眼：“子龙，你这么紧张干嘛？”
赵云一愣，道：“主……主公……我知道我这是在徇私，但是小兰和我从小便是伙伴，如今他为阶下囚，我不可能……”
“子龙啊。”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既然是你的同乡，那只管开口便是了。你就是想太多了。”
赵云一喜：“这么说主公答应了？”
“嗯。”刘备笑道，“他在哪呢？引来见见。”
“好勒！”赵云急忙跑出去，连拽带绑地把夏侯兰推到刘备面前。见到刘备，夏侯兰还有些紧张，行礼的手都有些哆嗦。
刘备递过来茶杯，示意坐下。夏侯兰往赵云那边看了看，后者点头，夏侯兰才坐了下来。
“你就是子龙的同乡，夏侯兰吧？”刘备道。
“回左将军，是。”
刘备抿了一口茶：“子龙让我给你个职位，我军正在扩建，职位倒是有。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
说着刘备便凑到夏侯兰面前：“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答上了，自然就有。”
赵云紧张地抓了抓衣服，刘备瞥过来：“子龙，你去把三弟和叔至都叫来。”
赵云直接飞了出去。
“不知……不知左将军要问何事？”看着刘备严肃的脸，夏侯兰略有些害怕。
刘备凑到耳边，轻轻道：“赶紧把子龙小时候的糗事抖搂抖搂，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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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已是深夜，府上却传来狂笑。刘备捂着肚子，和张飞、陈到笑成一片。此刻夏侯兰已经走了，但三人却停不下来，眼泪都出来了。
“老大居然干过这事！”陈到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平日里……看他这么正经……”张飞一边晃脑一边笑，话都说不完，“没想到啊……子龙啊子龙，俺老张真是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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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赵云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又在说我坏话……”
今晚赵云破格没有睡在军营，而是来了刘备给他拨出的这间木屋。他抱着两坛酒，和拿着几包食物的夏侯兰一起走到院中。把坛子和碗都摆好，吃的打开，赵云和夏侯兰围着石桌坐下。赵云沉默了片刻，又搬来一个石凳，放在第三角。夏侯兰随即会意，拿出第三个空碗，摆在空凳子的那一边。
“来。”赵云端起酒碗，和夏侯兰碰了碰，“先给小瞳喝！”
说到颜瞳的名字时，赵云和夏侯兰都看向了那只没有人动的酒碗。酒洒在地上，反射着月光是那么好看。
“我听说了小瞳的事。”夏侯兰的声音低了下来，赵云凝视着那个空凳子好久，又抱起酒坛给两人倒酒。
“呵。”赵云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保护好她。”
“小瞳为我与布衣门不共戴天，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夏侯兰抬头，看着刚才几乎是吼出来的赵云。他还没有喝酒，更没有醉，只是想借此机会发泄自己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
平日里，身边尽是士兵，尽是和过去没有交集的人，赵云要怎么给别人说起心中的事。如今遇到夏侯兰，这是他在这世上还活着的唯一的亲人，以前的事历历在目，这一切都让赵云彻底放开。
“子龙，这也怪不得你。”夏侯兰摇摇头，撕下一块肉堵住赵云的嘴，端起酒碗和赵云对饮。
“乱世当道，命运无常，谁都说不清楚。”
赵云只是笑着，嘴里嚼着夏侯兰塞进去的肉，眼里闪着泪光，声音模糊不清：“是。乱世无情，谁又说得清楚……”
“算了，不说这个了！”赵云狠狠地甩头，将酒一饮而尽，“能再见到你真好，小兰。”
“你哭个屁！”夏侯兰啐了一口，“你哭了，小瞳就能活过来？赵子龙，我打小可就没见过你脸红，你还哭，见鬼去吧！”
“对！见他娘的鬼！”两人的酒碗狠狠地撞在一起，又是仰天豪饮。两人借酒纵－欢，从天说到地，从古骂到今，月光笼罩，两人的笑声，骂声，哭声，酒碗撞击声，如同零散着的回忆，如同当年真定的那三个小孩，都随风飘荡在无边的夜空里。
喝了好久，两人也骂累了，放下酒碗，开始撕扯拿来的烤鸡之类的食物。赵云嘟囔着抢了夏侯兰好几个鸡腿，又被夏侯兰抢走整块羊肉，一边打着一边吃着。
“小兰，今天这事你可别怪我赵云。”赵云拍了拍桌边的空坛子，两人已经喝了十来坛酒了。
“事？啥事？”夏侯兰一拍脑袋，“哦，是你让我去关将军那里做军正啊。”
“是啊，小兰。”赵云逐渐平静了下来，但脸上还是微红着，“说实话，我很想让你留在我的部队里，但是不能啊。我把你从战俘营带出来，已经有些徇私了，如果再把你留在身边，会让别人觉得我任人唯亲。只是我一人不打紧，但我如今是刘备军的将领，主公的各方面正在起步，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坏印象啊……”
“屁。狗－屁。”夏侯兰摆摆手，也有些喝醉了，“赵子龙，你知道我听到你不让我留在你部队里是什么感觉吗？我特么就想一刀捅死你！你把我留在你军里做军正会被雷劈死啊！死脑筋，从小就这样。”
夏侯兰说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赵云面前，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你要是不这么做，就不是我认识的赵子龙了。”夏侯兰道，“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爱跟着你吗？你私逃学堂，又偷看女孩洗澡，又干了那么多坏事，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些跟着你当你小弟？”
“告诉你赵子龙，就是因为你身上这点正气。”夏侯兰说着狠狠地抱住了赵云，赵云随之砸着夏侯兰后背。
“你不留我，这才是我兄弟。”夏侯兰的声音低了下来。夜风吹过，院中寂静。
好一阵子，赵云开口：“小兰，明天我送你去樊城关二哥那里。他在操练水师，你我见面也许不会太频繁。”
“必须得送。”夏侯兰轻轻道，“再敢敷衍我真就一刀捅死你。不过你军中事多，没时间就算了。”
“不早了，不能喝多，明天你还有事。”赵云看了看天色，“就睡我这好了。”
夏侯兰松开手，满脸通红，摇摇坠坠，顺着地板就躺了下来：“天当被子地当床啊~”
赵云还没回过神来，夏侯兰已经躺着地板睡着了。石桌上空着的酒坛子，没吃完的烧鸡，略显清凉的风，赵云立在院中，微醺。
“臭小子，军营这几年白混了，这么不能喝。”赵云哼了一声，坐下，望着月亮。
风餐露宿，一睁开眼便是月亮。这种生活，赵云是过过的。那年西域，那个自己，那个身影……
赵云望着月亮，思绪飘远，身边的夏侯兰鼾声已起。
“天当被子，地当床啊……”赵云说着躺下，摆成大字型，和夏侯兰一左一右躺在院中，望着夜空皎洁的月光。
399.诸葛出山
天蒙蒙亮，两骑走出新野，向南行去。
这正是赵云和夏侯兰两人。昨日两人酒喝得多，夏侯兰醉了但赵云却是清醒着，一大早从院子里爬起来赶紧叫醒夏侯兰，打点好包裹，又去给刘备通告。把夏侯兰的物品和刘备的文书收拾好，赵云便出了新野，送夏侯兰向樊城行去。
一路美景，春风清幽，两人加快了速度，行至下午，终是见到樊城城门。经由士兵，二人行至关羽府上，后者早已等候多时。
“子龙小兄弟。”关羽放下春秋，走出门来，赵云和夏侯兰行礼。
“关二哥，这便是夏侯兰。”赵云为关羽引见，夏侯兰把刘备文书奉上，关羽点头收下。
“元俭，你带这位夏侯先生去军中安排事宜，我与子龙有话要说。”关羽对一边的廖化道。夏侯兰与赵云道别，便随廖化离去，厅堂内只余得关羽和赵云二人。
“关二哥，是有军中要事么？”赵云道。关羽走到墙上悬挂的地图前，轻抚长髯，叹了一声。
“子龙，军中斥候来报，曹操于漳河作玄武池，日夜操练水军，你也知道了吧？”
赵云点点头，走到地图面前：“曹操此番练水师，很明显是要向南行军。”
“子龙，以你之见，我们与曹操开战，胜算几何？”关羽道。
赵云沉寂了好久，道：“关二哥，恕我直言，如今之势，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曹操势大，荆州内部局势混乱，我军又少，如要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厅堂内一片寂静，关羽凝视着地图，没有回话。过了好久，关羽重重地叹了一声。
“子龙，大哥给我来信说，让我回新野一趟。”
“哦？为何？”赵云道。
“徐军师向大哥推荐了一个贤才，为表诚意，大哥要带着我和益德前去拜访。”
“徐军师么？”赵云喃喃着，“他推荐了何人？”
“卧龙，诸葛亮。”
赵云一惊：是诸葛亮！那布衣门内被誉为最强天尊的人！上次白狼山决战，若不是诸葛亮窥得了破解阴玉的秘密，众人恐怕都会被困死在那个隐秘空间里。此般人才，若能被刘备请出，那……
“或许他能助大哥摆脱困境啊。”关羽望向那幅刻着全天下的图，“我们现在，太盲目了，连个方向都没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樊城交给元俭他们负责。”关羽道，“子龙，新野那边就交给你和叔至了。”
“虽然现在我们还算太平，但是曹操已经有动作了。如果诸葛亮真能帮助大哥，要我等去拜访，也算可行。”
安顿好了夏侯兰，赵云又和关羽一起从樊城折返回新野。正是春季，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二人即刻动身前往南阳隆中，赵云和陈到留守新野，孙乾临时去了樊城帮着打理。新野里南阳不远，来去最多一日，刘关张三人或许还要在路上逗留些时刻，也只花得了三四日。
在刘关张不在的时候，赵云和陈到仍旧按照日常练着新野的兵。不过刘备的人品似乎不大好，这么一折腾看着就到年底了，却还是没碰着诸葛亮。听说此事的赵云也是爱莫能助，以前他找过几次诸葛亮，也明白后者的神龙见尾不见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赵云迎来了在新野的第一个冬天。温度低了，平日训练仍旧没有松懈，寒冬腊月，正是锤炼意志的好时机。赵云自然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手下的兵苦头没少吃。有时候和其余部队碰头，其他士兵还很惊讶赵云部队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还一个个嗷嗷叫地往上冲，问其原因，士兵们都会引用赵云的话“平日训练拼命，战时才能不丢命。”
在勤修新野政事的同时，刘备一直没放松过对诸葛亮消息的打探，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即刻动身去找。作为兄弟，关羽和张飞总会跟着他，虽然张飞大大咧咧爱抱怨，但总会以实际行动来支持。因为他们都明白，要在天下立足，必须要改变。但要改变什么，没谁说得出。或许诸葛亮能知道呢？
已是夜晚，赵云坐在校场外的石桥上，认真调息着体内真气。到新野以来，虽然告别了以前的生活，但赵云仍旧没有放下修行。而且，睡觉前在这里修行，已经成了赵云的习惯。他喜欢借着夜色遥望整个军营，这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寂静下来了，赵云屏气凝息，周围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感应。桥下流水，风吹草动，军旗飘舞……
“云叔叔！”星彩稚嫩的喊声把赵云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着打着烛光走来的小女孩。
赵云招招手，示意星彩坐到旁边来。龙瞳亮起，几簇火苗围着两人，在寒冬的夜晚带来一丝暖意。
“怎么了，还没睡吗？”赵云道。
星彩把烛火捧在手上：“娘怀着弟弟已经睡了，爹和两位伯伯还在隆中没有回来，我睡不着呢。”
赵云点点头。张飞之妻夏侯娟怀有身孕已经好几个月了，最近见到张飞和星彩的频率没以前那么高，应该都是在照顾她吧……
“星彩，是你在照顾你娘吗？”
“嗯！”星彩笑了笑，“娘可喜欢我熬的粥了。”
赵云抬头，天空看不到星星，校场外一片寂静。
“云叔叔，有什么方法能快点长大吗？”星彩问道，赵云一愣。
“我想快点变大，那样就能更好照顾娘了。”星彩托着小脑袋，“而且再过几个月弟弟就要问世了，我长大的话，也能替娘分担事情。”
“只是因为这样啊。”赵云拍拍星彩的头。看来星彩这么早熟也是和家庭有关吧，张飞军务繁忙，顾家的时间不多，那些事情很多都交给星彩去做了。
看着星彩捧着的烛台，赵云笑了笑，收回火焰，四周光亮小了很多。
“星彩，我教你一个方法。”
在星彩的注视下，赵云伸出手，轻轻捏熄了烛火。火芯上的青烟零散在夜空，消失在星彩的视线里。
“要想长大，首先得熄灭烛火。”
星彩凝视着烛台好一阵子，摇摇头，往赵云身上靠了靠。烛光已灭，四周没有照亮的东西，唯有无尽黑暗包围着两人。幽静深邃，似有什么在低语。
“你还小。但总有一天，你会懂的。”赵云心想着，怕星彩冻着，把她搂在怀中。
星彩打量着四周，道：“好暗啊。”
赵云笑了笑。是啊，星彩还小，还不懂这些东西，就算她比起同龄人心智早熟了些，但也不过是个小孩而已。
随着赵云气息吞吐，星彩发现天空中的乌云被什么穿破，随即点点星光汇聚成光束，向赵云聚拢了过来！被新奇的一幕吸引住，星彩渐渐张大了嘴。那些光束在空中弯曲缠绕，最终落在了赵云手上。赵云笑着伸出手，拨动光系能量，将那些光束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云叔叔云叔叔，你怎么做到的？”星彩趴在赵云腿上，少女情怀彻底被掌控光系能量的赵云调动起来。赵云把光束做成的蝴蝶结别在星彩头上，在无边黑暗之中，蝴蝶结传出柔和的星光，抚摸着星彩的小脸。
翻了一页，新野迎来了建安十三年。在某一天的巡视时，赵云部下的一名士兵带来了一个消息。
“校尉！”士兵跑得满脸通红，“我看到主公，还有二将军三将军带着一个神仙打扮的人进城了！”
“嗯？”正在处理军务的赵云抬起头来，“神仙打扮？什么时候？”
士兵拍拍胸脯：“就在今天早晨，我亲眼看到的！”
“知道了。”赵云道，“你先去喝口水，归队训练吧。”
打发走了士兵不久，赵云还没看完一本册子，便又被冲进营帐的传令打断。
“赵校尉，主公有令，众将即刻去点将台一趟。”传令道，“新任军师诸葛亮正在等候。”
赵云心头一震：诸葛亮他……被主公请出来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赵云走出营帐，交代好走之后的事，快速上马，向点将台飞奔。头顶的天空云朵翻涌，就在这小小的新野，那个最强天尊，那条卧龙，终于出山了。
远远望见点将台上那拿着羽扇的人，赵云率队从东南角奔入。
诸葛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400.妖魑来信
到了点将台，赵云和早已等在那里的刘备一行人见过。刘备、关羽、张飞、徐庶排开，正中便是拿着羽扇的诸葛亮。由于早就相识，赵云和诸葛亮只是简单的行礼招呼，随即众人坐在一起。这群人中，除去赵云和徐庶外，都与诸葛亮初次相识。赵云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听着刘备和诸葛亮的交谈。前者一连串问出好多涉及天下形势的问题，后者只是不紧不缓的回答。赵云明白这是诸葛亮一贯的样子，不过那在张飞看来就是讨打。四大公子、布衣天尊这个名头，在关羽张飞两位成名已久的天下五杰面前可不管用，况且诸葛亮还比二位小那么多。一番交谈下来，虽然刘备的两位义弟没插上嘴，但他们脸上有着明显不服的神色。“哈哈，先生所言顿解吾惑。”刘备高兴地拉着诸葛亮向营内走去，“我得先生，犹鱼之得水啊！”
看着被风吹起的营幕，张飞双手抱在胸前，瞪着军旗杆，冷哼一声。一边的关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张飞旁边，并不想往营内走。赵云对徐庶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走进去了，赵云留了下来。
“关二哥，飞哥，怎么不进去？”赵云回头对着两人，明知故问。
“进去？”张飞啐了一口，“没听大哥说么，里面有水，怎么进去？”
关羽眯着丹凤眼：“我与三弟和大哥结识数十年，也不见得他有如今这般高兴。”
“哼，俺就说这个诸葛亮是个毛小子。”张飞不屑，“什么四大公子布衣天尊的，还卧龙，无非就是能说了些，这就把大哥哄得团团转，”
张飞越说越激动，头顶上的军旗飘舞得越来越激烈，赵云靠在旗杆上听着，银甲在校场一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张飞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完后不说话的关羽表示赞同，补刀道：“一路上大哥训斥了三弟好几次，要不是因为我话少，恐怕也得训斥我。”
“还如鱼得水……”张飞接着补刀，“俺看大哥现在就只想着这小子了。”
赵云默默地听完了两个天下五杰的抱怨，不知怎地，只觉一阵好笑。自他和这两人认识以来，什么时候见两人生过气？关羽不必提，张飞脾气虽暴了点，但对士兵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却对一个新来的人生气……
“关二哥，飞哥，诸葛先生不是刚来嘛。”赵云道，“主公对他好一点也是自然的。”
“可也好过分了吧！”张飞急忙吼道，“三次拜访，上马给金下马给银，大哥啥时候这么慷慨过？”
赵云挠挠头，道：“飞哥，我小时候很顽皮……”
张飞狠狠点头。这一点夏侯兰已经给他们说了。
“经常逃课，经常打架，经常惹事。每当这时，无论谁对谁错，我哥就会揍我，而总给外家孩子塞好多糖果。”赵云道，“飞哥，你说这是为啥？”
“你顽皮呗。”张飞道，“还偷看……”
“不对，因为我是他亲弟弟。”赵云一脸认真，“他再怎么打我，都是希望我别再犯错。”
“你们和主公也是一样的，因为是兄弟，所以才训斥你们，才希望你们更稳重。”赵云道，“你们结义这么久，东奔西走生生死死，这些经历是没法比的。随着我们的壮大，势必会有更多成员加入，主公也会越来越多地依赖其他人。但是你们二人和主公，永远都是兄弟，这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关羽眉头有些松动，凝视着营帐，若有所思。张飞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二哥，飞哥，如今曹操大军在北，很明确就要南下。我们势单力薄，只有团结一心，才能找到生机。诸葛先生之才我有所耳闻，这种情况下，有诸葛之智和你二人之勇，我们才有生机。所以不必和诸葛先生过意不去了。”
好一阵子，关羽重重地点头：“我听子龙兄弟的！”随即一拂长髯，向那边的营帐走去。张飞嘟囔了好久，拍拍赵云的肩：“子龙兄弟，除了两位哥哥，俺就最服你了。你的话，俺听！”
看着关羽张飞走进营帐的样子，赵云松了口气。还好，第一步的隔阂消除了，不过要让他们好好与诸葛亮共事，恐怕还得需要一些时间才行。
就这么着。诸葛亮成了刘备的新军师。刘备也是考虑到两位义弟的缘故，所以先让赵云帮着诸葛亮做一些事情，而关张那里则由徐庶负责。与诸葛亮共事，赵云才渐渐了解这个曾经布衣门的最强天尊。赵云自认是全军中最勤奋的，他每天起的最早，监督士兵起床，睡得最晚，要确保没有隐患，可赵云发现诸葛亮起得比他还早，睡得比他还晚，每日都忙着处理军中之事。他给赵云部队训练阵法，讲解骑兵冲杀，又实地考察新野附近地形，又认真给关羽送去水师的资料，又耐心给张飞陈到部队讲解步军布阵。刘备对诸葛亮待遇好是真，但几番交往下来，诸葛亮的勤奋大家有目共睹，便不再说什么。而且经过诸葛亮的调和，如今刘备军已然成为一个整体，骑兵、步兵合二为一，静动间气势破天。
不过赵云倒发现了以前不知道的好多事情。比如这条卧龙虽然智慧绝伦，但却有些路痴，走在新野街上都能迷路。他又不好意思问，第一次迷路时还跃上万丈高空，在小小的城镇上开启黄金瞳，辨认出了赵云的能量才找到了方向。几番下来，诸葛亮带着自制的工具沿街考察，三天绘制了一副极其详尽的新野城街道分布图，上面连哪条巷弄有哪个摊点都有，但诸葛亮拿着这种图还是会迷路，无奈之下，赵云只得吩咐士兵，但凡见到诸葛亮在街上晃悠，不要迟疑，赶紧上去告诉他东南西北。
转眼又是一两个月，诸葛亮也逐渐被大家接受，开始负责全军职务。虽然繁忙了起来，不过诸葛亮有时还是会往赵云这跑，两人在不长的共事时间内倒成了好朋友。新野如此，荆州却不太平，襄阳那边单单是请刘备赴宴就请了好几次。每一次刘备都会找诸葛亮商量，诸葛亮也会把他分析的结果告诉刘备，顺带在聊天的时候给赵云说说。
“依你之见，我们该往哪里去？”赵云问道。
赵云盯着营帐内的那幅地图，旁边是拿着羽扇的诸葛亮。在诸葛亮有事没事来找的时候，赵云也会问好些问题，比如刚才在自己营帐内问的那句。
“孙权逼攻江夏，曹操又意欲南下，荆州岌岌可危。”诸葛亮轻声道，“主公如今兵马太少，曹操锋芒太盛，能避则避。我们要做好向南撤退的准备。”
“江夏的那两万水师是足够强的力量，若能为我所用……”诸葛亮暗自思忖。
“诸葛先生？”
“哦，没事。”诸葛亮道，“曹操若要平定南方，江东孙氏必会遭受攻击。到时候，孙权他们一定会比我们还急，是战是和的争吵定会不断。我们只需积蓄力量，所以要逃。”
“要有能与之结盟抗衡曹操的力量……”
营外几声扑棱，赵云看去，一只白鸽飞入，落在手上。赵云一愣，取下白鸽脚边的信，铺开，认真读着。诸葛亮在一边，看着赵云逐渐诧异的神色，直到他把信看完才开口：“怎么了？”
赵云缓缓把信放下，望着荆州地图。
“妖魑来信，荆州有变。”
401.荆州之变
“何事？”诸葛亮问道。
“刘表日益病重，有将荆州托付之心，欲托孤主公，又被蔡瑁等人劝阻，因此还会请主公去襄阳几次。”赵云道，“妖魑说，蔡瑁等人欲对主公不轨，曹操已将兵马南调，要我们多加小心。”
“诸葛先生，这事……”赵云低声道。
诸葛亮皱眉，沉思好久，两人在营帐内都没开口。
“我随主公去一趟襄阳，带些兵马护卫。”诸葛亮道，“如今曹操大兵压境，若能夺得荆州便夺，也好据守荆襄之地。”
“夺荆州？”赵云一惊。如今刘表病危，刘备受其多年照顾，诸葛亮要这么做，刘备他……
“没办法了，曹操已将兵马南调，只能这样。”诸葛亮道，“但我想主公八成是不会答应的，若如此，便只能守住自己的兵马逃亡了。”
诸葛亮说着看向地图：“江夏水军是很强力的助手，如果能为主公所用……”
话没说完，营外奔来一名士兵：“校尉！主公让军师去府上一趟，有要事商议。”
“明白了，你下去吧。”赵云道。
士兵退下，诸葛亮摇着羽扇：“果然来了么……”
“军师，你打算怎么做？”
“带关张二位将军前去，做好夺荆州的准备，也好保护主公。”诸葛亮道，“主公不答应，便只能打江夏的主意。具体怎么做，还得容我想想……”
诸葛亮说着走出赵云军营，向刘备府行去。赵云把妖魑的信收好，想了想，又把信拿出来烧了。局势变得很快，看着地图上小小的新野县城，赵云只觉被无形的枷锁锁住。地图上错综复杂的情势纹路如同他绞在一起的思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落棋。
这次去襄阳拜访，刘备待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五六日，期间赵云徐庶陈到留守新野，并派出探子时刻注意北方的动作。待刘备一行人归来，经由诸葛亮，赵云才明白其中发生何事。刘备果如诸葛亮所料不忍对荆州动手，刘表之病日益加重，欲让刘备领荆州，刘备以刘表二子尚在推辞。而在私底下，世子之争中处于不利地位的刘琦来拜访诸葛亮寻求脱身之法。考虑到刘琦这些年与刘备交好，又考虑到以后的情况，诸葛亮便让刘琦去江夏躲避蔡氏势力的暗杀，以那里的水军自居防卫。
“对了，蔡夫人——呃，妖魑——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诸葛亮说着掏出一枚簪子，递给赵云。
赵云接了过来，玉簪呈木色，上段雕着一朵木兰，花心由淡蓝色玉石构成，还残留着发香。
“她让你好好收着，指不定哪一天她就来找你了。”
赵云“哦”了一声，收好簪子，又道：“军师，如今曹军还没有动静，我们该作何准备？”
“曹操在等出军的时机。”诸葛亮沉思着，“如今寒冬刚过，还未回暖，这是其一。刘表仍在，荆州之兵不容小觑，这是其二。若我是曹操，便会等荆州局势混乱无人做主之时出兵。”
“你的意思是？”
“刘景升病笃之日，恐怕就是曹操出兵之时。”诸葛亮道。
“先做好准备吧。”诸葛亮说着便向赵云告辞，“我不持乐观态度，所以要认真对待。”
接下来一段时间，赵云仍旧按照以往那样训练部队，但在物资积蓄上多留了个心眼。他吩咐士兵把平日割的草分一部分晒干，也渐渐开始对士兵的野外训练，作战时经常会有两三天不给士兵东西吃，让他们自行在外解决食物问题，并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如此种种，都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做准备。平日里和赵云走得近的士兵们有些头脑灵光的，察觉出了紧张气氛，也都全力以赴。期间刘备带着诸葛亮又去了襄阳几次，回来时诸葛亮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赵云也猜得出刘表的病情。
时间一点点在过，赵云张飞等人绷起神经，平日里交谈也少了很多琐碎。说来奇怪，这十余天里，襄阳那边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刘表也不再请刘备赴宴，刘备派出问病情的使者也没有个所以然。众人紧张了许久后，突然有一段这么宁静的日子，这让诸葛亮和赵云更是不安。新野城小小的天空仍是一片蔚蓝，白云点缀，偶有飞鸟滑翔。
宁静背后，会是怎样的暴风雨……赵云坐在城墙上，望着天空，望着新野北面那连绵不断的山峦。飞鸟成群，在新野上方打着转，声音倒是十分动听。
“嗯？”赵云一眼瞅见从鸟群中穿过来的白鸽。那是妖魑的鸽子！赵云急忙伸出手，飞鸽落在臂上。取下信，抚平，赵云看到信后彻底震惊。
“居然出这么大事，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赵云急忙跃下女墙，从十余丈的城上跳下，“得快通知主公！”
赵云一路飞奔到刘备府上，推开门，却听到有谁在里面哭诉。走进去才看到刘备诸葛亮等人安慰着正中那个青年，那正是刘表的大公子刘琦！
“子龙，你来了。”刘备见赵云来到，自己安慰着刘琦腾不出手，便以眼示意，“快坐。”
“皇叔……我去襄阳探视父亲病情，可蔡瑁等人却不让我进城……”刘琦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张飞关羽一脸愤慨，显然是因刘琦之前所言而义愤填膺。
“我父相当于被囚禁在襄阳，我身为长子却无能为力……”刘琦哭道，“恳请皇叔，我愿以江夏之兵相助，只为见父亲一面……”
赵云在张飞旁边坐下，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果然如此，是蔡瑁等人封锁了消息，才导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么……
“大公子，还请节哀。”赵云站起身，开口道。一行人听得赵云此语，均感惊奇，都看了过来。
“刘荆州……已于七日前病故，如今蔡瑁等人已立刘琮为荆州之主。大公子若再去襄阳，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402.曹军南下
“你说什么？”听到赵云的话，刘备一惊，刘琦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一脸惊愕。
“应该没错。”赵云迟疑了片刻，拿出妖魑的信，“刘荆州已病笃，蔡瑁等人已立刘琮为主，而且……”
赵云说着看了看刘琦。
“经由蔡瑁一行人商议，刘琮打算向曹操投降……”
“什么？！”众将惊起，“为何我们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蔡瑁等人封锁消息，秘密发丧，就连妖魑也是刚刚得知。”
刘琦颤抖着拿过书信，无助地坐在一边看着。刘备等人围了过来：“子龙，此事当真？”
赵云缓缓点头：“主公，当今那个蔡夫人便是妖魑，上次天下群英会她曾率离魂高手来助我。既然是她所言，想必便是真的……”
刘备沉默了下来，靠着桌脚，关羽张飞等人也是不知所措。怪不得这十余日如此安宁，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而一边看着书信的刘琦哭喊了一声“父亲”便昏倒过去，众人急忙把刘琦扶到里屋休息。
“孔明，如今该当如何？”刘备额头上渗出汗珠，没了主意。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诸葛亮对着墙上的地图，喃喃自语。张飞急得挠头，好几次要问思考的诸葛亮，被关羽拦住。赵云和徐庶坐在一边沉默不语，陈到也不知所措。
“报！”正沉思之间，门外飞来一骑。赵云认出，那是关羽部队的传令！
“何事惊慌？！”关羽喝道。
“主公，关将军，元俭将军截获自北归来的襄阳传令。”士兵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元俭将军派我即刻动身送与主公！”
听得此言，刘备急忙拆开信看着。
“怎么了，大哥？”关羽问道。
刘备咬咬牙：“曹操率五十万大军南下，现在已经到宛了！这信是刘琮的请降信……”
“什么？！”听到此言，一直稳着的赵云也站了起来。曹军已到宛了？这……新野已经彻底暴露在曹操铁骑之下了么！
“刘琮竖子，出这么大事也不来通报，可恨！”刘备大怒，捏碎手中的杯子，“难道是要我军在新野等着曹军来杀么！”
“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门外再次奔来的士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城外有大量百姓由北而来，聚在城下，守城将士不敢放入内，请主公定夺！”
“百姓？？”刘备把汗水一抹，“随我去看！”
众人急忙出了刘备府，各自上马往城门而去。攀上城墙，往北看去，赵云愣在原地。
新野北门前的那片平原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妇孺老幼，望不到头。哭喊声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听不清他们在哭什么。守城将士拉起吊桥，不敢放这些人进城。城上刘备军旗飘舞，城下无数百姓哭啼，包括赵云在内的好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不知所措。
“主公，这些是从北面为躲避曹军铁骑逃难来的百姓。”守城将士在一边说着，“他们慕主公之名，才往新野而来……”
赵云这才听清，百姓的哭声很杂，但里面却夹杂了同一个名字。
“刘皇叔，救救我们……”
刘备撑着女墙，额头滴汗，俯瞰下方因仰慕自己而来的百姓。战乱无情，百姓受苦，新野小城……刘备的手都颤抖了。
“主公，我们要即刻向南撤离。”诸葛亮终于开口，“这些百姓定是曹操故意放来拖延我们行军速度的。襄阳南部千里平原，我们要尽快退到江陵，与那里大公子的军队会合，依靠地形与曹军相持。”
“孔明，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刘备望着城下的百姓，一字一顿地问。
诸葛亮道：“即刻动身南撤，别管百姓。”
“不行。”刘备不假思索，下方是哭啼的人群。
“百姓无辜，走投无路才来奔我，我怎能弃他们而去。”
“可是主公。”诸葛亮道，“曹操行军如奔雷，若我们带上百姓，一日最多二三十里，很快便会被追上……”
“那就以命相拼。”刘备转过身，喝道，“元直，你与叔至即刻派人贴出告示，说我军南撤之事，愿意随我们走的百姓便准备出发。二弟三弟，你们率军把百姓放入城中，打开库房接济。子龙，你快去收拾，组织撤离部队，马上弃城南逃！”
“主公，若真要带上百姓，还请听我一言。”诸葛亮道，刘备示意他说下去。
“让云长和刘琦公子先行退到江夏，率水师沿江上到江陵，以做接应。我们带百姓南撤到此，于江陵会合，如此才能逃过一劫。”
“就听你的。大家快分头准备！”
在数十万曹军的逼迫下，一行人急忙下城分头做事。军情紧急，赵云给张著和赵累吩咐了好些军务，自己带着丁一丁二两兄弟及一些人马去各个将领府上组织部队撤退。家眷人马汇集在新野城中，而在陈到和徐庶的安排下，新野百姓也带着简易的物资聚集，连同从北逃来的百姓一起汇聚在新野南面。每个人都拼力而为，在这个下午，新野城内没有话语，有的只是在众人安排下的秩序，和那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到了黄昏时分，一切都准备就绪。刘备站在新野南城门下，等着其余将领来至。
关羽和刘琦已动身去了江夏，张飞、陈到、徐庶引导完最后一批百姓后也靠拢了过来，赵云和诸葛亮还在城内调集军士，正往新野南城赶来。刘备望着自己待了这么多年的新野，身后万千百姓汇聚，心头百味杂陈。
“主公，你先向樊城撤离。”随后赶来的诸葛亮开口便道，刘备一愣。
“百姓人多，行军会慢，我和子龙带八百人先在新野拖住曹军一阵，再去追你们。”诸葛亮回头看着飞奔来的赵云，“我已将事宜安排好了，凭着新野周边地形，能应对曹操先行部队！”
“军师，你……”见诸葛亮如此做，一向不服他的张飞不知该说什么。诸葛亮和赵云留在新野拖住曹军，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刘琮请降，在整个荆州内，刘备一行人被夹在中间，如今还带着这么多百姓。这种情况，任何一次分离都有可能是天人永隔！
“孔明，子龙，你们多保重。”刘备深吸一口气，握着诸葛亮的手，“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听懂了么？”
“益德，叔至，元直，你们好好保护主公。和樊城我军会合后，立刻向江陵撤退！”诸葛亮交代完最后一句，拨马回头向城内布置好一切的赵云行去。望着诸葛亮和赵云没入城中的背影，刘备拔出佩剑，转身喝道：
“全军，撤离新野，向江陵而行！”
403.逃亡
“诸葛先生。”赵云行礼。
此刻的新野已是黄昏，天色已暗，刘备在张飞等人的保护下带着所有百姓向南撤离，如今的新野不过一座空城，只有赵云诸葛亮以及那八百骑兵。
在北门下，赵云看着自己的这八百部队。刚刚跟随刘备时，他手下只有六百人，如今又添二百。刘备军力一直不多，连上樊城的三千水师也不过六千人，哪怕是肩负起新兵种重任的赵云部队也仅仅只有八百人。但现在，就是这区区八百人，却留在了新野，要拦住数十万曹军第一波的冲击。
“准备好了么？”诸葛亮握紧羽扇，赵云点头。
“那我们就出发。”
听到诸葛亮的话，赵云回头喝道：“小张小赵，你们带军在城内潜伏好，埋好火引。待火起后，赶至会和地点！”
“听令！”张著和赵累各自引军退到新野城内，赵云部队顿时少了一半。西风萧瑟，新野城外分外凄凉。
“丁一丁二，你们和剩下的人随我与军师去白河上游！”赵云把枪一招，指着城门下堆积成山的沙包，“每个人扛两包，出发！”
天色渐晚，赵云部队一分为二，他和诸葛亮率着另外四百人向北飞奔。新野北面十余里便是博望，又有豫山，出豫山往南行便会先到白河。赵云诸葛亮带着部队穿过新野北面连绵不断的山峦，在月亮出头的时候，终于摸到了白河上游。
白河很长，从北向南流经新野，于樊城注入长江支流。沿途水宽不断变化，豫山一段略显辽阔。自被刘备请出山后，诸葛亮对新野周围地形进行了彻底的勘察，以他的实地调研情况来看，如今他和赵云所扼制住的白河上游是河宽最窄的一段区域，相应的，河水也最湍急。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赵云即刻带着部队开始截住水流。他身先士卒，淌入水中，按下数个沙袋，丁一丁二两位营将奋勇当先，随后四百人将所带的截河之物全部拿出。白河上游被拦腰截断，下游水势骤然减小，赵云淌出河流，跃上高处，向下方俯瞰，同时示意部队在山间隐蔽。
“按照之前的算计，曹军已经到宛，势必会派出先头部队追击来缠住主公。”诸葛亮道，“根据他们的行军速度，今晚便能到新野。”
赵云和诸葛亮站在半山腰上，借着月光俯瞰下方走势。白河如一条玉带环绕豫山，流向远处的新野。一片夜色，赵云回头，自己的部队都隐藏在原处，丁一丁二两兄弟一直看着上方，等候赵云的号令。
“子龙，你为何会追随主公？”诸葛亮问道。
山风吹过，赵云和诸葛亮的衣袍扬了起来。
“我原以为，布衣门覆亡之后，你便会归乡。”诸葛亮道，“我也以为，布衣门覆亡后，我也会隐居不出。”
“没想到，我们如今却联手共战。”
赵云笑了笑。没想到，是啊，当初和身边这个布衣最强天尊协手时，又怎会想到如今的场景？
“一开始，只是因为承诺。”赵云望着北面，时刻注意着那边情况。
“承诺？”
“我曾答应过主公，终不背德。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赵云轻轻叹道，“不过如今，却是变了。”
“我的理由，和那些百姓是一样的。仁之所致，人心所向，天下方安。”赵云道，“以战制乱只是以血洗血，换不得真正的安宁……”
诸葛亮没说话，羽扇轻摇了许久，才开口。
“我的理由……和你是一样的吧……”诸葛亮叹道，“只是实现这些，谈何容易……”
赵云眉头一动。豫山北面传来隐约的马鸣声，诸葛亮也注意到了，两人俯下身来，借着月光，黄金瞳和龙瞳亮起。在豫山山谷中，一大波曹军正在靠近，蜂拥而知，尽是轻骑！看来诸葛亮料得不错，这是曹操的先行部队！
“这有多少人……”借着月光，赵云望着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曹军涌到白河河边，停顿了片刻，就要渡河。凭着经验赵云能估算个大概，聚集在白河沿岸的能有万人之多！而且豫山山谷那边还在不断涌来曹军人马，这一波先行部队数量竟如此庞大！
“从中间截断他们！”诸葛亮和赵云互相点头示意。远远看到曹军渡河，已有百余人过河，沿岸百十丈尽是曹军轻骑，这阵势让赵云窒息。只不过是先头部队便有这么多，后面还有那五十万大军……
丁一眼尖，看到了上方赵云的号令，急忙喝道：“众兄弟，扛包包放水！！”
四百人如猛虎下山扑入水中，拿起沙袋就向岸边丢去。被积蓄了数个时辰，河水如龙，于上游奔涌而下。漫山遍野水声激荡，下方渡河的曹兵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抬头，第一眼便看到从起伏的山峦上涌来的水龙！白河之水如千军万马，席卷冲击着下方渡河的曹兵，豫山南面顿时化为一片汪洋！
没工夫理会下方混乱的曹军，赵云和诸葛亮当即跃下山腰，聚敛部队：“向新野撤退！”
沿着小路，赵云部队很快远离豫山。由于要避开主道，众将在崎岖的山路上穿行，好一会儿，赵云突然把手一招，示意众人停下隐蔽。诸葛亮往山下一看，远处又是无数曹军飞骑杀奔向新野！
“刚才水淹了不知多少曹军，却阻拦不了他们前进么……”诸葛亮咬咬牙，“如此一来，新野的那把火也只能暂缓他们的步伐了……”
经放水一淹后，曹军先头部队少了接近一半，但仍有万余人之多。赵云和诸葛亮即刻退到新野附近，按照事先安排，在新野南边山峦上插好军旗，借着夜色伪装，以为伏兵。望着下方的新野城，赵云捏了把汗：小张小赵，这把火得看你们的了……
果然，被赵云和诸葛亮设好的伪伏兵标志唬住了，曹军奔到新野城下的部队没有再贸然前进。见新野已是空城，便先小心入城，确认没有伏兵后占据新野不前，似是在等候后续部队。
先是白河放水，再是如今曹军进城，时间已经费去了好些时辰。赵云和诸葛亮率着四百人悄悄下山，于新野南面一处隐蔽之所等候。又是一两个时辰过去，赵云只看得新野方向冲天火起，红光照亮半个夜空，不时传来曹军惨叫声。
“看来小张他们得手了！”赵云喜道，飞身上马，“快，退到会合地点！”
这四百骑摸黑飞奔到了新野南面二十余里地的位置，等了好久，新野方向火势渐渐熄灭，张著和赵累也率军赶来，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一层黑灰。先是水淹白河，再是火烧新野，诸葛亮安排的这两手给了曹军先头部队一盆冷水。
“军师，校尉，曹军如今退出新野，于北面扎营，停止了前进。”张著一抹脸上的灰烬，道。
“干得好！”赵云道，“我们快撤，去追主公他们！”
天色渐亮，赵云部队即刻南撤，留下一座焚烧殆尽的新野，和新野北面正逼向荆州的五十万曹军。
404.南至当阳
天色渐亮，赵云部队离新野已远。刚历一番紧张的阻击战，这个时候，赵云平日训练的成果终于起效，经历一夜激战没有进食，但这八百骑兵依旧精神抖擞，握紧各自的武器一路南遁。
行至一片平原，赵云看到了视线尽头那支队伍。那是刘备所在的队伍。自到新野以来，赵云在新野和襄阳之间来回了好些次，到了这里，便说明离樊城不远了。赵云偏头，旁边的诸葛亮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一夜的行军，带着百姓的刘备居然还没有到樊城。赵云和诸葛亮一脸凝重：如此的速度，必然会被曹军追上……
赵云部队追上了缓缓而行的百姓队伍，见是刘备军，百姓悬着的心才放下。
“子龙，军师，你们赶上了啊！”负责殿后的张飞与二人会合。
赵云吩咐手下很快加入到帮助百姓疏散的队伍里。整支逃难队伍浩浩荡荡数万人，绝大多数都是百姓。老弱拄着拐杖，妇孺背着包袱，稍微健壮的男子扛着器件，一步一挨地向南行去。幼儿哭啼，母亲安慰，各式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飞哥，主公如今在哪？”赵云问道。
张飞把手指向前方：“大哥和叔至、宪和一群人护着车仗走在最前，俺殿后，暂时无事。”
张飞说着顿了顿：“不过，沿途路径好些城镇，那里的百姓怕了曹操的屠城，求大哥收留。好些人劝大哥别管，可大哥狠不下心，只能带上他们。加上新野的五六万，如今百姓队伍已经有八九万了……”
“……”听到此语，赵云不由得望了望百姓队伍。黑压压如一条长龙，无辜的他们行走在广阔的平原上，刘备军力本来就少，如今帮助百姓疏散后更加分散，在天空下摇摇晃晃的军旗立在道路两边，想要守护好这支逃难的队伍。
“主公啊主公……”诸葛亮调转马头，面朝新野方向，“这种仁，会带来灾难的啊……”
“可是，如果弃百姓于不顾，所谓的仁便空无一物。”诸葛亮叹道，“我有些看不懂你了，刘备……”
“飞哥，你赶去主公那里，殿后便交给我和军师。”赵云转身走到诸葛亮旁边。张飞见赵云部队已经分散到百姓队伍两边，开始帮着他们拉重物，咬咬牙，走到两人面前。
“子龙，你的话俺听。军师，以前是俺老张对你不住，要是这次俺没死，再向你赔罪。”
言罢，张飞对着马就是一鞭子。随着他一声吼，张飞部队零零散散从百姓之中退出，汇聚成群，向前方的刘备追去。赵云部队接替之前的位置，继续护送着百姓前行。
行至正午，刘备带民过了樊城。樊城本有刘备军，先行的关羽和刘琦已率一部分人去江夏搬救援去了。在留守樊城的廖化等人组织下，刘备军动用了樊城所有船只，分了十余趟才把军民一起载过这条支流。刘备一路走，便有沿途的百姓加入。除百姓外，还有好些荆州本地家族。刘备在荆州的这些年大修民政，与周围人关系甚是和睦。如今刘备有难，这些家族不惜倾力相助。有了这些人的帮助，赵云等人的压力减轻了好多，这才抽调出兵力进行防线的部署。
渐渐地，到了襄阳，跟随刘备的百姓和当地士族已有十余万之众。路过襄阳东门，刘备只看得那紧锁的城门和铁墙。如今刘琮已经向曹操请降，他们是在等曹操来接替荆襄九郡吧……想起当初刘表之事，刘备只觉心头悲凉。他勒住马，率众向襄阳靠近。
“城下何人！”城门上突然竖起排排弓箭，对准了刘备。护卫的陈到和张飞一行人急忙拦在刘备面前。
“刘琮贤侄，我刘备无意争荆州，也无意进襄阳！”刘备喝道，“只是这数万百姓居无定所，祈望救之！”
回答刘备的是襄阳城上的无数飞箭。乱箭惹得战马一阵骚动，插在地上形成一道分界线，割开了襄阳和刘备队伍。而殿后的赵云诸葛亮见前方队伍停止不前，也拍马飞奔了过来，一到这里便看见了城上放箭那一幕。
“主公，刘琮怕是不敢见你。我们还是撤吧。”诸葛亮上前道。
刘备长叹一声：“也罢。数万百姓因我遭难……继续南撤吧……”
刘备调转马头，就要下令继续南撤，却听得襄阳城上一声大喝，回头看去，数人的尸首被丢下城墙，一个头戴面具的人立在襄阳城上，正招呼士兵打开城门！
“奶奶个熊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这些畜－生，连百姓都不管么！！”那头戴面具之人挥舞着双灭极星，就在城上与襄阳守军杀了起来！赵云看得分明，那人身上弥漫出的剧烈白光是……阳玉残魂！
“穷奇魏延？”赵云终是认出了那荆州三大高手之一。那正是魏延！他率着部队一通厮杀杀到城门上，砍断吊索，吊桥轰然着地！
魏延一个腾跃，狠狠地落在襄阳城外，阳玉残魂带来的巨大力量将地面砸出好大的深坑！他挥舞着刀，直接奔到刘备面前！
“刘使君，老子服你！只是老子受刘表大恩，如今开了城门便是对他不住。你先带百姓入城，老子在这里待不住了，走！”
魏延说着就率部曲南撤，顷刻间离开了襄阳。局面被魏延中途插了一手，如今襄阳城门已开，刘备的队伍就在外面。襄阳军队大惊失措，以蔡瑁为首的将领都率军出阵，军队排开，枪头对准了刘备身后的百姓，生怕他们踏入襄阳一步！
见此场景，刘备咬咬牙，喝道：“全军南撤！”
刘备身后的队伍再度行动，在军士护送下百姓又开始向江陵方向缓缓行走。蔡瑁见刘备并无进攻襄阳之心，暗自松了口气。目光瞥向一方，却看到荆州本地那么多官员都出城来了！
“刘使君！”荆州本地官员成群结队，从蔡瑁军队里挤出一条路，纷纷向刘备行去。
“我等愿与使君生死与共，同御此难！”荆州官员纷纷跪拜在刘备面前。他们带着亲卫和家眷，来自襄阳，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了逃难行列。
得人心如此……赵云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握紧了涯角枪。刘备得人心如此……如此时刻，曹军五十万压境，上至士族官员，下至平民百姓，竟然会有十余万人心甘情愿跟着刘备逃难……
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他们了……赵云调转马头，向队尾行去。走的时候向襄阳看了一眼：妖魑，你可别出什么事啊……
离开襄阳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川，地势会一直保持平坦，直到章乡等地才会有山峦。赵云带着部队于整支队伍最后缓缓而行，并没有发现追兵。襄阳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再走一段距离，彻底看不见那边的城墙。赵云回顾左右，丁一丁二两兄弟扛着军旗，一直跟在身边。张著和赵累负责保护百姓，在稍微前面的位置。
“赵长官，我们能逃出去么？”丁一缓缓撤退之间问道。
赵云望着北面的地平线，点头。
“曹操势众，刘琮又投降，我们拿什么和曹操拼啊……”丁二扛着旗子说道。
赵云回头望着看不到头的百姓队伍。
“人心还在，希望便在。我们一定要逃出此难……”
天色渐晚，刘备这支十余万人的队伍走走停停，过了章乡，地势开始起伏起来。又行到了一个地方，百姓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刘备见状只好下令全军就地歇息。赵云在队伍最后给张著赵累安排好了事宜，便拨马向刘备的方向行去，以明确接下来的任务。
夜色弥漫，走在零散的百姓之中，赵云和丁家两兄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借着士兵的火把，那些百姓各自倚在树木石块上，揉着酸痛的腿，从破布包里拿出干粮。那位老爷爷忍住腹中饥饿，把大饼留给小孙孙。那位妇人怀抱着襁褓内的婴儿，正嘶哑地低哼着曲子哄小孩睡觉……火光微弱，随时都可能被夜色吞噬，但它仍旧照着四周，照亮百姓的路。
穿过一片压抑，赵云和丁家两兄弟还有数十骑找到了歇息的刘备一群人。刘备正靠在一棵枯树上，身边是孙乾简雍糜竺以及二位夫人。从新野逃难至此，众人都是蓬头垢面难掩疲倦之色，更何况如今还有十余万民众……
“云叔叔。”星彩迎了上来，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赵云拍了拍她的头。
“星彩，行军的时候好好跟着队伍，别掉下了，懂吗？”赵云道，星彩狠狠地点头。赵云向另一边看去，张飞率着部队正驻扎在西面歇息。众人都很倦了……
一声哭啼将赵云引出深思，回头看去，是糜夫人怀里的阿斗哭了。糜夫人一边哄着小阿斗，一边盯着地面上的波浪鼓，她腾不出手去拿，只好向最近的赵云求助。
“赵将军，帮我拿一下那个。”
赵云俯身拾起波浪鼓，递到阿斗面前。糜夫人接过，轻轻摇着，哄着阿斗：“阿斗乖，阿斗不哭，阿斗快快睡~”
看着阿斗渐渐熟睡，赵云一阵沉默。如今有多少像阿斗这样的婴儿也在逃难路中……这些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必懂……
“赵将军，曹军快来了吧。”糜夫人柔声问道。她的声音很好听。
糜贞比赵云小上两三岁，平日里赵云等将去拜访刘备时经常碰到她带着刘备孩子玩耍，也算是比较熟络。如今众人逃难，倒也没有专门的地方供她居住，她也没有抱怨。
“得有心理准备。”赵云行礼道，“曹军日行千里，这般速度，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你辛苦了，赵将军。”糜夫人笑了笑，如同一朵莲花，“如果有时间，就去休息吧。没有你们的保护，我们早就性命不保了。”
赵云“嗯”了一声，回头望向无边的夜色。那么安宁，却让人静不下心。
“甘姐最近生病了，正在休息，我去照看她了。”糜夫人道，“再见，赵将军。”
辞别糜贞，赵云见这里并没有什么事要做，便带着自己的数十骑向队尾行去。如今已是深夜，好些百姓都靠着石头睡着了，而士兵们也都瘫坐在地上，显然是累得不行。赵云等人放轻脚步，穿过中央人群，绕过山头，向远处走去。
“……”赵云正走之间，只觉脚下土地一阵抖动，身边的丁一等人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回头四顾，夜色中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是怎么了……
“快！”赵云绰枪上马，急忙向队尾飞奔，“有军队正在靠近！曹军来了！”
整片大地都开始剧烈颤抖，赵云率队刚刚冲到山坡上，便看见远处地平线上那黑压压的一片。震天杀声直透苍穹。那不会错！是曹军！是曹军的虎豹骑！
察觉到敌军，十余万百姓骚动起来，刘备军士披甲持枪严阵以待。赵云立在坡顶，看着从四面八方的荒野上杀奔过来的曹军骑兵。漫山遍野，不知来了多少，那些骑兵高昂着马蹄，对准了在这片山坡上休息的刘备一行人！
“快去前面和小张他们会合！”赵云狠狠蹬马，“曹军来袭！快！！”
赵云和丁一丁二带着数十骑冲向队尾，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远处的曹兵群。黑压压如同海洋，以不可阻拦之势蔓延了过来！
该死！居然来得这么快！赵云咬碎铜牙，向自己部队飞奔。曹军究竟来了多少万人，居然在这里被追上了！
“丁一！！”赵云偏头喝道，“你找到小张他们后让他们护着主公往南撤！”
“好！！”丁一穿过混乱的人群，没入夜色之中。
“丁二，南面那边是哪里！待会儿我们便去那里和主公会合！”
“赵长官，南面是当阳县，长坂坡！！”
405.血战长坂
厮杀声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光束炸裂阴火排开，赵云冲杀出包围，偶然抬头，天都快亮了。
涯角枪泛起寒光，将这一队曹兵最后一名士兵挑飞，赵云勒马回身，四周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刘备军和曹操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马匹、军旗、断枪散落一地，鲜血浸泡着这片荒芜的山坡，偶有几棵苟延残喘的枯树，枝条指向天空。
十余万百姓被曹军这次冲击冲散，哭声不绝，百姓们零散分布在荒原之中，拖着受伤的腿爬行着，更多的则是簇拥在一起无助地哭喊。赵云的白色披风上已经沾满了曹军的鲜血，回头，活下来的部队都靠拢了过来。
昨日夜晚，曹军如海浪，直接吞没了这支队伍。赵云及部下在队尾抵抗，八百人又怎能拦住追来的数万骑兵？好些曹兵和赵云部队站在一起，更多的则是直接踏过百姓，直追刘备。这支十余万人的逃难队伍，就在当阳这里被冲散。
赵云聚敛起余下的人马，数了数，还有两百骑，丁一、丁二、张著、赵累等人无不是满脸血色。赵云心里一阵绞痛：这支八百人的队伍他带了一年多，每个人都视为珍宝，如今曹军第一次冲杀，居然就折损了六百人……
“经昨夜一战，我军被冲散在当阳北面的山峦之中……”赵云暗自思忖，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曹军应该还有大部队在后，得快找到其他人……”
赵云一声令下，活下来的两百骑挤出一条路。沿途尽是激战后的场景，曹军破碎的盔甲，刘备军坍倒的军旗，哭声震天的百姓……赵云部队南行寻找失散的其余人，中途向百姓打探消息，并招呼他们南撤。
那片林子里冲出一队曹军游骑向百姓冲了过来，赵云带队迎上，一枪刺死领队，将曹军杀散。从士兵身上搜出一枚令旗，青色，缝补着曹军的纹路。
“看来曹军分为好几部分，以这旗为号。”赵云细细查看。如今对于曹军而言，他们的任务是追杀刘备，数十万人狂奔，互相之间以旗为号自然是最快的办法。曹军善战，后方还有大部队，不知他们会布下何种阵法……
“子龙，救我！”正思之间，那边的草丛里蠕动出一个人，赵云看去，正是简雍！
“宪和！”赵云急忙下马，连同随从扶起简雍，“你怎么在这里？”
简雍狼狈不堪，也不顾腿上的枪伤：“昨夜曹兵浩大，主公率部死战，幸好被张飞将军救下，如今已向长板桥退去。可是……”
“可是什么！”
“激战之中车仗与大部队失散，我要去救，被一队曹兵截杀，伤在这里动弹不得……”
什么！车仗队走失了？！赵云大惊。车仗队里有着所有人的家眷亲属，尽是妇孺幼婴，乱军之中走失，这……
“可曾见到他们去哪了！”赵云喝道。
简雍指向那边的山坡：“往西去了，不知下落！”
赵云给简雍牵来夺过的马匹，回头道：“小张小赵，你们各引八十骑随宪和向长板桥退去，沿途能救得我军和百姓便救。和主公会合后，尽快向江陵撤退！”
“校尉，那你呢！”张著和赵累一脸焦急。
“我还要去找他们！”赵云回头道，“丁一丁二，你们和剩下的人随我西行，去寻车仗！”
“可是……”
“违令者斩！”
赵云把枪一招，带着丁一丁二和四十骑即刻向西奔去。张著和赵累望着赵云穿过枯林越过溪河，消失在那起伏不断的山峦之中。好一阵子，两人调头，护送着简雍和百姓一起向南撤退。
绕过山峦，赵云听到了厮杀和交战声。长坂坡连绵数十里，十余万百姓分散在里面，曹军蜂拥不断，几十万人交织在这片区域，混乱程度可想而知。赵云和剩下的四十骑沿途遇到好些曹军游骑，能避则避，赵云只要找那车仗。饶是如此，一路上赵云也和十余支队伍发生激烈冲突，待到挑死最后一名曹兵，他回头一看，身边只留下了丁一丁二为首的十余人。
从昨夜一直厮杀到现在，已有八九个钟头，赵云都感到有些疲倦，更何况跟随他的士兵。可是他们什么也没说，望向赵云的眼神是那么坚定。没有水，便和着唾液鲜血解渴，没有食物，便扯些干草叶子来吃。杀杀停停走走，赵云终是行到长坂坡以西。绕过山麓，看见那边踩着无数尸体的曹军。
赵云不想答话，带着十余人便冲杀了过去。曹军见赵云人少，两队骑兵合围过来。不料刚一交手便被赵云周围不断炸裂的光束吞没，曹骑大惊失色，却也没乱了阵脚。冲杀的第一回合，赵云感到这队骑兵有所不同，虽然只是数十骑，战力比起之前的散军却强了太多！赵云费了一些劲才将这支部队杀光，回头，随从只剩下了十人。
赵云下马，从这支骑兵士兵上摸出一枚黑色的令旗。刚才交战，赵云曾动用炎玉，这才将伤亡减少到最低。就是这两支五六十人的队伍，居然逼得自己使出了炎玉……
这黑旗部队，难道是曹军最精锐的虎豹骑？赵云把令旗交给丁一，后者手上已经有五种颜色的令旗。颜色越深，曹军部队的战力越强。赵云看向溪边，这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有百姓，有刘备军，竟有数百人之多。
虎豹骑到了，说明曹军主队也不远了。如果被那五十万人追上，主公插翅难逃……赵云表情凝重，顾不得休息，飞身上马就要再走。
“云叔叔！”赵云被这稚嫩的声音拉住了脚步。回头四顾，赵云看到那一堆尸体里有什么在涌动，进而爬起来一个小孩。那正是星彩！
“星彩！”赵云急忙跳下，三步并两步冲进尸体里，俯身给星彩擦去脸上的血迹。她浑身都站着血丝，一脸恐慌。如今的情势，无论是谁都会崩溃……
“昨夜和甘姨她们与部队失散，逃到这里，我掉了下来，躲在这里藏了一夜……”星彩搂住赵云，哭了起来，“云叔叔，我好怕……”
“别哭了，星彩，现在没事了。”赵云柔声安慰着，“我这就带你去长板桥，他们都在那里……”
“不行云叔叔！”星彩抹去眼泪，急忙摇头，“甘姨、糜姨还有小阿斗他们都逃到西边了，只有二十几个人护送，要是碰上曹军部队就完了！我给你指路，你快去救他们！”
嗯？赵云一愣。星彩如今不过十岁，面对这种情况还不愿回去，要给自己指路？
“云叔叔，你不要担心我，快去救他们！”
局势紧迫，赵云把星彩抱起，上马，拍了拍她的头：“星彩，好好抓紧我，能办到吧？”
星彩“嗯”了一声，赵云一声令下，这支队伍离开溪边，冲出山涧，飞奔到长坂坡西的那片荒原。刚走出林子，迎面便碰上一支队伍，当先那将旗号“夏侯”，见赵云来至纵队杀奔过来。
“星彩，抱紧白龙！”赵云喝道，星彩扑倒在马上，死死拽着白龙驹的鬃毛。
寒光闪过，涯角枪出如龙，啸吟声伴随着赵云排山倒海的气势直奔那支五十余人的队伍。那名曹将背一把宝剑，手提铁枪，见赵云气势惊人，当先喝道：“贼将，可认得曹丞相帐下佩剑将军夏侯恩！”
将死之人，废什么话！赵云龙瞳中闪出血光，阴火四溅，整个人腾空跃起，光束顺着涯角枪环绕，凝聚为一条长龙！赵云气势滔天，下方夏侯恩大惊失色，正要反手拔出宝剑，赵云枪芒已至眼前！
“轰！”震天爆鸣，猛烈的气浪将离得近的曹军骑兵掀飞，夏侯恩被赵云这一击打得粉碎。白龙驹载着赵云长啸，丁一丁二带着部队杀散这支骑兵。赵云仰天，看到那把在空中疾速旋转的宝剑。剑被气浪掀得好高，最终被赵云接下。
赵云握紧剑柄，把剑拔了出来，神色诧异。
“一把锈剑？”
眼前这把剑的剑身已锈，黯淡无光，与世无争。抹去一些锈，赵云看到里面普通的剑刃。
“曹操的佩剑将军，却带着一把锈剑？”赵云耸耸肩，还是把剑收了起来。如今情况也顾不得太多，他聚敛人马，再次穿行。路径好几个村子，里面散步着一路跟随刘备的百姓。看来他们在昨夜的激战中迷失了方向，均是逃难到此……
从村子另一端行来一堆百姓，见着赵云部队以为曹兵，就要躲避。赵云眼尖，纵马就向那堆百姓冲去。
“甘夫人！”赵云喝道。百姓群中，甘夫人急忙抬头，见是赵云，终是忍将不住，竟一头扑在赵云怀里。
“赵将军……你快救救小糜……”甘夫人泣不成声，“她抱着阿斗和我走散了……还有莺莺和燕燕，她们被曹军掠走了……”
糜夫人和阿斗失散，刘备的两个女儿被掠走？赵云握了握拳，看着啼哭的甘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边突然一阵骚动，赵云拿枪上马，看到曹兵押着一队刘备军正走过来，当先绑着的正是糜竺！赵云顾不得安慰甘夫人，带着部队就冲杀了过去。见赵云来救，被俘虏的刘备军奋起反抗，曹军溃散，赵云夺下几匹马，牵给甘夫人。
“甘夫人，我先送你们突围，再回来找他们！”赵云喝道。
把甘夫人和星彩送上马，赵云和糜竺率领这些散兵，护着百姓向东。正走之间，只听得漫天杀声，赵云回头一看，不知多少骑兵部队挥舞着黑旗，从那边的山峦上俯冲而下，杀奔过来了！
“虎豹骑？！”赵云一惊。这冲杀下山的至少有两三百人，当先那将正是曹纯！如今自己身边仅三十余名士兵，还有一堆百姓……
“大家快走！”赵云带队冲向曹纯，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保留，神兵四玉现形，双龙腾跃，光束聚集，于逃难的众人面前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虎豹骑高吼着杀声，黑色盔甲那么骇人，眨眼间吞没了赵云的部队！
擒贼擒王！赵云已是歇斯底里，涯角枪上聚集起他所有的真气，龙炎将空间焚毁，直接透穿了曹纯的胸口！夹在大军之中，军势让赵云胸口一闷，手一乏力，涯角枪脱手，和曹纯一起在天空划出数十丈的弧线，落在了乱军之中！
涯角枪落，赵云和枪之间隔着无数虎豹骑！在那边的山坡上，又有无数曹军相继冲下！赵云回顾四周，随从全部战死，丁一丁二两兄弟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身后还有百姓，还有甘夫人，还有星彩！
“吼！”龙瞳骤现，瞳孔聚焦光束炸裂，赵云边战边退，强行把冲向百姓的虎豹骑兵炸得粉碎！顾不得去拿涯角枪，赵云拔出锈剑冲到甘夫人前，回头将那片空间焚烧成虚无！
“甘夫人，你们快走！”赵云大喝，这群百姓在赵云的拼力奋战下退去，逐渐消失在山峦间。赵云回头望了望逐渐凝形的空间，咬咬牙，调转马头护送甘夫人一行人而去。这片战场又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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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快醒醒，我知道你没死。”
丁一恍惚间感到有人在推他，睁开眼，看到了丁二。两人在一片尸体中坐了起来。
两兄弟均是重伤，丁一断去一臂，丁二满脸是血。他们四下看着刚才激战的战场，咧嘴笑了。
“妈的，老子还没死！”丁一破口骂道，“老弟，曹军情况怎么样了！”
“老哥，你看。”
丁二指向远处的山坡，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立好了无数军旗。单是万军之势便足以让人窒息。丁一拉回目光，指着不远处的地面：“老弟，把那面旗子拿来。”
倒在地上的是赵云的军旗，上面的“赵”字已经被血沾满，旗杆也断了一半。
“老弟，赵长官是个好长官。我打算把曹军的目光吸引一下，减轻他的压力，你敢不敢？”
“敢！有啥不敢！”丁二狠狠地啐了一口。
“好！”丁一用独臂撑着自己站起，“收起这面旗子，我们向那边走！”
丁家两兄弟猫着腰，一路摸到长坂坡最西边的山坡上。在最高处，两兄弟站了起来，俯瞰下方。
“我数到三，你挥舞旗子。”丁一道。
“好！”丁二握紧了旗杆。
“三！”
在荒凉的长坂坡西面，下方尽是尸体，赵云的军旗摇晃在山坡最高处。乌云一块一块堆积，西风萧瑟，大大的“赵”字飘扬在这长坂坡上！
只是片刻，漫山遍野都响起了杀声。四周的山峦上俯冲下无数骑兵，如海浪激荡，不知多少万的曹军铁骑直冲向摇晃的赵云军旗。丁一丁二立在坡顶，俯瞰下方千军万马。
“老子此生，从没见过这么浩大的场面。”丁一咧着嘴笑了。
“曹操大部队已经到了，赵长官，你可千万要活下去啊……”
406.虽千万人
当阳南面地势起伏，山峦行到这里戛然而止，峭壁光滑如镜，水瀑倾泻，于山脚下汇聚成长坂河。河水湍急，流经当阳，于南面江陵注入长江。
一骑横立在木桥之上。长坂河上下数十里，唯有这里有一座独桥。那人横起蛇矛，身后林间灰尘弥漫，望着山谷另一边。
这正是张飞。经曹军冲杀后，他护得刘备撤退，又寻不见其余人，便率亲卫扼住唯一的通道长板桥，等着其余军队聚集。张飞抬头，已近正午，除了零散逃来的百姓，还有三五成队的士兵。他们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这里，被张飞接下，安排人护送向南。
可是，彩儿不见了……张飞握紧了蛇矛，脸上不知蕴含着什么。冲杀到天明他才发现，好多人都失去了下落。赵云不见，简雍不见，糜竺不见，二位嫂嫂不见，还有他唯一的女儿……
张飞很想冲进长坂坡去找星彩，可是回头四顾，如今刘备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兵马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百姓。如果张飞一走，刘备身边就几乎没人了……
该死，该怎么办才好……张飞横矛立马，却不知该向何处。
山谷尽头，地平线上，一点寒芒闪过。张飞眼尖，看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光。随即，一队人马开来，缓缓驶向长板桥。
当先那人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披风高扬，银衣战甲反射着日光。在他身后，百姓军士成群，互相搀扶，一步步向长板桥接近。
“子龙！！”张飞拍马飞奔，直冲到赵云面前。赵云见是张飞，脸上挤出笑容。
“飞哥，你没事啊，太好了……”
张飞怔怔地看着赵云身后的人群，百名百姓携儿带女，见到长板桥，脸上均浮现出死里逃生的欣喜。糜竺破损的衣服，甘夫人疲倦的面庞，星彩稚嫩的声音……
“费了些时候，才带出了甘夫人和星彩。”赵云回头望向长坂坡，“糜夫人和少主还在里面，没有找到……”
赵云低头看着手中的锈剑。刚才向这里逃亡，涯角枪落在乱军之中。为了众人的安慰，他却是顾不得去拿，如今手中只剩下从夏侯恩那里夺来的剑。
“飞哥，曹军的主力就要来了，你快带着主公离开，我还要去找他们。”赵云说着调转马头，没有片刻迟疑。
“若日落前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开船。”
“子龙！”张飞急忙伸手，却没有拦住赵云。他怔怔地望着赵云远去的背影，那沾满血迹的披风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没有迟疑，没有犹豫，赵云只是和自己打了个照面，便又回身杀奔向了长坂坡……
那可是五十万曹军啊！可赵云没有半点胆怯，说走就走，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仿佛他现在在做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千军万马，又有何惧。虽千万人，吾独往矣！
“嫂嫂，彩儿，你们快向南走。”张飞回头对赵云带回来的一群人道，“沿途有我军的接应，很快就会和大哥会合了。”
“爹，你要当心……”星彩抱住张飞的腿，抬头看着。
张飞拍拍星彩：“快去那边照顾你娘，彩儿。我在这里等他们，等子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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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停歇，赵云再次向长坂坡飞奔。这一次，没有随从，没有部队，只是单身独骑。
已近正午，在曹军的围剿下，余留在长坂坡内的刘备军几乎死伤殆尽，留下的只是无数散乱的百姓。赵云沿着旧路返回，行出好远，却发现曹军的好多营帐。
“刚才来的时候还未曾见到军营……”赵云勒住了马，向一片林里躲避，“曹军在运动作战的同时安顿好了营寨么……”
赵云下马，爬上山坡，往下俯瞰。长坂坡连绵数十里，广阔的地域被起伏不断的山峦分隔成无数棋盘状的平原，在赵云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格局。在赵云下方，曹军营帐已立，能看到里面好些士兵在搬运物资。他们在进行下一次追杀的准备！
“糜夫人被困在重重大军之中，没有捷径，只能硬闯了……”赵云暗自思忖。他拿起锈剑，跃上白龙，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前营曹军未曾料到此刻会有刘备军将领反冲，措手不及，被赵云突入正中。曹军慌乱了一阵，随即稳下阵脚数百步卒围攻赵云。白龙冲阵，赵云夺下一条长戈，连同锈剑一起乱砍，杀开血路，冲破前营，又奔上山坡。立在山坡上头，赵云环顾四周。四面八方尽是连绵不断的地势，曹军就在里面扎营，到处都是一个样子，不知糜夫人究竟在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云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曹军步卒，“得弄清楚曹军的军营排布。”
这么想着，赵云再度冲杀下山。前营曹军原以为赵云会逃，不料被他杀死一群人后又反冲回来，阵脚大乱。更有数名曹将挺枪来战，被赵云挥舞锈剑纷纷砍死，士兵们更怕了赵云的气势，四下逃窜。赵云杀散前营，活捉一名士兵，发动幻术问出情报，又从好些将领身上搜出令旗，摆在一起，认真思索着其中玄机。
“一个环型巨阵？”赵云下马，就在曹军营中将情报汇总。他低头看着颜色各异的令旗，八种色彩，分居四向两仪……
“难道曹操摆出了八门金锁阵？”赵云皱眉，“五十万大军在长坂坡中扎营，营帐构成数十里长的阵法，真是前所未闻……”
刚才救出甘夫人一行人时，我是从曹军中军那里冲出来的……赵云在地上划着痕迹，辨认着方向。糜夫人既然和她们随行，那我就得再去中军一趟。如今我的位置在这里……
“白龙，走！”赵云一声哨响，白龙驹飞奔而来。一人一骑穿过起伏不断的山峦，冲杀进一个又一个小营帐，砍杀一群接一群曹军。明确了方向后，赵云不再恋战。有小道便走小道，避不得便闯军营，十余次冲杀下来，曹军的鲜血在赵云身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按照之前记好的位置，如今赵云已冲破了二十六营，就要进入曹军中营的范围。
“就是这里。”赵云勒住了马，停在一片乱石岗内。他记得，之前和张著等人就是在这里分兵，他才一路西行去找甘夫人。顺着这条小溪，赵云继续奔行。由于是一路从曹军营内杀出，赵云没有碰到什么百姓，如今抄小道进入山谷，倒是看见好些蓬头垢面的人。
“赵将军哪里去？”正走之间，赵云听得有人喊，急忙停下。回头一看，一名士兵倒在草丛里，借着山间石头隐蔽。
“你是何人？”
“我原本护着车仗队，受伤在此，却不能行。”士兵艰难地走来，赵云扶起了他。
“可曾见到糜夫人？”
“适才见到糜夫人抱着阿斗，向那片村落躲去了。”士兵指着西面，“后来又看到好些曹军部队，不知现在如何……”
糜夫人向西去了……赵云暗暗心急，又撇不下士兵，冲过山谷后遇到一队散骑，杀散曹军夺得马匹，让士卒绕开曹营往南撤退。士兵感激涕零，急忙退去。赵云回身冲向曹军中营，锈剑上已是血流如注。
穿过山谷，赵云远远看到两面大旗，上书“曹”。那旗杆足有十丈之高，八人合围粗，立在营内，由战车推着，在这片稍微大一点的平原内，那边的军营气势磅礴，连绵数里，直接拦住了赵云的去路。赵云四下看去，没有小道，只能硬闯了！
“这里应该就是曹军中营了……”赵云一声低喝，连人带马杀奔中营，“糜夫人，我这就来找你……”
曹军中营内警戒声大作，戒备的士兵看到远处杀来一骑，就要呼喊，不料眨眼间那人已至跟前！一片黑色火焰之中，营门倒塌，那人冲了进来！
赵云面前鲜血飞溅，杀了弓箭兵个措手不及。说来也怪，这剑虽锈，却锋利无比。赵云剑剑穿心，眨眼见杀散弓箭队。此刻周围的曹军才聚集，望不到头的人潮涌向正中的赵云。当先十余人冲了过来，武器各异，杀向正中！
赵云眉头一凝，看向冲在最前的那人。那人手中拿着的正是涯角枪，这是赵云之前掉落出的武器！面对四面八方的曹军，赵云毫无惧色，直取那将。平地龙吟，伴随着无情的阴火和激烈的光束，赵云一剑劈向那将。涯角枪和锈剑正面撞在一起，四周大地塌陷！
“这是把什么剑，居然能和涯角枪硬碰！”赵云略一诧异，发现那锈剑没有任何破损。眼角一瞥，看到了这群曹兵的旗帜，上书“淳于”。
淳于琼挺枪来刺，被赵云闪过剑斩腰断。夺下一条长槊，赵云回身杀入重围，旁边又是淳于导来至。赵云用槊拨开攻击，反手挥剑，将淳于导连头带盔砍下一半，又夺一条长槊。光束炸裂，震碎赵云周身的士兵，远处又奔来五将，拿着涯角枪的人也在里面！赵云更不答话，直冲而去。路经一面军旗，赵云拔出锈剑，剑身直接从旗杆上扫了过去，削铁如泥，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那十丈有余的军旗轰然倒塌，压在曹军中，惨叫连连！赵云砍倒一面大旗，趁着敌将愣神的空档，又劈死一将，夺下第三条长槊。他将三条长槊握在一起，全身泛起激烈交织的能量，从白龙上腾跃而出，直逼那拿着涯角枪的人！
百鸟朝凤！
三条长槊经不起赵云如此激烈的攻击，顿时化为齑粉！与长槊同去的还有那一大堆曹兵将领，方圆五步之内的区域被赵云轰成虚无！涯角枪落地，赵云拾起，白龙驹适时来到。飞身上马之后，赵云左手拿枪右手挥剑，一路乱砍，直向西杀去，
追兵越来越多，赵云经过第二面大旗，索性反手握剑，又将旗杆拦腰斩断。曹军的两面最宏伟的军旗被赵云接连砍倒，砸在人群中，引起好一阵混乱。赵云仰天狂啸，就在中营西边轰出一道缺口，马蹄淌入溪水之中，直奔向那边的村庄。
“嗯？那里是怎么回事？！军旗怎么倒了！”
远处，正在山坡上观战的曹操放下茶杯，望着两面大旗。
“似是有刘备将领在顽抗。”一边的曹洪道。
“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曹操下令，“长坂坡内应该没有刘备军才对。你再派士兵通知各将领，让他们即刻追击刘备，决不可让他逃出此地！”
407.为何而战
赵云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砍死十余名曹将，杀出中营，遁入这条小路。水路崎岖，白龙驹淌着溪水疾速狂奔，身后追兵杀声渐远，看来是被这小路给拦住了。赵云看着四周不断后退的山麓，穿过山谷，眼前视线开阔，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破败的村庄！
赵云拍马疾行。到了这里，已经处在长坂坡西边边缘，而长板桥在最东面。辞别张飞后，赵云跨越了数十里长坂坡，沿途进进出出，冲杀无数曹军军营，他的衣甲已被血染红，白龙驹也是一半鲜血一半雪白。从昨夜杀到如今，已是下午，赵云没有进一点食喝半口水。如此高强度的战斗，饶是钢筋铁骨的他也有些撑不住了。
可是，糜夫人、阿斗还有莺莺燕燕没有找到，赵云便无法停下。他冲入破败的村庄，里面没有什么人。断壁残垣，门栏倒塌，一眼便能望到头。
“糜夫人！”
终于，赵云看到了躲在那片土墙之下的女子。糜贞正哄着阿斗，见有人喊她，急忙抬头。
“赵将军！”糜贞喜极而泣，就要站起，腿却一软，栽倒了下去。赵云顷刻间到了跟前，扶起了她。
“末将救驾来迟，糜夫人快上马！”赵云扶起糜夫人，行礼道。他看见，糜夫人腿上受了伤，正汩汩地流着血。
“赵将军……”糜夫人踉跄着，靠着土墙坐下，“你要突围，怎么能没有战马，我一介女流，又怎能连累你……”
“可怜小阿斗，赵将军，你快带阿斗出去，别管我了！”
糜贞如今衣衫也有些破损，看得出是她撕下自己的衣服裹住了阿斗。她腿上已中数枪，却没有半点柔弱，反而让赵云不要顾她……
远处杀声再起，赵云回头急视，一群曹军冲出山谷直奔村庄来了！局势紧急，赵云顾不了太多，直接把糜夫人托上了白龙驹，牵起马就往外走。刚一出门，迎面扑来数十名曹军，赵云绰枪拔剑，拦在糜夫人前，与曹军混战在门口。
白龙驹被突然刺来的长矛所逼，就地一仰避开攻击。这一避不要紧，马上的糜夫人和阿斗摔了出去！赵云大惊失色，弃了士兵回身腾跃，拦腰截住糜夫人和阿斗。下方曹军汹涌而至，赵云左手抱起糜夫人，右手涯角枪挥舞成血环，冲出废墟，到了另一片院子。见赵云跃出圈外，曹军步步紧逼，翻越村庄又杀奔过来！
赵云回头，把糜夫人放下，把波浪鼓拿到阿斗面前：“糜夫人，你且等我片刻。我收拾完这群曹兵再护你突围！”
言罢，赵云一声龙啸，卷起无数火焰扑入曹兵群中。糜夫人靠着土墙艰难地站起，怔怔地望着外面舍身而战的赵云。
赵将军他……他已经受伤了……糜夫人无助地看着远处赵云的厮杀。赵云背后的伤痕，那些鲜血，曹兵的惨叫……
赵将军，我只是一介女流，又受此重伤，你又何必救我……你若没有战马，又要怎么冲出这长坂坡……糜夫人眼角含泪，将阿斗放下，看到了不远处的枯井。
阿斗，不要再哭了，赵将军来救你了……赵将军，你要活着突围，一定要活下去……
糜贞双腿一软，摔在地上，拼着全力向枯井爬去。她腿上流出的血在地面划出一道绚烂的痕迹。她扶着井沿，最后看了一眼阿斗，最后望了一眼赵云。随即闭上双眼，竟向枯井里投去！
赵云挑死最后一名曹兵，一回头便看到糜贞投井那一幕。
“糜夫人！！！”
赵云扑倒在枯井边，却没抓住糜夫人的脚。这口井深得可怕，赵云只隐约听到“扑通”的声音，睚眦俱裂。
荒凉的村庄寂静了下来，赵云咬碎铜牙，在井边站起。就在昨日，糜夫人还抱着阿斗，还给阿斗摇着波浪鼓哄他睡觉，如今……赵云偏头，看见糜夫人放在衣衫之中的阿斗。
赵云什么也没说，走上前，抱起阿斗，解下护心镜，将阿斗护在里面。回头四顾，看到枯井边上的土墙。
糜夫人已死，不能让曹军盗尸！赵云咬咬牙，走到土墙后，一声怒喝将墙推倒。轰隆的声音伴随灰尘扬起，赵云跪在一片废墟前，对糜夫人拜了再拜。
“糜夫人，情况紧急，末将不能好好安葬你。”赵云拔起涯角，重新站起。低头，怀中的阿斗啧啧嘴唇，可爱的小脸蹭着赵云，又睡着了。
“少主，先好好睡吧。我带你出去。”
赵云重新跃上白龙驹，走出这破败的村庄，背后的天空乌云堆积，似要下雨。前方的山谷里，追击的曹军涌现，竟有上千人之多！赵云四下辨认，除了刚才自己冲出来的山谷外，那边的山峦间只有一条缝隙可以过。白龙驹一声长啸，载着赵云冲出村庄，穿过破林，淌入小河，直从山缝之间逃离。
没有其他人了，长坂坡内，除了五十万曹军之外，就只剩下怀抱阿斗的赵云。白龙驹溅起水花，赵云从山缝中穿行，两边峭壁的水珠打在脸上，洗去血迹。赵云低头看着熟睡的阿斗，无数人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丁一丁二两兄弟，自己的八百随从，糜贞，还有那么多在这次逃难中死去的人……
冲出山缝了！赵云眼前是一片大山坡，广阔无边，只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赵云沿着小溪飞奔，辨认了方向，向东撤离。渐渐行到正中，赵云回头，那道山缝越来越模糊，消失在茂密的树叶下。山缝过于狭窄，追兵似乎没有跟上来。
赵云在长坂坡中央位置勒住了马，透过四周的山峦，他看到了军旗。
无数军旗，密密麻麻，遍布整座山脉！前后数里平地，这片区域被边缘的山脉包围，密不透风，赵云就处在中心的位置！
赵云不再逃了。因为无路可逃。
那些军旗，是曹军的旗子。只是片刻的停顿，漫山遍野响起号角声。随即，黑色浪潮从四面八方的山峦上汹涌而下，曹军队伍望不到头，骑兵高喊着杀声，直逼正中的赵云！
饶是有龙瞳，赵云也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万人。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云朵都消散了去。处在长坂坡正中的小溪边，赵云反而一脸平静。他下了马，任凭万千骑兵从山坡上俯冲而下，任凭泰山压顶的攻势从天而降。
赵云走到溪边，俯下身，撕下裤腿，浸湿，拿起涯角枪，洗去枪尖上的血迹。
涯角，自我出山后，你跟着我，生生死死，已经有十余年了。
四周杀声震天，曹军铁骑涌来，赵云的目光拂过涯角枪上每一道纹路。洗去血迹之后，涯角枪分外好看。赵云笑了笑，拿出锈剑，一寸寸地抹掉上面的鲜血和锈。
随着剑身上的血锈滴入水中，那把剑真正的模样呈现在赵云面前。赵云略一诧异，仔细打量，最终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两个小字。
青釭。
是青釭剑。
赵云笑了。原来自己一开始夺下的这把锈剑，是青釭剑，是十余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神兵青釭剑！
青釭，当初在凉州遇见你时，你就已经泛黑了。看来这十余年你一直没有找到主人，所以才会泛起铜锈，将自身锁在乱世纷争之外。
青釭，我曾经不明白你为何要那么做。走到现在，失去了那么多，见识了那么多，成长了那么多，我终于明白了。
赵云缓缓站起身，面对越来越近的数万大军，左手青釭，右手涯角。
青釭，十余年前，你曾经问过我为何而战。
赵云上马，立在原地，那曹军浪潮铺天盖地，吞噬了长坂坡最后的一片土地，剧烈的风将赵云的披风高高扬起！
今天，在长坂坡中，我就来回答你！
赵云拿起青釭剑。这把从未认主的神兵，如今剑身上竟然弥漫起白色光芒。它和赵云发生了共鸣！！
为止战而战。
为不再战而战！！
408.绝境龙魂
断魂崖下，数十万年的太古气息沉淀，最终形成两把双生神兵。倚天剑生为杀戮，青釭剑生为止战。
倚天剑身金色，出鞘之时，奔腾千年的江水被遮天剑气拦腰截断，倒逆而回。相比之下，青釭剑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它和普通的宝剑并无二致，静默在倚天剑耀眼的金光之下。千年万年，倚天斩断天地能量，傲然于崖下，青釭只是待在角落，并无光泽。
已经没人知道是谁把这两把剑带出断魂崖。当初进入那里的人发觉倚天剑的强盛，欣喜若狂。又看到草丛里的青釭，想着是和倚天在一起的，便也将它带了出来。自此以后，两把神兵开始见证战争的无情。倚天被用以尽情地杀戮，主人换了又换，无不欣喜于倚天的绝伦霸气。相比之下，青釭并无如倚天般的傲然金光，似乎比起普通的剑，它只是锋利了一点。
战乱不断，朝代更替，两把神兵虽未分离，待遇却已是天壤之别。倚天征战过天下，受过万人瞻仰，觐见过当朝天子，而青釭却被束之高阁，静默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从未有人驾驭过青釭，也就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何神秘。比起倚天斩断战争的霸气，青釭宁愿被拿去劈柴割草。如果它们能够幻化成人，一个定是当朝贵官，一个不过布衣百姓。
倚天记不得它的主人，因为千年来，用它杀戮的人太多。青釭记不得它的主人，因为千年来，它从未认主。
………………………………………………………………………………
长坂坡上，数万大军冲下山坡，军如浪潮，眨眼间覆盖这片平原。赵云单枪匹马立在正中，怀中是熟睡的阿斗。
白光荡漾，光柱从天而降，如风卷残云，气浪将赵云四周的骑兵掀飞，以白龙驹为中心，方圆五步的区域全部化为了冰雕！赵云本已做好必死的觉悟，不料会有此变化，低头看去，这天地异象的中心，正是自己手中的青釭剑！
洗去了血和锈，青釭剑展现在赵云面前的只是它那普通的剑身，上面还有不起眼的青釭二字。也许在普通人眼里，这只不过是一把和普通宝剑没有区别的武器，但是赵云明白，自己手中是神兵青釭剑，是有冰皇之称的堪比神兵四玉的青釭剑！
为止战而战。这一句话，青釭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在断魂崖下的无尽黑暗之中，它在等。被带出后用以战争，它在等。被试图弄清它神秘所在的人使用时，它在等。
它只是会问，为何而战。
可是，它却失望了千年万年。没有人给出它要的答案，也就没有人真正握住过它。战争有很多理由，权欲，天下，富贵……千年来出现在它身边的人去除伪装之后，赤－裸的人心让它绝望。它开始死心，开始封印自身。于是，青釭剑开始泛黑，开始生锈，开始自甘沉落。
就在它将彻底沉默时，一双眼睛出现在面前。是赵云，是刚才伏在溪边为它洗去血迹和铜锈的赵云。那双眼睛是那么澄澈，里面包含的，是多坚定的信念！
它没有问，因为它觉得，这个人只会给出雷同的答案。但是它错了，赵云轻轻抚摸剑柄，像朋友一样，面对数十万铁骑，面对必死的结局，他只是轻轻回答了它。
为不再战而战。
这一句，就够了。青釭剑等了千年的主人，就是眼前的赵云！
“吼！！”
冲天龙吟，赵云一往无前地扑入曹军铁骑之中。涯角枪，青釭剑，一左一右两把神兵，伴随着赵云周围旋聚的光束在无边浪潮之中划出绚烂的图案！沉寂了千年的青釭剑散发出无边白光，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赵云从中杀到东边，青釭散发的冰冷气息围绕着他形成龙卷，在长坂坡中杀出一条血路！
见得军中异象，一干曹营猛将勒马于山峦上。坡下赵云于乱军之中一阵狂杀，从西到东，曹军铁骑随之移动。尸体堵死了去路，赵云拨马回身，迎面是数十根刺来的长枪戈矛。涯角枪出寒龙，拨开攻势，白龙驹劈头盖脸冲散士卒。侧面无数飞箭，青釭剑起，削铁如泥，无数战戈化为冰雕。鲜血如瀑，不断地倾洒在赵云身边。曹军如潮，不断从山坡上涌下，赵云挥斩得手都酸痛了，血都把全身淋透了，可面前的人群依旧望不到头。
耳边呼啸，赵云回头只见一把巨斧迎面劈来。如山崩海啸，那把兽斧直接和赵云用以格挡的青釭剑相撞！气浪席卷，赵云被掀飞了开去，离了马匹，落入乱军之中！火焰伴随着枪剑斩杀出一片区域，赵云抬头望去，那人却是曹营名将徐晃！
原来是山坡上观战的诸位曹将见赵云威不可挡，都忍耐不住，纷纷纵马杀奔下来了！赵云只觉平地塌陷，费力抬头看去，天空中许褚挥舞着血斧正以泰山压顶之势劈来！赵云急忙冲入步卒之中，躲开许褚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自己与万军排排长戈劈斩，远处的弓箭手冷箭频频。赵云护着阿斗往右一撤，却被一只飞箭擦伤了手臂。还没来得及喘气，身后的张郃挥舞朱雀贯羽虹于空中划出紫色痕迹，直取赵云心窝！与此同时，夏侯惇挥斩着麒麟月牙刀，与徐晃许褚一起前后夹攻赵云！
赵云反手挥剑，将张郃的朱雀贯羽虹引开，将他向夏侯惇的攻势推去，涯角枪上泛起激烈的能量，迎上徐晃许褚的两把巨斧。爆鸣声震耳欲聋，张郃与夏侯惇撞在一起，徐晃两人被赵云的七探盘蛇逼退，纷纷退开，赵云再次落入乱军之中，往后一仰，数十只长戈擦着鼻尖过去，他顺势滑到士兵群中，挥舞青釭将那排士兵拦腰斩死。刚站起身，头顶又是无穷压抑。向上望去，乐进李典二人从空袭来，赵云就地翻滚，被余威波及，弹射向高空。与此同时，三支冷箭射来，分别瞄准了赵云的头、胸、手。情急之下赵云爆出龙鳞罡气急速旋转，龙卷将飞箭打落，赵云看到了远处搭弓拉箭的夏侯渊。
空间波动，赵云一个冷战，回头看到了踩起无数空间涟漪的张辽！赵云大叫不好，如今自己腾空无借力之物，张辽精通空间之法，这般情况自己绝不是对手！
张辽越来越近，他随手一击便扭曲了整片天空！赵云调动龙炎，焚毁自身附近的空间。饶是如此，张辽的全力一击竟透穿了虚无之境，直接闷在赵云后背。赵云嘴角一甜，如断线风筝砸在乱军之中，掀起好一阵爆鸣。
在赵云落地的一刻，骁勇善战的曹军铁骑即刻围拢了过来。万余骑兵队以赵云为中心旋聚，他们手中挥舞着长枪，枪尖对准了怀抱弱子独战于万军之中的赵云。风声呼啸，战马嘶鸣，赵云只听得头顶传来无数破空声，无数枪杆已经抛射了过来！
“骑兵队，掷枪！”虎豹骑统帅曹纯捂着之前被赵云捅出的伤口，大喝，“困死他！”
长枪如雨，伴随着赵云的移动在地上构成一条长龙。他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射来的铁枪，脚边的石头已经被激得粉碎。他不断地撤步，却逃不出虎豹骑的进攻。枪从手臂间划过，擦破战甲，一滴血滴落在阿斗娇嫩的脸上。
阿斗还在熟睡着。此刻赵云的头顶上飞来枪雨，毫无死角地瞄准了下方孤立的他。破空声频频，赵云的腿被飞来的三条枪夹住，动作停顿的瞬间，无数铁枪飞来，插满了阵中不大的空地。赵云双腿被困，刚要挥剑，又飞来百余铁枪，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困死在了里面！
长坂坡内的杀声寂静了下来，一干曹营猛将勒马靠近。就在阵中，那片被赵云杀出的空地，到处都是死尸，血流成河。万余铁枪插在地上，构成重重囚笼，赵云被束缚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阳光透过乌云，照着百万军中的这道囚笼。赵云被束缚在枪阵之中，低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少主。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映照出他的侧脸。
手，快动起来。曹军已逼近了，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赵云的目光穿过枪阵，看着围拢过来的百万大军。恍惚间，百万曹军消失不见，他只看到了长坂坡那边的夕阳。
…………………………………………………………………………
“子龙，我要陪着你，把你这三年丢掉的一切都捡回来。”
长坂坡内依稀回荡着婉转的胡笳声。
“如果你看不清未来的路在哪里，我来做你的眼睛。”
那朵云，西域也有吧，那里的天空一片蔚蓝。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着赵云哥哥好了，现在多好玩啊！”
女孩天真的笑容在赵云面前挥之不去。
“哈哈，小笨蛋，你又没钱买衣服啦？”
云朵的颜色，也是尾巴的颜色。
“尘界：飞神幻灵诀！”
白狼山巅上，两人联手发出的法术在无边黑暗里照耀，没入那片涌动的黑潮。
“子龙哥哥，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你懂吗？”
琉璃消失的身影从指缝间流走，握不到她。
…………………………………………………………………………
那一刹那，赵云的眼前，沧海桑田。
当初的少年，那时的年轻气少，如今的自己，现在的百万大军。
我……究竟在干什么……
看看那些倒下的士兵，看看他们的血流成河。为何天下，需要无辜的他们去死？
天下丧乱，与百姓何干？与士兵何干？为何天下，却要无辜的他们的生命？
战为止战，杀人亦为止战。我杀了他们，战乱便能休止么？
他们杀了我，战乱便能休止么？
医治这天下的药方，究竟在哪里？在于人心，还是，在于武器？
赵云抬起了头，仿佛间，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颜瞳就在枪阵外，她奋力地拨开铁枪，向困在里面的赵云伸出了手。
密不透风的囚笼，颜瞳一把把地拔出枪杆，向被困在正中的赵云艰难地走去。面前是数万铁枪，那些零散在地上的武器显得微不足道。赵云动弹不得，只是看着颜瞳向自己走近。
长坂坡内，百万大军，此刻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天地静止，唯有赵云瞳孔里的颜瞳，坚定不悔地向他走来。
子龙，不管你有何迷惘，不管你选择怎样的路，不管你陷入了怎样的泥潭
我要救你。
救你出来。
把手给我，
拉着我，
然后……
然后——
战！无！不！胜！
“轰！”
长坂坡内震天炸鸣，在无数曹军惊愕的注视下，万余铁枪构成的囚笼被剧烈的冲击荡为齑粉！一片龙炎之中，那怀抱弱子的战将腾跃而起，他踩着脚下的断枪，一头扑入了另一边的大阵，士兵将士躲闪不及，五十万大军浪潮之中被活生生地削出一块平地！！
曹军缓缓靠近，就在凌乱不堪的长坂坡内围成一个小圆。圆内只有踩着无数断枪尸首的赵云，圆外是如潮水般的军队。
一片寂静，没有人敢上前，所有人只是注视着战场正中抱着婴儿的赵云。赵云抹去嘴边鲜血，和面前这道虚影对视。
只有他能看见，面前的颜瞳，紫色服饰随风飘舞，身后是百万大军。她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双肩，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熟悉。
颜瞳用双手捧起赵云的脸，靠近赵云，在他的唇上浅浅一吻。
子龙……
活下去。
………………………………………………………………………………
“呵……哈哈……”
赵云抬起头，大笑。
“哈哈哈哈……”
四周的曹军听到赵云突然的放声大笑，不知所措。
长坂坡内血流成河，白骨皑皑，赵云就抱着阿斗，踩在骷髅之上。他的战甲已经破碎，身上的伤痕不断涌出鲜血，额头上的血已经风干。腥味扑鼻，场景污秽不堪，这让人窒息的场景之中，唯有位于正中的人在扬天大笑。笑声撕心裂肺。
“好吓人的场面……”一干曹将看向不远处的赵云，久经杀伐的他们也为之惊骇。
赵云缓缓低头，看了看怀抱的婴儿。阿斗还在熟睡。赵云深吸一口气，真气托举着他升上空中。无数曹军严阵以待，无数高手率军来至。整个长坂坡内，只有赵云一人立于万军之中。
“那是……”张辽眉头一动，他看见不远处的赵云身上弥漫起赤、金二色光芒。赵云收回涯角和青釭，龙瞳血红，缓缓升上高空。在他的头顶上，乌云旋聚，在这下午竟然出现了一颗星星！
“东宫苍龙之心，这是他的将星吧。”收回武器的曹营众将聚敛兵马，将赵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站立在半空的赵云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曹军根本看不到头。
赵云轻拂青釭剑身，划破指尖，一滴鲜血滴落。只是那一滴血，从高空落下，点在地面，溅出漂亮的图案。
血滴破碎的一刻，天地骤变！
天空中赵云的将星眨眼间变得血红，长坂坡上掀起狂风，无数参天古树被连根拔起，跟随赵云周围的冲天龙卷疾速旋转，被剧烈的能量荡动化为齑粉！离赵云近的好些士兵躲闪不及，被风卷起，消失在从天而降的血红光柱之中！
以张辽为首的曹营猛将没有贸然行动，他们抬头看着空中那颗血红的星星。以将星为源，万丈光芒笼罩住了赵云，光束穿破乌云弯曲匍匐在赵云脚下，连绵数十里的长坂坡中，赵云的那双龙瞳格外醒目！
“将星……祭血？”张辽等人面面相觑。如今赵云边缘的空间已经塌陷，虚无之境吞噬不了光束，随着赵云手的移动，光芒被聚集在他面前。光系能量愈来愈浓，直视光团的士兵只感到一阵灼痛，随即暂时失明！迎着那炽热的光，草木开始干枯，溪水缓缓减少……
“他这是在以命换命……”许褚道，“阻止他！”
言罢，数十名曹营高手纷纷跃上天空，连同万千大军一起凝聚出八门金锁印，休生伤杜景死京开八个黑色宫格阵呈现于长坂坡中，而赵云恰好位于死门的宫格内。
被八门宫格锁死，赵云看着那黑色阵印逐渐逼近。空间撕裂，天火倾泻，隔得这么近，赵云只觉万山铺面。他伸出手，口中颂吟着什么，一段紫色符文骤然现于四周，随即，一道光影出现！
那是个女子的身影。女子挥舞着身后的双翅，迎着那片洁白，一切攻势都被抚平。那八门金锁印所带来的天火、炸裂、逆流，到了赵云周身全部消失。赵云回过头去，像是始料未及。
那是琉璃的影子。赵云不明白，这种功法他使过好多次，唯独这一次的虚影是琉璃。长坂坡上，一片逆流，赵云立在高空和琉璃的虚影对视，沉默无言，千年万年。
白狼山上时，琉璃为赵云而死，在火照之路上已经把自身化为赵云灵魂的一部分。
难道说……这种功法所牵扯的，是灵魂力量么……赵云伸出手，穿过琉璃的虚影。面前的女子没有意识，只是挥舞双翅，抚平所有扑向赵云的攻势。
呵，傻小璃，就算如今你已经身死魂散，就算你只化为了一道没有意识的虚影，但你却依旧要拦在我前面，要为我挡住所有攻击，要为我而死……
赵云伸出手，与琉璃的光影合二为一，四周光束旋聚炸裂，迎面是数十万大军的进攻，赵云咬破舌尖，飞溅的鲜血逐渐化为一片赤金！
领域功法：灵域，启！
琉璃的光影骤然间化为数十丈，青衣飘舞，将赵云周围所有的攻势全部化去。赵云仰天长啸，金色光芒激荡向四周，吞噬了与之交战的所有人！
“上古之时，炎皇双龙，归位！”
赵云一声怒喝，天地间响起无穷龙吟。在所有曹军的注视下，两条巨龙从赵云身上腾跃而出！浑身燃烧着的炎龙，让万物臣服的皇龙，百丈身躯翱翔九天，最终相互盘绕，臣服在赵云脚下！
“月魂，归位！”
乱军之中的白龙驹化为百丈银龙，扶摇直上九万里，载起了赵云！赵云抓着龙鳞，骑着白龙，从长坂坡中飞翔，透破苍穹！
“神兵四玉，归位！”
火焰与冰晶各自遍布了半个天空，炎冰双玉成形！阳玉散发出万丈金光，阴玉吞吐着混沌气息，连同炎皇双龙一起臣服在赵云面前！
他低下头，怀中的阿斗刚好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对着赵云的龙瞳。赵云笑了。
阿斗，糜夫人，若我今天死在这里，九泉之下你们莫要怪罪。
我赵云，必当竭尽全力！
天空云朵聚集成团，赵云骑坐白龙，手臂上延展出的光束探入云层里。雷鸣大作，无数龙形闪电劈下，赵云立在一片轰鸣之中，从云层里拔出龙枪，于高空鸟瞰下方的长坂坡！无数曹营猛将奋然跃起，他们利用万军所成的印阵与赵云的龙形闪电交织在一起，就在长坂坡上产生光与暗的湮灭！赵云一声龙啸，胯下白龙俯冲而下，带动他从云里拔出的龙形枪！这是赵云凝聚了所有神兵的一击，也是他生生死死数十年来能使出的最强一式。迎着龙枪和闪电，长坂坡日月无光，暴雨倾盆！
灭龙——招云！
于长坂坡中的曹军只看到高空光团炸裂，双龙奔腾，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气浪。气波撞击在山峦上，竟将其拦腰截断！光束消散，随之而来的才是炸裂的声音。一干猛将被震得吐血而归，死去的曹将更有五十余名之多！倾盆大雨被斩断，天空中云层翻涌，一条白龙破出，骑在龙首之上的，正是赵云！
如今赵云的双眼已是一片赤金，四周激烈交织的光束化为流星，胯下骑坐的白龙来回翻涌。迎着排山倒海的曹军攻势，赵云吼着杀声，一往无前地冲入数十万大军之中！裸露的皮肤外伤痕累累，溅出的血滴变为一片赤金！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