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我的赌注
龙炎燃烧，盘旋在赵云四周，光束旋聚，点亮了这片区域的一隅。赵云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黑暗，看向正中那颗圆玉。
平清盛就在那里，他没入阴玉的气息之中，由于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他身后有什么，但赵云分辨得出，那里八个角的暗系能量极其致密，互相勾连成八芒星的形状。以阴玉为引，里面的气息还在不断地翻涌。以赵云如今的状态自然是明白，平清盛在聚集之前吸收的所有能量开启八荒焚天的大门。
恍惚间，赵云想到了当初天狐被封印的那个地方。那里也是和阴玉内部差不多的空间，上方无尽黑暗，下方一片火海，天狐就被禁锢在火海之中焚烧，忍受着十万年的苦痛和孤寂。
“光属性么……”
黑暗之中，平清盛的声音传来。赵云一声低喝，万千光束从四面八方射入，照亮了整片区域。赵云这才看到，他和平清盛之间有着百道暗系能量构成的屏障，黑色漩涡和紫色纹路交织在一起，不断涌动。
平清盛没有动作，只是抚摸着手中的阴玉，凝望着戴着面具的赵云。
“从古至今，第一个光属性。”平清盛像是在赞赏，“没想到，这种属性真的存在。”
赵云不想答话，他伸出手，四周的光随之弯曲聚集。龙炎匍匐在脚下，将他托在半空。平清盛感应到了光束的挤压，侧过脸，注视着旋转的光。
“光……又是何物……”平清盛喃喃着。以他的视角看不出最普遍的光有什么具有威胁的地方，但环绕在他四周的光束明显带给了他危险的感觉。而且，只要有火焰，光就无处不在，赵云的攻击便会无处不在。
阴玉泛起光芒，黑色气息从整个倒三角区域的每个角落溢出并渐渐密集，平清盛将阴玉轻轻抛向空中，这片空间再度开始坍圮。围绕着阴玉，暗系能量不断凝聚，在头顶之上形成一轮黑月。
“属性相克，老夫也许敌不过你。”平清盛道，“不过，你现在面对的，是阴玉。”
“神兵之源，可不仅仅只有暗系能量。”
天空中那轮黑月越来越大，与之相对应的是如山般的压力。以阴玉为中心，那月亮横亘在百道屏障之上，犹如瞳孔，俯瞰着下方渺小的赵云。
这是……黑月之潮么……赵云凝望着从月上流下的黑色浪潮，如阴火一样的存在，浪潮扑入火海，黑色从汇入点开始蔓延，逐渐侵蚀着岩浆。另一端的黑潮凭空注入空间里，那一抹区域都变为黑色，并向外扩大。
又在以暗系能量侵蚀阴玉内部么……赵云深吸一口气，运足真气。散射的光芒逐渐凝聚为光束，缓慢却不可阻拦地斩断了注入火海的黑色浪潮，随着他气息的拔高，光越来越强，并最终围绕着黑月形成数十道光环。在光的驱逐下，蔓延的黑潮被阻遏，并逐步退开。围绕黑月的光束逐渐缩小，如锁链一般锁住了整个黑月。
赵云抬起手，掌心向内，掌中闪光的圆刚好与百丈之外的黑月重合。万道光束之中，似有细小的颗粒在不断涌动，与整轮黑月互相吞噬。
手掌握拳，赵云咬碎铜牙，手臂上青筋暴起。平清盛只听得耳边传来细微的陶瓷破碎声，抬头看去，那万道光束锁链急剧缩小，整轮黑月被切割成无数小块，分散出的黑色气息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眨眼之间，那轮月亮便被分解得只剩下了正中的阴玉。赵云与平清盛之间百丈的距离，中间全被光芒充满。赵云抬头，那对龙瞳里红光一闪而过。
“轰！”
充斥着整片空间的光芒全部爆炸，冲击席卷，岩浆随之起伏，万丈火浪一直延展到天边。爆炸后的光束重聚，片刻不停歇继续爆裂，如此往复，这数百丈的区域被看似永不停止的炸裂充满，迎着气浪，平清盛都稳不住身形，被这连续的冲击撞到胸口，一口血喷出好远。
“真是简单粗暴的打法……”平清盛抹去嘴角的红色，他面前的爆鸣声持续了好久，耳膜都有些受不了，以至于爆鸣停歇之后，耳中还回荡着之前的声音。
轰鸣散去，赵云看着眼前的虚无之境缓缓被空间填满。刚刚进阶到光属性，他也不太明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琢磨了。既然光无处不在，那就让它爆炸好了，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也是最具杀伤的招数。
空间成形，赵云看到，上方静悬的阴玉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裂痕。显然，刚才那一击重创了阴玉！
可是赵云脸上没有半点欣喜之色。他自然明白，阴玉是何物？神兵之源怎么会被自己刚才那一击给炸出裂缝？赵云停了下来，面前是百道屏障，隔开了他和平清盛。要破开这些，可得费点功夫。
“呵，光属性又如何？”平清盛转过身，“可惜，你还是来得晚了。”
那八芒星阵之中有着一块水晶，里面镶嵌着一抹黑色气息。随着水晶泛起光芒，天空中的阴玉也开始弥漫起气息，两下互相照应，这片空间似乎产生了微小的波动。
波动十分微弱，但赵云很清楚地看见了。那如水波一样的涟漪只出现了一瞬，却传遍了他眼前的所有区域。隔得这么远，从光束上传来的信息让赵云内心一紧：有什么东西被平清盛注入到这块区域了！
阴阳与混沌！赵云一惊。以平清盛为中心，漫天景色都开始了变化！那种类似幻术又是实景的画面，这……这是之前自己坠入的那个空间么？！画面之中是平静的白狼山巅，远处的柳城灯火通明，一幅安宁的景象。
原来如此，平清盛之前已经把阴玉之中的力量汲取了太多，现在正缓缓开启这八荒焚天阵！望着那逐渐扩大过来的边缘，赵云没有任何迟疑，咬破指尖，将血划到面前的光束之中。刹那间，残留在火海之上的光变为一片红色，全部向赵云靠拢！
平清盛回头，看见了异样的赵云。平清盛的身后是出现在阴玉空间之内的虚幻画面，画面边缘还在扩展，逐渐替代着真实的场景。非常缓慢，但不可阻止。那个虚幻的世界，那个安谧美好的世界……
“何必再挣扎呢……”平清盛显然是看出了如今赵云的举动。他将自己的精血焚烧在龙炎之中，变为红色的光芒全部聚集在了身上。那万丈光影，那金色面具，那燃烧火焰，气势已经通天，一己之力已经压过了阴玉的气息！
“神兵祭血……”平清盛略感诧异，“这是取死之道啊……”
“究竟是什么，让你不顾性命也要阻止我门呢……”平清盛抚着花白的胡须立在逐渐扩大的虚幻画面之前，“那一个世界对你而言，不是更美好么……”
赵云一声长啸，一头撞向了那百道屏障。暗系能量在光的面前一触即溃，赵云势如破竹，眨眼间破去四十余道！光与龙炎在空中化为绚烂的流星，遮天蔽日，一往无前地迎向空中的阴玉！
八荒焚天阵居然被开启了……赵云咬破嘴唇，死死地盯着阴玉。千算万算，还是迟了半步。如今别无他法，百道屏障碍事，只有借助神兵祭血。先破了阴玉，以此破坏阵法的稳定，再扑向那边的平清盛。只要一步就好，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阻止阵法的蔓延！
“轰！”在赵云舍命一击之下，空中的阴玉爆裂，无数碎片落入火海化为灰烬。赵云调头，一双龙瞳瞄准了远处的平清盛。
八荒焚天的画面波动了一下，因为阴玉的破碎，画面停止了蔓延。平清盛显然没有想到，那边的赵云破开阴玉之后又奔着这里来了！
“好快的速度……”平清盛急忙转身，“这小子真是疯了，用生命献祭才获取了这般力量么……”
生命的献祭加上进阶的光属性，这种速度与气势……老夫这百年从未见到过！
赵云的黑色战袍因为与气流剧烈摩擦而起火，龙炎甚至都跟不上赵云的步伐。那边的八芒星阵越来越***清盛越来越近，八荒焚天的源头越来越***清盛惊慌之下向后退去，却看到赵云视死如归的脸。
平清盛，你问过我，这场赌局，你们拿出了千年的计划，我们又有何种赌注……
赵云破开第九十道屏障，近了，那八荒焚天的源头就在面前！赵云的战袍已经燃烧殆尽，光束旋聚，如流星陨石撞向最后的防线！
我的赌注，是无数丧生在你们手中的无辜平民，是在我身边出现又彻底离开的他们，是那简单的托付二字。为此，哪怕会死，我也无所畏惧。
我有着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轰！”
第九十五道屏障在赵云的轰击下化为碎片，剧烈的冲击将平清盛掀得一阵踉跄。他的身后不远处就是卷起漫天龙炎的赵云，那双血红的龙瞳那么狰狞！
“不行！”平清盛聚集全力向八芒星阵奔去，“千年的计划，不能毁在这里！”
“哪怕你舍命一搏，我也要将八荒焚天开启！我布衣神相的永合，就在眼前！”
一切都那么慢，向八芒星仓皇奔去的平清盛，后方杀红了眼拼命追赶的赵云。九十六道屏障破碎，九十七道、九十八道、九十九道……平清盛的手就要探入八芒星阵，就要再度开启八荒焚天阵！
“我赢了……”平清盛的手已经碰到了水晶，冰冷的感觉传来，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赵云如今已经破到第九十九道，就差那么一点，但平清盛已经到了。
就在平清盛的手握住水晶的时候，另外一只手从旁边伸出，一把攥住了平清盛的手腕。
“嗯？”平清盛一愣。他整个人的行动就是因为这只玉手的阻拦而停了下来，无形的能量将平清盛和水晶隔开。就在这瞬间的停顿，赵云已经将百道屏障全部破开，带动光芒和龙炎扑入了八芒星阵之中！
“轰！”剧烈的气浪袭来，将平清盛的白发吹得一阵凌乱。八芒星阵在赵云那赌上性命的一击之下破开，八荒焚天的画面彻底停顿在了那里！平清盛怔怔地将目光从空中移开，重新聚焦到面前出现的这个女子面前。
“八荒焚天阵，实质是要重现太古时期的混沌状态。”突然出现的女子攥着平清盛的手腕，一脸平静，“被吸收了气息的事物会陷入虚幻的意识里，永远沉睡。”
风吹起女子的长发，青衫飘舞，九天仙女下凡。
“要彻底阻止八荒焚天阵，方法只有一个。”女子轻轻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仿佛周围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
“平清盛，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381.她的十年
水晶破裂，八芒星阵在漫天龙炎之下消失。整个空间都停滞了下来，樊淑和刚被她救出来的一行人踏空而立，望着远处横亘在天地间的那幅画面。
“发生什么了？”樊淑皱眉，她发现下方的火海停止了流动，远处那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画面也停止了蔓延。赵云奔向的那片黑暗区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束。
“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疗伤！”樊淑回头对着众人道，脚尖一点，踩起空间涟漪向那边飞去。
怎么回事……紫光划过天际，樊淑凝望着逐渐消失的黑暗。她能明显地感应到这里的空间之力在逐渐恢复，这整个区域都变化了形成状态！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空间波动，樊淑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黑暗区域的上方。往下一瞥，她惊住了。
“子龙！！”
下方是正在消失的八芒星阵，到处都燃烧着龙炎，水晶碎片洒在火焰之中，发出晶莹的光。火海焚烧着废墟，阵外站着一名老者和一名女子，而阵中，赵云正撑在地上，受了重伤。金色面具之下的龙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普通的眼睛。
“咳！……”赵云拼着命不倒下，借助托着自己的火焰死撑。刚才那一记神兵祭血将赵云的气息拔高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加上进阶成为了光属性，他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破开百道屏障，又一击震毁八芒星阵。如今八荒焚天阵的源头已经被赵云毁去，头顶那虚幻的画面也停了下来。只是……
我动不了了……赵云咬碎铜牙，艰难地抬起头。神兵祭血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在这短短的刹那带给了自己太重的创伤。那股力量，破开了阴玉，毁掉了八芒星阵，同时也重创了赵云。四周的龙炎孤寂地燃烧，就在浩淼无物的高空上。
那边的人弃了平清盛，走入火海之中。说来也怪，这些只听赵云心念的龙炎竟然自动分出一条路，任由那个身影走到赵云身边。她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靠在赵云肩上，温暖的气息传来。
“你很勇敢。”
琉璃的笑脸映入眼帘。赵云艰难地偏过头，他现在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困难。
“为了阻止这个阵法，你愿意付出性命。”
琉璃显然是没有认出赵云。自上次群英会到现在已有十年，赵云的样子已经变了太多。他的身躯魁梧了起来，肩膀宽了起来，属性又是进阶到了光，体内的真气又融合了那么多，更何况如今还戴着看起来不近人情的金色面具。如今的赵云，和十年前相比，气息已是天壤之别。
琉璃指尖轻点，治愈着赵云受损严重的经脉。她的目光扫过赵云的面具，眨了眨眼。
“这个面具，对你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吧？”
听着琉璃的话，赵云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喉咙涌动，却因受了极重的内伤说不出来。
“小璃……是我啊……”拼尽全力的赵云却只能从齿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音节。他在刚才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为了最短时间破开平清盛的防御，他不顾一切地燃烧了真气……
“死去之人的托付，是不是非回应不可……”琉璃垂下眼帘，一直如死水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歉疚。
紫光闪耀，樊淑眨眼间出现在了赵云面前。她扶起赵云，显然是发现了后者如今的重伤。四周的龙炎她也不顾了，急忙调起真气向赵云体内输送了过去。
“你们出去吧。”琉璃对樊淑点头致意，“这里交给我便好。”
樊淑不明所以，她已经不记得琉璃，只是见她又是治愈赵云又是说这番话，便默认为哪路高人，当下扶起赵云就要撤走。赵云焦急地动了动，无奈连话都讲不清楚，更不要说抬手了。
见赵云有细微的动作，琉璃只是笑了笑。
“你不必赴死，出去之后，好好疗伤吧。”
三色能量涌现，琉璃以一种柔和的方式托着两人出了这片区域。偌大的空间内，只留下了琉璃和平清盛两人。赵云带来的龙炎渐渐熄灭，樊淑带起他向外撤去，越来越远……
……………………
“呵，是璃儿啊……”平清盛不怒反笑，“你有九年没有来白狼圣山了……”
四周的空间渐渐凝固，平清盛看得出来，这是琉璃使出的结界。这个结界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形成一片被孤立的区域。送走了两人之后转身的琉璃已是一脸冰冷，缓缓向平清盛走了过来。
“这一次，是你么……”看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子，平清盛抚着白须，语气略有一丝惆怅。
“先有奉孝与孔明离老夫而去，如今，又是璃儿叛离老夫。”平清盛叹道，“老夫最欣赏的……”
“别惺惺作态了。”琉璃一双冷眼看着这个以前如同爷爷的人。
在琉璃身后，是那幅没有消散的虚幻画面。八荒焚天之源已被破，但它却没有完全消失。
“彻底阻止八荒焚天只有一个办法。”琉璃不给平清盛任何机会，双手结印，身上弥漫出三色能量。在她的背后，一朵洁白的莲花出现。
“在启动它的时候，用对等的力量与混沌之界互相湮灭，这样才能永绝后患。”琉璃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注入到莲花之中。
“平清盛，这一刻，我等了十年了。”
面前琉璃毫不犹豫地祭出精血，甚至都不带任何说明，这种决然的模样让平清盛不解。想起曾经对于门内之事言听计从的她，又看看如今突然叛离的琉璃，平清盛很难相信眼前的一切。但，这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璃儿，你是从什么时候不认我这个爷爷的？”好一阵子，平清盛才问道。
琉璃青衫飘舞，眼中溢出青色光芒。
“从我发现你的手中沾着无数鲜血的时候。”琉璃道，“子龙哥哥的家族，孔明哥哥的家族，陆家家族，巫族，离魂樊宫主的家族，还有那么多为你的计划无辜丧生的百姓。”
随着琉璃的话语，她周身气流急剧旋转，最精粹的风系能量破开空间，将平清盛的衣袖卷起。在琉璃身后，那朵莲花逐渐成色，缓慢地勾勒着纹路。
看着那朵莲花，平清盛好久都没有说话。一片死寂，琉璃决然到义无反顾的表情，平清盛望着莲花出神的表情，两人竟无话可说。
“璃儿，可否告诉我，你这些年的修为，到了哪一步？”
琉璃只是将自己的精血注入到莲花之中，平清盛明白，那是以生命为代价强行提升莲花的品阶。
“能与混沌之界对等的，除了刚才那人的倾力一击之外，便只有十色莲花了。”琉璃风轻云淡地说着，“他不必为此阵赴死。”
“所以你要以自身性命来开启莲花么……”平清盛望着那莲花，如今的纹路已经到了第三道。在琉璃的气势之下，平清盛隐隐间都不能动弹！那朵莲花，仅仅只是三色，便有如此之威。
“原来如此……”平清盛叹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少年吧……”
听到此言，琉璃的表情停滞了一瞬，但手中仍旧没有停止结印。这种淡红色的印节是独有的献祭术，以生命为代价，短时间内将某种招式的威力提升到极致。当初的下邳，貂蝉便是如此。刚才的赵云也是如此，此刻的琉璃亦是如此……
“我害死了子龙哥哥，又有什么牵挂。”琉璃淡淡地说着。在她身后，莲花的第－四－色开始成形。只是四色，那迎面的威压已经让平清盛后退好几步，他看到，莲花边缘的空间都开始了坍塌。
“哦？”平清盛一愣，“你……”
“十余年前离开北平之后，我一直了解着子龙哥哥的遭遇，直到群英会再遇。”琉璃再度将一抹血色涂在手背的印节之上，“离开子龙哥哥的那几年，我在门内的书中找到了关于八荒焚天的蛛丝马迹，想到不能引起你们怀疑，便决定伪装下去。”
“可是，当我在那次群英会里见到子龙哥哥时，却发现他体内的气息极其紊乱。他为了杀紫色闪电，强行突破了已经成形的能量的界限，因为此，他体内的真气互相纠缠，轻则永滞不前，重则顺经脉倒逆，不治而亡。”
“当时的我，为了不引起你们的怀疑，才动手化解了子龙哥哥体内紊乱的气息。为了让子龙哥哥好好地重头来过，我才对他说出那种话，并且把之前的真气都锁在了他体内，期待以后他能自己解开。”
琉璃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
“我还是太任性了，以至于害死了子龙哥哥……我当时没有想到，文姬姐姐会冲过来找子龙哥哥，也没想到，子龙哥哥会为之燃烧龙瞳，万劫不复。待我重新赶到会场时，一切都晚了，子龙哥哥已经被阴火吞噬，毫无痕迹。”
那朵白莲上的纹路越来越多。
“我只是想让子龙哥哥好好修行，哪怕他会怪我，哪怕他会忘了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的。”琉璃毫不迟疑地在印节上又涂上数道血痕，“可是我的任性却害死了他，甚至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年我一直想象着子龙哥哥在身边的模样，后来又发现了你们的秘密。”琉璃的目光扫过平清盛，像是在看和自己无关的一件事物。自她出现以来，她一直在用这种眼神看着周围。
“我在想，既然是我害死了子龙哥哥，那我一定要把子龙哥哥生前做的做完。这样一来，到了阴间，我也能跪着求子龙哥哥原谅……”
琉璃话锋一转，凌冽了起来。风系能量的利刃划破长空，伴随着血痕的增加，白莲的颜色已经达到了九种之多！
“那就是阻止你们了。”琉璃咬破下唇，将最后一道血痕抹在印记之上。刹那间，十色莲花成形！迎着那灭天的气势，平清盛都大惊失色。这在布衣门千年的文献里从未有过记载，眼前这绚烂的十色莲花引起天地炸裂！岩浆火海倾洒了一地，十色莲花在琉璃一声爆喝之下撞向八荒焚天的画面。激烈的白光刺人眼球，伴随着琉璃逐渐虚幻的身影！一道白环自十色莲花射出，眨眼间席卷整片天空！
“这十年，每当我想象不到未来的模样，我都会想象一扇门。”琉璃轻声道。她望着那白光，身形飘散。
“一扇普通的木门，而在门后，子龙哥哥就在等我。他会笑着摸我的头，就像以前那样。”
琉璃侧过脸来，看向被十色莲花的余波重创的平清盛。平清盛已然明白他在劫难逃，并不慌张，反而是一脸平静。
“璃儿，从小到大，我可从没见过有什么事会改变你。”平清盛道。琉璃的下一波攻势已经对准了他，显然是要玉石俱焚。
琉璃伸出手，风系能量形成漩涡，从她渐渐飘散的身影里穿过，直取平清盛。
“什么也没变，我还是子龙哥哥的小璃。”
……………………………………………………………………
漫天都是琉璃的风系能量，伴随着十色莲花，平清盛消失在了一片光芒之中。琉璃缓缓放下手，十色莲花与八荒焚天互相湮灭的狂风吹起她的长发，青衣飘舞，那么动人。她的身影已经半透明了起来……
将目光拉回，琉璃看到平清盛消失的方向走来一道人影。那人身上的黑色战袍已经全部破碎，他抬起手，缓缓地摘下了金色面具。
“小璃……”赵云的声音十分沙哑。
他重伤未愈，被樊淑带走后只是接受了最简单的治疗，刚一能张嘴说话便不顾死活地冲向了这里，那边的数人竟然拦他不住。他不顾伤势冲到这里，却看见琉璃舍命祭出十色莲花的一幕。知晓了真相，赵云和琉璃两人对视，十余年的时光，那个北平，那些欢声笑语，那亲切的呼喊……
琉璃笑了，她伸出手，就要向赵云怀里扑去。
“子龙哥哥……”
在接触到赵云之前，琉璃的身影完全化为了碎片，一点点零散在这片空间。偌大的区域内，只留下浑身残留着鲜血的赵云。
他抬起头，看着琉璃消失的方向，不知该作何表情。
382.握不到她
逆流席卷，万千浪潮如赵云的思绪自阴玉内部空间扫出。随着天地能量的翻涌，这个空间疾速碎开，火海消失，黑暗散去，头顶的那轮月亮现于眼中。
白狼山巅上的黑雾逐渐消散，由于阴玉的破碎，整个山顶都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万千大军如梦方醒，停顿了许久之后再度展开之前持续的厮杀。布衣门溃败，最终抵不住曹操大军，只留下袁氏数骑仓皇逃出，消失在一片夜芒之中。在小山峰顶上，月光倾泻，四周一幅安宁的模样。樊淑伸出手，在虚空中抓起一把涟漪。
没错，这里是真实的存在。樊淑将目光移开，周围的人都在，安然无恙。
我们回来了，平清盛消失了……我们成功了……
樊淑撩开额前的发，向崖边走去。那里，赵云独自立在月光下，望着悬崖，不知在想什么。
“子龙……”樊淑道。下方的战局已经结束了，曹操大军正清扫着战场，奔赴下去的张辽对曹操说着郭嘉的遗言，两下合军，一切都结束了……
“布衣门败了……我们……赢了……”樊淑轻声道。
这些年的奔波终于在这里画上了句号，那些逝去的人，那些生生死死，如今都伴随着这安宁的月光沉淀了下来。小山上的风那么惬意，拂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
赵云转过身来，双目之中不知蕴含了什么。凝视着樊淑好一阵子，他才开口，声音嘶哑着。
“樊淑，你去安排你们宫内的事吧。”赵云无力地说，“在这里歇一歇，大家都累了。”
樊淑不知道赵云此刻内心的想法，只道他是累了，便点点头走开。赵云背对着月光立了好久，那边曦一群人坐在石头上，呆呆地看着周围的宁静。诸葛一族的人下了小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众人都在享受结束之后的宁静。布衣门，这个一直处于天下对面的门派，如今终于溃散，彻底的失败。这些年，为了这一天，不知有多少人付出了性命。为了这一天，赵云不知失去了多少，承受了多少苦痛……
可是赵云没有半点胜者的喜悦，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白狼山上的风吹起他的银衣飞龙甲，那么凄凉。
白鬼漂浮在半空中，正俯瞰着整个白狼山，却见赵云走了过来。
“白鬼，你曾说过，你和白鬼夜行是同一道灵魂的不同状态吧？”赵云道。
白鬼不知赵云要问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么，白鬼夜行所用的火照通灵，你也会了？”
白鬼一愣。火照通灵是开启通向阴间大门的通灵术，现在布衣门已灭，赵云问这个干什么？
“带我去火照之路。”赵云抬起头。透过他的发，白鬼看到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
“我要找小璃，一定要找到她。”
那一端，樊淑安排好了事宜，长出一口气。这些年东奔西走，终于在这里结束了。樊淑伸了个懒腰，看着头顶上方的月亮。呵，傻颜瞳，你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想法……我也许明白你的感受了，赵云他……很可靠……
樊淑这么想着，向赵云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那边的白鬼手中交织出黑色光芒，瞬间包裹住了赵云！暗紫色一闪而过，樊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通灵术！
“子龙！”紫光闪耀，樊淑利用飞轮互转穿梭到白鬼面前，手刚一伸出，赵云便消失在了原地。随着通灵大门的关闭，月光下只留下了樊淑和白鬼。樊淑怔怔地看着消失的暗紫色，回头冲白鬼吼道：“你在干什么！”
“由他去吧。”白鬼的语气很淡，“这个心结，得由他自己解开。”
……………………………………………………
赵云闭着眼，一片黑暗。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在通灵隧道之中穿梭，他的眼前，无数画面浮现。
第一次和白鬼夜行交手，他便被火照通灵带到了阴间。那里，他见到了生前所牵挂的一切，沿着忘川河，见识到了内心最深的复仇……
赵云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缭绕的黑雾之中传来凄凉的哀嚎，远处是一条血河，虫蛇遍布，腥味扑鼻。赵云向后望去，天空上有一道支离破碎的分割线，隔开了两种不同的颜色。他就站在这条从阳间通往阴间的路上，两边的花朵滴血燃烧，照亮着漫长孤寂的路。
这里是火照之路，也便是那黄泉路。不得转生的鬼魂盘踞在路边，充满怨恨的它们见到阳间的赵云踏入这里，便向他靠拢，企图食用这鲜活的食材。赵云身边涌现出龙炎，围绕着他烧出一个圆，沾上龙炎的鬼魂发出痛苦的嚎叫，这才让四周的黑雾止住了脚步。
赵云看向路边，那血液燃烧着的鲜红的彼岸花。花开花落，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虽然同根，却无相见之日。这些花为孤魂指引着阴间的方向，也隔绝了它们重回阳间的可能……
赵云握紧了拳头，向阳间的方向看去。在火照之路的十字路口，他站在燃烧的龙炎之内，静静地等着。
不知哪里来的风，撩动彼岸花海。血红的花瓣飘洒，绕着赵云画出凌乱无章的图案。龙炎烧不毁这花，赵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飞舞的花瓣，没有任何动作。待到那片遮挡视线的花瓣落下，火照之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赵云一直等待的身影。
“小璃。”赵云道。就像以往在北平一样，声音在悠长的火照之路上回荡。听到赵云的话，那边虚幻的身影顿了顿，抬起了头。
灵魂状态的琉璃愣在了空中。以血红的彼岸花为背景，她的发凌乱在一片黑暗之中。
“子龙哥哥……”琉璃眼角溢出泪水，向赵云扑来。龙炎让开一条路，琉璃紧紧搂住了赵云。
“……”赵云看着自己穿过琉璃身体的手。如今的琉璃已化作灵魂，赵云碰不到她，只有她能碰到赵云。赵云立在龙炎之中，任由琉璃在胸口上啜泣。十年的悲痛欲绝，十年的孤独坚守，最终都化为琉璃脸上的两道泪痕，尽情地倾洒在火照之路上。
“子龙哥哥……”琉璃哭了好久，才抹抹泪水，抬起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赵云低下头，手触碰着琉璃的光影。没有任何触感，只是虚空，赵云只有记忆中琉璃的温度。他“抚摸”着琉璃的脸。
“小璃，你又何必为我去死……”赵云抽动着嘴角，“傻孩子……”
琉璃揉了揉眼角，破涕为笑，依旧是当年那可爱的模样。
“子龙哥哥，我那么任性，差点害死了你……”
赵云的手顺着琉璃长发的光影抚下，昔日的小璃就在眼前，却再也没有抱紧的机会。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赵云的手没入琉璃的发中。
“你在当日那一点稍纵即逝的犹豫，让我觉得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后来我发现之前的内力都被锁在了体内，便更是觉得，你有自己的苦衷。你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小璃，你就是太傻了。阻止八荒焚天，我就够了，你又何必……”
琉璃紧紧靠着赵云。在火照之路上被唯一的红光包围着，依旧是那两个人，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赵云与琉璃，如今在阴阳交界之处，天人相隔。赵云轻轻说着十年前功力尽失后的遭遇，很慢，琉璃听得很仔细，就像是赵云经历那些的时候，她从未离去。
“小璃。”赵云深吸一口气，望着四周的彼岸花海，“我要带你出去。”
琉璃身形一颤，看着面前转过身去的赵云。
“白鬼曾经告诉我，你们灵魂想要逃脱这里，就要越过彼岸花海。”赵云走向那血红的彼岸花，龙炎腾跃在四周，“跟紧我。”
“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见赵云说着就调动龙炎扑向彼岸花，琉璃急忙拽住赵云，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踏进花海一步。
“子龙哥哥！龙炎虽猛，但抵挡不住这里燃烧的花海。你若进入，便会神形俱散，彻底消失在三界之内……”
火照之路旁缭绕的鬼魂被赵云突然的动作给震住，纷纷离开，在远处注视着那扑入花海的龙炎。从花瓣上滴下的燃烧着的血液汇聚成海，隔断了灵魂通往阳间的路。琉璃挡在面前，赵云碰不到她，两人僵持在了花海的边缘。
“……”琉璃索性扑到赵云身上，这才让他暂时安静了下来。赵云望着面前的花海，那片血红一直延展到黑暗深处，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顺着河流飘荡。
“子龙哥哥，群英会后，我在白狼山待了一年，便住在了北平。”琉璃轻声说道，赵云心头一颤。
“我们当初认识的地方，还是那个样子。走在街上，我会记起曾经的你带我买糖葫芦。望着月亮，我会想起我们坐在屋檐上喝着你最喜欢的女儿红。半夜里醒来，推开窗子望着北平，发现它还是当初的样子。”
“只是子龙哥哥，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我太任性了，已经回不去了，你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琉璃抬起头，凝视着赵云的脸，“小璃只想你好好地活着，子龙哥哥。你现在的境界已经让世人难以仰望，你能成长到这一步，小璃很开心了，没什么其它的愿望。”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你懂吗，子龙哥哥……”
赵云的手顺着琉璃的光影轻轻滑着。那些遥远的事，已经过去了么……如今的情况却又是那么凄凉。赢了这场战，却握不到眼前的琉璃，却失去了她……
琉璃最后抹去泪痕，对赵云笑了笑。
“子龙哥哥，我还能结一点印。让小璃这道灵魂和你融合吧，这样以后就能待在你身边了。”
嗯？赵云一愣，眼前的琉璃突然结出淡红色的印节，她的虚影开始弥漫，并向赵云蔓延了过来。
“小璃！！”赵云急忙喝道，伸出手去就要阻止琉璃，“快停下！！”
手上一空，赵云从琉璃身上穿了过去，急忙转身，看到的却是琉璃的笑。
“子龙哥哥，让我再任性一次吧。”琉璃道。她的灵魂化为气息，逐渐注入到赵云体内。赵云抓着虚空，却抓不住流失的琉璃。
“小璃！！”
火照之路再次沉寂了下来，龙炎静静地燃烧在脚边，留下赵云一个人伫立。赵云手忙脚乱，只觉头脑中什么气流划过，之前大战后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灵魂么……赵云看着指尖。他不知道该如何探知灵魂力量，曾经在西域身死的时候，天狐那道残影就融入修补了他灵魂的创伤，如今又是琉璃……
赵云抬起头，寂寥的火照之路上只有一望无际的彼岸花，还有盘旋在路边的冤魂。赵云一个人立在龙炎之中，背影那么孤寂。
………………………………………………………………
白狼山巅，樊淑焦急地立在一边，目光丝毫不离白鬼。随着白鬼缓缓结印，一道暗紫色的门出现在视线之中，漩涡不断涌动，最终凸显出一个人形。在樊淑急切的注视下，赵云出现在两人眼前。
“子龙……”樊淑急忙走了过去。赵云如大梦初醒，迷茫的眼神看着四周，风撩动起他许久未展露过的银衣战甲，配合月光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赵云对樊淑笑了笑，没说什么。他转身走到崖边，将涯角枪反扣在地上，俯瞰着下方平静的战局。身后，樊淑走了过来。
“从今天起，布衣门便不复存在。”
他抬起头，月亮正圆。
卷尾 383.因为失去
越来越静了，在建安十二年初的这个白狼山巅。涯角枪插在地上，枪尖闪着寒冷的月光。
赵云坐在崖边的那块巨石上，银衣飘舞，看得到衣边上淡蓝色的纹路。他伸出手，抚摸着缝补上去的纹路，没有什么表情。
都结束了。赵云将目光移开，看着下方的白狼山。远处的那片黑影便是柳城，隐约能看到城中的灯火。布衣门已灭，袁氏二子逃亡公孙康处，曹操已经撤兵，白狼山巅上，除了布衣门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之外，便只有赵云这一行人了。
北风凄凉，曲终人散，一切都静下来了。赵云把头靠在背后的涯角枪上，望着月亮，不知该想什么。
哥哥，吴言，你们看到了吗？布衣门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为之付出性命而战的，已经实现了……
赵云凝望着月亮周围的乌云，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流逝。
小瞳，小白，如果你们还在，那该多好啊，此刻的山巅，也不会这么寒冷……
赵云没有倦意，他在月光笼罩之中，细细想着这些年在自己身边出现又消失的人。琉璃、文姬、云璐、吴言、颜瞳、天狐、小白……那些笑脸，那些欢声，都在昨日。
是啊，那些都在昨日，已经远去了。赵云看着自己的手，却抓不住从指缝间穿过的风。记忆犹新，却物是人非，到头来，只留下赵云一个人在这宽阔的舞台，独自一人演着自己的戏码。那些幸福，那些伤痛，都伴随着如今寒冷的夜风，消失在无边黑暗里，离赵云远去。
“好多星星啊。”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赵云回头，是樊淑走了过来。她解开了扎起的短发，挠挠头，坐在赵云旁边。赵云望向夜空，才发现漫天繁星，月亮已经没入了云里。
“没有休息么？”赵云想笑，却笑不出来。
樊淑摇摇头：“他们都睡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她说着望向身后，那里是布衣门住过的地方。如今刚刚历经生死之战，众人都累了，都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过了今夜，大家都会散了吧。”望着满天星星，樊淑突然说道。赵云心头一紧。
是啊，布衣门已经灭了，这些人也都该各奔东西，谋划着自己的前程了。这些年生生死死的陪伴，到了如今，仍旧逃不过离别的宿命。
“管辂和沧月说是要到处玩耍，童渊也不愿再经世事。司马懿和越兮受到曹操的邀请，恐怕要随曹军离开了。白鬼要继续留在灭天崖守着吴言的墓。”樊淑轻轻说着，赵云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大家，都要分开了啊。”
赵云将目光移下，凝视着面前的樊淑。月光朦胧，她欲言又止的脸让赵云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你有什么打算呢，子龙？”樊淑别过头去，顿了顿，问道。
赵云沉寂了片刻，道：“我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樊淑一愣，随即点点头，转过身，对赵云做了一个绚烂无比的笑。
“你呀，真是闲不下来。”樊淑拍拍赵云的肩，“不过还好，大丈夫志在四方嘛。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归隐了，那我倒会怀疑你是不是那个常山赵子龙了。”
听着樊淑的打趣，赵云笑了笑。寂静的白狼山巅上，涯角枪默默地守护着石上的两人。
“你呢？”赵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樊淑蹙眉，想了想，声音低了下来。
“大约是要解散离魂宫了吧。”
赵云一愣。
“刚才问过姐妹们了，她们都累了，如今布衣门已灭，也没必要再有离魂这个组织了。”樊淑喃喃着，“姐妹们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至于我的话……”樊淑垂下眼帘，想抬起头看看赵云，却又咬着嘴唇移开目光。
“想到处逛逛吧……”樊淑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等玩累了，再说其它事情。”
两人没有再说话，并肩坐着，感受着黑夜的宁静。月亮又从云中钻出，柔和的光抚在两人身上。紫色服饰和银衣战甲。
“子龙，我们认识多久了？”樊淑没来由地问。赵云闻言想了想。
“我们第一次见，是我刚出山的时候在界桥吧。”赵云啧啧嘴，回忆着，“如果从那个时候算起，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赵云轻轻说出十多年这三个字后，看了看面前的樊淑，这才明白这三个字的沉重。十多年的时光，现在看来，却似眨眼间。那时的赵云涉世不深，樊淑也活泼年少，如今两人却成为此次之战的关键，新的大陆双色。
“当时的我对你，又害怕又向往。”赵云笑了笑，樊淑愣住了。
“从飞哥那里我听说你是离魂宫的杀手，而且那一战差点生擒我。又觉得你功力好高深莫测，想着我什么时候能达到那种境界。”赵云自顾自地笑了，“现在想来，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樊淑的眉头舒展开来，拍拍手，两只脚晃动着，就像个少不经事的少女。
“其实，真正开始了解你的时候，还是颜瞳死之后的事。”樊淑轻声道，赵云看了过来。
“颜瞳那个傻姑娘，生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就很纳闷，让离魂最优秀的杀手一直牵挂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樊淑和赵云四目相对，“这些年和你一起行动，大约是了解了一点你吧。”
樊淑说着又拍拍赵云的肩，大大咧咧：“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了，无论是长相还是其他什么。”
赵云一脸黑线，随即释然。这才是以前他所认识的樊淑嘛……
“这些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很喜欢思考一个问题。”樊淑道，赵云眨眨眼。
“历史是什么。”樊淑道，“我见你有好几次都在独自面对着影子发呆。”
“有时候见你认真的模样，便会忍不住去揣测你的世界。结果越揣测越好奇，最终陷入其中停不下来了。”樊淑望着那满天繁星。
“我在想，历史就像现在我们头顶上的银河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那其中的一颗不起眼的星星。你我是这样，吴言是这样，颜瞳是这样，平清盛也是这样。我们都没有错，无论是天下还是布衣门，都只不过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无论我们做什么，再怎么厉害，千年之后也只会化为史书上一段简洁的文字。子龙，或许千年之后的你，在书上的记载也只不过是一段话。赵云，常山人士，于建安十二年和一女子率众剿灭布衣门，胜。哈哈~”
看着樊淑嘻嘻地笑着，赵云之前的忧郁也渐渐消散。樊淑挠挠头，表情认真了起来。
“子龙，就是这一段话，却掩盖了你受过的那么多伤痛。”樊淑的语调沉重了下来，赵云低下了头，看着悬崖下方的黑暗。
“在历史面前，我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那不起眼的星星。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过是大海之中的一滴水而已……”
樊淑没有再说话，靠的这么近，她的衣角飘舞在赵云面前。两人抬头看着满天星河，那些闪着璀璨光芒的星星就像他们。其中，哪一颗是赵云，哪一颗又是樊淑……
“可是，樊淑。”过了好久，赵云才开口。
“如果没有那一滴滴的水，又哪里来的海洋？”
樊淑愣了好久，赵云的银衣被风吹起，在身后扬起漂亮的弧度。寂静了好久，樊淑才露出笑容，那对紫色－魔瞳很是好看。她不再说话，而是靠着赵云静静地坐着。新的大陆双色，赵云和樊淑就在白狼山巅上感受着这一段安宁。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星光消散，白昼来临。天就要亮了。
整个白狼山被朝阳铺满，绚烂无比，如同新生。赵云没有移动，因为身边的樊淑靠着他的肩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望着那边缓缓升起的朝阳，赵云明白，过了今天，大家就会各奔东西了。他不想站起来，一旦起身，便会面对别离。橘红的朝阳，安谧的樊淑，白狼山清新的空气，赵云多希望这一刻凝固。
只是他明白，该来的迟早会来。人一生中会有无数的阶段，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完结了，对于赵云而言，这一个阶段越过去了。
樊淑动了动，睁开眼睛，从赵云肩上抬起头。睡眼朦胧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曲线在朝阳之下如此动人。
“新的一天呢。”樊淑望着下方。白狼山上刚发芽的花苞，翠绿的树木，远处的柳城，一切都似乎被清洗了一遍。
一切，都如同新生。
樊淑背对着赵云，在崖边立了好久。赵云也察觉到了气氛，没有开口说话。好一阵子，樊淑眼中紫光闪耀，她从魔瞳自成的空间内取出一件东西，递到赵云面前。那是一件被折叠好的白色披风，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
“这件披风我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忘了送你。”樊淑笑了笑，“你呀，还是穿白衣好看。一身黑色战袍什么的，可一点也不帅气。”
赵云默默地看着樊淑。她的手腕上还戴着赵云当初无意间给她的手链，一双魔瞳眨啊眨的，等着赵云收下披风。
见赵云拿了过去，樊淑拍拍手，向另一边走去。
“我这就走啦。要是有缘，以后再见吧。”
樊淑说着就向另一端走去，两人便在白狼山巅上分离。并没有太哀伤的情绪，却让两人心头沉闷。走出好远，樊淑回头一看，发现赵云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自己。
“笨蛋赵云！”樊淑跺了跺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主动一点会死啊！！”
………………………………………………………………
一片光芒之中，赵云牵着白龙驹，独自一人走下了白狼山。马蹄声回荡在山道之中，格外悠长。
望着那边的太阳，赵云将披风散开，系在身后。银衣战甲，自白狼山上划出一道光影。
青釭剑，在十余年前的凉州，你曾经问过我为何而战。
赵云望着那轮太阳，已是一脸坚定。
十余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迎着日光，白龙驹飞奔，赵云的白色披风在空中扬起潇洒的弧度。一骑白马从山上飞跃而出，直指天下。
因为失去，所以明白。
（第二卷完）
卷首 故乡
山谷悠长，盘踞在峭壁上的树木遮蔽天日，日光透着缝隙洒下，空气中回荡着鸟鸣声。
小雁山么……赵云拍了拍白龙驹，一人一骑走在幽静的山谷之中。他还记得当初得知哥哥死讯和夏侯兰一行人返回常山时路过这里，十余年的时光过去了，这里的树木依旧那般浓郁，山谷仍旧那么安宁，从未变过。
马蹄声回荡，赵云拽了拽背后的包袱，没入这片安宁中。从一端到另一端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但赵云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这一走，就是十多年的时光。赵云在山谷的另一端回头望，狭窄的道路上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怅然若失，赵云抓住缰绳，低喝一声“驾！”。白龙驹载着他奔离山谷，向不远处的小镇而去。
渐渐近了，飞奔在那片鸢尾花海边，赵云看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镇。他向旁边瞥去，看见那片蔚蓝。曾经的这里，有着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成天嬉戏打闹，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全世界。似被从中劈断，某一天之后，各自踏上不同的路，直到如今……
恍惚间，他们的声音回荡在这片鸢尾花中。赵云望向小路，那里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不远处的小镇上，石墙上的字越来越清晰。因是早晨，只有寥寥数人在城门口转悠。
真定，我回来了。
走入这个小镇，赵云翻身下马，熟悉的感觉将他定在了真定街口。仍旧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干净的街角，整齐的矮木屋，小石桥，流经镇中的小河，还有城门口这棵刚发芽的柳树。
正是清晨，真定无人，赵云索性跃上城墙，站在真定的最高处俯瞰。那条玉带从西向东，流经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每一个地方。在那里，小兰被他拖下过水，在那里，小瞳和他摸过泥鳅……望着眼前刚苏醒的小镇，赵云靠着女墙，出神。
好一阵子，赵云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看着下方等待的白龙驹。他纵身跃下，牵着马，不自主地向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走去。
上次离开之前，赵云把一切都交给了夏侯兰。一转眼便是十余年的时光，不知发生过什么。赵云的目光拂过两边每一栋建筑，儿时的模样依稀可见。他站在街中，任凭那三个小孩的虚影围着自己打闹。赵云抢来的肉包，夏侯兰崭新的书本，颜瞳扬起的辫子……
因为离乡太久，所以会如此感伤……赵云又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他走过那座小石桥，风吹起银衣飞龙甲。在最高处，他停下了，回头，没有人站在身边。
看来，在那个虚幻的空间里发生的，都不是真的啊……赵云自嘲地笑了笑。
人啊，有必要沉浸在伤感之中，以此来坚定现在的决心……
向自己曾经住的地方行去，赵云看到那边的木屋都换成新的了，围着一个圈，好像不止一家住在这里。一片清凉，赵云停在了一扇门前，没有上去打扰。
如今的这里，又住着谁呢……
“吱——”
赵云正神游之时，木门开了，映入赵云眼帘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她显然是没料到有人站在外面，看到赵云时诧异了起来。在真定的清晨，不知该说什么的赵云和不知该做什么的少女对视着，一时无言。
“呃……”少女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这位哥哥，是有事找商队吗？”
赵云也如梦方醒，愣了愣。
“呃……商队么……”赵云眨眨眼，思路总算是恢复正常。哥哥的商队，如今还有人经营么？难道是小兰？
“那个……”赵云挠挠头，“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夏侯兰的人？”
“哦！你找小兰叔叔啊！”少女对赵云露出了笑容，赵云一喜：小兰在这？
“小兰叔叔从军啦，现在不在这里。”
少女这一句话让赵云的表情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小兰从军了？他从军了？赵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没想到。他、夏侯兰、颜瞳三人之中，就数夏侯兰身子最弱，颜瞳都好几次打得他哇哇直叫。如今你却告诉我，小兰从军了？
赵云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少女眼珠一转：“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找我爹爹商量！”
“小玉啊，谁在外面呐？”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出，赵云顺着看了进去，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大汉走了出来。他摸了摸少女的小脑瓜子，抬头看着赵云，却觉眼熟。大汉愣在原地，随即嘴角哆嗦着，好一阵子都没说出话。
“武大哥，是我。”赵云笑了。
“子龙？！”大汉几乎是吼了出来，激动地抓着赵云的肩膀。
这位大汉正是当年赵阳商队的护卫头儿武烈！昔日赵云回真定调查哥哥之死时，他和武烈见过的，也熟悉其性格。赵阳对其有救命之恩，武烈又是个知恩必报的汉子……
“爹爹，这位哥哥是谁啊？”
“叫啥哥哥啊！”武烈弹了少女一个脑瓜崩，“这是你子龙叔叔！是你子潇叔叔的弟弟！”
少女捂着生痛的额头，嘟囔着嘴：“哪有这么帅的叔叔……”
看着武烈父女拌嘴，赵云站在门外，笑了。
“对了，子龙兄弟，进来说！”武烈急忙把赵云带进了屋子，招呼着忙东忙西。赵云看着那些略感熟悉的面孔，这些人，自己当初都是见过的。那一次在樊淑和琉璃的帮助下，和这些人打掉了陈李二家……
都过去这么久了……赵云认真感受着这些气息。
“武大哥，这些年你在真定过得还好吧？”
听得赵云问话，武烈哈哈一笑，拍拍女儿的头：“我过得好着呢！自从你上次回来清掉陈李二家后，商队又开始了正常运作，如今我们已有好些分队，分在冀州及周围各州，一直无事。”
“那就好。”赵云笑了笑，莫名得高兴。
“哦，对了，我听小玉说小兰从军了？这是为何？”赵云随即又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武烈道，“不过也不长，只是小兰他想出去闯闯。”
“你走之后过了六七年吧，他突然说要出去看看，不然成天憋在真定会憋出个毛病。此后的每一年他都会给我们写几封信寄回来，他好像是在曹操那里做了个小官，最近又调到夏侯惇部队里去了，好像是管理文书之类的工作。”
赵云点点头。也对，以小兰多年在商队里的经验，绝对能胜任文官性质的职务
“小兰走之前特地嘱咐我们要把你和子潇大哥曾经的房屋留着，我带你去看吧，子龙兄弟。”武烈笑道，“我一直派人隔三差五地去打扫，没人进去过。”
“呃……”赵云愣了愣。专门给哥哥和自己留了居住之所？
扯了好几句，武烈便带着赵云向门外走去。离得并不远，赵云清楚地记得，那里是哥哥和自己住过的地方。
“去看看吧，子龙兄弟。”武烈指着面前的小屋，赵云站在门口，停住了。
这间屋子……一直留着么……赵云缓缓伸出手，靠在门上，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声响，赵云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小桌。当初的他私逃学堂，被赵阳满真定地撵着追，最终好不容易逮到他，赵阳把赵云按在木桌上，画了个圈用妖鬼之类云云吓唬赵云，没想到赵阳刚一转身，赵云就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最后被绑着回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赵云走了进去，蹲下身，看着那个小板凳。当初的自己为小瞳抵下偷肉的罪名时，就是被气得不行的哥哥按在这上面打屁股。那时的赵云觉得这个板凳好大，竟能让他半身都躺在上面。如今那个板凳却只能让赵云一坐。
这一去，就是这么久的时光……
赵云走向里室，室内门口放着一张大床，里面是一张小床。小时候的他睡前总缠着赵阳讲故事，赵阳总是耐心地把赵云哄睡，小心翼翼地给弟弟盖上被子，再轻轻合门。那个木柜里放着的，尽是赵云稚嫩的时光。
打开木柜，里面很干净，看来武大哥经常让人来打扫。赵云顿了顿，解开自己背的包袱，从里面取出几件衣服。一件破损的黑色战袍，上面那朵黑色莲花只剩下了边缘。几件普通的女式白衣，熟悉的味道已经散去了。
这是哥哥和小瞳留下的……赵云很认真地把每一件衣服叠好，放到木柜里。凝视着最上面颜瞳的那件衣服，赵云拿下金色面具，轻轻地放了上去。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东西，赵云合上木柜，将一切都锁在了里面。
在小屋内待了好久，赵云注视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他索性躺在自己小时候睡过的小床上，却发现小床已经容纳不下他了，只得双腿悬空。赵云闭上眼，安静地呼吸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赵云在等。他在等。他在等那个初春的清晨，哥哥把他叫醒，吃早点去学堂。他在等那个夏日的午后，颜瞳来叫他下河摸泥鳅，给他偷来的羊肉。他在等那个清秋的下午，夏侯兰拿着做满抄记的书，给他补先生的作业。他在等那个寒冬的夜晚，他们一起围在火炉前，吃着烤好的馍……
多么希望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哥哥的笑，颜瞳的笑，夏侯兰的笑……
……………………………………………………………………
“子龙兄弟，这一次你回来，准备待多久？”
“两天，武大哥。”
“才两日就要走么？你这么久没回来，再多耍耍吧！”
“不了，武大哥，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那你这一去，又要多久才回来呢？”
…………………………………………………………………………
又是一个清晨，在真定镇西边的一片乱石岗中，赵云缓缓站起了身，不远处的白龙驹走了过来。
赵云的面前，是一座坟墓。上面，赵阳二字清晰可见。在赵阳的墓边，赵云又垒好了四座墓。他转过身，看着这些墓碑。
赵阳、颜瞳、吴言、小白、琉璃。
清风吹过乱石岗，将赵云的披风扬在身后。他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葬在了真定西边这个乱石岗，从此以后，坚硬如钢。
白龙驹飞奔，载着赵云远离朝阳之下的真定小镇。那些往事，那些笑脸，那些人，都随着他扬起的披风，零散在风中。
………………………………………………………………………………
“武大哥，这一次，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384.凉雍二州
“报！敌军已撤离榆中！”
已是深夜，营帐还亮着灯。
“再探。”
女子将竹筒放在一旁。
“报！敌军已退至枝阳，无进军意向。”
“再探。”
送走了最后一批斥候，帐内也寂静下来了。马云璐放好桌上的战报，缓缓站了起来。
雕翎战甲上还有着未风干的血痕，她走到门前，掀开帐幕，灌入营中的冷风将烛火好一阵摇曳。
“十日前三万灶，五日前两万灶，前日已不足一万。”马云璐回想着桌上的情报，将露出战盔的发丝塞了回去，“连日血战，对他们的消耗也是不少。不过……”
马云璐走出营外，望着后方连绵不断的火光。冬夜的定西甚是寒冷，映衬着火光能看到呼吸吞吐的雾气。那些个士兵聚在火把前搓着手，等身子暖了又去站岗巡逻。
“大小姐。”
走在营里，两边的士兵都会对她行礼。马云璐点头致意，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正中的大营。营灯亦未灭，地图前那人身长八尺有余，负手而立，听到有人进帐，他并未回头。
“父亲。”马云璐抱拳。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云璐？”马腾并不转身，只是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地图。
“敌军已无战意，已去我中军百里。”马云璐道。
“百里……枝阳么？”马腾眯着眼寻找着地图上的那个点，“超儿如今何在？”
“兄长已追了上去，以他的行军速度……”马云璐想了想，“应该快到永靖。”
马腾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桌上的那碗面早已经凉了。
“仗打不完，饭也吃不安生。”马腾坐下，抚着额头。
“父亲，还有……”马云璐似是在迟疑，“还有一件事……”
“哦？”马腾闭着眼，似乎很疲倦了，“说吧。”
“二娘她……她被杀了。”
马腾的眉毛动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马云璐站了一会儿，缓缓坐下。
过了好久，马腾睁开眼，似乎刚睡醒，眼里却多了些血丝。他目光游离着，不知道该看哪里，最后聚焦在马云璐脸上。
“云璐，还记得十年前的婚约么？”
马腾的声音很淡，父女二人就像是普通的聊天一般。马云璐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
那年的天下群英会，马腾想用自己的女儿来换取整个凉州的太平，马云璐与韩进的婚约。后来赵云燃烧龙瞳释放阴火，整个会场被黑色火焰包围，马云璐之后也不知去向生死不明，此事才罢了。直到又一年，马云璐随赵云西域归来后回了凉州，韩进已经成家，两边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现在想来，马韩两家可能永远都不会和好了。”马腾轻声道。马云璐抬起头看向马腾身后的地图，上面交战的双方，一方是大大的“马”字，另一方是大大的“韩”字。
建安十二年，雄踞凉、雍二州的马腾、韩遂因部曲矛盾发生冲突，马腾之妻被韩遂所杀，两家彻底决裂，西北大陆连年征战，战火不息。
“云璐，我听说……”马腾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半个月前，曹操带军奔赴辽东清缴袁氏余孽，而那布衣门也灭亡了。”
马云璐点点头。她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我还记得，当初月魂现世之时，就是布衣门差点害死了你，要不是那个叫……”马腾似乎忘了什么，话到一半卡住了。
“赵云。”马云璐轻声补充道。
马腾发现，自己的女儿在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一种看得见的柔软。
“哦，对，一个叫赵云的少年救下了你。”马腾道，“后来也是这个少年找我们对抗布衣门吧。他好像死在那次群英会了，真是可惜~”
马云璐没说什么。
“你活着就好……”马腾轻轻道。
“父亲……”
“我已经不担心超儿了。他那性子，像我年轻的时候，总会吃亏的，不过也会成熟起来的。”马腾笑了笑，“现在小环也死了，父亲唯一的挂念就是你了。”
马云璐很明显不适应这种气氛。她沉默了很久，开口道：“父亲，韩遂虽然退军，但……”
说着马云璐抬头看了马腾一眼。听说二娘的死讯后，马腾很疲倦了，又闭上了眼。
“增兵减灶。”马云璐道。
“嗯？”马腾一愣。
“韩军的灶台数量减少得太快，前五日少了一万，近两日又少一万。哥哥追到永靖，离韩遂前部不足三十里。金城郡易守难攻，地势宛如口袋……”
“明白了。”马腾道，“你退下吧，我这就给超儿写信，连夜派人给他捎去。”
“是。”
再度出来，营内只剩下巡夜的士兵还站在外面了。马云璐回头看了一眼马腾的营帐，里面的烛火不一会儿也熄灭了。马云璐毫无睡意，她走到营门边，银色月光在盔甲上反射出她的脸。
征战之时，她从不卸甲。无论是从西域回来之后与燕云宗的对抗，还是如今与韩遂两方火并，她都是如此。
如今韩遂盘踞凉州，马腾盘踞雍州，两方冲突不断。昔日马韩势力尚小，为了生存只能选择合作，如今势大，合作便不再需要，反而都盯上了对方的地盘。利益变更，朋友与敌人也在不断变化。
“天下局势就是如此吧……”马云璐沉思着，“也不知曹操此次北征归来，我们又会受到何种牵连。”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那轮圆月。四周的云朵漂浮消散，聚散无常。云无常形，宛如一滴汇入千年古井的水珠，在她的眼里溅起了无数涟漪。
385.探子
“嗖！”
长标脱手，在林间划出尖锐的爆鸣声，最终端端插在远处的石碑上，溅起好些泥土。
“老哥，又中了！”
从另一棵树下拐来一名少年，他脱下头上的护具，小跑着到了那块石碑前，双手握标想要把它拔出来，却因力气太小而把脸憋得通红。身后那少年大他四五岁，手绕过胸前握住长标。
“怎么能这么准啊！”小一点的少年充满了好奇，回头一脸求告诉的表情。
“姐姐教的。”大一点的少年闷喝一声，将半支没入石碑的长标拔了出来。
“云璐姐？”小少年有些吃惊，随即撇撇嘴，“真偏心，只教你不教我。”
“呵。”大少年拍拍小少年的脑瓜，“你还太嫩了，枪都握不稳，何况掷标。”
小少年叫马铁，大少年叫马休，是马腾的两个小儿子，也是马云璐和马超同父异母的弟弟。这天下午，他们就和往常一样，在军营西边这块黄土地林里练习着西凉骑兵最基础的掷标。脱手长标是西凉军善用的武器之一，也是使用范围最广的武器。在两军交战之时，骑兵冲阵，密集的长标往往能对军队产生巨大的破坏。
两个少年经历一番练习也是累了，就地坐在黄土坡上，脸颊微红。
“反正就是云璐姐偏心。”马铁不高兴了，“超哥哥都不这样的，她却整天板着个脸，怪不得还嫁不出去。”
“嘘！”马休急忙捂住马铁的嘴，“你不要命了？让姐姐听到……”
“这又没人！”马铁顶了回去，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确实没人，“云璐姐本来就那样。一个女人整天带军打仗，父亲给她介绍婚事也不愿的，像什么样子……”
马休看着自己这个小兄弟的抱怨，也是觉得好笑。等他抱怨完了，马休向马铁勾了勾手指，一脸神秘：“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哪里？”
“跟我来！”
马休拉着马铁跑下黄土坡，奔向远处那座小山。不一会儿马铁便累得气喘吁吁，把马休的手一甩：“老哥咱是要去哪啊！军营越来越远了，父亲可不让我们走太远的！”
“就在那边！”马休指着不远处的小溪。
定西位于地势交错的地方，马休脚下的这片土地，东面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坡，间或有干枯的小树林，西面却有着几座小山草原，还有些小溪。奇怪的景色交错，倒也给这里带来了异样的风景。
“让你看那里。”
顺着马休指的方向，马铁看到溪边坐着一名女子。她依旧穿着雕翎战甲，只是将战盔放在了腿上，短发很精致地束在脑后。
“云璐姐？”马铁眨眨眼，“老哥，你不会是要告我的状吧？别啊……”
“仔细看！”马休弹了马铁脑袋一下。
雍州的天空经常是这般湛蓝，辽阔的天空一览无余。马云璐俯下身认真地清洗着战盔上的血迹，像是捧着一个珍贵的宝物。清洗完毕之后她并未起身，而是就坐在溪边，抬头望着天空的云朵，看着那朵朵洁白渐渐飘散。
“我告诉你啊。”马休一脸“你不懂”的表情，“我发现姐姐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那里待好长时间，发好长时间的呆。只要没有战事，她就会这样。”
“嗯？”马铁表示我真的不懂。
“哎！”马休恨铁不成钢，“姐姐这样，说明她很可能已经有心上人了。不然在那干嘛？”
“云璐姐……”马铁愣了好一会儿，很难接受的模样，“也有喜欢的人？”
“有可能啊！”马休道，“别忘了，姐姐十年前莫名其妙地不知去向，九年前又从西域回来。那段时间的事还没人知道呢！”
看着马铁不解的样子，马休恍然大悟：“噢，那个时候你才三岁，什么也不记得……”
溪边，马云璐缓缓站了起来。见她站起，不远处躲在草丛边的两人急忙要走，却发现马云璐没有转过身，而是盯着某个方向。
“飞刀！”马铁眼尖，看见马云璐的右手上已经握好了三把飞刀。
“姐姐可不经常用飞刀啊……”马休愣了，“除非要杀人……”
难道……
不好！
马休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出草丛，跑到马云璐身边，双手已经握紧了刚才的长标。马铁脚慢，不一会儿也跟了上来，马云璐并未因为他们两个的到来而转移目光。顺着马云璐和马休望的方向，马铁看到了那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是名男子。他身着黑色长袍，将竹简铺开在石头上，偶尔会抬起头沉思，片刻又继续在简上写字。
“探子？”马休瞬间反应过来，把长标一横，拦在其余两人面前，“姐姐，小弟，你们赶快回营……”
“回去。”马云璐打断了马休的话。
“姐姐？”
“回去。”
马云璐的话不容违抗，她将战盔放在地上，慢慢地走向对面正在写字的人。马休和马铁面面相觑，赶紧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渐渐近了，马云璐能够看清那人的具体轮廓。长袍上有一朵黑色莲花，发丝也有些白了。他显然是察觉到了马云璐的到来，但却依旧低头写着自己的东西。
“黑莲。”马云璐心里默念着，“天地能量到了这里逆流而回，这是……”
领域么……
马云璐在离他七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一个低头写字，一个静立不动，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先生，写得一手好字。”
沉默片刻。
“呵，说笑了。”男子放下了笔，抬头，看到远处的马云璐。
那双眼睛，似乎经历无数沉淀。
“如此距离，能看清在下的字。将军好目力。”
两人对视。男子一脸淡然，马云璐一脸冷漠。
“古雅浑朴，圆润遒劲，古风醇厚，笔法精简。”马云璐道，“女子眼拙，从未见过如此好字。”
“将军谬赞了。随性之作，上不得台面。”男子拍拍衣袍，收起竹筒，站了起来。
“先生既知此处为战乱之地，为何有如此闲情雅致？”
“天下无处不战乱，依将军所言，岂无我写字之处？”男子笑了笑。
“女子无意冒犯。”马云璐右手捏住了飞刀，“只是曾听说，江湖上也有一位高人，所作书法，神乎其神，无数人趋之若鹜。”
“哦？”男子道，“确有此人？我倒不知。”
“我还听说。”马云璐向前走了一步，“那位高人每在一地留下书作，该地便会陷入战火。”
没有再说话了。男子抚着胡须，若有所思，马云璐的指尖扣住飞刀。两边弓弦紧绷。
“呵。”男子想了很久，这才笑道，“听闻西凉三绝，战马、长标、女将，想必那位领铁骑左军的云璐将军，就是阁下了吧。”
“先生从哪里来？”
“东方。”
曹操的人！马云璐眉头一动。
“先生要去哪里？”
“此处风景独好，住下无妨。”男子对马云璐抱拳，郑重其事，“多谢云璐将军手下留情。西域暗器，飞刀无情，在下算是领教了。”
马云璐将手中的两把飞刀收回。第三把，早已插在了那男子的脚下。
“先生是要见父亲？”马云璐道。
男子嘴上恭维着，马云璐可不轻松。他周围的天地能量倒逆，自成领域，极大地阻碍了马云璐的内功流转。那把飞刀本是瞄准了男子的脚，却受领域影响偏了一寸。
第一次失手。
“在下钟繇，受曹丞相所托，前来拜见征南将军。”
386.局势
帐内一片寂静，韩遂将竹简放在一边，不语。
正是冬末，金城郡内寒风凌冽，泥土所筑的城墙已经开了好几道裂缝，北风从中呼啸而过，只消片刻便席卷到另一头。
“马超他停止进军了？”韩遂喃喃着，“不像他的风格啊……”
“难道有人识破了增兵减灶之策？”
“马超驻守永靖，马腾驻守定西，他们不出，咱们也进不得。”
帷幕被风吹开，灌入帐中的寒意让众人打了个哆嗦。离得近的将领将帷幕拉回，那边火盆添了些木炭，这才感到一丝暖意。
“主公，如今咱们作何打算？”
韩遂叹道：“等吧。”
“等？”众人不解。
“盯着马腾的，可不止我一个。”韩遂站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墙上的地图。
众人面面相觑：“主公，你的意思是？”
“呵。”韩遂道，“我听说，江湖上曾经有一个组织，里面的人全部穿着黑色长袍，以一朵黑莲为图标。”
众将沉默。隐约间，他们都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存在。只是这一年西北大陆战事太多，江湖之事反而淡出脑海。
“曦。”韩遂转身，目光直直盯着营帐一角，“自曹操北征乌桓之后，便消失了。这位先生，可否满足韩某的好奇心呢？”
众将回头，顺着韩遂的目光他们才看到，营帐一隅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他身穿黑色长袍，袍边的黑莲如此醒目！
什么时候进来的！众将警戒，一时间拔剑声不绝于耳，他们将韩遂护在正中，静动之间将火盆打翻，烧得通红的木炭散落一地。
韩遂却不惊慌，他示意众将散开，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先生请坐。”
面对韩遂诸将的警戒，那人无半点慌张，径直走到韩遂对面，双手抱拳。
“在下韦端，受曹丞相所托，前来拜见征西将军。”
…………………………………………………………………………………………
扶风郡，马腾正在自己的府上来回踱着步子。桌上放着一段符节，铺开的竹筒上还写着一个大字。
“父亲……”马云璐好几次想说话，都咽了下去。她知道马腾在思考着什么，已经一个上午了，马腾一直是愁眉紧锁的模样。
马腾停下了脚步，站在桌前，把竹筒拿起。马云璐走了过去，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和”字。
“父亲，我们与韩遂已经停战，你在担忧什么呢？”
马腾盯着“和”字好一会儿，伸出手指拭去上面的灰尘，半晌，道：“钟繇此字，值千金啊。”
马云璐愣了愣，看向钟繇写的那个字。笔风内敛，锋芒尽藏，如同字本身一样，和气。只是这和气，让马腾不安。
“父亲，钟繇还给你说什么了？”马云璐道。
“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你在骗我。”马云璐走到桌前，拿起那一段符节，“哥哥不知，他志不在此。但父亲，我一直跟着你，这种事……”
“曹操要动手了么？”
马云璐一言既出，马腾震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女孩了。从西域回来之后，官场、战场的事经历得太多太多，敏锐如她，这些事早已察觉到了吧。
“曹操拜父亲为前将军，假节，封槐里侯。”马云璐看向那个“和”字，“他是要创造一个局势。天下唯曹的局势。”
“父亲，曹操的笑，不得不防啊。”
马腾缓缓收起钟繇留下的字，放在桌上，坐下，叹了口气：“是我小看你了，云璐。”
“如你所料，钟繇此次前来，不止为劝和。”
马腾把符节与竹简收起，取下地图，铺开在桌前。马云璐认真地看着。
“曹操北征归来，荆州北部便发生了兵变。荆州牧刘表手下张武造反，被刘备平息。”
“父亲的意思是？”马云璐看着荆州北部，“他要南进？”
“张武乃降将，数年前曹操北征出发时投降刘表，如今又在曹操归来之时造反。”马腾道，“他必定要南征荆州。所以……”
“所以，他要在南征之前解决后患？”马云璐道，“而后患就是……我们。”
马腾沉默了很久，道：“上次钟繇来访，除了劝和之外，还带来一条消息。”
“什么？”
“劝我入朝为官。”马腾道，“上月张既大人来访，也是如此说。不止是我，好些诸侯都接到相同的消息。如今看来，曹操是想要挟我们。”
“父亲，这……”
马云璐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进退两难。多说无益。
“父亲。”马云璐道，“我要跟着你。”
马腾看着马云璐，好一会儿，道：“云璐，你一个女儿家……”
“既已决定，多说无益。”马云璐道。
马腾暗自叹了口气。自从她三岁那年生母死了以后，整个马家似乎就没人能改变她的决定。既然这么说了，多说无益罢。
“云璐，你是否听说过有一个叫曦的组织？”
马云璐眉头一动。点点头。
岂止是听说过……
“这个组织和离魂宫一样，自曹操北征乌桓之后，就莫名地消失了。”马腾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而钟繇却一身曦的打扮。交谈中，他似乎在有意向我透露消息。”
“什么消息？”
马腾盯着钟繇留下的竹筒：“曦，应该还存在于世间，而他们就在曹操政权的内部。曹操的政权，并不稳定。”
“表面上看，曹操势力已如日中天，内部却是勾心斗角。钟繇的来访，只是个开始罢了。”马腾道，“这次入京，是内部不同派别在拉拢势力。这个叫曦的组织，恐怕会掀起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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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曹操派钟繇与韦端调和西北大陆交战的韩遂与马腾。与此同时，为绝南征后患，又派出张既劝说马腾入朝为官。张既率领二千石俸禄以上官吏出郊迎接马腾，迫于政势，马腾带着家人五十余口离开扶风，向许昌进发。临走之前，他留下长子马超统领雍州军队。
这支从扶风开出的西凉军队在张既的带领下穿过雍州，向豫州许昌行去。行军路上，景色单调，跟随入京的马云璐并未发现，在远处的山坡上，闪现出一骑白马。
那人身披飞龙银甲，负着一个小布包，亦是在赶路。只不过西凉军向东，他却是向南。
“那是……军队？”赵云在坡上勒住了马，远远地观看着那支队伍，“怎么还有这么多随属家眷？”
赵云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一直在赶路，并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他待在林间，等着远处的军队走远，这才拉起白龙，重新上马。
“已到司州南方，荆州就要到了。”赵云暗自思忖着，“皇叔他们应该是在新野。”
远处的军队已经消失不见，赵云低喝一声，向南奔去。
387.归来
女孩的衣角边沾着泥土，小手拿着铁锹，很耐心地给面前这棵树苗培土。清晨的新野城郊十分幽静。
树共有六棵，树高参差不齐，都在路边不远处汲取着土壤的养料。女孩挽起袖子，一棵棵地浇水，在她身后不远就是一条小溪。溪水从新野城的方向流来，指向连绵起伏的山峦另一端。偶有鸟鸣，顺着潺潺的流水回荡在郊外，一片山清水秀的景象。
“六年了么……”星彩拍拍手，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凝视着六棵小树，“我也有九岁了呢……”
这是小星彩来到荆州的第六年，也是刘备一行人暂居新野的第六年。上次穰山一战后，刘备与赵云一行人分别，便投奔了荆州刘表。在战乱较少的南方，刘备总算是有了安宁的日子，年纪尚小的星彩跟着父亲张飞追随刘备，并不懂得太多。刘备处在错综复杂的荆州，官场士族，平民百姓，人心名望，军队粮草，这些她都不懂。她只是每一年都会在这里种下一棵树，耐心地呵护着这些小生命。一切完毕后，总会坐在路边望着两端，像是在看什么。
张飞一开始还有些纳闷。自己的这个女儿打小就有些不同，她没有张飞脾气中的暴躁，不急不缓，做什么事都会先观察好久才下手。有时候看着自己女儿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张飞都搞不明白星彩这种性子哪里像他了，倒是更像她娘。
不过管它的，总之俺和小娟，彩儿总是得像一个的。想通了这个，张飞倒是不纠结了。于是这对父女该急的更急，该静的更静，截然相反的性格，但有着同样一股韧劲。
也因为此，张飞一直拿星彩没辙。两人性格水火不容，每次张飞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反观星彩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不了了之。“俺不是不教彩儿，是不知道咋教彩儿。”这是张飞向两位义兄弟抱怨得最多的话，他每个夜晚都挠头苦思，就是想不出办法。刘备和关羽看着张飞的模样也是一阵好笑，自他们三兄弟结义以来，张飞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当初在虎牢关面对拥有炎玉的吕布，张飞都敢上去先捅他一矛再说，如今却被九岁的星彩给拿下。这倒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些星彩可不知道。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路边，认真地观察着周围每一次的风吹草动。朴素的布衣上有着精致缝补的淡绿花纹，上面沾着些没掉落下的泥土，这些都是刚才星彩培土时碰到的。
星彩脚下的这条路通向新野北方，往前走些距离就临近荆州边界了。很长，路边的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正是清晨，没什么人，星彩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
好一阵子，她回过头，向路的另一端望去。一片幽静，没有任何声音，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直直盯着路的尽头。那里的路被连绵交错的山峦吞噬，一片翠绿。
………………………………………………………………
赵云抚摸着白龙驹，环顾着这片田野。新野外还是那般美景，让人流连忘返。从白狼山上下来后，赵云先回了常山真定一趟，再是一路南下，最终步入了荆州地界。经过打听，得知刘备现居新野，便向这个方向来了。
“呵，白龙，新野真是什么也没变呢。”赵云笑了笑，对着胯下的马说道。这匹月魂幻化出的马十分通人性，总是能通过各种动作来回应赵云的话。
“上一次来，还是天下群英会的时候。”赵云的披风微微扬起。就是在这里，他和布衣门第一次正面交锋，与文姬失散，破而后立的开始。赵云的心微微痛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打听蔡琰的消息，可是杳无音讯，仿佛凭空消失了。从西域回来就是这样，一直到现在，仍旧是这样……
“白龙，我曾经答应过刘皇叔，终不背德。”赵云望向新野的方向，“如今该是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白龙驹加快了步子，载着赵云小跑着穿过这片田野。拐过好几个山角，沿着这条路，赵云看到一片树林。小溪边，一个女孩站在那里。赵云勒住了马。
“云叔叔，你回来啦！”星彩道，稚嫩的声音。
赵云下马，拍了拍星彩的头：“星彩，你也长大了。”
“嗯！”星彩点点头。随即，赵云抱着星彩坐上了白龙驹，白马沿着路向新野缓缓行去。
赵云接过星彩的铁锹，打量了一番：“在种树啊？”
“嗯，种了六棵了。”星彩的声音很平静。
赵云没说什么。对于面前这个女孩，他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第一次在邺城见到便是如此，赵云感觉星彩就像他熟知已久的好友，但后者又分明是个小女孩。而数年未见，星彩的表现也是这般，仿佛赵云的归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仿佛她早就知道或者习惯了这些……
“云叔叔，你这次还会走吗？”
在向新野的路上，星彩问道。她的小辫子在赵云面前晃动。
“不会了。”赵云道。布衣门已经消亡了，我的那些事情，已经做完了。
星彩“哦”了一声：“爹和两位伯伯肯定会很开心吧。这些年，一直听到他们在说云叔叔的名字。”
白龙驹穿过山峦，踏入平原，新野城进入视野。在离新野一定距离时，赵云跃下，抱下星彩，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不料刚靠近城门，赵云和星彩便被一排排武器齐刷刷地对准。那群士兵急慌慌地跑到跟前，一波护住星彩，一波拦住赵云，试图将两人分开。但小星彩死死拉着赵云不撒手，周围的士兵也怕伤了她，只是恶狠狠地对着赵云。
“呃……”赵云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你是何人！”当先那名士兵喝道，“竟敢动张将军的女儿，找死不成！！”
赵云顿时明白了。八成这些守城士兵是张飞手下的，肯定也是认识星彩的。刚才一直是星彩拉着自己，估计这些士兵把自己当成人贩子了……
“你们误会了，这是我的云叔叔。”赵云还没回话，星彩便开口。
“彩姑娘，你还小，很容易被骗过去了。”那士兵对星彩倒是和气，回头后语气骤变，“快去通知陈都尉！”
那几名士兵当即跑入城中，四周的士兵围成个圈，更有数名士兵面对面贴着赵云，生怕他突然对星彩做出什么举动。赵云一阵郁闷，他记起了曾经荆州浩劫的时候，他和天狐去柴桑找孙策也是这样，一进柴桑就被士兵给围住。
真是苦命的人生不解释啊……赵云皱了皱眉。既然不能动手，那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反正这些士兵是不会伤到小星彩的……
被众人死死地盯住，赵云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会引起他们的激烈反应。对峙了一阵后，赵云都不知道该怎么站立了，只得呵呵呵呵地皮笑肉不笑。过了好一阵子，城门里风风火火杀出来一队人，直冲赵云而来。
“哪家贼人敢打彩姑娘的主意！！”
赵云又是一阵无语：我就长得这么像坏人么？他无奈之下看向旁边的星彩，小星彩一直拉着赵云拦在他面前。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声音好耳熟啊……赵云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青年。已有六年不见，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的青涩，成长为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棱角分明，皮肤隐隐都有了古铜色，身体也结实了不少。赵云笑了笑，这还是当初北平的那个一根筋少年么？
“老……老大？”陈到张大了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狠狠地揉揉双眼，再度看去，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错不了，就是赵云！陈到搂住赵云的双肩，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
“老大，上次邺城一别，好多年不见了！”陈到终究是把兴奋给咽了下去，只是压抑不住欣喜，“这六年你过得好吧？我听说你和离魂宫去端了布衣门老窝，怎样，都解决了吧？”
陈到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倒把周围的士兵看愣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士兵才走上来，悄悄问道：“陈都尉，这是？”
“这就是主公和两位将军经常说起的赵子龙！”陈到推了推赵云，倒把赵云弄得不好意思了，“也就是我老大，知道了吧？”
见一场误会，士兵们纷纷收手，打过招呼之后各回职守，重新监视城门。
“彩姑奶奶，你怎么会和老大在一起？”陈到低头看到了星彩，说道。
“呃，叔至。”见陈到把星彩叫姑奶奶，赵云也是一阵好笑，“我过来这里时在郊外－遇到了星彩，所以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陈到“哦”了一声，两人絮絮叨叨了半天，最终陈到一拍脑袋：“我差点把正事忘了！老大你快进城，我这就带你去见主公！”
随即在陈到和一干士兵的簇拥下，赵云和星彩还是进了新野城。穿过城门的那一刻，赵云抹了抹鼻尖：
总算没有被架着入城了。赵云看着街道两边的房屋，如是想着。
388.先主主骑
“是……这里么？”
赵云一脸疑惑，陈到狠狠地点点头。
在赵云眼前的是一座简单的四合宅子，并不算大。不远处是一排排低矮的木屋，大抵是士兵群居的地方。刚才在陈到的带领下，赵云穿过民居区，到了新野东北一隅。这里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来供军队驻扎，而据陈到所言，新野的四个角均是如此。
“老大，这里就是主公经常来的地方了，也是糜大人他们住的地方。”陈到指着简陋的小四合居，“主公的府邸是在城南小河湾的，只不过主公常来军队，所以这里成了主公的第二居所，而原本的府邸留给了夫人和孩子们。”
原来如此。赵云点点头：“那你们呢？”
陈到嘿嘿一笑：“我们武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凑合，但糜大人他们不同。他们成天还得处理公务，需要一块专门办事的地方。”
赵云环顾四周。走出了民居区后，先经过了一片校场，看得出那是平日士兵操练的地方。继而穿过几条道，便到了新野东北角这住处。刘备将自己手下的人的住所设在了离军营不远的地方啊……
“主公说，离军队近点，自然离士兵们更近。”陈到挠挠头，“其实也是因为新野城小，已经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可以占据了。为了不打扰百姓，只能这样。”
见赵云稍微了解了一点新野现状，陈到这才带着他往院内走去。那扇门是虚掩着的，赵云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嬉笑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过清晨。
院子里，两个小女孩正在学步，一位美妇人蹲在女孩前面不远张开双臂，一脸笑意。在院中那方石桌边，刘备正搀扶着小腹略微隆起的女子，憨笑着注视面前的温馨。那边几名文官模样的人坐在桌前认真下着棋，站着的人好几次想说破棋局，却又明知观棋不语的规矩，急红了脸。
赵云就是毫无准备地走进了这么一个场景，他愣在原地，有些错愕，小星彩静静地站在旁边。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门外，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赵云。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赵云就这么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主公，你看谁来了？”陈到打破了沉寂，他把赵云向院子正中推去。一行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赵云，除了刘备和那抱起女孩的妇人。
刘备哆嗦着嘴角，吩咐了几个丫鬟把已有身孕的妇人扶了下去，刘备才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终于把情绪平息了下去。
“子龙，你来了。”
赵云便要跪拜，却被刘备扶住。
“主公，云某来迟，还请勿要怪罪……”
“不迟，不迟。”刘备憨憨地笑着，“一点也不迟……”
“那个叔至，你快派人把云长和益德叫来！”刘备对陈到说道，“就说子龙来了！”
陈到得令，一溜烟地飞奔了出去。刘备握着赵云，按捺住欣喜，给他介绍围过来的众人。刚才那有身孕的女子便是甘倩甘夫人，而抱起女孩的则是糜贞糜夫人，下棋的乃糜竺、简雍、孙乾三人。在之前赵云和颜瞳助刘备于邺城的时候，赵云和这些人已经或多或少有了接触。只是当时之境与如今已大不相同……
漂泊，是赵云和刘备之前人生的最主要的状态。他们都是从一个地方启行，奔向下一个目的地。经历战争纷乱，生死离别，最终才得以蜕变。赵云已不再是刚出山的那个少年，刘备也不再有刚起义时那腔热血，留下的，只是无数坎坷沉淀下来的平和。如今，两人终于交汇到了一起，就在这个新野。
必要的寒暄了几下，门外便传来一声雷鸣：
“子龙兄弟在哪来着！”
推门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飞！他还没卸去战甲，火急火燎地冲到赵云面前，在赵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他的肩膀就是狠狠地重拍，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熊抱。铜球般的拳头狠狠地砸着赵云的背，伴随着张飞哈哈哈哈的粗犷的笑声。
我滴个乖乖，阿弥陀佛……简雍三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放眼他们这一群人，谁能经得住张飞这么砸？反观略显文静的赵云，他眉头都没皱，只是哈哈笑着。
“飞哥，你弄疼我了。”赵云揉了揉肩膀，张飞那性子和星彩一对比，真是强烈的反差。
“哈？”张飞又是一锤锤在赵云肩上，“俺才不信，多年不见，你小子功力还倒退了不成？”
星彩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地立在张飞旁边。赵云把目光移开，看到从门外走进的关羽。向来稳重的他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欣喜之色。
“子龙小兄弟来了，如此便好。”关羽轻抚长髯，走到赵云面前。
见众人都凑齐了，刘备一手握住赵云，一手拉起关羽，招呼着其他人：“三弟，叔至，我们和子龙进去聊聊。宪和，子仲，公佑，先别下棋了，快嘱咐下人准备准备，给子龙接风洗尘！”
……………………………………………………………………
星彩探出小脑袋，趴在木桌上，安静地待在桌边。桌上，一干人热闹地说着话，核心不必说，自是赵云。
“子龙，听你所言，布衣门已经消亡了啊。”刘备嗟叹不已，“没想到，那千年的布衣神相竟然会落得如此结局……”
见寒暄之后话题有向感伤发展的趋势，张飞大大咧咧地说着：“大哥，子龙兄弟如今来了，你感叹那劳什子布衣门作甚？二哥，你说是不？”
关羽点点头，向来沉稳的面庞也露出笑容。
“对对对，说这干嘛。”刘备一拍脑袋，“子龙，你刚来，我先给你说说如今我们的情况吧。”
赵云收起之前轻松的神色，认真了起来。
“当日我和你在穰山分别，便投奔了刘荆州。先在襄阳待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到了这里，暂居新野。”刘备道，“刘荆州给了我一支水师，由二弟在外带着，你来得真是巧，二弟今日刚好回城一趟，你我便碰上了。之前汝南带来的老部队和如今荆州新部队加在一起，都屯聚在新野城。刚才你可能也看到了，新野城比较小，军队都分居四角，平日里内外操练，巡逻治安之事均由三弟和叔至负责。”
“目前我军，步卒和水师占主要地位。二弟带水军，三弟和叔至带步卒，随着当今局势的发展，我军必然会壮大，到时也会迫不得已与其它地方的势力冲突。”
刘备把目光移开，赵云看到了那边的地图。整个天下版图都绘制在上面。新野在图中，处于荆州，面朝着北方的曹操，东临孙权，西边还有刘璋的益州，张鲁的汉中，那边还是西凉……
沉默了好久，刘备抬起头，看着赵云。
“我要为我军提前做好准备，子龙，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刘备道，赵云不动声色，张飞、关羽、陈到一头雾水。
“大哥，你给子龙兄弟安排的啥职位啊？别卖关子了！”张飞道。
“主骑。”刘备破口而出，众人一愣。
关羽和陈到面面相觑，张飞和星彩大眼瞪小眼，赵云眼珠一转，想了好久都没从脑海里找出这个官职来。主骑是干什么的？
“子龙，我刘备逃亡这么些年，最终安居在新野。这六年，我在新野别的没有，倒是聚集了好些良马。”刘备道。
“随着我军的壮大，骑兵一定会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曹操多骑兵，要和其对战，必须熟悉骑兵的战法。子龙，你曾随从伯圭老哥，昔日界桥，你以非凡的骑术冲击袁军大阵，我刘备记忆犹新。所以这个担子，只有你能胜任。”
关羽等人恍然大悟。刘备此言不错，他们几个中倒没一个能担起训练骑兵的担子，而赵云……
赵云抱拳：“既然是主公所托，我必竭尽全力。”
若论骑术，赵云昔从公孙瓒时，曾被编入白马义从的行列，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周围人尽皆为其技艺折服。至于布衣门掺合，赵云逐渐被疏远，那是后话。这些年赵云生生死死，虽然生疏了骑术，但技艺仍在，只需几日熟悉便可。
“子龙，我把这六年寻到的好马都交给你了。我再派些人，随你去挑选战马及合适的士兵。”刘备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军的主骑。这第一支骑兵部队，务必训练出来。”
看着刘备深切的目光，赵云重重地点头。目前刘备军还没有骑兵，如今赵云一来刘备便把组建这个兵种的任务交给了他，赵云自是明白其中分量。
“大哥啊。”张飞打破沉寂，“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这个主骑到底有多大啊？可别亏待了子龙啊！”
“三弟，大哥岂会亏待子龙？”关羽一抚长髯，天经地义，“都是自家兄弟。”
刘备嘿嘿一笑：“既然是我创的官，我想让它多大它就多大咯~”
赵云一脸黑线：官职还带这么玩的……不过随即又明白。如今刘备军势还不大，很多职位都并不健全，没必要去管谁大谁小，做好本分的事就成。
“宪和啊，你们弄好了没？”刘备冲外面喊道，“快进来开饭啦！对了叔至，一会儿找人把子龙任主骑这件事贴出去，即日生效！”
……………………………………………………………………
已是傍晚，夕阳的光布满了整个新野。刘备带着两位夫人已经回了小河湾的府邸，关羽出城去训练水师，其余人也各自散了。在这个校场外，一群士兵围着那张告示，叽叽咕咕。
“那个谁，你会认字，快告诉我们上面写得啥？”
“别推啊你们，等我好好看看。唔……明日辰时西营于东校场集合，主公领新任主骑前来……”
“煮啥？”
“我还没看完呐！”
“别看了，快告诉我们到底煮啥？”
“主骑！主管骑兵！我说你们什么来着，赶紧回营，看这样子主公招来了个不得了的人，明天咱得去迎接呢！”
另一端，赵云收拾好东西，走向自己的营帐。环顾了下小小的篷子，赵云铺好“床铺”，躺了下来。
看来得适应新的生活了……
389.一些日常
“子……子龙……”
低头，怀中颜瞳嘴角布满鲜血。自己颤抖的手一片血红，抚摸着她的脸，却挽回不了她的温度。身后焚天金色君炎，烧毁一切，虽奇功盖世，却只能无助啜泣，将头埋在她的长发之中。
“小瞳……求求你……不要死……”
握紧她逐渐冰冷的手，哭不出声。紫光弥漫，她缓缓合眼，四周暗了下来，浩淼的宇宙内，只余下了无助的自己。向前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回头四顾，尽是黑暗，没有半点光明。先后无数面容浮现，火山血海，伴随着银河翻涌不停。自己一直紧抱的颜瞳也随风消逝，碎片从指缝流过，缓慢不可阻止。
赵云猛然惊醒，双眼一片血红，龙瞳的光照亮了四周。一片寂静，还能听到时有时无的蛐蛐声。四周是安静的营帐，很小，只他一人睡在这里。
做噩梦了么……赵云摇摇头，清醒了下头脑，再无睡意。披好衣服，起身走了出去，清醒的空气扑面而来，赵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总算是完全醒了过来。
月亮正圆，新野城已经很安谧了，赵云走开不远，坐在那块石头上。此刻应该是寅时吧……赵云望着远处黑压压的房屋，不知该想什么。
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做噩梦了……赵云皱眉。一会儿还要和主公去选骑兵啊……昨日刘备所言，他正有意再招募一批士兵，刚好可以依赵云的要求来选拔骑兵。而领命之后的赵云没有半点停歇，从辞别刘备到入睡之前一直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虽然张飞和陈到表示赵云只管开口，但有些事情是赵云必须亲手做的，只有他能做。
这些年，赵云很少做梦，少的可怜的那几次只是梦见一些场景。鸢尾花，小木屋，河流，蓝天……赵云的梦里从来就没有人，只是这些画面。可如今刚到新野便梦到了颜瞳，是她死在赵云怀里的时候……
光束弯曲，围绕着独身一人的赵云。他感应着体内的真气，莫名地笑了。这些东西，以后在战场上，不知还能不能用……
不管那么多了，待卯时时，还要和其他人去进行必要的事项呢。赵云望着头顶的月亮。
从现在起，我是刘备军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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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一堆人累得满脸通红，围坐在这片山包上，远处的朝阳正缓缓升起。士兵们贪婪地呼吸着新野郊外清晨的空气，有好些人索性挽起袖子，瘫坐在地上。他们气喘吁吁的同时看着正中，那里已经堆起了好大一坨草料，都被扎成一捆。而靠在草料上面对这些士兵的，正是赵云！
“大家干得不错，这才一个时辰，任务就完成了。”赵云捏了捏身后的草料。这里的草丰硕肥润，刚好又长在城郊。他捏了捏扎得紧实的草，这一捆恐怕得有个几十来斤的，而且此处离新野这么远……
不过，这对他们也是一种锻炼嘛~赵云啧啧嘴，回过头来。
围着赵云的士兵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长官。谁都不会想到，被选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任务竟然会是跑到郊外来割草。好些人已经累得握不住镰刀了。
“赵长官，你是哪里的人啊？”
人群中有几个精力充沛的士兵问道。赵云笑了笑：“我来自常山，真定县。”
士兵们窃窃私语：“常山在哪？”“长山？是山很长吗？”“长山很长，走出来应该很费时……”
“赵长官，为啥带我们出来割草啊？”又一名士兵问道，“不是应该操练吗？”
见有人问出关键的问题，士兵们也都伸了伸头，等着赵云回答。
“喂马。”赵云拍了拍身后堆成一座小山的草料，“新野方圆二十里的境地我都跑了一遍，这里的草养分很足，可以带回去。你们既然是我依骑兵的标准选出来的，自然要对生死与共的坐骑好一点。”
“回去之后，把这捆草分为两堆，一堆晒干了，一堆好好储藏，有大用。”
“咦？赵长官，为什么要晒干啊？”
“干草易于储存和携带，便于战时用。”赵云微微一笑，“一会儿我带你们回去选马，记住，既要宠着你们的坐骑，又不能溺爱坐骑。平日里若吃得太好，胃养得太细，战时给干草它便会得病。”
“哦~”众士兵恍然大悟，不由得往赵云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赵长官，你以前是骑兵吗？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知道得不多。”赵云拍了拍这草料，“只是这些事我刚好知道。”
之前还有些散漫的士兵逐渐被吸引了过来，他们很好奇，眼前这个一身银衣战甲的人似乎知晓很多事情。赵云环顾了一圈，这些人都在这里。
“好啦，刚才我说了我是常山的，你们又是哪的？”赵云拍拍手，索性也坐了下来。结果他一坐下，后面有些士兵看不到，强烈要求他坐高一点。
“我就是新野本地的！”“我是三沟子村的！”“我小河湾的！”
面前的士兵此起彼伏，赵云只是含笑听着。把这些地名大约整理了一下，赵云在脑海里勾出一幅地图。这些士兵有一部分是新野本地及附近的，还有一些是荆州甚至临近州迫于生计流浪至此的。赵云回想了下前几日的选拔，从白马义从之中出来的他自然有一套方法。那条件比起普通步卒苛刻了些，但通过的仍旧不少，如今这些人刚聚在一起，还不熟悉他们具体的情况，得尽快挑出一些能力强的人做帮手……
“好了，你们有谁会写字没？”赵云大手一挥，士兵们随之安静了下来，“回营之后，我需要几个人登记你们的名字。”
众士兵面面相觑，好一阵子，三四个人站了起来。赵云默然：生逢此乱世，命且不保，能提供孩子上私塾的普通人家自是很少。饶是这一堆人群里，也只有三四个识字的。
赵云招了招手，示意那四人走过来：“你们叫什么名字？”
“张著。”“赵累。”“凌利。”“夏曲。”
“嗯。”赵云点点头，“你们一会回城做好名单，知道吗？”
四人鸡啄米似地点头，随即回了各自的位置。赵云又问：“你们谁之前有过骑马的经历？大胆点站出来~”
又是好一阵骚动，两个愣头愣脑的人站了起来。众人看去，那两人的模样竟隐隐有些相像。
“报告赵长官！我叫丁一！”
“我叫丁二！”
和众人的反应一样，赵云愣了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你们之前从过军？”
“报告赵长官，我和弟弟以前在蔡将军手下打过几天杂，有幸骑过马。”
众人“哦”了一声，不过赵云眼尖，看出了什么。丁一和丁二兄弟两个的身材明显比其他人魁梧，衣边处隐隐露出伤疤，看得出是屡经生死之辈。他们的皮肤也是偏古铜，和张飞类似，这只有常年的征战才能熏陶出来。而且他们往那里一站，就显得十分挺拔，像是受过很严的训练的。
这两兄弟有点来头……赵云不动声色地笑笑，又道：“那就好，我正缺帮手，回城后帮我一起教大伙儿！你若教会十个，我让你当十夫长，你若教会百个，我让你当百夫长！”
众士兵哗然，眼里尽是羡慕。赵云又道：“你们要是谁学得快把我教的全掌握了，也能像他一样！”
在赵云赤－裸－裸的诱－惑下，众士兵沸腾了，一个个地嗷嗷叫，恨不得马上回城开始练。那丁一挠挠脑袋，憨憨地问：“赵长官，我要是教会了一千个呢？”
“那你来我这领二两银子赶紧滚蛋！”赵云道，“我最烦说大话的兵！”
众人哄堂大笑，丁家两兄弟也忍不住乐了。赵云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等众人笑过。随即在他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即刻成队，一人抱起一捆扎实的草料，开始向新野城走去。
赵云一个人扛着四捆草走在队前，后面又有士兵问道：“赵长官，我们为啥不把草割光啊？以后不就省事了嘛~”
“把草割光了，来年还怎么长？不能只看到眼前啊！”赵云随意一声，却让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而且，全割了，你们还扛得动么？”赵云脸不红气不喘，回头看着那群又累出汗珠的士兵。
“看来，得好好训练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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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飞扬，在新野东边数里的平原上，赵云站在边缘，龙瞳扫视着面前来回奔跑的战马。
一月有余了……赵云将目光从壕沟上移开，聚集到那边跳跃过荆棘的骑兵上。赵云在新野附近考察了很多地方，最终发现这片很适合练马的大型场地。在他面前飞奔的是六百骑兵，分为六队，在各自的区域内分批次完成任务。这一个多月，赵云从军中挑选出二十名技艺进步神速的人，除了平日的训练，他再抽时间专门给二十人开小灶，最终都成为了他得力的助手，如今正负责各自的队伍。赵云先教给这些人上下马的要领，最基本的维持身体稳定，继而是马上突刺，挥枪，左右格挡飞箭及武器，以及现在正进入尾声的马匹间来回切换。
这一切都对士兵体力要求极高，所以赵云这一个月想尽千方百计去提升这群人的体格。跑步必不可少，赵云把这个时间选在了晚饭之前，地点自然是新野城外。再就是负重，长兵器的使用以及角力等，赵云想尽千方百计最大限度地压榨士兵的体力。刚开始士兵们大多坚持不下，但见赵云一直陪着他们从头做到尾，也都收起了怨言咬牙坚持。一个月来，这些新兵的体格健壮了不少，而当他们听说赵云把自己的俸禄拿来给他们改善生活时，这些士兵对赵云更是亲近。时间不长，但赵云部队伙食好这个消息可传开了，一时间好多士兵都想调进赵云的营队。但当他们听到赵云的魔鬼训练时，又打起了退堂鼓。
“赵校尉。”赵云刚靠近场地，一边的张著便跑了过来，身边一行人行礼。赵云示意不用管他。
校尉，是刘备后来给赵云挂的职，用刘备的话说，这是为了方便士兵称呼，因为赵主骑一点也不好听。当时听到刘备这个理由时赵云还有些郁闷，仅仅是因为称呼不好听才给自己又一个官职么……不过这也说明主公对自己的看重吧。赵云如是想着，便这么过来了。
“还有最后一点……”赵云凝视着眼前火热的场面，马蹄声震天，士兵们挥汗如雨。望望天色，已是下午。
这段时间，还得谢谢飞哥和叔至的帮忙呢……赵云回头，看到神情专注的张著，后者以为赵云有什么命令，急忙立正。
“小张，你干得很好。”赵云拍拍张著的肩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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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官！”
见赵云走进，一干士兵急忙行礼。赵云笑了笑，走到自己靠墙的床铺上。士兵们也都准备休息。
营帐外已经黑了，经过一天的训练，士兵们都很累，所以通常都是极快地睡着了。
“赵长官，我能问个问题么？”这个营帐的士兵都围了过来，一个小兵怯生生地道。
和士兵们待久了，赵云已经认识这些人了。这个小兵叫小羊，有些怕生，虽然经过这两个月来好了不少，但说话声音还是很小。而且这队兵可不管其他什么，还是叫赵云长官，赵云也懒得纠正，随他们叫。
“你为啥要和我们睡一个营帐呢？”
赵云眨眨眼：“呃……我……不能睡在这里？”
“不，不是的！”小羊急忙摇头，围过来的士兵揉了揉小羊的脑袋，接过话头：“我在我们村子里的人听说，将领都是高高在上的，就像关羽将军那样威严。”
“……”赵云挠挠头，笑了：“我要不睡在这里，谁监督你们早起来着？而且关二哥那人，我偷偷告诉你们，他就是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对人好着呢！”
“赵长官，我听说关羽将军在外训练水师哎！”又一个士兵凑了过来，“你会游泳吗？”
赵云点点头。我都能站在水面上，还能不会游泳？士兵们七嘴八舌，就要说开，赵云望了望外面，快到休息的时间了。
“你们的腿怎么回事？”赵云低头，他看到这些士兵的腿上有着好些伤痕，“是今天摔的么？”
“嗯！”士兵们点头，“今天兄弟们都摔了呢！”
“不能这样包扎。”看着一个士兵那粗糙的手法，赵云皱眉。他示意旁边的人让开点，让那士兵做好，自己蹲下。
“我给你们示范一次，认真学。”赵云道，“明天我再集中教你们。”
众士兵狠狠地点头，挤着要看赵云的演示。赵云先拆下之前的布，顿了顿，按照以前颜瞳交给他的方式，很细地扎好了伤。
“在战场上，对伤口的正确处理会让你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赵云道，“所以一些自救的方法一定要明白。”
“赵长官，你好厉害啊。”众人道，“前几天一只手稳住了就要被风吹断的军旗，又跃上城墙救下乱跑的女孩，如今连这个都会……”
赵云笑了笑。这些事，对于我以前的经历而言，不值一提。
“我一点也不厉害。”赵云低声道，“要是真那么厉害，也不会保护不了他们了……”
众士兵还要再问，赵云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些。
“赶紧睡觉！明天老规矩，十声之后未起床者，绕城多跑十圈！”
390.另一些日常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赵云摆弄着手中的梳子，一脸认真。
也不知道主公找我什么事情……赵云边走边想着。前几天刘备被刘表请去襄阳，昨日下午回来后便差人告诉赵云让他抽时间去府上一趟。赵云当时正在城外练马，夜晚回营才知道这个消息。安顿好士兵后都很晚了，赵云也没想其它什么，因为送信的说只是些琐事。
赵云眼前一亮，他看到了那边的糖屋。听陈到说，这里是新野比较有名的糖果店，赵云一直在找。走了进去，赵云摸了摸怀里的铜币，在各式各样的糖果前来回转悠。
客人很多，老板没看见赵云走进，待到赵云晃悠到跟前时才发现。糖店老板端详了赵云好一阵子。
“你……你不是前些日子帮着通水渠的赵校尉吗？”老板一下子站了起来。
“嗯。”赵云点头，自己这点破事还能被别人知道……
“听说你们这里的糖好吃，我想买一点。”赵云笑了笑。
老板赶紧拿出好几个盒子，抓了一把给赵云：“这是我们这的桃花糖，你尝尝。”
“好吃。”赵云尝了一口。这个可以送给莺莺。
“这是玫瑰糖。”
“好吃。”这个可以送给燕燕。
“这是荷花糖。”
“好吃。”这个送给星彩。
“这里还有……”
忙活了好一阵，赵云挑好了给小孩的礼物，让伙计包好，就要摸钱。
“赵校尉，这个不收你钱。”老板急忙推开赵云的手，赵云一愣。
“这段时间你们帮我们这些百姓做了好多事情，这都是我们拿来感激你的。”
看着老板真诚的样子，赵云挠挠头，眼珠一转。他把钱捏好，调动光束托起了文钱，众目睽睽之下，那几株钱被凭空带到了房梁上。
“你们都是小本生意，不收钱怎么行。”赵云摆摆手，走了出去，“叫伙计搬梯子取下来吧~”
走出糖屋之后赵云想了想，又买了些小镯子之类的物件。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街上，赵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喧嚣。在新野的两个月，赵云每天除了练兵和休息，便是四下逛逛。他发现，刘备军民的关系很不错，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士兵在将领的率领下帮百姓搬一些笨重的木头，下暴雨时还会去修补破损的瓦房。包括刚才糖店老板说的通水渠的事，赵云也不过是受刘备命令带着一队士兵分分钟搞定。也因为此，提起刘备的名字，百姓脸上都会有感激之色。
化戈为犁。如果都能这样，那该多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失去性命……赵云沉默，顺着那条小路向小河湾的刘备府邸走去。望着头顶的天空，蓝天和白云，赵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走过小溪，周围的房屋渐渐稀疏起来。这里是新野城南，比较偏僻，也很宁静，是刘备及二位夫人所住的地方。就像新野小城一样，这里有的，只是祥和。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片安宁，那该多好……这段时间，赵云的脑海里，那些人的影子挥之不去，刚到新野尤为强烈。他会梦见颜瞳，会梦见哥哥和吴言，会梦见那么多离开的人，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在军营内，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处境。
赵云摇了摇头，收回心思。他已经走到刘备府门前了，能听见里面隐约的声音。他腾出一只手就要敲门，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轻轻推开，走进，轻轻合门，赵云向院里走去。
“咿咿~”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入耳中，赵云低头，透过手上抱着的大包小包，他看到一个女孩抱着自己的裤腿抬着头注视着自己。赵云拍了拍女孩的头，笑道：“燕燕都会走路了啊~”
这个女孩便是刘备的女儿，燕燕。刘备二女，大女儿燕燕为甘夫人所生，小女儿莺莺为糜夫人所生，两个小家伙给众人带来了很多欢乐。
从一边走来一名妇人，她俯身抱起女孩，宠溺地捏捏燕燕的鼻子，对赵云道：“赵校尉，你来了啊。”
赵云施礼：“糜夫人。”
眼前正是比赵云小上三两岁的糜贞。昔日在许都，赵云和颜瞳给关羽送信时便遇到过她……
“子龙，你来了啊！”刘备走了出来，“等你很久了。”
一行人见过，刘关张孙糜简都在这里。赵云把买来的东西都分了出去，糖果自然是糜夫人收好，梳子送给关羽（为了理胡子~），小镯子连同荷花糖给了星彩。
入座之后，赵云问道：“主公，我来的时候看到驿馆有来自襄阳的使者，发生何事了？”
“哎，我也正为这心烦呢。”刘备挠挠头，“前几天刘表老哥不是请我去赴宴么？我喝多了，酒后失言，不知说了什么，怕是刘老哥生气了……”
刘备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了众人前因后果。大意就是刘表请他喝酒，他一时兴起喝高了，说了句“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触怒了刘表手下将领。如今刚回新野不久，襄阳那边就来使者再度请他过去。刘备一时没了方寸，才找众人商量。
其余人一片沉寂，赵云把目光移开，认真想了想。刘备把这件事说得风轻云淡一笔带过，似是在隐瞒什么……赵云皱了皱眉，看来这事没这么简单……
“昨日便见主公闷闷不乐，今日使者来此，襄阳必有事故，不如不去。”孙乾倒是先开口。
关羽一抚长髯：“大哥若不去，倒会显得心虚，那时刘荆州再要怪罪，就由不得我们分辨了。”
张飞一拍桌子：“刘荆州是个老好人，但他手下那群姓蔡的可不是什么好鸟！会无好会，不如不去！”
众人叽叽喳喳各持己见，刘备没了主意，看向没说话的赵云。
“子龙，你有什么看法？”
赵云顿了顿，道：“主公，我同意关二哥的看法。既然你酒后失言刘荆州没有怪罪，那这一次应该无事，如果真有人要加害主公，我自率三百骑跟随，保主公无事。”
众人沉寂了下来。如果赵云跟随，那危险便大大减小。其余人可能看不出，但关羽和张飞自然是明白赵云如今的境界。数股真气，龙瞳，光属性，加上三百亲卫，到时如果出事，护住刘备突出襄阳是绰绰有余……
“好吧，其他人俺老张信不过，但子龙兄弟俺一百个放心。”张飞拍拍赵云的肩，说道。一干人也同意。
“那好。”刘备下定了决心，“子龙，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随我去襄阳一趟。”
“遵命。”
391.襄阳行
已是清晨，新野城外，三百步骑一字排开，赵云勒马立在军前，静静地等着。
好一阵子，城内行出一队人，刘备在数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赵云下马行礼：“主公，可以出发了。”
在张飞等人的目送下，刘备、赵云和一行亲卫渐行渐远。绕过连绵不断的山峦，身后的新野城已经消失不见。在刘备启行之前，来自襄阳的使者得到答复，已经先动身走了。
对于赵云而言，襄阳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那里，他第一次遇到了蔡琰，第一次遇到了吴言，仇天恨海，神兵祭血，之后的种种，都因襄阳而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襄阳是赵云的一个起点。现在，赵云围着天下绕了一个大圈，又向这个起点行去。
也不知道现在的襄阳，那个夜晚，还会不会有胡笳声……赵云摇摇头，和刘备并排行走着。新野处于襄阳北面，众人南行，会先经过樊城。长江的一条支流流经樊城，沿途过汉津，于夏口处汇入长江干流。而关羽平日的水师便是在樊城附近。由于这支水师是刘备被分配去新野时刘表给的，所以平日里关羽和襄阳那一方交往甚多。而当听说刘备要动身之时，关羽已经提前回了樊城安排事宜。
“子龙，你……”大概是嫌太闷了，刘备打破了沉寂，想和赵云唠嗑。赵云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还没娶？”
赵云一脸愕然，有些跟不上刘备的思路。来新野的这段时间，赵云和这群人已经完全熟络。粗犷的张飞，稳重的关羽，仍旧一根筋的陈到，搞怪的简雍，爱下棋的孙乾糜竺……但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刘备，赵云挠破头皮都只能想到蠢萌两个字。
见赵云被呛得不行，刘备远眺，目光深邃。
“荆州的局势……怕是……哎……”
赵云怔怔地看着刘备自言自语，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弱弱地问：“主公，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么？”
刘备将目光收回，两人纵马走在军前。
“子龙，你还不知道，如今的荆州有很大的隐患。”刘备道，“这些事，只你知道就行了，懂么？”
赵云认真了起来。听刘备的语气，他从未给别人说过接下来要说的。赵云也明白，刘备蠢萌归蠢萌，但一旦认真起来可就既不蠢也不萌，而是有一种君主的肃杀！
“前些年和你在穰山分别后，我们这队人便来到了荆州。”刘备道，“我先派了孙乾出使，凭着他的口才，刘老哥才答应容纳我们。但孙乾说，当时刘老哥手下以蔡瑁为首的将领极力反对。其中缘由，你懂吧，子龙？”
赵云点点头。昔日刘备与曹操为敌，收留刘备便等于和曹操敌对。而且刘备落魄归落魄，但那是因为他没有地盘。如果收留了刘备，以他及他手下的将领，谁能保证他不会反过来咬荆州一口？
“所以，我们这一部分和荆州内部将领之间的暗斗，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了。”刘备低声道，“刘老哥待我很好，但他毕竟上了年纪，荆州蔡氏家族势力庞大，将领们大多偏向蔡瑁一方。刘老哥这些年没少请我赴宴，从平日的点滴来看，刘老哥的权力是一点点地被架空了。而前段时间我听说蔡瑁不知哪里来了个姐姐，又服侍起了多病的刘老哥，如此一来，局势更危。”
“为此，我才请命驻扎新野，远离襄阳，与百姓和荆州士族修好。这样一来，蔡氏势力想动我，也得考虑一下民怨。”刘备不动声色地说。
赵云顿悟。自赵云来新野后，他发现百姓无不对刘备感恩戴德，而时常有来自荆州各个地方的士族前来拜访，问其原因，均是因为刘备施行的仁政。原来如此，所谓民心，竟然可以是这么锋利的武器……
原来刘备的蠢萌，都是装给别人看的……赵云沉默。大智若愚么……既然是主公，必然有他过人之处。但这些仁政，只是武器么……
电光火石之间，赵云想了太多。所谓的“仁”，也不过和“霸”一样，是用来夺取天下的武器，只是实现的方式不同么……刘备如今是这样，但如果有朝一日，他成为一方君主，还会这样么……我所追求的，会和面前此人一样么……
“子龙。”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膀，“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古以来，得民心者不少，但他们的政权却不长久。归其根究，是没有彻底将仁施行下去，而是得权之后放纵私欲，步入前人的后尘。”
“以仁的方式建立起的政权，必当以仁贯彻始终。这才是长久之道……”
迎着刘备充满信任的目光，赵云点点头，抱拳。
“好了，话说回来。”刘备道，“昨日我给你们说的那件事，并没有那么轻松。”
赵云眉头一动：果然刘备对其他人隐瞒了什么。但这些他都对自己说了，足见其信任……
“一切的起因，源于哪里呢……”刘备远眺，“刘老哥有二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我们自到荆州后，没有少受大公子刘琦照顾，因此和大公子的关系还算不错。而次子刘琮年纪尚小，却受刘老哥喜爱。”
说到这里刘备向四周望了望，在一片翠绿中行走的只有这支队伍。
“前几天刘老哥找我，就是关于废立之事。”刘备向赵云这边靠了靠，“刘老哥想废长立幼。”
赵云点点头。废长立幼，这种事也在袁绍身上发生过。当初和樊淑们一起助袁绍三子时，面对曹操大军压境，袁氏三子尚能团结一致，不料曹操一退，兄弟便争权夺利，让曹操坐收渔翁之利。
“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吧？”刘备道，“我劝他慎重，不料被隔墙之耳听到，因此受到蔡氏势力记恨，再加上酒后失言的事，若没有伊籍的帮助，我恐怕就逃不出襄阳了。”
“如今的荆州，像极了曾经的袁本初四州之地。”刘备道，“若刘老哥废长立幼，刘琮年幼必被蔡氏势力控制，而曹操一旦南征，荆州分崩离析必一触即溃。曹操已然平定北方，南下之日，不远了啊……”
赵云领着三百骑行走着，刘备也没有再说话。虽然赵云在新野过了这几个月的安宁日子，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片刻的安宁。曹操一旦南征，荆州复杂，到时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而新野位于荆州北部，首当其冲的，正是刘备一行人。这群人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众人经过樊城，与关羽接触，并没有耽搁太久，即刻向襄阳行去。行到下午，终于看到了那宏伟的城墙。城门口，一排人早已排开等候。
望着高大的襄阳城，刘备轻轻拍马，和赵云一起奔了过去。
“子龙，这一次，拜托你了。”
392.暗藏杀机
当日下午，赵云护送着刘备到了襄阳。蔡瑁等人出城相迎，很是谦和。而之后不久，刘琦和刘琮引一干文武相应，对刘备也十分客气。必要的寒暄之后，刘备一方被刘琦等人请到驿舍暂时歇息。
赵云披甲持枪，领着三百士兵在外，等刘备进去后，又吩咐张著将驿舍护好，自己又在周围来回巡视了好几圈，嘱咐士兵看好容易忽略的地方，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进去。
天色渐暗，襄阳迎来了又一个黑夜。用过晚饭之后，赵云依旧守在刘备舍外。如今已到襄阳，处在他人地盘，自是不能松懈半分。
“子龙，你过来陪我玩玩呗。”
“不，主公。如今在襄阳，你的安全最重。”
“哎，没事的，过来陪我下棋。”
“不行，主公，这是我的职责。”
“我命令你，过来陪我下棋。”
“……不会。”
“那陪我喝酒。”
“不沾酒。”
“陪我喝茶。”
“不渴。”
“陪我吃点心！”
“不饿。”
“赵子龙你赶紧麻溜进来陪我下棋！再磨叽我分分钟咬死你！”
“我穿着战甲，你咬不动，主公。”
刘备吐血。赵云在门外披甲持枪立了好久，整个驿舍都被他和那三百士兵严密监视了起来，刘备甚至都没见到一只飞虫。相处这么久他自然明白赵云是何种人，但没想到倔到了这种程度，这么小的事都如此对待……
不过对于赵云来说，这并不是小事。只有负责保护主公的人才明白这担子有多重，如今两人身处蔡氏势力腹地，必须严阵以待……
“何事喧嚣！”赵云喝问。门外的士兵似乎起了一阵骚动，随即跑进来一个士兵。
“赵校尉，公子刘琦来见。”士兵低声道。
赵云还没回话，刘备一头钻出门外：“大公子来了？快请进来！”
说着刘备向门外走去，赵云紧随其后。映入眼帘的是个青衣少年，略显文弱，便是刘表长子刘琦了。两个姓刘的先见过，刘备转头对赵云道：“子龙，我和大公子有事商议，你别让外人靠近。”
二刘进了房间，赵云走了出去。见赵云出来，巡视的张著靠近。
“小张，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张著道。张著是赵云最早认识的新兵之一，随着不断的接触，赵云发现张著是个好苗子，骑射步战进步很快，严守军纪，因此张著是赵云最早提拔起的一批人之一。同时期还有个赵累，赵云根据他的不同让其做了军正，后者也完成得十分出色。
夜色茫茫，赵云望里看去，刘备和刘琦正在屋内说着什么事情。驿馆附近一片安静，街道没入黑夜中，看来夜已经深了，没有谁家亮着灯火。
“什么人！”赵云喝道，无形气流激荡，席卷向左方的夜色。透过那重重黑暗，四周的士兵看到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是刺客么！张著拔出佩剑，就要上去，被赵云拦住。
“小张，你们守在这里，不要离开半步！”赵云说着便向人影离开的方向追去，不到一息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顺着漆黑的街道一直追，赵云的龙瞳微红，逐渐看到远处那道倩影。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赵云会追出来，在空中折了个弯，就向城外飞去，同时手中不知在摆弄什么。两人于无数房顶之上展开追逐，距离在渐渐缩小。
笛音传出，宛转悠扬，其旋律与曾经赵云在这里听到的胡笳有异曲同工之妙。看破四周不断涌动的天地能量，赵云冷哼一声：音域的功法么。好久没这么打过了，你若要来，我奉陪到底！
天地间骤然闪现无数金光，黑衣人全身一紧，赵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飞瞬斩之法穿梭空间，赵云已是驾轻就熟，迎着黑衣人的双眼，赵云周身涌现出金色火焰，将其退路锁死的同时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黑衣人如一条泥鳅，就势从赵云手上滑脱，双脚生云，竟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此起彼伏的火焰之中窜逃了出去。碍于在襄阳赵云不好动手，竟只能看那黑衣人跃出城外，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那是……凌云决？”赵云站在高空，瞥见了还未消散的云朵。他皱着眉，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还有谁会凌云决。
这左慈自创的步法，赵云会，吴言也会。赵云俯瞰着襄阳。这个黑衣人好像来头不小，刚才竟然从龙炎之中穿过去了……
担心刘备那边的安危，赵云调头回撤，飞奔向驿馆。张著一行人还等在原地，见赵云从空中跃下，急忙迎上：“赵校尉，怎么样了？”
赵云摇摇头：“在襄阳不敢动手，让他跑了。”说着又往远处看了一眼。
竟然能从我手上逃脱……赵云一脸凝重。这又是哪里来的高手？
刘琦告辞刘备而去后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黑衣人也没有再来，但赵云还是守在外面。一夜无话。
天明，刘备便要去州衙赴宴。据刘琦所说，刘表气疾，暂不能出，由刘琦和刘琮负责接迎刘备。赵云和三百士兵随行，到了衙外，赵云吩咐士兵在外等候，自己跟着刘备进了大堂。
荆州众官都在堂中，二公子分坐，杀牛宰马大设宴席，只等刘备。刘琦刘琮先是和刘备客气了一番，互相说了说必要的官场话，赵云也没听进去，然后二公子便让刘备主席，说是以刘表的命令，让刘备抚劝各处守收之官云云。
宴席很快热闹了起来，赵云披甲站在刘备身后，一言不发。宴席上似乎荆州各官都在，文武两列，大多说着各自恭维的话。透过喧嚣的场面，赵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风从门外吹进，帷幕随风飘动，却似遇到什么阻拦，凸显出一个腿型。此刻宴席正欢，无人注意，但赵云一眼看出：那里面有人！
“主公……”赵云就要上前低声告诉饮酒的刘备，不料旁边过来两人。
“这位是赵子龙将军吧？”一员大将拿着酒杯，对赵云行礼，“我文聘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看着递过来的酒杯，赵云推辞：“云某不沾酒。”
见有人找赵云，刘备也靠了过来。文聘和旁边的蔡瑁向刘备行礼，蔡瑁又道：“方才我见赵云将军一直立在这里，想必也是累了，不如我们一起入席如何？”
赵云还没回话，刘备便开口：“子龙，去吧。”
赵云明白了刘备的意思，只是摇头：“某只是一校尉，不足以和诸位将军平坐。”
见赵云丝毫不买账，文聘和蔡瑁暗暗心急，表面仍保持着微笑。刚才的帷幕那边走出来一人，赵云抬头看去，却是一名丫鬟。
“不是刀斧手么……”赵云暗自思忖。那丫鬟穿过人潮直接走到了赵云这一方，蔡瑁见状问道：“何故打扰我等兴致？”
丫鬟欠身行礼，对蔡瑁道：“是刚刚经过的夫人有事要找这位将军。”
看着丫鬟指向自己的手指，赵云愣了愣，随即摇头：“不认识。”
“奇怪，姐姐怎么认识赵将军？”蔡瑁故作疑惑，看向赵云，赵云一脸“你不懂也别问我”的表情，只是立在刘备旁边不走。
“子龙，既是蔡夫人有请，那你便去吧。”好一会儿，刘备轻声道，“你若不去，就显得我不给刘老哥面子了。”
“可是，主公……”赵云低声道。
“早些回来，我这里暂时无事。”刘备从牙缝中挤出只有赵云听得到的话。见势如此，赵云也只好答应。和蔡瑁文聘作别，赵云便跟着这个丫鬟避开人潮，走出了大堂。
看着两边的假山水池，赵云明白这应该是后花园了。他回头望向大堂，忧心忡忡，面前这丫鬟却依旧左拐右拐，似乎非要把赵云绕晕不可。
“请问，蔡夫人现在何处？”赵云停了下来。如今两人离大堂越来越远，这让赵云的调虎离山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丫鬟转过身，噗嗤一下笑了：“将军若不想走，我去那边通知夫人一声就好了。”
说着丫鬟便不顾赵云，径直走向那边的小屋。在后院的这片水池前，只留下了赵云一人。池水里小金鱼游来游去，激起好看的涟漪。
“管他什么夫人的，主公还在大堂……”赵云把心一横，就要向来时的路行去，不料身后一阵风响。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赵云撤步挥拳，一声闷响，由于两种不同能量的对撞而引起了脚下石板的断裂，灰尘弥漫。
“……”赵云在看到面前这张妖娆的脸时错愕了一下。这……这是那个蔡夫人？
女子收回了手，笑了笑。如今的她已是一身雍容华贵的深蓝衣服，和曾经的穿着大不一样。
“赵云，你怎么在这里？”
393.刺客
“你……就是蔡夫人？”赵云一愣，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
“原来如此……你曾说过，你进入离魂之前是荆州蔡氏家族的人……”赵云挠挠头，松开眉头。后花园内再无他人，假山水池花朵，倒是一番好风景。
“是啊。”妖魑走到旁边，靠着倚栏，“以前家族和蔡瑁他们有些亲戚关系，小樊解散离魂之后，我便回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离魂那四大杀手之首：妖魑！和布衣门最后一战后，众人各奔东西，期间赵云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不料在此遇到了她。看着妖魑如今的模样，赵云略有些感概。当初和颜瞳并称为魑魅双星的她，如今竟是州牧夫人……
“因为蔡瑁他们让我帮点忙，所以我就过来了。”妖魑撩开长发，笑了笑，蓝衣随风飘舞，“现在就是照顾一下多病的刘表，老景升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让人担忧啊……”
赵云凝视着水池。刘表也老了么……他还记得当初襄阳时刘表那记神兵祭血，以及上次群英会那看起来还硬朗的身体，如今也是半截子埋在土里的人了。时光飞逝，改变了这么多人……
“你呢？”妖魑看向赵云，“你现在在干嘛？”
“呃……”赵云道，“我为刘皇叔效力。”
妖魑点点头：“对哦，以前听小瞳和小樊说你和刘备的关系很好，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好一会儿都笑了，各自把目光移开。曾经的事还那么清晰，如今两人却以不同的身份站在襄阳州衙这个后院内，实在是当初没想到的事。
“对了，小樊没有跟你一起么？”妖魑问道。
赵云摇摇头：“她说要周游大陆，我俩便在白狼山上分别了。”
妖魑“哦”了一声，顿了顿：“她是个好女孩啊，我是看着她进入宫内成长起来的。”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妖魑道，赵云一愣：“不是你要找我吗？”
妖魑一脸疑惑：“我都不知道你要来，怎么找你？”
赵云沉默。被蔡瑁等人骗了么……那么主公那里……
大堂方向突然跑来好几个下人，妖魑见状从倚栏上跃下，整理好衣服喝问：“何事惊慌？”
“夫……夫人……”几个下人跑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有刺客！蔡将军让我等护夫人进屋！”
“刺客？”赵云一惊：难道是昨日夜晚的那个？如此一来，刘备便有危险！赵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和妖魑道别，架起步法就要向大堂飞奔。刚跃上高空，妖魑从一边追了上来。
“等等！这个拿着！”妖魑拉住赵云，把一枚令牌给了他，“这个可以让你应付府内兵卫。以后有什么事，我再飞鸽传书给你！”
“多谢了！”赵云对妖魑一抱拳，化为一道闪光向大堂划去。妖魑按下云头，落到后院，向里屋行去。
疾速冲出后院，赵云的落地将石板震为齑粉。不顾守卫诧异的目光，赵云破门而入，大堂内已是严阵以待，襄阳一干官臣都在，唯独不见了刘备。
“我主刘玄德何在！！”赵云大喝，强烈的涟漪激荡让众人一阵眩晕，好些士兵撑住长戈才稳下身形。寂静了片刻，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走上前，对赵云欠身行礼：“赵将军，皇叔中途离席，向西门去了。”
赵云疾速扫视了一眼众人，蔡瑁为首的好几个武将都不见了，刘备一定是被算计了！该死，居然被摆了这么一道！赵云转身就要冲出去，那文官却道：“赵将军，方才有一刺客现于大堂，不知是否是冲皇叔而去。”
“多谢先生了，敢问先生何名？”赵云咬咬牙，急问。
“某乃伊籍。”伊籍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赵云已经消失不见，西方还残留着未完全消除的云朵和那丝缕光束。
飞跃在整个州衙上空，赵云看到府内一片混乱，荆州本地士兵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到处搜查，不知是在找刺客还是堵刘备。看来刘备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才中途离席的……赵云向襄阳西门飞奔，冲出州衙府后，正待要寻找张著一行人，却瞥见那道黑影。
由于赵云腾跃在万丈高空，所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黑衣人潜伏在房檐之下，正在等着什么。赵云想也没想，凭空一道龙啸，如流星般直冲那黑衣人而去。由龙炎和光束形成的巨大压力从天而降，竟让地面都出现裂痕！那黑衣人不料上方有人来袭，急忙躲避，脚刚离地，轰鸣便起，赵云冲出一片硝烟，直取那黑衣人。
依旧是凌云决，黑衣人试图在赵云猛烈的攻势下寻找脱逃的机会，不过此刻的赵云可顾不了太多，如今刘备下落不明，得先擒住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再说！
龙炎化为无数锁链，从各个方向逼向黑衣人。黑衣人便要运起凌云决，不料刚一撤步，便和迎面截来的赵云撞个满怀。熟知凌云决的赵云自然知道这步法的破解之法，他的手上延展出无数光束，直接锁住了黑衣人的左手。黑衣人大惊，手就势一滑，整条左袖被扯断，光束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好长一道血痕。
这……这是个女子？赵云愣了一愣。黑衣人整只左手都露在了空中，那细滑的皮肤上流着殷红的血。这个样子，绝不是男儿能有的！
在赵云愣神的瞬间，黑衣人逃出了光束的束缚，疾速消失在街边拐角，地面还有她留下的血迹。赵云落了下来，环顾四周，街边无人。
“赵校尉！”另一边的张著带着数十骑飞奔而至。他们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即刻赶了过来。见满地狼藉，赵云脚下还有斑斑鲜血，张著一脸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回来再解释。”赵云道，“小张，带上我们所有人，出西门找主公！”
西门的守卫只听得那边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回头一看，三百飞骑狂奔而来，冲在最前的便是白马银枪的赵云！赵云顾不上说什么话，只是把妖魑给他的牌子拿出来一扬，喝道：“让开！！”
数名士兵被赵云这一声猛喝给吓蒙了，下意识向后退去，赵云率着三百骑眨眼间冲出襄阳西门，飞出城郊，直奔主道。
若是主公出事，我该怎么向关二哥和飞哥交代……赵云暗暗心急，知道赵云心思的白龙驹也舍命飞奔，在襄阳的城郊外，这支队伍带起的尘土飞扬，似是在和谁赛跑。
拐过几个拐角，赵云看到那里出现一支队伍，正是蔡瑁！赵云急忙冲上前喝问：“我主刘玄德何在？！”
蔡瑁没料到赵云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回顾左右，只是抱拳道：“使君中途离席，不知去哪里了。”
张著也是一脸焦急，就要再问，赵云拦住了他，低声道：“小张，襄阳地界，不要多找麻烦。”随即赵云纵马越过蔡瑁一行人，向西行去。蔡瑁等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又跟了上去。
绕过一片林子，赵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山峰。悬崖峭壁有数丈之高，峭壁下有一深潭，颜色墨青，岸边还有斑斑水渍。立在这里，赵云四下看去，沿途尽是绝路，饶是万千大军在此也难以逾越。这山壁如此之高，没有退路，刘备又去哪了？
“难不成主公连人带马跳了上去？”赵云抬头望着峰顶，沉吟道。身后的蔡瑁一干人也靠了过来。
“蔡将军，你请我主赴宴，为何带兵追他！”赵云转过身喝问，龙瞳点亮，血红的双目扫视之处人皆战战，
蔡瑁提了提气：“荆襄九郡官员都在此，我为上将，岂可不防护？！”
“你逼我主去哪了！”赵云步步靠近，涯角枪于手上成形，光束围绕在周身。在他身后，是张著等人的三百骑。
“听闻使君不见，我寻到此处，却是不见踪迹。”蔡瑁后退了一步，道。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赵云回头望向峭壁，想了一阵。
“小张，我们沿着这水潭找！”赵云对张著道，随即也不管蔡瑁了，带着人便向下游奔了过去。蔡瑁停了片刻，率军回城。
沿着峭壁找了好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云吩咐手下捡了好些干柴，做成火把，用龙炎点火，下游找了个遍，如今上游也快找完了，还是没个人影。赵云心急，如今再回襄阳恐有埋伏，主公又不知下落，该如何是好……
“赵长官，那里水浅，有条路可以上去！”一个士兵喊道，赵云双眼一亮，急忙奔到岸边。嫌火光太暗，赵云索性调动起所有光束汇聚在面前。强烈的光芒之下，对面的那条小路隐约可见。
“水只能没到小腿……”赵云试了试水深，回头对手下人喝道，“我们快走！穿过这里去找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