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绘画之爱(一)
庄之言看着窗外的世界,黑夜像是白天的一个延续,喧嚣和迫不及待的气氛扑面而来。只要他将车开进小区就是安静的,当初买这套别墅的时候,就是看好了这里的曲径通幽,闹中取静。围墙两米多高,仿古设计,雕梁画栋,同外面分离出来,一墙之隔,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墙之内,就是错落有致分布的别墅,树木园艺把一栋栋的别墅分割开来。
每天晚上很多人在享受着电视,电脑连篇累牍的信息轰炸的时候,他却在绘画,要画到凌晨,常年如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他创作最投入的时候,每一笔画下去都是时间的痕迹。
泡上一杯茶,放到画案的一侧,铺开画纸,质地很好的宣纸是水墨画的一个物质承载,否则再出色的画家都无法发挥出点墨成画的技法。好的宣纸质地绵韧,渗透性很强,像是云絮一样晕染开去,深浅浓淡,层次分明。
庄之言要为今年的画展准备作品,订件的作品已经排到了明年。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决定不接受订件,直到他将画展的作品数量画完为止。曾经被柏青笑道:“放着现成的钱不赚,是不是有些可惜。画展多一幅少一幅跟收入没有多少关系。可是订件就不同,每一幅都是价钱的体现。”
“现在挣钱已经不是我的最终目标了,能够无拘无束地画出我喜欢的画才是我现在最想做的。订件是别人让我画的,而画展却是我想要画的。”庄之言答道。
万籁俱寂,只有纸墨陪伴,墨汁浮散出来的香气已经熏染了他三十多年,还是一如以往地喜欢,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不可分割。
每当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大脑就会自动切换到这个程序中,把脑海中的图像用点线面的形式呈现在纸上。他一日日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但是每一幅画,每一笔都是不同的,这便是绘画的妙趣所在。脑中的世界变成了眼前的情景,不能不说是快乐的,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曾经有人问庄之言,要是不绘画,他会做什么?他曾经苦苦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好一会儿,也无法答出他到底能做什么,似乎什么都不会做,除了绘画,什么都不会。
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上天赋予一种能力让他养家糊口,刚好他被施与了绘画的能力,刚好这是他最擅长的,他感恩于上天降下这种福祉。
他的手腕已经觉出了酸胀,于是放下画笔,然后打开位于房间一角的小型音响,听比利乔的曲子,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音符的穿透力似乎格外的强大,他充满人文关怀的音乐总是能一下子就敲击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个部位,心有所动。是否还要拿起画笔继续作画全凭当时的状态,要是还有想画下去的想法,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拿起画笔的,很有可能那又一次灵感的迸发。否则就会关上音响,索性全身心地投入到睡眠当中。
早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来了,庄之言还在沉沉昏睡。他不用像多数人那样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融入到上班族的队伍里,他可以一直睡到上午九点钟,然后吃早餐,慢悠悠地开始新的一天。绘画多年让他的生活养成了一种慢节奏,连同性格当中都有了一种散淡疏朗的气息。
他的睡眠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睡眼惺忪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刚才房子的户主来了,说房子快到期了,我又续期了,已经交钱了。这次不用你付钱。”夏知秋似有得意地说道。
“续期了,你不是说这几天就准备回法国吗?怎么又变卦了?”庄之言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正在创作的画还没有完成,还需要点儿时间,我画完了直接带走。”夏知秋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绘画时喜欢一鼓作气地画完,不喜欢中途被什么事情打断。”这个理由很像那么回事,也似乎很牵强。
“那还说什么,你都决定了。”庄之言没有心思再说下去。
本来想等夏知秋走了以后,他就向陈染正式提出结婚的事。可是现在她又不走了,该怎么跟陈染解释这件事,因为只要夏知秋在,结婚总是会有些障碍。
当他拿起画笔,准备作画的时时候,他的大脑里又想起了夏知秋的声音,“我又续期了,已经交钱了。”那种强烈的愤怒还是占了上风。真是后悔当初让她回国,就像是橡皮糖一样,粘上了就不肯下来,虽然他不想用这样的比喻。
庄之言看着画纸,他的脑子里正阡陌纵横着很多条线,拿着画笔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处下笔,那个时候就是他最头疼的时候,然后他就拼命地理出头绪,直到在画纸上落下第一笔,接下来就容易做到水到渠成一气呵成。
可是今天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纸,他脑海中就是无法清醒地判断出第一笔在哪里,这种时候还是放下画笔,心不安了,即使画了也是不连贯的。他眉头紧锁地坐下来,看着画廊外穿行而过的人流和车子,一时间竟然想到马上找夏知秋要个说法,随后他想还是等等再说。
“你不是正忙着画廊的事,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庄之言看到苏至谦从车里下来,走了进来,便问道。
“画廊布置就等着加加大显身手了。过两天加加才有时间。”苏至谦说完,抬头看了庄之言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不好,便问道:“好像没睡好觉吗?”
“看出来了,一早就被一个电话惊醒了,正是我睡得最沉的时候。”庄之言苦恼地笑道。眼神是无奈的,声音是沙哑的。
“什么电话?”苏至谦犹豫了片刻,问道。
“夏知秋的电话。”庄之言答道,于是他就说了房子续期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忍耐呢,这不过是她多次反复中的一次。如果夏知秋在的话,你们的事就会进展缓慢。”苏至谦说道。
“说的在理,如果不顾及夏知秋的感受,不是不可以,但是陈染是一个特别在意别人感受的人。想到夏知秋复婚不成,她却要结婚,她一定不肯接受。”庄之言说道。
“那也不能再拖下去。”苏至谦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庄之言长叹一声。
“让米加加劝说一下陈染,这种事情同性之间更容易交流。”苏至谦说道。
“好吧,可以一试。”庄之言笑道,但是他知道会很难。
第四十八章 绘画之爱(二)
当苏至谦把庄之言的事告诉米加加的时候,她睁大眼睛说道:“陈染这个人就是太顾及别人的感受,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结婚了。我跟她说说,但是我可不能保证能成功。”
“这种事情当事人能想通是最好的,如果不行,还是需要朋友的帮忙,旁观者清。”苏至谦说道。
“我当然知道。陈染就是太考虑别人的感受,先是顶顶,现在又轮到了夏知秋,这个人是不是想赖在这里不走呀。这样的话陈染和庄之言就算是等到地老天荒也不见得有结果。我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让他们早日修成正果。”米加加又变得胸有成足起来。
她立刻给陈染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并说:“这次你们不能再等了。”
“那怎么办,我不能直接去找夏知秋,这样只会激化矛盾。”陈染说道。
“庄之言出面最合适。”米加加道。
“夏知秋退出是最好的,大家都各自欢喜。”陈染道。
“夏知秋不可能轻易退出的,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地这样。”米加加说道。
“可是夏知秋不走了,这件事根本就绕不过去。”陈染无奈地说道。
“你总是考虑太多,你走直线就好了,从A到B直线最短,你总是绕到夏知秋的C去,问题就复杂了。”米加加竟然想出这样的话,很形象,很新鲜,但事情不是简单的直线抵达。
“好的。我知道了。”陈染挂了电话,陷入了沉思,心想怎么会这样。
庄之言约了陈染晚上在积香阁吃晚餐,说有重要的事情。
陈染看到庄之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说道:“你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不是夏知秋又不走了?”
“你猜对了。”庄之言答道。
“米加加告诉我了,你的意思是?”陈染问道,然后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以掩饰她的焦虑。
“我们不应该再等下去,按照原来的计划结婚。”庄之言说道。
“你想到夏知秋会怎样?我在你家喝杯咖啡她都气得割你的腕,要是知道我们结婚,会是什么结果?”陈染担心道。
“我来之前已经找过她了,她订制的画作没有完成,她想一鼓作气地完成,所以就推迟了回法国的时间。”庄之言说道,像是很客观地解释夏知秋留下的原因。
庄之言特意去了夏知秋的住处,她正在绘画,她立刻明白了他来的目的,于是没有等他开口,便说道:“放心,我这次确实是为了画这幅画,画完就回法国。中途思维打乱了要好多天才能接上,客户还等着呢。一个法国的朋友为他的妻子订制的。他的妻子一年前溺水而亡,所以他想在她去世一年时,用以纪念。”夏知秋抬手指了指正在创作的画。
庄之言看向那幅画,用色大胆,浓烈明艳,“色彩冷暖的对比,深浅的对比,不同面积的对比;相同颜色的呼应,不同面积相同颜色的呼应。”完全合乎马蒂斯绘画上讲的色彩对比和呼应那一套理论。虽然是一幅肖像画,却化成这样的一种的色调,堪称独特。
夏知秋听到庄之言半天都没有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画,便道:“我有绘画天赋,我不能辜负了,与其把时间耗费在跟你毫无结果的感情上,还不如用在绘画上,也许会成为下一个马蒂斯呢。”她笑道。
这样自吹自擂的夏知秋还是很少见的,是绘画让她有了转变,“很可能就是下一个马蒂斯。”庄之言笑道。
“我想你既然不爱我,我就没有必要在你的身上在用力。”说完夏知秋难得的莞尔一笑,沉思了片刻又道:“我想还是绘画能让我重新获得生活的信心,我现在绘画的状态很好,我一旦投入到绘画当中,就什么都忘了。”
“谢谢你。终于肯放手了。”庄之言客气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不用谢,为什么要说感谢。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逝去的人。”夏知秋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那幅以林放为主角的画作,眼神里突然间就饱含着难以名状的伤感。于是庄之言知道她又想起了林放。
“这种时候都不肯说句软话,真是倔强得可以。”庄之言略带着讽刺道。
“近来我常常梦见林放,跟我说要我好好绘画,因为我喜欢绘画。”夏知秋声音低沉地说道。
庄之言不再说话,他知道活人与死人较量,永远都是输的。
陈染看着庄之言,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就听到她唏嘘一声道:“难以置信,没有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跟两个孩子说这事,美惠一脸笑眯眯地对说:“爸爸,我喜欢陈染阿姨做妈妈。不知道顶顶是不是喜欢你做他的爸爸。”
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事情最好是顺理成章地解决,避免尴尬。
“放心,陈染阿姨会做顶顶的工作的,没问题的。”美惠完全一副胸有成足的口气说道。
问题还是来了,就算是再好的姻缘也会有人不赞成。顶顶赌气说道:“妈妈,但是我不会叫他爸爸的,我只有一个爸爸。”
“没关系。那叫叔叔吧。”陈染退了一步。这种时候如果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一定是行不通的,一点点地慢慢渗透吧。
“妈妈,那我们也要到庄叔叔家住吗?”顶顶问道。
“当然,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陈染说道。而且她在说到一家人时还看了看顶顶,发现他情绪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不觉踏实了一些。
“妈妈,我的几幅《长河落日圆》能带去吗?”顶顶歪着脑袋一脸期待地问道。
“当然可以带去,摆在你的房间里。”陈染说道。
“爸爸的照片能带去吗?”顶顶又问道。
“不能,如果你想爸爸就回来看看他。”陈染试图解释得清晰。
“要是不能回来怎么办呀?”顶顶又问道。
“同一座城市,距离又不远,妈妈保证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陈染苦口婆心的解释,就是想要打消顶顶的顾虑。同时也意识到顶顶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抵抗,不觉担心起来,要是这样下去不知又问出什么问题。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一)
手机响了,传出一个米加加疲惫的声音。“陈染,苏至谦的画廊被周舫买下了。”
“什么情况?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开业布置吗?”陈染不解地问道。
“就是,只是交了定金,说好了这几天就签合同的,谁曾想周舫把整个的一层楼都买下了,说是开大型商场。怎么办呀?”米加加显然很着急。
“事情总的有个先来后到吧。”陈染听到这个消息也很生气,“定金都交了,口头协议,也算协议。”
“就是,但是他们可以双倍返还定金,那我也不同意,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凭什么呀?”米加加气道。
“庄之言知道这事吗?”陈染问道。
“不知道,苏至谦不让我说,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呀。他正一筹莫展拿过来的画放在哪,他们限定我们一星期之内搬走。”米加加说道。
“都到了这个程度了。”陈染很惊讶,前几天几个人还坐在一起聊画廊布置的事,现在就得搬走了。
“那个好像哪都是他的地盘,怎么到哪都脱不了他的干系,我咒他去死吧。”米加加在电话那头发狠道。
“气归气,但是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陈染没办法只能安慰,遇到这事生气是一定的,何况米加加是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一个人,就差揪着周舫给他一巴掌了。
“说的是呀,我是不会求周舫的,坚决不会。”米加加停了一会儿,又道:“这个周舫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呀,那天我和苏至谦去画廊,正好就碰到了他,当时我也没多想,反正他是搞房地产的,随处看房子那是他的工作呀,我就说了开画廊的事。结果没过两天就发生了这事。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他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看到我好。”米加加越说越气,就差把手里的杯子直接砸到地上了。
“他不至于因为你的画廊在那,就将整个一层楼都买下来,让你开不成画廊。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顺带着难为你一下。”陈染分析道。
“可是他再有利可图,也不要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呀,我们可是要指着画廊生存的,对于周舫不过是身上的一根汗毛。”米加加气道。
“你后悔了?”陈染笑道。
“不后悔。”米加加又是一番口诛笔伐的口吻道。
“他不是搞房地产的,怎么又弄起了商场?”陈染还是有些不解,俗话不是说隔行如隔山。
“他是哪有钱赚就往哪钻,典型的投机派,他才不怕钱多呢。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哪怕有百分之一,我就天天在家绘画,还拼什么命挣钱呀。”米加加慨叹道。
“所以你们才不是一路人。他的初级和终极目的都是挣钱,而你的初级目的是挣钱,终极目的是绘画。天壤之别。”陈染说道。
“当然不是一路人,那句话怎么说呢钻到钱眼儿里了,就是形容这种人。”米加加呵呵地讽刺道。
“你要是讽刺起一个人来,真是不客气,人家又不欠你的,干嘛把人家说得那么不堪。有那时间赶紧想想画廊的事吧。”陈染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我越想越气。”米加加又在发牢骚。
“赶紧找地方吧。加加,先不跟你说了,有电话进来。”陈染说道。
电话是庄之言打来的,陈染开门见山道:“喂,你听说了苏至谦画廊的事吧。”
“也是刚刚知道,是店面的主人打来的,周舫买下了整个一层。”庄之言说道。
“真是没想到。”陈染无奈地说道。
“事情是凑巧了,周舫早就有意买下一层,是因为价格没谈妥就拖到现在,年后的房价又升了,周舫就出手了,苏至谦也没签正式的合同,店面的主人就同意返还两倍的定金。”
“现在不是几倍定金返还的问题,他们已经找了好多的店面,能够适合开画廊的少之又少,都是给那些日常生活用品开店用的。”陈染解释道。
“我知道,如果那里开一家商场的话,画廊开在那也不适合,还有一个星期时间,另外我还动员了几个画家朋友,一旦有消息就会告诉我的,现在不是把力气用在这个店面上,而是去找别处的店面。”庄之言说道。
“到哪去找呀?”陈染抱怨道。
“总会找到的,不是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吗?”庄之言宽慰道。
“要是一个星期还找不到,就把徐蔚的画廊借给苏至谦先用,反正那是当初徐蔚买下来的。”陈染说道。
“那是最后的办法,既然最怕的情况都有对策,还怕什么?你也问问同事,说不定就有新发现呢。”庄之言说道。
“知道了,想到这个周舫,我恨不得打他一拳。”陈染伸出一个拳头晃了晃。
“要是有用,我可以帮你打他一顿,这样只会灭你自己的威风,长别人的锐气。人家还不了领情,只会躲在那里看你的笑话。”庄之言说道。“越是遇到困难的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想想该如何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那些满腹牢骚的话,还是收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懂,我现在都烦透了。”陈染气恼道。
“还是劝一下米加加,不要头脑一发热,去找周舫理论去,那样只会丢人现眼,成为笑柄。”庄之言叮嘱道。
“米加加知道,她说了不会去找周舫的,她有这个骨气的。”陈染辩解道。
“我还要问问你,不是你介绍苏至谦去看的画廊吗,这里的情况你一点都不知道吗?”陈染突然想到这个至关重要的源头问题。
“我是认识那个画家,他租期到了就告诉我这个信息。我又怎么知道周舫会掺和进来,那个画家也不知道。”庄之言如实相告。
“但是你总归要多了解一下,再让苏至谦去看吗?”陈染说道。
“我承认我做的工作不细致,谁曾想到这些,只要有钱赚什么领域都想分一杯羹呢。”庄之言实不相瞒道:“苏至谦也是没有签合同,那里要办一家大型的商场,是为了城市居民生活的需求,是为了城市经济发展的需要。”
“这个周舫一定有利可图吧。”陈染一语道破。
“说气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想想店面的事情。”庄之言又回到了这个核心的问题上。
“多亏还没动手布置,否则损失惨重呀。”陈染说道。
“能这样想就对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就豁然开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接电话了。”庄之言说道。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二)
庄之言虽然知道这种适合开画廊的店面很少,但打了几个电话才发现,别说是两层的店面,就是只有一层的这种大面积的店面也是一铺难求,再加上地段和环境又要好。
“柏青,你买房子的时候,看了很多的房源有没有留意到可以开画廊的店面。”庄之言问道。
“这个,我想想,好像那个临幸路上有一个新开发的楼盘。”柏青说道。
“临幸路,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那条路?”庄之言问道。
“就是那里。”柏青说道。
“那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好地方。”庄之言说道。
柏青遗憾地说道:“我觉得那里开画廊太偏远,人流量太少。也有几处新开发的楼盘,但是想要开画廊面积都太小了。”他问道:“你想再开一家画廊吗?”
“是苏至谦,米加加的男朋友。”庄之言说道。
“知道,为爱赴汤蹈火的那位。”柏青笑道。“清泰路有新开发的楼盘,有两层的店面很适合画廊。当时我还差一点就买了那里的房子,因为当时没有合意的户型,就放弃了。”柏青意犹未尽地说着:“那个楼盘叫什么,春天里。对,就是这个名字,有点别致,就记住了。”
庄之言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旋转着,口里重复着,“清泰路。”他想起来那天他们在谈论装饰画廊的时候,米加加兴致盎然地说道:“其实苏至谦看上一个店面在清泰路上,很适合做画廊,而且是两层,但知道是周舫的楼盘就放弃了。”难道是同一处吗?庄之言在心里画了问号。
“行,有什么信息随时联系我。”庄之言挂了电话。他要亲自去看看店面的位置,了解一下到底是谁的地盘。
庄之言驱车前往清泰路,这条路不常去,于是打开广播听路况信息,刚好就听到了半点广告,“我在这里等你,你在哪?位于清泰路的春天里楼盘,还有少部分的住宅和店面出售,出租。”然后就是《等你来》的间奏,听到这样的信息不觉心里一喜,于是开车的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了。当然他还觉得这个广告做得好,广告词不生硬,音乐安排得也是恰到好处。
突然他的眼前就被一条红色的条幅吸引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在哪?”这不就是刚才广告里的广告词吗,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下车看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很适合在这种高档小区林立的地方开一家画廊,
他径直去了售楼处,在沙盘上选择了店面的位置,然后在售楼小姐的带领下,实地考察。房子的纵深感很好,进来后有一种往里走的意愿,国外有的美术馆就有是利用了人们喜欢探寻的思路,往往把最好的作品放到入口处和最后一间展厅。
他给苏至谦打电话,确认他现在所见到与他曾经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地址。结果不出所料,就是同一处。
“这可是画廊的绝佳位置,放弃了实在可惜。”庄之言说道。
“我是看好那里,但是考虑到加加的感受还是算了。”苏至谦说道。
庄之言又在店面内环视了一下,这要是装饰成西式的画廊,悬挂或摆放油画就是让整个房子蓬荜生辉。钢筋混泥土的建筑,在不同的人手里,就会打造成不同的格调,他忍不住摇着头叹息道,“放弃了太可惜。”
售楼的小姐忍不住问了句,“先生,我们这么大的店面只有三套,已经出租了两套,这是最后一套了,已经有好几个客人看好这个店面,如果想要可要快点儿。”
庄之言心想不是没看好店面,是没看好人。
“我们还有几套小一点的店面,格局很好,您不妨也去看看。”售楼小姐没有明白庄之言叹息的原因,还以为是店面的面积过大了,又忙着介绍别的店面。
“小的就不看了。”庄之言说完就走到车旁。
售楼小姐踩着高跟鞋跟着追了出来,看了眼庄之言的车,赶忙把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先生,如果需要帮忙就打上面的电话。”
庄之言将名片接住,心想恐怕是不需要你的帮忙了。打开车门,就听到有人叫他,原来是周舫。
“买房子吗,我这里可是全市最好的房子。”周舫说完还抬头看了看那一幢幢的楼房。
“原来是你的楼盘,我不买房子,谢谢。”庄之言答道。
“那就是来看店面的,是米加加的男朋友需要吧。这里可是高档小区,人流密集,是开画廊的好地方。卖出去的两套大的店面就是开画廊的,想要找到我这么大的面积开画廊恐怕跑遍全市也没有呀。”周舫沾沾自喜道。
“你觉得好,别人就未必看得上。”庄之言说道。
“我看米加加就是心胸狭隘,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钱过不去,位置好才能财源广进。”周舫说道。
“米加加不是跟钱过不去,是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庄之言打开车门,要坐进驾驶室。
周舫忙说道:“我带你看看,先看看。”
“今天没时间。”庄之言说完驾车离去。
庄之言看向车窗外两侧的楼盘,一楼的店面一扇门挨着一扇门,门店之间太拥挤了,商业模式一目了然,憋足了劲儿想让人看清店面的情况,一点想象的余地都没有,令人生厌。这样的店面,进入的目的性极强,直奔主题,要么买什么,要么吃什么,高效快速地完成,这样的店面根本不适合开画廊。
他的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临幸路上,只有一处新开发的高档小区。但是小区的周边的几块空地,不久的将来一定是楼盘遍布的,这样的话人流量就会上来。
他从车上下来,望向街的尽头已达山脚下,仿佛这里是城市的一个边缘地带,是一座被遗落的孤岛,是城市清净悠闲的后花园,在喧闹的都市里还有这样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仿佛人间天堂。
看看周边的环境,这里的茶馆,健身房,电影院,咖啡馆,餐馆,私人会馆随处可见,虽然人流量确实很少,但是能来这里的人都是有点闲情逸致的人,这些人才是文化市场的主力军,谈事,喝喝茶,健健身,看场电影。如果有一家画廊,就有一份雅兴让人静下心来去看一幅字画。虽然眼下人很少,但是前景很好。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三)
庄之言赶紧打电话给苏至谦,“我在临幸路上,这里的新楼盘有店面很适合开画廊。”
“我知道那地方比较偏僻荒凉。”苏至谦说道。
“你先过来看看,再决定。”庄之言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在广场上等你。”
庄之言胜似闲庭信步般,看着不远处已完工的楼盘,以后这些房子里将住满人,有时间就会走出家门进入茶馆,健身房,电影院,画廊,吸收点精神食粮陶冶自己。他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突然看到林亦舒和夏知秋从星巴克有说有笑地出来。
“庄之言,你怎么在这里?”林亦舒走向前来打招呼道。
“我在等一个朋友。”庄之言说道。
“朋友,陈染吗?”夏知秋故意问道。
庄之言回答得一本正经,答道:“不是,是苏至谦。”
“是也没关系,我都说过放手了,所以你现在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事。”夏知秋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我们刚喝完咖啡,想到处转转。”林亦舒听出了夏知秋的话里带着刺儿,担心她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语,便忙着解释道。
“好吧,再见。”庄之言还是很客气地回了一句,和颜悦色,有种谦谦君子的范儿。
此时苏至谦已经将车停在了庄之言的车旁,从车上下来。
“你来了。”说着庄之言就走向苏至谦。
“一个是夏知秋,穿黑色风衣的那位。另一位是林亦舒吧。”苏至谦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说道。“怎么一看到我就走啊?我又不吃人。”
“你眼睛很毒呀。”庄之言看了他一眼。
“我听加加说起她们,一个是色彩浓烈的马蒂斯的绘画风格,一个是温和静雅的米勒的绘画风格。别忘了,我也是学绘画的还是有点儿卓越的眼力和敏锐的直觉的。”苏至谦一笑。带着孩子气的一笑,一个面部表情呆板的人,微笑起来好像格外迷人。
“她们两个人在绘画风格上大相径庭,而且她们在性格上也是迥然不同,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许就是对于绘画的那份热爱和钟情吧。”庄之言感慨道。
两个人说着便来到了售楼处,售楼小姐热情地询问,得知两个人的需求之后,便带着他们去看店面。
“我来过这里,春节的时候一个人在大街上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到了这里,当时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背面靠山天然氧吧,但觉得人太少。”苏至谦腼腆地一笑说道。
“春节,是不是米加加跟你闹情绪,一个人跑出来散心吧。”庄之言趁机揭了他的短处。
“但是我坚持了下来,米加加最终还是被我感化了。”苏至谦不好意思地笑道。
售楼小姐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突然间就插上了一句,“这位先生说的很对,这里可是天然氧吧。这么好的环境,人会越来越多的。而且这里将是城市的文化中心,到时候租金就会是现在的几倍了。”
“我们先看看再说。”庄之言说道。
售楼小姐很知趣地不说话了,只是带着他们一个店面一个店面地看过去。
庄之言每进入一个店面,就在大脑里作了一番想象,要是装饰成画廊将是一番什么样子。
售楼小姐带着他们看完最后一套店面,又笑道:“两位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还有很多的优惠,如果今天交定金的话还可以折上折。”
“我们再商量一下。你先去忙吧。”庄之言礼貌地支开了售楼小姐。问苏至谦:“你不要被她的一面之词迷惑住,她有些地方夸大其词,关键是你觉得怎么样?我看这里能做画廊的也就只有一套,就是最先看的那套。其他的面积都太小更适合经营酒吧,咖啡馆等。”
见苏至谦没有知声,便又道:“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回去后再斟酌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苏至谦反问道。
“我觉得可以,虽然现在人少一些,但是能来这里的可都是有文艺情结的人,在这里开画廊正好迎合了他们的艺术口味。刚才你看到的夏知秋和林亦舒就是一个例子。”庄之言笑道。“当然了,你也不要被我的意见所左右,你要真正地喜欢这里才行,因为是你与你的画廊朝夕相处,如果第一眼不喜欢,那也不要强迫自己,这也是需要缘分的。”
“这里不是不好,但是我想还是算了。”苏至谦支吾道。
“没看好,那我们就继续找。这座城市想要找一家能开画廊的店面还是可以的。不着急。如果一个星期之内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店面,你拿过来的那些画,先放到我的画廊里。我有个房间正好空着,是专门用来装订件的,前几天我画好了就被客户取走了。空着也是空着,你不用客气。”庄之言笑道。同时也从苏至谦的眼神里看出一丝难言之隐,既然人家不说,也就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到底,苏至谦是一个内敛自谦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内心已经是汪洋大海了,结果说出来的不过是一瓢水。
“庄之言,看到你为我的事费心费力,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苏至谦愧疚道。
“米加加是陈染最好的朋友,我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要是今天不出来转转,真不知道这座城市发展的速度,简直就是日新月异呀。几年前我来这里绘画时,可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没想到现在已经建起一个高档小区,文化气息浓郁的店面已经随处可见了。”
“是这样的,这个小区也是周舫开发的。”苏至谦终于说出了难言之隐。“我之前在春天里楼盘听那里的售楼小姐说的,他们的开发商在临幸路上也有新开发的楼盘也有店面出租,我才知道的原来这个楼盘也是周舫的。”
“原来是这样。”庄之言恍然大悟道,随之便问道:“担心米加加不高兴,是吗?”
“对呀,加加连工作都辞了,我不过是再选一个画廊的地址,跟她相比,我付出的算不得什么。”苏至谦羞涩地说道。
“也对。”庄之言赞同道。“但是反过来你也可以这样想,就在周舫的地盘上开店赚钱,他是给你服务的。”他看到了苏至谦恋恋不舍的眼神,“看得出你很喜欢这里,我的建议现在就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加加那头可以做一下工作嘛。”
“还是再看看吧。”苏至谦腼腆地笑道:“米加加一说到这事就情绪激动,她说就是在马路边卖画也不会租周舫的店面,看见他就想吐。”他说完就笑了。
“那是米加加的说话风格,有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直截了当,形象逼真。好吧,既然你心疼米加加,那我们就只有继续找了。”庄之言爽朗地笑道。
说话间,陈染打来电话,“我听罗盏一说,她租房的一楼有店面出租。”
“不用看,那里肯定不行。”庄之言一口否决了。
“因为罗盏一吗?”陈染问道。
“是位置不适合,能出租房子的小区,一般多是老房子,人员复杂,经济能力有限,画廊开在那里,不会有几个人买的。”庄之言解释道。“画廊的消费者虽具有小众的特质,但他们需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和审美能力。”
“你找了一天,结果怎么样?”陈染问道。
“碰到合适的,但都是周舫开发的,苏至谦因为米加加就放弃了。”庄之言又进一步地说道:“清泰路上的春天里楼盘,还有临幸路上见。”
“春天里楼盘的广告,那可是我们电视台音乐部制作的广告。”陈染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道。
“我是在广播里听到了。难道电视台的广告也在电台播呀?”庄之言问道。
“这都是广告商省钱的办法,只花一份制作的钱,却能在多个平台播放。要是有版权的话,我们还得收版权费呢。”陈染进一步地解释说明。
“是这样。”庄之言同意陈染的说法。
“但是米加加也没有必要那么敏感,你开你的画廊,租金照付,又不欠周舫的。”陈染说道。“这座城市一半的房子都是周舫的,而且都是大型的高档小区,画廊也最好开在这些地方,所以跟周舫打交道是早晚的事,没有必要因小失大。”
“苏至谦懂得这些道理,关键是考虑到米加加的情绪。”庄之言说道。“我们再找找看。我现在跟苏至谦在一起呢,正在临幸路上,这里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有时间你可以过来看看,好地方。”
“我去过,我想知道徐蔚临终前的一些事,在星巴克和林亦舒见的面,我很喜欢那个地方,城市的最后一片净土。”陈染说道。
“正好我和苏至谦也没有吃晚饭,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商量一下画廊的事,也趁机做一下米加加的工作。”庄之言建议道。
“不行,我要加班的。我感觉这件事没那么好商量的,加加的抵触情绪很大。我们不是她,还是无法彻底感同身受。等有时间我再做一下她的工作。”陈染长叹一声说道。
“怎么又要加班?前两天不是加过班吗?”庄之言问道。
“节目要换版头,要有新意,要好过以往。”陈染说道。
“这第二点是最难的,比如我绘画,我只能说用心去画,但是一定要好过上一幅,这太难了。”庄之言说道。
“我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就行了。”她笑了起来,然后挂了电话。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四)
庄之言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喝了一杯茶,铺好宣纸准备绘画。
安静的午夜,只有他的画笔在纸上点墨成画。
年前收到一个订件,是慕名而来的客户,要的比较急,给了他画作市场价三倍的价格,这周末就是交画的最后期限。这段时间事情又多,总是打乱他的创作计划。
他已经很疲劳,但是为了不耽误交画时间,他还需要再画上一个小时,才能休息。
于是又喝了一杯浓茶,确实提神醒脑了,但也让他的胃受到了刺激,胃痛再次发作,顺手吃了胃药,躺在了床上。疼痛缓解,睡眠却没有如期而至。于是他就想明天打电话给客户商量一下交画的时间能不能推迟一周,可以把多出的两倍价钱退给他。他不想为了赶工就降低自己绘画的水平,只有在心境如水的时候才能画出感觉来。如果懂绘画的人是可以看得出这些心境的,他也希望买到他画作的人也能看出这些来。
第二天庄之言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客户,说明了推迟交画的原因。
“那可不行,必须这周末交画,这是我给妻子定制的生日礼物,你见过生日礼物推后送的吗?”客户说道。
庄之言无言以对,只能争分夺秒地画,以他的速度接下来的这几天都要挑灯夜战了。交画的时间一旦约定好了,就必须按时交稿,否则就是违约。他可是从未违约过的,这次也不能。
他画得手臂酸软,刚坐下来喝口茶就接到了柏青的电话,他关切地问道:“苏至谦的画廊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你又有信息了?”庄之言急切地问道。
“现在没有。”柏青那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就先不说了,我正忙着绘画呢,订件,周末交画。”庄之言简洁地说道。
“你要是时间紧,我可以帮你画的。两个人总可以快一些。”柏青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庄之言说道。
“放心我按照你的画法,看不出来的,就是内行也很难发现的。关键是不能超过交画的时间,那可是违约的,一旦违约了,那在业界可就名声扫地了。这样的低级错误绝对不能犯。”柏青好意提醒道。
“知道了。”庄之言说道。
“找人替画也是业界的共识,我现在就去你那。”柏青说道。
“要是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庄之言挂了电话。他还是想单独完成这幅画,落在纸上的每一笔都是自己的。
庄之言日夜兼程地绘画,连午睡的时间都牺牲掉了,终于在最后一天完成了绘画。当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他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这种急迫的订件以后再也不会接手了,就算是给十倍的价钱都不会接手。当然客户很满意,取画时一个劲儿感谢。
绘画不是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只要手不停地工作就能生产出更多产品。绘画思考的时间往往要超过绘画的时间。在大脑里把构图先完成,才能下笔如有神。跟写文章一样。
他这几天就像是生活在孤岛上,陈染,苏至谦,米加加,柏青像是集体消失了一样,没有人打扰过他,所以他的绘画才得以顺利完成。
他先拨通了苏至谦的电话,“至谦,画廊找得怎么样了?”
“你完成了订件?我听加加说你忙着画订件。”苏至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订件的事。
“总算是完成了。”庄之言想这件事只有柏青知道,一定是他跟几位通风报信了,他才不被打扰地得以顺利完成,不免在心里存了一份感激。
“我又看了几处,感觉都没有临幸路的店面好,所以还在斟酌当中。”苏至谦说道。
“就那了,画廊的位置很重要,商圈定位很讲究,你的画廊以原创油画为主,一定要开在高档小区的附近,才有市场。另外你也很喜欢那里,这就是缘分。”庄之言沉默了片刻,又道:“是米加加不同意吗?我们做她的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加加同意了,是我还在犹豫。”苏至谦说道。
“没什么犹豫的,赶紧下手,可是只有一个店面了。如果你现在拿不出那么多现钱,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有了钱再还给我。”庄之言看了看腕表,说道:“我正好现在有时间了,我们马上过去把租金交了。”
“我有钱,我是担心周舫会不会找麻烦。”苏至谦担心道。
“他要想找麻烦,在哪都可以找,你租店面是照顾他的生意,他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他能把生意蛋糕摊得那么大,总归是有一定的经营头脑和职业操守的。”庄之言说道。
“那好吧。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临幸路的楼盘见。”苏至谦说道。
他们直奔那间店面,却看到夏知秋正在里面。庄之言很惊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租了这个店面,准备开画廊,专门代理法国画家的作品。”夏知秋说道。
“难道你不回法国了?”庄之言问道。
“当然要回,先租下来,我可以雇人打理,再说林亦舒会常过来看看的。”夏知秋深思熟虑地说道,好像她的这些想法不是短时间才有的。
庄之言一脸的遗憾道:“还是晚了一步。”
“怎么了,好像你们对我的这个做法很不赞成。我说过了我放手了,你愿意跟谁都是你的自由,那么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夏知秋又恢复了说话刻薄的样子。
“他也看好了这家店面,今天就是来交租金的,没想到被你抢了先。”庄之言看了一眼苏至谦,不无遗憾地说道。
“我几天前就交了租金,这种事情看准了下手就要快。”夏知秋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天我和林亦舒第一眼就看上了这里,所以第二天我就交了租金。”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那天,我们在这里还碰上了。苏至谦,你是米加加的男朋友,我有所耳闻。”
“是的。”苏至谦又是谦逊地一笑。
“我们还是再去看看别处吧。这里名花有主了。”庄之言叹息道。
“我可不知道你们也要租这里的。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会争取一下的。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商量的,谁的动作快就是谁的。”夏知秋说完还看他们一眼,笑道:“开画廊也是我由来已久的一个心愿。法国有很多无名小辈的画需要一个媒介推销出去,说不定若干年后就有传世的名作,价值连城也说不定的。梵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活着的时候一贫如洗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死后画作却拍出了天文数字,是不是很讽刺呀。画廊就是为那些还在拼命绘画的人做嫁衣,让他们在衣食无忧的状态里,画出更多的,更好的画来。”夏知秋不觉笑了一下。
“你的理想还是很崇高呀。”庄之言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数,说道。
“那是当然。”夏知秋说道。
“走了。”说着庄之言和苏至谦离开了。
苏至谦禁不住回头看了看,说道:“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说明缘分不够,它终究是不属于你的。我们去清泰路看看。”庄之言建议道。
“我也是这个想法。”说着两个人驾车离去。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五)
清泰路的店面也被人租了,庄之言和苏至谦都很沮丧,看来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寻找。
陈染来了电话,询问了寻找店面的情况,当得知两处都没有租到,关键是临幸路的店面被夏知秋租了,她先是心里一凉,接着就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哪里都有她,什么事她都有机会搅进来。但是考虑到此时庄之言也在为店面的事着急呢,虽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也得等等再问。她沉吟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打电话是想让庄之言去学校顺便接一下顶顶,她要加班。
庄之言挂了电话,看了看腕表,建议道:“至谦,我待会儿去学校接两个孩子,那条路上也有一些楼盘,正好还有点儿时间,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一看才知道这里的几个楼盘都很小,户型面积也小,绿化少的可怜,游乐区,休闲区几乎为零,刚好看到几个幼童只能在狭窄的过道上奔跑玩耍。这样的居住小区就意味着周边的环境也不会是有什么大的发展,经营小超市小餐馆还可以,根本就不适合开画廊,两个人都不觉摇了摇头露出苦涩的一笑。
“总会找到的。别着急。”庄之言说完,拍着苏至谦的肩膀说道:“走吧,先去接孩子。然后去积香阁,饭总是要吃的。”
“叔叔,鹦鹉怎么没了?”顶顶一进来就发现只有空空的鸟笼子挂在那里,便问道。
“鹦鹉死了。”老板答道。
“死了。”顶顶一脸天真地问道:“叔叔,还会再养吗?”
“不会了。有生命的东西,一旦离开心里会很难过的。”老板说道。
“水养植物也是有生命的东西,你不是还养吗?”顶顶说完还特意看了看每张餐桌上摆放的水养植物。
“植物和动物,鸟类还是不一样的。植物无法交流,而动物和鸟类可以交流,时间一长是可以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所以同样死去,难过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老板解释道。
顶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有很多的问题又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
正在这时,美惠喊道:“顶顶,你想喝什么?快点过来吧。叔叔要忙了。”
“我喝橙汁。”顶顶一脸不情愿地坐到了美惠的对面。
“电视台对面有一家店面正在招租,听说是一家画廊租期到了,那里还有一家全市最贵的咖啡馆。”陈染得知这个信息后,赶紧打电话告诉了庄之言。为了苏至谦的事,她已经撒出去大网,收回来的信息却是寥寥无几。店面出租的不少,但是一说到做画廊需要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就都偃旗息鼓了。
“那种地方虽是商圈重地,人流密集,黄金地段,但就是太喧嚣,人难得有心思去看一幅画,更别说买画了。”庄之言说道。
“看看再说。听说那家画廊经营还是不错的,画廊的主人身体不佳,就解甲归田了。”陈染说道。
“好的,一会儿我们就去看看。”庄之言挂了电话。
他进来后正好看到顶顶跟苏至谦正在掰手腕。没看出来,他真有耐性,画廊到现在都没有尘埃落定,可就剩下两天的时间了,他还有心思跟孩子玩这种游戏。
“至谦,吃完饭去电视台对面,有店面出租。”庄之言说完,看看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先回我家,我和叔叔去办事,回来后再送顶顶回家。”
“庄叔叔,还是让我妈妈下班后来接我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顶顶提出了要求。
“好的。”庄之言应道。
两个人看到门口挂了一个告示牌,写有联系电话和店面出租等字样。
他们并没有急于打电话,而是先看了看周边的店面,各家自有格调,装修都很高档,说明到这里来消费的人,经济条件都比较好,这是一个有力的条件。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去,这是一家专做油画生意的画廊,整个装修的风格也很符合苏至谦绘画的风格,不用再重新装修了,关键是省去了装修的时间,至于装修的费用到不是问题。
“虽然面积不够理想,看了那么多地方这也是目前最好的一处了。我看行。”苏至谦说道。
“那就是它了。打电话约见店主。”庄之言说完,又看看了里面,“以防夜长梦多,一会儿就把租金交了。现在适合开画廊的店面太难找了,这个店面你不能再犹豫了,错过就后悔了。”庄之言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米加加就急于看看这个新租画廊的庐山真面目。看完之后,她说道:“油画可以,那些代理的水墨画放到这里很不合适。要是再辟出一个空间出来,那油画的空间就更小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既然没有办法给那些水墨画一个展示的空间,就没有必要耽误这些作品的正常出售,物归原主,让他们重新找适合的画廊。”苏至谦又环视了一下画廊说道。
“水墨画放在庄之言的画廊,他的画廊足够大。”米加加说道。
“那也不好,都是做画廊的,放在人家那里,等于代售,是要交费的,你觉得他会要吗?既然这样,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苏至谦说道。
“庄之言不会计较的,是你想的太多。”米加加的语气上有一种不耐烦。
“那也不行,我可不好意思。”苏至谦没有顾及到米加加的心情,自顾自地说着。
“那还跟我说什么,你自己做决定好了。”米加加当仁不让地回应道。
“好了,是我想多了。”苏至谦说道,他不想跟米加加争执,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这是米加加第一次来到画廊,他想留下两个人愉快的笑声,仿佛那将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他坚持了那么久,决不允许在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他要继续容忍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她尖酸刻薄的话语,以及她的一切。
春日的阳光慵懒地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映照在木地板上,图案斑驳。苏至谦就站在那片光影里,满脸欣慰道:“画廊终于尘埃落定。”
第五十章 鹦鹉之死(一)
车窗外星光闪烁,月色迷人。但陈染无心欣赏,她要去庄之言家接顶顶。
顶顶也许是等得太久了,也许在学校一天累了,陈染去的时候他手里抱着漫画书,竟然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她把顶顶唤醒,连搀带扶地放进车里,躺在后座椅上继续睡。
转身想要坐进驾驶室,突然就听到庄之言的声音,“陈染,这么晚才下班。”
“你不是也刚回来。”陈染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苏至谦的画廊定下来了。”庄之言又进一步解释道:“画廊结构和装修风格都不错,苏至谦很满意。今晚把定金交了。”
“怕没了,这样就跑不了了。”陈染笑道。
“这次出手挺快,怕夜长梦多。找个能开画廊的店面太难了,就像大海捞针。”庄之言说的这个比喻不为过,通过苏至谦这次找店面就深知道这一点,店面多是被分割成小面积的,就是为了能够单位面积挣到更多的钞票。这件事定下来不但让苏至谦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同样感觉到身上的重担可以卸下来。
“怎么临幸路的店面被夏知秋租下了,她又不走了?”陈染还是把憋在心里一个晚上的问题说了出来,有问题及时解决才是良策,总是憋在心里是要生病的。就像是堵塞的管道,只有疏通了才能正常使用。本来她就对夏知秋把房子续期就不满,这个不满还没有消化干净,又一个问题来了,租了店面开画廊,这不是明摆着得寸进尺,这让她的心中对于她跟庄之言关系的进展又一次蒙上了阴影,不觉生出一阵茫然。到底该怎么办,放弃舍不得,不放弃又成不了。在这件事情上,她怪过庄之言太仁慈,手软。
“她要回法国的,她开画廊是专门代理法国画家的绘画作品,雇人打理的。另外林亦舒会关照的。”庄之言说道。
他有必要把这些实际的情况告诉她,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也无法隐瞒。他看出了陈染表情的变化,一脸的阴云密布。他很理解,任凭是谁有夏知秋这样的一个对手,当然也算不上对手,都会无可奈何。那种无可奈何就像是黏在身上一块口香糖,无论怎么想方设法都清除不干净,忍无可忍,要是换了一个人早就放弃了,陈染之所以没有放弃,除了爱他,还是爱他。他要对得起她的这份爱,也要对得起他自己这些年的等待。
“是吗?”陈染疑问道,语气中明显听出来怀疑顾虑。
“她在哪都不能影响我们。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庄之言笃定的语气不言而喻。仿佛那个夏知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跟陈染才算是我们。
“我也怕夜长梦多。”陈染不觉笑道。这一笑有理解但同时也蕴含着无尽的哀伤。
“不用怕,我在呢。”庄之言说完,看了看车里睡熟的顶顶又道:“快回去吧。”
“有些事情怕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陈染说完就坐进了车中,绝尘而去。
顶顶睡得鼾声四起,在狭小的车里听得尤为清晰厚重。陈染回头看了孩子一眼,他已经十岁了,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天真的帅气,他越来越像爸爸。如果徐蔚在的话,这个时候一定是他开车,她坐在孩子的身边。这才是她们家出行的常见模式。
但是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徐蔚喝酒的时候,就得她来开车,他坐后面。那次他画展结束庆功宴上,他被几个绘画的朋友揪住了不放,轮番轰炸,终于扛不住了,喝得不省人事,当时她只能看着,因为她几乎不胜酒力。他在后座上一歪就睡着了,搀扶着他进入电梯,他就像一个孩子似的紧紧地依靠着她,同时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部,那时她就想他们要这样相偎相依地过一辈子的。可是他出了车祸,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没想到他的生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更没想到那一天来的那么早,早得令她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就劈头盖脸般地来了。仿佛从天上直接被贬入凡间。落差太大,即使有了腾云驾雾的本事,也差不点摔死。
陈染好不容易将顶顶拖到电梯口,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却看到了一张告示,“电梯故障,请走楼梯。”这电梯坏的真是时候,什么叫屋漏偏风连阴雨,什么叫雪上加霜,这就是。没办法只能叫醒顶顶,以她的力气想要把他弄到八楼,就像是登珠峰,根本不可能。
“顶顶醒一醒。顶顶快点。”她拍着孩子的后背说道。
顶顶根本就没反应,依然睡着,这是真的累了,站着都能睡着,靠在陈染的身体上。
“顶顶,醒醒,我们要爬楼梯了。”陈染这次直接捏脸,面部神经敏感。
这一招儿很灵,果真顶顶睁开了眼睛,一脸埋怨道:“妈妈,疼死了。”
“电梯坏了,要爬楼梯。”陈染说完,就架着孩子的胳膊往楼梯口走。
“妈妈,背我上去。”顶顶走到台阶处很不以为然地说道:“爸爸都是背我上去的。”
“顶顶,妈妈没有力气。你想回家就爬上来,不想就在这里呆着。”陈染说完一个人蹬蹬地爬上了二楼。同时心里的火也上来了,这个小家伙儿这是故意找事,晾在一边,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新花样。
“妈妈,妈妈。”顶顶终于喊了起来。
陈染停下来脚步,心有不忍地往下面看了看,顶顶还在原地,根本就没有爬楼的意思,“快点儿上来。妈妈累了,背不动你。”
“妈妈,我想爸爸了,要是他在的话就会一口气把我背到家的。”顶顶的话像是飞镖一样,直接就飞到了陈染的心口处。
“爸爸走了,走了。不会再背你了,懂吗?”陈染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那他也是爸爸,我不要庄叔叔做爸爸,不要。”顶顶还口道。这才是原因,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找事的。
“顶顶,不要太放肆了。”陈染忍无可忍地说道。“赶紧上来,快点儿。”她听到声音全无,忍不住又往下看了一眼,顶顶已经不见了,吓得她登时就冲下楼梯,大喊道:“顶顶,顶顶。”随之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小区的入口处,看到顶顶正在跟保安说着什么,一定是想让保安大发慈悲打开大门让他出去。这怎么可能,保安又不傻,一个孩子这么晚了跑出去出了事谁负责。
“顶顶,顶顶。”陈染追了过来,谢了保安,领着顶顶离开了。“顶顶,妈妈发脾气了,妈妈错了,向你道歉。但是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呀,多不安全。”
“我,我想去看爸爸。”顶顶斩钉截铁道。
“去看爸爸?”陈染疑惑地看着他,简直不相信这是顶顶说出来的话。
“去看爸爸,知道路怎么走吗,知道到那里需要多少时间吗,那可是偏远的郊区,你一个人夜里敢去吗?一个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陈染说道。
“他一定想我了,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他了。”顶顶声音低沉地说道,他的睡意彻底没了。
“妈妈会带你去的。走吧,咱们先回家睡觉。好不好?”陈染揉了一下顶顶的头发道。
顶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跟陈染的身后爬上了八楼,到家已累得满头是汗。
刚坐定,顶顶就问道:“妈妈,我听美惠姐姐说,你跟庄叔叔要结婚了,是真的吗?”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陈染看到那双眼睛像是汪着一弯泉水,晶莹纯净,不允许有人欺骗他。他确实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耍小伎俩让陈染为难。
“是的。”陈染简洁地答道。“但是时间还没有定下来。”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她想把这件事郑重其事地告诉顶顶,以显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以及顶顶在这个家的重要性。
这件事平时陈染也渗透过,以前顶顶就说过,不想叫庄之言爸爸,她说可以。这就说明,顶顶是同意的,但是现在又突然态度强烈地抵触这件事,只能说他还没有完全想通。可是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想通,要是他一辈子都想不通,就不结婚了吗。
“爸爸好可怜的。”顶顶说道。完全是替死者考虑,徐蔚要是知道会不会欣慰地笑呀,不愧是自己血脉的延续,没有白疼孩子,但是顶顶却忽略了妈妈的感受,是不是不应该呀。
“妈妈也很可怜。”陈染说道。“妈妈和你也需要有人照顾呀。比如刚才这种情况庄叔叔就可以背着你上楼呀。”
“那我要是自己上楼,不就不用庄叔叔了。”顶顶还口道,然后就发出一阵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笑声。
“你这是蛮不讲理。好了,快点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妈妈累了。”陈染说完就把顶顶推到他卧室的门口。
“妈妈,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积香阁餐馆的鹦鹉死了。”顶顶像是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似的,说道。
“好的,知道了。”陈染已经没耐心再听顶顶讲鹦鹉死亡的原因了,一切等明天再说。她只想睡觉,马上,立刻。然后她就趴在床上,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便睡着了。
第五十章 鹦鹉之死(二)
阳光斜射在客厅的地面上,照出一片斑驳的区域,尘埃就在那束光中翻飞起舞,其实尘埃是无处不在的,都是隐身的,只是借助于光的映照它们才原形毕露。
家里静悄悄的,陈染第一反应就是去顶顶的卧室,想想昨天那一幕,要是保安当时擅自离岗,顶顶打开门出去了该怎么办。她推开顶顶的房门,他正坐在画架前画鹦鹉。她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心想这个小家伙儿什么时候起床的,看到画布上已画了一只浓墨重彩的鹦鹉,至少画了两个小时。勤奋好学的孩子,上天都会眷顾他的。
陈染便想要做顶顶喜欢的煎蛋,还有烤香肠。至于牛奶和面包,就随他吧。她不想因为早餐吃什么不吃什么再跟孩子闹口角,孩子已然那么辛苦了,吃点喜欢的食物是可以被允许的。
果不其然,顶顶眉开眼笑道:“妈妈,早餐太棒了,我就喜欢煎蛋和烤香肠。”
陈染没说话,心想你那点小心思什么时候能逃得过妈妈的火眼金睛,只不过平时不愿意揭穿你而已。还想跟妈妈斗智斗勇,再过二十年吧,这样想着便笑出声来。
“妈妈,你笑什么?”顶顶含混地问道,半根香肠已经将口腔填得满满的。
“慢点吃,简直快成燕巴虎儿了。”陈染随意答道。
“妈妈,不是这个事。”顶顶说道。
“那是什么?”陈染于是以带搭不理的语气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昨天的事,你错了,所以今天就将功补过呀。”顶顶已经把香肠吞咽下去了,这次可是字字清晰地说道。
“我说什么了,就错了。”陈染更是一头雾水道。
“你自己说的,‘妈妈发脾气了,妈妈错了,向你道歉。’”顶顶一字不差地说出了原话,让人怀疑这个熊孩子昨晚的沉沉睡意完全就是做戏。
“就这个。”陈染笑道,心想这是哪跟哪呀,看来妈妈就是妈妈,智谋总是高出孩子一筹。
“妈妈,你知道鹦鹉是怎么死的吗?”顶顶问道,一脸认真的样子,俨然他是早已知道了答案,透露出成竹在胸的眼神。
“气死的?”陈染随便说了一个最不靠谱的答案,好让顶顶接下来的发言有种神圣感和骄傲感。
“妈妈。”顶顶叫了一声,然后大笑起来,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的答案,“饿死的。”
“饿死的?”陈染还是觉得惊讶,怎会饿死呢。又不是******,人都不够吃的,谁还顾得上鹦鹉呀。
“老板叔叔出去玩了就把鹦鹉留在店里,回来的时候就死了。”顶顶抬起头来看着陈染,等待着她的肯定。
“不会吧,他走以前一定是放了足够的食物,鹦鹉不爱吃,一生气就死了。”陈染没想到又绕到这个最不靠谱的答案上,大脑是短路了,还是串联了,怎么会掉到思维怪圈里。
“妈妈,要我说还是想念死的。”顶顶心不服口也不服的样子,又道:“因为鹦鹉见不到老板叔叔,于是就想念起自己的主人来,抑郁而死。”
“好答案,形象思维了得,想象力极好。”陈染夸奖道。
“妈妈,真的吗?”顶顶一脸疑虑地问道。也不等陈染回答就又回到房间画鹦鹉去了。
“真的。”陈染答道,然后就笑了。她想让生活多了点乐趣,不至于太压抑。这哪是一个孩子能理解得了的,她早说过想要理解这些,再过二十年吧。
她的手机响了,但愿不是庄之言的,一定是解释夏知秋为什么要在这里办画廊,她现在最不想听到夏知秋三个字,大脑完全屏蔽掉这个名字。果然是他,看了一会儿屏幕上闪烁的头像,想了想,还是接听了电话。
“喂,要是夏知秋的事还是免开尊口,我不想说任何话。”陈染先斩后奏地说道。
“不说她,我也不想说她。说的是苏至谦的事,他的画廊放油画还勉强,如果再放水墨画就太拥挤了。我的画廊还有空位,先放在我那。我昨天跟他说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让米加加劝劝他,就先放我那吧。”庄之言说道。
“这事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陈染挑衅道。
“我什么时候都是。”庄之言毫无悬念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这也是为别人做嫁衣呀。”陈染说道。片刻的沉默之后,她道:“我会告诉加加的。谢谢你。”
“顶顶怎么样了,昨天在积香阁我听老板说他问了半天鹦鹉的事。”庄之言说道。
“正在画鹦鹉呢,一大早就起床画了。”陈染答道。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加加,在哪呢?”陈染问道。
“刚从画廊出来,正在大街上闲逛呢。”加加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隐约地传来过来。
“你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我有事告诉你。”陈染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就说庄之言会同意的,是苏至谦觉得不好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米加加嬉皮笑脸地说道。
“行了吧,千万不要打我的幌子,人情你来还。”陈染当然不会放过挤兑米加加的好机会。
“我就知道你无情无义。”米加加变本加厉地还口道。
“妈妈,你看。”顶顶跑出来,拿着画好的画。
“等一下妈妈再仔细看看,画得不错。”陈染拿着手机向顶顶做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动作。
“顶顶又画画了?”米加加在电话那头问道,“画的什么?”
“鹦鹉。”陈染答道。
“画好后就挂在苏至谦的画廊里,将成为年龄最小的画家。”米加加神情激动地说道。
“别闹了。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去布置画廊,哪有闲心逛街。”陈染知道什么时候点拨她一下,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喂,我上了一个星期的班,要累死了,还想让我在画廊里继续帮工呀,没有一点人情味。”米加加开始抱怨。
“向苏至谦要加班费,别冲着我来。”陈染很干脆地挂了电话,电话那头一定是米加加跳着脚想要打人的样子,反正打不到她,很有可能苏至谦要代她受罚。
陈染神情专注地看着顶顶的这幅画,心想顶顶以后也要从事绘画吗,这不就是子承父业吗,这不就是另一个徐蔚的再现吗?人们总是低估上天的力量,神明早就俯视着人间的芸芸众生,想要逃出他的手心,除非你是如来佛。
“妈妈,想什么呢?”顶顶看到妈妈半天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
“你怎么画得这么好,不像一个十岁孩子画的。”陈染半是表扬,半是玩笑道。
“因为我像爸爸,长大了也会像爸爸一样画画养活自己。”顶顶不假思索道。
不像十岁孩子说出来的话,连靠什么养活自己的话都说得像模像样,她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一片恻然。
第五十章 鹦鹉之死(三)
米加加虽然嘴上不肯服输,但是陈染说的话还是听进去了,要不怎么说好朋友,关键时候点拨一下,让人如梦初醒。
“苏至谦,还是去画廊吧。”米加加说道。
“你不是想逛街吗?”苏至谦笑道。
“有时间再逛街,现在你的画廊最重要。”米加加说完就往回走。
“我想还是把那些画拿过来,明天可是最后一天期限了。”苏至谦说道。
米加加随口便道:“是呀,要是没有开商场的话,也就不用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了。”
“这个地方比那里好。你等一会儿,我去画廊再看一下。”苏至谦说着便去了画廊,环视了一圈,想象着一幅幅绘画作品挂上去的情景,那种色彩之美是摄人心魄的。
事情真是不凑巧,或者说这样的不凑巧总有一天会很凑巧地发生在眼前,罗盏一同一个高个子女孩说笑着走了过来。
“罗盏一?”米加加还是惊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里?”罗盏一更是惊讶地问道。还没等米加加回答就看向身旁的那个女孩,笑道:“我们加班,喝一杯咖啡补充能量。”说罢便指向那家装修非常豪华时尚的“米菲咖啡店。”
“这里。”米加加抬头看了一眼那家咖啡店,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罗盏一又想起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米加加的解答,就又问道。
“我来玩的。”米加加诡秘地笑答,然后看着她们进入米菲咖啡馆。她不想让罗盏一知道苏至谦的画廊开在这里,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这家画廊就在电视台的对面,这里餐馆,咖啡馆比比皆是,只要有一个人发现这里新开了一家画廊,那整个电视台的人三天之内都会知道的。
米加加想到了距离她的公司很近的那家画廊,要不是周舫把那些店面买下来,至谦画廊就该在那里安营扎寨。这样想着,对周舫更是怀恨在心。
米菲咖啡馆是全市最贵的咖啡馆,可以私人订制的,能满足任何顾客的需求,尤其是那些咖啡精们刁钻挑剔的味蕾。一定要把咖啡喝出苦,咸,酸,甘的味道来,才肯善罢甘休的人,没有过硬的手艺怎么应付得了,弄不好三天就得关门大吉了,之所以还这样红红火火地经营着,说明他们的手艺确实经得起考验。
这家店里卖一款魔方咖啡,可是全市独一份,就是在星巴克这样全球的连锁店也没有这一款,所以这家店早已名声在外。将咖啡液冰冻成一个正方形,像一个魔方形状,魔方咖啡由此得名。然后依照个人的喜好可以浇上牛奶,蜂蜜,巧克力,甚至果汁,不但口味多样化,而且完全颠覆了咖啡液体的形状,令人拍案叫绝。
米加加有次心情不好就去找陈染,然后两个人就喝了这款魔方咖啡,至今想起那种深深的凉意都是透心儿凉的,烦恼也像麻木了一般,被沉到心底泛不起波澜。她当时还听陈染讲了关于店标设计的一些事。
这家咖啡馆的店标也是很奇特。一个草帽形状的图标设计,简洁而时尚,当时请了几个画家设计店标,最后选中林亦舒设计的这一款。也不知道林亦舒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咖啡店标设计成草帽的形状,难以理解,正常思维应该是设计成杯子的样子,并且还要加上三条曲线,意在氤氲袅袅香气袭人。林亦舒并没有在店标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可见这个女子确实像坊间传说的那样淡泊名利,果然名不虚传。
苏至谦刚好看到米加加和罗盏一说话的场景,心想他们亏了没有吵起来,万幸呀。他真怕以米加加的威力和罗盏一的韧劲,两个人要吵起来,他还真担心米加加不是罗盏一的对手。从罗盏一春节期间的表现,她就领教了一个女子执着起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劲头。
苏至谦出来后看到米加加正在怔怔地想着什么,便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说道:“加加,我们去取画。”
“你都看到了,以后不许理她。”米加加说道。
“走吧。知道了。”苏至谦说道。
两个人一路无话,把画装上车,又返回到画廊,小心翼翼地把画放下。
罗盏一跟那个女孩子正好从咖啡馆出来,眉开眼笑的一张脸,突然间就凝固了。“至谦哥,这是你的画廊?”她看到了他正在锁门的那双手,就问道。
“是的。”苏至谦只能承认,撞上了没办法,想要编瞎话儿都来不及。
“真的,原来这也是一家画廊。”罗盏一说道。仿佛苏至谦是她特别熟悉的一个人,那种亲切的眼神和语气让已坐在车里的米加加很不好受,心里的醋意在发酵。如果苏至谦一分钟之内还不回到车上,她就准备下车拉他上车,然后留下罗盏一傻愣愣地站在那。
苏至谦马上回到了车上,他是不想跟罗盏一说太多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说到罗盏一的爸爸罗医生,就会想起妈妈。连带着就会想起妈妈临终前的话,“至谦,赶紧成个家吧,妈妈也就放心了。罗医生有个女儿,很喜欢你。”苏至谦只是笑答:“妈妈,好好养病,我知道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反驳妈妈,但是他心里有数,他只有米加加。
罗盏一向车里看了一眼,米加加故作镇静地白了她一眼,然后把头转向另一侧。“怎么又碰到她,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两次都看到这个人。”米加加好似自言自语,其实是想让苏至谦听到。
他听到了,这种事就是凑巧,没什么好解释的,越解释越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没有作答,而是问道:“加加,想吃什么?”
“魔方咖啡。咖啡做成了固体状。”米加加答道。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种透心儿凉能把烦恼一下子压下去,像是沉入海底的岩石。
“好的。”苏至谦说道。说句心里话他还是喜欢喝热咖啡,但是为了息事宁人,他愿意满足米加加的任何要求。
“不去了。你看你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何必为难自己。”米加加说道。
“你哪里看出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我陪着你喝。”苏至谦说道。
“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不用看,感觉得到。走吧。不喝了。”米加加说完就看向窗外,罗盏一和她的朋友正在等红绿灯。
“想去哪?”苏至谦坐到了驾驶室,问道。
“去,去。”米加加想了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去积香阁。”随之她疑问道:“我听陈染说鹦鹉死了,怎么会死呢?”
第五十一章 相应的惩罚(一)
在积香阁的门口米加加看到了庄之言和陈染的车,进门看到庄之言和美惠,陈染和顶顶都在。
几个人就很自然地聊到了苏至谦画廊的事,“还有一些画,明天拿过去就行了。”苏至谦说完后就谦和地笑了一下,以示他的心情。
这种招牌式的笑容很容易打动人心,很令人愉快,但是米加加却不买账,抱怨道:“没想到一个上午见到两次罗盏一。真够烦的了。”
陈染当然知道米加加说的事,便核实道:“一次是在至谦画廊见到,剩下一次就是在米菲咖啡馆。”
陈染知道罗盏一喜欢那家的魔方咖啡,好几次都在她的面前赞不绝口,每一种口味都是独一无二的好喝,应该是都好吃。冰冻的咖啡需要用调羹才能切下来一块,然后连同上面的或奶昔,或蜂蜜,或巧克力,或果汁等一起送入口中,综合在一起的味道美妙绝伦。用她的话说,比单纯地喝一杯咖啡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然后就是夸张的垂涎三尺的表情。她喝过,不像罗盏一形容的那样好,但它的形状和喝法的确新颖。
“是的,说是加班增加能量。”米加加说道。
陈染想罗盏一也许不是加班,就是在家无聊,跑到单位消磨时间而已。没有结婚,又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加班就是她们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而她要是加班,就是牺牲了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牺牲了在家里待着的时间。
庄之言这个时候起身去接电话,前两天取走订件的客户打来的,这次是为他的乔迁之喜订一幅水墨画。
庄之言马上就说道:“我的工作都排到明年了,今年不接受订件了。”
哪知那个客户说:“出三倍的价格。”
“不是价格的问题,确实没时间。已经预定的订件就得被迫推后,人家可是早就付了定金的。”庄之言解释道,就是让他再另请高就。
“这样啊。”客户遗憾地说道。
然后庄之言就想到了苏至谦,他刚来这里客户资源很有限,人脉关系也有限,这是一个很好进入绘画圈子的机会,于是就问道:“油画行吗?我有一个朋友,非常擅长油画,可以的话,请他画吧。请问你家是什么装修风格?”
“我是中式的装修。”客户说道。
“那就不合适。”庄之言说道。
庄之言回到餐桌前,就听到了顶顶跟美惠正在讨论鹦鹉死亡的事。顶顶说道:“我妈妈说是气死的。我说因想念老板叔叔而死的。”此话一出惹得所有人都笑了。
陈染也没有想到她随便开玩笑的话,顶顶竟然当成了真事还大张旗鼓地说了出来。他确实是个孩子,也许他认为鹦鹉就是这样死的。
孩子还真是润滑剂,米加加阴沉的脸也舒展开了,当听到顶顶的话后就开始大笑不止,边笑边说道:“顶顶,你太可爱了,你妈妈是骗你的。鹦鹉怎么会生气呀?”
“会的。你不给它食物,它会生气。你给它的食物不好吃,它会生气。你不搭理它,它会生气。”顶顶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次美惠也笑了,“顶顶,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是我妈妈说的。我说因想念而死的。”顶顶的认真劲儿,又一次逗乐了几个人。
米加加竟然笑道:“要是有孩子一半的童心,就会过得如神仙般逍遥自在了。算了,苏至谦我不跟计较罗盏一的事情了,多没意义呀。”说完还看了苏至谦一眼。
“不过是偶遇。大度一点,才是你米加加的风格。”陈染说道。
“我可不会吃一个小丫头骗子的醋。”米加加说道。
庄之言这时也听出了事情的大致脉络,“就是凑巧,这样想就不纠结了。”
苏至谦没有说话,脸上挂着笑,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他赞成庄之言的观点。
“我的,谁都别想抢去。”米加加突然搂着苏至谦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米加加,没看到两个孩子在场吗?想要亲热回家去。”陈染说完看着两个孩子,他们都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我们还得去画廊,你们一家人好好吃吧。”米加加说道,还故意把一家人拖成了长音就是想要造成一种气氛,但是她忽略了顶顶的感受。
顶顶看着米加加,一脸的不高兴,突然说道:“加加阿姨,我们不是一家人。”
“顶顶,你妈妈就要跟庄叔叔结婚了,不就是一家人吗?”米加加像是普及知识似的说道。
“不会,不会的。”顶顶喊了起来,然后扔下筷子,气哼哼地把脸歪向一侧,谁都不理睬。
庄之言吃惊地看着顶顶,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是这样强烈的反应。心里顿觉一片茫然,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不合适,这样只会激起顶顶更大的逆反心里。
餐桌上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说话,这个时候老板端着一条清蒸鲑鱼过来了,看到这番情景,为了调动气氛,就笑道:“你们的鱼,快尝尝,早上打捞的绝对新鲜。”说罢放到餐桌中间,还回头不忘叮嘱了一句,“趁热吃,才好吃。”
米加加夹起一大块鱼肉放在顶顶的盘中,“顶顶,多吃鱼会更聪明。”完全是讨好和逢迎的语气。
“不要。”顶顶说着就把面前的盘子推到了陈染的面前。
“顶顶,听话。”陈染说道。并且狠狠地蹬了他一眼,意在不要过分。
“妈妈,我想回家。”顶顶委屈地说道。
“你们慢慢吃,我也吃饱了,先走了。”陈染说完起身拉着顶顶出了餐馆。而且是用力捏着他的手心,意在表明她很生气。如果继续待下去,顶顶一定会冒出更加令人难堪的话来。就是顶顶不说走,她也会带着他离开的,回家再算账。
米加加开始做和事佬,“顶顶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这种事要慢慢接受的。”
庄之言没接米加加的话,他不用别人安慰,他能体谅一个孩子在这样的事情上百转千回的情绪波动,他转向苏至谦道:“把你的那些水墨画放在我的画廊,我替你代售。”
“对呀,陈染一早就跟我说了这事我怎么忘记告诉你了,我忘了,忘了。”米加加连连拍着自己的头,说道。
苏至谦还想推脱,说点什么,却被米加加制止住了,“庄之言都发话了,见好就收吧,他不喜欢人跟他客气。”
美惠在一旁不时地笑出声来,清盈浅笑的样子,简直就是小美女。
“美惠,跟阿姨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陈染阿姨做妈妈?”米加加问道。
“喜欢。我爸爸喜欢的我都喜欢。”美惠毫不犹豫地站在庄之言这边,立场坚定地说道。
“好孩子,懂事。”加加夸奖道。“顶顶这个臭孩子,是需要收拾一下了。我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地把你的爸爸也叫爸爸。”米加加信誓旦旦的样子。她的话说得太满了,连陈染都没有说服顶顶,她真敢说呀。要是顶顶在场一定又要说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是很可惜顶顶走了,看不到两个人交锋的好戏。
“别说大话了。”苏至谦开口说话了。
“加加阿姨,顶顶不会轻易听你的话的。”美惠在一旁添油加醋道,站在了苏至谦的队伍里。
米加加孤立无援地看着大家长叹一声,“我替陈染着急呀。这个顶顶怎么?”说不下去了,意思大家都明白。
庄之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又是刚才那个客户,想买庄之言已经画完的画,就差客厅里放置一幅水墨画了,这可是锦上添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令他不好拒绝,只能实话实说。
“可以的,但是要等到画展结束再出售。”庄之言说道。
“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客户说道。
庄之言想到了苏至谦的那些水墨画,就道:“我这里有代售的别的画家的作品,你可以过来看看。”
“别的画家?”客户犹疑了一会儿,又道:“好吧。”
庄之言挂了电话,对苏至谦说道:“听见了,要看你的那些画呢。”
“好事,还没开业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米加加乐颠颠地说道。
“谢谢。”苏至谦说道。
“谢谢。”米加加也随声附和道。
第五十一章 相应的惩罚(二)
刚出餐馆,顶顶就大喊大叫:“妈妈,我的手疼死了。”说着就甩开了陈染的手。
顶顶的手心被陈染捏出了红印子,她很心疼,但是却没有表现出心疼的样子。而是说道:“打你一顿都不多。”随后打开了车门,怨气十足地说道:“快点儿上车,回家。”
“妈妈,我还没有吃饱呢,想吃东西。”顶顶一脸委屈地说道。
“回家,可是你说的。”陈染用力关上车门,制造的声音就是一种心情。
陈染一路上一言不发,完全不理睬顶顶委屈的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她就是让他知道当他让别人难堪的时候,他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顶顶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
她没想到顶顶竟然当着庄之言的面说那样话,实在不可饶恕。她觉得顶顶可以冲着她说什么她都能接受,最后也都能原谅。而顶顶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很难堪,也让所有的人很难堪,他们都知道两个人要结婚了,却突然杀出一个孩子横冲直撞地反对这事,她难辞其咎。她没有做好顶顶的工作,没有带好顶顶。
“妈妈,妈妈。”顶顶叫道。
陈染还是不说话,故作深沉地看着窗外,阳光尚好,天气尚好,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恻然。
“妈妈,妈妈。”顶顶又一次喊道。声音里满是恳求和求饶的语气。
“干什么?”陈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我饿了,想吃东西。”顶顶说道。他看得出陈染的气消了一些,已经开始跟他说话了。他不害怕妈妈打他,也不害怕妈妈骂他,就怕妈妈什么都不说,那才是最可怕的。他曾经看到过妈妈因为生气什么话都不说,然后一个人坐着发呆,流眼泪,他担心妈妈不要他了。他没有爸爸了,不能再失去妈妈。
“回家吃。”陈染简洁地答道。
顶顶抬起头来看着妈妈,撒娇道:“妈妈,我们去肯德基吧。这样你就不用受累了。”
顶顶的话在理,家里没有现成的饭菜,只能开火动灶。这样下来就意味着要洗锅洗碗,擦灶台,一顿饭吃下来就算是最简单的都要半个小时。她也很想省事就在外吃一点算了,尤其是回家就路过的肯德基店,多方便。虽然对于这种快餐饮食,她觉得不健康,但是偶尔吃一次还是无伤大雅的。如果平时她就会满足顶顶的心愿,但是这次她不想,她不说话,直接就从肯德基的店门口开了过去。
顶顶不停地回头望肯德基爷爷的牌子,越来越远,直至转弯看不到才收回目光。
陈染看在眼中,她想让他记得这个教训,否则的话下次他还会变本加厉地让别人难堪。
陈染依然是面无表情地下车,上电梯,开门,去厨房。完全就像机器人设计好了程序,动作标准,表情呆板。她也没有问顶顶想吃什么,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资格选择吃什么,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饿着。然后她就煮了云吞面。她在做什么的时候,还是斟酌了一下,不能做他平时极喜欢的那些食物,这样的后果就是让他以为她在讨好,等于是自投罗网,也不要做他特别不喜欢的,孩子饿了如果一生气不吃了,还心疼。介于两者之间的食物最好,两碗云吞面被放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看上去很有食欲。
“吃饭。”陈染说出这两个字,有命令的语气,有通知的语气,就是没有讨好的语气。
顶顶正在沙发上捧着一本绘画书看,听到声音,立刻放下书跑过来,看来是饿了。拿起筷子,将上面浮着的两片青菜吃掉,乖乖地,悄无声息地吃了。要是平时一定会抱怨说:“又是青菜。”还常常夹出一片放到陈染的碗中。
陈染看在眼中,禁不住在心里得意了一下,小样儿,就是要你吃点儿苦头。
顶顶将一碗云吞面吃了个精光,没有问有没有,而是自己去了厨房看个究竟,已经没有了,只好把碗放到水槽里,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如果以前顶顶会问妈妈还有吗,要是没有陈染一定会将自己的分出来一些给他,但是这次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陈染的手机响了,是米加加来的。“到家了?”她问道。
“早到了。”陈染一副心不在焉的语气答道。
“我知道顶顶一定没有吃饱,我买了肯德基汉堡,还有薯条。”米加加那头声音嘈杂,她正在店里等待付款呢。
“我们刚吃了云吞面,吃不下汉堡了。”陈染赶紧解释道。
“已经买了。可是顶顶最喜欢吃的,晚上吃也行呀。”米加加说完就收了线。
“妈妈,我吃得下。我还没有吃饱你。”顶顶在一旁把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便说道。
陈染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等着米加加的到来。
顶顶依然在看那本绘画书,很明显没有看进去,眼睛不过盯在一幅图上,心思早就游离到别处,他正听着门口的动静。
米加加没过十分钟就敲响了陈染家的房门。“你不在画廊里,跑到我这里来,想来谢罪呀。”陈染开着玩笑。
“不至于谢罪吧。”米加加接话道。
“加加阿姨。”顶顶已经跑过来,满面春风地迎接她了。
“给你,快吃吧。”米加加说着就把一个袋子递给了顶顶。
顶顶拿着袋子迫不及待地做到了餐桌前,拿起汉堡撕开包装纸,咬上一口,突然他停住了,又拿起一个汉堡,递给陈染,“妈妈,给你。”
“不要。”陈染冷冰冰地扔过来两个字,意在她还生他的气。
顶顶无趣地又回到餐桌前,继续吃汉堡,眼睛也不时地扫过来一眼。
“我可是牺牲了跟苏至谦在一起的时间,来看你,别绷着个脸。”米加加笑道。
“我又没让你来。”陈染说道。
“好消息,真是一个好消息呀,已经有客户要买苏至谦代售的画了。”米加加满脸兴奋地说道。
“好呀,恭喜。”陈染说道。
米加加笑嘻嘻地说道。“多亏了庄之言的牵线搭桥,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陈染语气生硬地说道。
“没有你的话,庄之言认识苏至谦是何许人也。”米加加说道。
顶顶看到妈妈依然是一脸的凝重,即使加加阿姨来了,也没有半点的喜悦。要是以前妈妈一定会眉开眼笑地泡茶,拿水果,两个人就像姐妹淘一样,亲热得不分彼此,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拌嘴,但是很快就和好如初。
顶顶想妈妈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他吃完了汉堡,薯条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陈染,就乖乖地回自己房间了。
“还在生顶顶的气呢?”米加加一进来就看出了陈染演的这一出戏。“孩子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就是要让他记住,别以为我什么都可以忍让,我也有脾气,也有情绪。”陈染说道。
“赶紧说说接下来怎么办?怎么说服顶顶?”米加加说道。“结婚的事不能拖,以防夜长梦多。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夏知秋,就怕她哪天又故伎重演。”
陈染忧伤地一笑,这也正是她顾虑的。顶顶是她的孩子,她可以说服他,她一直都有这个信心,但是今天的事情让她觉得这座山更难翻越,因为他们血脉相连,就更在乎他的感受。而夏知秋这一方,她一狠心就可以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熟视无睹。
“问你话呢。”米加加催促道:“要不要我开导一下顶顶?”
“还是算了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染无奈地答道,转头时突然看到顶顶的房门虚掩着,小家伙儿正伸着头往这边看呢。她对米加加低声笑道:“正在侦察情况呢,孩子长大了就越来越难对付了。”说罢长叹一声。
第五十一章 相应的惩罚(三)
“顶顶,出来一下好吗?加加阿姨有话跟你说。”米加加也看到了一幕,就干脆地把顶顶叫了出来,问个究竟。
陈染借故走开,她想不出米加加到底有多少道行能够撬动顶顶的那颗心。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吧。
“顶顶,跟阿姨说说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庄之言叔叔?”米加加单刀直入地问道。
“不是不喜欢庄叔叔,是不喜欢庄叔叔做爸爸。”顶顶纠正道。
“对,为什么呀?”米加加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不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顶顶说道,完全就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米加加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这样的谈话已然是超越了她的想象,这哪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思维。
“可是你妈妈喜欢呀。”米加加只能搬出这个理由来试图说服他。
“她喜欢她的,这不关我的事。”顶顶冷冰冰地说道。
“怎么能说不关你的事,你妈妈对你好不好?”米加加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好。”顶顶一歪脑袋瓜儿说道。
“你对你妈妈好不好?”米加加又问道。
“当然好。”顶顶答道。
“但是你不喜欢庄叔叔做爸爸,就是对妈妈不好,因为这件事你妈妈很伤心,很难过。”米加加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
“要是成为了爸爸,我还伤心呢。”顶顶一本正经地看着米加加,看得她无言以对,落草为寇的心里。她怎么就被一个孩子给绕进去了,而且是自己的下的套,准备请他入瓮的。
“加加阿姨,没事的话,我要绘画了。”顶顶看了看墙上的闹钟,说道。
“怎么能没事,你看你妈妈今天多伤心。”米加加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所以我很乖,不惹她生气。”顶顶说罢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完了,陈染,我彻底失败了。”米加加一筹莫展地看着走过来的陈染说道。“你们家的这个宝贝,真是够你受的。”
“知道厉害了吧。”陈染说道。
“我发现这个小家伙儿什么都明白就是明摆着气你。这是没忘记徐蔚呀。”米加加说到点儿上了。
“我知道。”陈染简单地答道。
这时苏至谦的电话打了过来,米加加挂了电话,眉飞色舞地说道:“代售的画卖出一幅,这样苏至谦就能提成百分之二十。”接着她又遗憾地说道:“要是自己的绘画,就全属于自己了。”
“放心吧,很快就会有客户找上门来索画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旦有人知道你画的好,你的名气就会很快传开,想要一睹你作品的人就会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局面就打开了。”陈染端起茶一饮而尽。
“所以我们的钱就要源源不断了。”米加加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
“看不出,你那么爱钱,怎么不要周舫呀。”陈染打击道。
“能不能在我高兴的时候,别打击我。他们的钱完全是两个来路,一个是靠剥削别人的劳动果实,一个是靠自己的劳作所得。”米加加笑道。
“钱又没有属性,难道你能说这张钱是有罪的,那张钱是圣洁的吗?”陈染说道。
“是人的问题,是我的表述不清楚,我可不想跟你讨论这么复杂的问题。饶了我吧。”米加加一副求饶的语气。
陈染暗自笑道:“想要跟我争辩,还是歇菜吧。”
“你那么厉害,顶顶怎么都说服不了。”米加加立即反击道。
“米加加。”陈染忍无可忍地喊道。“此事已让我焦头烂额,你还要当头一棒,还好朋友呢。”
“好了,我道歉。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画廊。”米加加立刻转换了话题。
“哼。”陈染还在气头上。
“只要画得好,成名获利很容易,反过来要是画得不好,养家糊口都难。还有很多学绘画的人半路转行的,因混不下去了。留下来的都是有实力的。这一行最能彰显出优胜劣汰的法则。”米加加好像完全看透了这一行,语气极其自信地说道。
陈染才不买她的账呢,“那还用你说,徐蔚就是经营画廊的我早知道这些。你能不能说点儿新鲜的,让我耳目一新的。”
“绘画不像别的能临时唬唬别人,文字可以粘贴复制,音乐可以套用别人的节奏,这画上的每一笔都是自己的创作。没人帮得了你。”米加加又说道。
“都是陈词滥调,我早知道。”陈染才不领她的讨好呢。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讨好都不成。”米加加也来了脾气。
“昨天我看到周舫到电视台做广告,他还问起你呢。”陈染突然想起了这事。
“问我什么,我才不要理他呢,”米加加狠叨叨地说道。
“当然想让你回心转意。”陈染说道。
“做梦去吧。就算没有苏至谦我也不会再要他。”米加加说道。
“当初是谁把苏至谦撵出门的,现在竟然成为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了,米加加你转变挺快呀。”陈染笑道。
“如果周舫再找麻烦,我就辞职跟苏至谦一同开画廊。”米加加说道。
“好呀,有志气,夫唱妇随。”陈染感叹道。她看到了米加加身上的变化,一旦想要跟一个人相依相伴的时候,很多的事情就会很主动地想在一起,心里开始羡慕。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你的事尘埃落定了。苏至谦没有白白浪费那么多年的时光,这叫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要徒伤悲了。顶顶会想通的。”米加加看出了陈染眼中露出的无奈。毕竟是好朋友,她知道陈染和庄之言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却放慢了速度,她因为考虑孩子的感受,才让结婚这件事情耽搁下来。她跟苏至谦是后来者居上,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想当初她自己是多么抵触,但是一旦接受起来也不是很难的事,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
“会想通的,但到底是什么时候?”陈染苦笑道。现在只要一说到这个话题,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前路漫漫。”
“什么时候?”米加加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能安慰道:“放心,很快。”
第五十二章 红掌的命运(一)
至谦画廊开业了,那天庄之言找了几个画界的同行,前来庆贺,也是为苏至谦在同行间扩大名声。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穿过来,落在画架上,画布上,地面上,在光线强弱明暗的对比下构成了一种错落有致的美。
这里摆放的都是苏至谦的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看上去粗狂的男子,绘画却充满了诗情画意,可见其内心细腻而敏感。
“苏至谦,你的画从构图,色彩,用笔,造型,明暗都透露出一种细致柔和。绘画风格很独特呀。”庄之言脸上也流露出一种喜欢,还有欣赏,同时又谦虚道:“虽然我对油画涉猎不多,但看得出你的画风流畅和谐,饱满充实,精致严谨。”
“哪里,哪里。”苏至谦笑道。谦逊而温和的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半个小时后,庄之言就带着同行们去喝茶了。
画廊的东侧辟出一个休息区,一套皮制沙发,一个茶几,一扇窗户挂着厚厚的麻布窗帘,一个玻璃大花瓶摆在角落里,鲜花正在吸收着水里的养分勃勃地生长着。被一扇屏风分割出的另一块区域用作绘画,视作画室。这里所有绘画用品一应俱全,画架,画布,颜料,画笔,画案,木凳等。
休息区里只剩下米加加和陈染两个人,阳光投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就在光影里像是入了画一般,影像自然得浑然天成。
画廊里还有几个看画的人,他们往往会在一幅画前驻足良久,或是被画的意境吸引了,或被色彩,或被构图,总之至少被一样东西吸引了,才能久立画前,与其对话。即便画廊里有人惊呼大叫,也不能干扰他们的注意力,画吸走了他们身上全部的能量。这就要求一是遇到了好的绘画作品,二是遇到了真正懂画的人,两者缺一不可。
“谢谢庄之言的帮忙。”米加加的脸上涌现出了真诚的笑意。
“虚伪。少跟我来这套,要是这点小事都谢的话,你谢得过来我嘛。”陈染说道。
“那就不谢了。苏至谦过来我们的事就快了。”米加加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要昭告天下呀。”陈染问道。
“不想,两个人父母都不在了,又没有兄弟姐妹,不费那个事儿。万一哪天觉得不合适了,转身走人便是。谁都别想把我拴住。”米加加调侃道。
“够新潮的,连电视剧里的桥段都学会了。”陈染说道。
米加加扬起脸对着窗外的阳光眯起眼睛看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
画廊里一片静寂。
突然一个女子问道:“请问这幅画多少钱?”
米加加赶紧走过来,“我问一下。”说着就打电话给苏至谦,问清了价格就告诉了那个黑衣女子。
“那么贵。”那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幅画可是画了两个月才完成的。”米加加说道。这幅画她很喜欢,前两天在布置画廊的时候,她就细细端详过这幅画,画面干净,画面上的女子位于画面的中间位置,她面容平静,眼神空灵,倚在一棵树上,背景是一个湖,以及远处的群山。画家用绘画独特的语言描绘出了女子的单纯,纤尘不染。让看到的人感受到了唯美情怀和对美的热爱。
“那也是贵了,能便宜多少?”黑衣女子说道。
“不能。又不是排队买大白菜,只要便宜就行。这是绘画,是艺术,是画家的精神活动凝练而成的。”米加加忙不迭地解释。
“加加。”陈染赶紧将加加拉到休息区,“稍安勿躁。好东西都会找到属于它的主人的,你没有必要说那么多。”
“我就是看不上这些人,喜欢买走就行了,这是能讲价的东西吗。”米加加很不服气地抱怨道。
“讲价是可以的,既然进入了市场就给人提供了讲价的条件。拍卖不也是一种价格竞争吗?画廊里的画也是一样,你觉得价格低了,可以不卖,直到卖出你理想的价位。”陈染说道。
“这个道理我懂,这不是刚才被罗盏一搅和得我心烦气躁呀。”米加加找理由为刚才的失态挽回颜面。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那些看画的人可不知道你的这些事情,人家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受你的气。能来的人都是喜欢绘画的,什么审美,艺术,追求,他们都懂得,也许就是因为钱上捉襟见肘才开口讲价的。理解吧。”陈染说道。
陈染看了一眼,见黑衣女子还在那幅画前时而徘徊,时而凝神,就知道她很喜欢那幅画,她问加加,“那幅画可以降多少呀?”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的?”米加加一脸疑惑道。
“赶紧问问。”陈染催促道。
“她那么想买吗?”米加加又望了望黑衣女子,“我问问。”挂了电话,她道:“可以降百分之十。如果非常喜欢降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
“画作一定要卖给喜欢它的人,懂得它的人,那这幅画的意义就不同寻常了。”陈染又补充道。“这可是徐蔚活着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又是徐蔚。我还说顶顶需要开导一下,你也要注意了。要是庄之言听到了,会不高兴的。”米加加又来了精神,好不容易抓到陈染的一个把柄,就一定要掰开了揉碎了说得她无言以对。
“行了,我知道了。”陈染可没有功夫听米加加继续说下去,她又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她正跟同来的一个女子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但是从低眉颔首的样子上看应该是在谈论那幅画,喜欢,一定是非常喜欢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那幅画,“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谈。”陈染说着就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如果喜欢的话,价格可以降低百分之三十。不能再低了,我们也是请示了画家才敢出这个价的。”
“好的。一般画廊都是百分之十的折扣,没想到你们店一下子就是百分之三十。”黑衣女子显然是惊讶的。
“我们经营画廊不光是卖给出价最高的那个人,而是卖给最爱那幅画的人。这幅画即使没有折扣都不愁卖,但是看得出你非常喜欢它。”陈染笑道。
“是的,这幅画中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深深地吸引了我。”黑衣女子说道。
“降了百分之三十,你可真敢卖呀。”米加加看着陈染递过来的钱,调笑道。
“苏至谦在的话也会是这个价格的。”陈染说道,“你没看到她看那幅画时,眼睛是放着光的,就应该卖给这样的人才对得起这幅画。画作就仿佛是自己的孩子,总得找个好人家嫁,才放心吧。”
“什么破比喻,根本就是两回事。”米加加强词夺理道。
“是一回事。画家们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画作,就是他们的孩子。”陈染进一步解释道。
“得了吧,越说越夸张。”米加加反驳道。她不过是闲着没事想跟陈染斗嘴而已,她早就认同了陈染的说法。
“画廊做到一定的规模,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多几个挣钱那么简单了,而是变成了文化传播的媒介。”陈染又道。
“高度越来越上升了。我看你要是经营一个画廊,准能办成一个文化大观园。”米加加很欣赏陈染的这些想法,她就像经营了多年画廊似的,深有体会。
“本来就是呀,当你做到那个高度的时候,推着你就往前走了,什么叫站得高才能望得远,这就是呀。什么叫一览众山小呀,那是因为你站得高呀。”陈染越说越起劲儿。
“也难怪,先有徐蔚,再有庄之言,都是绘画出身。”米加加揶揄道。
“跟你说正事,你却提起这事。”陈染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失去了继续再说这个话题的兴趣
第五十二章 红掌的命运(二)
画廊的门被推开了,一束阳光斜射到地面上,明晃晃地炫耀着它的存在。罗盏一捧着一大束的红掌站在门口。
陈染赶紧走过来很惊讶地问道:“你不是应该休息在家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没有什么水平,休息日就必须在家,就不能出来转转见一个人吗。
“我几天前就听说今天画廊开业,所以来祝贺的。”罗盏一说着就把红掌递到陈染的手上。花很鲜亮,尤其黄色花穗,有一种喜气洋洋鸿运当头的寓意。“谢谢,你的花。”
“苏至谦怎么不在?”罗盏一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人,就问道。
“他跟朋友出去了。”陈染答道,她很担心米加加从沙发上走过来,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开业的第一天她可不想看到两人对垒的样子。
“我走了。”罗盏一离开之前还是扫了一眼米加加。
“你表现的不错。”陈染送走了罗盏一后,来到米加加的面前,“我真担心你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让她自生自灭,懒着跟她斗。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跟我争。”米加加不屑地看着那束红掌,然后从陈染的手上抓过来直接就扔进了垃圾桶,“谁稀罕。”
“没人跟你争,她不过是来祝贺的。”陈染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她很希望这句话就是真实的情况,但是她知道罗盏一不会那么轻易地缴械投降的,一定是来侦察的,多亏米加加没有搭理她,她在心里佩服加加稳住了,但还是很生气地说道:“别跟花过不去,多可惜呀。”
“想都别想。”米加加喊道。
苏至谦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正好看到了罗盏一,也是一惊,她怎么会知道的,但随即就自我解嘲说,这事早晚都会知道的。他客气地微笑道:“我的画廊今天开业,欢迎光临。”
“恭喜。”罗盏一很礼貌地回了一句。
苏至谦进来的时候,米加加正在那里横眉冷对地说,“想都别想。”
“怎么了?”苏至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罗盏一来了,加加当然不会高兴了,可以理解。”陈染还是站在了米加加的这一边,替米加加说情道。她走到米加加的身边,轻声道:“苏至谦回来了,我该走了。”
苏至谦随后坐了下来,软硬适度的皮制沙发,做上去还是很舒服的。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便一眼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红掌,走过去捡了起来,说道:“这么漂亮的鲜花怎么扔了。”说着他还整理了一下花枝,虽然花瓶中已经插满了花,但他还是把那束红掌一枝枝地插进去,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好过待在垃圾桶里,让它们在不该死亡的时候过早地离去。他同时也知道这是谁送来的鲜花,也知道是谁扔的。但是他不想揭穿,他只是为鲜花可惜。
有生命的东西,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置。这是他妈妈一直挂在口中的话,所以她才能在爸爸病入膏肓的时候,可以不计前嫌地照顾他到临终的那一日。细心周到得令爸爸老泪纵横,声音含混地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对不起。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眼眶发热,鲜花是有生命的,短的只有十天半个月,要好好地对待它们。既然这红掌来到这里,既然在他的手上,就有了一种无形的缘分让他们相互关照。
他又坐回到沙发上,旁若无事般地端起杯子继续喝咖啡。不说话,不生气,却活生生地让米加加感到歉疚和不安。
米加加看在眼中,没有说话,是因为不想说,说了也觉得口是心非,当时把红掌扔了是在气头上,也觉得可惜,毕竟鲜花是无辜的。如果她知道苏至谦是这样的一番表现,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扔掉的,即使扔了也会扔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十几分钟,画廊了只剩下两个人,静得如死寂一般,米加加不想在开业的这一天争执,她觉得胸口处太压抑,心要跳出来,她不想再待一秒钟,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衣说道:“第一天开业,祝你好运,我公司里有事,必须得走了。”她不过是选了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即便这个理由是临时想出来的,但是她需要这个理由让她自己可以走得轻松一点,释然一些。同时也让对方觉得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情况。
“好的。”苏至谦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起身相送,没有叮嘱。然后他就坐在那片光影中,思绪万千。
一个声音打破了画廊的沉寂,林亦舒和夏知秋来了。
两个人立刻被眼前的绘画吸引了,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突然林亦舒说道:“唯美。”
“自然。”夏知秋补充道。
“我还是听一个绘画的朋友说你在这里开了画廊,所以过来看看,果然不同凡响。”林亦舒说着便站在了一幅画前,她久久地看着,眼神是沉醉的,好像想起了什么。
夏知秋看见林亦舒半天都没挪动脚步,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于是走过来说道:“想起了曾经的某个人,或者某幅画。”
“是的。”林亦舒没有否定。
她想起第一次看徐蔚画展时,画面干净,构图简洁,色彩厚重,几近完美无瑕的笔触,细腻独特的绘画语言,营造出了恬静,温和,自然的绘画天地。画中的那些似曾相识的痕迹,让她想到了徐蔚,自从那次看过徐蔚的画展之后,她知道她逃不掉了,也许只是不想逃,愿意在这场情感中倾其所有,只为爱一场。
“亦舒。”夏知秋轻声叫道,然后就拉着她的手,“走吧。我们也该吃饭去了。”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苏至谦,过不了多久你的画作就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你将会同庄之言,林亦舒一起成为这座城市的名人。”
苏至谦只是笑,没有说话。对他来说,不说话比说话更令人觉得他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