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纪先生,请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乔漫单薄瘦小的背脊深陷沙发的椅背,入目所及的景象都变成了重重叠叠的影子,她很缓慢的举起已经空了的酒杯放在眼前,然后隔着透明的玻璃,还有棚顶洒落下来的灯光,看向对面的谢之谦。
这酒偏烈,此时的乔漫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微醺,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快速的旋转,隔着酒杯看谢之谦的那张脸,也有些眩晕的模糊。
“因为那些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说出来也只会让大家都跟着糟心,当然,我也不想你们基于现在,然后去同情曾在痛苦的沼泽里竭力支撑拼命挣扎的那个我。”
说着,她便前倾身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接着便一仰而尽,“真的,那对我来说也只能是一种形式,一种迟到了很久的安慰形式,所以,我说与不说,在此刻来说,都显得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谢之谦上一秒还觉得她没醉,这一秒却觉得她醉了,可能是因为那些东西在她的心里压抑了太久,久到她就算醉酒,也不想露出半分难堪和脆弱,更不愿把自己的伤口随便的露出来,她还是变了,蜕变得更睿智更成熟也更理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好,我尊重你的想法,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
说着,谢之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她倒了一杯酒,然后与她的酒杯碰撞在一起,“这次回来还走吗?”
“嗯。”乔漫轻缓的点点头,喝酒后的眼睛像是深黑夜空上最耀眼的星辰,“走,等嫣儿出狱和心乔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就走,最快一个多月,最慢三个月。”
林嫣因为在监狱呆的太久,体重和身体素质都不达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和恢复,然后就是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没问题的情况下,和心乔做骨髓移植手术,术后两人还要恢复一段时间,前前后后加一起,怎么也要一个多月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当然,这是排除其他外因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多月两个月,如果出现了什么外因,那就要多耽误一些时间,也就有可能是三个月。
“听你的口气,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包房的梨花木门板留着一条缝隙,谢之谦转头,无意间瞥见了一道被棚顶灯光拖得老长的男人身影,和做工精细的西服衣角,从身形和西服的材质颜色很轻易的就可以判断出门外的男人是谁。
他勾唇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嘴边,接着一饮而尽。
乔漫撩了撩肩膀上的长发,用着被酒精氤氲后有些低淡的声音说道,“怎么可能?”
门外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甚至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城的初春,总是带着冬天的感觉,包房里虽然开着暖气,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冷,索性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双手环住膝盖,下巴放在膝盖上,继续用着低淡的声音说道。
“我总会回来几次的啊,比如东风结婚,你结婚,嫣儿找到好的归宿风光嫁人,又或者我父母的周年祭奠,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经常回来看他们,他们会很伤心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几秒钟,然后才继续说道,“估计一年能回来一次吧,不过呆不了几天,想见我的话,你可要提前预约,不然再见只能红着眼。”
后面的几句话,她其实说得很轻快,就好像分离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或者更准确一点的说,是她已经熬过了那么多的可怕和噩梦,早就练就了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脏,和刀枪不入的躯体。
“我结婚啊,那可能得等很久,但是顾东风和林嫣嘛,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气质名媛,身边围绕着的男人和女人多到数不清,兴许会很快完婚,到时候你可能就要多折腾几趟了。”
乔漫淡淡的嗯了一声,“所以,你们最好时间不要太分散,不然我又要多适应好几次时差,真的,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谢之谦挑了挑眉骨,又瞥了一眼包房门口,声音压的更低,“你就没想过去看看你和……纪云深的女儿?”
他在大约半年前见过甜甜一次,记得她长得很白,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到哪都是公主裙配丸子头,手上抱着小黄鸭玩偶,虽然说话很软糯甜萌,也很会撒娇,但其实骨子里是个很通透,很会随机应变见风使舵的小大人,和乔漫给人的感觉很像。
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比谁都知道通过美丽的外在而达到心中所欲。
“我其实也想过要去看她……”
酒精这东西,你说它不好,却可以让人暂时的忘记烦恼,你说它好,却又可以让本来模糊的事情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演变成痛彻心扉的力量。
她依旧是蜷缩的姿势,动也没动,“但我又怕见到她,当然,我更怕我会心软,最后离不开。”
“不是说从出生就没见过吗?能有什么感情?”
谢之谦的话说的很不以为意,在瞥见门外那道落在地上的高大身影有微微挪动的意图时,又开口说道,“况且……还是你现在最怨恨男人的孩子。”
果然,那道挪动的身影,在听到他后一句的问话时,停下下来,没动,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僵在了那里。
“我怀胎十月,经历了妊娠期那么多的痛苦,又经历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冒着大出血随时丢命的危险,把她生下来,即便我没见过她,即便我和纪云深的感情破裂,婚姻破裂,但那种刻骨铭心,并不可能说忘就忘掉的。”
谢之谦很轻易的就听懂了她的话,随后用着慵懒的语调问道,“所以,你现在对他最大的埋怨,不是你在叙利亚的那场人为意外,而是你在冒着大出血随时丢命给他生孩子的时候,他却陪在纪晗的身边,对吗?”
乔漫没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他既然在那种时候选择的是纪晗,就已经完全说明了他的心意,谢之谦,我不是要求他必须把那段拥有十年重量的感情轻松的抛下,而是想让他把那段感情摆到应该摆到的位置,但显然他做不到,而我又不太想自虐下去。”
“感情这种东西,是他不会处理也好,或者不会表达也罢,但终究要做出一个选择,我们就那样试过大概三四次,但结果他选择的都是纪晗。”
“他说他很爱我,大概是真的,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比起他很爱我,他也许更爱纪晗。”
说到这里,她才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赶紧止了声音,并用最快的速度拿过被灯光打得五颜六色的茶几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喝酒后是不是容易变得话多,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还说那么多干嘛,来吧,我们喝酒,好久没醉过了,今晚我要跟你不醉不归。”
纪云深宽大的背脊倚在包房门口旁边的墙壁上,每听到她说一句话,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最后跌落深海,再也遍寻不着。
他一直认为他处理感情不当,加上她从来没有真正觉得他很爱她,所以才有了五年前的那场分离。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他并不是处理感情不当,她也相信他爱她,只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或者潜意识里,她更相信他爱纪晗,比很爱她更深爱。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对感情有洁癖的人,如果那份感情不能够给她足够甚至是彻底的安全感,她就会变得犹豫迟疑,甚至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够她落荒而逃。
这段婚姻从开始到结束,他除了正面表达过两次他爱她,并没有在实际的生活细节中取得她的信任,这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最关键的失败点。
“还是别了。”谢之谦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瓶,阻止她继续喝下去,“乔漫,别喝了别喝了,你要是真醉了,孟东行怎么想?我一个大男人把女人灌的酩酊大醉,而且还是深夜的玫瑰海岸?你是嫌我的命太长了?”
“没关系,他一般不太干涉我的私生活。”
“为什么?”谢之谦又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声音依旧低淡,“他是你的丈夫,你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他还不干涉,是等着被戴绿帽子吗?”
“你少用这种问话方式来套我的话,我是不会回答你的,把酒给我。”
谢之谦将酒瓶单臂举高,举过头顶,“不说清楚不给喝。”
“给我酒,我要喝酒。”
乔漫本身就有很大的眩晕感,再加上突然起身去抢谢之谦手里的酒瓶,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接朝着一边栽了过去。
谢之谦也喝了不少酒,而且还是空腹喝酒,这会也有些眩晕微醺,反应比平时慢了不止两倍,等反应过来要去扶的时候,乔漫已经狠狠的跌在了茶几旁边的地上。
她穿着很细的高跟鞋,因为突然摔下去,脚踝重重的崴了一下,而且摔下去的过程中,还带倒了茶几上的几个空酒瓶,酒瓶落地,玻璃碎片飞溅起来,划伤了她的脚踝和手臂,鲜血瞬间就从伤口流了出来。
守在电梯口的保镖听到包厢里发出的巨大声响,赶紧顺着声音跑了过来,拐过弯,就看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跑进去,快到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态和表情。
纪云深在乔漫发出惊呼声的时候就跑了进来,但因为从门口到她跌倒的位置有十几米,他即便很快的就奔跑了过去,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倒下去,以及被那些玻璃碎片划伤。
两名训练有素的保镖也以很快的速度奔跑了过来,冲到包房门口,就见一身白裙的女人被高大的男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放在了真皮沙发上,并用温柔至极的动作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揉按她受伤的脚踝,以及细致的处理那些被划伤的伤口。
乔漫往回缩,头晕目眩的感觉更加严重了,“纪云深,你干什么?”
“别动。”纪云深将她往回缩的白腿又放在了他半蹲的膝盖上,动作轻柔的不像话,却又性感的一塌糊涂,“除了我看到的这些地方,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乔漫看了一眼身边的谢之谦,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还处在微愣状态的两名保镖,“孟东行让你们两个跟我来,就是让你们在我被别人强迫的时候,站在那里看热闹?”
两名保镖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是,太太。”
纪云深动都未动,还是像之前那样,对她“理所当然”的上下检查。
乔漫穿着一条裸粉色过膝羊毛裙,因为坐在沙发上,裙摆又往上滑了一些,他肆无忌惮的检查,差点让她裙下的风景走光,她赶紧攥住腿上的裙子,皱眉瞪着他,“纪云深,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都先出去,我要给她检查一下。”
谢之谦是个圆滑通透的人,听到他的话后,对着乔漫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又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后高大的人影便站起身,走出了包房。
两名保镖大概没有想到纪云深会反客为主,就那么怔忪了几秒钟,才真正开始做保镖该做的事情。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纪云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名保镖打倒在地,然后用着很轻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滚。”
两名保镖不是纪云深的对手,也没有多逗留,而是选择走出去,给孟东行打电话报信。
几秒后,整个包房只剩下了纪云深和乔漫,大概是包房里过于安静,所以他们能很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甚至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乔漫当然不想再跟他共处一室,她以为经过孟东行的提醒后,他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收敛,而且还更加的明目张胆。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他太自信,还是太自负,竟然会觉得孟东行是个简单的小角色。
脚踝上是伤筋动骨的疼,她皱着眉忍着痛,想将男人刚刚扔到沙发下面的高跟鞋捡回来,却被他快一步拿到,拎在了手里。
“我送你去医院,你的脚都肿了。”
乔漫躲着他,声音恢复了毫无情绪,甚至是没有波澜的低淡,“不用了,我的脚没什么事。”
说完,她也没再纠结穿鞋的事情,而是想就这么赤脚往出走,可刚刚迈出脚步,就被脚踝上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弄得低呼了一声,随后跌回了沙发上。
“别逞强了,你的脚轻一点是骨裂,重一点可能是骨折,最好别乱动,不然将来恢复不好,很容易坡脚。”
乔漫听后,有那么一两秒钟真的不敢动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种小事,就不麻烦纪先生了,我会给我老公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去医院的。”
纪云深听到她的话,微微挑了挑眉骨,“你确定要等他来,不用我?”
“我当然确定啊!”乔漫朝他浅淡的一笑,疏淡有礼,“纪先生一身烟酒味,想必是来这里应酬的吧?别因为我再耽误你的正事,我会过意不去的!”
纪云深闻言没动,也没说话,而是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修长健硕的手臂扶着沙发扶手,好像要陪她坐在这里等孟东行来。
乔漫侧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纪先生,刚刚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纪云深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漫步经心的坐着,仿佛要跟她耗到底,甚至带着那么点死缠烂打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是要坐在这里陪我一起等我老公来吗?纪先生,请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管我啊?”纪云深英俊的脸庞突然在她的眼前放大,带着致命的性感和诱惑,“我只是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在这种时候,你老公会用什么样的速度赶过来,又是怎么送你去医院的。”
乔漫放在双腿上面的手几乎一瞬间就紧握成拳,声音已经染上了浓重的寒霜,“纪云深,你总是那么关心别人的夫妻生活干什么?我老公用什么样的速度赶过来,又是怎么送我去医院的,跟你有关系吗?你很闲吗?”
“漫漫,我觉得你这么说之前,应该搞清楚几点,第一呢,这里是公共场所,虽然你比我早到这个包房,但这里又不是私人卧室,我去包房外面等或者坐在里面等,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第二呢,你我相识一场,又是做过夫妻的缘分,你受伤了,我陪你在这里等一等,也无可厚非,我相信世人和你老公,都不会那么目光短浅,思想狭隘。”
“第三呢,是我很想你,想借着你老公还没有赶过来的空隙时间,多看看你。”
乔漫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哪里变了,相比那些掠夺和威胁,他好像开始学着如何经营一份感情了。
“纪先生,你刚刚的话呢,我就当你没说过,我没听过,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就是我现在很讨厌你,也讨厌跟你有关的一切,所以,能够麻烦你离开这里,并帮我把包房的门带上吗?”
纪云深像是没有听见,而是抬起左手的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八点十一分,从蓝湖湾别墅到玫瑰海岸,正常的行驶车速的话,应该在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从两名保镖出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了,也就是说,还有十几分钟,或者二十几分钟,你就能知道,你老公在你出事以后,需要多久赶到了。”
乔漫并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求证心理,直到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然后很快是一个小时。
她瞥了一眼旁边纪云深,见他还是慵懒又十分悠哉的状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孟东行打去了电话。
嘟声响了大概两下,或者三下,对面才传来孟东行有些磁性低哑的声音。
“听保镖说,你受伤了?抱歉我刚刚有个国际视频会议,人走不开,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乔漫握着手机的手几乎用力到泛白,“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情。”
“真的没事吗?你不要逞强,如果有事,我会立刻赶过去。”
乔漫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孟东行偏磁性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纪云深呢?他没在你身边?”
“在,不过他刚刚跟我说,想看看你会在我出事以后多久能赶过来……”
后面的话,乔漫没有说,或者从刚刚的对话,还有孟东行的反应来看,可以很直观的看出两人的感情状态。
类似于朋友,又低于爱情。
孟东行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对我失望了?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改。”
“不是的,不关你的事情,是我的问题。”
说完,她就切断了通讯。
纪云深经过刚刚的通话,已经彻底的看出来了吧,看出来了她和孟东行的貌合神离。
感情状态良好的夫妻之间,绝对不像她和孟东行表现出来的样子,刚刚只是一个很小的试探,他就得到了答案。
“漫漫,相对来说,我要比孟东行更好控制,也更好说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做什么,我也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纪云深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放在西服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他的话被迫打断,只好低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并滑下接听键。
对面是甜甜的声音,大概十几个小时没见,她有些想他了,“粑粑,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都没有时间理甜甜了吗?”
乔漫在听到纪云深耳机听筒里的软萌女声时,心脏紧缩,瞳孔变大,甚至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爸爸这两天要忙公事,可能不能常常和甜甜见面了,你跟在伊莲娜的身边,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317,他说他恢复记忆了,是真的吗
傅青山穿着做工精致的白衬衫黑西裤,随着傅长林挥下的鞭子,早已经变成了衣服碎片,而每挥下去一鞭子,都伴着皮开肉绽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军区办公室里,显得十分怵目惊心。
纪云深双手插在西裤裤袋里,迈着沉稳的步伐,绕开地上的狼藉,一步一步朝着落地窗的角落走过去。
说实话,兄弟多年,他见过傅青山大多数都是风光无限的画面,像此刻这么失意狼狈的样子,他之前只见过一次,而上次见,就是前几年他和林嫣孩子在青山别墅的那场火灾中付炬火海,连片衣角都没有找到的时候。
如果说这次只是失意狼狈,那么上次就是不战而溃。
傅长林好像打累了,气喘吁吁的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娶不娶江家丫头。”
早在半年前,家里的长辈就开始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孙子物色结婚的对象,相亲的女人从富家千金到名媛淑女,几乎可以从城东排到了城西,他愣是一个都没有看上,不是骂走就吓跑,就没谈过一次正经的恋爱。
傅家现在重新跻身军政名门之列,而他又是中央军区提拔起来的年轻少将,可以说前途无量,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惦记着那个心眼多又手段过人的林家丫头,简直要气死他。
傅青山宽大的背脊上已经满是血痕,并不时往流着鲜血,与红衫木的地板混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血流成河的错觉。
背脊上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细细密密的颤抖着,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牵扯到哪根敏感神经,然后就会传来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疼痛。
他缓了一下,才扬起头,深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谓和挑衅,“爷爷,您要是还有体力,就尽情的对我招呼,不用再问我娶不娶那个女人,您就算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的答案都是不娶。”
傅长林是开国元勋,是真枪实弹从战场上走出来的铁血军人,但那个年代有勋章,也注定了有伤痛。
他吃过树皮充饥,睡过雪地,渡过江河,留下了一身的顽疾,随着年岁的增加,身上添了更多的毛病,现在别说拄着拐杖站上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就连坐着,都会忍不住的手脚发抖,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愤怒的情况下站立。
傅长林双手撑在精致的拐头上,将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上面,这次奇迹似的没有动怒,“小山,你真要为了那个林家丫头毁了你自己吗?我们不仅有世仇,还站在政治的对立面,他们林家有他们林家的信仰,我们傅家有我们傅家的信仰,即便你勉强跟她继续在一起,也终究不会有结果。”
道理这种东西谁都懂,可即便是叱咤军政商三界那么多年,听过那么多大道理,又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的爷爷,也没过好这一生,更何况是他。
“爷爷,理由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都会坚定我的想法,不会动摇。”
傅长林深吸了一口气,老花眼镜后面的锐利双眸突然涌上了一片失望的落寞,就好像是期待已久的东西突然落空的毁灭感,还有无法言喻的痛心疾首。
血压上升,他只觉得一股眩晕袭来,接着他矍铄硬朗身躯就跌坐在了办公桌旁边的旋转椅上,声音很大,大到傅青山再也不敢出言刺激。
纪云深始终没上前插手,一是觉得这是老傅自己要面对解决的,二是即便他插手了,也未必能够终结这场博弈,所以,他暂时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等着他的戏份上场。
傅长林双手依然交叠着放在精致的拐头上,头靠在上面,等着这股巨大的眩晕感过去,才缓慢的开口,用着苍老的声音说道,“纪小子,他说他恢复记忆了,是真的吗?”
纪云深闻言挑了挑好看的剑眉,先是看了一眼仿佛老了很多岁的傅长林,接着又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傅青山,随后才低淡的嗯了一声。
傅长林听后,又问了一句,“具体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最近。”
如果说没有恢复记忆的他,会对林嫣有偏见,那么恢复记忆的他,对林嫣的感情会更复杂。
复杂到没有人说得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他没有娶别的女人的想法,如果非要有那么一个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林嫣。
余生自己这么过下去也好,守着工作也罢,他绝不能再将就,尤其是感情。
“所以,他恢复记忆,就又对那个女人执着上了?”
这话,纪云深当然听得出来,傅长林还是对着他说的。
纪云深几个大步走到办公桌旁边,双手撑在桌面上,“傅爷爷,青山他好像一直都对林嫣挺执着的,这跟他恢没恢复记忆,并没有太大的实质性关系。”
傅长林觉得那股眩晕终于好了一些,睁开了那双浑浊却又沧桑的双眸,对上了纪云深湛黑如海的眸光,还没有说话,就被纪云深接下来的话,刺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他说,“傅爷爷,老傅都三十多了,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别说您,就是生他养他的父母都没有权利干涉,还有,我觉得以傅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不需要再通过联姻的手段去巩固或者证明什么,因为老傅的军绩政绩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近几年,他经常跑去叙利亚,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会回到国内,而傅青山要一肩挑两责,既要管理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还要管理空军作战部队,而且京都林城来回飞,军绩政绩都有目共睹。
再加上他的商业头脑,已经成为了军政商三界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最可怕的是,他才而立之年不久,可谓站在上流社会的顶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傅长林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纪小子,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捆绑起来,就等于束缚住了双手双脚,即便他飞得再高再远,只要那个女人扯住手中的线,就随时可以把他拉回去。”
“自古以来,多少王朝的更迭变换,不是因为女人?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成语,你知道现在世人对你的评价吗?一个痴情种,又或者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窝囊废,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也是好兄弟,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一模一样吧?”
傅长林的话,不仅取笑了傅青山,也嘲讽了纪云深。
纪云深英俊的脸上依旧是温温淡淡的笑容,没有怒,也没有恼,甚至连太大的情绪变动都没有,“傅爷爷,男人喜欢把失败归咎于女人,是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喜欢为自己找个借口,如果女人也能够成为借口的话,那么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窝囊废。”
傅青山皱了皱眉,递过去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纪云深当然知道傅长林的身体状况不好,便站直了身子,“傅爷爷,我知道您今天让青山把我叫过来的意思,我确实是不喜欢林嫣,也确实是不希望老傅再和她有什么牵扯,但就像我刚刚说的,就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没有权利做这件事情,我就更不可能了,连劝……都不可能。”
傅长林点点头,收回放在纪云深身上的眸光,然后握着精致的拐头,将拐杖抬起来,在地上狠狠的敲击了几下。
门外几名近身保镖听到办公室里面的声音,迅速的从门外涌了进来,并快步走到办公桌旁站定,等待傅长林的命令。
“拉着他去清醒清醒,直到他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把他送回来。”
傅长林说完,就缓缓慢慢的站起身,动作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气场,“纪小子,基于你刚才已经明确表达了你的意思,那我就不再多留你了,你先走吧。”
纪云深当然知道傅长林说的清醒清醒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军区大院里有军人惩戒所,傅长林把傅青山的人都调走了,只留下了自己的人,就说明他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当然,前提是,他也不打算帮忙劝说的情况下。
而刚刚的那几句话,已经很清晰的表明了他的立场,傅长林也充分尊重了他的立场。
几名近身保镖利落的去钳制跪在那里的傅青山,还没有起身,就被纪云深几个干脆利落的横踢侧踢动作给踹到了地上。
“傅爷爷,青山这几天还有很多军事会议要开,您要真把他打废了,最后心疼的还是您自个,林嫣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能玩出什么花样,当然也可以说,如果男人不纵容,她们怎么可能玩出花样?”
“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又拦不住,何不顺其自然让他们自由发展,好了皆大欢喜,不好的话,不也如您所愿了吗?”
傅长林瞥了一眼被纪云深踹到地上的几名保镖,又看了一眼傅青山的背脊,还有流到红衫木地板上的鲜血,嘴上说得硬声硬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的心疼。
“没用的东西,花那么多钱雇你们来,就是为了让别人当着我的眼前,用几脚将你们踹趴下哭爹喊娘的?”
几名保镖因为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身份都比较贵重,所以根本不敢有过激的动作,生怕揣测错意思,最后受到惩罚的还是他们自己。
这个时候,他们除了无声的沉默和忍耐,什么都做不了。
“还在那给我杵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滚出去,丢人现眼的丢西!”
几名保镖哦听到傅长林的话如获大赦,都纷纷爬起身,快速的离开了傅青山的军区办公室。
傅长林看着几名保镖跑出去后,也没有多停留,便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算是在沉默中,妥协了傅青山的坚持。
纪云深绕过桌子,走到傅青山的身边,“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了?”
老爷子找他来的意思,纪云深已经分析的很清楚。
一是想试探一下他能不能够试着劝一劝傅青山,二是想让他在气氛紧张冲突不断的时候打个圆场,就比如刚刚,如果他真的想让保镖拖老傅去清醒清醒,不会当着他的面,因为老爷子深刻的知道,如果他看见了,是不会允许那几个保镖把他带走的。
“没事,两颗子弹从腿骨擦过,我都挺过来了,这不算什么。”
纪云深本来想去扶他,但看到他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时,没敢轻举妄动,这种疼痛他也体验过,那是一种连呼吸都会牵扯着五脏六腑疼一会的痛,完全无法忍受,只能咬牙硬挺。
“出息,你要庆幸林嫣只是把那四枪分别打在了你的双臂和双腿上,而不是你的心脏。”
傅青山淡漠英俊的脸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打湿了他的鬓角,将他整个人衬得有些虚弱。
纪云深皱了皱眉,还是伸出手想扶他一下,却被傅青山摇头制止了,“别扶我,我怕牵到伤口更疼。”
傅青山试着很缓慢很缓慢的坐在旋转椅子上,见倚靠在办公桌旁边的纪云深没了动静,精致的眉眼上立刻覆上了一层浓重的冰霜,“我说老纪,你怎么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不知道给我叫个军医,或者打个120急救什么的?”
“嗯,有道理。”
纪云深说着,便从裤袋里拿出了纤薄的黑色手机,“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爷爷给你安排的联姻对象是干什么的?”
“少他妈废话,赶紧给我打电话。”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纪云深低头解锁,随后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接着低淡的说道,“那个你爷爷口中的江家丫头呢,是号称我们军队最美军医的江菲儿,听说和你在一个军区共事……”
也就是说,他这通电话打出去,来给他处理伤口的人就是江菲儿。
傅青山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已经顾不上疼痛,起身劈手夺过纪云深手里的手机,“你他妈疯了,明知道我膈应那些女人,还给我往过招,是等着林嫣出狱后,再给我两个枪子吗?”
“人家林大小姐可能连你的名字和长相都忘了,你还在那自作多情的认为她会吃你的醋?啧啧……”
傅青山按掉手机的通讯,随后将手机扔到了办公桌上,“她刚刚托人给我捎信过来,说想见我。”
那个她,纪云深当然知道指的是林嫣。
“我这刚去监狱见过她,以为她会迫不及待的联系我,没想到会退而求其次联系你。老傅,看来,她还是对你这傻逼更有自信,因为她可以很轻松的就控制你,甚至都不用哄,不用撒娇,不用扮无辜和委屈,听我的话,别去见她,我去。”
纪云深的话很有道理,但傅青山怎么可能会听,这会儿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往前走。
“我俩四年多没见,你觉得就算是她想明目张胆的利用我,我却能理智的拒绝?”
傅青山缓慢的站起身,想找点药物缓解一下疼痛,可刚刚走出两步,背上就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闭了闭眼睛,等待那股锥心的疼痛过去,才怒着声音说道,“老纪,赶紧给我找两片止疼药,别一个劲的在那觉得我是傻逼,咱俩谁更傻逼还不一定呢。”
反正都是栽在了女人的手里,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变成世人眼里的痴情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窝囊废,甚至是傻逼,但也许这就是感情的力量。
纪云深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急救箱,翻找出止痛片,随后又倒了一杯水,一起递给他,“嗯,谁比谁更傻逼,现在确实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林南城选择乘坐凌晨两点的飞机离开林城,你却说林嫣刚刚托人来信要见你,你是想要去阻止林南城,还是去见林嫣?”
答案肯定是去见林嫣,但林南城那里也肯定要有人去阻止。
“说吧,什么条件?”
纪云深清淡的笑了笑,“尽快拿到林嫣的头发,去做DNA对比,我想知道心乔到底是谁的孩子。”
“想要知道心乔到底是不是林嫣的孩子,你直接拿我的头发去验DNA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她的?”
纪云深又瞥了他一眼,类似于看傻逼的神色,“如果心乔不是乔漫的孩子,也不是林嫣的孩子,那么你想过心乔到底是谁的孩子吗?”
傅青山这几天焦头烂额的事情太多,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所以也并没有仔细的去分析过,几乎是本能的摇摇头。
“林嫣能给心乔做骨髓移植手术,说明她们的身体里存在某种共性,如果不是母女的话,会不会有其他的血缘关系?”
傅青山的眉头蹙死,深深的看了一眼纪云深,“你是说……”
后面的话他还没有说,纪云深就点了点头,“只有那一种解释。”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看DNA检验结果。”纪云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优雅的站直身体,“你受伤了,最好包扎一下再去监狱,我现在就要赶去机场,晚了林南城就走了。”
“好,我知道了。”
纪云深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傅青山的视线尽头,刚刚他的的那种可能,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只是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乔漫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
深夜,零点零一分。
傅青山的黑色世爵停在监狱门前的停车坪后,没有着急熄火,也没有着急下车,而是透过前风挡看向几米外高大的围墙,和遥远天际上闪烁的星辰。
好一会儿,他才熄了火,然后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尼古丁的气气钻入肺腑,让他躁动的心绪瞬间平静了不少。
青白色的烟雾,从微微降下的车窗飘出去,他偏头看向半降玻璃窗上映照的那张男人脸庞。
那上面写满了喜悦,还有即将见面的恐惧。
大概是那些记忆都太深刻,深刻到即便分开了这么多年,那些记忆都还存在他的脑海里,十分的刻骨铭心。
他只将手中的烟头抽到了一半,便捻熄在车上的烟灰缸里,随后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下了车。
监狱这边他早就打通了关系,几乎是顺畅无比的就见到了林嫣。
她瘦了很多,那些锋利和明媚,被时间淡化了不少,从而多了份宁静,多了份沉淀,又多了份睿智。
相比四年前那个随时都可能会把对方变成敌人的她,现在却好像是把那份敌意变成了柔软,不再那么横冲直撞,甚至不管不顾。
“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有收到吗?”
这几年,他一直都没有间断过给她送东西,小到各种生活用品化妆品,大到书桌书柜电脑以及各式各样的绘画工具。
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也热爱这个东西,即便是在监狱里,她也从来没有停止过那份热爱。
傅青山也知道,他送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被她随手送给了狱友,或者干脆扔掉,但他送的那些服装类的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绘画工具,却都被她悉心的保存了起来。
林嫣点点头,算作回应。
很久没见了,本以为再见会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却奇迹的都很平静。
傅青山大概是由于背脊上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用平静来掩盖,而林嫣则是真的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一个路人的感觉。
注定要擦肩而过,所以拼命忍耐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叫我来……有事吗?”
林嫣又点了点头,几秒后才说道,“我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我们林家现在虽然很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军政界的饭碗不好端,那就退而求其次,去端商界的饭碗。”
“我还要十几天才能出狱,所以想要你帮我把他困在林城。”
傅青山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在手上轻轻的磕着,好半天才说道,“嫣儿,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318,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去男人堆里游走
林嫣闻言,纤细窈窕的身子深陷椅背,几缕深栗色的波浪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上滑落,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单薄娇小。
她隔着透明的窗玻璃看向他,那双深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根本让他挪不开视线,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去男人堆里游走。”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帮她,她也会找到愿意帮她的男人。
傅青山毫不怀疑林嫣的个人魅力,也毫不怀疑她说的会去男人堆里游走寻找靠山的话。
只是他光是听到她这么说,胸腔就已经有了一股莫名的怒意涌上来,更别说她真的跑去男人堆里游走。
他慵慵懒懒的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将轻磕在手背上的香烟叼在嘴里,接着点燃,然后隔着氤氲迷离的青白色烟雾,回视玻璃那端的女人。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沉默蔓延……
最后,还是林嫣先移开了视线,因为那个男人漆黑的眼睛,太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她真的怕她会就此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白皙素净的小脸上始终浮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棚顶的灯光倾泻,将她的唇角弧度勾勒成完美的线条,“我思来想去,勾勾手指头就能解决的男人,实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再去找另一个男人接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决定权还是在傅先生的手里。”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即便她真的去找了另一个男人接手她的人生,也要绕过傅青山这一关,那么她就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走那么多弯路。
傅青山微微眯眸,吞云吐雾后的声音变成了浓稠的暗哑,“我对你来说,就只是勾勾手指的级别?”
“不然呢?”
林嫣娇小的身子突然前倾,那张清丽的脸,在离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还剩几公分的距离时停下,一瞬不瞬的看向对面的傅青山,“我叫你滚,你就会真的滚?”
傅青山低低的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散漫的挥了挥,就立刻有人从角落走过来,打开了隔在两人中间那道墙上的门。
林嫣不敢置信的看着上一秒还只能隔着玻璃对视,这一秒却已经真真实实的站在了她身边的男人,“傅青山,你疯了,这里是监狱不是你家。”
傅青山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她头顶上方的所有光亮,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身形的阴影里,他弯下腰,那张英俊淡漠的脸,逐渐靠近她精致温净的小脸,“如果你求求我,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从监狱里出去。”
以前她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时候,看到最多的,就是他皱眉和不耐烦的样子。
她想,如果他这时候的主动和热情,拿到以前一点点,她都不至于在回想起他的时候,除了冰冷无温的记忆,再也没有其他。
“毕竟……我和老纪都不是太会体恤别人的人,万一困住他的时候,他拼命反抗,误伤了他……”
这个他,林嫣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林南城。
现在国内的政治势力错综复杂,政治斗争也在不断升级,林南城即便想明哲保身,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他还没想过明哲保身。
“你这么做,就不怕你爷爷再被我气到住院,昏迷不醒?”
林嫣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双臂勾住他修长的脖颈,浅淡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周围,带着密密麻麻的温热,“傅先生,你我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谈交易我都OK,但是千万别跟我谈什么感情,你明白吗?”
傅青山剑眉一挑,一双铁臂直接揽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起来,揽到了胸膛前。
他很高,必须低下头,才能看清她的脸,“想跟我各取所需谈交易的女人数不胜数,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放了你?”
“嗯,如果我托人捎信给你你不来,我可能就没什么自信了。”
从她给他放出消息到现在,前后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尤其还是在深夜,他却披星戴月的赶到这里,证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林嫣的一双小手撑在傅青山宽阔的胸膛前,努力的想跟他拉开距离,“所以傅先生,你究竟答不答应?”
傅青山的一双铁臂以不松不紧的力度环抱着她,不至于弄疼她,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他微微低头,唇息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很低沉,还带着被烟雾熏染后特有的沙哑,“可怎么办呢?林嫣,我现在只缺一个跟我……谈感情的女人。”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的话,那么傅先生,我宁可试一试去男人堆里游走,也不跟你。”
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根本避不开他,那么就各取所需谈交易,但如果他非要跟她谈感情,那么她宁可去男人堆里试一试。
傅青山吃的止疼药的药效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这会被她用力的推拒,背脊上那种锥心彻骨的疼痛感重新袭上来,令他精致的剑眉重重的蹙起,音色里止不住的带了几丝隐忍压抑的粗重,“别动。”
林嫣被他突然加重的声音吓了一跳,瘦削的肩膀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傅青山察觉到,声音立刻缓和了一些,“我背上受了点伤,你别动,让我抱一会。”
“但抱歉傅先生,我并没有什么义务让你抱。”
说着,林嫣就伸出手,用力的推开了身前的傅青山,尽量忽略他脸上流露出的痛苦神色,“还有,温情路线并不适合你我,如果你觉得你接受不了我的提议,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林嫣的唇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看着他的时候没有怨,也没有恨,平淡的像是过去那十几年的纠缠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傅青山没有防备,被她突然推拒过来的力度,弄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宽大的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停下脚步,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感变得更加剧烈,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就连视线都变得氤氲朦胧起来,甚至已经看不清对面女人的轮廓。
林嫣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抬脚走了出去。
傅青山捂着疼痛剧烈的头,追了两步,还没有伸出手,整个人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如果现在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一定会摇着头说,这么严重鞭伤,你是怎么坚持走路,甚至抬起双臂去抱人的?
但此时此刻,他在沉入黑暗世界之前,看见的是女人头也不回越走越远的背影,脚步间甚至没有半分停留。
而他脑子里,却满是她当年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画面。
……
乔漫到医院的急诊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到蓝湖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的三点过五分了。
孟东行还没睡,正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里吸着烟,听到防盗门开启的声音,他那双深邃到黑不见底的眸光,隔着青白色烟雾,凉凉漫漫的看过去,里面的复杂情绪,让乔漫下意识的垂下眸光,没有跟他对视。
她径自换着拖鞋,低低淡淡的问了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孟东行嗯了一声,继续吞云吐雾着,似乎并没有打算跟她继续交谈的意思。
乔漫也太累了,换过拖鞋,就朝着楼梯口走了去,“那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等等……”
乔漫刚刚抬起脚,就听到身后有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她半转过身,看向坐在客厅水晶吊灯下的高大男人,“还有事吗?”
“你过来一下。”
孟东行宽阔的背脊深陷沙发的椅背,修长的双腿随意的交叠,姿势带着极度的慵懒和漫不经心,“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乔漫走过来,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有大约两米的距离。
孟东行挑了挑眉骨,扶在沙发扶手上的长臂挥了挥,“离那么远干什么?再靠近点。”
乔漫总觉得今晚的孟东行有点反常,但她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反常。
她听到他的话后,依言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孟东行,我很累了,如果你没什么大事,我们就明天再谈吧!”
“不,这件事我们必须先说明白。”
孟东行的话落,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谈。”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这样可以了吗?说吧,我听着。”
孟东行夹着香烟的手放在弯曲的腿骨上面,只是这么燃着,半天都没吸,就这么沉默了一会,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乔漫,你知道我为什么两三次都没有追究纪云深吗?虽然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也不代表我可以随意让别人给我带绿帽子。”
乔漫摇摇头,声音温淡的像是水,“我不知道。”
孟东行说的两三次,大概就是指纪云深深夜到访蓝湖湾别墅,把里面近百名国际雇佣军打倒,然后又私自在监狱门口,把她带回蓝山别墅,然后里里外外的把她狠狠的睡了一通,还被他亲自看到,再然后……就是今晚。
她高调回国不过才五六天的时间,却已经遭遇了纪云深这么多次的纠缠,他孟东行就算是个傻子,也足够明白纪云深的意思了。
况且从纪云深知道乔漫和他登记结婚开始,就明里暗里用各种手段来摧毁甚至恶意的瓦解他在国内的生意市场,他有的时候,真觉得纪云深就他妈是一个疯子,但又不佩服这个疯子,因为他真的打算妥协了。
毕竟,国内的市场他不能丢掉,至少在没有彻底摆脱温家明之前,他不能丢掉。
“纪云深利用他在国内的权势,还有明远集团在林城的霸主地位,几乎摧毁了我境内所有的生意市场,也就是说……他在三天的时间里,让我在国内经营了将近十年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乔漫舒展的眉心慢慢变得紧蹙,“所以,你打算把我交给他了?”
“没有,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再逼你了,温橙是我的责任,从来都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对她再感到愧疚,过去的那几年,已经足够你还她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想彻底逃离纪云深,也可以选择跟我过下去。”
孟东行也是成功的商人,在他们商人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之前他选择维系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是因为她还有很多利用价值,现在他选择放弃,是因为她伤害了他的利益。
温家明也好,纪云深也罢,他在乎的都是如何通过外在的东西达到心中所欲,如果达不到,那就直接扔掉。
“孟东行,如果我们离婚了,心乔怎么办?”
心乔是她当年愿意和他结婚的主要原因,虽然只是各取所需,但现在他突然就要将她从这段婚姻剔除掉,心乔怎么办?
如果她知道了一直恩爱的爸爸妈妈,根本就是在为了大人世界中那些的尔虞我诈而组建的貌合神离的虚假家庭,她能不能接受?
“我们迟早都会离婚,只不过是早一年,或者晚一年而已,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孟东行抬起夹烟的那只手,将烟嘴凑到嘴边,然后重重的吸了一口,“刚刚温橙的医生给我打来电话,说她的智力已经基本恢复,只是有一些记忆断层,但这些只需要一些时间就可以完全找回来,也就是说,乔漫,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因为温橙而维系一段假的婚姻了。”
“而且你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她知道我娶了你,不仅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个道理,我想你也应该懂。”
结婚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如果温橙的智力恢复,或者心乔骨髓配型成功,这段婚姻就自动结束。
孟东行并没有食言,只是她还没有做到要对心乔说出这一切的准备,这是她的问题。
“好,我知道了,你想什么办理离婚手续?”
“越快越好。”
乔漫点点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复古挂钟,然后低淡的说道,“那就明天吧,我们回去把离婚的事情办好,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再回到国内了,我会自己陪着心乔做骨髓移植手术,只是……离婚的这件事情,我希望能够拖到心乔做完手术以后再对外公布,可以吗?”
其实这是一个无理的要求,就像他说的,温橙并不是她的责任,同样的,心乔也不是孟东行的责任。
“可以,毕竟温橙的恢复也需要一两个月,那个时候大概心乔也做完骨髓移植手术了。”
国内的生意基本已经被纪云深弄垮了,他即便要东山再起,也需要时间,既然已经达到了心中所欲,他就不介意再多拖一两个月,反正难得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失意的样子,多看几天,也挺有意思。
“好,谢谢。”
乔漫说完,就站起身,朝着楼梯口走了去,没再多说什么。
孟东行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逐渐走远,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抽掉手中最后一口香烟,接着就跟着起身上了二楼。
很快,整个蓝湖湾别墅就变成了黑暗的一片。
深夜中,别墅建筑前,一个高大男人身影站在各色园林景观灯下面,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变成了黑暗的一片。
他的脑海里,几乎都是刚刚别墅里面那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以及一前一后上楼的身影。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明亮,星星也很闪烁,夜风拂过男人的西服衣角,也吹乱了他额前短碎的头发。
……
第二天,早上十点。
纪云深刚驱车行驶到明远集团地下的停车库,放在仪表盘上的纤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在昏暗的光影中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看到来电显示后,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刻滑下了接听键。
“纪总,刚刚航空部门来电话,说是孟东行和太……乔小姐带着心乔小姐买了十一点,直接飞回美国的机票……”
孙秘书的大手紧紧的握着手机,声音在对面不断传来的粗重呼吸里,变得紧绷起来,“……而且是单程机票。”
也就是说,她高调的回来,搅乱了一池春水后,又打算大摇大摆若无其事的离开,甚至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
切断手机通讯后,纪云深紧接着就拨通了傅青山的号码,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接了起来,“这么早,什么事?”
“你的人都死了?刚刚航空部门来电话,说是孟东行带着乔漫和他们的女儿要离开林城,回美国了。”
傅青山趴在病床上,闻言重重的蹙起眉头,“我的人都被我爷爷调走了,我这人手不够,就调回来了几个……”
“只是……孟东行为什么这么仓促的带乔漫和女儿离开?骨髓移植手术不做了?”
纪云深揉了揉眉心,“DNA检测报告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明天出结果。”
“嗯,好,我知道了,以后你的人有事,提前给我打招呼,我就会派我的人过去,省得我连他们要走了,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讽刺不讽刺?”
纪云深说完,就切断了手机通讯,然后派了几十个雇佣兵赶去机场,他则是自己驱车往那里赶。
机场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嘈杂喧闹的人声。
心乔坐在属于她的拉杆箱上,一脸的兴奋,“粑粑,我们这次回美国还回来吗?”
孟东行见她把酸奶喝的满脸都是,便拿过纸巾,把她脸上的酸奶全部擦干净,“爸爸要在国外处理公事,就不能回来了,心乔会和妈妈一起回来做手术,做完手术后,爸爸会来看你。”
心乔上一秒还闪亮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啊,我还以为粑粑麻麻会一起陪着我。”
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妈妈,尤其对心乔这种天生就有身体缺陷的孩子,她的世界里,就更是只有爸爸妈妈。
“心乔,爸爸说过你几次了?不要这么依赖爸爸妈妈,你要坚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刀枪不入,才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和爱护,记住了吗?”
孟东行对于心乔从来都很有耐心,教育方式也更偏于男性化,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教育方式,有的时候,还真的挺有说服力,至少对心乔有说服力。
心乔听后点点头,“我知道了,粑粑,我一定会变得足够强大,然后保护你和妈妈。”
乔漫买水回来,听到的就是心乔说的最后一句话,可能是从没想过一向娇娇柔柔的心乔,会说出这种话,她觉得鼻头一酸,眼底甚至都有几分水雾蔓延开来。
“我们心乔在说什么啊?”
乔漫将手里的其中一瓶水递到了孟东行的手里,然后想拧开自己手里的那瓶,可使了半天力,瓶盖都没有丝毫的松动,孟东行见状,从她的手里抽过水瓶并利落的打开递给她,“心乔说,她会变得足够强大,然后保护你。”
孟东行重复完,接着就看了心乔一眼,“是不是啊,心乔。”
“对的,麻麻,我要好好的战胜病魔,变得健康,这样我就可以做粑粑麻麻的乖孩子了。”
其实乔漫有时候也很佩服孟东行的教育方式,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让孩子接受一些类似于打击的事情,可她不一样,如果刚刚孟东行的话是由她来说,肯定会是另一种效果,或者说,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效果。
“我们心乔真乖,喝口水,润润嗓子,我们马上要登机了。”
孟东行拧开手里的水瓶,正要喝水,却在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瞬间,瞥见了人群中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随后带着笑意,低淡的说道,“乔漫,我觉得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为什么?”
乔漫有些诧异的抬头,还没等问出接下来的话,就顺着孟东行的视线,朝着人群密集的方向看了过去。
319,粑粑,那个阿姨……是麻麻吗?
机场密集的人流里,男人那抹俊朗高大的身姿,几乎不用刻意寻找,就清晰的映入了乔漫的眼帘。
他穿着一身意大利纯手工缝制的黑色西装,脚上是一双打理的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垂在身侧的左手上是一只万年不变的男士机械腕表,头顶的灯光,和机场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日光,将他高大的身影衬得愈发挺拔。
如果不是他身后跟着光目测就有几十名的雇佣军保镖,她甚至以为他是来给她送行的。
孟东行在乔漫看过去的那瞬间就收回了眸光,接着便将水瓶凑到嘴边大灌了几口,性感的喉结跟着上下滑动了几下,周身散出愈发慵懒的气息。
心乔站在乔漫的身侧,小小的她,也敏感的察觉到了周围人群驻足涌来的好奇目光,还有大大小小的讨论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揽住了乔漫的脖子,寻求安全感,“麻麻,我有点怕……”
之前和乔漫在监狱的门口,被人拦截住,心乔就对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雇佣兵保镖记忆很深刻,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带着很大的恐惧。
这会又突然看见,而且是朝着他们所站的方向走过来,她已经深刻在心底的那些恐惧又掀了起来。
乔漫伸出手,在心乔的背部拍了拍,“心乔不怕,乖,去爸爸身边。”
心乔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好像快哭了,“麻麻……”
“乖,过去吧。”
心乔这才点点头,走到了一米外的孟东行身边,并紧紧的抱住了他健硕有力的长腿。
孟东行伸手揉了揉心乔的小脑袋,又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乖,躲到爸爸的身后,没事的。”
心乔挪着小碎步,躲到孟东行的腿后面,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那些越走越近的黑色身影。
乔漫在心乔走到孟东行的身边后,就缓缓的站起了身,并将手中的水瓶盖扣在瓶身上,眉目很平静的看着走过来的男人。
纪云深在离乔漫还有五米左右的位置时,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可以自行解散到各个角落,等待命令了。
那片训练有素的黑压压人影很快就消失在密集的人群里,刚刚还停下脚步准备驻足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的散开,机场又恢复了最初的人来人往。
“这次,你又打算消失多久?”
乔漫还没有开口说话,纪云深略带低哑的声音就传到了她的耳边,她的一双小手几乎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水瓶,“纪云深,你每天都跟在有夫之妇的后面,是真的打算把男小三这个身份进行到底,还是你觉得你有钱有势,就可以不要脸了?”
纪云深先是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一米左右位置的孟东行,接着又瞥了一眼抱着孟东行大腿的心乔,然后才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娇小女人,“你可以认为,我有钱有势,就算是不要脸,也能够从男小三的身份逆袭,成功上位。”
也就是说,即便他是她口中的男小三,他也能够把她配偶栏上的那个名字去掉。
这么不可一世,明目张胆,这世界上大概除了纪云深,她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孟东行本来不打算插手,但为了让纪云深堵心,他还是没忍住,“纪总,你这么说,是把我当死人了?”
他淡淡凉凉的说完,就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飞机还有十几分钟就起飞了,纪总,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你确定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对我的老婆指手画脚,歇斯底里吗?”
孟东行的话看似慵懒,甚至带着几分轻慢,但却字字珠玑,暗藏锋芒,嘲讽和挑衅的意味十足。
纪云深淡淡的笑了一声,微微挑起眉骨,声音轻懒,“孟东行,你就不怕你“真正”的后院起火?”
孟东行脸上的慵懒情绪一寸接着一寸的褪尽,眸光瞬间染上了一层冰霜,“纪云深,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真正”的后院,纪云深明明是意有所指,难道他发现了他和乔漫还有温橙的秘密?
乔漫侧过头,看了一眼纪云深,拼命的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可那里除了可怕的平静,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都猜不到一分一毫。
“乔漫,你不是总觉得是我在强人所难吗?现在我想当着你,和你所谓“老公”的面,把我的强人所难说清楚。”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分离,如果还是不能够让他学会如何去爱,那么他就是真的太蠢了,也太活该了。
他伸出健壮的铁臂,将对面的女人轻松的揽在怀里,并牢牢的控制住,“我不管你们是各取所需谈交易,还是为了温橙或者心乔做出夫妻的假象,我都不打算计较和追究,但是……乔漫是我的女人,里里外外都是,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
“如果说五年前我的放手,换来的是乔漫真正的离开,那么五年后我的纠缠,得来的一定是乔漫的心甘情愿,不管是用我的金钱地位,还是用我的人和心。”
纪云深的话,明里是对孟东行的宣誓主权,暗里却是对乔漫的势在必得。
想接近这样一个男人,或许已经很不容易,但要想甩掉这样一个男人,就更加不容易。
乔漫拼命用力的挣扎的动作,因为男人的话,而慢慢停止下来,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孟东行和心乔,“你带着心乔先回美国,我会乘下一班……”
“不用了。”
纪云深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淡,几乎没有温度,“我想孟总自己回去也一样,我说的对吗?”
孟东行听后,挑了挑好看的剑眉,“纪云深,你是打定主意我不敢跟你硬碰硬了?”
林城确实不是他的主场,但他混迹黑白两道这么多年,说句话,还是有人愿意给他几分薄面的,他如果想撑一撑场面,别说一个月,三年两年都不是问题。
纪云深并没有怀疑孟东行的能力,他眉目微微动了动,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嗯,不过行哥要试一试的话,我敞开双臂欢迎。”
孟东行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手里,没有点燃,只是那样夹着,“纪总,你非要这样的话,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整个华裔商界都知道他孟东行已经娶妻生子,虽然这几年他并没有公开乔漫的身份,可他一旦离婚,这背后的故事,总是还需要一个圆满的解释和结局。
自愿离婚,是他和乔漫的之间的事情,可一旦纪云深插进来,味道就变了。
总不能纪云深让他跟乔漫离婚,他就离了婚,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当然也不是他商人的性格。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纪云深的那只铁臂紧紧的箍攥着乔漫纤细的肩膀,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孟东行当然看懂了他言语动作间的示威,轻轻淡淡的一笑,“这样吧,纪总,飞机马上起飞了,你让乔漫和心乔先跟我回美国几天,把离婚的事情处理好,毕竟我们还有个孩子,甚至涉及到财产分割,至于剩下的嘛……我们可以慢慢谈。”
“不可能。”
纪云深高大的身影动也未动,“她净身出户,至于孩子的归属问题,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说实话,纪总,我真的不太心知肚明。”
孟东行认识纪云深这么多年,真的难得看到他这么戒备,又据理力争的样子。
说实话,很有新鲜感。
“难道纪总的意思是说,心乔不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孩子?或者是其他人的孩子,又或者谁的孩子都不是,是我们制造出的假象?”
孟东行的语调里,还是带着那份特有的轻懒,“请问纪总,谁给你的这个自信,认为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或者说,你从哪里确定我没有碰过她?”
周围的嘈杂人声,好像都变成了安静的背景,纪云深高大伟岸的身影好像僵硬了几秒,才缓缓慢慢的说道,“行哥,那晚她的表现,不太像是有人经常碰她的样子,再说,我连她结婚给没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都不计较了,又怎么会计较她被没被别的男人碰过。”
也就是说,不管过去的五年乔漫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在乎。
只要这一秒钟的她是真真实实的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
而他的话,也让孟东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么就是纪云深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他的猜测,或者他正在往那个方向查,只是还没有得到准确的结果,既然他还不知道他和乔漫还有温橙之间的秘密,那么他能酸他一回是一回。
而最能够酸他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乔漫和他的婚史,还有心乔。
“纪总不愧是咱们林城的顶级男神,不仅恋爱史接近空白,就连对自己唯一对外承认过的女人,也始终情有独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所以,你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孟东行耸耸肩,又摊了摊手,“暂时没有了,至于我想要什么,我会过后去找你,现在你可以带她离开了。”
心乔虽然听不懂大人话语之间的你来我往,但她还是敏感的觉得粑粑麻麻不想要她了,以后她就会成为孤单的一个人,没人喜欢,没人疼爱。
“不要,麻麻……你不要跟别的叔叔走……”
心乔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乔漫蹙了蹙眉,想要挣脱身边的男人去拥抱她,却被身边的男人拉得更远,“你和他离了婚,于情于理都不能再给我带个孩子,虽然我不介意你和别的男人的那些过去,但是我看着她,会很不爽。”
“那是你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都没有挣脱身边的男人,恼怒之下,她侧过头,就在男人的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下去,力道很大,她甚至在唇齿之间感受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
纪云深就任她咬着,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行哥,我想心乔暂时留在你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孟东行点点头,轻淡的笑,“当然没问题,心乔是我和乔漫的女儿,留在她的身边,或者留在我的身边,都OK啊!”
他的话说完,对面的男人果然脸色一黑。
在他还没有知道心乔到底是谁的孩子之前,他只能吃他话里的闷亏,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乔漫咬累了,都没有感觉到男人要放手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再继续咬下去,而是维持自己之前对他无欲无求的淡漠修养。
心乔放开环抱孟东行的腿,想走向乔漫,这次是真的哭了,“麻麻,你不要离开心乔好不好,心乔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你不要离开心乔和粑粑好不好?”
这几年,孟东行虽然忙着扩大事业,拓宽温氏,但他该给心乔的陪伴一点都没少,该给她的东西也一点都没少。
虽然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但不得不说,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很好的朋友。
心乔刚刚走出去,就被孟东行抱在了怀里,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心乔,我们不哭好不好?妈妈呢,一直都比喜欢我喜欢那位叔叔,虽然以后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但她永远都是你妈妈,也会一直爱你,我也是,知道了吗?”
心乔的情绪已经失了控,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不要,粑粑,我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不要麻麻和那个叔叔走。”
小孩子哪懂那么多的道理,她只知道这个叔叔要抢走她的麻麻,而粑粑同意了。
这样的改变,对哪个孩子来说,都无疑于晴天霹雳。
“纪云深,你别逼我,放开我,放开……”
乔漫看着孟东行怀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心乔非常的心疼,身子更是不停的扭动,想挣脱纪云深的钳制,而纪云深却直接弯下腰,轻轻松松的把她抱在了怀里,“如果我不逼你,你可能这辈子都会奉行离我远远的想法,我这个年纪,等不起了。”
纪云深抱着乔漫就往机场的出口方向走去,从刚刚开始,就有不少人认出了纪云深的身份,都在纷纷猜测他怀里的女人是谁,直到他抱起乔漫,那张精致小巧的脸才曝光在众人的面前,有的人发出惊呼,有的人则是拿出手机不断的拍着照片和视频。
要知道,当年纪云深和乔漫的那场豪门离婚官司,几乎轰动了整个林城。
而乔漫卷走明远集团账上巨款,远走他国,后又传来她在叙利亚意外身亡的新闻,一桩一件,都是林城经久不息的话题。
这会,周围围观的人终于见到了在报纸和新闻上传说已久的两个人,都表现出比见到明星还激动的神色。
纪云深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甚至不在意怀中女人的强烈挣扎和扭动,“漫漫,提醒你一句,这周围都是人,如果你想闹得人尽皆知,我愿意陪你。”
乔漫还在挣扎的小身子一僵,迅速的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然后又透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身后的孟东行和心乔,好一会,才放松下来,并停止了挣扎和扭动。
“纪云深,你用勉强和逼迫,根本不可能为你创造出什么幸福感,五年前,我或许可以用爱,填补你在纪晗身上受到的伤害和难堪,但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我也不可能用爱再给你什么了,你明白了吗?”
纪云深依旧挺拔着身姿,抱着她的感觉就像抱着羽毛一样轻,“这一切都是你的理解,我承认五年前我确实有那个想法,但现在,我不一样了。”
乔漫觉得他根本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可她也不想再说,不管五年前或者五年后,她都说的太多了,她累了。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透过云层,丝丝缕缕的照射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带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机场出口处停着他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司机看到他抱着乔漫走出去后,赶紧下车,绕到后面打开后车门,他抱着乔漫走过去,将她放在后座后,又挤到她的身边,并没有绕到另一边上车,好像生怕她会逃跑一样。
“纪云深,真的,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笑,也很可怜,我那么爱你的时候,你没有给我一点回应,总是用各种外在的东西敷衍我,现在我不想爱你了,你又热脸贴过来,你不觉得这是在犯贱吗?”
“不觉得。”
男人轻轻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朝着前座挥了挥手,“开车。”
“是,纪总。”
烟灰色的宾利车子很快启动,慢慢的滑向机场的快车道,乔漫挪到车门边,始终偏头看着车窗外,不知怎么,她看着看着,眼底突然涌上一股雾气。
纪云深没有再试图靠近她,而是伸手,将她身边的安全带给她扣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有些颤抖的呼吸,他伸手扳过她的脸,果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泪痕,他低叹了一声,一点一点的吻干了她脸上的泪,“漫漫,回到我的身边,我不管你是爱我的金钱权势,还是爱我的其他任何的外在,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先放手。
“纪云深,我不会再爱你。”
她湿重的眼眸抬起来,隔着氤氲朦胧的雾气看向他,“但愿你别后悔。”
“嗯,绝不后悔。”
……
林城,某高档幼儿园内。
甜甜今天在幼儿园有点不舒服,一想到粑粑可能要放弃找妈妈,又想到那天晚上在电话里面听到的女人声音,她就更不舒服了。
老师正在看着孩子们做手工,走到甜甜身边的时候,明显的也察觉到了她的低沉,便走过来询问,“甜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甜甜一副颓废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黄瑶老师,甜甜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给我粑粑打电话,让他来幼儿园接我?”
老师因为甜甜的身体,和甜甜爸爸的地位,平时对她呵护有加,一点都不敢怠慢,这会听到她不舒服,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就点了点头,然后快速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纪云深的号码。
黄瑶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的用力,几乎到泛白,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对方才接起来,“你好,黄老师。”
“甜甜爸爸,你可不可以过来接甜甜一下,她说她很不舒服。”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纪云深的烟灰色宾利车子已经到了蓝山别墅的门口,回答完黄瑶的话,他就切断了手机通讯,然后迅速的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掉头,去幼儿园。”
“好的,纪总。”
乔漫虽然和纪云深隔着一个座位坐着,但她也清晰的听到了对面女人说的话,心也止不住的跟着揪在了一起。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子就停在了那家幼儿园的门口。
黄瑶牵着甜甜正等在幼儿园的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烟灰色宾利车子,黄瑶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色衬衫,才踩着高跟鞋,把甜甜拉到了车子旁边。
纪云深已经从侧面下了车,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黄瑶的细高跟鞋不知道怎么就歪了一下,她整个人直直的朝着纪云深的身前倒了过去,纪云深礼貌性的扶了她一下,可她的唇上的口红印还是擦到了纪云深白色衬衫的衣领上。
“纪先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纪云深原本舒展的眉心,慢慢的蹙紧,只是沉着声音说了句没关系,随后就抱起了甜甜。
甜甜被纪云深抱在怀里以后,还没忘和老师打招呼,“黄老师再见。”
“哎,再见。”
甜甜和老师道完别,就趴在了纪云深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了,纪云深瞥了她的小脑袋一眼,“你哪里不舒服?”
“粑粑,我感觉我哪里都不舒服。”
说完话,她就从半降的车窗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轮廓剪影,大声的问,“粑粑,那个阿姨……是麻麻吗?”
321,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吃醋了吗?
早饭过后,甜甜背着自己的小黄鸭书包,站在门口,怎么也不肯去上学,非要粑粑麻麻一起送她,她才愿意去上学。
乔漫正在做和孟东行离婚后的打算,近几天除了需要出去找份工作,都不怎么忙。
纪云深今天不用去上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去忙,就这样,难得的促成了甜甜希望粑粑麻麻一起送她去上学的心愿。
林城的春天,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层层弥漫的雨云,一点一点的压下来,遮住了刚刚还算晴朗的天空。
纪云深从门厅的雨伞架里抽出一把黑色的雨伞,率先走出别墅,然后撑开雨伞等着身后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外面的雨下的不算大,而伞架里又只有一把雨伞,乔漫牵着甜甜走到门边后,便将她的小手递给了纪云深,“我不用打伞,你抱着甜甜上车吧。”
男人精致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没有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甜甜的小手,“你过来撑着伞。”
“不用了……”
“过来。”
乔漫只好走到他的身边,接过他大手中的雨伞把,还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见身旁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单臂就抱起了站在门里的小女孩,回过身时,垂在身侧的另一条手臂则搂住了她瘦小的肩膀,并把她紧紧的拥到了胸前。
“把伞举高点。”
乔漫撑伞的手瞬间抬高,眼前除了新绿,还有满世界氤氲朦胧的雨雾,像是突然走进了童话的世界,怎么也醒不来。
等在停车坪前的保镖早在两人走近时,就恭敬的打开了车门,等到三人坐进去后,又恭敬的关上门,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常年训练有素的结果。
车子很快启动,渐渐的滑向了别墅院落的尽头。
……
早上的八九点钟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有点堵车,虽然车子走走停停,但并没有影响甜甜的心情。
她一会偷溜到乔漫的怀里,一会偷溜到纪云深的怀里,完全把儿童安全座椅上的安全带,当成了摆设。
纪云深在她第二次这样做的时候,才用着低沉的嗓音训斥她,“甜甜,把安全带系好,不要动来动去。”
甜甜这才安静下来,低头把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一点一点的系上,然后黑葡萄似的眼睛左右看了一眼,便伸出小手,一边抓住了纪云深的左手,一边抓住了乔漫的右手,然后放在她的腿上,并把纪云深的手覆在了乔漫的手上。
“粑粑麻麻,从今天开始,甜甜再也不要跟你们分开了,你们也不要再在人群中走散了,好不好?”
甜甜一直都认为过去的那五年,只是粑粑和麻麻在人群中走散了,现在粑粑把麻麻找回来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纪云深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乔漫的小手,声音磁性又温柔,“好,爸爸答应甜甜。”
乔漫的手试着往回缩了好几次,都被纪云深不着痕迹的拽了回去。
甜甜侧头听完纪云深的回答,就有转到另一边听乔漫的回答,纪云深也一脸慵懒的跟着甜甜侧过头,饶有兴致的看向身边眉眼精致的女人,等着她的回答。
乔漫微微垂眸,看着甜甜渴望又无辜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点了点头。
“噢耶,万岁,粑粑麻麻万岁……”
纪云深的唇角漫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在乔漫的眼神递过来之前,就转向了车窗外面,扶在车框上的长臂微微弯曲,修长的大手覆上眉眼,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甜甜因为听到粑粑麻麻的承诺,兴奋了一路,一直到幼儿园门口,还都处在超级兴奋的状态。
黄瑶正站在幼儿园的门口接来上学的孩子,见熟悉的烟灰色宾利车子缓缓的停止了行驶,便踩着七厘米的细跟鞋走了过去,刚刚走到车尾的方向,就听到从半降的车窗内,传来一道软糯可爱的孩子声音。
说了一句,“粑粑麻麻拜拜。”
她的脚步瞬间顿在了那里,眼睛里迅速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很快,快到几乎没有人察觉。
纪云深和乔漫一左一右的从烟灰色宾利车子走了出来,甜甜跟在乔漫的身后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两米外的黄瑶,“黄老师,早上好。”
黄瑶温温淡淡的一笑,“甜甜也早上好。”
打完招呼,就看向了从车尾绕到乔漫和甜甜身后的纪云深,“纪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
纪云深和黄瑶打完招呼,就揉了揉甜甜蓬软的发顶,“快进去吧。”
“那……粑粑麻麻再见。”
“嗯!”
甜甜跑出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又朝着身后的纪云深和乔漫挥了挥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跑进了幼儿园内。
黄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在乔漫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不仅乔漫察觉到了,还惹来了纪云深的眸光。
“还有事吗?黄老师?”
黄瑶像是突然从一场怔忪中回过神来,甜美的笑了笑,“纪先生,您身边的这位小姐是……”
纪云深的眉心一蹙,嗓音低沉的回答,“我太太。”
黄瑶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故作镇定,“哦哦,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纪先生的太太,长得真漂亮,和纪先生站在一起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谢。”
纪云深的长臂揽过身边的女人,往车身的方向带了一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先离开了,甜甜就拜托黄老师多照顾了。”
“哪里的话,我应该的,慢走啊,纪先生。”
“嗯!”
车子重新启动,身后的景物渐行渐远,乔漫坐在车门边,看着后视镜里很久都没有动作,痴痴的看着车子远去的女人,唇角不禁漫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纪云深侧头瞥了她一眼,高大的身形紧接着又往她的身边挪动了一下,“一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午饭?”
“好啊!”
乔漫点点头,完全没有异议,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更看不出来是在生气,还是在闹别扭,整个人淡然的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云深摸了摸鼻子,又往回挪了一点,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有些堵车,好像是前面发生了什么特大交通事故,几乎将宽阔的路面堵成了停车场。
大约两个个多小时后,交通才被疏导开,密集的车辆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车子在经过二环高架的时候,纪云深指了指旁边的一条路,对着前面开车的保镖说道,“去明屋居吃日本料理。”
“好的,纪总。”
纪云深再次偏过头,又看向身边的女人,“新开的,听说味道不错,去尝一尝?”
“好啊!”
乔漫还是之前的语调,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上甚至带着满满的笑容。
纪云深随意交叠的双腿变换了一下姿势,左手的纤长指骨在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如果仔细看的话,并没有什么节奏。
……
八分钟后,烟灰色宾利车子缓缓的停在了明屋居的停车坪前。
门口的侍者赶过来恭敬的打开车门,纪云深和乔漫一左一右的下了车,接着便并肩朝着餐厅里面走了去。
现在已经是中午的十一点二十分了,属于中午用餐的高峰期,大厅已经没了位置,两人便在侍者的引领下,一路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包房。
里面的装修和大多数的日本料理店相同,进去都需要脱鞋子,一间一间都是用拉门隔开,多人聚会的时候,会把两个包房中间的拉门打开,变成一个大的包房,人少的时候,就直接在一个包房里。
两人进去坐下后,侍者便把菜单放在了纪云深的眼前,他连看都没看,就转到乔漫的方向,“你点吧,我什么都吃。”
乔漫笑了笑,伸手拿过他递过来的菜单,也没有客气,手指在菜单上随便的点了几下,嘴里快速的说着,“这个这个这个……每样来两份,剩下再来两杯奶茶,谢谢。”
她点的基本都是口味重,又辛辣的食物,而纪云深的胃不好,平时很少吃口味重又辛辣的食物……
侍者也很快速的记下了乔漫点的餐,说了句两位请稍等,就转身走出了包房。
乔漫伸手拿过摆放在桌面上茶壶,又拿过两个茶杯,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将他的那杯推了过去,接着又拿起自己的那杯,凑到嘴边浅饮了几口。
茶的味道很清香,水质甘甜,入口绵软,可以说唇齿留香。
这样的名贵的一壶茶,大概没有四位数都下不来。
“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吃醋了吗?”
纪云深拿过女人推过来的茶杯,凑到薄削的唇边轻抿了一口,“甜甜在这家幼儿园已经快入园两年了,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她都相处的很愉快,我并不想因为其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她再重新去适应一个环境,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立刻给甜甜转园……”
“没有。”
乔漫轻轻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我没有不舒服,你想多了。”
纪云深的眉眼微微动了动,又深深的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可能是用餐的人太多,过了快半个小时,他们点的餐也没有送过来。
乔漫接二连三的喝了好几杯茶,也等腻了,便站起身轻飘飘的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纪云深点点头,看着纤细窈窕的女人换了鞋,又推开拉门走了出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内,他才收回目光,再次拿起茶杯浅饮了一口。
……
乔漫的手包里一直都放着一包女士香烟,实在觉得无聊,或者心烦的时候会抽上一根,这也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一个毛病,完全打破了她当时忌烟时的信誓旦旦。
烟雾袅袅,将她的面部轮廓缭绕的愈加模糊。
身边有女人的高跟鞋声音响起,她几乎下意识的让开被她堵住一半的门口,刚刚挪到一边,就有一盆沁凉的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手中的香烟被兜头浇下来的水浇熄,乔漫伸手拂掉脸上的水,看向对面穿着性感的女人。
“这位小姐,名屋居是无烟餐厅,你是智商低下,还是太没有素质了,敢在这里抽烟?”
乔漫将手中的女士香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不怒反笑,“你是谁啊?”
女人撩了撩肩头的波浪长发,又扭了扭拥有玲珑曲线的腰肢,“我啊,是这家餐厅的女主人,所以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追究起来,可不是你这种光有漂亮脸蛋,却没有一点内涵的女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女人说完,就将鲜红的指甲放到唇边吹了吹,慵懒又高傲的样子,“都被淋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走,是等着我给你擦头发吗?”
乔漫穿着一条裸粉色的过膝长裙,这会已经被对面女人浇下来的水弄湿了大半,明明不是那种性感和魅惑的身材,但不知怎么,连站在她对面的女人都有点移不开视线,更何况是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
女人见乔漫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翻了个白眼,便踩着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往洗手间里面走去,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刚刚那女人是用浇花的水壶淋下来的水,乔漫弯腰拿起地面上的粉色水壶,拿到了盥洗盆旁边,并拧开了水龙头接满了水,等到里面的女人摆动腰肢走出来的时候,她也学着刚刚那女人的动作和样子,将一壶冰凉的水从女人的头顶浇了下去。
女人画着的厚厚的妆容,被水冲毁了大半,本就不是特别精致的一张脸,更显得滑稽可笑。
女人气急败坏的抬起手,就要朝着乔漫挥下去,却被乔漫在半空中拦截住,并狠狠的甩了回去。
“你……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乔漫将手中的水壶扔到了遍布水渍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大到让人不禁瑟缩,“没听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抱歉,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以后麻烦看见我绕着我点,我可不是个会惯有胸无脑的女人。”
女人今早刚做的精致发型,也被乔漫刚刚淋下来的水给弄湿了,见乔漫要走,她赶紧上前扯住她的头发,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乔漫扯了回来。
地上有水很滑,乔漫又穿着高跟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带,整个人狼狈的跌在了地面上,手肘膝盖和胸口瞬间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
“你谁啊,敢这么惹我?知不知道我背后的男人是谁……”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打断,“那你知不知道你动的是谁的女人?”
可能是那道声音太过深沉,说话的女人几乎立刻抬起头,看向逆着光影从洗手间门口的方向走过来的高大男人。
离得远她并没有看清男人的脸,但随着男人阔步接近,她才完完全全的看清了那张林城尽人皆知的脸。
在林城,纪云深这个名字,不仅仅只是个称呼,他还代表着金钱权利和地位,常常让人们闻风丧胆闻之色变。
“纪纪纪……纪云深……”
纪云深走过来,一双大手尽量轻柔的扶起地面的女人,“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乔漫只觉得膝盖和手肘上不停的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其他的地方她并没有感觉疼,或者不舒服。
男人脱下了身上的西服外套,罩在了女人瘦小的肩膀上,“说话,有没有哪里受伤?”
“手肘和膝盖很疼,其他的地方现在还没有感觉到。”
站在一边的女人已经完全吓傻了,瞪大了那双僵硬的眼睛,不断的重复,“纪纪纪……先生,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你的朋朋……朋友,我我……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海涵……”
“把你背后的男人叫来。”
“……什…什么?”
“你不是说你背后有男人给你撑腰吗?我不打女人,所以,你最好把你背后的男人叫来,不然我保证不了我会做什么,明白了吗?”
女人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只是下意识的打出手包里的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嘟声大概响了两声,对面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什么事?”
“亲爱的,我在洗手间遇到了点麻烦,你过来一趟好不好?”
男人似乎犹豫了两秒钟,才低淡的回了句好。
一分,两分,三分过去,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才从洗手间的门外响起,女人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亲爱的,你总算来了,我好害怕啊!”
女人扑过去的时候,就被男人伸手轻轻的推开了,直到看清洗手间内的两人,他才温淡的笑出了声,“哟,我当是谁为难我家露露,原来是纪先生和纪太太啊!”
对面的男人,是消失了很久的顾西沉。
一直听说他做了隐形富豪,在经营餐饮娱乐这块做的风生水起,却没想到已经做的这么大,这么好了。
纪云深刚刚还揽在乔漫肩膀上的手臂,没有任何预兆的挥了过去,将一脸淡笑走过来的顾西沉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顾西沉没有防备,生生的挨下这一拳,他只觉得整个口腔里都是黏腻的血腥味道,半张脸都是麻木的,甚至一侧的耳朵只能听到风声的呼啸。
他伸手揩掉唇角上的鲜血,声音轻慢懒散,“我说纪总,我们好歹也几年没见了,不用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个见面礼吧?”
“顾总,几年没见,别的没见你长能耐,这挑女人的能耐却是见长了!”
“怎么,纪总也认识露露?也对,现在露露是国民女神,代言接到手软,是家喻户晓的女明星,没想到纪总还挺能赶潮流,都认识娱乐明星了?”
纪云深瞥了一眼顾西沉,”嗯,漂亮的没有记住,但是这又嗲又丑的,倒是很容易让人记住。”
说着,他就抬眸看向窝在顾西沉怀里的露露,“这位小姐,麻烦你以后出门带双眼睛,要不就让顾总给你配个近视镜,别明明长了一双人类的眼睛,却跟个没有教养的狗似的,到处乱吠。”
“今天我看着顾总的面子上,不打算继续追究,你最好也回家把你的眼睛好好治一治。”
纪云深说完,就揽着乔漫往出走,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顾西沉说道,“纪总,别着急走啊!咱们好歹几年没有见面,今天又是我的主场,怎么也应该喝两杯叙叙旧啊!”
“不必了,我觉得有时间你应该去见晗儿一面,跟她解释一下你五年前为什么突然从婚礼上逃跑,又为什么做了一系列完全不是男人的举动,我想这样的话,你还能够勉勉强强的像个男人。”
乔漫是回国之后,才听说顾西沉在五年前和纪晗的那场婚礼上临时落跑,将纪晗一个人丢在了婚礼上,独自面对林城无数的上层名流。
那种难堪,大概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懂吧。
纪云深揽着乔漫往前走,但走的很慢,他干脆就直接将女人抱在了怀里,乔漫微微扭动,“纪云深,这里是餐厅,不是你家,快放我下来。”
虽然包房的门几乎都是关闭的,但也有敞开的,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于情于理都是一件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让你自己走,你可能会走到明年。”
男人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但也明显的加快了脚步,将她抱回包房后,赶紧伸手将她的裤腿和衣服都掀开,开始检查她手肘和腿上的伤。
另一边。
顾西沉等到纪云深和乔漫的身影走远,才回身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唐露,“你怎么回事?跟乔漫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突然找她的麻烦?”
刚刚纪云深的那一拳几乎用了全部的力量,他现在觉得大半张脸都是疼痛的麻木。
“我没有啊!”
322,青山哥,我们在一起试一试吧?
顾西沉皱了皱眉,几个阔步走过来,因为身形很高大,带来的大片阴影,几乎遮住了唐露眼前所有的光亮,言语动作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唐露,昨晚我喝醉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唐露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眸光乱瞟了两下,最后定格在了顾西沉性感的喉结上,“没有啊!你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我是挺喜欢宠女人玩的,不可否认,你是我这几年当中,见过比较聪明的一个,但人有的时候,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着,顾西沉被酒精氤氲的有些低哑的声音便顿了顿,再开口时,又多了几分轻懒,玩世不恭又带着一些雅痞的语调,“想要我继续捧你,你就乖一点,安分一点,我保证你会比秦溪还要红。”
顾西沉说完,又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唐露白皙的脸蛋,才迈开阔步走出洗手间。
唐露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纯属误会的无辜模样,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后,垂在身侧的双手,便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脑海里始终回荡着昨晚顾西沉醉酒后,不停呢喃的两个名字,“乔漫……纪晗……”
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肉里,而这种尖锐的疼痛感,让她瞬间就找到了理智。
她转过身,面朝着洗手池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直到没有那么狼狈和难堪后,才踩着高跟鞋走出洗手间,又恢复了以往清纯可人,淡漠高雅,无欲无求的样子。
……
三天后,是夜。
林城某高档写字楼里,纪晗穿着一身干练的OL风套裙,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绘着过两天要参加星光大典的女明星们要用到的晚礼服。
纪晗大学主修的是美术设计方向,但因为她特别喜欢服装设计,所以曾私下学过很多关于服装设计方面的功课,后来她留学归国,因为找父母,又和纪云深分手,颓靡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工作,甚至也没有想过工作。
真正开始有了事业规划,是顾西沉当着林城政商名流都悉数到场的婚礼上,她手捧着鲜花,穿着洁白高雅的婚纱礼服,站在搭建的高台上,看着台下或嘲讽,或低谩,或异样的眸光,那一刻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她自己就像个傻子。
被一个爱了十年的男人甩了还不够,非要再去被另一男人当众甩了才够。
现在上流社会提起纪晗这个名字,除了说她是纪家的养女,另一个大概就会说,被顾西沉当场悔婚的笑话。
纪晗的助理叫贺心,她已经连续陪着纪晗加了半个月的班,除了她生日的那晚,两人正点下班,其余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加班中度过。
这几年当中,她陪着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私人生活,更没有私人感情生活,完全就像一个机器,一个永远都在高速运作的机器。
她很多时候都会问纪晗,都有了出身名门的光环,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
可纪晗每次都会沉吟几秒钟,然后缓慢的回答,“嗯,为了让别人再提起我的时候,不会在我的名字前冠任何的内容,因为我就是我,而我也只想做我自己。”
在这间私服高定的工作室里,明明她才是老板,可贺心却觉得,她就是一个给她自己打工的员工。
站在门外的数秒,很多画面从脑海里闪过,贺心又抬起左手上的腕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然后才在透明的玻璃门上敲了敲,听到里面头也不抬的女人的嘴里说出请进后,她才推开门,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晗儿,快十点了,我先下班回去了,剩下的设计稿我明天再给你,我现在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只想回去冲个热水澡,喝点红酒,然后好好睡一觉。”
“好,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纪晗依旧埋着头在设计稿里,全程头也没抬。
贺心很想掉头就走,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晗儿,你也早点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嗯,好,我知道了!”
纪晗还是刚刚的状态,回答的语调是满满的敷衍。
贺心也没有再多劝,而是摇了摇头,走出了纪晗的办公室。
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直到那道声音彻底消失在耳边,埋头在办公桌上的女人才抬眸看了一眼透明玻璃墙外的办公区。
外面已经漆黑的一片,只有她办公室里的灯光透过去一些,能够勉强看清里面的办公桌轮廓,还有桌面上那些层层叠叠的设计稿。
大概出神了几秒钟,她才收回视线,正要重新埋头在桌面的设计稿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才伸手拿起手机,滑下了接听键,“这么晚了有事?”
“你早就知道乔漫回来了对不对?”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晗停下右手上握住的画笔,接着滑动旋转椅面向落地窗的方向,“娱乐报纸,八卦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她回来,重新上位纪太太的新闻,还用我特意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娱乐报纸和八卦新闻上的消息什么时候能够成为让人相信的原因了?”
纪晗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画笔,言语动作间带着散漫的轻懒,“怎么?你见到她了?”
“还是……你见到他宠她了?”
“先别说这些。”女人的声音在深夜里很甜美,但仔细听,能够听出来嗓音中带着一丝暗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女人轻轻懒懒的笑,“你少在那给我装傻充愣,别告诉我,你真的放弃纪云深了。”
“跟你有关系?”纪晗也笑,凉凉漫漫的笑,“还有,以后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有你处理感情的方式,我有我处理感情的方式。”
“纪晗,你什么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对面的女人沉默了两秒钟,才发出低哑的暗笑,“纪晗,你现在才过河拆桥是不是有点晚了,五年前的那些事你都忘了?没有我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你觉得你能够一直被纪家宠到今天?”
“出谋划策?”
纪晗的唇角漫开淡淡的笑容,不深不浅,却刚好让人觉得舒服,“你都说是你出谋划策了,我顶多算个从犯,况且五年前我才二十岁,哪懂那么多套路,还不都是你手把手教的,如果你现在觉得我在过河拆桥,你大可以去警察或者阿深那里去告发我,我没有意见的!”
“纪晗,你这是摆明了利用我在那场大火中改了头换了面,所有的身份信息都不能被曝光,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吗?”
女人趿拉着白色的棉质拖鞋,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想在马上暴露前,就把我给甩开,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最聪明,而别人都是傻子?”
“说白了,纪云深和傅青山会一直相信你,还不是看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除了会扮可怜装无辜,你还会什么?”
纪晗嗯了一声,声音还是那样的清淡,“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发泄还是抱怨?都没用吧,毕竟这种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你借了我的手也好,我借了你的手也罢,现在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你还想要我怎么样?给你指点一下人生迷津?”
“虽然我是有信仰,但我的信仰,恐怕也救不了你。”
“纪晗,你别后悔。”
“无怨无悔。”
切断手机通讯后,纪晗转过旋转椅,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书桌上,随后又埋头开始在设计稿上涂涂画画。
唇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淡去,像是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花。
……
第四天早晨。
乔漫膝盖和手肘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忙着找工作的事情。
她这些年在国外,一直都在坚持给人做心理疏导,虽然赚的钱有限,但她一直都没敢扔自己的老本行。
这次回国,她没想过会留在国内继续和他纠缠,但现状肯定是她走不掉,而且她又亏欠甜甜的太多,想要弥补。
如果她暂时甩不掉纪云深,也走不掉,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充实起来,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靠那个男人。
而她在国内的朋友和人脉又有限,除了谢之谦,她也想不到其他的人了,所以,也只能给他打去了电话。
谢之谦正在剧组里给知名导演做心理疏导,听说去年火爆的那部大戏《我想我很爱你》就是出自这位名导之手,这部戏打爆之后,紧接着又拍了两部电影,但效果和反响都很平淡,广大的键盘侠网友和小说迷影迷给他了一个最新的定位,用四个字概括,就是江郎才尽。
大概越是功成名就,心理压力就越大,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定的心理疾病,这才会高薪聘请谢之谦去给他做心理疏导。
“谢总,你那里还缺不缺人?”
“当然不缺,不过是你乔大美人要来的话,我会考虑,不过……”
乔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他后两个字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五年前轰动林城的豪门卷款案,您乔大美人就是主案人,您拿着那么大一笔巨款潜逃,时隔五年回来,别告诉我你把那些钱都挥霍掉了,然后必须靠自己工作才能养活你自己?”
“这个啊……钱都没了,具体怎么没的,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说了,就当是漫长岁月给我的大起大落吧!”
“不科学啊!”谢之谦已经做完了上午的心理辅导,正坐在保姆车上吹空调喝红酒,“那么一大笔钱,怎么可能说没就没?而最最让我好奇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咱们亲爱的纪大总裁的反应,要是有女人敢把我集团账上的巨款卷走,别说时隔五年,就是二十年,我也要把她揪出来……”
“那你怎么没把白菲菲揪出来?”
乔漫的这句话突然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在冲出口的那瞬间吗,她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想说话弥补,对面的低沉的男人声音就先说了出来。
“纪总和我还不一样啊,纪总家大业大,没有明远集团照样东山再起,我呢,必须还得经历一番艰苦奋斗,才重新回到巅峰嘛。”
“对不起对不起!”乔漫还是立刻道歉,“我想菲菲当年卷走你的钱,一定是她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不在乎了!”
谢之谦的声音变得很淡,淡到没有任何的情绪,“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在乎她当初为什么甩了我,又卷走我所有的钱了,在叙利亚的那一年多的时间,我已经看淡了很多,包括金钱名利和地位,我现在觉得人活着开心就好。”
乔漫知道,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就没有继续相关的话题,而是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
“随时。”
“那……现在可以吗?”
“当然,我对美人从来都很宽容。”
……
乔漫驱车来到谢之谦所在的剧组时,已经是下午的一点钟了。
太阳在影视城古色古香的建筑物里,仿佛多了几分橘色的光芒,像是电影中加了滤镜后的场景,让人看一眼,就心生荡漾。
谢之谦正在为导演做着下午的心理疏导治疗,她在旁边呆了一会,就无聊的跑到拍摄现场,去看这部剧比较重头的一场戏份,就是女主发现了女配也偷偷的喜欢她的丈夫,并私下做了很多挑拨离间的事情,从而见面对峙的一场戏。
女主是秦溪,而女配……是唐露。
现在娱乐圈风头最劲的两朵小花,可以说是花重金打造,又花重金聘请的演员,重重重压之下,所以那个知名导演才会产生心理障碍吧。
两人都是影视学院毕业,演技扎实,几乎没拍几条就过了。
因为明天有影视大佬举办的一场星光大典慈善晚宴,秦溪和唐露都应邀参加,而两人也同时选择在纪晗的高定工作室定做晚礼服,今天下午会有试穿,如果哪里不合适,会连夜改好,确保在明天的星光大典时,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贺心驱车赶到影视城的时候,因为堵车,而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秦溪还有一场戏,就在片场候着场等,唐露因为没戏已经准备回酒店了,看见贺心姗姗来迟,气就不打一处来。
“哟,我出道这些年,穿过无数家高定,但从来没穿过像你家抱着这么随意敷衍态度的高定,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你们老板的后台太硬,所以你们底下的员工也都跟着腰板很直,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了?”
周围有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即便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大家也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敢上来插话,或者插手。
“抱歉抱歉,是我的问题,没想到路上会遇到堵车,我给秦小姐和唐小姐都打过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拍摄期间,还要随时都留意有没有你的电话?”唐露的音量瞬间提高了几个音度,即便周围的人想装作无动于衷,也都不禁看了过来,“这位小姐,你不觉得你说话有问题吗?”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听过一句经典的台词,要是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你把衣服拿回去吧,我要告你们违约。”
秦溪始终坐在候场椅子上没有说话,见贺心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她才走过来,浅声的打着圆场,“露露,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她家的老板是纪晗,你也知道纪云深有多宠她,以前我还不信他们兄妹乱伦,不过现在我可要相信了。”
“是吗?哎,在林城,若论装纯,我就佩服两个人,一个是纪晗,一个是乔漫,她们俩简直就是一朵盛世白莲花,高高在上,又出淤泥而不染,真的,看着很恶心。”
贺心是纪晗的助理,不仅仅是因为她能力出众,还是因为她是纪晗那个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中的其中一个,听到秦溪和唐露联起手来酸纪晗,一下子就恼怒了起来,“我说秦小姐唐小姐,你们好歹是拿过视后和影后的人,我以为演戏演多了,会让你们学到艺术家身上的一些精髓,没想到你们学到的都是所演人物的精髓。”
“我刚刚迟到是我的不对,但你们没有权利这么说我老板。”贺心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很轻,“或许两位这么酸我老板,是因为各个方面都不如她,嫉妒她,我说的对吗?”
“你……”
唐露离贺心近一些,看到她的脸上是得意又嘲讽的笑容,几乎想都不想就抬起了手,在还没有挥过去时,就被人从半空中拦截住,现场所有人,包括一直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热闹的乔漫也都不禁微微怔住。
因为拦住唐露挥下来的那只手的主人是……纪晗。
“唐小姐,请问我的助理说了什么?需要你动怒成这个样子?”
唐露气急败坏的收回被纪晗拦住的手,冷笑了两声,“她说,我是个花瓶,没有实力,更因为各个方面都不如你,嫉妒你,我听着不舒服,就想打她。”
“据我所知唐小姐对外的人设是清纯可人的形象,你这么做,是想让你对外的人设崩塌吗?”纪晗轻飘飘的笑了笑,声音依旧是高傲的低淡,“还是唐小姐把我当成了你的假想情敌了?”
“纪晗,拜托你弄清楚,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成我的假想情敌,你身边有男人需要我去抢吗?”
纪晗点点头,唇角始终是一抹微笑的弧度,“没有最好。”
她伸手去拉贺心,“既然唐小姐和秦小姐对高定的衣服不满意,那我就付违约金好了,毕竟像两位这样贵重的身份,还是适合去配更高档次的高定服装。”
“贺心,我们走。”
今天拍摄的现场旁边就是一个两米深左右的水池,为了营造出落水的效果,而临时搭建出来的水池,她们几个人站的位置,离那个水池的位置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唐露因为怒火中烧,还有脑海里不断重复的男人低缓的声调,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推了纪晗一把,贺心在纪晗要落水的前一秒钟,很像努力的将她拉回来,但突然的重力,非但没有让她把纪晗拉上来,反而被纪晗的力度拉了下去。
重物落水的水花溅起了很远,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不淡定了,赶紧去捞人。
要知道这是四月天,林城的天气并不算暖和,如果掉进水里,只会是一片冰冷刺骨。
秦溪站在唐露的身后,瞥了一眼水池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唐露,说了一句蠢货,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纪晗和贺心很快就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因为水太冷了,剧组怕过后纪家的人,或者纪云深来问,担什么责任,便赶紧将两人送去了医院。
傅青山因为鞭伤在医院休养了大概三天,才敢从床上下地,在房间里溜达。
可能是门外的医生护士有些吵,他无聊之下,便打开门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结果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被阻隔的视线尽头缓缓的走了过来。
“晗儿,你怎么了?”
纪晗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声,下意识的抬起头,那双泪眼朦朦的眼睛便映入了傅青山的眼中,“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嗯,这种事还需要骗人吗?”
纪晗的鼻头一酸,不知道怎么就脆弱到没有了力气,傅青山的反应比较快,先于旁边的人,去伸手扶她,而她也顺势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青山哥,我好累啊,我怎么这么累。”
傅青山没有回抱她,就只是这么站着,还没有想到更好的词语安慰她,就听到她说,“青山哥,我们在一起试一试吧?”
323,纪先生,乔小姐的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
这些年,真正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他。
就像电影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黑骑士一样,始终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不离不弃。
以前年纪太小,不懂得站在原地守护的含义和真谛。
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过了可以矫情的年纪,就要丢掉小女生的羞涩,她有很多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当年她也一直像乔漫和林嫣那样厚着脸皮去争取,不为了矜持而矜持,不为了清高而清高。
那样的话,现在站在阿深旁边的人,会不会是她?
或者她早点退而求其次,选择她现在拥抱着的这个男人,会不会也是另一种人生?
大概她在特别累的时候,总是幻想有一个强健有力的臂膀,所以在最脆弱的时候见到他,她心底的那些柔软和情愫,才会崩溃的一塌糊涂。
甚至只要这一刻,他轻声的说一句好,她就真的会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怎么了?晗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青山的眉目微动,一双大手刚想将她推离,就被她一双软的几乎没有骨头的双臂环的更紧,“青山哥,别推开我,别拒绝我,我们试试吧,好不好?”
大概是她乞求的语气,湿透的衣服和接近难堪的狼狈,让他本就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情绪,更加的深沉了。
“你先好好站着,别说这些糊涂话,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纪晗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摇着头,深埋进去的脸,几乎让人看不到表情,“青山哥,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吗?现在你离了婚,我被人在婚礼上甩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在一起试一试,兴许会比所有人都幸福。”
这回,傅青山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
周围站着的医生护士,包括贺心,都在纪晗说出那句突如其来的告白时,纷纷的走远了,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这会,就算是她告白失败,也不会有太尴尬,或者是更难堪的感觉了。
纪晗没有感觉到身前男人的回应,几秒后,就从他宽大温暖的胸膛前退了出来,“青山哥,你陪了我那么多年,难道对我就没有不甘心,或者想试试的冲动吗?”
“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我。”
傅青山深邃的眸光里泛着点点星光,却又足可以耀眼,“如果我真的想和你试一试,不会等到现在,可能在你和老纪最初分手那会,就趁虚而入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慵懒的性感,在接近黄昏的夜色里,显得那么的撩人心扉,“还有,晗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你去为难自己,觉得累了,不想再寻觅了,想在一堆合适的人里随便找个人将就,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个肩膀靠,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去试一试的理由。”
“真正让你想去试一试的理由,只有爱情。”从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进来的橘红色光芒,在高大的男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晃眼的光芒,“而我们之间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如果有爱情的话,也早就耗光了所有的缘分和运气。”
也就是说,她当初在阿深那里受了情伤后,如果因为想要疗伤而转投他的怀抱,他都不可能接受?
在她潜意识的印象里,想过很多人不在,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不在。
“如果我想把过去都清零,只想拥有一份简单的爱情,你也觉得我们不合适吗?”
纪晗很执着,大概在这个以结果论英雄的时代,女人太清高,太矜持,反而会让男人兴致缺缺,而那些厚着脸皮去争取,性格明媚洒脱,甚至为了达到心中所欲,而不惜主动去献身的姑娘,倒成了人生赢家。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傅青山还是那样淡漠的神态,语调淡然,“我承认,如果这句话,是在我没有娶林嫣前听到,我或许会动心,但是晗儿,我已经娶了她。”
他低着头,看着她的脸色从温淡的红,变成了惨淡的苍白,眉头不禁蹙了蹙。
“这几年,你的身影几乎活跃在各大商业周刊上,拼命和敬业两个字跟你形影不离,你已经足够强大了,现在只需要遇到一份好的感情,你明白了吗?晗儿!”
换句话说,就是他明确的拒绝了她,又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安慰她?
“青山哥,最后一个问题。”
纪晗没有接他的话,而转移了话题。
“好,你问。”
“你喜欢林嫣吗?”
纪晗仰着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入冬降落初雪的白,也像是深夜里最浓稠的黑“或者我这么问,你爱上她了吗?”
“即便她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障碍者,即便她给过你四个枪子,让你遭受了一场特大车祸,险些丧命,即便她是你世仇家族的孩子,即便她蹲过三年监狱,你都要继续纠缠她吗”
傅青山的声音依旧很低淡,“晗儿,你到底想问什么?”
“青山哥,你是不是打算还要她,所以才拒绝我?”
“晗儿,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嫣儿和乔漫比,她们并不见得比你优秀,你用不着嫉妒她们,明白吗?”
“她们还不值得我嫉妒吗?”纪晗往旁边挪了挪,娇小的背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个抢走了跟我有着十年感情的男友,一个抢走了守护我多年的黑骑士,请问她们还不够比我优秀吗?”
“晗儿,你想一想,当初老纪会选择乔漫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如果你能够有一次哪怕只是一次回应他的深爱,他可能都不会心灰意冷,我现在说这些并不是在指责你,而是在告诉你,那是你的选择,而恰恰是那个选择,把老纪推给了乔漫。”
傅青山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并不是比你优秀,而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老纪的面前,不早不晚,刚刚好的那个时间,让他选择了她……”
纪晗听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里面除了一片平静,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微微转过头,隔着头顶洒落下来的橘色光线,看向身姿挺拔的傅青山,“青山哥,我有点难受,你扶我到急诊室那边好不好?”
“怎么会落水?”
傅青山伸手扶着纪晗,朝着急诊室的方向走去,“还伤到哪里了吗?”
“没有,可能是天气太冷了,有点感冒,一会让医生给我开点感冒药,我吃一点就好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没入走廊灯影的尽头,并没有发现另一侧亮起的闪光灯。
……
乔漫和心乔的DNA检测报告,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出来的。
这时纪云深正在书房里处理军事文件,当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研究所里的职员时,他整个人先是僵了一下,然后闭了闭眼睛,滑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研究员的声音就从无线电波的那头传了过来,“纪先生,晚上好,乔小姐的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
“辛苦了,结果是什么?”
研究员的呼吸明显有几秒钟的错乱,然后才低淡的说道,“纪先生,DNA检测报告上显示,乔小姐和心乔小姐的DNA匹配率为乔小姐和心乔小姐是基因学上的母女关系,也就是说,心乔小姐是乔小姐的女儿。”
纪云深在听到后面的话时,整个人从旋转椅上站起来,并几个阔步走到落地窗边,单手撑在玻璃上,“结果准确吗?”
“纪先生,我们研究所是林城亲子鉴定方面最权威的机构,从没有出过差错……”
纪云深静默了几秒钟,才艰涩的开口,“好,我知道了。”
“好的,那……纪先生,还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其他方面的服务吗?”
“暂时没有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
“好的,纪先生再见。”
切断通讯后,他微微抬眸,看向透明玻璃上反射的身影,明明前几分钟还深黑的眼睛,变成了猩红的一片。
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难怪那天在机场,孟东行会用那么笃定的声音说心乔是他和乔漫的孩子。
嫉妒,还是难受,亦或是单方面的犯贱,他都已经分辨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心被硬生生的剜掉了一块。
……
乔漫陪着甜甜在儿童房睡着后,才起身关灯离开。
因为今天在片场待到很晚,之后又和谢之谦出去吃晚饭,回来后甜甜又缠了她好一会,她现在只觉得精疲力竭。
走出儿童房后,她又转过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儿童床上的甜甜,才将房门彻底关合。
回过身后,一抹高大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虽然不至于吓一跳,但是突然看见,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两分的不舒服,大概可能跟他看过来的眼神有关系。
她没有继续跟他对视,而是朝着主卧的方向走了去,刚刚要路过他的身边时,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便被男人的大手扣住,“漫漫……”
“有事吗?”
乔漫停下脚步,仰脸看着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多的纪云深,“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我现在很累想去休息……”
“你爱孟东行吗?”
他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爱不爱孟东行?”
“怎么?如果我回答我爱孟东行,你就会放了我吗?”
“可能。”
乔漫挑了挑精致好看的眉,转过身,毫不闪躲的看着他的眉眼,“我很爱他,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比他更让我心动的男人。”
“你爱他什么?”
“很多。”乔漫的眉眼上依旧是浅淡的笑意,却完全不能让人忽视,“他很风趣幽默,他可以很轻松的兼顾家庭妻子和孩子,不会冷落任何一方,过节过生日该有的庆祝方式从来不会少,也不会用到秘书,是真的用心想过送什么礼物,怎么过节才开心。“
“可他……也很轻易的就放弃了你。”
纪云深伟岸的身姿漫过许多阴影,几乎遮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亮,“他放弃我,跟我爱他是两回事。”
“就像你非要纠缠我,我怎么都甩不掉,这也是两回事。”
那么,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很爱孟东行,而孟东行没有像她爱他那样爱得那么深?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我以为这已经是翻篇的事情,毕竟我的人已经被你强行留下了。”
纪云深淡淡的轻笑,“没有,深夜需要找点东西自虐一下,这样的清醒方式,方便熬夜。”
他说完,就朝着楼下走去,“早点睡吧,很晚了。”
乔漫只是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就转身回了主卧,完全没有深入的探究他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和意图,只当他是心血来潮找自虐。
……
纪云深很快就到了地下恒温酒窖,随便挑了两瓶红酒启开,没有拿杯子,就那么举起红酒瓶往嘴里灌去。
辛辣的酒液经过喉咙,一路滑到胃里,迅速将他隐隐作痛的胃部,灼烧成更痛的状态。
可能是自己喝酒没有那种失意落寞的感觉,他便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傅青山的号码。
傅青山刚回到病房,正准备休息,就听见了放在白色枕头边的手机震动声,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快速的滑下了接听键,“这么晚打电话有事?”
“出来喝酒。”
“我的鞭伤刚好点,喝什么酒,睡觉。”
傅青山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在乔漫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自己找虐了。
“乔漫和心乔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
就在傅青山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纪云深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让他已经要抬起挂断的手,迅速的收了回来,“出来了?我以为要明天早上才告诉,什么结果?”
“心乔是乔漫的女儿,哦不对,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心乔是乔漫和孟东行的女儿。”
所以,乔漫选择和孟东行结婚,还真他妈是因为真爱?
“就因为这个喝酒?”
“这个理由还不够?”
傅青山摸了摸鼻子,然后下床,艰难的走到衣柜前,“那就在紫夜吧,你先去找个包房等我。”
“嗯!”
切断手机通讯后,纪云深又灌了几口手中的红酒瓶,才起身离开蓝山别墅。
乔漫简单的冲了一个热水澡,刚刚吹完头发走回卧室的床边,就听到落地窗外有汽车的引擎声传来。
她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逐渐的驶向视线的尽头,心里是五味杂陈。
……
深夜十一点二十分,紫夜。
纪云深将烟灰色宾利车子稳稳的停在紫夜的停车坪前,刚刚迈开长腿下车,就被隔壁车位停放的熟悉车辆以及车牌号,吸引住了视线。
他看了大概有两秒钟,才朝着紫夜里面走去。
二三楼的包房都已经满了,他就径自来到了顶楼,随便开了一间包房,等着傅青山来。
期间他点了两瓶酒,等着等着,就不自觉的喝完了。
等到傅青山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微醺了。
大概是不忍看到他这么窝囊的样子,他伸出脚,狠狠的踹了纪云深一脚,“不是,老纪,你找我来喝酒,我人还没到,你就先把自己喝成了傻逼,怎么,是打算让我赶到这来,再送你回家,给乔大美人来一场苦肉计?”
“从青山别墅到这里,开车最慢半个小时就到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傅青山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零点一刻了,他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主要是环架上出了车祸,我堵车堵了将近二十分钟,不然我还能故意迟到?”
傅青山坐在他的身边,将他手中的酒瓶夺过来,“怎么?想放手放不了,不想放手,还觉得难受是吗?”
“没有,从来没有想过放手,五年前没有,五年后也没有。”
纪云深伸手要去抢傅青山手里的酒瓶,却被他轻松的躲了过去,“既然不想放手,那还喝什么酒?”
“难道我连表达一下心境的权利都没有了?我不想放手和我心里难受,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冲突。”
傅青山走远了几步,拎起酒瓶子仔细看了两眼,“我说老纪,你要作死吗?选度数这么高的酒?我看你就是为了让乔漫心疼,故意想弄一出苦肉计。”
“嗯,前提是她真的会心疼。”
傅青山摇了摇头,“哎,作为多年的好兄弟,我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说着,他就从裤袋里拿出手机,低下头按了一串号码,纪云深想也不想的就从他的手中夺了过来,“给谁打电话?”
“给报社的记者啊,既然纪大总裁只爱美人不爱江山,那就应该再大肆宣扬一番,不然谁会知道你这个痴情种几年如一日的死心眼。”
纪云深听后,直接将他的手机扔到了角落的沙发里,“你要是想陪我喝酒,你就陪我喝点,如果不想陪,你就在旁边看着,叽叽哇哇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烦不烦?”
傅青山果然没有再做什么动作,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背脊深陷真皮沙发的椅背,然后看着论瓶灌的纪云深。
如果不了解他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为乔漫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而难过,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在为乔漫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而难过,而是在难过,他明明可以把握住很多幸福,却又让他们从指间的缝隙溜走了。
与其说他在难受,不如说他在懊悔。
懊悔五年前的一切,懊悔五年前他没做的一切。
“我去下洗手间。”
又给自己灌了一瓶后,他便起身踉跄的要往包房外走,傅青山肯定跟着他,在马上拐弯的时候,撞到了几名商人样子的外国人。
对方也喝了酒,可能被撞了后,酒精激发出了很多戾气,也没管对方是谁,就想出拳教训。
纪云深喝了很多酒,反应比平时慢了不少,但也算轻松的躲过了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然后一个利落的挥拳还回去,对方几个人瞬间倒叠在了一起。
酒精继续作祟,几个人爬起来正要继续挥拳,侧面的包房里一道男人的身影走出来,并赶紧用着纯正的英文制止闹剧,“克劳斯先生,请您住手……”
灯影有些昏暗,等到男人走到身边,傅青山和纪云深才看清那个男人,是秦宿。
“纪先生,傅先生,这几位是我从美国请过来的导演和武术指导,他们喝多了,还请两位多多见谅,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纪云深的胃有些难受,里面的东西在不断的翻涌,没听完秦宿说话,就快步的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傅青山倒是很镇定,瞥了一眼地面几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又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秦宿,“秦先生,你这新贵名导,看来要走向全世界了啊,咱们国家有你这样优秀的电影人才,真是咱们国家的骄傲和自豪。”
“傅先生,您有话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恕我听不明白。”
“嗯,你听不明白不要紧,有人能听明白就行。”傅青山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外套,路过秦宿所在的包房时,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身影很高大,几乎被暗淡的灯光打映成剪影的男人。
是一个久违了很久的男人,而他的身边,还坐着一名看着很眼熟的女人。
匆匆一瞥,他就迅速抬脚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纪云深觉得胃里很不舒服,但并没有吐出来,而是站在盥洗盆旁边,用着冷水浇脸,直到清醒了一些,他才按照原路返回,却在门口碰到了刚刚走过来的傅青山。
“老纪,你猜秦宿跟谁在一起?”
纪云深靠在冰冷的瓷砖上,缓了好一会头上的眩晕,“谁啊?”
“温家明。”傅青山低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接着又说了一句,“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你猜是谁?”
324,漫漫,什么时候能跟我说一说……五年前你在叙利亚发生的事情?
纪云深挑了挑眉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动作,好像在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傅青山看他一副为女人失意落寞的没出息样子,也失去了跟他继续卖关子的兴趣,“是黄瑶,甜甜幼儿园的老师。”
“以前就觉得她有些眼熟,身上的某种特质很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但实际上,她就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的人。”
傅青山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另一根递给了旁边的纪云深,“在她身上,很多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奇怪,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你也跟她接触过了不少次,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之前纪云深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叙利亚寻找乔漫的时候,傅青山只要从京都回来出公差,就会把甜甜接到自己的青山别墅照顾,也会经常接她上学放学,也因此和黄瑶接触过几次,虽然都是非常短暂的接触,但就像他刚刚说的,他总是觉得她很熟悉,莫名的熟悉。
“那你觉得她像谁?”
纪云深接过傅青山递过来的香烟,叼在嘴里,然后低头凑近手中的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童沁。”
傅青山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声音被熏染的有些低哑,“她给我的感觉很像童沁。”
童沁当年入狱后,因为怀孕,申请过两个月的保外就医,后来那家医院因为违规私建,突然发生了严重的坍塌事故,几十层楼瞬间夷为平地。
而在那场事故中,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加上患者,一共是348人,最后幸存了31人,剩余的人大多在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少数有生命体征的在经过一番急救后,还是没有敌过死神的力量死了。
而这其中,还包括了被埋在废墟里,没有找到的人,统称为失踪人口。
童沁就是失踪的那部分人,在为期一个月的搜救中,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的东西,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查过黄瑶。”
纪云深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伸手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她有完整的背景资料,有父母有弟弟,甚至从小到大的学历信息都一清二楚,如果她就是童沁的话,那在她背后只手遮天的人,我目前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
傅青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吸着烟,等待下文。
“一个是我爷爷,纪东河,一个是华裔第一富商,温家明。”
如果是前者的话,他不可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就很有可能。
先不说温家明在国外的势力,就说在国内的势力,也没有几人能及。
他如果早就暗下埋伏,运用知名企业家的身份,掩盖他的其他目的,而这样的话,是真的会很迷惑他人的视线。
再一个就是,他从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这些年,他们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他实在想不出来温家明会把手伸得这么远的原因。
“温家明这些年玩过的女人,可都是妖娆妩媚的那一挂,就算黄瑶就是童沁,她改了头换了面,可还是属于清纯的那一挂,温家明会喜欢她喜欢到不惜跟你作对?”
纪云深摇摇头,“不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洗手间里一时只剩下了弥漫的烟雾,还有沉默,好一会,纪云深才打破了这份沉默。
“老傅,如果现在的事情和五年前串联起来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我一直疏漏了他,也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
傅青山手中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到了尽头,他抬起手,将手中的香烟凑到嘴边吸了最后一口,并扔到垃圾桶里后,才缓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在这场迷雾般的棋局上,看似是你的家族和那些前仆后继的女人造成的结果,实际上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纪云深的眉目微微皱成了一团,声音愈发的低哑,“这几年,我一直觉得有一个点对不上,就像是拼了很久的拼图,缺失了两块,但是如果把温家明也放在棋局上,那么这块拼图就完整了。”
“这样看来,当年他和秦玉澜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果真留下了爱情的见证,我们之前猜的没错,只是没想到他会插进来,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整个棋局都搅乱了。”
傅青山又重新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不得不说,温家明果然适合当商人啊,还可以在迷雾重重中体验到渔翁得利的感觉,这一点确实不容易。”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上面的精致的表盘,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的两点二十五分。
“老傅,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傅青山将手中的烟头捻熄,仍在垃圾桶里,“老纪,你打算怎么办?”
“摊牌。”
话落,男人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洗手间的门口,傅青山皱了皱眉,快步跟上去,“过些天你就要参加竞选,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的比较好。”
“没关系。”
纪云深的眼前几乎都是重重叠叠的光影,虽然步伐算不上踉跄,但依然有点凌乱,“她最重要。”
“老纪,你酒喝多了?”
傅青山伸手一把拉住纪云深的臂膀,阻止他继续向前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纪云深看向与他身高相差无几的傅青山,“你觉得就算我不找他摊牌,他就不会找我摊牌吗?虽然我过去疏漏了他,但实际上,他也并没有在我的身上占到什么便宜,既然他主动浮出水面,说明他还是有忌惮我的地方,而这种忌惮,已经不能像五年前那样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过去是我不够强大,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结果,我都接受。”
“但五年后的我,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脱离家族的光环,也可以在政治幕僚当中有非常强的存在感,可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从她回来的那天开始到现在,或者说,过去浑浑噩噩的那五年,我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老傅,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那些身外的名利地位,都没有她重要。”
纪云深的话落,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拍了拍傅青山的肩膀,接着便迈开长腿继续朝着电梯口走去。
傅青山看着走廊橘黄色灯影下的那抹挺拔的身姿,竟然觉得自己被他说服了。
……
纪云深回到蓝山别墅的时候,是凌晨的四点钟。
深黑的夜幕渐渐被墨蓝色替代,东方有晨曦乍泄,已经足够让他看清别墅园林景观的轮廓。
他倚在烟灰色宾利车旁,没着急进去,而是点燃一支烟吸着。
青白色的烟雾被早晨的风吹散,很快消失不见,他深邃的眸光在酒精的熏染下,早已经变成了墨黑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就这么倚着车边抽了好一会烟,他才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嘟声响了两下,对面接了起来,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嗓音,“纪总,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孙秘书,你早起后去研究所把乔漫和心乔的检验样本送到京都鉴定机构检测,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要秘密进行。”
“好的,纪总。”
孙秘书快速的回答完,见纪云深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又低声的询问了一句,“纪总,还有事吗?”
“把五年前我给你的香水样本,还有糖皮质激素的样本,一起送到检验中心,我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其他的药物成分在。”
“好的,纪总。”
纪云深低低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辛苦了,就切断了手机通讯。
他闭着眼睛,就这么沉思了一会,才起身往别墅门口走去。
门厅的感应灯是一如既往的橙黄色,他换过拖鞋,就往楼上走去,先是到儿童房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甜甜,给她掖了掖被角,又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才起身离开。
到主卧的门口时,他先是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大手才落在门把手上,轻轻的转动了一下,门开了,他尽量放轻动作往里走。
乔漫面朝着落地窗的方向熟睡着,他站在床尾,能够听到她浅淡均匀的呼吸声。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才转身走出去。
在房门轻轻关合的那一秒,躺在床上的女人便睁开了眼睛,看向落地窗帘缝隙外的天空。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纪晗正埋头设计方案中,确定着星光大典最后的设计稿。
刚要在一个设计稿定稿的时候,她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人大力的推开,下一秒,一个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窈窕倩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并伴着贺心阻拦的声音。
“唐小姐,请您留步,唐小姐,唐小姐……”
唐露一把推开身旁的贺心,贺心穿着七厘米的细高跟鞋,脚下一滑,就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纪晗连想都没想就走过去扶起贺心,然后隔着落地窗外涌进来的太阳光线看向对面的唐露,“唐小姐,你上学的时候没人教过你礼貌是什么吗?”
“纪晗,你少装了,怎么?被顾西沉甩了一次不甘心,还想让他再甩你一次?”
纪晗一般不会跟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动气,但唐露实在太欠教训了。
她扶起贺心后,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有没有伤到,确定她没有伤到哪里后,才清淡的笑道,“贺心,来者是客,你去给我跟唐小姐泡壶茶来,用公司最好的那批进口茶叶。”
贺心其实并不想离开,但在纪晗的催促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纪晗在贺心离开后,就伸手指了指一旁会客区的沙发,“唐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好啊!”
唐露抱胸走过去坐下,然后交叠起双腿,用着极其轻蔑和嘲讽的眸光看着走过来的纪晗。
纪晗倒是没有在意她的眸光,全程都在优雅的微笑,“唐小姐,你现在可以说了。”
唐露先是挑了挑精致的秀眉,然后将涂着鲜红指甲油的五指并拢抬到眼前,并慵懒的吹了吹,“纪小姐,我听说你在孤儿院长大,从小被纪家收留,你看似性格清高骄傲,但其实比谁都自卑,不然你怎么会搞不定纪云深后,又搞不定顾西沉,现在更加搞不定傅青山。”
“我有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只要跟你有感情纠葛的男人,都注定要被其他的女人抢走,不管纪云深,顾西沉,还是现在的傅青山……”
纪晗始终温温淡淡的听着,没有动怒,更没有恼,好像唐露口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所以,唐小姐到底要说什么?”
唐露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纪晗脸上的笑容,恨不得过去一把撕碎,“纪晗,你可真能装,我这几年都跟着顾西沉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就不相信他在婚礼上当着林城整个政商名流的面,把你给甩了,你会真的无动于衷。”
“你这么来挑衅我,顾西沉他知道吗?”
纪晗扶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肘轻轻的移动了一下,唇角的笑淡淡漫漫,“这样吧,我把他也叫过来,毕竟这涉及到他。”
说着,纪晗就拿过手机,并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唐露有些慌了,上前去抢纪晗手中的手机,却被纪晗反手推了回去,唐露穿着的细跟鞋跟地毯纠结在一起,娇小的背脊狠狠的撞在了沙发前的木质茶几上。
纪晗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迅速的挪动到唐露的身前,并伸手攥住了她小巧的下颌,“我说唐露,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大摇大摆的来讽刺我,相不相信,只要我说一句话,就能立刻让你在演艺圈消失?”
唐露没想到上一秒还温柔可人的纪晗,这一秒就变成了几近癫狂的疯子,她连连后退,直到整个人抵在茶几上再也动不了。
“纪纪晗,我可不不……是被吓大的,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我连续丢了几个代言,又被几个综艺节目放了鸽子,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唐露很想从她的手中挣脱,却依然没有撼动她半分,“你既然敢利用男人达到你的心中所欲,为什么不敢承认?”
纪晗眸光闪动了一下,最后松开了对她下颌的钳制,并站起身,“第一呢,我并没有背后做了什么整你的小动作,因为你的级别还不够,第二呢,你这么蠢,是怎么说服顾西沉捧你的?他是眼睛瞎了?还是饥不择食了?”
唐露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上前几步教训她,却被纪晗的眸光吓退了两步。
“纪晗,你别太得意,那么多男人围着你有什么用?对你没一个是真心的,我其实觉得你很可怜,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怜……啊……”
唐露怎么都没有想到,纪晗会挥下来一巴掌,而且是一道几乎没有控制力道的巴掌。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都是轰鸣和呼啸的风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纪晗……”唐露跺了跺脚,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你欺人太甚。”
纪晗笑了笑,走到办公桌旁,按下座机电话键,“来几个保安,把我办公室的人请出去。”
“好的,纪小姐。”
唐露还试图往上冲,却被纪晗轻轻松松的躲过去,“唐露,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捏的软柿子,别把我当你的假想敌,顾西沉要是真爱我,几年前的那场婚礼,他又怎么可能抛下我,他爱的是别人,你去找吧!”
“你是说乔漫。”
“看来你都知道啊!”纪晗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回旋转椅旁坐下,然后继续低头描着桌面上的设计手绘,“知道了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保安把你扔出去?”
唐露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而且还一点都没有刺激到她,心中的熊熊燃烧的烈火就更旺盛了。
那晚顾西沉醉酒后一共叫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纪晗,一个是乔漫。
刚刚听纪晗这么一说,顾西沉确实好像不是爱她,而是爱乔漫。
脑海里的思绪万千,直到几个保安冲到纪晗的办公室里,她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走出了纪晗的办公室。
纪晗专心的描绘着手中的设计稿,直到女人的高跟鞋彻底消失在听力范围内,她才转动旋转椅,面向落地窗,看着窗外面的繁华都市,和车水马龙。
一直到心中的复杂思绪渐渐平息,她才转过身,准备继续完成手中的设计稿。
还没有完全恢复状态,刚刚被她扔在了会客沙发上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蹙了蹙眉,只好走过去查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她伸手点开,里面的内容,让她本就皱起的眉头,瞬间就皱成了一团。
“亲爱的,我为你做的一切你还满意吗?出来见一面吧,我好想你。”
纪晗闭了闭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快速的在屏幕上打下了几个字,“钱已经给你的够多了,不要再联系我。”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后,又过了十几秒钟,一条短信回了过来,“虽然我因为你给的钱改头换面,成了人人都很羡慕的知名企业家,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不能说断就断啊,考虑考虑,还是跟了我吧。”
“别做梦了!”
纪晗看着短信发送成功后,就将手机关了机,并烦躁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贺心泡茶进来,看到纪晗在地面上转来转去,便轻声的问道,“晗儿,怎么了?唐露欺负你了吗?”
地上有些狼藉,而她的头发又比她刚刚走出去的时候凌乱,所以她会不禁往那方面想。
“没有。”
纪晗拉下贺心的手,然后淡淡的问,“心心,你有多久没有休假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贺心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在看到她清澈眼里的神色后,才温声说道,“半年了吧,大概半年都没有休假了。”
“心心……”
“嗯?”
纪晗拉着贺心坐在会客的真皮沙发上,“我临时出了点麻烦,你去帮我解决一下,解决完你就休几天假期吧!”
“什么麻烦啊?”
纪晗也没有多说,“就是一点麻烦,我不方便跟你多说,你只要记住到时候听我的安排就行。”
贺心听后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
晚上六点,蓝山别墅。
夜色已经深浓起来,浅淡的星辰散着星辉,散布在夜空的各个角落。
纪云深处理好文件,就回到主卧去找乔漫。
乔漫今天不太舒服,就没有和谢之谦跑剧组,而是窝在家里看连载漫画和综艺节目。
纪云深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一个比较搞笑的综艺节目,满脸的笑容都来不及收住,就全都倒映在了他的眼里。
“我今天忙了一天,忘记告诉你晚上要陪我出席一场商业活动,你现在准备一下,一会跟我一起去。”
乔漫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欧式挂钟,上面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六点多了,她根本就来不及准备了。
“我可不可以不去?”
她回国的事情,只出现在娱乐新闻和八卦媒体上,并没有真实的站在众人眼前。
大概是她的死讯已经人尽皆知,所以她很想就那么消失。
“你可以选择穿这身去,或者穿套稍微隆重一点的,但不能不去,我和老傅是这场星光大典的幕后举办人,不能不到场,也不能没有女伴。”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认命的把腿上的平板电脑拿走,然后站起身,准备去挑套裙子。
正要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被男人伸手扣住了纤细的手腕,“漫漫,什么时候能跟我说一说……五年前你在叙利亚发生的事情?”
乔漫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想了大概三秒钟,便甩开了他的手,“抱歉,我不太想提。”
325,乔漫,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衣帽间里有很多为乔漫的size而量身定做的衣服,都是这几年纪云深在各种节日纪念日生日,甚至是很寻常的某一天,他特别想她,而去高定服装店为她选购的。
目测没有上千件,也有几百件。
有居家服,也有外套风衣毛衣牛仔裤铅笔裤,以及各式各样的晚礼服。
灯光是泛着橙黄的暖色调,很梦幻旖旎,打在那几百件没有拆掉标签的衣服上,有一种走进电影布景画面的感觉。
她朝着里侧的晚礼服区域走去,一双小手刚刚碰到其中一件鹅黄色的短裙时,就被身后走过来的高大男人突然伸出的大手给抓住了,“这件是露背装,穿这件。”
他另一只大手直接取过鹅黄色短裙旁边的那件纯白色纱裙,是长到脚踝的款式,样式虽然很保守,但细节的设计很惊艳,是那种看起来就很仙气飘飘的裙子。
“既然不让穿,还买来干什么?发霉吗?”
“你可以单独穿给我看,这叫夫妻情趣。”
乔漫,“……”
她没有和纪云深计较穿哪条裙子去参加宴会,毕竟这种小事,不值得和他争论一回。
换衣服的时候,纪云深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走出了衣帽间,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她。
说实话,当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穿上他为她挑选的这条白色纱裙时,她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闪过很多细碎的画面,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万千星光在闪耀,就好像五年前那个明媚自信的乔漫又回来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眼睛里的那些闪耀星辰就归于了沉寂黯淡,因为她很清楚,有些东西是真的回不去了。
就比如过去那份利益重重但还算真挚的感情,以及那个明媚耀眼的乔漫,再也不会回来了。
裙子是后背式的拉链设计,她伸手试图够了几次,都没有将拉链拉上,直到镜子折射出从门外渐渐走进倒映着光影璀璨的镜光中的那抹高大身影。
他很快就走到她的身后,因为低头替她整理拉链,而使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上,微痒又滚烫,让她忍不住的战栗了一下。
“好了!”
他修长的手指很快就将停在后腰上的拉链拉合到后脖颈的位置,并轻轻的将她垂腰的长直发撩到一边的肩头上,随后他的双手越过她瘦小的肩膀,并将一条闪耀着星星光芒的钻石项链戴到了她的勃颈上。
“漫漫,你还记得这条项链上的吊坠吗?”
乔漫将眸光从项链上转移到了项链的吊坠上,并抬手摸了摸,“记得,这是奶奶当年送给我的戒指。”
温莎公爵和夫人的定情信物,价值不菲,又精美到可以让人过目不忘,所以她只看了一眼,就可以很清晰的记忆起来。
“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这几年都是我在帮你保存,现在我把它重新给你,你要好好的收下奶奶的那份心意,知道吗?”
乔漫的手还在那枚戒指上摩挲,眸光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男人那双如夜的黑眸,“纪云深,你什么意思?是相信我了吗?相信五年前我只是给奶奶误射了糖皮质激素?”
“我没有怀疑过你,从来都没有。”
男人的一双长臂从女人的身前收回来,眸光一瞬不瞬的回视她,突然说道,“漫漫,五年前是我错了,我们不闹别扭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乔漫攥着手心里的戒指,缓缓慢慢的转过身,“那你错在哪里了?”
“对不起,我太高估自己,也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他伸出一双修长的铁臂,将她紧紧的圈在怀抱里,“漫漫,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忏悔,懊恼,亦或者是害怕,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可他真的知道他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乔漫没有挣扎,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可是你的道歉来得太晚了,纪云深。”
纪云深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高大的身形明显的一僵,“我们再试一次,最后再试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我一定放你走,好不好?嗯?”
乔漫兀自沉默了几秒,最后伸手推了他一下,“纪云深,你放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
“纪云深,坦白说,我觉得你不够爱我,或者说,你的爱我,都是在很多的前提下,可能是我的年龄大了,面对感情也不那么纯粹了,所以觉得爱情那种东西真的可遇而不可求了。”
这次,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抱歉,我真的不想再试了。”
林城的春雨总是说下就下,乔漫走出衣帽间,就听到了走廊尽头窗户上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觉得她此刻的心境,就和窗外的雨一样,潮湿又冰冷。
……
晚上七点三十分,米兰达酒店。
今年的星光盛典可谓星光熠熠,吸引了将近一百位当红流量明星,演艺圈的前辈,各类型的知名导演到场。
虽然下着小雨,但并没有影响到走在红毯上的明星和导演的心情。
纪云深和乔漫是压轴走上红地毯的,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撑着一把黑伞,走在身材纤细窈窕一身白裙的女人身边,只是并肩走在一起,就引来媒体区域的各种八卦杂志记者摄影师的惊叹声,人气堪比一线明星。
乔漫的裙子是无袖连身裙,春雨有些冷,让她难免看起来有些瑟缩发抖,身边的男人则是不着痕迹的伸出手,环住女人的肩膀,将她紧紧的搂在胸膛前,一副我的女人必须我来宠的霸道总裁架势,更令媒体区传来一片被苏到了的嘘声。
走到拍摄区,两人只是做了短暂的停留,配合着拍了几张照片,没有接受采访,就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媒体区的周围都是用红色的警戒线隔开,又有不少安保维持秩序,纪云深刚刚环着乔漫走出几步,就被从人群里突然冲出来的女人给拦住了去路,伴着女人而来的,还有她手上的硫酸。
纪云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挡在了乔漫的身前,那些硫酸多数泼到了男人的后背上,还有少量的液体溅在了男人的后颈上,乔漫明显的感觉到了男人的身形一僵,还有从薄唇里发出的隐忍的闷哼声。
周围的保安在女人冲过来的那几秒钟都惊呆了,然后迅速的反应过来,将女人拉远了。
女人一直都在尖叫嘶吼着,“乔漫,你不得好死,乔漫,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那个声音,即便她不熟悉,但也能够听出来,是唐露的声音。
春雨落在身上,是沁凉的一片,她就那样怔在那里几秒钟,然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了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的话,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乔漫摇摇头,他被这个男人好好的护在怀里,怎么可能有事,倒是他。
“你伤到哪里了?”
纪云深确定她没事后,才伸手捂住后脖颈,“没事,一会处理一下就好了,你先去宴会上等我。”
“不行,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纪云深漆黑的眸光紧紧的盯着身前的女人,似乎想了两秒钟,才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刚刚的突发意外,已经让媒体区的人都沸腾了起来,纷纷的拍照发稿,那感觉就像发现了一线明星的八卦新闻一样兴奋。
路上的时候,纪云深给傅青山打了电话,让他自己想办法撑一下场面,他要去医院处理一下后颈上的伤。
虽然溅上的硫酸不多,但皮肤上面传来的灼烧感和刺痛感,还是让他不能好好呼吸,至少做不到正常呼吸。
乔漫坐在纪云深的身边,中间隔着大概有十几厘米的距离,没有主动靠近,也没有远离,可如果仔细去看,能够发现她的眼睛里有薄薄的一层水雾。
纪云深瞥了她一眼,刚想伸手把她拥在怀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便滑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孙秘书略显恭敬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纪总,刚刚在警车上,唐露说……是纪晗小姐让她来找乔小姐报复的。”
唐露背后的男人是顾西沉,她因为入戏太深,对顾西沉产生了幻觉,可以让人理解,但她完全没有理由去找纪晗或者乔漫的麻烦。
“有没有说为什么?”
“说是顾西沉喝酒后喊了两人的名字,她之前在剧组找纪晗小姐的麻烦,可能是傅先生帮纪晗小姐处理掉了唐露的所有代言和将要拍摄的戏份,几乎再也没有任何星途可言,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她今天上午又去找纪晗小姐的麻烦,然后纪晗小姐说她该找的人不应该是她,而是……乔小姐!”
纪云深伸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好一会才低淡的说道,“好,我知道了。”
乔漫因为坐在纪云深的身边,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对面孙秘书的话,在他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就抬起眸光看向了男人深邃的眸光,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在相对安静的车内空间,显得很有磁性。
乔漫笑着点了点头,“好!”
大概对这个交代的结果并不抱什么期待,所以她表现的很随意,也很敷衍。
纪云深深邃的眸光暗了暗,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偏头看向了车窗外。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十五分了,急诊室的医生在查看纪云深脖颈后被硫酸泼过的烧伤时,不禁皱了皱眉。
“这是烈性硫酸的一种,幸好只是洒在了后颈上,如果洒在了脸上,或者是眼睛上,后果不堪设想。”
女医生很有耐心的把他后颈上的烧伤处理好,然后又叮嘱了一下回去的用药方法,才离开了急诊室。
纪云深在女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叫乔漫去缴医药费,她刚刚缴完费转过身,就在大厅电梯的拐角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女人身影,她眉眼微动,想了大概两秒钟,便跟了过去。
可想而知,她走过去的时候,那抹身影已经乘坐电梯上了楼,她在原地等着看电梯上升的楼层,直到八楼,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才停止了滚动。
这是一家综合性医院,当年秦玉澜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就曾到过这家医院治疗过,而她没有记错的话,八楼是精神科。
她抿了抿唇,想不出来她这么晚来医院是去见谁。
另一部电梯在这时候停在了一楼,发出了叮的一声,她跑进去,迅速在数字键上按下八。
十几秒后,电梯稳稳的停在了八楼精神科。
可能是走廊比较长,她走出电梯,正好看见那抹身影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而她进去的时候,还左右环顾了一下,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好像很怕被别人发现。
乔漫又看了一眼走廊上头的标牌,写着精神科住院部,然后又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便将男人披在她身上的西服外套遮在了头顶上,并快速的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去。
可能是这个时间,医院太安静了,她又穿着高跟鞋,每走一步,都会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了杜绝被发现,她将脚上的高跟鞋取下来,拎在手里,并快步走了过去。
这半部分的住院部,属于高级住院部,每一间病房都只住一个病人,她尽量屏住呼吸,透过门板上的透明玻璃,朝里看了过去。
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而从斜着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那张女人脸,居然是姜檬。
她从来都知道姜檬是纪晗最重要的朋友,但却没有想过,有一天,姜檬会躺在精神病房的床上,一双眼睛呆滞得像是没有任何智商的孩童,只是傻傻的朝着纪晗笑。
“你今天乖不乖?有没有乖乖打针?嗯?”
纪晗拿着水果刀,给姜檬削着苹果,“我今天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星光大典的设计,当初我跟你说过的梦想,正在一点一点的实现,只可惜你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更不能替我庆祝,真的好可惜啊,檬檬。”
她很快就将手中的苹果削好,并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姜檬的嘴边,姜檬咬了一口后,她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给床上的姜檬喂完苹果,她又低淡的自言自语道,“檬檬,你还记得当年咱俩在夏威夷的海岛上,说过的誓言吗?你说无论为我付出什么,你都会毫无怨言,并且心甘情愿,现在我把你变成傻子,你也不能怪我……”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纪晗迅速的转过头,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过,她迅速的从病房走出来,只看见了一只遗落下来的女人高跟鞋。
她往前走了几步,去查看应急通道,又把对面几间空病房查看了一遍,才走出来,看向走廊上的监控。
……
纪云深处理好伤口,刚刚走出急诊室,就看到了拎着鞋子跑过来,并扑到他怀里的女人。
她将脸深深的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似乎在酝酿怎么把刚刚看到的一切说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乔漫摇摇头,又点点头,闷着声音说道,“纪云深,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你能不能多派几个保镖在我身边?”
“嗯,好,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没有!”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春雨已经从淅淅沥沥的缠绵,变成了地动山摇的呼啸。
因为没撑伞,男人直接将西服外套罩在她的身上,随后抱起没有穿鞋的她,迅速的跑向了停在医院门前停车坪上的烟灰色宾利车子。
到了车边,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迅速的走下来,为两人开了车门,可能是在车里等着等困了,没有及时察觉到两人已经从医院走了出来。
司机是一脸的歉意,并连连道歉,纪云深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开车回去。
乔漫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窝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这种感觉和她五年前经常做噩梦,精神状态不济的时候很像。
“最近又开始做噩梦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会梦到那个溺水而亡的佣人吗?”
乔漫摇摇头,她已经不会做那个噩梦,也很少会有精神不济的时候,只是……和他重遇后,那些陈年往事又不知不觉的浮现了出来。
“我已经很少会做噩梦,但……现在的噩梦,都跟你有关。”
纪云深的眸光很深邃,深邃到一眼都看不到底,“刚刚你那么慌张的跑回来,是因为又有那种幻觉产生?”
“跟那个类似,不过这个更真实。”乔漫靠近了他一些,“纪云深,如果我说纪……”
鼓起勇气要说的话,因为男人口袋里响起的手机震动声而被轻易的打断,她看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很清晰的瞥到了屏幕上的名字,晗儿。
纪云深看了她一眼,按了挂断键,“刚刚你要说什么?”
“我说,如果纪……”
乔漫冲到嘴边的话,再次被纪云深的手机震动声打断,她没有继续,而是伸手指了指他的手机,“你先接电话吧。”
说完,她就偏头看向车窗外那座被雨雾打湿的繁华都市。
纪云深看了一眼透明玻璃上反射的女人轮廓,才低头滑下了接听键,“晗儿,这么晚了有事?”
“刚刚……你来过医院了?”
纪晗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玻璃前,看着医院各色的园林景观灯,“……和乔漫一起?”
“嗯,怎么了?”
听到他还是那副低淡的嗓音,纪晗没有继续问,“刚刚我看了网络上的视频,唐露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跑过去泼硫酸?”
“这件事情我还在调查,具体的原因还没有弄清楚,等弄清楚了,我会告诉你。”
“嗯!”
纪云深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他又瞥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晗儿,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了,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明天是清明节,我和爷爷会去给奶奶扫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纪云深沉吟了两秒钟,说了一个好字,便切断了手机通讯,并迅速的伸手去环乔漫的肩膀,“漫漫,抱歉,刚刚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乔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低淡的问了一句,“我刚刚只是想问你,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会相信吗?”
“我相信你。”
“嗯,那就够了。”
雨水越来越大,大到模糊了视线,氤氲了道路两侧的高杆路灯散出的橘色光芒。
……
到了蓝山别墅,已经快午夜零点了。
乔漫在烟灰色宾利车子停在泳池旁边的停车坪后,就转头对纪云深说道,“你先上去吧,我想在车里看会雨。”
“我陪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看一会。”
大概是物极必反,所以他并没有继续纠缠,说了句我在卧室里等你就下了车。
乔漫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把五年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串联在一起,突然觉得可笑,相比事情来说,她自己更可笑。
正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她就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她低下头,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并迅速的滑下接听键。
“漫漫,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对面是林嫣的声音,乔漫迅速的僵硬了背脊,“怎么了,嫣儿?你出狱了?”
“嗯,说我表现的好,突然提前了几天。”
“你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赶过去。”
林嫣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我不知道,我迷路了。”
“你从监狱出来,傅青山没有去接你?你去哪了?怎么会迷路?”
“没有,我没有告诉他,我本来打了车,但司机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我逃跑了,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326,如果一会就是你生命的尽头,你这辈子最遗憾没有做成的事情是什么?
林嫣所在的女子监狱建在林城的郊区,附近几乎都是荒无人烟的茂密山林,只有一条通往市区的沿海公路。
很早就听说过那一带的茂密山林经常有野兽出没,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讲的鬼故事,大都以进了那片山林,却再也没有出来的人作为原型,然后经过时间的洗礼,和各种润色,从而衍生出无数个更加阴森恐怖的版本。
只要是土生土长的林城人,都会对那一带的山林有着莫名的畏怯和惧怕。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午夜零点,这么晚了,山林里没有路灯,更没有人在她身边,真的很难想象她是怎么逃过那个猥琐的中年司机,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境,逃进那片黑暗又充满位置恐惧的茂密山林。
乔漫握着手机的手更加的用力,似乎随着无线电波那端传来类似悲鸣的呼啸风声,还有女人慌乱又不稳的气息,而有片刻的大脑空白,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境。
“嫣儿,你别挂断电话,我去找人。”
可能是山林里信号不好,她听到的都是林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完全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林嫣穿得并不多,很冷,尤其在山林里就更冷了。
她的手里还拎着从监狱出来时拿着的行李包,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巨大的勇气,“漫漫……我……手机……要没电了,你听得……到吗?漫漫……”
外面虽然下着雨,但是在茂密的山林里,并不能感觉到太多降落下来的雨水,只是风很大,吹起高大的玉兰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偶尔滑过耳边,就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忍不住的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漫漫,漫漫……”
林嫣只听到手机因为低电量而发生一声警告的叮声后,手机屏幕就彻底暗了下去,她试图按了两下锁屏键,但手机因为低电量,再也没有一点反应。
周围的风声好像瞬间就变大了,她将手中的行李包放在地上,整个人也跟着蹲下,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自己娇小的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找到一点点安全感,才不至于让她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乔漫从烟灰色的宾利车子上跑了下来,在听不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后,就将耳边的手机放在眼前,发现那边已经挂断后,她在已经落满雨滴的屏幕上快速的点了两下,将手机通讯重新拨回去,然后边绕过泳池,边拨打着林嫣的号码。
在她快要跑到别墅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电话接通后传来的机械女声,“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您稍后再拨……”
乔漫挂断通讯,再次试图重拨,可接通后依然是机械女声的提示音。
相比之前,她更慌乱了一些,连鞋子都没换,就匆匆的跑上了楼。
纪云深正在浴室里洗澡,淋着热水,只来得及看见磨砂玻璃外有黑色的人影晃动了一下,然后紧接着浴室的门就被门外的娇小身影打开,他连遮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轻挑了一下剑眉,就隔着氤氲迷离的水雾,看向了被雨淋得有些狼狈的女人。
乔漫隔了两秒钟,才后知后觉的从他赤果又健壮的身躯上移开视线,尽量压低声音,“纪云深,不好了,嫣儿出事了,她晚上出狱,打车遇到了猥琐的中年男司机,不小心跑进了女子监狱附近的茂密森林里,小的时候就常听大人们说那片密林经常有野兽出没,嫣儿在里面迷了路,手机打不通,又没人陪在她身边,她会不会……会不会被野兽袭击吃掉啊?”
纪云深在听到林嫣出事的那句话时,就伸手关掉了花洒的开关,并伸手利落的拿过浴巾,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身体,就开始穿衣服。
“她不是应该还有几天才出狱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乔漫摇摇头,语调里满是重重的忧色,“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因为在监狱里表现得好,所以被提前释放了几天。”
纪云深好看的剑眉几乎皱成了一团,套上裤子后,紧接着就开始穿休闲衬衫,修长的指骨优雅的系着衬衫前的纽扣,一下一下,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像是从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看一眼,都觉得是上苍的恩赐。
“老傅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监狱,如果林嫣被提前释放,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几年,他已经踩到了太多阴谋陷阱,不得不立刻警醒。
纪云深说着,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是不是她故意瞒着老傅?”
乔漫刚刚的话就有些避重就轻,他也不难猜到林嫣的想法。
毕竟她和老傅之间,除了爱恨,还隔着世仇。
“现在探究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吗?你现在应该想的,不应该是那片密林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到她吗?”
纪云深刀削斧凿的英俊脸庞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整个人很沉稳,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漫漫,因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便你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瓜葛,和感情上的羁绊,也不惜为了她,第一时间来找我?”
“说说看,你这种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是不是说明你在内心的深处,依然把我当做你的……专属男人?”
乔漫总觉得纪云深能有今天的成功并不是偶然,就好像此刻,他能够面不改色的拿得出别人最在乎的东西谈判,并且可以很冷静的分析出她的心理和想法,根本让人无处可逃。
或者说,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别人脆弱时的趁虚而入。
乔漫静静凉凉的看着他,不闪不躲,“纪云深,如果现在在我身边的是孟东行,顾西沉,或者是霍青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找他们,那样的话,是不是也代表我在内心的深处,把他们都当成了我的……专属男人?”
“漫漫,你在狡辩。”
他回视了她一眼,就绕过她,走出了浴室,去拿刚刚放在主卧床边的真皮沙发上的手机,解锁后,立刻就拨通了傅青山的号码。
乔漫看着从短碎的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的高大男人,背影逆着光,在阴影里,更加伟岸挺拔。
接通前的嘟声大概响了五下,对面才接起来。
傅青山好像在应酬,因为纪云深没有到场,所有的场面事情都需要他来代替完成,这会已经喝的微醺了,从包房里走出走来的时候,他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眼前更是重重叠叠的影子。
“我这里没什么事,你脖子怎么样了?”
傅青山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揉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声音在酒精的熏染下,显得很低沉性感。
纪云深走到落地窗边,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洋洋洒洒的春雨,和被春雨氤氲的整个黑夜,“林嫣从监狱出来了,为了避开你的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但没想到出租车司机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她逃跑了,跑进了那片死亡密林。”
是的,如果纪云深不说,乔漫都有些忘了,那片密林,还被林城的人称为死亡森林。
曾经有很多探险家,和植物学家进到那片密林探索未知科学领域,但大多数都是有去无回,林城的科学探索频道还做过关于那片密林的节目,并且起名叫做“死亡森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青山在听到纪云深的嘴里说出林嫣两个字时,就立刻清醒了几分,靠在冰冷墙壁上的宽大背脊瞬间僵直起来,“知不知道她进去多久了?你怎么发现的?”
他边说着,边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跑去,微醺的状态,让他接连和几个路人撞到了一起,一时间走廊上只能听到酒瓶和酒杯落地的声响。
“刚刚林嫣给乔漫打了电话,应该是没有多久的事情。”
傅青山跑到电梯口,发现四部电梯都在被人占用,他只好转向一边的应急通道,用跑的下楼,“那你他妈还在这跟我叽叽歪歪废什么话,赶紧派人去找啊!”
“我觉得我打电话派人找之前,应该先给你打电话,不然你会成为最晚知道林嫣出事的人。”
傅青山低咒了一声,便切断了手机通讯,十几级台阶的高度,几乎只用一两秒钟时间跑下去,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希望时间再慢点,而他再快点。
……
纪云深切断手机通讯,就套上搭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转过身看向站在浴室门口的乔漫,“你在家等我,那片森林很像迷宫,经常会有野兽出没,而且又下了大雨,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暴雨,你去了我不放心。”
“不,我要去。”
乔漫在男人即将绕过她走出去的那瞬间,站在了他的身前,“纪云深,我要去。”
“你的身体会受不了,而且还容易让我分心,你在家等着我,嗯?”
乔漫仰着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你可以选择让我跟你一起去,或者我自己去。”
也就是说,即便不跟他去,她也会想办法自己去,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像没事人一样等在家里,真的……做不到。
纪云深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回视她,就这么对视了大概有几秒钟,甚至是十几秒钟的时间,他才败下阵来,“进去后你要紧跟在我的身边,不能逞强,不要随便做出判断,有危险的时候,记住不要管我,快点跑。”
可能是太清楚她的个性,又完全对她没有任何的招架能力,所以两人现在的基本现状,就是她说什么,他做什么,和五年前的顺序完全的颠倒了过来。
深夜的公路,因为下着大雨,能见度并不好,纪云深尽量保持着这种路况下的最高速度,在蜿蜒的沿海公路上急速奔驰。
因为那片密林很大,附近没有监控,只有路两边有微弱的高杆路灯投射出来的橘黄色光芒。
纪云深把车里的唯一一把伞递给了乔漫后,就伸手推开车门下了车,雨又大了些,落在男人宽大的肩膀上,迅速的消失不见。
乔漫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随便披了一件男人的西服外套,撑伞下车后,马上走到高大的男人身边,将他头顶上的那片风雨遮挡住。
纪云深派出的人已经进去了一批,但由于密林太大,又像迷宫一样,进去深一些后,做了一些记号后,就立马退了出来,再换成另一批人进去,这样的话,多少能够消除一些对这片密林的恐惧,没来由的恐惧。
“漫漫,你在车里等我,人这么多,我相信肯定能找到林嫣,别跟着进去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几乎满是低哑的商量,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所以她在听到的那一刻,足足的愣了两秒钟,才有所反应。
“纪云深,我真的坐不住,一想到嫣儿自己在这片密林的某一个黑暗的角落,我就恨不得立马冲进去,她不仅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家人,虽然我知道我走进去,也未必能够找到她,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累赘,但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了。”
她没有其他的能力,只能尽可能的用这种方式,弥补心灵上的缺憾。
纪云深的眸光深深,在被雨伞遮住了大部分光亮的橘黄色路灯下,显得更加的深邃,甚至看不见尽头。
“好,那就像我刚刚来的路上告诉你的一样,不要逞强,不要随便做出判断,有危险的时候朝着人多的方向跑,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管我,知道吗?”
他其实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对林嫣的感情,还有林嫣很有可能凶多吉少的认知。
要知道,那些探险家都很难从这片密林走出来,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探险经历,甚至野外生存经验的林嫣。
虽然她出生军政名门,但绝没有像他们这些从军政名门走出来的男人那样,经过各种各样非人一般的训练。
乔漫重重的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在第三批换人的时候,纪云深随着大部队进了迷宫一样的密林里,全程都紧紧握着乔漫的手。
乔漫进密林也没有撑伞,只是男人将身上的西服外套罩在了她的头上,她身上已经穿了一件男人的西服外套,头顶上又罩着一件,感觉整个感官的呼吸系统里,都是男人干燥温热的气息。
她走在后面,只能够看清男人大致的轮廓,其实有的时候,爱情并不是轰轰烈烈海誓山盟,而是在全世界都觉得你在小题大做的时候,那个人却懂得你为什么哭的如此歇斯底里。
就像现在,如果换做别人,即便把她绑在车里,也不会让她跟着做麻烦,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曾在微博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觉得用到此时此刻,非常的恰当,原话她已经记不清说什么了,只记得一些大概,说的是,相爱的情侣,只有在经历了某些事情的时候,才能够看出来,你最爱谁,谁最爱你。
密林里的雨,比外面小了很多,但由于积攒在一起,落下来的时候很有力量,她只能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和那些硕大的雨滴落在头上和肩膀上的沉闷声。
周围都是闪烁的夜照灯,虽然不至于把密林的角角落落都照亮,但起码能够看清脚下的路,是荆棘还是顺途。
山里的回音有些大,搜寻的人员不断的喊着林嫣的名字,乔漫尽量屏住呼吸,想从那些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有没有那道熟悉的女人声。
“我在这里,能不能听到……”
可能是那道女声太过熟悉,所以乔漫很轻易的就辨清了那道声音。
乔漫紧紧的握住身前男人的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纪云深,我听到嫣儿的声音了,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女人就要拉着男人的手往那边走去,却被男人轻轻松松的拉回来,控制在了怀里,“漫漫,别过去,山里的声音被风吹的很分散,你听到的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但实际上不一定是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我们再往前走一走,如果声音还是这样,就说明她在那个方向。”
男人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乔漫这会根本没有了主意,就顺应了内心的情绪,毫无波澜的选择了相信他。
又往密林的深处走了大概两百米,果然刚刚传来的声音又变了方向,而且越来越弱,说明林嫣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他和她说的方向,而是另外的方向。
“纪云深,如果一会就是你生命的尽头,你这辈子最遗憾没有做成的事情是什么?”
纪云深的大手始终紧紧的牵着乔漫,闻言微微蹙起剑眉,“没有好好爱你。”
“好好说,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啊!”男人的声音在夜风里依旧很低沉温柔,甚至带着致命的性感,“我活到这么大,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的爱你。”
如果说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感觉,那绝对是骗人的,只是这种感动,只是发生现在这种特定的情境下,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口,充斥着死亡和悲伤的情境下。
“有没有听到,我在这里……”
山里的回音很大,彼此之间觉得很近,但其实隔得很远。
乔漫又觉得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根本说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纪云深,我们这样下去,还要找多久?”
“山林地形复杂,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没有到密林深处的四分之一,只有再往深里走,才能够判断林嫣的具体位置,至于还要找多久,天亮之前必须找到她,不然很有可能会发生野兽袭击。
乔漫的心忍不住的咯噔了一下,握着男人的手更加的用力,好像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未知的恐惧。
……
傅青山因为喝了酒,道路又湿滑,能见度不高,所以就打电话叫了个酒店代驾。
几十米后,从酒店里走出一个女人,身材很好,穿着一条过膝白纱裙,黑色的长直发随着走动而飘散在空中,指间是一把花色的雨伞,从远处走来的时候,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傅先生,是您叫代驾吗?”
傅青山只是瞥了女人一眼,连第二眼都没看,“嗯,快点开车,我要去沿海公路侧面的那片密林,用你能力范围内的最高车速。”
女人淡淡的一笑,然后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的位置,男人也从倚靠车身的姿势,变成了转过身去拉扯门的姿势。
车子很快就启动,滑进了酒店前面的车道。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除了下雨能见度不好外,其他都完美的不可挑剔。
女人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用她的能力范围内所能承受的速度,快速的向前驶去。
到了那片黑漆漆的密林外时,已经是凌晨的两点零八分了。
刚刚还只是大雨的架势,这会又变成了暴雨的架势。
傅青山掏出钱包,随便掏出了一沓钱仍在了女人的腿里,根本来不及去看女人走了没有,下没下车,就朝着密林方向跑了过去。
女人纤细的指间夹起那几张纸币,然后转过头,隔着窗玻璃,和氤氲迷糊的水雾,看向男人高大的背影。
大概就这么看了十几秒钟,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女人的视线之内,她才弯了弯唇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进去搜救的人已经换了第四批,纪云深和乔漫慢慢的朝着密林深处走去,周围的光亮和鼎沸的人声越来越少,只剩下大雨坠落在叶子上发出的沙沙声音,还有风声呼啸摇曳的声音。
“有人在吗?救救我…啊…”
那道越来越近的声音,突然发出一些带着凄厉的呼喊声。
327,乔小姐,纪先生好像受伤了
乔漫几乎在那带着凄厉呼叫声传来的那一秒钟就停下了脚步,然后本能的松开身前男人的手,朝着发出那道凄厉呼叫声的方向跑去,尽管头顶上是硕大的雨滴,脚下是湿滑的土地,她也不管不顾。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哪怕她判断的方向是错误的,也要拼尽全力,万一……出现了奇迹。
而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类似乔明章的事情,在她的眼前发生“两次”。
那种近在咫尺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崩溃到怀疑人生。
她刚刚跑出几步,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拉扯了回去,“乔漫,刚刚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一定不能逞强,不要随便做出判断,你这么莽撞的冲过去,以为就能救得了她吗?”
“你没听到她刚刚已经变得凄厉的声音吗?我真的等不下去了,万一她就在那里呢?万一呢?”
说着,乔漫就伸手推开了身前的男人,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
纪云深完全没有防备,再加上山路泥泞湿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手指上突然传来一股剧痛,他在附近夜照灯的模糊光影中,看见一条两米多长的受惊毒蛇,正朝着另一边乱窜而去。
他顾不上手心上的疼痛,几步追上乔漫,将她扯回来,“漫漫,你冷静点听我说,那不是林嫣的声音。”
乔漫身形蓦地一僵,有些缓慢呆滞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漫漫,那道声音应该是录音。”
山里的风虽然可以把林嫣的声音吹散,但不会有这种四面八方都是她声音的情况,这明显是有人在故意用录音迷惑他们。
“这片密林的地形这么复杂,谁会选择在这里耍把戏,就不怕自己被什么野兽袭击?”
“古语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喜欢玩弄心机阴谋的人惯用的策略。”
话音刚落,就有枪声响起,在寂静的密林里不断的回荡着,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力量。
“那里有人,快追……”
乔漫越过男人的肩膀,清晰的看见不远处有两道熟悉的男女身影掠过,她在男人马上转头要看过去的时候,双手突然伸出捧住男人英俊硬朗的脸庞,并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落下很轻的吻,“你的唇上有雨水,是甜的。”
男人漆黑如海的眸子变得更加的深暗,他伸出大手,抚着刚刚女人轻吻过的地方,“你再吻一吻,兴许会更甜。”
眼前的世界已经是模糊的一片,他低下头要去吻她的动作,变成了他昏厥倒下的动作,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又泛着白光,他好像很清晰的看见了女人的那张脸,和那张脸上慌张无措的情绪。
他很想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可下一秒,那些白光消退,所有的神经和感官都变得很遥远,他渐渐的失去了意识,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乔漫在他倒下的那一秒钟,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纪云深,你怎么了?纪云深……”
她承受不住男人的重量,尤其是昏厥后的男人重量,她只能慢慢的蹲下,让他靠在她的怀里,一双小手不断的拍打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过来,“纪云深,你醒醒,纪云深……”
周围都是乱晃的夜照灯,还有嘈杂的人声,她抬起头,在倾盆大雨中,声嘶力竭的喊,“有没有啊,救命,有没有人……”
……
三天后,林城高级私立医院。
春雨朦朦,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今天,已经是纪晗陪着纪东河连续第五天准时出现在了纪云深的病房里,目的当然就是让纪云深和乔漫的那纸婚姻作废。
一个从娶进来,就一直是扫把星一样存在的女人,以为她在国外遇难,大家都能皆大欢喜继续过日子的时候,却没想到纪云深会那么执着的找她。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从未间断。
如果不是考虑到纪云深不见到活着的乔漫,就不死心的偏执状态,他早就那女人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的那一秒,就将她解决了。
纪云深正偏头看着窗外的朦朦春雨,听到病房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动的声音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看过去,期待中的倩丽身影没有出现,他深暗的眸光几乎是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纪东河拄着精致的拐杖走在前头,纪晗跟在一边,全程都是安静乖巧的姿态,仿佛空气。
“爷爷,您怎么又来了?我一会就出院去山上祭拜奶奶了,您不用连着三天都过来提醒我!”
前两天考虑到他被毒蛇咬伤差点丢了命,难听的话他没说,今天,他想把很早就憋在心里的话,跟他说一说,也必须说一说了。
“晗儿,你先去门外等我,我跟小深单独聊两句。”
纪晗瞥了一眼床上的纪云深,又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太多刺激纪东河的话。
纪云深微微点头,算作回应,纪晗看到后,朝他笑了笑,便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直到高跟鞋落在大理石上的声音,被病房的门板阻隔住大半,他才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脸色还是很苍白的纪云深,“小深,一晃,这已经是你奶奶走的第五个年头了,我也早就从高位退下,将纪家台前幕后的所有的风光和光环都给了你。”
“我现在不奢望你步步高升,也不对你进行其他的奢望,但你不能总因为一个女人,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说到这里,纪东河顿了顿,然后才有些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知道林嫣为什么会跑进那片死亡森林吗?”
从他出事到现在,他没有见过乔漫,也没有见过傅青山,更没有在其他人的嘴里和八卦媒体里听说任何关于那晚的事情,大概是爷爷和傅青山联手封锁了消息。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乔漫很好,林嫣很好,老傅也很好。
“那是她和林南城还有乔漫早就串通好的,目的就是声东击西,好让她和林南城能够顺利的乘坐飞机离开林城,乔漫她因为自己的好朋友,可以把你的命都不顾,你又喜欢她什么?她不爱你,更加不会再爱你,小深,你明白了吗?”
纪云深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您连续三天来医院,就是为了劝我放弃乔漫?”
“放弃她,或者放弃我,你自己选。”
纪东河说完,就拄着拐杖站起了身,“爷爷五年前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现在来说,乔家丫头不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心思,如果你还要选择她,那爷爷就选择去死,反正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早就活腻了,有你帮我选择一下,我倒是会轻松不少。”
话落,纪东河就缓慢的朝着病房门口走去,没听他的回答,也不想听他的回答。
窗外的雨,偶尔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发出连续的闷响。
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黑暗一片,没有电话,没有短信,甚至连人都不想出现,她……到底有多恨他?
……
林嫣和林南城乘坐的那班飞机,在半路上被迫返航,可想而知是谁的命令。
接着林嫣和林南城,还有林家的所有人,都处在了被傅青山半软禁的状态中。
乔漫在接到林嫣的电话时,正在陪着甜甜做手工作业,听到她还是被傅青山给抓了回来,她叫来伊莲娜陪着甜甜,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傅青山重新建造的新青山别墅。
从别墅院落的门口,到别墅建筑的门口,都有类似雇佣兵保镖,细数下来,应该有上百个左右,而且别墅还安装了很多无人飞行机,二十四小时监控把守,估计连个苍蝇都插翅难飞。
乔漫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走到别墅建筑的门口,刚要按门铃,门就被林嫣从里面推开。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而且还是隔着冰冷的墙壁玻璃,这次真真实实的站在一起,有一种类似于激动的情绪在不断的蔓延。
傅青山不在别墅里,上下两层,除了保姆,就只剩下林嫣。
林嫣拉着乔漫刚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就赶紧软着声音道歉,“漫漫对不起,如果不这样,我和我哥都走不了,而且有傅青山在,恐怕也不能顺利的给心乔做骨髓移植,我和我哥商量了一下,去国外是最好的办法。”
林南城因为被迫退出那股政治势力,需要去国外避风头,而她需要远离傅青山,进到那片死亡森林大概是她和林南城最后的孤注一掷。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乔漫当然不介意这件事情,只是在那片下着雨的茂密山林里时,确实有感到绝望的情绪。
林嫣拉着乔漫的手,然后顺势倒在了她的身前,“漫漫,有你真好。”
“虽然我不怪你,但是下次千万不要冒这种险了,真的,我的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尤其是最后的那声惨叫,现在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别说在那片充斥着潮湿阴冷的茂密山林里了!”
林嫣笑笑,温着声音转移话题,“听说纪云深被毒蛇咬伤了,差点丢了命,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快出院了吧,我没有去看他,也不太清楚。”
“你还是不相信他爱你?”林嫣干净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的脸,“还是你不敢相信他爱你?”
“我和他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谈他爱我或者我爱他,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五年没见,你嘴变硬了不少啊!”
林嫣没有继续说下去,又转移了话题,“心乔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昨天晚上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孟东行说会送她回来,然后再飞回去,温橙最近的恢复情况很好,他是希望我先到国外把离婚手续办了,免得温橙知道了,在她的心里再留下什么疙瘩,所以我决定尊重他的意见,先飞回国外,跟他办完离婚手续,再和心乔一起飞回来。”
林嫣点点头,“那……你告诉纪云深了吗?”
“没有,我想这是我的事情。”
“嗯,没关系,你开心就好了,管他怎么想。”
……
乔漫离开青山别墅的时候,天空已经接近深黑色,只要山脚下的城市灯火,和别墅里的园林景观散着幽光。
她没让林嫣出来送,因为知道她为了骨髓配型的事情,在恢复身体,这个时候不能感冒,也不能有其他的微恙,不然很有可能配型不成功,影响她自己和心乔的恢复。
走出青山别墅,她就上了傅青山专门过去接她的那辆车,路两边的风景不断的倒退,很快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那片熟悉的园林景观出现在眼前。
蓝山别墅门前的景观灯和院落里面的景观灯已经悉数亮起,她下了车,撑着伞,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夜风吹起她垂到腰间的黑直发,遮住了她的眉眼,灯影暗淡,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伊莲娜陪着甜甜玩了一下午,本来要等妈妈回来才睡觉,但是后来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就睡着了。
她听到伊莲娜的话后,先是笑了笑,然后走上楼,到儿童房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心乔。
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关掉床头的壁灯,退出来后,就直接转身去了衣帽间。
因为答应孟东行要飞回美国去办理离婚手续,所以她便把角落的拉杆箱拿出来,准备收拾点路上要用的东西,刚把一些化妆品和生活用品装好,衣帽间的门就被挺拔的男人推开,他的眸光显示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后落在了地面的粉色拉杆箱上。
“要干什么去?”
乔漫瞥了一眼走进来的男人,低淡的回答,“回美国几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漫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我相信纪先生有那种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能把我翻出来的能力,所以,我以为不用告诉。”
“乔漫,你和林嫣串通好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为了彻底激怒我爷爷,为了能够彻底摆脱我?你是不是为了甩掉我,连我的命都不在乎了?”
乔漫停止了收拾,缓缓的站起身,看向对面的高大男人,“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命?五年前,我在叙利亚的那片火海里的时候,谁又去在乎过我的命,我全身百分之二十烧伤,昏迷不醒躺在叙利亚简易的医院病床上的时候,谁又问过我?我痛不痛,难不难过,想不想家?”
“所以,那场火并不是简单的战火,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男人在刚刚女人那一字一句的控诉中,总结出了这句话。
乔漫抬起手,五指慌乱的穿过头顶的发丝,“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眸光有些闪躲的从他的脸上移开,想继续低身去收拾地面上的行李箱,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并扯到了身前,“乔漫,跟我说清楚,五年前的那场战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谢之谦究竟隐瞒了我什么?是不是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松开我!”
乔漫试图挣扎,却被男人轻轻松松的控制住,“乔漫,说清楚。”
“好,既然你非要我说清楚,那我就说清楚。”
乔漫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氤氲出些许的雾气,“五年前,在叙利亚的那个下午,你的母亲和童沁出现在了我的身前,她跟我说,童沁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让我回去跟你把离婚手续办一下,我没同意,你母亲就走了,大致的意思是让我和童沁自己谈。”
“我明明记得那是个雨天,可是我身边的军用帐篷突然就起了火,而我和童沁都因此有了不同程度的烧伤。”
乔漫一气呵成的说完,整个身体因为回忆那个火光冲天的下午,而瑟瑟发抖着,“这就是事情的大概经过,你的家人好像都希望我死,所以你又有什么借口非得要求我重新接受你,或者再爱你?”
“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好吗?”
纪云深不知道乔漫中间省略了多少,但他觉得还有很多事情她没说。
“你想开自己的心理工作室,或者投资拍电影,我都可以无条件支持你,但是离开这条,坚决不行。”
他没有再继续说,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里面的空气相比衣帽间里面,显得稀疏了不少,或者他本身就有点呼吸困难。
他伸手扶着冰冷的墙壁,缓慢的朝前走去。
伊莲娜做了夜宵,正准备上来叫纪云深和乔漫去吃点,就看到了纪云深扶着墙壁,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她几步跑过去,伸手扶住了纪云深,“先生,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纪云深伸手制止她扶他,“没事,突然有点头晕。”
“呀,先生,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全是血?”
伊莲娜有些慌了,正要去拿急救箱,却被男人低淡的声音打断了转身的动作,“我没事,就是刚刚在墓园喝了点酒,酒瓶碎了扎到了手,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见纪云深态度很坚决,伊莲娜就没有多劝,只能看着他艰难的走进书房里。
她大概已经知道小两口闹别扭的事情,不然先生差点丢了命,也没见太太去看,或者有什么焦急的情绪。
缓了几秒,她就朝着衣帽间的门口走了过去,门虚掩着,能够看见女人收拾行李的忙碌身影。
她瞥了一会后,才伸出手,敲了敲衣帽间的门板,直到里面传来甜美的请进声,她才推开门,缓缓的走进去,“乔小姐,我做了点宵夜,您下去吃一点吧。”
“我不饿。”
乔漫继续收拾着手里的东西,见伊莲娜还没走,就看了过去,“还有事吗?”
“乔小姐……”
“嗯!”
“……乔小姐,纪先生好像受伤了,手一直都在流血。”
乔漫闻言,隔着头顶氤氲迷离的灯光,看向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伊莲娜,“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伊莲娜没敢多说什么,只哎了一声,就从衣帽间退了出去,决定不再多管闲事。
乔漫在伊莲娜离开衣帽间以后,朝着地面上的毛毯看过去,果然有一滩血迹,她刚刚忙着奚落他,忙着发泄痛苦,并没有发现他的手在流血。
毕竟是因为她,他才险些丢了命,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关心一下,她告诉自己就一下。
……
纪云深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抽着烟,双腿随意的交叠,堆放在书桌上,眸光深邃的看向某点,几乎失去了焦距。
听到书房的门把手被人转动的声音,他才将落在某点上已经失焦的眸光,落在门口的娇小身影上。
“伊莲娜说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乔漫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书桌上,然后将他另一只夹烟的手拿过来,放在角落的台灯下,仔细的看着。
“里面还有细碎的玻璃碎片,你要忍着点疼,我给你拔出来。”
乔漫说着,就要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却被他大力的抽回了手,“没什么事,不用兴师动众的检查包扎,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
女人的眉头皱了皱,隔了几秒才说道,“好,我知道了!”
拎着医药箱刚刚转过身,就被坐在旋转椅上的男人大手拉了回来,下一秒,她就跌在了男人苍劲有力的大腿上,“我让你走,你就真走,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我只是尊重你的意见,既然你不想包扎,我就不勉强你?而且我觉得你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用这种幼稚的烂招数矫情的,对吧?”
男人将抽烟的那只手凑到唇边,深深的吸了一口后,喷洒在她的脸上,“就这么坐着给我包扎。”
“这样不舒服。”
“嗯,你不舒服,我才舒服。”
乔漫的眉头皱的更紧,盯了他大概有四五秒钟,才把医药箱里的镊子拿出来,拔他手掌里的玻璃碎片时,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停顿,都是用力的拔出,也不管他疼不疼。
328,五年前,纪云深和童沁没有睡在一起
纪云深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隔着角落台灯散出的暖橙色光源,看向低着头,脸上都是时光留下温静淡然情绪的女人。
她已经不会像五年前,难过会哭,喜欢会笑,她现在更内敛了,也更强大了。
至少在受欺负的时候,不会像五年前那么被动。
她垂在腰间的黑色长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发梢落在他的手背上,微痒又难耐。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滑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和动作都温柔的不像话,“漫漫,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大刀阔斧去惩罚欺负你的人?也是我不够爱你的表现?”
乔漫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脸上的情绪依旧是温静的淡然。
她手上的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将他手心上所有的玻璃碎片拔了出来,回身要去取纱布和绷带的时候,却被他的一双大手扣住了肩膀,原本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瞬间变成了呼吸纠缠。
“漫漫,我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每年都会去烧香拜佛,祈求你能够回来,我当时对佛祖说,只要你能回来,我会抛下我所有的顾虑和罪恶感,把我们之间的障碍和毒瘤一并扫除,即便那些人是我的亲人,即便是我深爱过的人。”
“我不否认,我当时娶你,并诱惑你爱上我,确实是想因为你,对所有人制造出婚姻完美幸福的假象,我希望我的世界一直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憾的,我也承认,五年前想短暂的分手,放你离开,并对你再回来,我其实都是胜券在握的,也很自信你会继续死心踏地的只爱我。”
“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朝着相反的轨道演变而去。”
“我不愿意舍弃生命中很重要的这一部分,也不愿意舍弃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一部分,可我逃避了那么久,也没有逃过必须要做出抉择的这一天。”
“你回来了,我不想再逃了。”
他的薄唇吻上她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我错了,漫漫,我真的知道错了。”
乔漫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是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纪云深,我当初真的不该接近你,更加不该嫁给你,而最最不应该的就是爱上你,你说我回来了,你不想再逃了,可我想说,我回来了,但却对你恨之入骨。”
“我恨你,恨你永远都是把我摆在可以放弃的位置,恨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看得很重,唯独把我对你的感情看得很轻,更恨你那么优秀,周围都是前仆后继的女人,更恨你明明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却不肯放我走,永远以为这次能新生,却每次都在恶性循环。”
“纪云深,我恨你,尤其是现在的这时这刻。”
她伸手推开覆在她肩膀上的那双大手,“纪云深,麻烦下次在你能够确定给我幸福前,再来说你很爱我,放弃不了我的事情,不然会真的让我觉得,你说这些,也只不过是空头支票,毫无意义。”
“我要回美国几天,至于干什么,相信你已经从孟东行那里了解到了,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了。”
“你可能觉得你很委屈,那么爱我,我却不知好歹,但如果那就是你的爱,抱歉,我真的不需要了!”
乔漫淡淡凉凉的说完,就从他的腿上站起身,“你手上的玻璃碎片我已经都替你拔出来了,你做过特种作战部队的官兵,包扎伤口应该是基本的技能了吧,我就不替你包扎了。”
她转过身,刚刚走出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还有纪云深,既然想要大大方方的爱我,那就拿出点诚意,比如我们从来都没有解除过的婚姻关系。”
女人说完,就再也没有停留,走出了相对安静的书房。
纪云深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苦涩的笑了笑。
或许有的时候,强取豪夺,真的不如放手一搏。
……
第二天,早晨。
乔漫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床旁边没有任何的余温和褶皱,看来纪云深一夜没有回来。
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
是她五年前就准备好的那份,不同的是,这次加上了男人的名字。
正出神的看着,主卧的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回过神来,赶紧用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说了一句请进。
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直到黑色的棉质拖鞋映入她的眼帘,“醒了?洗完漱快下来吃早餐,然后在你去美国之前,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乔漫猝不及防的抬头,看见的是男人温柔英俊的脸庞,“这次不会骗我?”
“不会,这次说到做到。”
男人话落,就抬脚走出了房间,没有做任何停留。
乔漫怔在床上好一会,才起身去洗漱,然后快速的换过衣服,下了楼。
纪云深正坐在餐桌旁看着今天的早报,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有的时候,乔漫真的觉得他的爱好,和退了休的老干部一样。
养花喝茶,加上看报。
甜甜已经被司机送去了幼儿园,整个客厅,只有她和纪云深,还有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伊莲娜。
听到脚步声,男人从报纸上抬头,即便有了几道抬头纹,但也是有故事的抬头纹,“下来了,快吃吧!”
乔漫点点头,“好!”
早餐伊莲娜做了烤土司,又煎了鸡蛋,温了牛奶,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片吐司,喝了两口牛奶,就觉得饱了。
放下牛奶杯,她没有催促男人,而是隔着早晨明晃晃的光线看向对面的英俊男人。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深刻浓烈,所以当男人的眸光看过来时,她并没有来得及收回视线,就那么跌进了男人幽深的眸光中。
“吃饱了?”
乔漫点点头,嗯了一声。
纪云深叠好手中的报纸,利落的站起身,“好,那我们走吧!”
还是结婚的那个民政局,初春的高大玉兰花树郁郁葱葱,遮掩在民政局的门前,可以想象,以纪云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排队,或者确认离婚的理由,只需要他们进去走个过场。
现在的离婚证也是红色的,在阳光下,莫名的刺眼。
纪云深很大方,给了她很多动产和不动产,她都没要,她说她只想要甜甜。
他听后,基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只说必须让他能够随时去探望孩子,当然,是在她方便的前提下,而她……答应了。
纪云深始终走在前面,下了几级台阶后,回过身看着斑驳阳光下的窈窕女人,“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听你的口气,好像要离开林城一样。”
“嗯,十点的飞机,要飞去京都办点事情。”
乔漫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淡笑道,“现在是九点一刻了,你没时间了,快走吧,本来想请你吃个分手饭,但现在可能要泡汤了……”
她从台阶走下来,在斑驳的阳光中朝他伸出了手,“所以,祝我们离婚快乐!”
纪云深瞥了一眼她伸出的小手,两秒后,才抬起大手回握住她的小手,“嗯,同乐!”
两人道别完,一个开着车子走了,一个打车回蓝山别墅收拾东西。
其实别墅里根本没有她多少东西,只有一些她需要带走的书,和一些化妆品,其他的,纪云深想扔了,或者送给其他的女人,她也都管不着了。
收拾过后,是中午的十一点十分,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伊莲娜早就做好了午饭,她拎着粉色的拉杆箱下楼,走过去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伊莲娜看了一眼立在客厅沙发旁的粉色拉杆箱,然后又看了一眼放下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乔漫,“乔小姐,你真的要和纪先生离婚了?”
乔漫笑着点点头,“离婚证已经领完了,我和他的婚姻关系真的已经彻底解除了!”
伊莲娜拿起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抿了抿唇,才缓慢的说道,“乔小姐,其实我觉得纪先生很爱你,这个别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走时的样子,但却没有留下你在的时候的人,比如赵嫂,比如司机,比如那一批保镖。”
“他说他可以睹物思人,但不能睹人思人。”
“是吗?”乔漫还是笑,“那些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伊莲娜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解的片面,只能劝这么多,刚想转身,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乔小姐你等一下,就噔噔的跑上了楼。
十几秒后,伊莲娜用着她那笨拙的身躯快速的挪到她的身边,“这是我在打扫储物间的时候发现的一张照片,可能是纪先生不小心遗落在那里的,本来一直想还给他,但他最近都太忙了,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他,既然照片上的人是你,我就先还给你吧,就当是最后的纪念。”
“好,谢谢!”
乔漫接过那张照片,上面的她正在熟睡,白色的纱帘被风吹的微微飘动,她在早晨七八点的明媚阳光中,一脸的恬静温柔。
照片的后面,是男人苍劲有力的字体,上面一行写着: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下面一行写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落款的时间,是五年前的11月27日。
她拿着那张照片,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着甜甜放学,看着太阳从中午十一点多钟的偏东西方交汇,变成了现在西落。
深黑的眼睛,被落日的红霞,染上橘红色的光芒,却没有增添一点温暖。
甜甜是四点半回到蓝山别墅的,惯例背着小黄鸭的书包,走进来的时候,用着软绵的声音喊了一句,“麻麻……”
乔漫回过神来,伸手赶紧接着甜甜飞奔过来的身影,“甜甜,你慢点跑,小心摔到!”
甜甜在学校的时候很少和同学们奔跑玩耍,平时也大多保持安静的状态,可能是早上去幼儿园的时候没见到乔漫,所以看见她坐在客厅等她放学的时候,忘记了老师和粑粑曾经耳提面命的事情,奔跑。
乔漫敞开双臂抱着甜甜的时候,就发现她有些喘,呼吸很困难的样子。
“甜甜,你是不是刚刚跑得心脏不舒服了?”
甜甜点点头,伸出小胖手捂住胸口,“麻麻……我没事,缓一会就好了。”
这样的呼吸困难,她其实经常会遇到,每次都是靠用力的呼吸。
因为粑粑告诉过她,只要用力的呼吸,她就可以实现她的愿望,见到麻麻。
既然用力的呼吸,都已经实现了见到麻麻的愿望,她现在就更没有理由不用力呼吸。
乔漫没有经历过甜甜喘息困难的时候,有些慌乱无措,“甜甜,你怎么样?妈妈现在就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麻麻,我真的没事……我在用力的呼吸。”
乔漫不敢赌,刚要起身去拿手机打电话,就发现甜甜的呼吸稳了下来。
甜甜的一张小脸有些苍白,“麻麻,你看,我没事吧,粑粑说过,只要我用力呼吸,就什么困难都能战胜,所以麻麻,我什么都不怕!”
乔漫红了眼眶,伸出手,揉了揉甜甜柔软的发顶,“我们的甜甜真棒!”
可能是甜甜比较敏感,几乎在进门就发现了立在沙发旁的拉杆箱,呼吸顺畅以后,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又指了指角落里的拉杆箱,“麻麻,那里为什么会有拉杆箱?你要出差吗?”
“不是……”
乔漫摇摇头,蹲下身子,与甜甜平视,“甜甜,是这样的,妈妈呢,现在要和你一起搬离这幢公寓,以后你和我在妈妈的家里生活,但是爸爸也可以随时来看你,只是我们不住在一起,也不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你们离婚了?”
乔漫不知道甜甜这么小,能不能明白离婚的意思,但她既然问了,她就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以后粑粑还会娶新的阿姨,麻麻也会嫁新的粑粑?”
甜甜漆黑的眼睛里溢满了水光,“等你们再各自有了孩子,我也会成为最不受宠的那个小孩,对吗?”
“甜甜啊!”乔漫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也忍不住发红,“我和你爸爸之间真的有太多的问题了,我们分开会比在一起轻松很多,爸爸也不会那么累,妈妈也不会那么累,至于爸爸会不会娶新的阿姨,我不知道,但是妈妈可能不会再嫁新的爸爸,妈妈有甜甜就够了!”
“那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人生那么长,麻麻怎么会只陪着甜甜!”
甜甜伸手抹着脸上的眼泪,低着头,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乔漫将她拥进怀里,“甜甜,妈妈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爸爸,真的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爱去给别人,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甜甜一抽一抽的抖着肩膀,“那么相爱的人,为什么还要离婚!”
“这个……”乔漫刮了刮甜甜的小鼻子,“大概是因为,我和你爸爸离婚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所以一直在互相伤害。”
太深奥的道理,甜甜已经听不懂了,但是她从麻麻的话里捕捉到了很多关于爱粑粑的东西。
虽然现在粑粑麻麻的关系缓和不了,但不是还有她这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嘛,她保证会用尽这漫长的五年生命里学到的演技,撮合粑粑麻麻。
“麻麻,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宝贝!”
甜甜像是这才缓和了情绪,“那好吧,我跟你走。”
……
青龙湖公寓一直都在,只是五年不住,里面有很大的灰尘。
她领着甜甜进门,先是给她打开了电视机看动画片,然后开始收拾公寓里的卫生。
等到全部都收拾好,她在转过头去找甜甜的时候,甜甜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小的人儿,在电视机发出的一闪一闪的光亮里,沉沉的睡着。
她走过去,蹲在甜甜的身边,碰了碰她的睫毛,又碰了碰她的脸颊,满心除了适应陌生新环境的空落感,还有甜甜能陪在她身边的满足感。
因为和纪云深办理离婚手续,她把去美国的航班改签到了明天,因为时差的关系,她只能现在打给孟东行,美国那里,应该是早上了。
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就接了起来,“我让我秘书起了个大早去机场接你,结果他告诉我,没有看到你,你是自己坐车先走了,还是压根没来?”
“林城这边有点事,我突然改签航班了,怕影响到你休息,我就没有提前给你打电话,sorry!”
孟东行倒是不在意,“没关系啊,反正我时间有的是,只是你那边怎么样?我这么帮你刺激纪云深,你们都没有擦出重燃爱情的火花?”
“你少操心点我吧,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好了,我挂了!”
乔漫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孟东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大声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乔漫……”
“嗯……什么事?”
“五年前……”孟东行有些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道,“五年前,纪云深和童沁没有睡在一起,是我和方经纶故意做出来的假象,满足童沁的假想,对不起,那时候我和方经纶联合在一起,骗了纪云深,骗了你!”
孟东行虽然对童沁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对她也寄予了厚望,只是没想到,她会越走越远,最后搭上自己的命。
乔漫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半天才回了一句,“五年的时间,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
“我以为你可以忘记纪云深,重新接受西沉,但显然西沉根本走不进你的心里,他说他放弃了,让我也跟着放弃,我思来想去,觉得放弃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以西沉的条件,再找一个绝世美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乔漫闭了闭眼睛,“所以……那种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并躲在后面偷着笑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乔漫……”
孟东行的声音有几秒钟的停顿,“我当时在蓝山别墅的后山救了你,和在叙利亚找到你救了你的时候,你都说过,会对我感激不尽,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翻脸,毕竟没有这件事情,你和纪云深也会产生隔阂,也会闹别扭,也会分手,因为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你们之间真正的障碍!”
“只不过这件事的发生,提前了你们产生巨大隔阂,和分手的时间。”
“但孟东行,这完全是两回事!”
乔漫笑了笑,声音更淡,“所以你会在叙利亚的难民房里找到我,并且救下我,都是因为这件事情在赎罪,其次才是为了温橙和顾西沉吧!”
“不,这三者并重。”孟东行的声音更加的磁性,低沉,“我是在赎罪,而温橙和西沉也必须是你才行!”
“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了!”
孟东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起腕表继续说道,“还有,我们的离婚协议先搁在那吧,既然纪云深选择跟你离了婚,我怎么也应该帮你刺激刺激他,才能泻我的愤恨。”
“那你就不怕温橙知道找你别扭?”
“没事,她已经知道了,并且表示理解,好了,我挂了!”
乔漫还没有问完,孟东行就挂断了电话,她喂了几声,对面都没有声音,正要重拨回去,再接通时,就是机械的女提示音。
她皱了皱眉,把手机让在沙发上,有些气恼,又有些恍惚。
……
青山别墅。
林嫣刚刚要上床睡觉,就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她轻蹙起眉头,走过去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林南城。
“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林南城深吸了一口气,“逼你进死亡森林的事情,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以为我能够放手一搏,没想到没成功,还连累了你和乔漫!甚至……连累了心乔。”
329,你现在选择问我,是代表相信乔漫的话了吗?
“刚刚的娱乐新闻我看到了,老纪和乔漫离婚了,不管他们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离的婚,总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几年,我们林家败落,不复往昔,我总想另辟蹊径,也总想用我拥护的政治势力,证明我当初的选择……”
林南城挺拔的身姿慵懒的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插进口袋,然后隔着走廊忽明忽暗的橙黄色感应灯,看向被他高大身姿所形成的阴影覆盖住的林嫣。
“当然,我也承认,我一直都没有对她死心!”
“当年我们林家败落,不光是因为傅家,温家也有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这一切,温暖……都知道,但她没有告诉我,这也是我当初宁愿入狱,也不想面对家人的原因。”
林嫣靠在门板上,听到林南城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安静的聆听。
林南城收回落在林嫣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走廊尽头的那扇落地玻璃窗,光影暗淡,将他的眉眼刀削成没有温度的棱角,一笔一划,都带着深刻的冰冷。
“从十几岁相遇,到现在的而立之年,我的世界中,萦绕着的永远都是她的身影,我为了他,不惜选择和老纪老傅走上政治道路的对立面,不听爸爸妈妈爷爷的劝阻,毅然决然的坚定自己的信仰和选择。”
“可她呢?明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却在紧要的关头,和自己的父亲全身而退,照样在穷奢极侈的富人世界呼风唤雨,扭转乾坤。”
“而我呢?变成了牢狱犯,阶下囚,可能这一生都再也走不上我梦寐以求的政治道路。”
林南城的声音很落寞,但大多数以倾诉为主,或许被女人耍的团团转,他除了跟林嫣说一说,真的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嫣儿,刚刚她给我发了信息,说她……要结婚了!”
“和……陆遇白!”
当年军政名门三足鼎立的势头,在林家没落以后,变成了纪家和傅家并驾齐驱,这几年,随着陆家势力的崛起,有种又恢复当年林城军门三足鼎立的局面。
陆遇白虽然游手好闲,特殊爱好广泛,尤其在女人方面,花样多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甚至是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当然,这些除外的话,陆遇白还算上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是货真价实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名门之后。
现在又是林城军区数一数二的将领,即便是傅长林和纪东河,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可以想见陆家,以及陆遇白在林城的地位。
林嫣一直知道林南城有一个放在心底很多年的女人,但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不知道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家世怎么样,只知道他为那个女人付出了很多,包括报考大学时的专业,和后来留学时的国家。
当然,这么说并不够准确。
因为林南城口中的那个女人,她认识,而且非常熟悉,但他们两人对外宣称是朋友,只是刚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是的,温暖就是温家明遗落在林城的私生女,直到五年前才认祖归宗。
而林嫣是最近才知道温暖突然消失去美国,是为了和温家明相认,认祖归宗。
“我以前对温家明的感知,一直都停留在华裔第一富商,拥有着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甚至通吃黑白两道的本领中,没想到他现在手伸的这么远,对国内的政治势力都开始感兴趣了?”
林嫣微微的挑了挑秀眉,“在国外,他有孟东行给他招兵买马,在国内,他避开纪云深傅青山,通过联姻,让自己迅速的在国内站稳脚跟,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他,毕竟现在像他这么有野心有能力的企业家不多了!”
林南城知道她在怨温暖,曾经在英国留学时,与她那么要好的温暖,先后骗了他,也骗了她!
“嫣儿,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憋在心里真的太难受了,我想一吐为快,但这毕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们在英国那么多年的姐妹情深,别因为我的判断而受到影响,说到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的往深坑里走,怪不到她的头上。”
“哥,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你还在维护她?”
林嫣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如水的眸光像是流淌过的清澈溪水,“你这么为她着想,她有想过你吗?”
林南城没说话,沉默了很久。
大概有几分钟,他才抬起深邃的眸光,看向林嫣,“嫣儿,我对她的执着和感情,就像你当年对傅青山的执着和感情,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头破血流,但也要去爱去守护!”
“是我的判断失误,给了她机会,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
林南城说完,就直起身子,伸手拍了拍林嫣的肩膀,“好了,我已经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现在总觉得胸口不是那么闷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哥回后面的厢房别墅了,如果傅青山欺负你,你就去找我,知道吗?”
林嫣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会逼迫她进那片死亡森林,是在考验他和温暖最后的那点感情,当然,也是想用这种方式,迷惑温家明的视线,从而掩盖他们去美国的行踪,因为他想见温暖一面,而这是最出其不意的方法。
其实她更知道,他会来道歉,是因为那片死亡森林,带给人的阴暗和死亡,他怕乔漫会因此跟她产生隔阂,更怕乔漫会因此觉得她是个可以把朋友的生命置之度外的人,所以他在身体康复后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道歉。
因为那晚,被毒蛇咬伤的人,不只有纪云深,还有林南城。
虽然他身上提前带了解毒的血清,也及时的注射到了身体里,但是由于血液的急速流动,和飞机上的高空反应,在那辆飞机被傅青山半路截回来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异样晕倒了。
这几天,她每天都会跑到后面的厢房别墅去看他,但他都选择了没见。
今天看他的状态好多了,可能不见她,是觉得没有脸面来面对她吧!
她和林南城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妹,即便不能了解他的全部,但也多少能够猜到他的心思。
林南城刚刚转过身,还没有迈开脚步,就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林嫣,“对了嫣儿……你下次见到乔漫的时候,给我带去两句话,第一个是对不起,第二个是……谢谢,如果没有她,心乔……心乔大概会很可怜……”
林嫣听后,笑意深浓的走过去,“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我们是一家人,对我还需要有什么负罪感吗?我从小到大哪次闯祸,不是你来给我收拾烂摊子,你这才是第一回,而且我也没有受伤,也没有任何的生活变故,就只是配合你演了一场没有成功的戏而已啊!”
林南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晚安,我最好的妹妹!”
“嗯,晚安!”
……
第二天,春雨弥漫。
乔漫躺在床上,听着春雨在玻璃窗上敲打的声音,好一会才将昨天的记忆灌输到脑海里。
大概是醒来的房间不同,窗帘缝隙外的景观和天空不同,才让她终于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她今天要去找谢之谦,用她之前仅剩的一些积蓄,拿出来做投资,也就是说,在谢之谦不断极力的怂恿下,她要成为他的合伙人了!
在国外的这几年,她的事业起步不错,虽然算不上薪酬多高,但维持她个人和心乔的花销,都完全没有问题,当然,也剩下了一些,就是她现在要拿出做投资的那部分。
她掀开被子,先是把窗帘拉开,看了一眼公寓外的园林景观,和朦朦细雨氤氲出来的模糊世界。
好一会,才走到洗漱间去洗漱,准备送甜甜去幼儿园,然后直奔谢之谦的办公室。
刚刚起身走出没几步,就听到放在床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嫣。
她滑下接听键,下一秒,林嫣甜软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漫漫,快去看电视!”
“怎么了?”
“去看就知道了,挂了!”
“什么……”
乔漫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盲音,她皱了皱眉,也没有多想,就快步下楼,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利落的打开了电视机。
现在是播放林城早间新闻的时间,她刚刚打开电视,就传来了男主播干净磁性的声线。
“我台收到的最新消息,明远集团总裁,林城纪家年轻一代的掌舵人,现任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军长的纪云深,今晨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自己将辞选国防部长,并且再次宣布卸任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军长,以后不会再回归政途,一心经商。”
“此消息一出,整个林城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猜测,是由于他和前妻感情不和,最近更有报道称乔漫已经搬离了蓝山别墅,两人仿佛已经缓和的关系再次撞冰……”
后面还说了什么,乔漫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回荡着纪云深辞选国防部长,并且再次卸任军长头衔的话!
离婚的前一晚,和昨天,他的表现都比她想象中要反常。
至少他会突然选择放手,和突然跟她离婚,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只是现在看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跟她证明,他……很爱她?
甚至不惜违背家人的期望,舍弃他能够给家族带来的无限风光?
她握着遥控器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选择了关掉电视!
男主播的声音迅速在耳边消失,那些话语的重量也逐渐减轻,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还是澄澈的干净,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中午十一点,京都。
纪云深开完记者发布会,紧接着就要赶到军区做业务交接,手机在不停的震动,他没有接,甚至都没有从裤袋里拿出来过!
等到做完业务交接,然后又开了几个离别会议后,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了!
他驾驶着烟灰色宾利车子,很快就到了居住的地方。
车子刚刚熄火,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坐在驾驶座上半天没动,等到第一遍自动挂机后,第二遍又紧接着来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还是从裤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后,便迅速的滑下了接听键。
孙秘书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在夜色里,显得很低沉,“纪总,国搜科刚刚打来电话,乔小姐和心乔小姐的DNA,和您让我检测的香水,和糖皮质激素的结果出来了!”
纪云深嗯了一声,起身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红酒启开,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灌了一口后,声音低哑的问,“说吧,结果是什么?”
“乔小姐和心乔小姐并不是母子关系,还有……你让我检测的香水和糖皮质激素里,都有一种致人迷幻的药,和当年咱们处理老宅管家周叔时,发现的药是一模一样的!”
纪云深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回是一饮而尽。
孙秘书见对面没有说话,就继续说道,“这种迷幻药可以让人产生很多幻觉,当年老夫人会那么快就撒手人寰,很有可能跟里面的迷幻药有关系!”
“因为……刚刚国搜科的检测员告诉我,这里面的分量很足,足可以让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产生被迫害的幻想,以及会做接近现实的恐怖噩梦!”
纪云深单手撑在酒柜上,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了句,“好,我知道了,具体的检测报告一会发到我邮箱里来!”
“好的,纪总!”
孙秘书刚要挂断电话,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赶紧出声道,“等等……纪总!”
纪云深将已经拿离耳边的手机,又重新贴回耳边,“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纪总,刚刚您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跟您说一下,她会乘坐今晚的航班到京都,去您的住处……见您!”
纪云深听后,浅浅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手机通讯。
可想而知,母亲突然会来,是因为他早上召开记者会,宣布辞选和卸任的事情。
他和父亲、爷爷的关系都处在冰点,这个家现在唯一能够说他,而他也能多少听进去点的,只有慕惜。
红酒的度数偏烈,他连续喝三杯后,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不停的旋转,就连上一秒钟还安静的灯光,立刻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光影。
果然是太久没有喝过烈酒,都不知道酒上头是什么感觉了!
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走回主卧,在脑袋更疼之前,选择闭眼睛休息。
这几天他都没有怎么休息过,这会酒精作祟,再加上温度刚好,他很快就进入了熟睡的深眠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在耳边不断响起嘈杂铃声的时候,他才在头晕欲裂的感觉中,睁开眼睛看了看。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四十分了,这个时间会来的人,大概就是孙秘书口中要过来的慕惜。
他撑着头走到门口去开门,没想到门口除了慕惜,还有纪晗。
慕惜站在前面,纪晗站在慕惜的斜后面,全程都很安静,像是空气一样。
“怎么?才几天没见,不认识我和晗儿了?”
纪云深皱了皱眉,又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慕惜递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随后也没有换鞋,就穿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纪晗跟在慕惜的身后,不同的是,她换过鞋才走进去的!
慕惜先是把自己的手包扔在了沙发上,随后隔着棚顶的水晶吊灯的灯光,看向身影高大的纪云深,“小深,你今天早上突然召开记者发布会,说你不会竞选新一任的国防部长,更不会再担任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军长的位置?告诉我为什么?”
在纪云深还没有回答的时候,慕惜又加了一句,“我想我们都是成年人,你一定会给我一个除了女人之外的理由,对吗?”
“妈,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想自己做决定,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但您既然想要一个除了女人之外的理由,而我又没有其他的理由,那么我只能很认真也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
纪云深走过来,坐在侧面的沙发上,“我就是为了乔漫才会辞选新一任的国防部长,也是因为乔漫才会卸任特种作战部队第38集团军军长的位置!”
慕惜笑了笑,深黑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一丝杂质,“小深啊,你现在才过而立之年不久,不懂得太多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妈妈都可以理解,但是你和乔漫真的不适合,她有她的成长轨迹,而你呢,你有你的成长轨迹!”
“她的母亲有精神疾病,父亲吃了一辈子软饭,最后也间接的因为她惨死,这样的女人,别说我们名门纪家,就是换了任何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都不会喜欢!”
“再一个,她可以为了她的朋友两肋插刀,将你耍的团团转,甚至连你的命都不在乎,这样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纪云深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后,隔着青白色的烟雾,看向斜对面的慕惜,以及纪晗。
“妈,感情要是真的能够算的那么清楚,我现在可能就不会坐在这里,听您的质问了!”
纪云深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还有啊,妈,我明确的表个态,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
慕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对他的执着很有意见,但憋在心口的东西,到嘴里,都变成了淡然的情绪。
“小深啊,妈妈不是在左右你的选择,而是想让你做出更好的选择,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去打扰你的思维,但小深啊,你也要为我们考虑一下,纪家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妈……”纪云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调依然很淡,“我已经为你们考虑的太多了,从五年前到现在,我都是在为你们而活,现在乔漫回来了,以后我想为了她和自己而活!”
纪云深的话,不仅让慕惜红了眼眶,也让坐在一边的纪晗红了眼眶。
大概看见或者听见自己最在乎的男人,言语动作间表露出对另一个女人的喜欢时,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小深,你就那么恨爸爸妈妈爷爷吗?”
“妈,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以后也不打算去恨,但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做的事情,不会永远都那么天衣无缝的!”
慕惜像是听懂了纪云深的暗示,赶紧转过身,看向一脸梨花带雨的纪晗,“晗儿,你先去外面等妈妈,我有点事,想和小深单独说几句!”
纪晗深深的瞥了一眼慕惜,又看了一眼纪云深,才点点头,去到门外等着。
“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说吧,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慕惜还是刚刚随意交叠双腿的姿势,五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特别的雍容华贵,气质出众。
“妈,漫漫说五年前,你领着童沁出现在了叙利亚的战场上,跟她说,童沁怀孕了,而那个孩子是我的,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慕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背脊很显然僵硬了一下,“小深,这就是乔漫跟你说的?”
“嗯!”
慕惜眸色淡了一些,然后又缓缓慢慢的说了句,“你现在选择问我,是代表相信乔漫的话了吗?”
“并不是我相信她的话,而是她根本不屑对我撒谎,她恨不得立刻甩了我,早点说出这些,可以让她早点甩了我,但她没有!”
慕惜听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缓缓慢慢的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隐瞒了!”
330,阿深,我忘不了你,我不想忘记你
慕惜深深的瞥了一眼纪云深,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恬淡轻柔,“我确实和童沁去了叙利亚,也确实见到了乔漫,但我也只是和乔漫打了个照面,就把空间让给了她和童沁,紧接着回国了,至于童沁跟她说了什么,是否怀了孩子,是否是你的孩子,我都不知道!”
“小深啊,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能不爱听,乔漫她这次回来,很有可能就是想用这种欲擒故纵,挑拨离间的方式报复你,也顺便报复一下当年纪家对她做的一切,甚至不惜毁了你的人和事业!”
“童沁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死了,死无对证,所以乔漫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的随便乱说,反正也没有人能证实她的谎话连篇……”
“妈……”
慕惜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云深低哑的声音给打断了,“我现在问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和童沁联手想要置漫漫于死地,然后扔下童沁这个棋子,自己抽身而去。”
纪云深的眸光很深邃,深邃得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根本看不见尽头。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慕惜,刀削斧凿的俊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不知怎么,就莫名的让人有种畏惧的感觉。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童沁在那场大火中死了?你不是说你把空间让给漫漫和童沁后,紧接着就回国了吗?”
纪云深淡淡凉凉的说完,将自己宽大的背脊深陷沙发的椅背中,整个人愈发的慵懒,“还有一点,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你为什么会和童沁走在一起?她是那场特大坍塌事故中的失踪者,搜救人员对那栋大厦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搜救,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你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当然,这些我们都可以不说,我们就先说说,漫漫都已经选择离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同意和她一起去叙利亚找漫漫?是你们联了手,还是你利用了童沁?”
慕惜眸光左右闪烁了一下,并伸手将脸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掩饰着脸上的情绪变化。
“还有,那场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你跟我说啊!”
纪云深的音量突然提高,震得慕惜整个人一抖,她恍惚的抬头,眸光里已经是弥漫的水雾,但并不汹涌,很平静。
“小深,既然你怀疑妈妈,那你就去调查吧,妈妈无话可说了!”
纪云深低头笑了笑,并从裤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妈,就像你说的,童沁在那场大火中死了,我再怎么继续查,能查出什么?都是死无对证的东西!”
“但是……”
他顿了顿,在青白色的烟雾后面,逐渐眯起双眸,“她要……是没死,事情可就另当别论了!”
慕惜挑了挑精致的秀眉,上一秒还在眼睛里毫无波澜的情绪,迅速滚动翻涌,“没死?她怎么可能没死!”
纪云深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慌乱,马上挪开视线,淡淡的解释道,“我和她一起去的叙利亚,她却迟迟没有回来,我出于本能的好奇,就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她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了碳焦,而且还发现了她手上戴的戒指,确认了是她本人没错!”
“只是一枚戒指,能够证明什么?验过DNA了吗?确认那个碳焦尸体就是童沁本人了吗?”
纪云深紧紧的盯着慕惜脸上的情绪变化,好一会才接着说道,“妈,您跟我老实说,您到底想要掩盖什么?”
“没什么!”
慕惜蓦地站起身,呼吸有几秒钟的停顿,随后才淡淡缓缓的说道,“小深,既然你为了乔漫,可以轻易的放弃你的大好前途,和相伴多年的家人,为你好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想必你也不会听进去,或许我和你爸爸爷爷就该死了,这样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妨碍你和乔漫了!”
慕惜说完,就拿起沙发上的手包,还没有转身,就听到沙发上的纪云深凉淡的说道,“妈,您不用拿死不死的这种话刺激我,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被您口中的为我好的那些事情,给活活的剜掉了,从今以后,我会主宰我自己的生命,也请您好好的经营您和爸爸的感情,还有您一直钟爱的演艺事业,不要再妄图控制我的人生……”
“真的,我不需要!”
纪云深额前短碎的头发,在他的眉眼处落下了大片的阴影,“我不需要你们这种自以为对我好的方式,也不需要你们帮我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对我来说最好的人生,你们陪不了我一辈子!”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无论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毕竟她都是为了他好!
她也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很不喜欢长篇大论的和长辈讨论生活,也从来不去试着跟长辈亲近,大概是从小她和纪铭对他的生活和关心都十分疏忽的缘故,养成了他这样淡漠别扭的性格。
但即便这样,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他眼中的累赘。
或许更准确点说,他从没有因为他们做的那些过分事情,而有过什么过激的行为,他外表看似淡漠冰冷,其实内心比谁都要重感情,他不想自己看似圆满的家庭和生活,因为他而分裂和瓦解。
可能是他越忍让,他们就越得寸进尺。
尤其是在碰触到了他的底线乔漫后,他开始觉得警告已经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也绝不能再用警告为理由来坐以待毙,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在改变,彻底的改变。
“小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乔漫不是!”
慕惜没有转过身,她觉得她此刻作为母亲,一定狼狈不堪的!
“妈,我很感谢您和爸爸给了我生命,但这些年,您和爸爸还有爷爷,都在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奔波,真正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奶奶和晗儿,她们给了我很多孤独时的慰藉,您说您是我的家人,但家人难道不需要陪伴吗?”
“乔漫或许不够好,有许多小心思小心机,甚至现在可能只爱我的权和钱,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也喜欢她喜欢我的样子。”
“妈,您仔细想想,我又是什么完美的人吗?除了拥有让人羡慕的钱和权,还有什么?”
“性格不够好,又很重感情,在做选择的时候,永远都把她仍在身后,就像她说的,我是很爱她,但都是在那么多的前提下,可她没有,她对待感情很认真,也真的毫无保留的爱过我,只是我没有给她同样的回应,才会让她心灰意冷,转身离去!”
纪云深倾身,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茶几的烟灰缸里,“还有妈,这次绝对不是警告!”
慕惜闭了闭眼睛,在睁开时,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她说,“小深,妈妈爸爸和爷爷只是不希望你和乔漫在一起,她真的配不上你。”
“我们本以为她在叙利亚的那场大火中死了,你也就跟着死心了,但绝对没想到,她死了多久,你就找了多久!”
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对你也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够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格温柔,体贴你照顾你的女人就行了,这过分吗?不过分吧?”
慕惜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抬起尖细的高跟鞋,继续往出走,当手碰到门把手时,她停留了几秒钟,又说了一句,“小深,你说我们只是自以为是的对你好?可如果乔漫真的好,我们又为什么非要去当坏人,去拆散你们?”
“回家后,我会好好跟你爸爸和爷爷解释一下,但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一辈子搞政途的,对你又寄予厚望,你突然这样做,他们会有多失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未来的路很难走,你好好考虑一下!”
慕惜抿了下唇,接着又说了一句,“小深啊,人活着,并不一样非要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有时候适合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说完,慕惜就伸手拉开了房门,纪晗站在房门边,初春的夜里,她穿得很少,正在瑟瑟发抖。
看见慕惜走出去,纪晗快步的迎上来,“妈,你和阿深谈得……怎么样了啊?”
慕惜眸色很浅,恍惚的神情在看到纪晗时,有了轻微的变化,接着就伸手揉了揉纪晗的发顶,语调淡淡的说道,“谈崩了!”
“那怎么办啊?”
慕惜垂眸思考的几秒,依旧是淡淡的语调,“晗儿,这么多年,你和小深感情一直很好,帮妈妈劝劝他吧!他这样一意孤行,你爸爸和爷爷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说五年前他们互相给对方留了一些退路,不至于把彼此逼到死角,可是这回不一样,小深变了!”
纪晗听后,重重的点点头,“好,妈,我尽量试一试!”
“对了,晗儿,刚刚小深跟我说……说童沁可能没死,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纪晗一双澄澈的眼睛写满了震惊,“我不知道啊,没死?这怎么可能呢?”
慕惜看她一副根本不知情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不知道就算了,也许刚刚小深只是试探我一下,看看我的反应。”
纪晗一双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双臂,紧紧的环着自己的臂膀,“妈,您也不用太担心了,阿深他可能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等这种新鲜劲过去了,他就会知道谁最爱他了!”
慕惜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接着才继续说道,“晗儿啊,妈妈还要赶回林城,你先留在这里劝劝小深,有什么情况赶紧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慕惜笑着点了点头,便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离开了。
纪云深回到酒柜前把酒瓶拿过来时,一抬眸,就看见了门口一身白裙的纪晗。
门没关,她的双手垂在身前,有些踌躇,“阿深,妈妈她还有事先回林城了,我在京都还有点事情要办,在你的公寓里借住两夜好不好?”
“好啊!”
纪云深将酒瓶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动作是极度的慵懒,然后高大的身形跟着坐下,“你在这里住,我去酒店住!”
纪晗上一秒还沉浸在他的回应中,这一秒钟,就如同跌进了深潭,全身都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那怎么好呢?”
纪晗赶紧摆摆手,安安静静的走过来,“这里是你的公寓,我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住酒店,而我却在这里住呢?还是我自己到酒店里住吧!”
她走过来,拿起刚刚放在沙发上的手包,想了两秒钟,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不过中间隔了一些距离。
“阿深,我留下来,一个是因为我在京都有点事情要办,还有一个就是因为你,妈妈想让我劝劝你……”
纪晗的话还没有说完,纪云深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
说完,他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女孩子住酒店危险,还是我去吧,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锁上门就可以了!”
多余的话他都没说,而是抬起脚,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纪晗咬唇,在他走出两步以后,突然跑过去,从背后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阿深,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晗儿,松开!”
“我不松!”纪晗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哽咽,“阿深,我忘不了你,我不想忘记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会努力改变我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
纪云深伸手去拽腰身上的那双柔软的纤细手臂,却被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仿佛用了全身的力量。
“阿深,别推开我,别拒绝我,好不好?”
纪云深的眉头微微蹙起,还是用了力量,将她从他的身后扯开,并转过身面对她。
纪晗一双漆黑的双眸里有着盈盈水雾,在客厅水晶吊灯的灯光下,清澈干净到有些刺目。
“晗儿,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在五年前我和乔漫结婚的时候,就跟你说清楚了,相信我,你不是爱我,也不是非我不可,而是觉得不甘心!”
他很冷静,字字句句带着深刻的力量,“不甘心我围在你身边十年,突然移情别恋,不甘心乔漫对我那么不好,我却对她死心塌地,更不甘心我现在离了婚,却不肯重新接受你,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不可能十全十美!”
“但是晗儿,不管我和她变成什么样,离婚还是没离婚,我的心里都只有她!”
“你还很年轻,以后的感情道路还很长,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青春,削弱了你爱人的能力!”
他的脸上都是温温凉凉的笑容,却好像又带着别有深意的讽刺。
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手包,声音依旧浅淡到没有什么重量,“阿深,你到底怎么了?我感觉最近你对我很反常!”
“过去你虽然对我保持应该有的距离,但不会这么冰冷,也不会这么冷嘲热讽,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因为放不下你,而耽误了青春和爱人的能力,给你增加了负担和罪恶感?还是……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
纪晗微微抬头,看向他刀削斧凿的俊脸,“阿深,都已经到今天了,我们不妨就把事情彻底的说开吧!这样我会好过些,你也会好过些,对吗?”
纪云深的眸光依旧很深邃,落在她的脸上,带着迫人的气场,“也好!”
他收回放在她脸上的眸光,抬脚走到落地窗边,给她的是没有温度的背影,“当年奶奶从楼梯摔下去的时候,我在老宅的地毯上发现了香水的液体,就是你经常用的那个牌子,而且在那香水的液体里还提取出了精神迷幻药的成分。”
“除了这个,当年漫漫给奶奶注射的糖皮质激素里,也发现了这种致人精神迷幻的药物成分。”
纪云深的声音很低淡,像是融进了窗边无尽的夜色里,“晗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喜欢吃斋念佛,在朝圣的路上,经常三叩九拜,是匍匐在路上最虔诚的朝圣者,我相信你不会撒谎,也不屑撒谎!”
纪晗盯着他的背影,没有靠近,也没有做任何的动作,就只是那么看着,等着。
纪云深单手撑在玻璃上,微微垂下头,这个角度,身后的纪晗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情绪。
“我今天问你一句,奶奶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纪晗手里的手包,几乎在他的话砸过来的同时就落在了地上,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阿深,是乔漫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也开始怀疑我了吗?”
“晗儿,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有,还是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也能够听清里面包含的痛苦。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最亲密的家人欺骗后的痛心疾首。
“没有!”
纪晗的声音很纯净,“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奶奶,我连照顾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晗儿,有的时候,撒一个谎,需要用一百个甚至是一千个谎来圆它!”纪云深缓慢的抬起头,然后缓慢的转过身,面向纪晗,“自从姜檬出事,你变了很多,变得根本就不像你自己了!”
“晗儿,你应该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的你,到底是不是当年的你了!”
纪云深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该做的猜测和试探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深挖下去了。
他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就抬脚往门边走了去,还没有从她的身边路过,大手就被她的小手拉住,接着她温软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阿深,我没变,我还是当年那个纪晗,一心一意只爱你的纪晗!”
“是吗?”纪云深的大手从她的小手中抽出来,低头睨了她一眼,“我只知道,当年的纪晗即便胆小,即便怕失去纪家养女的身份,也不会对其他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的敌意,也不会让自己深陷感情的泥潭,因为你足够好,也足够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但结果呢……”
他顿了顿,几秒后才继续说道,“晗儿,你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所以,这段时间你故意冷落我,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的短信微信,甚至回老宅都对我避而不见,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变了,我才是背后的罪魁祸首,我才是那个让乔漫背了黑锅的人,所以你不想看见我,甚至到了已经不想跟我说话的地步了,是吗?”
纪云深的一双大手插进口袋,眸光更加的深邃,“五年前,我为了和爷爷斗,疏忽了奶奶,为了奶奶,疏忽了家庭,更为了要自杀的你,没有陪在漫漫的身边,让她一个人在病床上大出血,最终因为长时间缺氧,生下了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我对乔漫的好,和乔漫对我的不好,她为什么会对我那么恨,对我那么不好,都是因为什么,你们难道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晗儿,你平心而论,如果当初你和乔漫的角色对调一下,你今天面对我的时候,会怎么做?”
“她现在对我不好,对我这么恨,都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我没有怨言,也希望你们不要有任何的怨言和不舒服!”
纪晗始终仰着头看他,而他的身形依旧高大到让人觉得带着满满的压迫感,让人呼吸困难。
“还有晗儿,我已经丢掉了对你的愧疚,也希望你能丢掉对我的感情,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当然,你也不欠我什么了!”
331,我都追到这来了,怎么对我还是没有好脸色
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不管她对他又拉又扯,还是哭泣,他都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他曾经把她对他的陪伴,当成了深爱,并且深爱了那么多年,分开后,他一直都对她心存愧疚,也处处忍让,可那些都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积攒下的点点滴滴的感动,让他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因为自己的那些忍让,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现在,他不会再继续忍让,也不会再继续纵容。
……
外面又下起了朦朦的细雨,将公寓院落里的园林景观,和其他的花树,映衬的更加迷离耀眼。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西服,脚上是同色系的黑色皮鞋,走在下过雨的路上时,雨点密集的坠落在上面,他低下头,在积水的水洼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放下一切后,天高云阔的脸。
从今以后,他的生命中不再有愧疚,只有更加幸福的明天。
上了烟灰色宾利车子,车身很快就从雨幕中消失不见,公寓里的女人,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那辆车子缓缓的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然后满脸是泪的低下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刚刚慕惜临走时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是阿深的母亲,无论做了什么,这种关系都改变不了。
可她不同,她现在对阿深来说,不过是一个外人,或许连外人都不是。
她不是傻子,现在这种时刻,她应该早做准备,等到真的东窗事发的时候,她也能够为自己留条后路。
朦朦的春雨,在落地窗上留下模糊的水雾,将她尖细的小脸,映衬的愈发精致。
听筒里的嘟声大概响了十几下,就在马上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接了起来,是一道软糯甜软的女声,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好听。
不过细细的听,能够听出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粗哑。
“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她早该怀疑的,相处起来莫名熟悉的人,脖子上的伤疤,还有声带受损以后留下的粗哑……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闭上眼睛。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的零点,别说林城,就是京都也早就进入了休眠当中,也难怪对面的声音里夹杂着数不清的抱怨。
“黄老师,是我!”
纪晗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嫩白的小手握紧手机,缓缓慢慢的转过身,娇小的背脊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我是甜甜的姑姑,纪晗!”
黄瑶本来还剩下几分瞌睡,却被对面传来的女声给迅速的吓没了,她赶紧从床上坐起身,诚惶诚恐的语气,“哦,是纪晗纪小姐啊,我刚刚没有看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不知道对面是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嗯……”
纪晗低低的笑了一声,在深夜的黑幕里,身形显得有些萧索寂寥,“我记得黄老师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具体是哪个学校啊?”
“这个……”
“哦,是这样的!”
纪晗趿拉着白色的棉质拖鞋,走到沙发旁坐下,“我过几天可能去英国办事情,顺便去几所大学演讲,所以想问问黄老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看看有没有我要去演讲的学校!”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还摆着纪云深刚刚喝过的红酒瓶和空酒杯,她拿起红酒瓶,往空酒杯里倒满酒,然后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不过……我对那周围都不是很熟悉,我想如果有黄老师帮我介绍一下,那我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黄瑶挑了挑精致的秀眉,嗓音依然很温淡,“哦,是这样啊,不知道纪小姐都要去哪几所大学演讲,我看我知不知道周围的美食和地理环境!”
踢过去的皮球,又被踢了回来,纪晗慵懒的晃着酒杯,然后举到眼前,隔着透明玻璃杯里的鲜红酒液,看向头顶水晶吊灯洒下的万千光芒。
“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伦敦理工大学,伦敦商学院,帝国设计学院……”
纪晗说完,很有耐心的等着黄瑶的回答。
黄瑶的脸上堆着笑,像是平时对小孩子那样,细心又温柔,“没有的,纪小姐,那都不是我毕业的学校!”
“不过我们学校离伦敦商学院不远,那附近的美食和地理我都比较熟悉,之后我用微信给你发个攻略吧,这样纪小姐就可以边工作的同时,还可以很好的散心旅游!”
“黄老师,你的大学很难向我透露吗?”
纪晗觉得她继续绕来绕去,也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便单刀直入,“还是说,黄老师的身上秘密太多,怕被别人发现什么?”
“怎么会呢,纪小姐!”
黄瑶叹息了一声,才又缓缓慢慢的说道,“不瞒纪小姐,我的大学没有修习完毕就回国了,这个一直都是我多年的遗憾,所以我很少向别人提起我的留学经历,还希望您海涵!”
纪晗凉凉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将放在眼前的酒杯挪到嫣红的唇边,接着又是一饮而尽。
这个红酒的度数很高,喝了两杯后,她就有了微醺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好说,不过黄老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狐狸尾巴太长了,迟早都要露出来,你最好小心一点,明白了吗?”
黄瑶在听到纪晗有些阴冷的声音传过来时,整个人不禁哆嗦了一下,“纪小姐,我刚刚被你的电话吵醒了,整个人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您要深夜给我打电话,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呢?”
论演技,现在的流量花旦,甚至是影后视后,都不一定有当年的童沁好。
更何况她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变得更加的内敛成熟甚至是温静,就算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也都可以微微一笑,面不改色。
“童沁,明人不说暗话,我直接跟你说了吧!”
“阿深和青山哥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不管你对乔漫做过什么,是怎么逃过叙利亚的那场大火的,我都希望你的嘴能够严点,尤其是在我和你共同做过的事情上,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再出事!”
纪晗的话落,对面的黄瑶沉默了十几秒,只是能清晰的听到她略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又过了十几秒,黄瑶才轻轻淡淡的开口,“纪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童沁是谁,但我敢肯定的说,我不是她!”
“这世界上的人相似的有千千万万,你不能因为我跟她有相似的地方就认为我是她,况且您不是说她在叙利亚经历了一场大火吗?既然她逃过去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疤痕吧?”
这回,换成了纪晗沉默。
黄瑶又淡笑了两声,“我知道纪小姐出身名门,想要把一个人处理掉很轻松,但我真的不是她,希望您能够查清楚之后,再跟我说这些对我来说很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气呵成的说完,正要伸手挂断电话,就听到纪晗的声音从无线电波的那端传了过来,“童沁,你想否认,我没有意见,但希望你能够听懂我说的话,还有啊,想装聪明就装的像点,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是因为你们相似,才把你当你做童沁的!”
“还有啊,我也只不过说了一句叙利亚的大火,你就顺藤摸瓜的往下说,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不打自招?五年了,你要是稍微长点脑子,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纪晗的声音很轻蔑,像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副用过就弃之敝履的样子。
黄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连着眼底的复杂情绪,都隐没在了黑暗深处,她说,“纪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你不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我怎么了?我至少还可以重来,你行吗?你连重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么说,你改头换面回来,是打算彻底的放下阿深,准备当你的幼儿园老师了?”
纪晗的声音里溢满了嘲讽,“童沁,说起来,我确实没有你有勇气,但有一点,我想你就算躲在黑暗里一万年也不如我,就是阿深对你的厌恶,你让一个男人对你产生了深入骨髓的厌恶,你明白吗?”
“纪晗,你用不着这么刺激我!没什么用,当年慕惜会带我去叙利亚,不也是你在背后撺掇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黄瑶掀开被子,套上拖鞋下了床,然后迈着碎步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你想拿纪家人当枪使,一次又一次的想置乔漫于死地,可你成功了吗?乔漫失踪的这五年,纪云深他不也找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你都没有让那个曾经爱了你护了你十年的男人,重新接受你,甚至他根本就没把眼睛放在你的身上一天,你又有什么资格过来跟我说,他厌恶我,相对来说,他可能更厌恶你吧!”
“我是不知道你从哪找来的自信,在傅青山的身上?还是在陆遇白的身上?又或者是在顾西沉的身上?”
“依我现在的了解,傅青山的一颗心基本都在林嫣的身上,要不是看在和你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上,你对他可能也是路人一个了!”
“至于陆遇白,他天性风流,喜欢玩女人,虽然对你比较长情一点,但是你敢保证让他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再就是顾西沉,听说他在婚礼上逃婚了,大概是因为乔漫在叙利亚出事了吧?你说我说的对吗?”
黄瑶伸手撩了撩肩头的长发,接着便坐在落地窗旁边的软塌上,声音更加的慵懒,“纪晗,你原本可以有很多幸福的机会,我和你一样,从小都在孤儿院长大,虽然都被富有的家庭领养,但后来童家破产,我被迫中断学业回国,进入了演艺圈。”
“可你呢?”
“你顺利的在国外名校毕业,回国后,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纪家的人,纪云深,傅青山,顾西沉,还有玩世不恭但唯独对你喜欢多年的陆遇白,我可以理解你的自卑,但不理解你因为自卑,而做出那些把伤害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以前其实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出身,羡慕你的身边有那么爱你的人,但现在我不羡慕了,因为你把你所有的底牌都打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再也没有任何遮挡的身体,虽然我很理解你,但并不同情你!”
“至于……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纪晗!所以你最好别惹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就像你说的,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出事!”
说完,黄瑶就挂断了电话!
纪晗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先是轻轻的笑,后来变成放声的大笑,最后变成了痛哭。
童沁说她羡慕她,或许走到今天,她都开始羡慕曾经的那个自己了!
……
三天后,林城。
乔漫刚刚开车到和谢之谦合开的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就发现办公区很安静。
尖细的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坐在办公区的人纷纷转过头,与她打招呼。
她也轻轻的点头示意,然后快步的走向里侧的办公室。
刚刚推门进去,就发现办公室里有烟味,她抬眸看过去,就看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以及办公室的地面上,用几千朵玫瑰花摆成的玫瑰花海。
一看就是从国外运回来的长桔梗玫瑰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
谢之谦赶紧站起来招呼乔漫,“哟,漫漫你来啦,快过来坐下!”
乔漫看了一眼谢之谦,又看了一眼谢之谦对面的纪云深,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他怎么在这?”
谢之谦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的尴尬,然后迅速打圆场,“漫漫,好好说话,纪总可是我们的大客户,你说话注意点,可别怠慢了我们的衣食父母!”
乔漫拎着手包走过来,纤细窈窕的身姿坐在谢之谦的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谢总,请问衣食父母是什么意思?”
谢之谦的眸光转了转,然后委婉的说道,“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纪总入股了我们心理咨询室,然后把我们投资的钱分别打回了我们的卡里,也就是说,以后我们出力,纪总出钱,然后挣钱大家一起分!”
“为什么?你不是挺有钱的?如果嫌我的钱少的话,我可以不入股,只给你打工,但前提是,我不想跟他有什么工作接触,尤其是金钱上的接触!”
说完,乔漫就站起了身,还没有走出去,纪云深就伸出大手扣住了乔漫纤细的手腕,清清淡淡的来了一句,“乔小姐,想做生意,有人捧场,您难道不应该敞开怀抱欢迎吗?在商言商,你怕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乔漫,她挑了挑好看的秀眉,又坐了回去。
谢之谦已经站起的身体,因为她的突然坐下,又怔愣了两秒钟,然后跟着缓慢的坐下,脸上的笑意没变。
“对对对,瞧瞧人家纪总的高度和风度,再瞧瞧你,简直小家子气,不就是离婚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乔漫扫过去的眼风给制止住了,他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在商言商,在商言商,哈哈哈……”
乔漫收回视线,娇小的背脊深陷椅背,然后修长嫩白的双腿随意的交叠,慵懒的看向对面的纪云深,“纪总,既然你想做出钱的人,那我们就先把出钱的人该做的事情说好。”
纪云深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将背脊深陷椅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身高腿长的男人,因为这个动作,更加的慵懒性感,可以说荷尔蒙爆棚,乔漫艰难的看了一眼后,就转移了视线。
“我当初会答应谢之谦合开这间心理咨询室,是因为我还要在林城呆上几个月,我不能让我自己没有事情做,断了经济来源。”
“第二呢,是因为现在国内市场的心理咨询这块连年走俏,商机很大,我也想试一试,兴许能够搏出一番天地来,那样的话,我也不需要背井离乡。”
“但前提是……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接触到你。”
“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那么我们就合作,如果你不想接受,那我们现在就分道扬镳!”
谢之谦捅了捅乔漫,却被她顶了回去,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
纪云深单手扶在沙发的椅背上,撑着额角,眸光愈发的慵懒散漫,“乔小姐,你工作起来都是这么公私不分吗?先不说我是出钱的人,就说我在林城的影响力,你想要在这里长期的发展能够避开我吗?”
他刀削斧凿的俊脸是浅淡温柔的笑意,看着她的时候,像是整个星空都在闪烁,“换句话说,就算我们工作的时候不碰面,我们私下也会经常碰面,你是甜甜的妈妈,我是甜甜的爸爸,这样的关系,你觉得我们能够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见?”
乔漫原本有一堆的话想说,但在男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后,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既然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就又站起了身,“既然纪先生的意思是私下免不了见面,那么我总可以拒绝在工作上见面吧!”
话落,她就转头看向谢之谦,“谢总,你现在就拒绝他,说你不需要他的钱。”
祸既然是谢之谦惹出来的,那就该他收场。
谢之谦抬头看了看乔漫,又转头看了纪云深,然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漫漫啊,可怎么办呢?我和纪总已经签完合同了,我要是违约,就要赔他十倍的钱,以我现在的财力,赔两倍的钱,就有可能倾家荡产,更别说十倍的钱了!”
“再说,林城上哪找纪总这么英俊潇洒,又出手大方的合伙人……”
乔漫闭了闭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指向门口的方向,没听他把话说完,就下了逐客令,“你给我出去,连带着把你找来的衣食父母也带出去,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们!”
“哎,好嘞!”
谢之谦赶紧站起身,在纪云深的身边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后,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快步的走出了乔漫的办公室。
而且临走之前,还没忘了把透明玻璃上的百合窗帘拉下来,好阻隔透明玻璃外办公区里的那些八卦员工的眼睛。
乔漫见纪云深没有起身,也没有走的意思,就伸手去拉他,“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啊……”
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风衣外套,就被他伸手握住了纤细的手腕,并把她控制在了自己健硕有力的双腿上,“几天没见,怎么跟个小野猫似的,爪子这么利?”
乔漫在他的双腿上挣扎着,却没有撼动他半分。
最后她只好低头咬在了他的手腕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可男人还是纹丝未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咬累了,也折腾累了,最后只能软着声音问,“纪云深,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几天没见你,挺想你的,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想好看的!你纪云深纪大总裁站在金钱权利的顶端,俯瞰整个世界,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需要离婚后,来继续惦记一个已经玩腻的前妻?”
乔漫瞪着他,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上都是嘲讽的意味,“还是纪总觉得我这个玩腻的前妻不够惨,再来玩一下?”
男人皱了皱眉,伸出手攥住她尖细的下颌,“说话怎么阴阳怪调的?怕晚上直接去你那里反感,我就追到这来了,怎么对我还是没有好脸色?”
乔漫看了一眼地上的玫瑰花,又看了一眼眸色淡淡,又慵懒无比的男人,“还有,麻烦纪总一会离开的时候,把地上的玫瑰花也带走!”
她低着声音说完,就又开始挣扎,这回男人没有再试图控制她,而是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