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二）
陈染关了手机，很怕米加加一个电话怪罪下来，火冒三丈地质问道，陈染，你讲的是什么话，我算是掉进坑里了，摔得惨不忍睹。你说我以后还能遇上男朋友吗？更别说是好的男朋友了。
陈染想自己完全可以振振有词，我是说过你已经结婚了，但是并没有说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对，就这样回答。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蛮不讲理了，就算是她的良苦用心好了，这是为了米加加。
陈染想过几天再说，到时米加加也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听过后哈哈一笑。苏至谦也会主动放弃了，一定会的。陈染觉得一切都是按照这样的模式进展着，心里忍不住窃喜了一下。
她需要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于是打开了音响，听《SevenDays》歌中唱到，“为什么我们无法触摸幸福，没有理由，为什么，你伤害了我的心。为什么你让我变得忧郁，这就是你和我的故事。”每一个音符都应和着她的心情。
陈染听着听着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坐卧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人是不是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总喜欢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以获得一种安慰。哪怕这是最不可靠的一样东西，也好过什么都没有。这首《SevenDays》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终于她起身按了停止键。
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是沉入海底的那种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得咚咚作响，是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响声。陈染知道米加加冲了过来。
陈染镇静了片刻，然后慢吞吞地去开门，是为了积蓄足够的勇气迎接那个劈头盖脸的责怪。她走到了门边，握住门栓的时候，觉得门外寒气逼人的气势已到了势如破竹的程度。
陈染拉开了门，甚至不敢去看米加加的眼睛，只是低声道：“加加。”
“磨磨蹭蹭地怎么才开门。”米加加说着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坐到了沙发上。
“嗯，你是过来报仇的。所以我才，”陈染说不下去，反倒笑了起来，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知道就好。”米加加一副想要报仇雪恨的样子。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恩将仇报。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管这等闲事。”其实陈染知道这是米加加的玩笑话，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回应着。
“陈染，谢谢你，苏至谦终于可以偃旗息鼓了。”米加加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刚才苏至谦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问我又结婚了。我先是一愣，继而就想到这一定是你说的，于是我很肯定地告诉他，没错。”米加加忍不住笑了。
陈染没有说话，而是让米加加继续说下去。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很好，这样苏至谦就再也不会惦记我了。”米加加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但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又道：“有的时候被人惦记也是一种好事，心里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小确幸的。我说的是真的。”
“我还以为你会怪罪我呢。我连理由都想好了。”陈染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又道：“你不会后悔吧。”
“不会。不要的东西扔了就扔了，有什么好后悔的。”米加加不屑一顾的表情令人寒冷。
“可是，那是一个人。”陈染说道。
“但是那已经是我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一个人了。所以我才说谢谢你。”米加加眼睛一挑像是要寻找什么说道：“对了，我口渴了，想喝点东西。要不然我们出去喝咖啡吧。”她像是突然间找到了一个理由，很干脆的转移了话题。
陈染也很知趣地回答道：“好的。我家对面就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叫鹿角巷。很别致的名字吧，有音乐的味道。这名字让我想起台湾罗大佑唱的《鹿港小镇》。”
“还台湾奶茶的味道呢。你们搞音乐的真是不得了，什么都跟歌名歌词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米加加定眼看了陈染一眼，说道。
“那样不是显得很文艺嘛。”陈染开玩笑道。
陈染把米加加从沙发上拉起来，说道：“走了，去喝咖啡。”
米加加顺势站了起来，顺势搂了一下陈染的脖子，说道：“不愿意动，一点都不愿意动，一想到要走出去，还要坐在咖啡馆里等，我就兴致全无。”她又坐回到了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陈染，我不想出去了，你家有什么就喝什么吧。”
陈染看出来了，米加加心情不好，而且是相当不好。这时候人就会有一种懒散懈怠，她无奈地说道：“加加，我来给你服务，想喝什么，乐维萨欧罗金吧，可是百分之百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香滑无比。”
“随便。”米加加一副懒洋洋的语气。
陈染看了看米加加说道：“加奶吧，牛奶的芳香和咖啡的醇香是可以相互成全的，可是一杯地道的奶咖呀。”她故意用炫耀的语气说出来就是想让米加加打起精神来。
“随便。”米加加的声音比刚才还要百无聊赖。
“加加，你应该打起精神来。”说着陈染就把咖啡端到了米加加的面前。
“陈染，我这样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很不好呀。”米加加抬起头来想从陈染的眼中寻找点什么。
“是，很不好。加加，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只要调整好很快就会转变过来的。”陈染说完又去取了饼干，“焦糖味道的，甜味十足可以让你心情快点变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米加加说完莞尔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说道：“下雨了。冬天的雨就是雪上加霜。”
陈染听出来了一定有些事情在她的心里没有过去，需要时间去抚平这一切。
米加加的眼神中依然有一丝迷茫，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她只会用锋利的语言伤到别人，同时也伤到了自己。就像是一把刀刃锋利的匕首，她刺伤别人的时候用的力气越大，自己的手心就越痛，越难以把持。
第二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三）
江南的冬天是彻骨的阴湿寒冷，总是给人一种悲伤的气息。所以江南出才子是对的，因为人在伤感的时候，容易感时花溅泪，情绪积蓄到一定的程度，文字成为最容易也是最难的一种抒怀方式。当然也可以用绘画，音乐等形式表现出来，只要你喜欢。
米加加死气沉沉的样子，看上去令人难过，仿佛这个冬天她一下子老去了几岁，人们常说一夜白了头，这个说法毫不夸张。
“米加加，晚餐想吃什么？”陈染语气爽朗地问道，她想让米加加走出户外，换换心情。如果以陈染自己的想法只要一杯牛奶就把晚餐解决掉。
“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这样坐着。”米加加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地答道。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陈染，有酒吗，我喝一杯？”
“不是要出去吃饭吗，怎么又想起喝酒了。”陈染不解地问道。
“不耽误吃饭，我喝一杯，就一杯。”米加加一脸痛苦的表情，祈求道。
“好的。”说着陈染就去取了一瓶红酒放到了茶几上。
“红酒呀，没劲儿，最好是白酒。”米加加拿起酒瓶看了看，嘟嘟囔囔地说道。
“只有红酒。不喝算了。”说着陈染就想拿走，她知道这是米加加借酒浇愁。
“给我。”说着米加加就从陈染的手中又夺了过来。
陈染取酒杯的功夫儿，米加加已经把半瓶红酒灌进了腹中。
“加加。”陈染抢过酒瓶埋怨道：“加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可是饿着呢。”说着她就把米加加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陈染，我一天都没有吃饭，没有心情，你懂吧，没有心情。”米加加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情愿。“这次可是你买单，我可要大吃一顿了。”她笑眯眯的样子还不如不笑，纯粹是挤出来的笑。
“算你狠。”陈染没好气地说道：“我就不该管你的闲事。”
“好朋友就是管闲事的，才显得亲密无间，不是吗？”米加加蛮不讲理的劲头上来了。
“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陈染说完，把米加加推出了房门，随手锁门。
“等会儿。这是谁呀？”陈染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手机。手机的铃声在封闭的狭窄的电梯间，显得非常的突兀和响亮。
原来是庄之言正在积香阁呢，让陈染去赴约。他刚画完画，想要透透气，一个人一天都没说一句话，简直像是脱离了凡间一样。“好的，我和加加正好也想找一个地方吃饭呢，这次算你的了。”陈染笑道，并且看了看米加加。
“一想到要开车，我的头都大了，我什么都不想做。”米加加有气无力的状态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也不全是夸张，任何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谁都不会精神百倍的。
“坐我的车去。”陈染说道。
“好的。”米加加说着坐进了陈染的车中。“我看你跟庄之言总是这样打游击，不好，他未婚你未嫁，你有情他有意，这是多好的一桩姻缘，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她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这是心情好了，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了。”陈染毫不客气地说道。她看了一眼米加加，又道：“首先我未嫁是真，但是没有情。你要拎得清。加加，不要乱点鸳鸯谱，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掉吧。”
陈染看到米加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想这个米加加还真是心大，刚才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转眼间就变了天地，于是她就趁势说道：“加加，我想你还是要见一见苏至谦，总不能躲着人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过不了几天他又该打我的电话了，到时我就不知道编什么理由了。毕竟有些事我是不好问的，还是你当面跟人家说清楚比较好。”
“说清楚，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米加加一听火冒三丈。
“我不是跟你商量吗？你怎么听不懂话呢，我是为了你好。”陈染说完，然后不再理她。这个米加加什么都好，就是钻牛角尖的时候，真是够人喝一壶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你不是都说我又结婚了，难道还不够吗？还有什么理由好过这个理由。”米加加冒出来一句。并且看向了陈染，“我都说了谢谢你。”
“我总是觉得苏至谦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不便对我说而已，你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你总该让人家把心里的苦倒出来吧。他这些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你又躲着他，你想想他又多痛苦。”陈染转头看了米加加一眼。
“他痛苦，不关我的事。我才不要理呢。”米加加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加加，我知道你很痛苦，只是请不要抱着成见，尤其是对苏至谦。我只是感觉他的真实情况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见见他，不就是见一面吗？”陈染企图把这件事说得很轻松，打消米加加的顾虑。
“不是见面那么简单。你知道他把我堵在耽美传媒公司门口，就是想见我。我装作不认识他，一走了之。他这是没辙了，才又求上你了。”米加加义愤填膺的语气简直就像是说一个仇人一样。
“至于那么怒发冲冠吗？”陈染一不小心也有了这样一个夸张的词汇，随后自己也笑了。“见一面把该说的话说了，把该听的话听了，不就结了。”
“我现在是没有任何的兴致，烦透了他。尤其是那几个人。”米加加没在说下去。
陈染知道米加加指的谁，“但是这次不一样。我感觉就是不一样，加加，你绝对有必要见一面，我的直觉告诉我，苏至谦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你不清楚。”陈染可谓是苦口婆心，就是不想让加加后悔。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米加加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根本就听不进去陈染的话。
“陈染求求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我的脑子要炸了。”米加加一副求饶的语气。
第二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四）
正好遇上红灯，只能等，这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街上突然就冒出了很多的车辆，排着长龙等在路上。似乎永远等在路上，让等成为了生活当中的一种常态。
“这不是成了堵城吗？”米加加低声骂道，就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场景，她惊呆了。一对母女正在过斑马线，妈妈牵着小女孩的手，看上去跟朵朵一般大，还不时抬起头来看着妈妈。这场景太熟悉，这就是她与朵朵的再现。米加加出神地目送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陈染看出了米加加的心思，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故意说道：“庄之言非常喜欢去积香阁就餐，当然饭菜的质量不错，还有一绝你知道吗？加加。”听见加加没有答话，于是她就自问自答道：“只有一个服务生还是老板。”说完还转头看了米加加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米加加满脸的泪水。“加加。”陈染赶紧递给她一包纸巾，并叫着她的名字，“加加。”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加加，不知道如何让一个活着的人忘记一个已逝去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人生太残酷，总是制造一些悲剧，让活生生的人去亲身经历，以深刻地理解人生苦短。
“我的朵朵。”米加加说完就放声大哭。那哭声中能听出思念，愧疚，悔恨。“陈染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天不想朵朵，没有一天。白天想，晚上想，坐下来想，躺下来想。如果她要是活着的话，应该长个子了。”米加加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擦眼泪。
“知道，我知道。”陈染伸出一只手拍着米加加的肩，她的肩在颤抖，她在哭，撕心裂肺地哭。“加加。加加。”陈染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声音低沉地叫着加加的名字，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加加说道：“我不想去吃饭了，想回家。”
“好的，我们回家，去我家吧。”陈染征求她的意见，然后把车停到了路边。
“不，我想回自己家。”米加加声音沙哑道：“我想回家看看她的小象在不在？”
陈染一头雾水地看着米加加，问道：“什么小象？”
“朵朵的一个玩具，一捏就会响的那种。”米加加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又道：“朵朵过周岁生日时我买给她的。”她目光苍凉地看了陈染一眼，又道：“那天我看到了这个小象，在柜子的一角，于是我就把它放到了梳妆台上。每天都能看到，一看到就想起了朵朵。”
“加加，朵朵已经不在了，别再折磨自己了。”陈染看出来米加加情绪不对劲，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这样的一个人不能让她单独留在家里，一定要有人陪着，于是她就说，“加加，还是来我家吧。晚上跟我作伴，怎么样？”
“不去，我只想回自己的家。我的朵朵在家里呢，小象在家里呢。”米加加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陈染搂着米加加的肩膀，呼唤她的名字，“加加，加加。”仿佛只有这呼唤才显得无比真实。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米加加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的。”陈染说道。
陈染把米加加从车子里拽出来，她的酒劲儿上来了，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把她拖进了房间，放到在沙发上。
“我的小象。”米加加低声念叨着。
“好的。”说着陈染就去梳妆台取小象。粉色的橡胶小象，长长的鼻子，很可爱。“给你。”
“朵朵很喜欢，总是揪着小象的鼻子看来看去的，还跟它说话。”米加加好像清醒了一些，说道：“陈染，我不敢看到朵朵的东西，所以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但还是有遗漏的，就让这个小象陪着我吧，我舍不得放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小象的鼻子笑了，笑得很得意，很苦涩。
陈染试图从米加加的手中拿过小象，看到它就会想到朵朵，睹物思人何必呢。可是米加加把小象抓得死死的根本就没办法拿走。
“陈染，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给朵朵洗澡，这个孩子突然就对我说，她也要给小象洗洗澡。她就学着我给她洗澡的样子，先洗了小象的头，脖子，再洗身体。洗腿的时候朵朵还问我是不是应该先洗前腿，然后再洗后腿。我说对的。想想那个时候朵朵有多可爱，怎么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呢。”米加加看着小象喃喃自语道。
“加加，快别说了。”陈染说着坐到了米加加的身边，拉过她的一只手。
米加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抓着小象放到了身后。
陈染看到这一幕沮丧地摇了摇头说道：“加加，要学会忘记。”
“可是我做不到。我每天满脑子都是朵朵的样子，我记得有一次我把小象拿到阳台上晾干身上的水，朵朵竟然说妈妈这样它会感冒的，说着就拿着自己的毛巾把小象身上的水擦干。你说小孩子可笑不可笑？”米加加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陈染这个人一样。
“还记得有一次小象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朵朵惊慌着跑过去一把抱起它，拍着它问疼不疼呀。真是个孩子，竟然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米加加又把小象从身后拿了出来自顾自地看着，笑着，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
“加加，我知道你痛苦，但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能总是沉溺其中。”陈染端来一杯水，“加加，喝点水吧。”
陈染的手机响了，是庄之言打来的，问什么时候到积香阁，陈染只能实话实说，米加加心情不佳，不去了。
米加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无味，她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白酒，像喝水一样喝了个精光。
“加加。放下。”陈染接完电话，惊诧地看到这一幕，喊道。
“我饿了。我饿得这里很难受。”米加加指着心口处说道。
一天不吃饭的人，的确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懒洋洋，病恹恹的样子，更何况一个心情不佳的人，看上去尤为惨不忍睹。
敲门声，“加加，快餐到了。”说着陈染就去开门，还自言自语道：“速度还挺快的。”
第二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五）
门打开的一刹那，陈染愣住了，不是送餐的，是苏至谦。他已是满脸沧桑，一身疲倦，岁月在他的面前俨然走得过于急躁了，提前把他打入中年人的行列。
他开口便问：“米加加呢？”
陈染简直弄不明白他怎么会直接找到这里来，“不是告诉你加加已经结婚了。”说着她就想关门。
“我打听过了，她没有结婚，这是她不想见我的一个理由。”苏至谦一手撑着门框说道。
“知道就好。”说着陈染往前走近一步，“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关门。”
“告诉我，米加加刚才到底怎么了？”苏至谦直视着陈染问道，眼神里明显看出不安和惶然。
“没事，喝了点酒，满意了吧。”陈染说道。
这时米加加声音孱弱地喊道：“陈染，我难受，快点儿。”
陈染向苏至谦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确就是让他走，她没有时间再跟他说下去，她转头奔向米加加，低下头来关切地问道：“加加，哪里难受？”
“这里，这里，非常，非常难受。”米加加用手压在心口处，一字一顿地说道。
“马上去医院。”一个男子粗狂的声音冒了出来，两个人同时看了过去，原来苏至谦已经走到眼前。
“谁让你来的，把我堵在小区门口还不算，还敢上我家来。滚出去。”米加加断断续续地用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说完这句简单的话。
陈染看到米加加气喘吁吁的样子，于是赶紧解释道：“加加，是我开的门。不过他也是好心，看到你被搀着回来，不放心才上来的。他是好心。”她在替苏至谦辩解，就是打消加加的怒气，她轻轻地拍着加加。
“难受，难受。”米加加发出微弱的声音。
“还是去医院吧。”苏至谦说完抱起米加加就往外走，并说道：“这可能是急症。”
“我不要，我不要。”米加加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虽然她很想挣扎着下来，但已无力反抗。
“去医院。”陈染一看状况不妙，也就同意了。
苏至谦把米加加放到了后车座上，为了让她好受一些，还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垫在了她的头部。正好遇上堵车高峰，他一路九曲十八弯抵达了医院。
陈染被苏至谦开车的技术深深地折服了，竟然能够在相距只一拳的车旁轻松地过去，除了胆识还有技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冒那个风险的。用罗盏一的腔调来说就是：“男子就是勇敢，就像极限运动蹦极多数都是男子参与，即使有女子参与也是被男子鼓动的。所以说这世界上男女是有别的，男子就是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喜欢刺激。所以上前线的几乎都是男子，做警察的多是男子，舞枪弄棒的多是男子。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是强词夺理，在某些方面女子就是不如男子，这是性别决定的。但是反过来同样男子有些地方也不如女子，也是性别决定的。”
陈染想多亏苏至谦开车，要是她的话起码要多花一倍的时间，说不定就会耽误米加加的病情。
挂了急诊，医生很快确诊了是急性心肌炎。
“多亏送的及时，”医生看了看苏至谦说道，仿佛看一个功臣一样。也难怪，一个一米八的高个儿男子，抱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和赞叹，瞧瞧人家的男人多有力量，多有气魄，多有担当，脚步稳健动作迅捷地把病人轻轻地放到诊床上，实在是少见。
米加加被安排住院至少三天，护士过来打针吃药，询问病史。原来米加加有心脏病的家族史，加上这段时间的心力疲惫，一天没有吃饭，又喝了酒，导致这样的结果。
医生严厉警告米加加，一定要少喝酒，尤其不能空腹，不能过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后又对站在一旁的苏至谦说道：“你们做家属的一定要注意，下一次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苏至谦尴尬地答应着：“是，是。一定注意。”
米加加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睛，连续多日来休息不好，再好的精神头儿也有耗尽的时候。
“苏至谦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今天还是谢谢你。”陈染客气地说道。
“我怎么能走呢。”苏至谦一脸焦虑地说道。“还是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夜。”
“那怎么行，已经麻烦你那么多了，怎么还好意思再让你守夜。米加加知道后也不会同意的。”陈染苦苦相劝道。
正在陈染和苏至谦你来我往对话的时候，米加加声音低微地说道：“陈染，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我去吧。”说着苏至谦就往外走。
一听苏至谦在答话，米加加喊道：“你怎么还没有走啊，不用你，快走吧。”米加加喊道。这次没有用“滚”字，大概是觉得不应该用这样不礼貌的字眼儿对待一个刚刚帮助过她的人。要不是苏至谦当机立断地送她到医院，她现在是死是活都难说，想想都后怕。医生都说了多亏送的及时，这病发作起来可是要危及生命的。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苏至谦救了她，但是也不能就此抹杀掉曾经的一切。
苏至谦听到了米加加的话，没有答话，转身就出了病房。
陈染知道他去买饭了。一定是。他对米加加很上心，看得出来他的真心实意。可是米加加怎么一看到苏至谦就像是一头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准备一绝高低的架势。
“加加，今天可是多亏了他。不可以对救命恩人大呼小叫的。”陈染说道。
“我知道，我可以感恩于他，但是我也有不见他的权利。”米加加强词夺理道。
“对，你说得对。”陈染不想这个时候再惹起米加加的火气。“好了，心平气和地吃点饭就大睡一觉。”
“他又去买饭了？”米加加犹疑地问道。
“难道我去买，他在这里陪你，你不是烦他吗。”陈染用玩笑的语气说道：“等着吃，还那么多事。”
苏至谦给加加买了粥，给陈染买了米饭。没有想到看上去粗狂的一个男子，做起事来还很细心。
第二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六）
陈染还是让苏至谦回去了，看到米加加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时候他不适合在这里，加加是一个病人，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让她怒发冲冠。
庄之言来到了医院，定的快餐送到米加加住处没人接收，他便打电话给陈染，才知道米加加发病的事。他让护士又加了一张床，让陈染晚上也好好休息一下。他可以看着药液，叫护士换药就行了。
输液就是这点麻烦，要常看看药水，一旦药液滴完，不及时换药就会回血，弄不好还得重新扎针。人的手上清晰可见的血管就那么几条，扎针的部位更是少得可怜，所以看护病人要注意一些。
米加加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竟然开起玩笑，“我看你们俩谁都不要在这里，而是找一个地方共度良宵去。”
一时之间陈染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主持人伶牙俐齿的劲头现在全派不上用场，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加加，你这是好了。”她瞪着米加加，一副要报仇雪恨的样子。
庄之言一脸漠然地听着，心想可不是吗，两个人都是单身，都是同道中人，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关键是他已经把她放在心里十年了，而且是人生中最好的十年时光。“好了，米加加不过是一说嘛。”他说完拉陈染坐在他旁边的另一把座椅上。
“我要出去一下。”陈染甩开庄之言的手出了病房。她需要消化一下米加加的这句话，需要思考一下。
“陈染是有苦难言呀。”米加加感慨道，旋即又道：“你要走进她的心。”
庄之言不说话，抬头看了看药液，仍在匀速地滴着，不紧不慢的样子。
病房里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米加加又道：“应该是忘不了徐蔚吧。他们的感情太深了，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但是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的。”
“我只是不想看着她枯萎下去。”庄之言说道。
“你说得对。我站在你这一边。总有一天陈染会自投罗网的。”米加加笑了，为了这个不恰当的说法。
“生病还操心别人的事，看来你的病是装的呀。”庄之言说道。他感激米加加创造了很多让他跟陈染在一起的机会。可能他们还是缘分未到，总之每次陈染都是左顾而言他，令话题停在一处，无法进行下去。于是他们的进展也就被迫停在某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耗在半路上，令他痛苦不堪。
“我说庄之言，我这是有心帮你，你却说这话，很不对劲呀。”米加加的精神头儿又一次被唤醒，这个女子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
“行了，快点睡吧。生病还堵不上你的嘴。”庄之言把堵不上你的嘴用到了此处，实在是不怎么样，那句话是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怎么生病也要堵嘴呢，冷不防听上去令人生疑。
“你瞧瞧，连句话都说错，怪不得陈染不感冒呢。你们绘画的在某些方面智商就是不行。”她忘了她也是绘画的，曾经是，现在也是，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大脑也短路了，竟然说出了这么打自己脸的话。
“陈染跑哪去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场才对。”米加加似乎并没有想停止说这个话题的意思，叫嚷道：“这个陈染，到了关键的时候就躲起来，躲能解决问题吗？还是要面对现实，她很需要你这样的一个男子爱她。你们在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你们是知己型的恋人。这个概率可是极少的呀。就是她心里还有。”徐蔚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就听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陈染回来了。
米加加兴师问罪道：“陈染，又躲到角落里了。人生不能虚度，最好的年华已经所剩无几，还要这样肆意地浪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活着的人，更对不起逝去的人。”
“生病了还操心别人的事，看来你的病是装的呀。”陈染一句话抛过去，让病床上的米加加笑得肚子疼。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句话刚才庄之言刚说过，你们连说话的方式都是一样的，说明你们连思维都是一样的，这样的两个人不在一起，真是天理难容。”米加加振振有词道。
“行了，快点睡吧。”陈染不想再耽误米加加休息，于是劝道。
这次米加加更是笑得坐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们两个人在演双簧吗，一个人刚说完的话，另一个人竟然用同样的语气重复这句话，简直太和谐了，真的太和谐了。”说完她还故意看了陈染一样，意味深长的一眼。
陈染没有想到米加加竟然这样激情亢奋，想想当初她懒洋洋，病恹恹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了解米加加就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一旦高兴起来就把伤心事抛到九霄云外，一旦伤心起来也会觉得世界末日的来临。她于是开玩笑道：“生病了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下子米加加算是彻底投降了，笑得几乎从床上掉到地上，“一样的话，一样的话。”说完就开始大笑不止。
陈染气得不说话了，仿佛只要她说话米加加就会笑，像是连锁反应一样，一呼百应。她不说了，还不行吗，看你还笑不笑。
突然就听到了米加加一声惨叫，“我的手背打鼓了。”
“是起了一个包。”陈染赶紧过来看个究竟。
“我去叫护士。”庄之言立刻起身离去。
“这叫乐极生悲。又得扎一次，不怕疼就多扎几次。”陈染埋怨道。
“陈染我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米加加这个时候还嘴上不留情。
护士很快过来了，看了看心想两个人看护还出现这种状况，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脸上明显不悦。如果护士听到刚才米加加的一番言论也许会欣然一笑地原谅她。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也许经过刚才一番的语言较量，都有些累了。主要是米加加，需要好好休息，调养，尽快痊愈。也许真的太累，也许是药物作用，她很快地睡着了，甚至能听到她微弱的鼾声。
陈染躺到了临时加的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目光凄然地想起了什么。
第二十二章 白色记忆（一）
陈染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触目可及，到处是一片雪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储物柜，白色的床单，被罩。那种寒冷的，压抑的，恐怖的白色。走廊里的光从门上细长条的玻璃窗上照进来，让这房间增添了一种鬼魅横生的气息。
陈染突然想到徐蔚车祸的那个夜晚，他是怎么度过了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在抢救室里，白色的工作服，白色的纱布，白色的酒精棉，发着白光的无影灯，甚至连医疗器械都闪着白色的光，在他意识尚存的时候，他害怕过吗，害怕这白惨惨的颜色，害怕生命要终结吗，他想过她吗，想跟她说什么，想跟孩子说什么。可惜这一切她都无从知道了，因为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生命体征已经丧失，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秘密留在了他的身体里，随着他生命的逝去而消失了。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微弱的声音。
江南冬季里的雨是极少大雨磅礴的，但是威力却不容小觑，常常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寒气，散发着绵软悠长的哀愁。冷会从肌肤渗透到骨头里，把一个人彻底地打败。
陈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又下雨了。”
庄之言低声问道：“还没有睡着？”
“睡不着。”陈染说道。
“那就说说话吧。”庄之言又道。
陈染什么都不想说，她的思绪还在回忆的长廊里游荡。如果当初徐蔚能说话，他会说什么，难道会说等他走了，她可以再找一个。这话不是他真心的，不过是出于无奈让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
病房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米加加均匀的呼吸声。
米加加的药液打完了，护士拔针时她根本就没醒，翻了个身继续大睡起来。令人羡慕的酣畅淋漓的睡眠质量。
“你回去吧，有我在，没事。”陈染说道，她给加加掖了掖被角，随后看了看庄之言身后的那把座椅，这一夜坐下来怎么受得了。
“好的。”庄之言看了看陈染，目光深沉。
“走吧。”陈染看往别处，她很怕直视那双眼睛，目光犀利，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凛然气势，仿佛一下子就能看到她的灵魂里去。
突然庄之言抓起陈染的双手，冰凉，柔软，光洁，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揽入怀中，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惶然。于是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陈染。”庄之言叫她的名字，声音轻柔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听到，只有她能听到。他想把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出来。
“嗯。”陈染轻声应道。
“答应我什么都别想，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忘了。”还是轻柔的声音，还是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听到，还是只有她听到。然后他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空无一人的走廊显得悠长而空荡，庄之言低着头，走到尽头又返回来，徘徊了无数次。他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距离陈染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那就像一座山一样，太难攀越，常常令他无所适从，常常就要在他到达峰顶的时候，陈染就像是故意又设置了难度，让他无功而返。可是他就是无法忘记她。那是发自心底的一种欣赏，那是知己才会有的一种默契，那是只有同道人才会有的一种和谐。竟然这样，就应该走在一起，就应该琴瑟和鸣，神仙眷侣。
庄之言默默地想着，这可能是因为有一个人已经先于他走进了她的内心，那就是徐蔚。陈染还没有从徐蔚的身上完全抽离出来，她需要时间去忘记。
天色泛白，庄之言看着这个即将苏醒的世界，心中不禁浮想联翩，一天又一天，人的终点就是这样抵达的。看似遥遥无期，但是随时都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画上休止符。
庄之言突然听到走廊里的嘈杂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这哭声可以穿越人的鼓膜，直接进入到人的身体，让人惊悚万分。转身看去，原来是从CEO病房推出来的一个死亡的人。白色的床单覆盖全身，就是一个人死亡的征兆，多么简单的一个仪式，宣布从此告别这个世界的一个仪式。
庄之言想到陈染也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在徐蔚离去的时候，突然而至，没有任何的先兆。这可怕的造物主，能不能在厄运降临的时候给人一个信号，不要直接把人打入地狱之门。
陈染也听到了走廊里异常的嘈杂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庄之言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他熟悉的背影，她愣了片刻，原来他没有走，心里不觉生出一阵感动，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地叫道：“庄之言。”
庄之言想多亏陈染没有看到刚才的场景，否则又会触景生情的，看到她眼圈发黑，脸色倦怠，于是说道：“没有睡好。”
“你还说我，怎么在走廊里耗了一夜，身体吃不消的。”陈染埋怨着，同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惜。
“我身体好着呢。画起画来我可是有过三天三夜不眠的记录。”庄之言笑着伸展开双臂。那样子真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仿佛老师对一个孩子说你的作业写的很棒，于是这个孩子就拼命地想要表现得更棒。
“知道你厉害。”陈染嗔怪地说道。“美惠近来怎么样？”
“还好了，就是物理和数学差点，我给她请了家教补了一下课。”庄之言答道。
“那。”陈染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夏知秋怎么样了？”
“身体康复了。”庄之言答道。
“我是问她现在情绪怎么样？”陈染显然是不愿意说起这个话题，但是又很想知道她现在的具体情况。
“情绪比较稳定了，过段时间彻底好了就回法国。”庄之言说道。
“不用回去了，你们一家三口正好就团聚了。”陈染说道，语气里有一种莫名的嫉妒。
“我们不可能。”庄之言牙齿咬得紧紧的，每个字都清晰地说出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即使她在这里，也不可能。”
陈染低头不语，只是看着地面，仿佛想从中看出一个缘故来。
第二十二章 白色记忆（二）
早上护士和医生查房，一行人呼啦啦地进来，“今天继续输液。”医生说道，简洁地问了几句，语言干脆，绝不拖泥带水，然后一行人又一同离开。
米加加面露红润，精神很好。她看出了陈染的疲倦。为了证明自己的状态很好还故意在病床上伸展开双臂，说道：“陈染，你们都回去吧。我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
“好了，听从医嘱，要输液的。”陈染说道。“待会儿我去上班，庄之言在这里。”
“昨晚我睡着了，他什么时候走的？”米加加问道。
“他，昨晚在走廊里熬了一夜。”陈染看了庄之言一眼。
米加加张大嘴巴惊呼道：“真的？那我怎么偿还这份情谊呢。”
“不会用词就别乱用，还偿还，你以为你能偿还得起呀。”陈染说完又看了看米加加。
“庄之言是为了陪你，才留下来，我才不领这份情谊呢。应该感谢庄之言的那个人是你。”米加加看着陈染笑道，像抓住了证据一般，一脸的无辜。
“加加，你这是病好了，又开始挤兑人了。陈染为了陪你可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庄之言说道。
“瞧瞧，现在就开始替彼此说话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就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还不相信，多般配，羡煞死人了。还等什么呀？”米加加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像是机关枪一样，咣咣咣地扫射一圈。
“有完没完，越说越不像话。”陈染很生气地说道。
“没完，本来就是嘛。拜托能不能不要这样呀。”米加加义愤填膺地说道。
“米加加，你要是再说，我现在就走了。看你怎么去卫生间。”陈染说道。
这个杀手锏很管用，米加加立刻住了口，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她用哭腔求饶道：“陈染，我真的要去卫生间。待会儿，你走了，我就不能去了。”
“不管，谁让你信口开河。”陈染当然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陈染，快点儿帮我拿着药瓶。”米加加坐了起来，准备下地。
“你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陈染怪罪道。
“这句话庄之言也说过我，一样的语气，一个字都不差。太好玩了。”米加加又一次笑道。
“要不是我手里举着药瓶，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下次请我吃大餐。别忘了你说过请我和顶顶的，现在欠我两餐了。”陈染一下子想起来这个茬儿。
“典型的周扒皮。大餐什么标准，还不得让我吃一个月咸菜呀，好意思嘛。”米加加笑嘻嘻地练嘴皮子功夫。
“我就想让你吃一个月的咸菜。”陈染说完，把米加加送入了卫生间。
“庄之言去哪了？”米加加一出来就发现了庄之言不在，于是问道。
“去抽烟了吧。”陈染随便答道。
“抽烟能解愁。我尝试过，就是伤肺。”米加加像是解释一样，“陈染，他是为了你，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说什么？”陈染好奇心来了。
“他说不想看着你枯萎下去。‘枯萎’多文艺的一个词，也就配他说得出来。”米加加斜着眼睛看了陈染一眼，又道：“怎么动心了，我知道你不是木头人，一定会感觉到他对你的一片心。”
“好了，米加加。”陈染说道。
“说到你的痛处了。”米加加说到此处，突然停住了，她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来者是苏至谦。
陈染忙说：“进来吧。”
米加加横眉冷对地看了陈染一眼，，又看了苏至谦一眼，说道：“告诉你不要再来了，难道你听不懂话？”
“加加对人家客气一点，想想昨天可是人家把你送到医院的。”本来陈染想说把你抱到医院的，接受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你还不领情。但是没说，这个节骨眼儿上，用这个词一定会把米加加惹毛的。
“我已说过感谢你，但是我不愿意再见到你，你走吧。”米加加言辞犀利地说道。
“好，好。”陈染打着圆场。
正在这时庄之言回来了，看到苏至谦立刻明白了此人是谁，也明白了为什么米加加一张脸像挂了霜一样。他向苏至谦打了声招呼，“来了。”
“这是庄之言。”陈染赶紧介绍道。
“我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明白，明白吗？”米加加指着庄之言意在说是她的先生。每个人都听明白了这句不甚完整话的意思。
庄之言一听此话，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冷静地站在那里，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陈染看了米加加一眼，心想这个米加加一旦玩起火来，可是不管不顾呀，这种话都编的出来，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但是这种场合又不能戳穿她，弄不好又得加重病情。
苏至谦看了看庄之言，也没有说话，因为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显得尴尬，因为他仿佛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三者。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片刻，还是庄之言反应快，说道：“别站着，坐吧。”说着就指了指座椅。
苏至谦看了看米加加，声音轻飘飘地问道：“难道你这么快又找了？”
“是的，你看到了。快走吧。”米加加下了逐客令。
“那，那打扰了。”苏至谦礼貌地道完歉，然后转身离去。
“加加，你这是作呀。竟然这种玩笑都敢开。”陈染看到苏至谦一走，就开始数落米加加。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也难怪正好庄之言进来，我就灵机一动有了这个主意。我很聪明吧。”米加加对自己的表现洋洋得意起来。
“你蠢。”陈染说完，拿起包，又转头看了一眼米加加，“等着我找你算账，我先走了。”
“你去哪？”米加加问道。
“我，上班去。”陈染没好气地答道。
“对呀，她刚才说过的，我怎么忘了。”米加加自言自语道。
“你脑子坏了。”陈染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陈染。你气死我了。”米加加耍起赖了。
“陈染是无心的，你好好休息吧。”庄之言劝了一句。
“你们两个人还真是一唱一和的，一个刚骂完，另一个就替说好话儿，真可以呀。你们要不组成一个家，上天都不答应，可是你们何苦还要耗着呢。”米加加又搬出了这套理论。
庄之言没说话，她知道米加加的性格，就是嘴上的功夫厉害，所以没有必要再就此事说下去。一方偃旗息鼓了，另一方也就悄无声息了。
过了半天，米加加突然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样，叫嚷道：“庄之言，你知道陈染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因为我说你是我的那个，她吃醋了，她吃醋了。”随后她大笑不止。
第二十二章 白色记忆（三）
陈染下班后直接就来到医院，一进门就被房间里的气氛给镇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茶话会，哪像病房呀。
米加加躺在床上一点都不耽误她长篇大论般地演说。这哪是一个病人的状态，看看其他的住院病人多是蔫蔫的，不爱说话，说话也是低声低气，仿佛储存着能量为的是让身体快点好起来，都是收敛型的。
只有这个米加加像没事人一样，哈哈哈地笑着，开放型的，这样也好，说明她心里的伤疤此时已然不复存在，身体康复就会指日可待。有的人喜欢顾影自怜，有的人顽强应对，而米加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什么糖衣炮弹，花拳绣腿，真枪实战都不在话下，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
林方明来了，作为米加加公司的领导，知道米加加病了第一时间来看望，令陈染感动，当然也是米加加的业务极佳，所以才会得到上司的赏识和关注。
一大束的马蹄莲，还有一个水果花篮，放到了白色的储物柜上，极其醒目地昭示出一种祥和与幸福的气息。这个林方明一定是问过了看望病人送什么花比较好，一定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否则以他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能想到买这些，是绝对不可能的。别看林方明在策划节目时每一个细节都是面面俱到，但是这种生活上的小事，或者说人情世故上他可是一个门外汉。
“林主任，来了。”陈染打招呼道。她还是改不了对林方明以前的称呼，当然现在他也是耽美传媒策划部的主任，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尊重，感激，像是对一个师者一样。陈染不会忘记在林方明做电视台音乐部主任的时候，得到过他的很多提携，工作上顺风顺水，尤其是那档音乐节目就是在他的策划下出炉的，从而让陈染很快成为整个电视台最有名气的主持人，继而成为这座城市最有名气的音乐节目主持人。这一切当然离不开陈染的才气和能力，但也要有一双善于发现人才的眼睛。就像韩愈说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漂亮的花。林主任很会买东西呀。这可是加加最喜欢的花。”陈染赞美道，真心实意的赞美。
林方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经僵硬地动了一下，她太了解林方明了，遇到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时就是这个表情，以掩饰尴尬。陈染就明白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喝水吧。”庄之言又给林方明的水杯里住满了水，其实不用加水也是可以，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做，才做的。这种气氛庄之言是很难融入进去的，大概是常年一个人安静地绘画习惯了，对于热闹的，喧嚣的气氛本能地有了一种抵抗，这不是有意为之，完全是平时生活状态导致了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倒完水他站到了一侧，只是听着米加加又口若悬河般大放厥词了。
要是只有陈染和米加加两个人，陈染一定会说，不说话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安静点儿，好吧。但是现在还有别人，尤其是她的上司在场就该给米加加留点面子。
“加加，真能说。”陈染嗔怪道。
“想说话的时候，就说吧，为什么要憋着呢。”米加加不以为然说道。
“说得对，心情舒畅就会早日康复。”陈染赶紧补充道。然后转向庄之言说道：“你有事先走吧，我来了就是替你的。”
庄之言领会了陈染的用意，于是谦逊地一笑道：“你们坐，我先走一步。”然后转身离去。
随后陈染跟了出来，说道：“快点回去补觉吧。昨晚一夜未睡，眼睛都是血丝。”
一句话温暖人心，再苦再累也不觉怎样，庄之言欣然离去。
“林主任，你看加加哪像个病人？如果我是他的领导明天就让她去上班。”陈染回到病房看到米加加还在说，就笑道。
“陈染，医生可是说了，最少住院三天。”米加加赶紧辩解道。
“是该听医生的，好好养病，彻底好了再上班。”林方明笑道。
“放心吧，林主任上班后我绝对任劳任怨。”米加加决绝的样子就像是表忠心。这一点陈染绝对相信，这个米加加一旦工作起来也是个工作狂，否则也不会在业界大名鼎鼎。一旦说起她来，也都是赞美有加的。
“好呀，好呀。”林方明大概也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下属在生病期间还表忠心的，真是难得的下属，心里也不由得看了米加加一眼，这样的员工想要没有业绩都难。心想这次挖到米加加算是对了。这也多亏了陈染的推介才能挖到这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想到这，他便说道：“陈染，这也多亏了你。”
“别谢我，还是加加有本事。”陈染客气道。其实当初米加加就想离开杂志社，虽然替她可惜过，放弃了杂志社的编制而投奔一家私人公司，担心她会后悔。但是米加加的脾气一上来，谁能拦得住，一定要离开杂志社，因为周舫把杂志的广告彩页都买下了。
虽然耽美传媒是一家私人公司，却是当地最大的私人传媒公司，想要进去没有真本事想都别想，即便是熟人介绍也没用，这就是私人公司的好处，只要你有才华就不会被埋没。但是没有能力干脆免谈，这里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尽其用，人尽其才。他们早就对米加加这样的人才垂涎三尺了，开出的条件是原来工资的两倍。但是有一点就是绝对的累，而且时间观念相当强，打卡晚一分钟都要扣掉一天的工资，这也是私人公司的不好之处，就是缺乏人性，缺乏自由，但是眼下米加加去耽美也是最合适的。
“但是林主任，我以前说过的等我翅膀硬了，可能就会跳槽的。”米加加像是玩笑话，但也是真心话。
“等你翅膀硬了，就不愿意离开我们公司了。我们可是最大的传媒公司，其他的小公司你就别想了，根本就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怎么发挥你的水平。”林方明笑道。
“但愿吧。”米加加说道。
哪有员工对上司说这种话，这就是米加加的性格，不喜欢藏着掖着，也多亏林方明是爱才的人，所以对米加加的话也不放在心上。要是换一个人，可能就想这样的员工怎么留得住，还不如趁早让她走。
第二十二章 白色记忆（四）
江南的冬天，天气就像哀怨的少女，多愁善感，阴晴不定。
这天米加加出院了，看着她麻利地下床，把自己收拾得宛若少女一般，把长长的卷发直接束起一个马尾，既清爽又年轻。肌肤也红润白皙，米黄色的毛呢大衣，衬托得人活脱脱年轻了十岁，可不就是一个少女的年纪。
“加加，状态非常好。漂亮又年轻，我都嫉妒了。”陈染站在她的身旁说道。
“给你，这是你的住院单子。但是钱不是我交的。”说着把一沓收据给了米加加。
“我知道钱是谁交的。这些对我来说不需要了。”说着米加加顺手把那沓收据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你总得看看收费的情况，知道你这样，我连拿都不用拿。”陈染怪罪道。
“谢谢你，陈染，知道你对我好。”米加加搂着陈染的肩膀往外走。
两个人刚出了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苏至谦。他是有备而来的，否则不会那么巧，两个人一出门就碰到他。
苏至谦确实是有备而来，那天他看出来了庄之言不过是米加加的一个挡箭牌，根本就不是他的先生。米加加说谎话是有特征的，就是结巴，那天她很明显地表现出了结结巴巴的样子，他一下子就断定这是一个谎言。另外又看到庄之言和陈染一脸惊愕和无辜的表情，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之所以当时没有点破，就是不想让米加加难堪，也不想让她再火冒三丈加重病情。他特意去问了医生，得知米加加住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刚好今天，于是苏至谦一早就来到医院的大门口，这是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的一道门槛，只要她米加加出来，他一定会看得到。终于，米加加出来了。
“米加加。”苏至谦喊道。
“你？”米加加犹疑地看着他，难道那天她说的还不明白嘛。
“我接你出院。”苏至谦已经走向前来，拉起她的一只手。
米加加甩开他的手，并扔下两个字。“不用。”狠狠地像是冰冷的刀子。
“你交的住院费，我会如数归还。”米加加又说道。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生气了，竟然连住院单据都没看就撕碎了，到时要还多少呢。我这头猪呀，怎么会忘了这个茬儿，米加加忍不住骂自己。
“加加，不用。要是需要还的话我就不交了。”苏至谦跟了过来说道。
陈染一手牵着米加加，另一只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喂，什么事？我在外面，过一会吧。不行，什么事这么急。”陈染脸上露出愁容说道：“加加，我是不能送你了。台里开会，必须马上到位。”
“陈染，你？”米加加一听这话简直要跟陈染急眼了，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岂有此理。
“加加，我先走一步。这里很难打到车的，要不就先坐他的车回家。”说完她对苏至谦笑了一下。“你愿意上我家也行，你的车正好在我那存放着。这是家门钥匙。”说着陈染就给米加加一把钥匙。
“不要。我要回家。”米加加气哼哼地说道。
“拿着吧。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回家打扫卫生吗，你需好好静养的，先回我家，等着我一办完事就回家给你做饭。”说着又把钥匙塞到了米加加的手里。
“这个时候别耍小姐脾气了。听话，晚上再送你回家。”说着陈染坐上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陈染。讨厌。”米加加的小姐脾气上来还真是够人受的。
苏至谦适时地担起了送米加加的任务，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关好车门，自己才坐进驾驶位。不言语，就是靠行动来说话。
米加加也是只说了一句话，就是陈染的居住地址。她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坐到这辆车里，她看了看门口确实没有空车，有几个等车的人已经站到道路中间了，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发现空的出租车。她可不想闻汽车尾气，何况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轮到自己。没辙了，只能上了这辆车。米加加很多时候能够及时调整思路，及时改变路线，这也是她的优点。
“好了，我到了。你请回吧。”米加加带着一千个不情愿说出了那个请字。
“我把你送上楼才放心。”苏至谦笑道，然后径直走在前面，虽然他不知道陈染住在哪一幢。
“不用。”米加加气道。
苏至谦不说话，只是在前面走。
米加加心想你走吧，越远越好，她就是想趁着苏至谦不注意时，进入单元，然后坐电梯，即使他发现了，电梯已经上行了，他干着急没办法，想到这她心里一乐，还有几步就到单元门口。可是这个时候苏至谦回过头来看了米加加一眼，立刻意识到他不能往前走了，快步跟上来随着米加加上了电梯，到了门口，然后冲着米加加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
她没有回话，打开门进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反倒是米加加愣了一下，苏至谦只是很自觉地送她上楼。她预想当中，苏至谦一定会进来，然后给她倒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问问她想吃点什么，他会做饭，或者给她订快餐。全然省了一多半的内容，就剩下她一个人，连个对手都没有的时候，演得再好又有何用。
米加加把包扔到沙发上，去烧水，渴了。什么金骏眉，龙井，普洱，铁观音，碧螺春，品种齐全。心想这个陈染生活够小资的，光茶叶罐就瓶瓶罐罐的一堆，形状有圆形的，方形的，长形的，花瓣形的。材质有塑料的，瓷器的，玻璃的，铁制的，甚至还有两个竹编的茶罐。更不用说泡茶的器皿了，成套的，单个的，白色，天青色，翡翠绿，湖蓝色，这是要开一个茶艺馆呀。米加加连连称道。
米加加正在捉摸着喝点儿什么好时，陈染的电话进来了，“到家了，苏至谦呢？”
“滚了。”米加加狠狠地甩出两个字。
陈染想到米加加嘴都要气歪的份上还是别笑了，赶紧说正事，“加加，我不能回去做饭，给你订快餐。”
“不用，快餐我会订。以后你还是靠谱点儿，怎么能把我扔到半路，让那个鬼送我回来呢，简直讨厌，太讨厌了。”米加加还在气头上。
米加加在控诉一个人的罪行时，常常是选择最狠的话，越是狠话，越是解气。陈染了解她，所以不跟她计较。
“你说那个鬼，给我送到门口竟然转头就走，有这样的吗，不是送佛送到家，还没到家呢。”米加加又在控诉苏至谦。
陈染听明白了，这才是米加加不满的地方，不是她想象当中的送，岂能善罢甘休。主要是被人冷落的落差太大了。想到这一层，她就开导道：“人家等你几个小时了，有事就走呗。”
“算了，算了。不说了。”米加加企图掩盖自己的想法，但是欲盖弥彰。
“好的，这事一定要算到苏至谦的头上，你不找他，我都要找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陈染笑道。
第二十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
陈染的会议内容只有一个中心，就是要办春节特别节目。在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让广告商在电视里露一次脸，给观众拜年，就是趁机留住现有的广告资源，不能流失。
陈染负责音乐，李培训负责摄像，罗盏一负责文字。还有两个工作人员负责电话联系，派车等杂事。这个节目做出来效果不能太好。想想都知道，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说一段拜年话，什么恭喜发财，财源滚滚等，放一首适合春节的音乐，假模假式，看上去碍眼，听上去起鸡皮疙瘩。
其实按照陈染的意思这种应时应景的节目不做也罢，因为播放的时间短，就是春节那十几天。即便做得好，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出彩，更何况还做不好。那个什么台，就是无论什么节假日，节目都是跟平时一样的流程。观众已经熟悉了节目的时间表，突然一改就乱了方寸，得不偿失。打个比方，特别喜欢看的一档节目，雷打不动的时间，突然在某天换成了别的，就像是打乱了一个人的生物钟一样，那心里一定是赌得上。
这是台里的任务必须完成，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又不是同家人吃饭，不想吃就换一个菜，所以陈染应着头皮也得做。
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绝对不能在摄像室拍，一个人对着镜头说话，都是同一个背景，本来就很单调，这会更加呆板单调，成催眠曲了。应当拍摄每个人生活工作的花絮，随意一些。这样就要出外拍外景，但是台里要支出经费，这就是难题。
陈染只能找周琳娜，说明了情况，她当然认为陈染说的在理，但是在经费这一块她说了也不算，要请示，需要她出面，而不是陈染。
陈染在选择音乐上力求避开那些只有声音没有感情的音乐，音乐的类型尽量做到宽泛一些。
罗盏一在文字稿上力图做到形式多样，每个人的台词绝不雷同。这种春节祝福的话最容易雷同，都是发财一路的套话，没有新意。可以说企业文化，企业发展史，广告商的个人爱好等等。
李培训的摄像技术可是一流的，这在台里是尽人皆知的。尽管这样在播出了第一期后还是被很多的观众诟病，一个字假。本来嘛，这种形式感极强的节目给人的感觉就是假模假式的。
节目组开会研究对策，李培训正在给张博录制节目无法到会，只有陈染和罗盏一到位。周琳娜说：“想想办法。否则的话我们音乐部要沦为笑柄的。”
“改变思路，出去拍外景，只能这样。你帮我们争取经费。”陈染说道。
“需要经费的支持。”罗盏一说道。
“我不是没有争取，但是经费紧张，你们也都知道。”周琳娜解释道。
“哪怕有一点钱，也是要先给春节特别节目，这是最重要，最急迫需要解决的问题。任何事都要有个轻重缓急。”陈染说道。
“但是。”周琳娜没在说下去。可能确实她黔驴技穷了，只有她心知肚明。
“如果解决不了经费，那一切都要免谈。”陈染底气十足地说道。她本来就没有看好这个节目，如今又遇到这种情况，于是说道：“播出第一期就是这样的反馈，我的意见是停止播放，把不好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的范围。”
“那怎么行，那些广告商都等着录制自己的节目呢，肯定谁都不能少。”周琳娜说道。
“那就难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又想让机器转，又不给机器加油，那是不人性的。”罗盏一说道。竟然把人性都说出来了，上升到这样的高度。
“我们这样吧，你们先做出节目，经费我慢慢申请下来再补发。”周琳娜说道。
“我们可以，其他的工作人员就不干了。现在还欠着他们好几次的加班费呢。”罗盏一说道。
“那就压缩，一个人只说一句话，播放半首音乐。”罗盏一说道。
“已经跟广告商说好了，时间是五分钟左右，那不就成了两分多钟了。他们肯定不同意。”周琳娜说道。
“那怎么办？要不让你的叔叔先出点钱，到时申请下来经费再还给他。”罗盏一看着周琳娜说道，语气不卑不亢，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这个小女子现在越来越敢说话了。
“罗盏一，你，你。”周琳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那样先播放录制好的几期，剩下的那些先放一放。”
“一天一期，几天就播完，要是没有制作出来就接不上了，还是不要冒这种风险，弄不好观众会在网上群起攻击的，怎么连个结尾都没有说就自动无声无息了。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弄得很被动，代价太大了，绝对不行。”陈染说道。
“继续申请经费。”罗盏一说道。
“不是说了经费紧张嘛。”周琳娜有些不耐烦了。
“你申请不来，说明你的工作没做到家。”罗盏一当下给了周琳娜一个下马威。
周琳娜气得说不出话来，“有本事你去申请。”
“我又不是主任，申请经费的事不是我的工作。”罗盏一不依不饶，当然也怪周琳娜的话说得没有水平。
“算了，我看那样，就把我们办公室作为场景，或者把整个电视台的大院作为背景，这样其他的工作人员就不用经费，司机和车辆还可以省了。虽然这个建议不如出外拍效果好，但是也是目前最好的解决之道。”陈染说道。
“这样也行。”周琳娜表示同意。话音刚落，就接到了张博的电话，两人录制完节目后，李培训不小心摔了一跤，当场骨折已被送往医院的途中。
“哇，怎会这样？”周琳娜惊呼一声。
“不小跌倒了，所以骨折也是正常的。”张博回了一句，挂了电话。
第二十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二）
周琳娜立刻把李培训骨折的消息告诉了陈染和罗盏一。
“完了，缺了重要的一条腿。”罗盏一说完，还觉得这个比喻恰逢得当。
陈染看了看罗盏一没说话，心想这个时候还开玩笑，也不看看周琳娜的脸都阴了下来。
“节目等不起，重新找摄像的人。”周琳娜说道。
“可是现在各个部门都忙，自己的工作还做不完，谁会再接别的工作，而且请来了就一定要给加班费的，又没有批下来。”陈染说道。
“对呀，这个李培训偏偏这个时候摔了。”周琳娜埋怨道。这话说得更是没水平，做领导的要懂得顾全大局，下属病了应该表示出适当的关心，哪怕是虚情假意的关心，也是关心，哪有埋怨的。说完此话她也意识到此话欠妥，于是赶紧补充道：“这个时候找人确实是难一些。你们也想想办法，我也去新闻部问问。”
“新闻部平时调一个人帮忙都难，这个时候还不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呀。”罗盏一说道。这是实话，平时各个部门都是各管各的，憋足了劲儿争台里第一。这这个时候去挖人，谁会吃里扒外来帮忙呀，除非他不想在本部门混了。人多现实呀，什么事都要跟自己的实际利益挂钩。
“说的也是。”周琳娜也说了句软话。
“记得上次歌唱比赛，新闻部的小美不请，却请了外面的方耿耿来当评委。”罗盏一道。
这个罗盏一怎么忘了，之所以请方耿耿就是因为周琳娜，他被一个参赛的小女孩的妈妈打了，一边脸肿了没办法做评委了，所以才请求了外援。打人不打脸，说人别揭短。
周琳娜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说道：“罗盏一你到底想不想干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语气咄咄逼人，毫不含糊。
“我不过是想说新闻部门的人请不来，人家也不会来。但是我忘了这事跟你有关。”罗盏一简直是越描越黑。
“周主任，罗盏一向来说话没有针对性。别跟她计较。”陈染赶紧打圆场。
“你们两个简直要气死我了。”周琳娜说出这话更见其水平低下，简直就不配做主任。
“还是想想摄像的问题，时间不等人。”陈染赶紧转移了话题。她真怕罗盏一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不但对问题解决不利，还要解决她跟周琳娜的争端。
“气得我都忘了正事。”周琳娜又道，而且是笑道。
这句话又被罗盏一笑话简直就是没水平到家了。如果是换一个想篡权的下属，早就蠢蠢欲动了，可她罗盏一不稀罕主任这个职位。否则秒杀掉周琳娜可是分分钟钟的事，哪还由得她来调兵遣将了。
“对，对，正事。”罗盏一笑道，别有用意的笑。
陈染看在眼中当然明白罗盏一的笑意。这个时候还是想想正事，于是她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摄像人选。”陈染不紧不慢地说道。
米加加去耽美之前还问过陈染，电视台有摄像的活儿，可以推荐她。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不需求，现在正好。
“谁？”周琳娜迫不及待地问道。
“此人的摄影技术可是出了名的，摄像水平也一定能胜任。”陈染还在铺垫，吊着大家的胃口。其实她是怕说了这个人的名字，周琳娜不肯。
“谁呀，急死人了。”罗盏一焦急地问道，仿佛是盼救星一样。
“米加加。”陈染吐出三个字，字正腔圆。
“就是杂志社那个有名的摄影师米加加吗，她不是离开了吗？”罗盏一好奇地问道。
陈染惊奇地看着罗盏一，心想这个女孩子消息很灵通呀，米加加才走了多久，她就知道了。
“那本杂志我是期期必看，当然对这个美编的名字记忆犹新，这一期突然不见这个名字了，才知道她辞职不干了。可惜，我就喜欢她美编的那个风格。有艺术品味，又兼具大众审美。这一期差得远了，差的可不是一个量级的。”罗盏一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全然不看看周琳娜的表情。
“谁都行，就是这个人不行。”周琳娜眼睛连看都不看两人一眼，下了定论。
“凭什么？”陈染当然不想就这样让加加失去这个施展才能的机会。
“那还用问吗，她跟我叔叔的那档子事还没有找她算账呢。”周琳娜狠狠地说道。
“你这是公报私仇，她跟你又没有过结。”陈染说道。
“什么情况？”罗盏一一头雾水地听着两个人像是打太极一样，你有来言我有去语。
“请你自己找人吧。”陈染气道。
“周主任，米加加的摄影作品唯美，饱含深意。你看看她编的杂志就知道她的确很厉害。”罗盏一实话实说，她哪里知道米加加跟周琳娜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于是问道：“什么你叔叔？”
周琳娜没有搭理罗盏一的问话，而是更加果决地说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罗盏一不知深浅地问了一句，“周主任，难道米加加跟你的叔叔好过？他们年纪可是相差得有点大吧。”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个女子总是能察言观色并且很快就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不承认罗盏一很聪明，不光是学业上聪明，典型的学霸，这是智商上的聪明，情商也是聪明。
周琳娜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瘦小的脸庞戴着一副大大的眼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不对，应该是她的智商加情商。怪不得当年可以轻而易举地考上复旦新闻系，该学校的新闻专业可是出了名的难考。如果她要是知道当初罗盏一可是可以考上北大，只是没报而已。那周琳娜还不得眼睛都要瞪出来呀。
“罗盏一，别打岔儿，没你说的这回事。”周琳娜在维护叔叔的面子。
陈染也就没有必要说出实情了，反正也不是好事，没必要起火加油。
“既然这样，就用米加加了。我觉得她的水平做摄像可是绰绰有余的。”罗盏一又道。
“不行，就是不行。”周琳娜已经愤怒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胜任的人，你却不用，你自己找人吧。”罗盏一也是这句话，然后站到了陈染的身旁。
周琳娜看着两个人这番架势，气得说了一句，“我找就我找。”说完气哼哼地离去。
“什么领导根本就不会跟下属相处，说得好听点是性格问题，不好听的话就是根本就不配做主任。什么事都让我们出主意想办法，那我们自己领导自己好了，何必过你那一关。可气的是我们出了主意又不采纳，自视清高，其实什么都不是。”罗盏一也是满腹的委屈。
“我走了，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做饭呢。”陈染说着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物品。
“你家顶顶病了？”罗盏一问道。
“不是，是米加加在我家呢。”陈染答完就要往外走。
“米加加病了，在你家，你们那么熟呀。”罗盏一突然来了好奇心。
“当然。”陈染说完离开。
第二十四章 你的到来（一）
陈染在等电梯，等得有点不耐烦，电梯停在十楼有一会儿了，还是不上来，一定是搬运机器吧，否则不会用这么长时间的。这时罗盏一追了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陈染姐姐，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呀。”
连姐姐都叫出来了，这可是第一次呀。不管什么年纪，同事之间直呼其名这是正常现象。如果年纪大的很多，顶多是在名字的后面加上一个老师。这回叫出姐姐来，说明罗盏一想跟她套近乎，二是没有把她当成外人。否则的话叫老师多受用。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是什么情况？”陈染看着罗盏一不明就里地问道。
“是有点唐突了，我主要是见见米加加，她不是在你家嘛。”罗盏一忙着解释。
陈染想就是想见米加加，可以约到别的地方见呀，不用去她家呀。
“这一期的杂志简直没法看，缺了她做美编，审美简直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这样下去杂志社肯定玩完。”罗盏一道。
这又得说到周舫，现在米加加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了。想到这，陈染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米加加现在什么情况，毕竟她是一个病人，是吧。”
这是迂回的说法，其实是想问问米加加愿不愿意见人，并且此人还要问这么犀利的问题。
“可以，我早把周舫这个王八蛋忘到脑后了。来吧。”米加加倒是很乐意。这个女子就是这个性格，一旦心情来了，什么痛苦烦恼统统忘到脑后，什么深仇大恨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看来加加病好了，走吧。”陈染挂了电话对罗盏一说道。
“陈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冒失吧。”罗盏一很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什么，还是第一次上我家，正好品尝一下我的手艺。”陈染替罗盏一解围。
“我就是想见见米加加，我太喜欢她做的杂志图片了。”罗盏一说道。
“米加加人也是很随和的。”陈染说道。
当陈染和罗盏进来后，米加加竟然给了罗盏一大大的一个拥抱。很难想象上午才出院的人，竟然有这样大的热情，迎接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说熟悉因为总是听陈染说起罗盏一，说陌生是因为两个人可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见面礼让罗盏一很受用，立刻跟米加加熟络起来。米加加俨然是这家的主人一样，开始招待罗盏一，问在厨房忙碌的陈染，“你们家什么茶最好，我要招待客人。”
“什么时候你成了主人。角色转换很快呀。”陈染不由得说道。然后看到米加加找来找去的样子，便说道：“你应该问问人家喝什么茶？”
“也对。竟然忘了这事。”米加加笑了，于是抻着头问罗盏一，“你喜欢喝什么茶？”
“随便。”罗盏一说道。
“这是什么标准，太难判断了。”米加加自言自语道，“小姑娘很有分寸呀，第一次来人家是不能太自我。”想到这，她又道：“陈染，还是红茶吧，冬天暖胃。”
“好呀。”陈染忙着切腊肉，简单地答道。
“这是要做什么？”米加加一边烧水，一边问道。
“荷兰豆炒腊肉，你喜欢的。”陈染没抬头说道，她的精力集中在切肉上，腊肉片不能太厚，太厚肉质难咀嚼，但也不能太薄，太薄又减弱了腊肉的韧性，所以很考验一个人的刀工。
米加加端着两杯红茶放到茶几上。“喝吧，金骏眉。没想到陈染很小资呀，光是茶叶的品种就达七八种，茶叶罐更是各具形态，颜色各异，简直就是一个茶艺馆的标准。”
“说我什么呢？”陈染听到米加加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就知道她又要夸人了，她夸起人来可是毫不含糊的。
“陈染，可是货真价实的音乐达人，无人能敌呀。”罗盏一赞美道。
“你们两个人不说我就没话说，是吧。”陈染在厨房里已经听到大致的内容，于是笑道。
“好了不说你了。”米加加冲着厨房喊道，然后又问罗盏一：“你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人，爸爸妈妈虽舍不得，但他们支持我。毕竟只有我这一个孩子，走到哪都是牵挂。”罗盏一说道。
“有爸爸妈妈真好。”米加加发出一声赞叹。同时眼神流露出一丝羡慕。
罗盏一也看出了米加加的情绪变化，于是终止了话题，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就问道：“我特别喜欢你做的杂志图片，这一期怎么不是你做美编了。”
“我离开了杂志社。”米加加毫不隐瞒地答道。沉吟了片刻又道：“因为不想跟周舫合作。”
“为什么？他可是房地产界的大佬。”罗盏一随口问道。
“因为。”米加加停顿了下来，又道：“说说也无防，讨厌他。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结婚第二天就离婚了，比电视剧的剧情都狗血吧。”说完连她自己都笑了。
罗盏一像是听到了爆炸新闻一样，原来周琳娜说的那档子事是指这事。不觉又看了米加加一眼，没说话，但是她已经对米加加佩服有加了。
陈染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看了米加加一眼，见她情绪没受什么影响，放心下来，然后就说道：“赶紧吃水果吧。”又往罗盏一身边推了推说道：“盏一。”
“陈染做什么都是有模有样，连水果都能切成这么标准的块状。”罗盏一在掩饰心里的激动。
“她是谁呀？”米加加又补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陈染笑道。
“不要拿我做例子。”陈染及时制止了米加加将要说出的冗长的夸大其词的话，因为她知道米加加夸起人来可是口无遮拦的。
“赶紧吃水果，一会儿吃饭。人家说吃水果最好在饭前吃比较好。”说完陈染就去了厨房，去做她的美食大餐了。
“陈染，千万别客气，简单一点就行。”罗盏一对陈染的背影说道。
“知道了。”陈染答道。
第二十四章 你的到来（二）
这个时候音乐声响起来，米加加和罗盏一都寻声看去，原来是陈染的手机，她的包放到了玄关处的架子上。
“陈染，你的电话。”说着罗盏一就把包递到了陈染的手中。
“谁呀，真会赶时候，我的菜正要出锅呢。”陈染嘀咕了一句，顺便先关了火，一看是周琳娜的电话，难道摄像有了人选。“喂，你好。”
“明天七点到台里，我找到摄像了，是我的一个同学。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他还要去上班，一次拍三个人。”周琳娜说道。
“你同学做记者的？”陈染问道。
“是音乐老师，但是摄像很在行。”周琳娜忙着解释。
“周主任，这是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广告商哪一个是好惹的，最好一次性通过他们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可不像我们自己做节目，三番五次地修改。”陈染建议道。
这个建议不是没有道理，她在电视台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广告商就是急，说话急，做事急，走路急，就好像时间的流逝能带走白花花的银子。
“放心吧。一定没问题。”周琳娜打着包票。
“好。我一定准时到。”陈染挂了电话。
片刻后，罗盏一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定也是通知明天七点到位的事情。果不其然。
“喂，靠谱吗？”罗盏一问道。
“当然。”周琳娜语气坚定。
“周主任，你放着现成的人不用，非要费力再找人。真是搞不懂，我看米加加一定比你找的人要靠谱，一定的。我有这感觉。”罗盏一对着手机说，全然忘了这事米加加根本就不知道。
“我明天准时到。”罗盏一挂了电话。
“怎么还有我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加加问罗盏一。
这时罗盏一才想起来刚才没经过大脑思考就把米加加说出去了，赶忙解释，就把春节特别节目因为摄像受伤，要找一个摄像的，陈染就推荐她来，结果被周琳娜一口否决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周琳娜这个家伙太小心眼儿，甭理她。”米加加淡淡一笑，又道：“她是对我跟他叔叔的事，心怀不满。”
米加加同时也对陈染充满了感激，她把她的话放到了心上。前段时间，她还问过陈染如果电视台有什么摄像的活儿可以推荐一下。
“就是，心胸狭隘。你跟他叔叔的事，她跟着瞎掺和什么呀？”罗盏一也附和道。
陈染端着玉米排骨汤放到了餐桌上，听到此话就道：“周琳娜十岁就跟叔叔生活了，叔叔就像父亲，所以这事她反应强烈一些。”
“十岁。是吗，还是小学生呀。”罗盏一惊呼一声，“看来她也是一个可怜人，一般这种经历的人都有一颗怜悯之心，怎么没看出她有呀，反倒有一颗狠毒之心。”罗盏一在自圆其说。
陈染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盛上汤，说道：“吃饭吧。”
于是米加加和罗盏一都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她们已经闻到满屋飘着的饭菜香味，仿佛更饿了。
罗盏一笑道：“陈染姐姐，果然名不虚传呀，做菜都这么拿手。”
“什么名不虚传呀？”陈染问道。
“刚才加加都跟我说了，说你是秀外慧中型的。”罗盏一又解释道：“就是内外兼修呀。”
“别听她的。”陈染笑道。看了看桌上的菜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都消灭掉。”
“这么多，三个人哪吃得掉呀？”罗盏一说道。
“就是让你多吃点，你这么聪明还听不出来。”米加加解释道。
“红烧带鱼，真像我妈妈的手艺，颜色味道都像，我想我妈妈了。”罗盏一有感而发。
陈染和米加加面面相觑，心里都很羡慕罗盏一，她还可以见到妈妈，而她们的妈妈早已不在人世多年，只能在梦中想想。
“盏一，喜欢就多吃一点。”陈染打断了尴尬的气氛，说完看了看米加加，又道：“你也要多吃一些，你需要补补了，太瘦了。想做骨感美人吗？”陈染开了一句玩笑，她看到加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旋即藏在了眼底深处。
陈染看出米加加也想起她的妈妈，那个只想跟她的爸爸共生死，而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世界上的妈妈。同时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因病离去的妈妈。她心里不好受，但是也要忍着，不能哭，她要是哭了，米加加一定会哭的。她了解米加加，触景生情的本事比她强烈。
“就是，加加再漂亮可让我们这些长相一般的女孩子怎么活呀？”罗盏一也开起了玩笑。她察觉到是因她不小心的一句话引起的其他两人情绪上的变化，所以赶紧调和着餐桌前的气氛。
“就是，就是。”陈染看出了罗盏一的心思，不觉对这个女孩子的善解人意增了几分好感。
突然陈染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一个菜呀，在锅里忘了盛出来，都是周琳娜电话闹的，等着我去拿来。”说着她就去了厨房，腊肉炒荷兰豆，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这刀功真是不得了，厨师的标准。”罗盏一刚想说也像她的妈妈，赶紧住了口，不能再提妈妈，刚才就是因为说到了妈妈，其他两人都面露悲伤之色，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她感觉到那一定是她们不愿意想起的往事。于是改口说道：“陈染，你真是厉害。”
“她是谁呀，全才。”米加加故意把全才说成了重音，意在表明她的高度赞美。
“陈染，明天七点钟到台里，我要早点回去。”罗盏一说道。
“来得及，现在才几点呀，放心我送你。”陈染说道。
“还有我。”米加加也凑热闹说道。
“你还是省省吧，你明天再回吧。”陈染说道。
“不行，我必须回家。”米加加语气强硬地说道。
“米加加，多难得我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过了今日可就不再有了。”陈染感慨道。
“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就是想回家了。都几天没回家了，还是想回去看看。”米加加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语气也温和下来。
陈染最见不得米加加这副柔弱无骨的样子，赶紧答应着，“好吧，那就两个一起送。”
第二十四章 你的到来（三）
“咚咚咚”的敲门声。
“会是谁呀？”陈染看了看罗盏一和米加加诧异地问道。
“你的快递。”米加加说道。
“我没有网购东西。”陈染答道。
“漏水了吧。我住的地方，就发生过这种情况，楼上忘关了水龙头，结果我遭殃了。”罗盏一笑道。
“不会，我去看看。”说着陈染就去开门。
“不会是打劫的吧。”罗盏一看着陈染离去的背景说道，然后起身去了门口，她想万一是这种情况，她可以一展身手，因为她小的时候练过武术。可以对付一两个人没问题。总比陈染手无缚鸡之力要好的多。
门开了，罗盏一愣在门口几秒钟惊呼道，“至谦哥，怎么是你？”
苏至谦也是满脸惊诧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同事的家，来玩的。”罗盏一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陈染。
陈染一听，原来他们两人认识，也是惊讶不已，一时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想跟苏至谦说，你来干什么？快回去吧。
这个场面谁都没有料到，都在心里高呼怎么会这么巧。
苏至谦的声音听上去谦卑而礼貌，“我是来接米加加的，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陈染重复道。
“是的，不是上午说好的，晚上让她回家吗。”苏至谦说道。
陈染想起来是说过这话，当时她想让米加加安心去她的家，所以说晚上再送她回家，没想到苏至谦还挺有心竟然记住了。同时也觉得他把米加加的事放到了心上。
米加加已经听到了来者是苏至谦，立刻大嚷起来，“陈染，让他走，让他走。”
“米加加，不好这样的。他跟罗盏一认识，就是冲着盏一我也不能让他走，也要给盏一留点情面。”陈染赶紧过来说服米加加。
“他们认识，都是什么情况？”米加加疑惑地问道。
“我哪里知道，这要问他们。”陈染也是一头雾水，对米加加说道：“让他们进来再说。”
得到了允许，苏至谦走了进来，看着坐在餐桌前的米加加笑容可掬地说道：“打扰到你吃饭了。没想到我来早了。”
陈染端着一杯红茶放到了苏至谦的面前，并道：“天气冷了，喝杯茶吧。”
“好的，谢谢。”苏至谦很礼貌地说道。
米加加气得看着陈染，以她想法直接把他轰出去，还给他到什么茶呀。喝茶就意味着要坐下来，坐下来就意味着要说点什么，一旦说了点什么就意味着要有点什么。但是现在她又不能挤兑陈染，她知道陈染这样做是一种礼貌，或许还有一点别的，就是让她珍惜苏至谦对她的感情。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女子病了正好需要嘘寒问暖的时候，于是男子挺身而出，关怀备至，这是多少爱情故事的桥段，然后男女主角修成正果了。
可是她米加加不要这样的爱情故事，她不允许按照大多数的故事走向发展呢，绝对不允许，她一定要在萌芽的时候就把它扼杀在摇篮里。说是摇篮，其实早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摇篮了，在十几年前摇篮就破了，坏了，无法再修复。
米加加看了苏至谦一眼，更觉得这人讨厌了。“苏至谦，我不用你送的。”她说完就离开了餐桌，坐到了沙发上。她确实吃饱了，看到苏至谦更是气饱了。
米加加没有任何避讳地打起了电话，她就是想让苏至谦产生一种错觉她有人关心，故意高声道：“喂，是的，我出院了，我一切都好，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刚上班没多久就请了病假，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那么惦记，更觉得过意不去。”米加加有些娇嗲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
几个人都静了下来，听着米加加打电话。陈染明白这是米加加故意为之。罗盏一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苏至谦虽然没有看米加加，但是他低头凝思的神态就知道他一定是把米加加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脑子里，并且经过大脑重新编辑组合后，判断出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米加加的电话打完了，看了看陈染说道：“我渴了。”其实是想趁机把刚才的演技再发挥一下，越加淋漓尽致一番。
“给你。”苏至谦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红茶递了过来。
“谁要你的？”米加加不屑地看了一眼说道。
“这水我没喝。”苏至谦赶紧解释，脸都红了。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跌份儿的话。
“那也不要。”米加加一摆手，“咣”杯子落地，红茶漫开。白色的瓷片散落在地砖上，闪着光，喊着冤，叫着屈，无论如何它们都不能复原了。一个杯子相互拥抱着黏在一起的缘分，随着一声脆响，粉身碎骨，那缘分也就终止了。
米加加也是一脸遗憾地看着地面，这可是陈染的宝贝呀，这下完了，听候发落吧，说不定现在就让她走人，再也别来她家了。
“米加加，我的杯子。”陈染喊道，很生气，很心疼，一套杯子突然少了一个，毫不夸张地说就像是丢了一个孩子似的，看着剩下的几个就会想到那个碎掉的，很难安抚心结，有的时候索性把剩下的几个也都一并放起来，省得看见难过。这可是她很中意的一套杯子，四个杯子，一个茶壶，一个托盘，白色的杯壁上浮雕着一朵兰花。
陈染的理智马上又告诉她这个时候，她是一个主人，不能在苏至谦面前，罗盏一的面前失去风范，更要给米加加留点情面，事后她可以骂她，可以打她一巴掌，甚至让她赔一套杯子都行，唯独这个时候不能说她。
罗盏一赶紧去拿拖把将水吸干。这个女孩子很有眼力架儿，很善解人意。
“盏一，没事，我来吧。”说着陈染从罗盏一的手中拿过拖把，又把碎瓷片扫进垃圾桶里。
“喝吧。”陈染重新又泡了茶，把茶盘端到茶几上，四个杯子，天青色，杯中的红茶尤为醒目。
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是米加加自告奋勇地小心地端起第一杯茶，歉疚地笑道：“陈染，不好意思，我再给你买一个。”
“那是当然，不是一个，是一套，好吧。”陈染也笑了。
第二十四章 你的到来（四）
气氛有些冷场，于是陈染问罗盏一，“你们怎么会认识？”
罗盏一看了看大家说道：“我的爸爸是医生，至谦哥的妈妈是我爸爸的病人。有一次在医院正好碰上至谦哥陪他妈妈就诊。”罗盏一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妈妈是我爸爸那种常年的固定的病人。”
“没错。”苏至谦表示罗盏一说的对。
“至谦哥，你毕业后不是在家发展吗，为了照顾妈妈？”罗盏一问道。
“我妈妈去年就去世了。”苏至谦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那你爸爸呢？”罗盏一又问道。
“他三年前就走了。”苏至谦答道。
“是这种情况呀。”罗盏一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叹息着，接着又问道：“至谦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要找一个人。”说着苏至谦看了看米加加。
罗盏一也就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恋人的关系。
陈染看到这种情况，弄不好米加加又要发脾气赶紧说道：“苏至谦，米加加今晚就不回去了。明天一早我还有事，所以麻烦你明天早上来接她吧。”
“不用。我有车，自己可以回。”米加加气哼哼地说道。
“我可不放心，还是送一下吧。”陈染做着解释。
苏至谦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罗盏一亲切地称呼道：“陈染姐姐。让至谦哥送我回家。”
“也好。”陈染答道，然后送他们到门口。
他们刚走，米加加就凑到陈染面前问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还没看出来。罗盏一对苏至谦有意，加上两人又是同一个地方的，曾经认识，彼此也了解。”陈染不冷不热地说道。
“没看出来。”米加加故意说道。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罗盏一一口一个至谦哥叫着，那个亲热劲儿，有几个男子经得起这个。更令人产生猜忌的是罗盏一竟然出动提出让苏至谦送到家，这不是明摆着对他的好感嘛。而且这好感能让对方亲身感觉到，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得了。可是她又有什么权利吃醋呢，她不想要的人，难道别人也不能要吗，这不合逻辑，更不合情理。可是米加加就是觉得别扭，如鲠在喉。
“没想到会这么巧呀。要是罗盏一今天不来，或者苏至谦没来，两个人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见面呢，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面。加加，你说这是什么？”陈染还没有等米加加回答，就自问自答了，“这就是缘分。刚好那个时间点，那个空间点，两个人遇见了。”
“陈染，你说他们该不会？”米加加问道。
“那要看苏至谦的意向如何，选择权在他的手上。但是你要是对人家这个态度，他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非你不娶。”陈染分析道。
米加加拿着手机，盯着屏幕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去，整个人心不在焉。
“加加，后悔了，碰到竞争对手了？所以就觉得苏至谦也不是非你不行的。”陈染说道。
“不后悔，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何谈后悔？”米加加又道。
“你就打肿脸充胖子吧，等有一天你想明白了，想要人家的时候，他早就是别人的。”陈染说完，端着茶盘去了厨房，她要把茶杯茶壶茶盘都要清洗干净，以备下次用。
米加加也跟了过来，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陈染在水龙头低下冲洗茶具，不苟言笑地说道：“陈染，你说句实话，苏至谦到底怎么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个人。”
“人不错，真诚，对你好。就是经济状况差点，如果你可以忽略这一个点的话，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结婚对象呀。”陈染转头看了眼米加加。然后把洗好的茶杯倒扣在茶盘上，放到了通风的地方，等待自然干透。
“还结婚对象，恋爱都没有谈的怎样，超速呀。”米加加说道。
“就是超速也要看对象，有的人就是值得超速，你不超速就是别人的。现在什么都讲究速度，二十一世纪了。米大小姐，晓得吧。”陈染慨叹一声。
“少吓唬人，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抢不来。”米加加辩白道。
“那都是老黄历了。别说是抢呀，生扑的都不罕见。”陈染拍着米加加的肩膀，一同坐到了沙发上。
“对呀，现在的女孩子看见喜欢的男孩子，主动投怀送抱，这样的例子多得是。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杂志社的那个李曼，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到底是挤走了原配，成功上位，做法虽不光彩，可是人家不在乎这些，得到想要的才是硬道理。”米加加说道。
“罗盏一虽不是这种情况，但是你挡不住一个人追求另一个人的权利，而且这个人又是单身男子。人家有权利跟你竞争上岗，这就要看苏至谦的态度了。换句话说看你的魅力了，看你的态度了。”陈染看到米加加心动了，于是就趁热打铁道。
“可是一想到曾经他那个样子，我就感觉全无。”米加加说道。
“那就随他们去吧，又舍不得？自己不想要的别人也别想得到，都是什么人呀，自私，狭隘。”陈染毫不客气地说道。
米加加不再说话，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绿色植物发呆，是一盆如意。粉绿相间的叶片很是妩媚，动人。但是米加加没看出任何的新意来。
“米加加。”陈染叫道。“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知道。”米加加苦笑道，她眼睛里藏着的哀怨毫无防备地流露了出来。
“加加，那么分开的时间太久了，感觉麻木了需要重新唤醒。”陈染看出了米加加的心思，于是说道：“明天早上苏至谦来接你，你要对人家好一点，懂吗？不能总让人家吃闭门羹，心受伤了，就难愈合。人的承受是有限的，超过只会令人打退堂鼓。”
“苏至谦是铁打的，这么多年又找到了我，死缠烂打不放手，足可见这个人承受力超强。”米加加鬼魅地一笑。
“那也不能一再地折磨人家，你要知道再而衰，三而竭呀。”
“考验一个人，就是要这样的。”米加加强调道。
“小心烤糊了，把自己搭进去，后悔去吧。我算是苦口婆心了，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算是仁至义尽了，算是送佛送到家了，算是对得起你这个朋友了。”陈染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排比句。
“到底算不算好朋友，那得我说了算。”米加加笑了起来。这笑声令人心情舒畅，利于睡眠。
“好了，不跟你贫了。我要休息了。你也睡吧。”说着陈染起身，又叮嘱道：“加加，明天早上看你的表现了。”
“明天早上我连门都不让苏至谦进。”米加加笑道。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也看不到。”陈染说完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