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乔小姐申请了去叙利亚做战地医生
乔漫怀孕初期的时候,有妊娠糖尿病,到了后期,尤其是最近要临盆的时候,又变成了低血糖。
虽然吃了早餐,但由于路上车子的颠簸和天气太热的缘故,她这会觉得头很晕,又很想吐。
总之很不舒服,只想躺下来休息一会。
可周兰清看起来很开心,纪云深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她不忍心打断。
就像他说的,依照周兰清目前的身体状态,可能都挺不过明天,或者明年。
让他们祖孙好好享受现在的温情时刻,不要像她那样留有遗憾,大概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她坐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微笑,可能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纪云深发现后,也没陪周兰清多聊很久,就找了个借口带她上楼去休息了。
纪晗下楼后,一直在厨房忙着切水果,等到把切好的水果端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周兰清,和打扫卫生的阿姨。
她顿在那里两秒,随后神色如常的走过来,“奶奶,阿深他们呢?”
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又温温淡淡的补问了一句,“上楼了?”
周兰清滑动轮椅,面朝向茶几旁边的纪晗,“嗯,漫漫怀孕辛苦,折腾了一路有点不舒服,臭小子可能心疼了,就领着她上楼去休息了。”
“哦,这样啊。”
纪晗委委屈屈的嘟起嫣红的唇,深黑干净的瞳眸里,泛着细细碎碎的光亮,“可惜,我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水果都吃不到了。”
“晚上再帮他们准备吧,小深说今晚不走,现在,奶奶帮他们吃我孙女精心准备的果盘。”
周兰清伸手滑动轮椅过来,拿起一颗葡萄喂到嘴边,吃进去后,满意的点着头,“嗯,我孙女准备的葡萄就是不一样,好甜啊!”
纪晗委屈的神色逐渐转为喜悦,她伸手理了理周兰清滑落到耳边的发丝,“奶奶,我就知道您对晗儿最好啦!”
周兰清笑笑,“嗯,你知道就好。”
“好啦,晗儿知道了。”纪晗笑着说完,就看向了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奶奶,到吃中午药的时间了,我去给你拿。”
纪晗说完,刚刚转过身,垂在身侧的手就被周兰清握住,“晗儿,奶奶不想吃药了,吃了也没作用。”
“奶奶乖,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听话,嗯?”
也许是病得严重,所以总觉得越吃药身体越差,甚至有的时候会头晕耳鸣,产生幻觉。
“好,我知道了,你去拿药吧,奶奶要快点好起来,看着我美丽的孙女出嫁。”
“嗯,会的,奶奶。”
……
纪云深陪着乔漫上楼后,几乎在推开房门进到房间的下一秒,女人就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涌,朝着浴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早饭她吃的并不多,全部吐出去后,就只剩下一些苦水。
她觉得她趴在马桶上昏天暗地的呕吐时,一定难看极了,想伸手阻止他靠近,他却像每次那样,给他递水擦嘴冲马桶,完全没有觉得她脏的意思。
躺回床上的那一秒,她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想说句谢谢的力气,都被刚刚那一系列的折腾弄没了。
她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因为过度的疲累,很快的就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男人站在床边,听着女孩浅浅的呼吸声,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接着便将门反锁,走了出去。
纪晗拿着药丸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碰到了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的纪云深,她几乎是本能的变了脸色,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乔漫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
纪云深的眉间动了动,深深的瞥了一眼纪晗,“嗯,她孕期反应大,很容易孕吐疲惫,现在睡着了。”
“哦,那我就下去了,奶奶还在等着我给她送药。”
纪晗说完,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刚刚走出两步,就因为身后响起的男声而停住了脚步。
“等等,晗儿……”
纪晗转过身,脸上始终是温浅的笑意,“嗯,怎么了?”
“奶奶的药都是傅奕怀给开的吗?”
“嗯,对啊,开了两种。”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丸,虽然疑惑,但依然很耐心的说道,“一种是饭前服用,一日三次,一次两粒,一种饭后服用,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说完,她隔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户,映射进来的明亮光线,看向对面的男人,“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能不能把药瓶拿给我看一下?”
纪云深的声音很低沉,在相对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更加的低沉,和魅惑。
纪晗好像一开始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在听到这句能不能把药瓶拿给我看一下后,就仿佛明白了一切。
“阿深,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药瓶。”
纪晗将头低垂下去,好半天,才落寞的说了一句,“好,我可以拿给你看,但前提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说完,她像是不甘心一般,又强调的说了一句,“阿深,我需要一个理由。”
“晗儿……”
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插进口袋里,挺拔的身姿形成的逆光暗影,几乎将她整个包围,他说,“……晗儿,我只是在做合理的推断,并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思,希望你能理解。”
以前奶奶的身体谈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
现在,奶奶的身体在几个月之内一落千丈,他不得不有所怀疑。
纪晗苦笑,深黑的眼底已经泛起了浓雾,大到已经看他不见,“好,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纪晗始终低着头,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整个人好像更加的无辜委屈,好像在哭。
纪云深的眉头皱的更紧,在她路过他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晗儿,我对你来说,从来都算不上一个良人,如果你因此埋怨我,恨我,我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还有,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他的话很轻,轻到没有任何重量,却压的她喘不上气来,“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那一段十年的感情,是他放弃在先。
无论如何,都是他对不起她。
但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跟其他人无关。
“阿深……”
她甩开他的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纪云深轻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纪晗没再低垂眉眼,而是抬起头来,用那双泛着猩红,甚至隔着氤氲水雾的漆黑瞳眸看向他,“阿深,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爱过我吗?”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看,从过去的只爱她,到后来的只想娶她,再到现在的沉默。
也不过几年的时间,他怎么就变了呢?
“好,我知道了。”
纪晗点点头,倔强的没有让眼底的泪流下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一场恋爱,就失去了自我,而且就像你说的,顾西沉虽然也算不上是什么良人,但他确实是对我来说,比较好的选择,我和他也快结婚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因为以前的感情,再去羁绊什么。”
“我把药瓶拿给你,你随便去做什么检验都可以,但为了避免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不会留在这个家了,照顾奶奶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纪晗说完,就朝着自己的房门走去,大概两秒钟后,两个药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就是傅奕怀给奶奶开的药,左边的这瓶是饭前吃的,右边的这瓶是饭后吃的。”
他低下头,看向手掌心的两个药瓶。
两个药瓶的瓶身上,都用着黑色的碳素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饭前几点吃药最佳,饭后几点吃最佳,上面都有详细的记录。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太混蛋了。
怎么会怀疑她呢?明明她才是跟奶奶感情最好的那个,他却用这种方式来伤害她。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
纪晗眼睛通红的下楼,周兰清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
但她没说,甚至都没问,接过她手里的药丸和水,就吞了下去。
吃完,抬头对她说道,“晗儿,陪奶奶出去散会步吧,奶奶觉得好闷。”
“嗯,好。”
纪云深攥着两个药瓶下楼,刚到楼梯的转角处,就看到了纪晗推着轮椅的背影。
他想出声叫住她,又觉得没有立场,于是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那些年少的时光,像是呼啸而过的风,从他的眼前滑过,带着美丽的色彩,却又终将变成黑白色调。
……
晚饭的时候,周兰清因为高兴,多吃了半碗饭。
纪晗全程陪在周兰清的身边,给她夹菜,盛汤,从她生病以来,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喜欢亲历亲为。
乔漫的食量虽然比之前大了一些,但吃了一碗多饭后,就觉得很撑了,也就没有再动筷。
纪云深吃东西快,早就吃完了,时不时的给她夹着菜,看她放下筷子,便凑近她的身边问,“喝汤吗?还是喝白开水。”
“不用了,已经很饱了。”
纪晗因为要照顾周兰清吃饭,所以是最后一个吃完的。
在纪家这样的大家庭,吃饭都喜欢一起吃完再从餐桌上离开,也因此在她没有吃完之前,大家都没动。
纪晗刚刚放下筷子,周兰清就想对侧面的纪云深和乔漫说让他们先离开的话,却被纪晗先开了口,也就打断了她已经冲破了喉咙的声音。
“奶奶,有点的话,想现在跟大家说。”
周兰清收回放在纪云深和乔漫身上的眸光,转而看向另个侧面的纪晗身上,“好啊,说吧。”
“我……我可能要搬出去,不能照顾您了。”
闻言,周兰清一愣,纪云深也跟着身体一僵。
乔漫察觉到了身边男人的细微变化,又看了一眼对面有些梨花带雨的纪晗,和已经完全呆愣住的周兰清。
好一会儿,纪晗才继续说道,“我过一阵就要出嫁了,本来我找到自己的家以后,就该回去,但因为舍不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所以没有回去,但我现在觉得我应该回去了。”
“怎么了?晗儿,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呆在奶奶的身边不好吗?”
在这个家里最孤独的人,就是周兰清。
她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每天都在盼着丈夫儿子和孙子,可他们一个比一个忙碌,如果不是晗儿,大概她会很难过。
“不是的,奶奶,我就是觉得这样住下去……不太好。”
纪晗笑了笑,接着看向周兰清,“奶奶,您不要伤心,我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看你的啊,我只要人在林城,你一个电话,我就可以回来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周兰清落寞的垂下头,声音像是染上了窗外的夜色,她说,“晗儿,我知道奶奶的岁数大了,毛病也多,让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么整天整夜的照顾,你也会觉得烦,觉得累,你想走,奶奶不会拦着你,但能不能告诉奶奶,为什么突然这样?是不是奶奶做了什么……”
“不是……”
纪晗刚想否认,纪云深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奶奶,是因为我?”
整个客厅因为他的话,瞬间变得安静。
周兰清,纪晗,包括男人身边的乔漫,都一起看了过去。
“我觉得您的身体会一落千丈,跟您服用的药物有关系,就朝晗儿要了那两瓶药……”
纪云深的话没有说完,周兰清就已经气得瑟瑟发抖起来,“糊涂啊糊涂,奶奶的身体什么样?你不清楚吗?关晗儿什么事?她还会害奶奶不成?”
周兰清捂住胸口,整个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你和晗儿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彼此,她是那种心思歹毒的女孩子吗?啊?你说。”
“不是!”
他眼中的纪晗,是坚强的,优雅的,清高的。
她很努力的学好上流社会中的一切,也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且还是佛教的信徒,经常三跪九叩,是匍匐在路上的最虔诚的朝圣者。
要说那样的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信。
乔漫始终低垂着头,在想,大概十年的感情,早就养成了默契,下意识就去相信的默契。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做。”
纪云深的眉间跳动,低缓的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浓稠的懊悔。
“小深,快,跟晗儿道歉。”
周兰清的气息虽然稳定了下来,但是从她担忧的神情中,能够看出来她对纪晗的偏袒和宠溺。
“抱歉,是我的错。”
纪云深看向对面的纪晗,“我只是太担心奶奶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纪云深道完歉,餐厅里是几秒,甚至是十几秒的沉寂,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显然纪晗没有选择原谅,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原谅。
那种感觉就是把她完完全全的从这个家剔除掉,再没有一点位置。
他说了那样的话后,她又怎么可能风轻云淡的说一句原谅,就都过去了呢?
最后,还是乔漫开了口,“晗儿,你和阿深兄妹那么多年,应该最了解阿深的,他其实很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是有别的想法,可嘴上什么都不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纪晗听到乔漫的话后,隔着饭厅明亮的光影看向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嗯,我不会记在心里的,谢谢。”
“一家人还说什么谢谢,听奶奶说你中午给我们精心准备了很多水果,不知道晚饭后还能不能吃到。”
“当然,我现在就去准备。”
纪晗离开餐厅后,周兰清又小声的嘀咕了两句,“你这个臭小子啊,不知道晗儿对什么最敏感吗?还非要去揭她的伤疤?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们都是开开心心的,比我活得久些重要,知道吗?”
纪云深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乔漫见他没说话,便伸手推了推他,纪云深这才开口说了句知道了。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怀疑,从上次奶奶从楼梯滚落,到最近的哮喘频发,心脏病加重,都是他怀疑的诱因。
他会去问纪晗,就说明他对她是信任的。
如果不信任,他怎么可能还去问?
只是这样的话,确实对她的伤害很大,可是他不问的话,将来会对她的伤害更大。
不是她的话最好,如果是她的话,从此收敛,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除了那一场十年的爱情外,她还是他的亲人。
……
几个人在餐厅说完话,就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纪晗的水果。
电视上播放的是财经新闻,关于纪东河的新闻依旧层出不穷。
纪云深本来想拿着遥控器关掉,却被周兰清伸手阻止了。
“小深,让奶奶看一会。”
电视里的女主播用着甜美的声音,播报着林城晚间新闻。
“纪东河落马后,以前围绕在他周围的官僚也纷纷落马,并有人指出纪东河这些年一直都有包养情人的习惯,而这个情人,就是我们众所周知的京都云家的掌上明珠,云梳。”
“两人相差四十九岁的恋情一经曝光,迅速引来了无数的话题,甚至人肉出了云梳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堕过胎,给无数官员做过情人的黑历史,因为这条新闻的曝光,周兰清和纪东河这一对曾让我们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的传说,也跟着落下了帷幕。”
“更有评论说,周兰清是林城上流社会的典范,能够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周兰清坐在轮椅上的身体在颤抖着,看到这条新闻后,久久没动。
好半晌,才沙哑的出声,“小深,这件事情也是你干的吗?”
“不是,奶奶。”
“嗯。”
周兰清早就想过,如果这场较量,是纪云深获胜的话,她这些年极力隐瞒的秘密和完美的形象,也会毁于一旦。
她笑了笑,以前她只是这个家的笑话,现在她变成了整个林城的笑话。
谁会知道,那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传说,不过是一场虚构。
他大概真的爱过她,只不过后来更爱云梳。
而她没有除掉云梳,归根究底是不想让这个家散掉。
可现在即便不散,也是林城人的笑话,散或者不散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些年维持的优雅和骄傲,在这一秒钟悉数崩塌。
纪晗端着水果盘走近,就感受到了客厅里面的压抑气氛,想开口说什么,却在瞥到电视里的新闻画面时,而禁了声。
周兰清只不过崩溃了几秒钟,就恢复了正常,笑着朝旁边的几人说道,“快吃水果吧,晗儿精心准备的,都多吃一点。”
谁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安静的吃着水果。
时间在寂静中被拉的漫长,过了很久,周兰清才说了一句,“我累了,想上去休息睡觉了,晗儿,陪我上去吧。”
“哎,好的,奶奶。”
纪晗一直都在安静的吃着水果,听到周兰清的话,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果叉子,伸手去推周兰清。
周兰清又和纪云深和乔漫说了两句话,才对身后的纪晗说了一句,“走吧。”
两人消失在客厅后,纪云深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乔漫,“要出去散步吗?”
自从傅奕怀告诉她多运动有利于顺产的时候,她就每天饭后都会散一会步,或者在房子里溜达,这样的话可以帮助消化,还可以有利于顺产。
虽然养成了习惯,但自从他出现后,这个习惯她就中止了。
一是不想因为这事而让他觉得麻烦,二是不想面对他。
不过今晚例外,她想陪着他。
“好,我们去散步。”
……
五分钟后,两人并肩走在宅院的羊肠小径上,到处都是草坪的清新味道,和玉兰花树的香气。
周围有蝉叫,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夏夜里,显得时光格外的幽长。
又走了好一会,纪云深才说道,“漫漫,奶奶对我真的很重要,为了她,我做了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包括你,包括晗儿,包括爷爷……”
乔漫当然知道,他会想扳倒纪东河,并不只是为了她,还有为了周兰清。
纪东河冷落了周兰清大半辈子,即便她什么都没对他说过,但那种苦楚,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体会不到。
爱之深,痛之切,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的吧。
“人活着问心无愧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呢?”
这一句听着很平常的话,其实有着无限的安慰力量。
他感觉到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谢谢你懂我。”
乔漫听后笑了笑,很轻很淡的说道,”不,纪云深,不是我懂你,而是看透了。”
说完,就转过身,朝着宅子的门口走了去。
男人侧过身,看着迎着光影,一步一步走向宅子门口的小女人,心里突然涌出来万千的情绪,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
凌晨两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乔漫因为临近生产,所以睡眠很浅,几乎在手机震动起来的那秒就醒了过来,她顺着声音爬过去,看也没看屏幕一眼,就滑下了接听键。
“老纪,有点事,来军区大院。”
乔漫的大脑反应了两秒钟,才用软糯的声音随便问了句,“傅青山?”
“嗯,是我,老纪呢?”
“哦,你等等啊!”
乔漫到现在才发现,她接听的是纪云深的手机。
纪云深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睡的很深,乔漫叫了他好几声,他才从睡梦中醒过来,隔着壁灯的暖橙色光影,看了她几秒钟,才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傅青山的电话。”
“哦!”纪云深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拿过女人手里的手机,接听了起来,“是我,什么事。”
“过来军区大院一趟,我有点事跟你说,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听傅青山的语气好像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乔漫想问一问,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纪云深穿衣服很快,交待了几句让她继续睡,并且他会把门反锁,如果早饭前他没赶回来,就给傅奕怀打电话的话,才迈着阔步离开。
乔漫没多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躺回去睡觉。
直到房门传来落锁的声音,她才睁开了眼睛,这个夜,她注定再也睡不着了吧。
……
半个小时后,烟灰色宾利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军区大院的停车坪前。
接着男人便迈开长腿下了车,阔步走近傅青山位于军区大楼里的军长办公室。
傅青山正窝坐在旋转椅子上抽烟,听到开门声看过去,并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来了,过来坐。”
“什么事情,非要你大半夜把我叫过来?”
纪云深也没有跟他废话,甚至连坐都没坐,只是走过来,拿过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起来。
青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身形缭绕的有些模糊,好半天,傅青山才用着被烟雾氤氲后的低哑嗓音说道,“两个事,一个是关于你的,一个是关于我的,你想先听谁的?”
“我的吧。”
傅青山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纪云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高大的身躯倚在办公桌边上,看向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快说,我没时间在这跟你墨迹。“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就尊重吧。”
傅青山说着,便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并推到了他的身旁,“喏,你自己看吧。”
纪云深收回放在落地窗外的视线,然后低垂着眸光,看向傅青山推过来的信封,“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他将手中的香烟叼在嘴里,随后一手拿着信封,一手撕开信口,抽出后是一沓资料,关于乔漫的资料。
“你亲爱的乔小姐申请了去叙利亚做战地医生,我猜的没错的话,会在生完孩子就离开,当然,一定是抱着孩子离开,也就是说,她在筹划离开你的路线。”
她有了孩子,根本不可能去叙利亚做战地医生,除非用这种手段迷惑他的视线。
要知道在一个战乱的国家,想要找到一个人,那就等于大海捞针。
“为什么现在才查到?”
纪云深的眉头深深的蹙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她是从黄牛手里买的高价票,在航空部门没有登记。”
“一群废物。”
傅青山看他的样子,就忍不住的调侃,“我说老纪,你女人还没跑,你激动什么?”
“她现在随时可能会生产,也就是说她随时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我,你说我应不应该激动?”
“唔,这么一听,确实应该激动!”
傅青山点了点头,放在桌面上的一双长腿又变换了一下交叠的顺序,然后轻轻漫漫的说道,“不过……你和她之间存在的症结,怕是一时半会也化不开,其实你想想,有时候放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是你他妈用来安慰自己的时候,一贯的说辞吧?”
傅青山被怼了一脸灰,半天没有说话。
他现在也是一个暴躁到不像他自己的人,尤其是在别人提到林嫣,或者关于林嫣的一切时,他就好像不像他自己了。
“我说老纪,我好心好意的告诉你女人要跑,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少废话,要不是你这个傻逼失忆,我用得着费那么多的时间?”
纪云深将手中的文件攥成团,用力到泛白,半天才说道,“不是说还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情吗?是什么,说来听听。”
傅青山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倾身过来,将烟头按熄在桌面的透明烟灰缸里,隔了一会才说道,“在监狱的狱警告诉我,最近有人给林南城送东西。”
林家的人现在基本上都被软禁了起来,只留下林正臣一人。
林南城前一阵在监狱里突发急性病,虽然后来辗转在医院治疗痊愈,但留下了病根,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一直给他送东西。
“你怀疑是林嫣?”
“如果她没死的话,是应该最心疼林南城的人,毕竟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而且你也知道,一个没死的人,怎么可能会露不出来一点蛛丝马迹。”
纪云深没说话,只是低头抽着烟。
窗外的天色已经从深黑色,逐渐变成了墨蓝色,甚至已经有晨曦从东方露出了头。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纪云深才说道,“老傅,那个人也许是暗恋林南城的女人呢?”
要知道,这些年追在林南城身后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并不是想要打击他,而是给他在上一针强心剂。
事先的失望,总要比事后的失望,让人来得舒服和好过吧。
300,纪云深,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傅青山很久都没有说话,手指夹着烟,只是燃着,整个人像是突然陷入了一场怔忪。
他始终不相信那个女人死了,或者说,在没有从海里打捞上来她的尸体前,他不会相信。
可心里的另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副躯体大概早就被海里的生物吃掉,变成了海水中的一部分。
但他就是倔强的不想相信,有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纪云深手中的烟头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他随意的将烟头捻熄在办公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声音带着被烟雾熏染后的低沉和暗哑,“老傅,你们已经离婚了,她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欠她什么,即便她死了又或者像你希望的那样,她还活着,那又怎么样?”
“你没有失忆的时候,她追在你的身后纠缠了你十几年,也没见你喜欢她,何不趁着这场失忆,放过你自己?”
傅青山听后,先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下一秒像是情绪突然失了控,豁然站起身,将身边能够踹到的东西全部踹翻在了地面上。
高级的樱桃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精致毛毯,虽然消除了物体坠地的大半声音,但因为办公室内相对寂静,就显得那些声音太过剧烈,甚至刺耳。
好一会儿,偌大的办公室才恢复最初的安静。
傅青山双手掐着腰,暴躁的走向落地窗边,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园林植物,和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
纪云深慵懒的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后,才散漫的走向落地窗边的傅青山,烟盒递向他的那瞬间,低哑的声音也跟着从他薄削的唇里溢出,“虽然我知道你是闷骚体质,但你刚刚的表现,好像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啊!怎么失忆了,连审美都变了?”
傅青山的眉眼一皱,掐腰的手改为撑着落地窗玻璃,“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已经有了一个深爱了很多年的女人似的!”
纪云深收回烟盒,放在裤袋里,深邃的眸光也跟着看向窗外,“老傅,你别告诉我,你准备跟个……我暂且说她下落不明,你准备要跟个下落不明的女人耗下去?怎么?家里的长辈给你物色的那些女人,你没有一个喜欢的?”
以傅青山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找个比林嫣家世出众的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要想找到比林嫣漂亮的,却是难上加难。
纪云深不否认,林嫣是那种绝对会让男人见色起意的女人,她跟乔漫的美不一样,她的更张扬,更热烈,也更能让人移不开视线。
如果她和乔漫站在一起,男人的眸光会毫无疑问的放在她的身上。
“我像是刚离了婚,就能找到下一春的那种渣男?”
纪云深,“……”
傅青山瞥了他一眼,随后烦躁的说了一句,“没兴趣,对那些女人连硬的感觉都没有。”
“所以……”
“你少他妈像个抖S一样刨根问底,我会对那个女人过目不忘,还不是拜你所赐!”
纪云深的眉头挑得更高,唇角的笑意不断的扩大,“我说老傅,我看你他妈不仅脑袋有坑,还有病,当时你女人差点流产,大人孩子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奄奄一息的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装聋作哑,让你置身事外?”
“我早就说过你,也警告过你,你对林嫣不可能仅仅是厌恶,可你不听,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纪云深将修长的指骨凑近唇边,深吸了一口,声音更加的低缓深沉,“真的,相比这个,我更怕哪天你他妈一觉醒来恢复记忆,再跟我说,为什么你失忆的时候,不劝着你点去管管那个女人,到时候我就真他妈就两面都不是人了。”
傅青山再次沉默了下来,也可以说比刚刚更沉默。
他现在虽然没有记忆,但感觉不会骗他,那么一个美丽出尘的女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大概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林南城那边我会多留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会联系你,还有,京都那边的事情一大堆,你别总来回折腾了,就像你说的,没死的人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嗯,我知道了。”
……
纪云深离开军区大院时,已经是上午的九点钟了。
他驱车回到纪宅时,纪晗正推着周兰清在宅院前面的草坪上散步,明媚的太阳光线将院子里茂密的玉兰花树枝叶映在地面上,形成了大片的斑驳暗影,供两人乘凉。
这两天,他难得休息,也难得的享受家庭的温馨和温情。
站在那里许久,他才迈开脚步朝着宅院里面走去。
二楼的房间里,乔漫刚刚睡醒正在浴室里面洗漱,即便水龙头散发着流水声,但她依然清晰的听到了半敞的浴室门外,响起的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她本能的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映射出来的那道高大身影。
他因为凌晨的时候出门匆忙,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虽然白衬衫和黑西裤上有不少褶皱,但并没有给人一丝狼狈或者邋遢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慵懒散漫的性感。
乔漫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拿过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男人走进来,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刚醒吗?”
乔漫点点头,因为在刷牙,口齿不是很清晰,“嗯,刚醒。”
“楼下给你留了早餐,洗完漱就下去吃吗?还是我带你出去吃点别的。”
乔漫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用了,随便吃点吧,我没什么胃口。”
“嗯,那我去给你热一下。”
其实他闲着的时候,喜欢给她煮东西吃,怀孕后更是这样,不过他大部分都没有时间,所以这种时刻总是显得弥足珍贵。
“好。”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放下手中的牙刷,漱了漱口后,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有个想法好像在她的脑海里存了好几个月了,只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而今晚,大概就是把想法变成实际行动的时候了。
……
早饭过后,纪云深因为临时有急事回了军区。
临走的时候询问了她,是想回去,还是想陪他在这再呆一晚。
她给出的答案是,随便。
回蓝山别墅,或者是呆在这里,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纪云深大概是真的不太放心周兰清,所以就默认了让她留在这里。
她也无所谓,拿出平板刷剧,看漫画,然后睡觉。
再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白色云彩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透过落地窗户,洒落大片大片的橘红色光影。
她轻轻懒懒的撑坐起身,然后摸过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六点了,他还没有回来,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拨通了纪云深的手机号码。
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就传来了纪云深低沉到有些性感的声音,“漫漫,怎么了?”
显然他在开会,因为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而且说得还是军事国防上那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咬了咬唇,又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小腹,才用着微微弱弱的声音说道,“纪云深,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听到了男人在急速奔跑的脚步声,和因为急速奔跑而带来的风声。
“很不舒服吗?”
他因为奔跑,气息并不稳,再加上她的话让他有些慌张无措,就显得气息更加不稳,“你现在出房间去叫人,让他们拨通120送你去医院,然后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好吗?”
“不是……”
乔漫握紧手机,声音沾染了几丝委屈,“对不起,我其实,我其实……不是肚子疼,就是想让你回来陪我吃晚饭。”
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对他撒过这种娇了?好像久的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大多数的时候她不是在拼命的和他划开界限,就是在划开界限的路上。
男人的脚步放缓,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真的没事?只是想跟我一起吃晚饭?”
“嗯,估计过一阵生完孩子,就好久不能一起吃饭了?”
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感受。
都说月子里的饭比牢饭还难吃,又要喝各种汤补,她想想都痛苦。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打个招呼就走。”
“嗯!”
乔漫将角落里的拉杆箱藏到了衣柜里,换上一条孕妇裙子,又画了淡妆,遮住脸上的隐隐约约可见的妊娠斑,最后放下及腰的黑发,散落在肩膀的两侧。
一开始她接近纪云深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除了多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一切又必须得改变。
她伸出双手,扯住两边的脸颊,形成微笑的弧度,并冲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嫣红的唇微动,如果懂唇语的话,她说的是,纪云深,再见。
……
纪云深回来的很快,从挂断电话到现在,她想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样子。
可能是在楼下没有看到她,他就迈着阔步朝着楼上走来,在他即将接近的时候,乔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很远很远,远到甚至让他觉得陌生。
大概很久没有看她穿过这么仙气飘飘的白纱裙,也很久没见她把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所以这一秒钟,竟然让他有种初见她的错觉。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后,乔漫朝他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说道,“你回来了?”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好像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插进口袋里,才继续说道,“晚饭想吃什么?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乔漫伸手拢了拢颊边的如瀑长发,想了想说道,“去那家玻璃幕顶的酒店吃吧,吃完我们今晚就在那睡,好吗?”
纪云深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更何况是她有意无意中都在冷落他的现在。
“好,都听你的。”
乔漫听到他的回答,便回身想去拿床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旅行包,脚步刚刚挪动,就被突然窜过来的男人扣住了手腕,“我去拿,待在这里等着我。”
“好。”
纪云深折回房间,拿起床上的旅行包,又顺手关掉房间的壁灯,才走出来并带上门。
乔漫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就走过去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我们走吧。”
纪云深在她的小手递过来的那刻,就迅速的与她十指紧扣,半天都是不真实的感觉。
乔漫往前走,见身后的男人没动,便回头看他,“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没有,我们走吧。”
纪云深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才逐渐恢复正常。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并肩下楼梯,可能是脚步声一重一轻,很快的就引来置身客厅里的人的目光。
当然,包括周兰清和纪晗。
“你们……要回去了吗?”
问这话的是纪晗,大概觉得语气不妥,随后又改口道,“天都黑了,我以为你们会明天走。”
“漫漫想出去吃东西,因为位置比较远,晚上我们就在那边住下不回来了……”周兰清虽然什么都没问,但在他说出不回来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到了她眉眼里的落寞,很快就接了句,“不过明天会回来取东西。”
纪晗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而坐在一旁轮椅上的周兰清也没有继续问,而是抬头对纪晗说道,“晗儿,去把给漫漫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哦,好。”
纪晗听后,赶紧往楼上跑,因为脚步急,加上楼梯佣人刚打扫完,很滑,就不小心撞到了还剩下两级台阶就迈到一楼的乔漫。
纪云深虽然眼疾手快,但还是慢了一步,直到乔漫整个人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他才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
“没事吧?”
纪云深上下检查着,一向冷静的人,完全没有了冷静的样子。
“说话,有没有事?”
背脊上传来大片的痛感,乔漫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没事,看看她吧。”
刚刚那一撞,纪晗比她摔的惨,整个人直接从两级台阶上滚了下去,坠落地面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她猜她也摔的不轻。
如果不是那一摔她摔的太逼真,她真的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不过用这种段位简直是太低级了,也太容易露馅了,她那么聪明,应该不屑用。
纪云深在确定乔漫没事后,刚要去扶纪晗,就看到纪晗很努力的站起身,眉眼低垂,冷冷淡淡的说了句,“不用了,我也没事。”
这回,她侧过身,绕过纪云深的身边上了楼。
大概十几秒过后,又从楼上下来,手里多了一个正方形的锦盒。
交到周兰清的手里后,周兰清慈眉善目的朝着乔漫挥了挥手,乔漫怔了两秒钟,才缓缓地走过去。
周兰清在乔漫走过来的那刻,就将手里的正方形锦盒打开了,在站定她身边的时候,她伸手拿出了锦盒中的戒指,并抬头看向她,“来,漫漫,这是奶奶给你准备的礼物,是当年英国温莎公爵送给温莎夫人的定情信物,意味着天长地久,今天我把这个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够好好保存,和小深白头到老。”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大概就属于这种。
一辈子见惯了背叛,分离和伤害,到快要死了的时候,她竟然只想看到开心和圆满。
活了这一辈子,好像到现在才活明白,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乔漫出身名门,即便没有见过这枚定情信物,但也听说过它的价格。
上流社会一直都在流传着它的传说,甚至有人说它的价值无法估计,是无价之宝。
乔家虽然富有,但绝对没有纪家这样的雄厚财力。
“奶奶,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已经决定不再和纪云深,以及他的家人朋友兄弟有任何的牵扯,更何况是这种无价之宝。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这一说,快戴上,这只是奶奶的一点心意,算不上什么?”
“可……”
乔漫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响起的磁性男声给打断了,“漫漫,奶奶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吧,这是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她还是觉得很为难,并不想接。
周兰清大概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便将手中的戒指递给了走过来的纪云深,“小深,你拿着给你媳妇带上。”
“好!”
纪云深接过来,并快速的抓过她垂在身侧的手,她的手指很纤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戴了上去。
乔漫试图挣扎失败,只能笑着道谢,“谢谢奶奶,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饿了吧?快让小深带你去吃东西吧。”
“哎,我知道了。”
纪云深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周兰清,才牵着身边乔漫,往宅子外面走去。
客厅的灯光是偏明亮的暖橙色,散落在两人的背影上,弥漫出大片大片浪漫旖旎的光影,几乎刺痛了身后人的眼睛。
在马上要走出去的时候,乔漫听到身后的周兰清紧张的问纪晗有没有摔到,哪疼不疼?
她想,果然从小养到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样。
不过,那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因为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
那家玻璃幕顶的酒店,已经成为了林城第三大地标性建筑物,客房几乎每晚都爆满。
纪云深通过关系订了一间总统套房,到了酒店,就直接乘坐总统套房楼层的专用电梯上了去。
进到房间,就有工作人员陆续的送来一些干净的毛巾洗漱用品,以及红酒和饮料。
把送进来的东西一一放在桌面上后,工作人员就离开了。
乔漫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尖塔形状的玻璃幕顶上映射的点点繁星,和洒着清辉的月亮。
纪云深将旅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的摆好后,又把刚刚酒店的工作人员端进来的东西整理好,才走回床边,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去,看向幕顶上的夜空。
“真漂亮啊!”
纪云深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人,“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建一座以玻璃幕顶的房子。”
“不用,每天看的话,就没有新鲜感了,还是这样好,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来,还有新鲜感。”
“蓝山别墅的占地面积足可以再建造二十几幢的别墅群,你喜欢玻璃幕顶的就去住一晚,不喜欢就回去住一晚,没有冲突。”
乔漫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呼吸,随后迎向他的眸光,“好啊,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之后两人再无话,安安静静的看着幕顶上方的夜空。
直到乔漫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才坐起身来。
是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很简洁,“票已经搞定,凌晨两点的飞机,注意安全。”
她回了一句好字,便站起身,走向窗边的桌子,边走边说道,“纪云深,我们喝一杯吧?”
男人听后坐起身,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女孩又说道,“我喝矿泉水,你喝酒。”
她走到桌子边,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气氛这么好,不喝一杯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个氛围了?”
“好,听你的。”
乔漫利落的把红酒瓶打开,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红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
转身的瞬间,她朝着红酒杯里扔下一颗白色的药丸,晃了晃后,很快被淹没。
随后她迈开步子,接近床边的纪云深,一手递给他,一手举着酒杯,并在他接过去的那一刻,她伸手与他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干杯。”
纪云深没喝,眉眼微微动了动,“总感觉你今晚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对你太热情了吗?”
“你不觉得你对我太热情了?”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下一秒就抬高放在眼前,隔着酒杯和红酒打量着对面的肚腹隆起的小女人,“或者说,依照过去大半年你对我的态度,今晚确实有点太热情了,就比如像上次那样,在酒里下了药让我失去意识,然后去偷偷的干什么坏事……”
“哦,你是这样想的啊?”
乔漫笑笑,伸手拿过他的红酒杯,“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替你喝,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加料。”
女人左手拿过那杯酒,刚刚凑到嘴边,还没喝,就被男人劈手夺了过去,并一饮而尽,“你让我喝,就算是有毒我都喝,但别拿自己的身体糟蹋自己,你不心疼我心疼。”
“纪先生,你的情话说的真是越来越溜了!”
女孩抿了一口手中的纯净水,便抬起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所以,纪晗是怎么舍得一次又一次把你推开的?”
“漫漫……”
“嘘……”女孩环住他脖颈的手收回来,覆上他薄削的唇上,另一只手去拿他手里的空酒杯,“我去给你倒酒。”
说完就转过身,又走近桌边,给他倒了一杯红酒,接着又扔进一颗白色的药丸,晃了晃后,再次迅速消失在红酒里。
这回女孩递给他的时候,他基本上也没说什么废话,又是一饮而尽。
女孩看他喝光后,还打算给他倒酒,便被他伸手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你今晚打算灌醉我吗?”
“你不想喝了?”
“你给我倒酒,就算我不想喝也会喝,但我怕我醉了照顾不了你,我们就不喝了?嗯?”
乔漫听到他的话后,点了点头,“好,那就不喝了。”
话落后,乔漫将手中的两个杯子放回了桌面上,接着又说道,“纪云深,我想吃葡萄了。”
“好,我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来。”
“嗯。”
乔漫绕过桌子,坐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在心里数着秒数,直到十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闷响,是他倒在了地上。
她笑着从抽屉里拿出笔和纸,写下一段话后,就走出了酒店的房间。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雨丝如雾,将整个城市都氤氲的朦胧起来。
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纪宅的地址,回去取了藏在衣柜里的行李箱。
本来以为谁都没有惊扰,却在走出房间的那一秒,碰到了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纪晗。
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行李箱,好几秒后才说道,“你拿着行李箱要去哪里?”
“酒店的东西我用不惯,回来取点,纪云深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拉着行李走向楼梯口的方向,却不知道后面的女孩的眸光,变得越来越黑,几乎和外面的无边深夜是一个颜色。
乔漫刚刚打的计程车还在纪宅外面等着她,见她一个孕妇肚子走出来,手里还拖着一个拉杆箱,就赶紧下车迎了上来,并主动帮她把拉杆箱放在了后备箱里。
301,把她给我关到疯人院里去
雨幕重重,在她马上要坐进出租车的前一秒,好像有什么声音从雨幕的那端传过来,并且越来越近。
她迅速的坐上去,并扭头看向身边的出租车司机,“师傅,去玫瑰机场,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司机说了句好嘞,正要启动引擎,侧面的玻璃便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敲响,“乔漫……乔漫你别走,救救奶奶吧,奶奶哮喘病发作,只有你懂急救……”
纪晗穿着一件白色薄纱连衣裙,倾盆而落的大雨已经将她整个人淋湿,几缕头发粘在脸上,是从没有过的狼狈。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外面电闪雷鸣,再加上纪晗的样子有些惨烈,他惊慌的转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乔漫,“这位小姐,你快去看看吧,我的车子在这里等你,不会走。”
乔漫抬起左手的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精致的表盘,飞机还有两个半小时起飞。
从这里到玫瑰国际机场,不算上堵车,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可一想起纪云深温淡而笑的一样子,和周兰清送她礼物时的样子,即便她此刻已经心急如焚,还是选择了回去。
“好,你呆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出租车司机听后点了点头,“我会的,救人要紧。”
乔漫点点头,撑起雨伞,随着纪晗往回走。
从纪晗跑出来找乔漫,再到和乔漫走回去,用了六分钟的时间。
周兰清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气短,还在不停的咳嗽,瞳孔呈放大的状态,脸是死灰色,大概下一秒,心脏就会随时停止跳动。
乔漫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给她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都没有太大的效果后,她便回头对纪晗说道,“没时间了,去把氧气罐和急救箱里的止喘激素拿来,她现在必须输氧和注射止喘激素。”
“哦哦……好…好。”
纪晗转身就往隔壁的房间跑,宅子里的其他佣人都堆站在门口旁,谁也不敢靠近。
乔漫因为急救太用力,牵扯到肚子都跟着痛了起来,下体也有一股暖流涌出。
可能人处在紧急的状态下,大脑是空白的,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想着怎么才能把人救活。
纪晗没有学过医,并不知道激素是什么样的,只好把整个急救箱都拿了过来。
“乔漫乔漫,你看看,是哪个,我,我找不到了……”
乔漫正以每分钟100次的速度做着胸外按压,根本不能停,“糖皮质激素,上面有写,没时间了,快点。”
“哦哦,好……好……”
纪晗将急救箱整个倒在地上,双手胡乱的在一堆药瓶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到糖皮质激素的药盒。
她几乎跪着爬过来,将手中的药递给乔漫,“乔漫,在这里。”
可能是没接触过医学专业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有超乎想像的恐惧,纪晗大概就属于这种,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整个人都在抖,那感觉很像电影里错手杀人后,又想救人弥补过错的凶手一样。
“拿针管把里面的药体抽出来,然后确定针管里没有空气后给我,快点,再快点。”
“哦,好……”
纪晗胡乱的把装着液体的药瓶敲碎,然后拿过针管,将里面的液体抽出来,又往上推了推,直到确定里面没有液体了才递给乔漫。
……
同一时间,纪宅。
十几辆黑色无牌照的车子,从几米高的黑色雕花大门外驶进来,为首的车辆里,坐着一名司机,还有后座上,几乎看不清脸的纪东河。
几十秒后,十几辆车子齐整的在宅院门前停下,为数的车辆司机赶紧小跑着下车,去给纪东河撑伞开车门。
纪东河下车前,整理了一下西服和领带,才慢悠悠的下车,接过司机手中的黑伞。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取点东西就下来。”
“是,首长。”
在纪东河落马后,跟在他身边的人,基本上只剩下这几十年培养出来的亲信,各个都是身背重案的亡命之徒,做起事来果敢又狠辣,而且从不失手。
纪东河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几乎淡到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进了宅子里,马上就有佣人迎了上来,见来人是纪东河,磕磕巴巴的说道,“老老老爷,您您……您回……回来了?”
“老夫人呢?”
纪东河将伞放在一旁的雨架里,还没有换拖鞋,就听到佣人继续用磕磕巴巴的声音说道,“老老夫人哮喘病发,少少……少夫人正在急救,注射糖糖皮质……激激…素。”
“糖皮质激素?”
纪东河身形微微一愣,赶紧往楼上跑。
乔漫正在给周兰清注射糖皮质激素,纪东河跑进来时,她已经注射了一半,“给我住手,住手……”
“她对糖皮质激素过敏,不能注射……”
伴着纪东河有些沧桑又威严的声音,乔漫将最后一点药物也注射了进去。
“你这个疯女人,她对糖皮质激素过敏,你这样反而会害死她。”
果然,周兰清刚刚还气短咳嗽的症状逐渐停止,呼吸也一度停止。
乔漫拿着针管的手用力到泛白,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听到纪东河用着中气十足的声音继续说道,“来人,把她给我关到疯人院里去,别再让我看到她。”
刚刚跟着纪东河回来的人,就在门外等候,听到纪东河的话,迅速涌进来几个人,将怔在那里的乔漫给拖拽了出去。
120急救车已经赶到了纪宅,急救医生正在往楼上跑,和几个黑衣黑墨镜的保镖擦肩而过,而他们高大的身影中间,还藏着一个已经要临盆的孕妇。
……
纪云深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欲裂,像是出了一场车祸般,整个身体都处于特别酸疼,甚至疲惫不堪的状态。
他的手抚上脑袋,喉咙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声闷哼。
裤袋里的手机在不停的震动,他几乎是本能的拿出手机,滑下接听键。
“老纪,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接电话?刚刚截获的信息,乔漫凌晨两点的飞机,和林嫣一起飞离林城……”
傅青山后面还说了什么,纪云深已经听不见了,全世界的景物好像都在眼前呼啸,转眼间就变成了黑白色调。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变得暗哑,“你说什么?”
“还有二十分钟,我还在高速路上,最快要五十分钟,如果你能快点,还能来得及。”
腕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的一点四十一分,还有十九分钟,但从这家玻璃幕顶的酒店赶到玫瑰国际机场,他就算油门踩到底,也需要半个小时。
所以,乔漫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
就等着他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
“我知道了,挂了。”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用最快的速度下楼,启动车子的瞬间,他觉得心都是空的,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
乔漫不知道周兰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纪云深有没有醒来,更不知道嫣儿被没被发现。
她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只觉得肚子疼,腰疼,好像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
下体也不时的有热流涌过,孕期学过的知识,让她清楚的知道,是羊水破了,并且迅速的在流失。
黑暗中,让她无法感知时间过去的多久,她忍着疼去敲门,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满脑子都是孩子可能会出事的画面,也不知道是想的,还是疼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你试过吗?
在空无一人,甚至满是黑暗的房间里,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你试过吗?
那清晰的痛感慢慢的淹没感官,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伸出双手,除了冰冷的海水,什么也抓不住。
时间在漫无止境的疼痛中被拉长,已经披散的头发,因为汗湿而黏在脸颊上。
她继续拍打着门,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
接到奶奶快要去世的消息时,纪云深的车速在每秒160迈,急速的风透窗灌进来,前面的路,似乎瞬间变得无穷无尽。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还有许多哭声,但他还是听到了那句是乔漫害死了奶奶。
“军区医院,503,晚了……你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声音是纪铭的,他身居高位一辈子,是现任的林城市高官,但他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哽咽。
那是没有希望,甚至已经绝望的声音。
赶到军区医院的时候,他几乎是狂奔到五楼,连等电梯的时间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浪费。
周兰清已经奄奄一息,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还有眷恋。
纪云深很缓慢的靠过去,拉起她的手时,上面已经是冰凉的一片。
好像是回光返照,她突然一手死死拉住他,另一只手指向他的身后。
她的手在发抖,甚至根本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指的是谁,因为那里站着纪东河,还有纪晗。
“小小……小心……”
最后一个音还没有发出来,周兰清就双眼放大,松开了拉着他的那只手。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断了气,已经死了,身体也在慢慢的变凉。
“奶奶……奶奶……”
世界瞬间变成了朦胧的一片,他紧紧的攥着拳头,才能够不让那些已经汇聚成河的悲伤从体内流出来。
纪晗满脸都是泪,甚至泣不成声,慕惜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不断的安慰。
纪铭的眼睛里也都是氤氲的水雾,但没有流下来。
纪东河神情谈不上悲伤,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只是转过身,准备去抽支烟。
还没有转过身,就听到身后有道阴沉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毁了我,报复我的第一步?就因为我阻止你一错再错下去?”
纪东河的身体一僵,“随便你怎么想。”
这是间接的默认,甚至是承认吗?
在纪家,要说更像纪东河的人,不是他的儿子纪铭,而是他的孙子,纪云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感情很不好,甚至有的时候会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都是因为他们性格太像了。
从不想着去解释,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别人,爱别人。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继续说道,“爷爷,用女人报复男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大概也就你能够想出来。”
“你还有脸说我?”纪东河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那云梳呢?你不是也利用云梳对我打击报复?”
“小深呐,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黑暗,想要跟我斗,再磨练几年吧。”
说完,纪东河就朝着病房外走去。
眼前的光里,都是周兰清年轻时候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薄纱裙,高挑的身姿,在阳光下,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撩过他的心扉。
娶她的那天,十里红妆,他说他会爱她一辈子。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娇羞的扑进他的怀里,温温软软的说,她也会爱他一辈子。
可明明说好一辈子,她却比他先走了。
纪云深从进来到现在,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还没有完全了解事情的经过。
奶奶尸骨未寒,他不想立即去追究谁的责任,可当慕惜的口中说出乔漫的名字时,他还是本能的僵硬了一下。
“妈,你说什么?”
“都是乔漫,她给你奶奶做的急救,把糖皮质激素注射到你奶奶的体内,你奶奶这才……这才……”
纪晗全程都在哭,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纪铭一直想问的仔细一点,但见纪晗那么难过,就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们相信,周兰清死了,她比这个病房里的任何人都要难过。
“漫漫呢?漫漫去哪了?”
“你还想着她呢,小深,她害死了你的奶奶,我们不追究她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纪云深的双眼通红,里面像是倒进了整个世界,宽阔无垠,根本望不到尽头。
“妈,乔漫呢?她去哪了?”
302,妻子在产房里大出血,九死一生,他却陪着心尖旧爱出入酒店……
慕惜没说话,一直在掉眼泪。
纪晗只说了一句不怪爷爷,就没再说什么。
纪云深见她们哭哭啼啼,什么也问不出来,一只手暴躁的掐腰,另一只手胡乱的从发丝间穿过,然后一脚踹翻病床边的椅子,“到底怎么回事?谁他妈能告诉我?”
纪晗被吓的哭声都中止了两秒,然后隔着氤氲模糊的水雾,看向来回踱步的高大男人。
慕惜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身形晃了晃,如果不是旁边的纪晗,她大概已经这么直直的栽到地面上了。
纪铭走了两步,将慕惜揽在怀里,然后看向旁边的纪晗,“晗儿啊,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跟小深说说吧,我也想知道。”
纪云深的眸光从慕惜和纪铭的身上,转移到纪晗的身上,没什么动作,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纪晗漆黑分明的瞳眸里,不断的有泪坠落,一向干净的声线像是染上了窗外的雨,朦朦胧胧又带着清醒的涟漪,字字句句,充满了压抑的难过和悲伤。
“好,我说。”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深吸了口气,确定声音里不再有哽咽或者颤音,才继续说道,“奶奶晚饭后就不是很舒服,你们走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有胸闷气短咳嗽的症状,你也知道奶奶最近经常这样,我起初也没太在意,她又催促我回房间,说她有点累想休息,我见她那么坚持,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回了房间。”
“那个时候差不多有八点钟,我回房间就开始拿着平板刷综艺节目,接着又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时就听到奶奶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闷响,我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就跑过去查看,刚好碰到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的乔漫,她手里拿着拉杆箱,我以为是你们回来取东西,也没有多在意。”
“谁知道等我赶到奶奶的房间,才发现奶奶是哮喘病发作,从床上滚了下来……”
纪晗已经恢复了冷静,即便眼睛里的泪水,还在不断地滑落,但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晰,甚至流畅,“哮喘病发作时的急救,我根本不敢做,也怕做不好,又想着乔漫之前给奶奶做过两次急救,就拼命往出跑,终于赶在她离开时截住了她。”
“因为当时奶奶已经没什么意识,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甚至在不停的喘息咳嗽,乔漫说等救护车来了之后可能就来不及了,让我把急救箱拿来,拿出糖皮质激素给奶奶注射,或许还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我当时已经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就是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后来……后来,爷爷就来了,然后就把乔漫给抓走了,我听到他说……要把她关进疯人院里。
“停……”
纪云深听到这里,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或者说已经听不下去。
他迈开阔步,朝着纪晗所站的位置移去,声音冷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凉意彻骨,“晗儿,你明知道奶奶对糖皮质激素过敏,为什么不拦着她点?”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已经充满悲伤的病房,更加的雪上加霜。
纪晗有那么一秒钟连眼泪都忘了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阿深,你这是……在怪我?”
她说完,像是还不敢相信,又颤抖着声音重复了一遍,“你怪我……你竟然怪我,阿深!”
“对,没错。”
纪云深的眉眼覆上一层寒霜,声音浓稠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天亮的黑夜,“她不了解奶奶的病史,在紧急的情况下,给奶奶注射糖皮质激素我可以理解,可你在身边,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从小到大,奶奶在我们面前没少犯病,你说你懵掉?她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纪云深又靠近了她一些,此刻,那张温柔英俊的脸庞给人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晗儿,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不屑撒谎,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胆小……”
换句话说,他就是在怀疑她,怀疑她在乔漫给周兰清注射糖皮质激素的事情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纪铭厉声喝道,“小深,你疯了,你对晗儿发生么脾气?”
“爸,我现在在问她。”
纪云深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对纪晗来说,简直是无与伦比的陌生,甚至还带着厌恶。
这种感觉,是她最害怕在他身上看到的。
纪晗愣在了那里,呼吸和心脏好像都有片刻的停顿,耳边除了都是呼啸的风声,剩下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概过了那么十几秒钟,她才凉凉淡淡的开口,她说,“纪云深,你以为我不难过吗?”
她很多年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一直都阿深阿深的叫,这一秒钟,大概只有覆水难收四个字可以形容了。
是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还是你觉得我是故意的?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蛇蝎心肠的人?”纪晗本来已经停下来的眼泪,又迅速的从眼底滑落下来,她笑了笑,声音冰冷,“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瞧得起我,也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你真正的亲人。”
“是啊,我不过就是一个孤儿院里的孤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是这世界最肮脏最难堪的存在,所以,麻烦你把我关进警局里吧,那里可能才是我这种肮脏的人应该待的地方。”
一气呵成的说完,纪晗就转身朝着病房外跑去。
慕惜想去追,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还没有缓过来,双腿都是软的,刚刚迈出脚步,整个人就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纪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并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了句,“你在病房里等着,我去追。”
慕惜点点头,双手撑在病床的护栏上,半天都没动。
纪云深眼底的猩红更甚,整个人也更加的暴戾,伸出脚,将房间里能踹到的东西都踹到了地上。
慕惜知道他和周兰清的感情,也明白他需要情绪发泄,可晗儿实在无辜。
她缓了一会,觉得舒服了一点,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深,你对晗儿发什么脾气,她才多大?也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那种时候当然是乔漫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有你说的那么……”
“不,妈,她变了。”
纪云深没再多说什么,又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周兰清,才抬脚往病房外走去。
纪东河正站在吸烟区吸烟,听到纪云深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抽着烟。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云深难得的在他身上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爷爷,乔漫在哪里?”
纪东河还是没有说话,继续抽着手中的烟头。
纪云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甚至吱嘎作响,“爷爷,奶奶尸骨未寒,我不想做的太难看,我再问一遍,乔漫呢?你把她……”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纪东河就轻轻淡淡的说了句,“先把你奶奶的后事处理好吧,乔漫很好。”
纪东河将手中的烟头捻熄,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便迈着大步离开,路过纪云深身边的时候,被他伸手拦住,又问了一遍,“爷爷,乔漫呢?”
“小深啊,你大可以试试,是你能先找到她,还是我先能处理好你奶奶的后事。”
他抬起左手手腕,将腕表放在纪云深的眼前,“一天的时间,如果你不想让她出事,就乖乖的听话,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都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一身轻,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纪云深的手始终没有收回来,就那么看着纪东河,两个不同年纪,却同样气场的男人就这样足足对视了几秒钟,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纪东河打破了吸烟区里面的平静,“还有啊,小深,一天之内你找不到她,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就拂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纪东河即便落马,官僚中还是有不少他昔日的得意门生,和提拔上来的高官,想要藏个人,不过说句话的事。
他暴躁的往门上踹了一脚,还是动用了军队的力量,大概可以在纪东河说的时间上,提前几个小时找到。
……
周兰清的后事办得很简单,没有对外公布,也没有惊动上流圈子里的人。
因为周兰清生前曾经说过,她不想火化,希望保留全尸下葬。
虽然这并不被允许,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下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微风轻轻的拂过他的脸颊,将眼底的眼泪吹干。
慕惜,纪铭和纪东河,在他的要求下,五分钟之前就离开了。
他看着墓碑上的字,和那张黑白照片,很久很久都没动。
悲伤在心底不断的蔓延,像是一场瘟疫,瞬间就将他的全身器官传染,甚至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才动了动,仰起头,逼退眼底的潮湿,滑下了接听键。
那头传来纪晗的声音,将进入夜的灯火里,那声音好像一点生气儿都没有了,她说,“阿深,还记得我十七岁生日的那天,你陪我去的那家酒店吗?我们在楼顶的天台上看星星,说愿望,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
纪云深的眉眼一动,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时候的天好像很干净,星星也很耀眼,就连风都好像温柔的不像话。”说到这里,她将手机拿离嘴边,对着天台下面大喊了一声,“可惜啊,都回不去了。”
说完,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了好久她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去的时候,纪云深的眉眼蹙得更厉害了。
他刚想说什么,对面的纪晗接着又说道,“阿深,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奶奶,不关乔漫的事。”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纪晗轻轻的笑,拿起旁边的酒瓶大罐了几口酒,她说,“阿深,再见了。”
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喂……晗儿,晗儿……”
回应他的,是手机挂断的盲音。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传过来,他像是终于有点清醒的反应,一双苍劲有力的长腿跑向墓园路边的烟灰色宾利车子,然后迅速启动,朝着山谷上的那家酒店驶去。
手机的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一,在他上车的那一秒钟,就已经自动关机黑屏,他却丝毫没有发现。
……
乔漫已经不知道待在这间黑屋子里多久了,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腰腹上越来越痛的痛感,和不断流失的羊水。
就在她以为她会在这个黑屋子里一尸两命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疼的浑身都在颤抖,双眼都是朦胧模糊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她只是本能的求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嘘,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声音很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
纪云深赶到那家山谷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八点钟了。
海浪声,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凭着记忆,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天台上。
女孩穿着白纱裙站在天台的边缘上,呼啸的风掀起她的裙摆,吹乱她的头发,将她的背影衬托的愈发单薄和寂寥。
她双手敞开,迎着风的方向,好像下一秒随时能跳下去。
纪云深逐渐靠近,在离她还有几米的位置,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阿深,你别过来……”
“晗儿,你冷静一点。”纪云深没再动,声音在夜风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性感和魅惑,“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去改变你自己,包括我,你知道吗?”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想偏袒乔漫?”
“这跟偏袒无关……”
“无关吗?呵。”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的没有任何重量,“她在我的脸上和手上都留下了疤痕,可你都做了什么?除了更宠她,更爱她,你还做了什么?啊,你说啊,阿深。”
刚刚离得远并没有看清她的手,这会靠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手腕上在流着东西,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在流血。
“你割腕了?”
纪云深又试图靠近,却被突然转过来的她,弄得定在了原地。
“你说割腕啊?”纪晗抬起手腕,在万千灯影的山谷里,微微笑道,“嗯,割破了一点,不是很深,乔漫不是割腕让你心疼吗?我也试一试。”
纪云深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晗儿,你冷静点,一场恋爱而已……”
“对,那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场恋爱,但对我来说,那是我的全部,阿深。”
纪晗干枯的眼底慢慢的有眼泪溢出来,在夜风里,越落越多,“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全部,阿深。”
“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谁都不能……”纪云深试图攻破她的心理防线,“你先下来,有话我们好好说,你这样太危险了。”
“不,我们就这样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我让你和乔漫一辈子都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谁都别想解脱。”
纪晗的眸光已经变成了疯狂的颜色,在相对昏暗的天台边缘,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好,你说。”
纪晗点点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话她问过他几次了,他也给过答案,但这一秒钟,一个真实的答案从大脑深处传过来,他几乎没有犹豫的说,“没有。”
“晗儿,是我把陪伴当成了爱情,像我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童年都比较孤独,你来了以后,我的世界变得不再是永远的黑白灰,不再那么单一,我错误的意味这就是特殊的感情,可不是,那是一种陪伴和依赖,不是爱情。”
纪晗低头笑笑,然后继续问道,“那你爱乔漫吗?”
“爱。”
一个字,却像是万箭穿心的疼痛。
纪晗接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爱她?她明明也不够好。”
“不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说的清楚,爱了就是爱了。”
纪晗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随后又问道,“即便是你的一厢情愿,你也要继续爱下去吗?”
纪晗所说的一厢情愿,纪云深当然听懂了。
“是,我不会放手。”
话落,纪晗没再开口,好像已经冷静了下来。
“晗儿,听我的话,先下来,嗯?”
“好!”
如果死了能够一了百了,她大概会选择那么做,但显然她不甘心。
既然想斗下去,那就要活下去。
……
纪晗是在五分钟后,自己从天台的边缘走到他身边的。
他先是蹙了蹙眉,随后从西装的口袋里抽出男士的丝巾,包裹住女孩的手腕。
正要牵着她往楼下走,就听到她用着缓慢的语调说道,“阿深,我好冷啊!”
纪云深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会有人送你回家。”
“今晚你还有别的事吗?我……”
“我还没有找到乔漫。”
男人的话刚落,就有一群举着摄影机相机手机麦克风的记者涌过来,将两人迅速包围。
闪光灯不停的闪动,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请问纪先生,有爆料称,您和乔漫结婚,是为了掩盖和纪晗小姐的恋爱关系吗?听说你们在一起十年,这是真的吗?”
“纪先生,您是身居高位的军政首领,是林城众人皆知的顶级富豪,更是每个少女都会幻想的梦,请问您为了纪晗小姐做到这种地步,是否想过舆论对她带来的伤害和影响?”
“纪先生,众人皆知,您用一场堪称林城无人能够复制的盛世婚礼迎娶乔漫,婚礼当天,满城烟火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那么我们可以理解成纪晗小姐是您和乔漫婚姻中的第三者吗?”
“纪先生,请您回应两句好吗?”
“纪先生,纪先生……”
为首的女记者不依不饶,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纪晗拽紧披在身上的男人外套,始终缩在他的身边,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像是被吓到了。
纪云深揽着纪晗,沉步往天台下面走,仿佛身边的闪光灯,和周围的记者全都不存在一样。
见在他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所有人开始转攻纪晗。
“纪晗小姐,请问纪先生为了您娶了一个不爱的妻子,对此您怎么看?”
“纪晗小姐,请问您作为这场婚姻的第三者,是否私下一直以妹妹的身份,享受着纪先生妻子的待遇?对于这种名义上乱-lun的关系,您是否想过有一天会曝光在大众视线中?”
“纪晗小姐,听闻您未婚夫是顾家的养子,你们也算名义上的兄妹,您是不是对这种关系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纪晗小姐,请问您和纪先生深夜幽会在此,是否想过乔漫已经快要临产,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纪太太?”
跟在纪云深身后的保镖纷纷从楼下涌了上来,将一众记者拦截住,纪云深拉着纪晗快步的走,英俊的脸,已经黑得像是浓稠的墨。
“你在怀疑是我做的,对不对?”
纪晗边走,便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阿深,我要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别说话了,我送你去医院。”
纪云深的声音冷得像是冬天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纪晗没再说话,狼来了的故事,大概真的只能用一次。
……
林城,深夜,某酒店包房。
高大的男人推门而进,在落地窗边的沙发旁停下脚步。
“她怎么样了?”
沙发上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弥漫,将他的五官轮廓氤氲的愈加模糊。
“不太好,有大出血的迹象。”
“哦……”沙发上的男人轻轻的笑了笑,“是吗?那把这个视频拿给她看一下。”
站在沙发旁的男人低头,看向沙发上男人手里的平板电脑。
上面的视频,是纪云深揽着纪晗,在一堆记者中间走过去,问得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这场曾经的恋爱公开,不仅对纪晗的伤害很大,对纪家,以及刚刚上任军区首领的纪云深,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是您做的!”
“嗯哼!我不帮纪东河和纪晗一把,怎么棒打鸳鸯?”
沙发上的男人慵懒的回应了一句,并把手中的平板电脑举高,“给她看,让她彻底对纪云深死心。”
这招,真的用刀不见血。
妻子在产房里大出血,九死一生,他却陪着心尖旧爱出入酒店……
“你有没有想过,乔漫可能会……承受不了。”
“人生嘛,总要经历一些才会强大,她是我的女儿,终究要像我一样强大到无人能够伤害。”沙发上的男人还是轻笑,“去吧,我等你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
……
乔漫进了产房后,助产士检查了一下宫口,只开了四指半,便不再开了,而且孕妇还有轻微出血的症状。
从她羊水破,到现在,估计有十几个小时了,这样下去孩子容易缺氧,也增加了大出血的风险。
助产士去和医生沟通了一下,得到的回答是顺产。
在这里,想要顺产或者剖妇产,听的不是孕妇,而是头顶监控后面的人。
“小姐,我会再给你打一次催产针,如果还没有效果,你要忍一下,做一下颠球,好能够顺产。”
乔漫疼的死去活来,她抓住助产士的手,哀求着,“护士,给我剖吧,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从娇生惯养,一向怕疼,加上她的体质本就疼痛敏感,四指半的疼痛相当于别人开了十指的疼痛。
“小姐,我刚询问了医生,她说你的状态顺产没有问题。”
助产士和乔漫年纪相仿,看她疼成那个样子,对顺产生孩子已经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大概因为毕业没有多久,见到的孕妇还不是那么多,第一次见到疼得死去活来的,觉得当女人,尤其是生孩子,真是遭罪。
“能不能把医生叫进来,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十几个小时,都沉浸在这种痛感里,如果不是太疼,她已经浑身没了力气,坚持不下去,一定会选择顺产。
“快点吧,给我个痛快吧。”
乔漫的手抓住产床的扶手,阵痛让她觉得时间十分漫长,漫长到一秒好像一年的错觉。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医生打扮的女人,她的手里拿着平板电脑,递给站在产床旁边的助产护士,“把这个给她看一下。”
助产护士拿过平板电脑,看了一眼上面定格的视频画面,又看了一眼产床上的乔漫,犹豫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医院每个月话那么多钱雇你们,是让你们在这愣头愣脑的?”
“好,我知道了。“
女医生瞪了一眼助产护士,便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扭着屁股走着猫步,很快就出了产房。
乔漫咬牙忍着那些汹涌袭来的痛感,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微痒又难受。
助产护士将平板电脑拿进,放在乔漫能够看到的角度上,“小姐,我们医生说让你看一下平板上的视频。”
乔漫疼的想骂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看什么鬼视频,当然,还没有等她说出口,助产护士就按下了继续播放的键子。
视频被人剪辑过,只留下最后一段。
画面中,纪云深揽着娇小的纪晗,在几乎被记者淹没人墙中,一步一步的走着。
有好信的记者,问起话来犀利无比,丝毫不留情面,“纪晗小姐,请问您和纪先生深夜幽会在此,是否想过乔漫已经快要临产,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纪太太?”
乔漫因为疼痛,根本没心情听完整的句子,只是用耳朵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比如深夜幽会,快要临产,以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纪太太。
即便再疼,她也没让自己哭,更别说是痛哭。
可这一秒钟,委屈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她除了哭,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
昏过去的那一刻,她在想,如果能够就此解脱了该有多好。
……
纪云深是在把纪晗送去医院后,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他迅速用车载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刚刚开机后,就有几十通未接来电的显示,都是来自孙秘书。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拨了回去,下一秒,就传来孙秘书焦急的声音,“纪总,查出来了,在郊区的一家妇产科医院,不过好像那家医院被黑道的人围的水泄不通,而且……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
也就是说,乔漫被人从纪东河的手里带走了?
“黑道的人?”纪云深下意识的握紧手机,“查一下孟东行和顾西沉的行踪,我要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总之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好的,纪总,稍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
……
纪云深驱车赶到孙秘书所说的那家郊区妇产科医院的时候,乔漫正在急救室里抢救,说是大出血,孩子由于长时间顺产,有些缺氧,正在保温箱里接受治疗。
他的头靠在急诊室的门板上,这件事,明天是他和纪东河家族内斗两败俱伤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
这么大的财力,背景,以及手腕,估计不是林城本地人。
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孙秘书的号码,接通后,他沉冷着声音说道,“把林城这几天的出入境名单调出来,有人故意掩饰身份,或者看着可疑的,就给我往深里查。”
“好的,纪总。”
听到孙秘书的话后,他很淡很淡的嗯了一声,随后抬脚,踹在了墙壁上。
调虎离山的计谋,用的这么纯熟,会是谁呢?
医院里已经没有孙秘书所说的黑道的人待过的痕迹,就和普通的医院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303,孩子就叫纪甜甜吧
孙秘书一直战战兢兢的站在纪云深的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要知道这个挑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更何况他坐拥金钱权利,俯瞰众生,要比任何男人来得强大,当然,也要比任何男人都禁不起这种侮辱。
大概是棋逢对手,所以他的表情除了愤怒外,还有好奇。
“纪总,刚收到消息,顾西沉和孟东行都在国外,只是……”
纪云深眉眼一皱,温淡的语调,“只是什么?”
“……温家明回国了。”
之前他曾派人查过温家明,除了当年在国内的那些事外,他在国外的事情几乎都被抹去,什么都没查到。
当然,也可以说,他是华裔首富,根据地又在国外,想要抹去什么,轻而易举。
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古以来,都是不变的真理。
“查,他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孙秘书犹豫了两秒钟,才将一沓文件拿过来,“纪总,他这几天一直都在酒店和人谈合约,没离开过,见得人也大都是影视集团的老总,值得一提的是,还见了秦宿。”
混影视这一块的,没有人不知道秦宿。
他毕业于美国电影学院,是新贵导演,也是影视投资老板,算得上娱乐圈最近崛起的黑马,坐拥百亿身家,被人称为最年轻的艺术家。
最重要的是,有人传他是温家明的私生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秦宿因为和乔漫的五官极其相似,曾被人传是走散的兄妹。
而又因温家明和秦玉澜的那段情,连带着也有传闻说,乔漫是温家明的女儿。
纪云深低低的沉吟了一声,“秦宿,呵……”
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正要点燃,才想起这里不是抽烟区,便收了回去,“有点意思。
孙秘书更加的诚惶诚恐,“纪总,温家明……的私人飞机已经返航回英国了,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用了,我心里有数了。”
“好的,纪总。”
……
乔漫虽然是顺产,但由于大出血,在急救过后,还要在里面观察一天一夜。
纪云深曾要求三次要进去陪她,医生进去问过乔漫,给出的答案,都是不想见。
他每次听后,垂在身侧的双手就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他明白,这次她可能真的不会跟他过下去了。
因为他连最后一点死皮赖脸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站在急救室门外很久,久到有医生跑过来让他签孩子的病危通知单,他才恍然惊觉,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
从赶到医院到这一秒钟,粗略估计也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了,他从最开始的慌乱,再到现在的恢复平静,满心满眼都是乔漫。
也或者说,初为人父,他还没有适应多出来的那个小生命,那个属于他和乔漫爱情结晶的小生命。
大概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女孩,纪先生。”
纪云深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单,抖着大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医生前,他低哑着声音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如果仔细听的话,那里面带着细细密密的颤抖,和他给人雷厉风行的气场,完全不符。
“不太好,不过我们会尽全力的,纪先生。”
医生接过纪云深手里的病危通知单,就朝着另一个急救室跑过去,坡跟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乔漫在急诊室的产房里观察,期间问过医生几次孩子怎么样了,但医生都没有回答,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能情绪激动,二十四小时没过,还都是危险期,以预防第二次大出血。
当然,这么回答乔漫之前,医生也询问过纪云深,他的回答就是无论孩子怎么样,都不用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一晚,纪云深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排椅子上,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煎熬。
前所未有的煎熬。
……
第二天是个晴天,当明媚的太阳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影影绰绰的照射进来时,纪云深始终保持着一个等待姿势的身体才动了动。
短碎的头发在他的额前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眉眼渲染的更加没有温度,甚至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还有可怕。
新的一天开始,医院陆陆续续有女医生女护士来上班,热烈好奇的视线远远的就定格在他的身上,眼神之间流露出对他毫不掩饰的爱慕。
他充耳不闻,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急救室的门,孩子还没有脱离危险。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几乎让他失去了冷静,如果不是他一再压抑,或许整个走廊早就被他砸成废墟。
又过了很久,大概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西沉了,急诊室的门才被人推开。
纪云深在急救室的门打开的那瞬间,就从长排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近走在前头的医生。
为首的医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走近纪云深的时候,脚步还是明显的沉重了几分,“恭喜,纪先生,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她因为长时间缺氧,落下了先天性心脏病的病根,因为她太小了,以后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
“如果想彻底根治,就要等到她五岁左右,找到合适的心脏源,把心脏换掉,除了终生用药,其他的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结婚生子孕育,都完全没有区别。”
女医生和对面的纪云深隔着大概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但即便这样,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场。
“当然,我国幼儿捐献人体器官的毕竟不多,这方面的话,还是欧美比较稀松常见,我的建议是,多去国外寻找合适的心脏源,这样的话,方便五年后的手术。”
女医生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心脏病可大可小,越早接受移植恢复的越好。”
全都说完,对面的纪云深都一句话没说,女医生正懊恼着,就听到男人轻启薄削的唇,温温淡淡的说道,“那五岁之前呢?她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大声的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跟其他的孩子玩吗?”
“是的,纪先生!”
女医生点点头,“五岁之前,不能让她在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不能让她大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让她跟其他的小朋友玩,而且在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
“先天性心脏病的成病病因有很多种,她这种属于极其罕见的类型,所以不能吃生冷油腻辛辣的食物,饮食最好要清淡,早睡早起,保持好的作息习惯,挺过五年的话,不是很难的。”
纪云深轻轻的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没再说什么。
女医生又朝着他笑了笑,做最后的示意,然后才转身离开。
小小的孩子放在保温箱里,手环上写着乔漫之女。
他之前想过几个名字,有男孩的名字,也有女孩的名字。
但得知孩子有病后,那些名字他都不想要了,就叫甜甜吧。
纪甜甜,他希望她这一生,无灾无难,甜甜到老。
……
乔漫是在第二天凌晨的五点钟,被人从急诊室的产房里推出来的。
因为是顺产,怕受风,所以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包的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还在睡,大概生完孩子还没有缓过来。
他已经让赵嫂熬了各种补汤送过来,大小不一的保温盒,都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能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老婆的细心。
当然,更多的还是由于他的身份,所以才会让人更觉得难能可贵。
大概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整天不是不学无术,就是埋在女人堆里,过着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生活,像他这样,早早的就结婚生子,而且还专一深情的男人,大概打着灯笼,在这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赵嫂把补汤放下,就要回去取乔漫坐月子期间要用的东西。
虽然只在医院住几天,但是没有那些东西不方便。
纪云深跟她说重新买就好了,让她留下来照顾乔漫,赵嫂想了想,还是说道,“先生,东西都是太太亲手准备的,我觉得她看自己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心情会好一点。”
纪晗和纪云深曾经热恋,或者现在正在热恋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听说乔漫在产房里生孩子大出血的时候,纪云深都在陪着纪晗。
赵嫂虽然是局外人,但也觉得这太过分了。
先不说爱不爱自己的妻子,可这样做,连起码相敬如宾的尊重都没有了。
当女人的都知道,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闯过来都是未知数。
乔漫是幸运的,至少她闯过来了,如果她没闯过来呢?
“好,你去吧。”
纪云深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赵嫂哎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了高级病房。
……
乔漫太累了,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甚至一度陷入了梦魇当中。
梦中的自己在不停的阵痛生孩子,那种疼痛超过了她这有生以来加在一起的所有疼痛,她不停的求着医生护士,让她们给她做剖腹产,可她们都在冷漠的摇头。
那种感觉,比绝望还可怕。
至少绝望是完全没有希望后的一种情绪,可当你沉浸在无法承受的疼痛中时,那是比绝望还要让人生不如死的情绪。
类似于,想死。
可能是疼痛的时间太长,她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想从这种梦魇当中逃离出去,她使出全部的力气,想要挣脱梦中的束缚感,可除了清醒的意识,以及清晰的感官,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身边好像有人在走动,她很想大声呼救,可话到了嘴边,就都成了空气。
就这样又努力的很多次,她才缓缓慢慢的睁开眼睛。
晨曦的细腻微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落在女孩的脸上,和身上。
那一束束淡色的阳光颗粒,细细密密的铺满了女孩的眼底。
纪云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脸颊上和下颚上,都有新冒出的青涩胡茬,白衬衫黑西裤上都是褶皱,就连那双永远都一尘不染的高级皮鞋上,也难得的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整个人其实是有点颓废,甚至狼狈的。
但不知怎么,这样的他,在女人眼里,就硬生生的演变成了懒散的性感。
“你醒了,漫漫?”
纪云深一夜没睡,眼睛里是猩红的一片,见女孩睁开眼睛,赶紧凑上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乔漫瞥了他一眼,又圈巡了房间一周,才沙哑着嗓音问道,“孩子呢?”
“孩子还在加护病房。”
“为什么?”
乔漫想撑坐起身,可她没有力气,下面侧切的伤口还在隐隐的泛着疼。
她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整个人的脸色一白,像是白纸。
“别动。”男人的眉眼间溢满了心疼,为了她的莽撞,不禁冷声冷语,“刚生完孩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自己不知道吗?”
“纪云深,告诉我,孩子究竟怎么了?”
她的手难得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似乎他不给她答案,她就不会罢休。
纪云深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她却已经等不及了,想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他伸手制止住了。
他拿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我跟你说,漫漫,你冷静一下。”
“好,你说,我听着。”
纪云深挑了挑剑眉,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孩子因为顺产的过程,而长期缺氧,导致患上了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他的话说的委婉,可是乔漫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几乎用大半条命生的孩子,最后还是有可能会离开她。
即便逼着自己冷静,可完全没有效果,她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想去看看孩子。
纪云深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几步走过去,将她重新按放在床上,“孩子已经转院了,如果你想见到她,就乖乖的坐月子,不要折腾了,我保证她会没事,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长大。”
“别碰我。”
乔漫情绪终于反弹,伸手狠狠的推开了他,“纪云深,你知不知道我被你的爷爷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又知不知道,我在产房里大出血,九死一生的生下这个孩子?”
她笑了笑,可眼泪在不停的滑落,“可你呢?在忙着安慰你的心尖旧爱,哦不对,应该说是心尖挚爱。”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只要孩子,其他的,希望我们能够尽快的一刀两断。”
当一段感情,甚至一段婚姻,只剩下深浓的恨意,那么分开,才是对两人最好的救赎和解脱。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这些都等着你出了月子以后再说,现在你只需要养好你的身体,不然怎么照顾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纪云深的眉眼不动,面上也是一派的沉静,是他一贯的气场和风格。
“还有,我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纪甜甜。”
乔漫没再说话,关于孩子的名字,她觉得跟他的姓没有问题。
就算将来他们离婚了,孩子跟他的血缘关系也改变不了,她也不可能让孩子不认父亲,况且纪这个姓氏,是孩子的护身符,她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姓什么,叫什么而矫情。
“听到我的话了吗?”
乔漫躺下,将被子蒙住脑袋,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男人也没有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一会我会派孙秘书给孩子办出生证明。”
乔漫还是没有说话,纪云深又在床边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出去,让刚刚因为乔漫醒来就躲出去让开空间的赵嫂进去。
他则是走到吸烟区,准备抽支烟,解解烟瘾。
刚刚走过去,就听到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迅速的滑下了接听键。
傅青山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带着特有的低沉和沙哑,“老纪,我把机场所有的航班记录,包括上层圈的私人飞机的飞行记录,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林嫣。”
也就是说,她是不是换了身份名字?甚至是外形?不然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声音已经自动的染上了落寞,“京都那边最近事情多,我不可能来回跑,你帮我盯着点,尤其是林南城。”
手机的那端有机械的女音响起,还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音,很显然,傅青山在机场。
大概是京都那边,还有家里都给了他压力,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离开。
“嗯,我知道了。”
“等等……老纪……”
纪云深本来已经拿离耳边的手机,在对面的傅青山发出急切的声音时,又贴了回去。
“嗯,怎么?”
“还有……乔漫,你帮我盯着点她,林嫣很有可能会再联系她。”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纪云深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大概觉得他和老傅,都是自作自受。
……
乔漫的整个月子,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一是她不想回蓝山别墅,二是她总觉得这里能够离甜甜近一些,虽然纪云深告诉她,甜甜被转到了其他的医院,可她直觉的觉得,甜甜还在这里。
因为没有喂母乳,她也没有胸部下垂那些产后的问题,每天就是想一想甜甜,然后又想一想生孩子的那天,时间从来都按分的,她却是数着秒过。
知道月子里不好的习惯,容易留下病根,她整个月子几乎都没有碰过手机,和电子产品,就连书都很少看。
每天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望着窗外,很少说话,也很少出病房。
纪云深已经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过来了,听说他申请的假期结束,必须回到京都了,所以最近都很忙。
不过她想,今天她就要出院了,他肯定会过来。
只是出院,也意味着她要离开了。
正想着,病房门就被高大的男人从外面推开。
还是千篇一律的黑西裤白衬衫,以及一尘不染的高级皮鞋。
走过来的时候,迎着太阳光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完美到无可挑剔。
“纪云深,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离婚的事情等我出了月子就谈……”
“还有一天,这个月31天。”
男人用着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所以,明天才算彻底的出了月子。”
“好,既然你喜欢这么较真的话,那就明天,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她就转身往病房外走去,男人也没在意,拎起她放在病床上的手提包,就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去。
一个月没有回到蓝山别墅,她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总觉得这里变得很陌生,比如东边的园子,种满了玫瑰花,而西边的园子,种满了向日葵。
她在中间的蜿蜒小路上,一路朝着主栋别墅走去。
赵嫂早就回来准备午饭了,他们进来,她也正好端出最后一道菜,放在餐桌上。
听到脚步声他,她笑着抬头,“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一声,换过拖鞋,将手中的手提包放在了门厅旁边的柜子上,然后等着她,一起往餐厅走去。
乔漫换过拖鞋,没有看他,也没有等他,就径自往餐厅走去。
对她来说,他就好像是空气。
一顿饭,两人都无话。
……
饭后,纪云深进了书房,乔漫回了房间。
这一个月,她没看到过甜甜,不知道她长胖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却不敢问。
她记得她有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先天性心脏病,在外人看来,就是很柔弱的样子,不管做什么,吃饭走路甚至喝水都很慢。
想到这里,她就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可能是这一个月,她的睡眠都不怎么好,所以精神一直都没有养过来,这会又困又累,想上床躺一会。
304,他说,好,我放你走
刚刚走到床边,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短信的震动声。
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字句很简短,写着,“你先走,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乔漫因为这句话,精致的眉眼几乎立刻就染上一片深浓的暗色调,没有犹豫,就立刻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相对来说,嫣儿应该要比她急切,急切的离开这座对她来说,已经危机四伏的城市。
如果这么急切的她,选择了不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接通的那秒,乔漫率先开口,语调略显急切的问道,“嫣儿,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
回答她的,是一道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婴孩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对面的空间好像很空旷,就连呼吸声都好像带着回音。
乔漫的脑海里,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电影里那种废旧工厂,或者是什么拆迁后留下的废弃建筑物。
信号并不好,但乔漫依然清晰的听到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凌乱脚步声,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的心脏紧紧的一缩,下意识的握紧手机,纤长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只能压低着声音去问,“嫣儿,到底怎么回事?嫣儿,回答我……”
可能是太专注对面的声音,以至于房间的门已经被一道高大的男人推开,她都没有发现。
乔漫继续用着刚刚的音量喊着林嫣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嫣儿,嫣儿,你回答我,嫣儿……”
对面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乔漫的声音也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嫣儿,到底怎么回事……嫣儿……”
乔漫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一阵盲音,通讯随即中断了。
她尽量忽略通讯中断那秒传来的巨大响声,并且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冷静,然后继续拨通刚刚来电的那个号码。
“嫣儿,接电话,一定要接电话啊。”
两秒后,通讯接通,传来的却是机械女声提示音,“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您稍后再拨。”
她不敢相信,把手机拿到眼前,准备重拨,却听到身边有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开始我以为是老傅疯了,居然认为林嫣还活着,看来现在不是他疯了,是我疯了。”
“所以,你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吗?”
“不告诉,为什么要告诉?”纪云深低头看着她姣好的侧脸,“老傅离开她,没准会过得很幸福,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那你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跟我说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
纪云深没说话,而是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没抽,而是放在手里,就那么燃着。
“这件事是我做的。”
“什么?”
乔漫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几秒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在说林嫣。
“纪云深,你卑鄙。”
“嗯,要非跟我论卑鄙的话,我不会反驳。”
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闭了闭眼睛,“纪云深,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交换一下条件。”
“什么条件?”
男人高大的身影又靠近了落地窗一些,他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很随意慵懒的插进西裤的裤袋里,姿势尊贵优雅到令人屏息。
他的声音好像被烟雾熏染的有点沙哑,也更加的低沉,“你可以离开,但孩子必须留下。”
“当然,我觉得你不会选择两败俱伤的方式离开,对吗?”
这才是最开始的他,腹黑,冷漠,甚至还有那么点不近人情。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她很早就说过,不谈情不说爱,纪云深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但如果要谈情说爱的话,就是她和他现在的结局。
“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孩子留下?”
纪云深没有说话,或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卑鄙也好,厚脸皮也罢,这是他能够想到的,与她之间最后的那点维系。
也可以说他在赌,赌她不会放下这个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
乔漫低头笑了笑,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窗外的园林景观,她说,“好,纪云深,孩子留给你,你放了我,还有……嫣儿。”
男人那双深黑如夜的眸子始终看着窗外,闻言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过了很久,久到乔漫以为他会用这种方式,继续无限循环他们之前那些分分合合时,才见他轻启薄唇,一张一合中吐出了几个清晰无比的字。
他说,“好,我放你走。”
听到他的话后,乔漫奇迹似的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有解脱。
如果这真的是他们能够分开的最后理由,那么她愿意。
毕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不比健康的孩子,跟在他的身边,要比跟着她更加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也大概是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又或者,她觉得自己的命都不重要了,更何况是那个没有见过的孩子。
两人都没了话,又静默了很久,他才问了一句,“想好去哪了吗?”
“去叙利亚,做一名战地心理医生。”
纪云深漆黑的眸子似乎更加的深暗起来,他又一次抬起手中的香烟,深吸了一口后,低低缓缓的说道,“离婚的协议书我这里已经有,你不用另外再签,直接离开就行。”
“可……”
乔漫转头看她,眉头深深的蹙起。
已经假离婚了一次,她不可能再随随便便相信他了。
“乔漫,你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非你不可?”纪云深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秒,就将深暗的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并与她四目相对,“你就放心的走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在敷衍,根本没有真想离婚的意思。
“纪云深……”
乔漫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出声叫住了他,“希望我们过往的所有感情,伤害,痛苦,全都能一笔勾销,好聚好散。
男人高大的身影明显的一僵,但他掩饰的很好,并没有让她察觉。
“也希望我们未来再见,就是陌路人。”
男人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还带着那么点沙哑的性感,他说,“好,如你所愿。”
接着,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头也没回。
真好,他们终于终于达成了一致。
这一次,终于……终于都结束了。
……
第二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乔漫已经收拾好了离开的行李,连这个男人她都不打算要了,所以这个别墅里,其实她能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
最后,她几乎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几件衣物,平时喜欢看的几本书,还有那本少女时代的相册。
粉色拉杆箱平躺在床边,她随手翻开那本相册,却没有找到那张夹在很显眼的页面上的那张照片。
她以为是遗漏在了其他的页面上,可来回翻了几次,都没有找到。
难道是掉在哪里了?
她又翻找了一会,甚至都跑到书房里翻找了半天,也还是没有找到。
觉得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他们要断的彻彻底底,再没有一丝瓜葛。
那张照片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特别重大的意义,只是因为她亲眼目睹过他和纪晗在街角的巷子里争吵,他眉眼间的落寞,侧脸上的温度,还有僵硬的身形,都在告诉她,他是有多么深爱纪晗。
当时她就在想,一个军门三代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对待感情这么的一往情深?而那个明明字里行间都是怯懦自私的女孩,又为什么会得到他的一往情深?
所以当她再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再见他,她带着对他的深刻印象,和那么点好奇,变得就像一个跟踪狂一样,一路从地铁站跟到大街上,又从大街上跟他到他居住的那间破败的公寓。
因为那时她在国外旅游,随手都会带着相机,可能那天的阳光很明媚,他的身影里又带着那么点孤寂,所以她忍不住的举起相机对他一拍再拍。
她后来回国洗出了很多张,但由于她的公寓被盗过一次,那张是仅留下来的一张。
哪都翻找了一遍,没有找不到后,她就没再继续翻找,而是扶着桌角慢慢的蹲下,最后整个人蜷缩在高级的地毯上,形成了环抱的姿势。
书房里的钟表在不停的向前转动,滴滴哒哒的声音,好像将时间无限的拉长。
就在因为这个蜷缩的动作而觉得双腿酸麻血流不畅时,她伸出手,刚要扶着桌角站起身,就瞥见刚刚还没有来得及关合的书桌加密抽屉里,放着一沓文件。
最上面是离婚协议,而下面……则是明远集团的商业文件。
她犹豫了两秒钟,才将离婚协议文件下面的那份关于明远集团的商业文件拿出来。
拿到眼前后,上面的字体也跟着清晰的映入了眼帘。
写着:《明远集团股票分割书》以及《明远集团收支明细》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明远集团账上的钱款文件。
虽然她不懂这些商业操作,但基本常识她还是知道的,有了这份文件,就相当于握住了明远集团的经济命脉,如果她拿着这份文件,是可以到银行,将里面的钱款全部提现的。
而这些钱,几乎是现在几大上市公司的资产总和,数目大到惊人。
她从来都知道纪云深很有钱,但并都不知道他有钱到这个程度。
想到这里后,她就又低下头,并仔细的翻阅了一下这两份文件。
如果,她把这些钱都带走,他会不会更恨她?
然后彻彻底底,再没有任何敷衍的,放了……或者忘了她?
她握着文件的双手忍不住的用力,大概就那么纠结了几秒钟,甚至十几秒钟后,她将加密的抽屉关合上,并握着那份文件出了书房。
而此时,地下的酒窖里,男人正喝着红酒,手里正拿着乔漫翻来覆去在找的那张照片。
那是赫尔辛基的街头,他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西裤白衬衫,阳光从道路两侧的树木漏射下来,不仅拉长了他的背影,也拉长了女孩举着相机的纤细身影。
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没见过乔漫。
不管是在赫尔辛基的那年,还是在她声名狼藉的那几年,他都没有见过。
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只知道她很美。
照片的后面,是女孩娟秀的字体: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她是在说他吗?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强劲的风,都吹不散他眉眼间的忧愁呢?
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接着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
乔漫回到房间后,就托人找关系,联系到了一家银行的经理。
询问了一番后,说是只有持股票的法人才能将账面上的所有钱财取走,而且那么大数额的钱财,需要跟银行提前预约。
因为是晚上八点的飞机离开林城,她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正准备放弃,那边的银行经理就又说道,“不过明远集团是我们银行的超级会员,如果您那边实在着急,我们银行会为您开辟绿色通道,而且,如果没有法人的话,集团的法律顾问到场也行,这样的话,都是为了方便并且感恩客户对我们银行多年的支持……”
经理后面的那些客套话,乔漫都没有仔细听,她在听到那句法律顾问到场也行时,整个人的思绪飘出去好几秒钟。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明远集团的法律顾问是沈夜白。
而沈夜白和纪云深又是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好搭档,是根本不可能到场的。
在脑海里一番如此的想过之后,她便笑了笑,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乔漫握着手机,左思右想的给霍青同打去了电话。
霍青同正在酒吧里喝酒,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后,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就滑下了接听键,“乔小姐有事?”
乔漫也没有拐弯抹角,“霍公子,我记得当年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想让你还我这个人情。”
霍青同像是喝了不少酒,声音已经是低沉的暗哑,“呦,我没听错吧,您乔小姐,乔大千金,风光无限的纪太太,还需要我这个无名小卒的人情?”
“你还是不还?”
“还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你领着沈夜白在林城银行门口等我,不用问为什么,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就行。”
“OK。”
305,她疯够了,自然会回来
霍青同的办事效率很高,她刚刚赶到林城银行门口,就看见了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后面,有一辆缓缓停止行驶的黑色劳斯莱斯车。
下一秒,两道高大的男人身影便从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子里出来。
她打开车门下车,那两道高大的男人身影也刚好走近。
“老霍说欠你个人情,却必须我来还?这是什么道理?”
乔漫的唇角始终挂着微笑的弧度,“那你可能要问他了。”
笑着说完,乔漫就转过身,十厘米的高跟鞋将她本就纤细的身姿,衬托的愈发窈窕,夏日的微风拂过,掀起她白色的裙角,有那么一秒钟,就好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美丽的几乎让人屏息。
乔漫知道一个集团如果是银行的Svip,每年光是会员费就要缴纳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这样的企业,银行一般都不敢怠慢,也不会把规矩订的特别死,大概就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只要钱不是被别人划走,他们是乐意对这种集团进行任何服务的。
毕竟今天的服务,才能造就明天更多的财富来源。
经商之道,都是如此。
进到银行里面,银行的行长和经理都迎了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乔漫的身份,还有乔漫过来的目的。
明远账上的巨款并不是小数目,行长和经理都需要对法律顾问进行非常详细的询问,才能够确认这笔钱的支出和走向,以防止发生金融诈骗。
乔漫当然知道他们会主要询问沈夜白,进去后第一时间就将行长经理阻拦住,没让他们继续靠近霍青同和沈夜白。
“两位,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乔漫说话时,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并眨了眨那双剪水瞳眸,是男人都禁不住这种诱惑,尤其是见惯了太多普通女人的普通男人。
“当然,这是美女的优势。”
银行的行长朝着另一边办公室的方向,摆出一个欢迎的手势。
乔漫说了声谢谢,便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率先走了过去,银行的行长和经理则跟在后面。
霍青同刚在酒吧喝了不少酒,这会有点头晕,沈夜白和左晴吵了架,心情并不好,这会被晾着,心情极度的烦躁。
“乔漫究竟什么意思啊?她不会是想不跟老纪过了之前,给老纪戴回绿帽子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沈夜白瞥了一眼身边的霍青同,“哟呵,看不出来,霍公子这么怜香惜玉啊!”
“你没看出来的事情多着呢。”
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行长办公室后,乔漫便径自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并优雅交叠起双腿,眸光凉凉漫漫的看向对面的银行行长和经理,“两位,这样吧,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让你们确定一下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们工作上的为难,所以我尽量不让那你们为难,你们也别让我为难,OK?”
银行的行长和经理立刻点头,“当然当然,纪太太这么爽快,我们当然也不会让您为难。”
乔漫点点头,“好的。”
随后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几秒后接通,接着就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漫漫……”
“嗯,老公啊,我现在就在银行里,行长和经理希望你能够跟他们说清楚,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
银行的行长和经理战战兢兢的等着对面的男人开口,下一秒,男人就继续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是真的,全都取出来吧。”
对面的男人说完,乔漫就切断了通讯,然后朝着对面的两人笑了笑,“不知道这回可以了吗?”
行长还有些犹疑,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经理捅了一下。
大概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那么一大笔钱,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也不可能被用作其他的用途,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哦哦,可以了可以了,纪太太。”
乔漫听后摊了摊手,“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的可以的。”
霍青同因为喝多了酒,一直在银行休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而沈夜白由于心情不好,稀里糊涂的就帮着签了字,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让他刚要检查一下文件,放在裤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左晴的电话。
两人已经闹了好几天的别扭,这会她主动打电话过来,他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焦急的问了句,“完事了吗?”
银行的行长愣了一下,“您的部分是完事……”
“那就行,我先走了。”
沈夜白刚转过身,就滑下了接听键,说了一声,“宝贝儿……”
后面再说什么,已经因为他走远而听不清了。
乔漫倒是真真实实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功亏一篑。
……
因为是巨款,需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够划走成功,她回到蓝山别墅后,就拨通了纪云深的号码。
现在是中午的十一点四十分,他应该在午休,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联系他,可她离开前,必须去见甜甜一眼。
母女缘分一场,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生下她,却不能给她母爱,是她的遗憾,也是她没有尽到的责任。
她真的……很对不起她。
纪云深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乎立刻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屏幕的来电显示,他才滑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
乔漫抿唇,好一会才说道,“我临走前,想跟甜甜见一面……”
“不用了。”
纪云深沉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相信我,你见到她之后,就没有勇气离开了。”
一面都没见过,即便她离开,也没有什么好想念的。
大概除了那些受到的伤害,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她会好过一些。
乔漫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坚决,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对面的男人说道,“我这面很忙,不能去送你了,一路顺风。”
接着,男人就切断了电话号码。
而在切断通讯的下一秒,就有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男人蹙起眉头,立刻滑下接听键。
下一秒,孙秘书的声音便从手机的那端传了过来,“纪总,医生说甜甜的状况不太好,可能需要您过来签一下病危通知单。”
从甜甜出生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签了几回病危通知单了。
医生说她的先天性心脏病成因属于很罕见,而且还属于那种罕见中,非常不好治愈的那种,五岁之前,或者说没有换心之前,签病危通知单,可能会是家常便饭。
“好,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对乔漫隐瞒了甜甜的真实情况。
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放了乔漫,而且还是拿着甜甜做要挟。
当然,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爱乔漫。
……
晚上七点三十分,孙秘书接到了财务部的电话,说是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被人划走。
他第一时间就给纪云深打去了电话,那边显示关机后,他不敢冒那个险,直接选择先斩后奏,报警。
然后快速驱车赶到了林城军区大院。
纪云深自从宣布回归军政界后,从来都没有再关注明远集团的事情,都是交给高级经理人打理。
因为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除了纪云深和沈夜白,没有人能够直接接触,可听财务部的人说是一个女人划走的,而且是沈夜白陪着去的。
路上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利用沈夜白进行了经济犯罪。
纪云深从医院赶回来后,就一直在开军事会议,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拿着会议前被关掉的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很像做到洒脱的放手,不去关注任何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可刚刚的那场会议,他都在走神想什么,又有多么心慌意乱,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吸烟区后,他先是点燃了一支烟,然后给手机开了机。
刚刚开机,就有很多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显示了出来。
他刚要点开详细的看,就听到走廊的那端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纪总,纪总……”
“孙秘书?”
孙秘书走近后,脸色已经白的像是一张纸,“纪总,刚刚财务部跟我汇报说,有一个女人划走了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而且是沈律师陪着去的,因为是一层一层的汇报上来,所以在传达的时候产生了偏差,后来经我仔细了解,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太太。”
“你确定是沈夜白陪着去的?”
孙秘书点点头,“是的,纪总。”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孙秘书听后,变得愈发的诚惶诚恐,“可是纪总……”
“还有什么事?”
“我……我已经报警了,还有……报社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已经围堵在明远集团门外和蓝山别墅周围……”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不可能耽误从明远集团到军区大院的时间,这半个多小时,如果警察和银行那边够机灵的话,应该已经够抓到那个女人了。
纪云深好看的眉头深深的蹙起来,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孙秘书如获大赦,赶紧哎了一声,就匆匆走远了。
纪云深先是给沈夜白打了个电话,那边在得知乔漫划走了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后,也有几秒钟的怔愣,随后懊恼的拍了拍头,“老霍今早找我,说他欠乔漫个人情,需要我去帮忙,我这两天和左晴吵架,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注意她失去卷款的。”
“况且老纪,那些私密的文件,你怎么会给乔漫保管?“
沈夜白可以理解乔漫卷款,但不能理解纪云深给了她卷款的机会。
“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一个,她知道。”
他的手机密码,保险柜密码,保险抽屉密码,都被他改成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这个也不难猜,她只要试一下就知道了。
“看看,看看,你到最后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她现在在哪?你报警了吗?”
纪云深没有说话,好像很沉着淡定,又好像是对他无声的拷问。
沈夜白的声音已经被急色染满,他赶紧投降,“行行行,我自己弄出的烂摊子,我自己解决,你不用管了。”
说完,沈夜白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对面的男人说了句,“不用了……”
沈夜白不敢置信的将拿离耳边的电话又贴了回去,“什么不用了?老纪,你别告诉我,她把你所有的家当都卷走了,你却不打算追究了?”
“怎么?你要当情圣啊?”
“这件事不用你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好了,挂了。”
沈夜白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盲音时,懵逼了两秒钟,然后伸手扒了扒头发,一副要疯了的感觉。
纪云深切断手机通讯后,就疾步往军区大楼外跑。
与人擦肩而过时,那些官兵都要停下脚步站定,恭敬的打个军礼,说声军长好。
他都是微微点头,像是一阵风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当他启动烟灰色宾利车子,一路朝着玫瑰机场行驶而去的时候,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
……
乔漫和林嫣失联了,她以为和纪云深谈完,林嫣那边就会一切恢复正常。
可没有,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恨不得望眼欲穿,希望能够在人群里捕捉到那抹身影。
可都没有,始终没有。
离八点越来越近,她甚至在想她要不要留下继续等时,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写着,“你先走,我决定留下。”
她正低头打字,想问为什么,另外一条短信就发了过来,“傅青山说,能让我哥提前两年出来,而且……孩子病了。”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她被傅青山找到了。
嫣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做的决定基本没有人能够改变,所以她选择尊重,“照顾好自己。”
她离开就没打算再回来,也没想过再跟纪云深有关联的人联系,如果嫣儿选择留下,那么说明她和嫣儿也不能经常联系了。
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样。
两秒后,一条短信又发了过来,“你也是。”
这个世界上,比自自己还要懂她的人,大概就是林嫣。
她清楚她的为难,了解她的想法,甚至能洞悉她的一切。
只要知道彼此很好,这就够了。
按下锁屏键,乔漫抬起头,将眼底氤氲的水雾逼退。
就是刚刚抬眸的那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高大男人身影。
她蹙了蹙眉,等她踮起脚尖再看过去时,除了汹涌的人潮,什么都没有。
纪云深已经走到了一根方形的柱子后面,隔着汹涌的人潮,看着那个长发垂腰,温淡干净的女孩。
五年,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漫漫,等着我。
那时的我们一定更勇敢,更强大。
…
玫瑰机场的落地窗旁,高大的男人身影像是沾满了窗外的落寞,在乔漫乘坐的那班飞机起飞后的十分钟里,他一动没动,像是被人点了穴。
可能是他在人群中太耀眼,也太过瞩目,又或者是机场的人潮太汹涌,在他转身的那瞬间,不知道是记者,还是普通的路人,总之把他围剿的水泄不通。
各种摄影器材接连不断的送到他的身前,问起话来,都丝毫不留情面。
“纪先生,听说您和乔漫已经协议离婚,而且就在今天上午,她私自划走了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而目前警方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请问您是不打算追究了吗?还是等着警方的调查结果?可据我所知,刚刚起飞的航班里就有乔漫,她这是携款私逃了吗?”
“纪先生,您和乔漫结婚一年多,又育有一女,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选择突然和她离婚,是因为纪晗小姐吗?”
“纪先生,请您回应两句好吗?您以经济犯罪为由起诉它,并把她送进监狱吗?”
“纪先生,请您说两句好吗?”
纪云深的眉眼上已经落下大片的暗色调,他看向为首的女记者,却只是笑笑,颇为宠溺的说,“她疯够了,自然会回来。”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不过的回答,却充满了太多的意味深长。
因为他的这句话,闪光灯更加密集的亮起,纪云深的贴身保镖好不容易穿过厚厚的人墙挤到中间,将他带离出去。
这个夜,墨蓝色的天空上,布满了星星。
半降的玻璃窗,有猛烈的风透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短碎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心思。
……
乔漫离开的第一个月,纪云深都在酗酒中度日。
甜甜的身体不好,很瘦,两个多月,还不到十斤,经常进监护室,病危通知单一张接着一张。
有的时候,傅青山都忍不住说他,“老纪,你究竟图什么呢?你为那个女人做了多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想要就把她逼回来啊!”
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会在清醒中沉沦。
乔漫离开的第二个月,甜甜过了百天,身体也好了一些。
为了方便照顾她,他把她接到了京都,雇了五个佣人,专门照顾她。
以前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成就,而上报纸新闻的他,现在却经常因为前妻留下的女儿,而经常上报纸新闻。
什么实力宠娃,单身奶爸,各种各样的新闻络绎不绝层出不穷,甚至有时会赶超一线明星的热度。大概
在这个冷漠的年代,需要这样一点温情,来抚慰那么多躁动的灵魂。
可能因为他在乔漫离开的第一天,就宣布了两人离婚的事情,所以那些上层名媛淑女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的冒出来。
他因为政事繁忙,再加上照顾甜甜,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女人。
也因为这样,他被媒体描写成深情专一的角色,甚至已经让大众完全忘记了他和纪晗的那一段十年的恋爱关系。
乔漫离开的第五个月时,纪云深接到了从叙利亚传回来的,关于战地心理医生乔漫的死讯。
他放下一切公务,在那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寻找了整整半年,但都没有找到。
回来后,他更是以酒为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难过,也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入睡,是有多么的困难。
家里和朋友都再极力的撺掇他找女朋友,甚至不惜得罪他,往他的床上塞女人。
可能是尝过那个最好的,所以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都变成了白开水,色淡无味,甚至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后来,他几乎变得不近女色,就连和女性这种生物站在一起的画面都没有。
有人问,他究竟有多爱乔漫,为了她,可以抵挡那么多的诱惑?
每每听到这个问题,他都会沉默很久。
究竟……能有多爱呢?
……
纪云深是在一年后,才辗转见到乔漫的遗物。
是谢之谦结束无国界医生的任期后,亲自交到他的手上的。
他说,“纪总,终究是你你辜负了乔漫,你不值得她爱。”
一个人爱的有多纯粹,大概看看乔漫就知道了。
不过越是纯粹的爱,到最后,就约会变成枷锁。
遗物是一块男士手表,是她之前送给他的那块,她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
上面的秒针和分针还在不停的转动,就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纪总,照顾好甜甜。”
谢之谦说完边站起身,刚系好西服前面的纽扣要离开,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说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纪总。”
“她……有没有跟我提起过我?”哪怕一句。
“没有,纪总。”
谢之谦的声音很冷淡,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听到他的话后,几乎全程都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间,有那么一点嘲弄和讽刺的味道,”所以,纪总,我能离开了吗?”
纪云深握紧手中的手表,声音也跟着没了温度,“没有了,再见。”
“纪总,再见。”
306,五年后,粑粑,你是不是都没有想过人家
五年后,林城,米兰达酒店。
春雨如雾,将华灯初上的繁华都市氤氲成了只有电影场景里才有的朦胧美感。
今晚是纪家掌上明珠纪晗的25岁生日宴,放眼望去,整个林城的政商名流都已悉数到场。
排场之大,不次于这之前的任何一年。
因此可以想见,纪家人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疼爱。
纪家为纪晗准备的这一年一次的盛大生日宴,也算是林城上层名流的一场盛大的私人聚会。
而人多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八卦主角。
关于当年纪晗和纪云深被人公开私下恋爱十年的风波,以及那场轰动整个林城的豪门卷款案……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而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比如……
顾西沉在与纪晗的婚礼上,突然宣布退婚,几乎给尽了她所有的难堪。
再比如,纪晗的亲生父亲顾峰突然锒铛入狱。
又比如,纪晗前几天突然昏倒,被送到了妇产科等等等等……
太多了,多到已经数不清。
纪晗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身绣花白纱裙,收腰的设计,将她纤细的腰部线条勾勒的愈发窈窕,几乎不盈一握,脚上是一双十厘米的白色高跟鞋,如瀑的黑色长发,和白纱裙的裙角,被入夜的春风吹得微微飘动,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一朵出水芙蓉,干净到不染纤尘。
她站在相对昏暗的角落里,手里捧着红酒杯,听着满场的八卦声,唇角溢出浅浅淡淡的笑容,随后低下头,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接着便凑到嫣红的唇边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五米多高的宴会厅大门被几名侍者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梳着可爱的丸子头,系着卡通图案的发带,一身粉色的公主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凉鞋。
她的左手牵着领她进场的纪东河,右手抱着一个小黄鸭玩偶,一双瞳眸像是黑葡萄一样,好像倒进了万千光影,那么的干净又清澈。
第一眼看去,简直就是乔漫的缩小版。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让看到的人,都不禁感慨基因的神奇,还有强大。
有侍者走过来,纪晗将手中已经空掉的红酒杯放上去,并优雅的提起拖地的裙摆,朝着两人走去。
纪东河自从周兰清去世后变了很多,不再那么追名逐利,玩转阴谋与人心。
而是回归了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每天守在甜甜身边,开始安享晚年。
纪甜甜刚刚从幼儿园放学,就被太爷爷接到了这里,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今晚电视上还有她最喜欢的小熊维尼的儿童剧专场,却也因为来了这里而泡汤看不成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开心,但又不得不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哎,谁让她是个人见人夸的懂事孩子呢?
宴会厅里都是西装革履礼裙迤地的男男女女,纪晗从角落里走到人群中央,立刻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不得不承认,林城如果没有乔漫和林嫣,纪晗可以算得上辨识度很高,又令人过目不忘的那类美人。
但若要跟乔漫和林嫣比,她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总而言之,一个清高,一个傲慢,一个明媚。
但人们总是能记住那个傲慢和明媚,却总是记不住这个清高。
纪甜甜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的跟在纪东河身边往宴会厅的深处走去,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她便看到了路那头的纪晗。
“姑姑,姑姑……”
她伸出小胖手,朝着纪晗挥舞着。
纪东河因为见到几个政界的熟人,朝纪晗看了一眼,示意她看着点甜甜后,就朝着一旁的人群走了过去。
纪晗清腻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浅的笑容,踩着高跟鞋走近后,便蹲下身子,与甜甜平视,“甜甜来啦,这几天有没有想姑姑啊?”
“有,甜甜每天都在想姑姑。”
“真乖,嘴真甜。”
纪晗揉了揉甜甜的头,“那……姑姑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纪甜甜扭过头,抱着胸,奶声奶气的使横,“哼,我不要。”
“为什么啊?爸爸才从叙利亚回来,你都那么久没看到他了,不想他吗?”
纪晗将甜甜散落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样子。
纪甜甜听后,漆黑的眼睛转了转,“听家里的佣人伊莲娜说,他回来就跑到这来相亲了,可能根本就记不得有我这个女儿了,所以……我不要理他。”
“伊莲娜?就是那个菲佣?”
纪甜甜点头,为了表示气愤,鼓起腮帮子,一副我已经长大了,别想骗我了的样子。
纪晗笑了笑,伸手捏了捏甜甜的小胖脸,“唉哟,我们的小公主真是长大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了。”
“那当然了。”
纪甜甜咯咯的笑,“不过……为了麻麻,就算我不想理他,也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赶走。”
这也是她今天会来的第二大原因,当然,第一大原因是过来给姑姑过生日。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啊?”纪晗又忍不住捏了捏甜甜胖嘟嘟的脸颊,“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女人?嗯?”
“伊莲娜啊,她说除了麻麻以外靠近粑粑的人,都是乱七八糟的女人。”
纪晗,“……”
“真是人小鬼大。”
纪晗又揉了揉甜甜乌黑的头发,“那……甜甜到底是想见爸爸,还是不想见爸爸啊?”
纪甜甜纠结了一会,随后一双小手握紧拳头,“见!必须见,我要去问问他这些天都跑哪去了,心里还有没有我了,走!”
纪晗看着从她身边溜走的小女孩,正要站起身去追,却在抬眸的那瞬间,好像在汹涌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女人身影。
她寻着刚刚的方向看过去,除了推杯换盏的男人,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错觉?
好一会,她才收回眸光,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纪甜甜的小腿短倒腾的很快,等纪晗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爬上了几十级台阶,到了二十八楼的观光走廊。
右侧是包房,左侧是露天的天台。
星星灯铺满了整个露天天台,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旖旎浪漫的场景。
纪晗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并不方便,喊了两声甜甜,甜甜都没停下,她索性就不喊了,反正二十八楼的就两个高级包房,这间没有,就肯定在那间。
……
28楼的包房里,坐着从京都连夜赶回来的纪云深和傅青山,以及慕惜,和慕惜带过来的小姑娘,叫秦溪。
说是她手里新收下的艺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变相的相亲。
整个林城都知道,纪云深这些年一直都放不下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乔漫。
好像自从无国界医生组织传来战地心理医生乔漫的死讯后,一年的时间,他有大半年,都会以维和部队将领的名义去叙利亚,然后寻找她。
这几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几乎走遍了那个已经满目疮痍,充满了贫穷,饥饿和疾病的国家。
可都没有,她好像真的从那场恐怖分子制造的汽车炸弹袭击中消失了。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在那场自杀式的炸弹袭击中,化成了灰烬。
他不相信,也始终不敢相信。
慕惜给秦溪倒了一杯茶,又起身给对面的纪云深和傅青山倒了一杯,随后用着优雅的声音说道,“小深啊,秦溪是我新签约的艺人,她的哥哥,就是咱们林城的新贵导演,影视大佬秦宿……”
如果不提秦宿,纪云深和傅青山都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毕竟这个秦溪,乍看起来,和乔漫有六分的相像。
但如果提到秦宿,那一切就有解释了。
纪云深的眉头微微蹙起,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低头点燃后,又抽出一根递给了旁边的傅青山。
慕惜因为他这个非常不绅士的动作,而脸色微变。
要知道,在第一次和女孩见面的时候,连句询问都没有,就径自的抽起烟,这种行为非常不礼貌,甚至不尊重人。
秦溪因为需要常年练习声乐,所以对嗓子格外的保护,不仅平时一口辣不吃,更是保持着与现代年轻人极其不相像的良好作息习惯。
当然,也从来不抽烟,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就从没在有烟雾的地方待过。
她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影帝秦宥民的女儿,是新贵导演秦宿的妹妹,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和哥哥一直将她很好的保护起来,并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肮脏和黑暗。
当然,也从没在男人身上受过什么委屈,今晚,算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觉得,在男人那里受了委屈。
“小深,小溪她不太喜欢烟味……”
秦溪伸手覆住慕惜放在双腿上的手,清清淡淡的笑,“慕姐,算了吧,我没关系的。”
慕惜回握住秦溪的手,正要说话,就听到对面的男人轻轻漫漫的说道,“秦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今晚来,我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有一点我觉得我有必要重申一下,就是……我现在还不太想找女人,如果你和我妈都是抱着我可能会看上你,或者说,因为你和我的……前妻有几分相似,所以觉得我可能会就对你另眼相待的话……”
“那么很抱歉,我真的没有那种所谓的看上你,或者对你另眼相待的感觉。”
说完,纪云深又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抬眸看向对面的慕惜,“还有啊妈,以后你别新签一个艺人就跑过来塞给我,知道的是你爱子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怪癖,专挑你手里的女人下手。”
“你……”
慕惜刚要说话,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的推开,高级的梨花木门板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包房里的几个人一齐看过去,只见一个梳着丸子头,穿着粉色公主裙,抱着一只小黄鸭玩偶的小女孩,从门外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今晚生日宴会的主角,纪晗。
“纪云深,你又跑来相亲了是不是?我都告诉过你多少遍了?除了麻麻,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不能待在你的身边……”
纪甜甜的声音跟她的名字一样,很甜很软,如果不是缩小太多,坐在纪云深旁边的傅青山都以为是乔漫回来了。
他不着痕迹的凑到纪云深的耳边,用着偏低沉性感的声音说道,“你闺女真是越长大越像乔漫了,哎,我真的怕你被你闺女给治的服服帖帖,这辈子都只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你不说话的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
傅青山被怼的挑了挑眉骨,又摸了摸鼻子,随后退回了原位。
纪云深倾身上前,将手中的烟头掐灭,随后走到纪甜甜的身旁,“谁告诉你爸爸这是在相亲?我们这是在谈工作,相亲的话不是应该只有我和女人吗?”
纪甜甜听后,觉得有道理,就不绷着脸了,随即上前抱住纪云深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那你出去那么久,有没有想人家?”
纪云深挑了挑眉,“我们不是每天都视频吗?”
“视频又不是真人,只能看得见,又摸不到,有什么用?”
纪甜甜委委屈屈的看着纪云深,“粑粑,你是不是都没有想过人家。”
“有,怎么可能没有?”
“那人家现在要去上厕所,你陪人家去,好不好呀?”
纪云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并回身面对餐桌上的几个人,“妈,秦小姐,老傅,我带甜甜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秦溪真的从来都没有被男人这么无视过,在过去二十五年的生命里,都是男人围着她转,这巨大的落差,让她觉得非常难看,深黑的眼底甚至有水光弥漫。
慕惜当然看懂了纪云深给的难堪,立刻握住秦溪的手,轻声的安慰道,“小溪啊,小深他就这个性格,你别太在意啊,他都是有口无心。”
307,粑粑,我刚刚看到一个阿姨长得好像麻麻
纪云深抱着甜甜走出包房,刚刚关上门,甜甜就开始在他的怀里扭动。
“粑粑,你先放我下来,我要跟你谈一谈。”
纪云深听后,好看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单臂轻松的抱着怀中正在闹着别扭的小女孩,往前走的脚步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好,就这么谈,我听着。”
男人深黑干净的视线,隔着走廊棚顶的暖橙色光线,紧紧的盯着甜甜古灵精怪的精致小脸。
“不行不行,你把我放下来,我要自己站着跟你谈。”
纪云深对甜甜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按照慕惜和纪铭的话说,他们当父母的说一百句,都不如这个小家伙说一句。
有的时候,他们真的怕他就这样把孩子给溺爱坏了。
但一想到这个孩子从小没有妈妈,又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进医院,就算有再多看不惯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好。”
纪云深高大的身影慢慢的放低,直到确定甜甜站稳了,才缓缓的松开环抱甜甜的手臂,正要站起身,就被小家伙突然伸出的双臂揽住了颈项,令他动弹不得。
小家伙踮着脚尖,勉强可以与他平视,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纪云深,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继续找麻麻了?”
“为什么这么问?”
纪云深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脸颊,“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问过我,今晚是怎么了?”
纪甜甜挪动脚尖,又靠近了男人一些,“因为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更何况是粑粑。”
甜甜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要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很多。
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和妈妈,而她却只有爸爸时,她不是回来哭诉,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难过,而是找到他,很平静的问她为什么没有妈妈、
可能小孩子都怕被妈妈抛弃,所以她问的时候,带着几岁孩子特有的小心翼翼。
当时的窗外的阳光很明媚,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
他记得当时他就把甜甜抱在了怀里,告诉她妈妈只是和他在国外走散了,他在找她,总有一天会把她找回来。
甜甜听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染上了星光,一直追问他是真的吗?
他点头,说是真的。
可能从那以后,他们父女就形成了这种默契,甜甜认为他会一直找下去,而他认为甜甜已经能够承受没有妈妈的陪伴。
但现在的这一分这一秒,他才深刻的认识到,并不是他认为甜甜已经能够承受没有妈妈的陪伴,而是用这种借口和信念一直支撑他找下去。
四年多了,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就像他一开始,始终坚信乔漫还活着。
可是现在,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找下去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歇斯底里的想要跟他们证明乔漫或许还活着。
总而言之,是他对不起甜甜。
他一直自诩杀伐果决说一不二,也总说父亲在政事上优柔寡断,但他们父子的性格其实有时候是一样的,只是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比如在处理感情上,父亲就要比他果断。
如果他当年处理感情再细腻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几年,他总是会反复的问,不停的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不会,爸爸一定会找到妈妈。”
纪甜甜听后,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盛满了万千星光,“那……粑粑,我们拉钩,你一定要找到麻麻,不要放弃。”
纪云深瞥了一眼小家伙伸出来的小手指,笑了笑,然后学着她的动作也伸出小手指,与她的钩在一起。
“好,爸爸答应你,一定不会放弃。”
纪甜甜听后,大声的喊了一声万岁,然后圈住纪云深的脖子,并在他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粑粑,你真乖,这是我给你的奖励,以后你要是表现好,我每天都给你这样的奖励。”
“好,我们甜甜真懂事。”
话落后,纪云深这才被纪甜甜彻底放开,高大身影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眼前仿佛有一道白色的人影飘过,和记忆中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重合,让他有片刻的怔忪。
“粑粑……”
纪甜甜没有听见纪云深的脚步声,回过头去找,就见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走廊,“粑粑,你怎么不动?人家真的想去厕所啦!”
纪云深摇了摇头,再看向前方的走廊时,除了昏暗的橘色光影,和走廊尽头窗外的无边夜色,剩下什么都没有。
这是夜有所梦,所以才会日有所想吗?
他们都说他疯了,他有的时候也真的会这么觉得。
……
到了女洗手间外,纪甜甜便松开了纪云深的手,“粑粑,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嗯,去吧。”
纪甜甜挥了挥小胖手,就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她找到一个隔间,就走进很利落的脱裤子上厕所。
上着上着不知道怎么突然肚子疼,可是隔间里又没有卫生纸,粑粑是男生,她不能让他进来,正纠结着,她就看到了没有上锁的隔间门板缝隙里有一道白色身影走过,高跟鞋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她因为肚子疼,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忍了又忍,她开口叫住了门外的女人,“阿姨,你有没有卫生纸?甜甜想拉臭臭,但忘记带了,你能不能给甜甜一点?”
女人的身影一顿,似乎没想到隔间的门板里会传来一个几岁女孩的声音。
“阿姨,你有没有听到甜甜说的话啊?”
门外没有了声音,甜甜知道那个阿姨没走,就又出声说道,“阿姨,你放心,甜甜不会白用你的东西,一会出了卫生间,我会让我粑粑给阿姨钱。”
白裙女人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才确定小女孩是跟她说话。
她本来已经走出洗手间的身影又折回来,从门板的缝隙里递进来一沓纸巾,“喏,就当是阿姨给你的,不用钱。”
从门板缝隙伸进来的手纤细修长,修剪整齐的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与此同时,更有女人的淡淡香气飘进来,和她想象中麻麻身上的味道很像。
甜甜很像推开门板,看一下门外的女人,可当她打开门板,只看到了女人翩跹的白色背影。
和她在粑粑的书房里,见到的那张麻麻照片一模一样。
长及腰的黑直发,白色的纱裙,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
她甚至都顾不上肚子疼就追了出去,刚刚跑到卫生间门口,就撞到了一双苍劲有力的男人腿。
甜甜揉着被撞疼的小鼻子,仰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正居高临下往下看的纪云深,“粑粑,刚刚我看到一个阿姨长得好像麻麻……”
纪云深在听到甜甜的话后,下意识的回头看,除了暗淡的光影,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只是面对着巨型的落地窗打电话,眸光一直透过28楼的窗玻璃,看向27楼宴会厅里的景象,并没有注意身后行走的人。
难道……刚刚并不是他的错觉?
虽然甜甜总是喜欢把那些外形是及腰长发,一身白裙的女人认作妈妈,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甜甜像现在这么失望过。
也许这次,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
甜甜的肚子还是有些疼,她捂着肚子,好看的小脸皱成了一小团,“粑粑,甜甜的肚子疼,想拉臭臭,还要进去一下,你去找找麻麻好不好?”
纪云深看着一脸渴望的甜甜,随即点点头,“好,粑粑会派人去找,甜甜安心进去吧。”
甜甜朝他笑笑,就又跑进去。
直到甜甜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拨通了傅青山的号码,嘟声响了大概两声,对面就传来傅青山有些微凉的声音,“怎么?才十几分钟不见,就这么想我?”
电话那端还能听到慕惜和秦溪说话的声音,大概就是聊一些女人才会感兴趣的话题。
纪云深自动忽略那两道背景声音,用着低沉到有些性感的声音说道,“老傅,乔漫可能真的回来了……”
这些年,关于乔漫的死,林城一直众说纷纭。
但大概只有他一直坚信她还活着。
也或者说,他和老傅一直都怀疑,她用死的假象,来彻底逃离原来的生活,就像当初的林嫣一样。
电话那端在听到他的话,十几秒钟都没有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和关闭包房门的声音。
显然,傅青山从包房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露天的天台上,仰头望了一眼夜空,随后用着被夜熏染的有些落寞的声音说道,“老纪,当年我和林嫣的孩子出了意外,她宁可选择坐牢,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你觉得这样充满仇恨和伤害的感情,还有什么维系的价值吗?”
傅青山闭了闭眼睛,往突涌过来的往事让他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
“老傅……我们还有甜甜……”
是啊,至少他们还有甜甜,可他和林嫣的孩子……
“好,我知道了,如果没有人封锁消息,两个小时,我就给你答案。”
“好!”
切断通讯后,纪云深看着和包房完全不同的场景玻璃墙,有一瞬欣喜,有一瞬的迷茫,又有一瞬的惶恐。
欣喜是她活着,迷茫是她的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态度,惶恐是他怕她连无动于衷都没有,就像当年她说的,陌路。
甜甜拉过臭臭,又去儿童池洗完手,就颠颠的跑了出来。
因为着急答案,她洗手的时候把水淋在了粉色的公主裙上,手上脸上也都是水。
“粑粑,粑粑,你查到了吗?那个人是麻麻吗?”
纪云深看着飞奔过来的小家伙,低头揩净她脸上的水珠,“嘘,甜甜,这个事情是咱们俩的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爷爷奶奶姑姑和太爷爷,知道了吗?”
甜甜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嗯,甜甜听粑粑的。”
“真乖!”纪云深伸手揉了揉甜甜的头,“我们回去吧,粑粑只要已找到麻麻,就会立刻告诉甜甜,好不好?”
“好的,粑粑。”
纪云深牵着甜甜走回包房的门外时,正碰上慕惜送秦溪下楼。
秦溪已经踩着高跟鞋迈了几级台阶,听到侧面传来的一大一小的脚步声,又返身着了回来,与纪云深面对面的站着。
纪云深眉眼微动,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秦小姐,有事?”
“纪先生,我知道您是林城最年轻的少将,亦是这个城市里人尽皆知的顶级富豪,您有故事,有过往,但那毕竟都是过去式了,我希望您能考虑我一下,就算你一开始不会爱上我,但我保证,结婚后,你会越来越爱我。”
今天的纪云深已经足够的强大,已经不需要用任何人,任何事去证明他的手腕,和财富累积。
“到底是年轻气盛!”
纪云深低头笑了笑,然后才抬眸看向对面的秦溪,“秦小姐,谁跟你说我是单身的?”
秦溪微愣,匆匆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慕惜,随后看向纪云深,“难道不是吗?”
她看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纪先生,您是在没有必要对我撒这种谎话的。”
“谁说我撒谎了?”
纪云深的声音愈发的低沉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慕惜打断,“小深,你差不多就得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妈……”
纪云深在慕惜的话落后,立刻接过她的话,“我和乔漫的结婚证书现在还放在我书房的抽屉里,当然,我是觉得秦小姐对当小三没有兴趣,所以……”
“纪云深……”
慕惜看着秦溪的眼睛被羞辱红了,立刻斥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还那么年轻,我们做父母的不该为你的终身大事发愁吗?”
“妈,我的事情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会解决好,尤其是……我的私人生活。”
308,她已经和……孟东行在国外注册结婚了
这好像是乔漫传来死讯后的这几年,两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争吵。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在她这几年给他带过来数不清的相亲女人当中,第一次,当然,也只能是唯一的一次争吵。
“妈,我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和任何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女人去将就,希望您能理解。”
这句话说出口,不止慕惜身形微微一僵,就连站在慕惜和秦溪身后的纪晗都跟着微微一僵。
只因为那一字一句里的深情,浓稠的像是窗外面无边无际的黑夜。
秦溪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的紧握成拳,娱乐圈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让她此时除了眼眶有些微红,并没有露出太多的难堪。
她低下头,如瀑的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圆润性感的肩头,声音里夹着深浓的笑意,“纪先生,人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我只能是你的将就?”
秦溪的眼睛里有点点星光,在对面高大男人形成的阴影里,熠熠生辉。
她伸手将散落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举手投足都是成熟利落的优雅,“慕姐,我待会还有个夜戏,就先回去了。”
慕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拍完夜戏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通告,状态不能太差。”
“嗯,我知道了。”
秦溪笑了笑,并伸手要去揉甜甜的头,却被甜甜躲过,并紧紧的抓着纪云深的西裤,躲到了他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深黑干净的眼睛,看着对面一身白裙,又纤细窈窕的秦溪。
慕惜看了一眼秦溪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手,赶紧柔着声音催促,“甜甜,快跟阿姨说再见。”
甜甜没说话,一双乌黑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完全一副捍卫主权的样子。
秦溪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又朝着纪云深和慕惜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纪晗站在秦溪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她一转过身,就看到了提着裙角的纪晗,瞳孔忍不住的微微缩了缩,随后朝着她点头示意,然后才迈着优雅的步伐下了台阶,准备返回宴会厅里再亮个相就离开。
高跟鞋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相对空旷的楼梯间里,仿佛带着回音。
纪晗适时走过来,打破了慕惜和纪云深之间有些僵硬的气氛,“妈,阿深,我们下去吧,宴会快结束了,如果我们不出现,会让宾客产生待慢之感的。”
慕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小深,妈妈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也不是非让你去找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女人将就过日子,而是你这样下去,会把你的整个人生都搭进去。”
“先不说乔漫害死你奶奶,卷走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单单她的死讯,就足够让你放弃……”
“妈。”纪云深的声音很淡,淡到几乎没有情绪,“我答应你,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会放弃。”
这个“如果”两字包含了太多的深意,如果她真的死了,可这个如果该如何确定呢?
“好,既然你表态了,妈妈也就不插手你的事情了,不过小深,妈妈想提醒你一句,你既然生在军政名门,肩上就注定有那份责任,即便你现在只手遮天,权倾天下,也无法改变,知道吗?”
纪云深静默了几秒钟,没说话。
好一会儿,才收回放在慕惜身上的视线,低头看向扒着他裤子的甜甜,“甜甜我们下去吧。”
甜甜点点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慕惜,糯声糯气的说了句,“奶奶,甜甜要和粑粑下去了。”
慕惜好看的唇角牵起一抹笑,伸手捏了捏甜甜肥嘟嘟的脸蛋,“嗯,去吧,奶奶一会就下去找甜甜。”
纪甜甜咯咯笑了两声,随后就被纪云深抱起,往27楼的宴会厅走去。
纪晗提着裙摆,正要跟着往楼下走去,就听到慕惜用着温浅的声音说道,“等等,小晗。”
慕惜转过身,看向提着白色裙摆,化着精致淡妆的纪晗,“妈妈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纪晗走近慕惜一些,深黑的瞳眸倒映着她的身影,“什么事啊,妈。”
慕惜伸手,拉住纪晗白皙柔嫩的小手,“妈妈和爸爸这些年不在你和小深的身边,错过了你们的童年,也错过了你们的成长,是妈妈对不起你们。”
“妈,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纪晗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抚摸着慕惜的脸,安慰道,“妈,阿深他知道您是为了他好,他只是用情太深,等他从这段伤痛中缓过来,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嗯?”
慕惜也温淡的笑,“小晗,妈妈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妈妈想问你,当年媒体爆出你和阿深恋爱十年的事情,是真的吗?”
当年这件事情被林城媒体曝光的时候,他们一度以为是媒体的恶意抹黑,甚至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这些,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或者说,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这些年忙着培养艺人,忙着让自己的事业再上新高,忽略了很多,也包括两个孩子的感情世界。
如果不是最近仔细观察,她或许还不会太在意。
“妈,那不是真的,那只是媒体的恶意抹黑,利用我打击阿深。”
慕惜抬手,将纪晗的手握在手里,“小晗,妈妈知道你不会撒谎,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小深他会有自己的幸福,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知道吗?”
“妈,我知道啊!”
“嗯,既然你知道,妈妈就放心了。”慕惜又笑了笑,“我们下去吧,你是宴会的主角,缺你会很难看。”
“嗯,好,我们下去。”
两双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28楼灯影偏暗的角落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匆匆的闪过,很快就消失在晦暗的灯影尽头。
……
这场盛大的宴会结束时,已经是午夜的一点十五分了。
甜甜睡着了,纪云深抱着她从宴会厅走出来,就迈着沉稳的阔步,直奔停在散着橘黄色光线的停车坪上的烟灰色宾利车子。
有保镖迅速的打开后车门,他将甜甜放置在一边的座位上,随后绕过车尾,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
车子很快启动,迅速滑入深夜的车流中。
夜风透窗而进,吹乱了他额前的短碎的黑发,他低头看了一眼甜甜的睡颜,深黑的瞳眸不禁缩了缩,随后恢复如常。
傅青山的电话,是在纪云深刚刚把甜甜放在她的公主床上时打来的,他给甜甜仔细的掖好被角,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关掉壁灯,转身退出房间。
裤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他没着急接,而是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随即低头点燃。
缭绕的青白色烟雾,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氤氲的有些模糊,映在走廊尽头的窗玻璃上,是一副高深莫测到极致的神态。
一遍自动挂机后,紧接着新的一轮震动响起,他眯眸看了一眼窗外,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才滑下接听键。
“老纪,查到了,今晚的宾客名单里,有一个叫温漫的女人,据说她和乔漫长得有九成相似。”
纪云深挑了挑好看的眉头,声音被烟雾熏染的愈发低沉,“温漫?她改名字了?”
“可能。”
傅青山的双腿放在办公桌上,搭在旋转椅子上的手撑着隐隐作痛的头,“关于她的资料很少,只知道她叫温漫,是……温家明的女儿,而且已经和……孟东行在国外注册结婚了。”
“结婚了?”
纪云深回过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走近去后,先是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按下免提,又随手挑了一瓶红酒,利落的启开后给自己到了一杯,并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
他的声音在红酒和香烟的熏染下,好像更加的低沉了,“孟东行他有几条命,敢跟我这么玩?”
“老纪,你可别小瞧温家明这只老狐狸,他可真的是老奸巨猾,而且是成了精的。”
纪云深低下头,又拿起红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的?”
“这点我也想不通。”傅青山抬头揉了揉眉心,语调疲惫,“假如说他是故意的,那乔漫呢?她没必要这样做。”
“好,我知道了。”
傅青山没着急挂断电话,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老纪,听你的语气,好像要去找孟东行拼命?”
“你他妈少在那给我幸灾乐祸,再给我仔细的查一查。”
“行,包在我身上。”
傅青山很爽快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在这猜哑谜。”
傅青山又犹豫了几秒钟,才淡淡的说道,“还有啊,老纪,这件事情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就是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是个女孩,叫孟心乔。”
纪云深握着酒杯的手逐渐用力,两秒后,杯子在他的手里应声碎落,那些尖锐的玻璃碎片,穿过手心上的皮肉,迅速的流下鲜血,一滴接着一滴,在相对安静的书房里,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不断的凌迟他的心。
“你再说一遍。”
“操,你他妈别总关键的时候跟我装耳聋,我说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叫孟心乔,心爱的心,乔漫的乔,这回听清楚了吗?”
傅青山的话语,一字一句的飘进纪云深的耳膜里,他伸出脚,立刻踹翻旋转椅,旋转椅被他踹过来的力度弹射到一边,带倒了角落的台灯和景观树。
纪云深几个阔步走到落地窗边,一只大手撑在落地窗玻璃上,另一只手则暴躁的扯着领带,“几岁了?”
“等会,我看一下。”
傅青山拿起桌面上的资料,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才缓缓慢慢的说道,“四岁了,也就是说,无国界医生组织传来她的死讯的时候,她正拿着你的全部家当,在和孟东行滚床单,并有了这个孩子……”
“你他妈给我闭嘴。”
纪云深的拳头狠狠的砸在窗玻璃上,眼睛和胸口好像都在冒火,“少他妈像个脑残似的,在那给我幸灾乐祸,告诉我……他们现在的地址。”
“哦,这个啊!我再看看啊!”
傅青山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语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嗯……乔漫现在的住址是……二环边上的蓝湖湾别墅,听说那里是孟东行为心爱的女人,整整打造了五年,才建成的奢华住所,耗资11位数。”
“他们回国后一直住在那里?”
“好像只有乔漫在那,孟东行还在国外,也就是说,这次只有乔漫回国,并代替温氏集团参加了纪家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军政商三界的盛会。”
纪云深猩红的眼睛,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向窗外的无边夜色,和各色景观灯交映而成的深浓夜景。
“好,我知道了,如果再查到什么,马上告诉我。”
“嗯,你也别太为难人家了,毕竟人家卷走巨款,又找了新老公……喂喂……”;
傅青山的风凉话还没有说完,纪云深就挂断了电话。
他出了书房门,就去叫醒了菲佣伊莲娜。
“伊莲娜,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甜甜早上醒了要是找我,你就说我军区有点事情要忙,忙完就回来陪她,让她自己看电视或者漫画。”
“好的,先生,我记住了。”
纪云深交代完,就匆匆的走出了蓝山别墅。
这个点的夜空星星格外明亮,在遥远的天际上,一闪一闪的。
他启动烟灰色宾利车子,很快就滑出了蓝山别墅的院落,直奔二环边上的富人区。
深夜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车流,除了红绿灯的时间,他几乎都在让车子加速,再加速。
等到了二环边上的蓝湖湾别墅,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五六米高的黑色雕花大门,镶嵌在蓝湖湾别墅的门口,偏中国式的园林景观充斥着蓝湖湾别墅的各个角落。
他迈开长腿下车后,没着急进去,而是倚着车身,点燃了一支烟。
309,纪先生,你堵着门口是几个意思
青白色的烟雾在夜风中徐徐飘散,将男人深黑如夜的眼睛,渲染的愈发没有温度。
山脚下的繁华都市,已经淹没在灯红酒绿的海洋中,远远看去,美得仿佛海市蜃楼。
门口十几个类似于国际雇佣军的保镖站着标准的军姿,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而是在观察。
大概只要他没有硬闯别墅的迹象,他们就不会做出任何回应,非常有职业素养。
十几秒后,纪云深抽完手中的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猩红一点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然后迅速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接着他便迈开苍劲有力的长腿,一步一步的接近别墅的黑色雕花大门,夜风扬起他西服的下摆,逆光的阴影,将他映衬的仿佛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天神,举手投足间都是不怒自威的肃杀和冷漠。
“纪先生,这里是私人宅院,请您离开。”
纪云深离着十几名雇佣兵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们的身高差不多,几乎可以平视,但男人的眸光似乎太过深暗,让对面的几名雇佣兵不禁移开视线,不敢过多的对视。
“好说,或者让我进去,或者打过我。”
在雇佣兵的行业里,纪云深的名字也算如雷贯耳,他们都知道他是特种兵出身,也知道他是最年轻的特种作战部队的将领,以一敌十对他来说,不过说句话的事。
站在中间的雇佣兵,是十几个雇佣兵中身价最高,也是最有经验的一个。
他伸出手,让站在左右两侧的雇佣兵往后退,“纪先生,这里是孟先生的私人院落,没有他的吩咐,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纪云深笑了笑,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随后一只手护风,一只手按下打火机将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后,将烟雾缓缓的吐到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距离的雇佣兵脸上。
动作是极致的漫不经心,甚至带着那么点与平时温柔不语的样子,完全不同的雅痞。
他说,“孟东行混迹黑道这么多年,也算没白养你们这几条狗。”
说着,他晃了晃脖子,又动了动肩膀,“这几年就玩枪了,还真没怎么打过架,别说,我的手还真的挺痒的。”
纪云深的话落,就利落的伸出一拳,将对面的雇佣兵挥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力度大的让那名雇佣兵的半张脸都麻木起来,更有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
刚刚被中间的雇佣兵拦着后退的几名雇佣兵见状,一起涌了上去,纪云深还是像刚刚那样,利落的出拳扫腿,将一个接着一个的雇佣兵放倒下后,又从院落深处涌出来几名雇佣兵。
纪云深在挥打的过程中,西服的纽扣已经崩落到了地上,领带也歪向了一边,从来都熨烫的一丝不苟的西服西裤,也因此沾染上了不少褶皱,还有那双万年不变的黑色精致皮鞋,也染上了不少灰尘。
整个人虽然多出了几丝狼狈,但没有难堪,反而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和性感。
以一敌十对他来说,或许还算轻松。
但随着从院落里涌出来的雇佣兵越来越多,纪云深也开始体力下降,力不从心了。
目测的话,至少有一百个左右的雇佣兵。
傅青山开着车子赶到蓝湖湾别墅的大门外时,纪云深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雇佣兵包围着,脸上也已经挂了彩。
他的后面跟着几百名国际雇佣兵,在他挥动的手势下利落的冲上去,几乎没用上五分钟,就将孟东行别墅门口的所有防线击垮。
傅青山衣冠楚楚的走过来,一双深黑锐利的视线慵懒的看向抬手擦着唇角鲜血的纪云深,“我说老纪,你至于这么猴急吗?我在电话里话还没有说完,你就给我挂断了,我最后一句是想提醒你,孟东行别墅的门口有大量的雇佣兵保镖……”
“我看你他妈就是活腻歪了。”
纪云深瞥了他一眼,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扔到地上,“现在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可以滚了。”
“你看你看,你总是这么直截了当的猴急,难怪咱们林城的美人见了你,都喜欢退避三舍。”
纪云深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声音在夜色里格外的魅惑,“你要是喜欢就都让给你。”
“说你命好,有艳福,你还跟我拽上了?”傅青山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慵懒的跟在纪云深的后面,就连声音,好像都染上了散漫的慵懒,“我刚在电话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纪云深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也没有说话,似乎在用沉默询问。
傅青山停住脚步,看着前面男人的高大背影,语调淡淡浅浅,“听说乔漫今晚不在蓝湖湾别墅里……”
纪云深迅速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傅青山,一双深黑无边的眼睛里已经在冒火了,“老傅,你他妈今晚皮痒了?”
“唉老纪,这可不能怪我啊!”傅青山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好像很无奈,“我都说你猴急了。”
“她、现、在、到、底、在、哪?我要立刻马上知道。”
“在玫瑰海岸,她们今晚高中同学聚会。”
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傅青山的身前时,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老傅,还有没有没说完的话了?嗯?”
傅青山伸手作投降的样子,并站立成标准挺拔的军姿,“没了,纪首长。”
“嗯,要是再跟我玩……”纪云深的薄唇凑近傅青山的耳边,“我会让你知道,半年内回不了林城的滋味。”
说完,纪云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迅速的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傅青山精致的五官漾出一丝清浅的笑意,看着纪云深的背影,小声的说了一句,“老纪,希望你别被怼的一脸灰。”
……
凌晨三点,玫瑰海岸。
今晚是乔漫高中毕业以来,第一次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
高中时期,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童沁和林嫣。
可她们两个,现在都在监狱里。
一个反目成仇,一个不敢联系。
身边再没有那种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的感觉,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很多年不见,同学们都变了,口中不再是那些对现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烦恼,而是对事业和家庭上的烦恼。
推杯换盏,有的人笑了,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笑着笑着哭了,有的人哭着哭着笑了。
乔漫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只高脚杯,不时的举到眼前晃着,然后隔着红酒和透明的玻璃酒杯,看向沙发上的同学们。
点歌区有人在选歌,温暖的旋律伴着经历过风雨后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慢慢的充斥着包房,好像不过瞬间,就令里面每个躁动的灵魂都安静了下来。
是朴树的那首,《那些花儿》。
都说年轻的时候不听朴树,可等能够听懂朴树的时候,也已不再年轻。
乔漫将手中的红酒凑到嘴边,随后一饮而尽,身前被五颜六色打的璀璨的玻璃茶几上已经摆满了空的酒杯,仔细的数了一下,这已经是她喝的第十五杯红酒了。
酒的度数虽然不高,但她的酒量不好,这会觉得天旋地转,每个人都变成了重叠的影子。
旁边还不断的有同学过来敬酒,她摆摆手说自己到量了,不能再喝了,然后就摇摇晃晃的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的灯光是偏暖橙色的,她扶着墙壁缓慢的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等到她察觉的时候,男人已经跟着她走到了女洗手间的门外,而门的对面都是用巨型玻璃打造出来的落地窗长廊。
他的身影落在玻璃窗上,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你叫……”
“苏域,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坐在你的后桌,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说是学习委员,考试的排名,却每次都在乔漫的后面,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乔漫懒得去当学习委员。
“哦,这里好像是女洗手间,你有事吗?”
乔漫穿着裸粉色的连身长裙,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倚靠在墙壁上的时候,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美。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样的女人,有一种男人无法驾驭的美。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想让人征服。
统一的解释,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苏域点点头,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乔漫,我喜欢你,从在高中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
乔漫的头很晕,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旋转,风声也都在耳边呼啸,她伸手敲了敲脑袋,嗓音一贯的娇媚,“哦,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上学的时候,乔漫对这个苏域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学习很努力,但成绩也就那样。
他说他坐在她的后桌,但三年的时间,她除了对他有这么一点印象外,其他的几乎一片空白。
可能如果今天他没有对她告白,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她的高中同学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结婚,怎么可能?”
苏域显得有些急促,还有那么点恼羞成怒,“你五年前卷走明远集团账上巨款的第二天,纪云深就把你们离婚的消息散布的林城尽人皆知,虽然后面传来了你在叙利亚的死讯,但我一直都相信你没死,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哦,谢谢啊。”
乔漫的头太疼了,就用很慵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但很抱歉,你不是我的菜。”
说完,她就想转身往洗手间里面走,却被苏域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接着,是苏域彻底恼羞成怒的声音,“乔漫,你现在不过是个二婚没有人要的滞销品,别给脸不要脸,你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满足你。”
“还有,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苏域了。”
乔漫低头看了一眼苏域扣着她手腕的手,又抬头看了一眼穿完高跟鞋后,几乎还要比她矮上一点的苏域的那张连清秀都算不上的阴暗脸庞。
“哦,你是不是当年的苏域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啊,我不太喜欢个矮的男人,就算我没有再婚,也绝对看不上你这种身高上就三等残疾的男人。”
乔漫的声音很低缓,又带着特有的娇软,将苏域已经变黑的脸,说得更加难看,仿佛能滴出水来。
“乔漫,你别不太要脸,以你现在的身份,给我**都不配,还装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过是被人玩烂了顺手扔掉的女人,我真不明白,纪云深当年看上你什么了?是你够骚……”
说到这里,苏域微微停顿了下来,隔了几秒钟,才很缓慢的说道,“还是在床上够浪……”
乔漫醉酒后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深黑又清澈,她的语调还是很轻很慢,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无法触及的优雅。
“哦,那你可能要去问他了,毕竟他的钱够多,至于你嘛……这么年就攒下那点辛苦钱,听我的话,就别出来玩你驾驭不了的女人了,省得身败名裂不说,再变得一无所有,就难堪了。”
“你……”
苏域狠狠的甩开乔漫的手臂,右手抬起,居然想恼羞成怒的挥下。
乔漫因为喝了酒,脑袋慢半拍,反应也慢半拍,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周围除了静谧的空气,剩下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正想睁开眼睛去看,就听到了苏域的惨叫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嘴这么脏?你妈从小没教过你怎么说话?”
男人将苏域轻轻松松的制服,并随意的甩开,“敢对她动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云深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国际雇佣兵的保镖,看到纪云深动手后,都纷纷跑过来,三两下便将苏域狠狠的制服在地上,动作狠厉又毫不留情,对一个不怎么运动,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域来说,无疑是最严酷的手法。
纪云深很随意的挥了挥手,“把他拉出去,你们好好教教他该怎么说话,做事。”
“好的,纪先生。”
“等等……”
几个雇佣兵刚把苏域拎起来,听到纪云深的话后,赶紧停下动作,看向身后的男人。
纪云深走过去,站定在苏域的身前,然后微微低身,修长有力的大手摩挲着苏域的衣领,“还有啊,以后追女人前照照镜子,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够你染指的,尤其是我纪云深的女人。”
苏域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求饶的话还没有从嘴里说出来,就又被几名魁梧高大的雇佣兵给拖着往前走去,即便地面铺着地毯,可依然能够感觉到透过衣服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
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不见。
男人再走回来时,正好捕捉到乔漫放在他身上,没有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她微微偏头,动作有些带着明显的仓皇。
五年没见,她以为再见到他,至少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可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了。
“谢谢纪先生的英雄救美,五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有绅士风度,这么的……令人着迷。”
乔漫朝着纪云深笑了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喜怒怨恨都没有,甚至连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就像她说过的,陌路。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后,按下打火机点燃,一系列的动作顺畅利落,像是每天都要做上几百遍。
乔漫刚刚就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道,那种浓烈的味道像是在烟雾里泡了很久的味道,不是抽几十根烟的浸泡后,出不来的效果。
“再见喽。”
乔漫谄媚的奉承完,还没有忘记挥挥手。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一寸接着一寸的冷了下去,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进了洗手间后,她先是用凉水洗了一下脸,又拍了拍,确定自己微醺的状态好了很多,才走出洗手间。
她以为走掉的男人还站在那里抽着烟,而且显然已经不是刚刚抽的那根。
她的面上依然挂着浅淡有礼的笑容,路过时甚至微微点了点头,就像曾经熟识的人在大街上偶遇,打了个象征性的招呼。
还没等走过去,洗手间的门口就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而女人也被迫退后两步,保持与他的距离。
“纪云深,你堵着门口是几个意思?”
刚刚一口一个纪先生,听着嘲弄又刺耳,这会叫他的名字,感觉真实了很多。
真真实实的说话,真真实实的站在他面前,就像是初遇时的样子,那么的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
仿佛过去那几年的醉生梦死,不过都是一场梦,他做的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纪云深将口中的烟雾缓缓慢慢的喷向女人的脸颊,深邃的眸光带着星星点点的玩味,还有看不清重量的深沉,“你说呢?”
“我们好像已经不是可以叙旧的关系了,所以麻烦纪先生让开点,我的同学都还在等着我。”
310,既然想用死骗过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女洗手间的门口本来就有些拥挤,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将本就有些逼仄的空间,衬托的愈发狭窄。
乔漫试了几次想要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但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去路。
她索性干脆倚着门框而站,清丽的身姿带着几分慵懒的俏皮,“纪先生,你别告诉我,你凌晨三点多跑到玫瑰海岸,就是为了来找我的别扭?还是……”
“觉得我没死,有点可惜?”
纪云深夹烟的手一顿,似乎想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说的明白点。”
乔漫笑了笑,抬起左手的腕表,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纪先生,我刚回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真的不能再陪你聊下去了,抱歉。”
说着,她就收掉了脸上的慵懒和散漫,侧过身,再次试图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并用了点力度将她扯了回去。
乔漫穿着细跟鞋,鞋跟很容易跟地上的高级地毯纠结在一起,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的鞋跟往旁边歪了一下,脚腕上瞬间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嗯,想走可以。”
纪云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随后仰头喷出,“不过,你得求我。”
“纪云深,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精致的五官上没什么情绪,却带着特有的深沉,让人忍不住的觉得压抑。
乔漫当然知道林城,乃至这个国家都不是孟东行的主场,如果说五年前这个男人只是林城的顶级富豪,那么现在,他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而她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得罪他。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依然挂着温浅的笑容,声音恢复了娇娇软软的谄媚,完完全全妥协的语调,“麻烦纪先生让开点。”
“语气再讨好一点。”
乔漫,“……”
“求……纪先生让开点。”
“语气再狗腿一点。”
乔漫伸手整理了一下从肩膀滑落的头发,笑容浅淡,温和有礼,“那能不能请纪先生说一下,什么样的语调才能够显示出我的讨好和狗腿?”
纪云深没再说话,那双深黑的眸子继续盯着她,好像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还用我教你?”纪云深低下头,短碎的头发,在他额前形成了大片的阴影,将手中抽到半截的烟头弹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拿出你平常勾引男人的手段就可以了,毕竟我也是见色就起意的男人。”
乔漫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概觉得他会这么为难她下去。
“纪先生,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已经在五年前一笔勾销了。”
“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打发?”
纪云深上前一步,大手很轻很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当然,说是抚摸,更像是摩挲,“先不说你卷走的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就说你给奶奶注射了糖皮质激素,致她死亡,就够我把你扔进监狱,蹲到牢底坐穿了。”
乔漫没躲,而是踮起脚尖,更凑近了他一些,大概还有几公分的距离时停下,呼吸纠缠。
“纪先生,这些话你明明可以五年前说的,为什么要留到今天才说?”
乔漫感觉到了下颌上的大手又收紧了几分力度,疼痛感让她的好看的眉头蹙的更紧,“你觉得这样有意思?”
五年前她生下甜甜的那天,也是周兰清去世的那天。
后来的一个月,她都遵照传统在医院里坐月子,纪云深那段时间很忙,现在想来,应该是忙着为她的事情东奔西走,平衡家里,又利用军政势力制衡纪东河。
男人的身姿又近了一些,乔漫不得不继续向后挪动脚步,直到纤细的背脊抵在后面墙壁上,才退无可退。
他高大的身形对她形成包围的姿态,几乎遮住了她头顶所有的光亮,入目所及的,都是他眉眼间浓稠的愤怒。
他的声音很低缓,却又带着浓浓的控诉,一字一句的说道,“乔漫,告诉我,既然想用死骗过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想,如果不是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又太有占有欲,不然,她甚至觉得他会愤怒的掐死她。
“嗯,这是个好问题。”
乔漫看着眼前站在逆光阴影中的高大男人,深黑的瞳眸像是会说话的星星,“所以,纪先生可以假装我没出现过,甚至可以当做我已经死了?毕竟我现在改了名换了姓,又认了干爹,还有了丈夫和女儿……”
“闭嘴。”
男人放在她下颌上的手骤然收紧力度,疼得女人眉心紧蹙,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哦,这件事情纪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那我就仔细的说一下,四年前,我在国外和孟东行已经注册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
“我他妈叫你闭嘴,你聋了?”
乔漫觉得这个男人都要把她的下颌骨捏碎了,就连声音都带着疼痛过后,细细密密的颤抖,“嗯好,我不说了,纪先生可以放开我了吧?”
男人眉目几动,最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变得微微有些凌乱的西服衬衫,被他伸出的大手,一点一点的抚平褶皱,举止间,带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优雅慵懒,和漫不经心。
乔漫捂着下颌周围,她的皮肤本来就白,上面现在应该已经是红肿的一片了。
她理了理被他刚刚粗暴的动作弄得有些凌乱的如瀑长发,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裸粉色长裙,然后看向对面的装饰镜,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才朝着身旁的男人笑了笑,是那种疏离中又带着优雅的笑,“多谢纪先生成全,那我不多打扰了。”
乔漫说完,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离开了女洗手间。
男人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女人逐渐走远的身影,深邃的眸子像是染上了猩红又愤怒的火种。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收回已经失去焦距的眸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好一会,他的唇角才扯出一抹带着点嘲弄的弧度,不大,却足够摄人心魄。
就这样看了很久,久到镜子反射的落地窗外,已经出现了晨曦的光辉,他才从这场怔忪中走出来,并伸手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就传了傅青山惺忪沙哑的声音。
显然他正在熟睡中,却被他打去的电话吵醒了,所以声音中除了那股慵懒的惺忪外,还带着那么点阴沉的起床气,“老纪,现在才凌晨四点多,我又不是机器,需要睡觉。”
“查了没有,乔漫为什么突然高调现身?又为什么突然选择回来?”
纪云深挪动脚步,走出女洗手间,然后径自朝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走去,“林嫣不是还有两周才出狱吗?她这个时候现身,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傅青山扒了扒有些凌乱的头发,语调是一如既往的轻缓,像是潺潺流过的溪水,带着细水长流的幽长和静谧。
“她的女儿身体不好,类似于再造白血球障碍那个方面的疾病,说白了就是得进行骨髓移植。”
纪云深眉目微动,没有握着电话的手插进裤袋,一双长腿又分开了一些,映在玻璃窗上,是挺拔又不失优雅的站姿。
“骨髓移植为什么要回来做?”
国外的医学相对于国内,更成熟,也更发达一些。
再说,他们作为父母,不是应该属于最匹配骨髓移植的人吗?如果只是为了给孩子找到骨髓配型,完全可以像过去几年那样秘密进行,不用惊动任何人。
“查到这个……”傅青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也很想不通,“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是为林嫣回来,也不是为了顾东风回来,更不是为了甜甜回来。
或者更往深里探究的话,是她在国外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有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能知道她突然回来的原因,以及为什么会和孟东行注册结婚,还有了……另外一个生病的女儿。
“好,我知道了,有事再通电话。”
他找了她那么久,明里暗里的手段都用了不少,也没有把她逼出来。
而如今,她却因为那些不知道存在什么鬼地方的原因而高调的出现,还真的是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他摇了摇头,又低低的笑了两声,才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次对方接的很快,几乎在接通的那瞬间,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孙秘书,放话下去,以后只要是孟东行的生意,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都要给我撬过来,三天之内,我要让他在林城没有生意可做。”
孙秘书刚刚结束一场连夜的高层会议,听到纪云深的话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纪总,孟东行在国内的生意都跟黑白道沾边,咱们明远向来跟那种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如果非要这样做的话,恐怕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孙秘书的话已经表达了很明确的意思,就是这样做,会两败俱伤。
“嗯,这个我知道,按照我的话做就行了。”
孙秘书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提醒,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后,就没有继续纠结,而是说了句知道了,我会尽快办好,就切断了手机通讯。
男人左手手腕上的腕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的四点四十五分,东方的晨曦已经散落了整个天际,照亮了这个用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繁华大都市。
既然她回来了,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可能再放她走。
死也不能。
……
乔漫回到包房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迅速拿着手包离开了玫瑰海岸。
门前的出租车一字排开,她随便打开了一辆出租车的后车门就坐了上去,并报上了地址。
车子刚刚启动,放在手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乔漫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才伸手滑下接听键,“这个时间,你那里应该是深夜了,给我打电话有事?”
孟东行站在别墅书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只红酒杯,不时的凑到嘴边抿着,“你是我的妻子,我给你打电话,需要你问得这么生分?”
“抱歉,习惯了。”
乔漫没再说话,而是等着孟东行先开口。
“我手头上的事情,还需要处理几天才能飞回去,你自己在那边可以吗?”
乔漫扭头看向窗外面迅速滑过的繁华街景,并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
“嗯,那就好,照顾好心乔,我会尽快飞过去陪你们。”
“好!”
挂断电话后,乔漫便歪着头,靠向车窗玻璃。
这个时间,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车辆,晨曦的光晕在高楼大厦间跳跃,偶尔穿过那些缝隙,直接落在窗玻璃上,将她那张清丽的小脸,映衬的愈发精致,仿佛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
回到蓝湖湾别墅,她第一时间就跑到儿童房去看心乔。
心乔睡的很熟,一只手抱着小黄鸭玩偶,一只手伸在被子的外面,睡姿带着超乎年龄的优雅,可以看出受过父母很好的教育,还有血液和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
乔漫伸手抚摸了几下心乔的脸,又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才离开儿童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没睡,再加上醉酒微醺,她的头更疼了。
走到床边后,她就直接把自己抛到了床上,没卸妆,也没洗澡,就那么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早起的佣人叫醒的。
为了方便照顾心乔,乔漫雇了两个佣人,一个负责心乔的饮食起居,一个负责打扫这个别墅,和她的饮食起居。
本以为睡一觉头疼的症状会缓解,可没想到睡了一觉后更加的头昏欲裂了。
她揉着脑袋去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孙嫂,“我早饭不想吃了,你告诉贺嫂照顾好心乔就行了。”
“太太,你是醉酒后头疼吗?用我去给你煮一杯醒酒茶吗?”
孙嫂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乔漫的难受。
“那就麻烦你给我煮一杯吧,我的头实在太疼了,谢谢。”
“不用不用,太太,这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事情,说什么谢谢啊!”
孙嫂说完话,就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做事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乔漫见孙嫂离开,就将房门关闭,然后走回床边,又把自己摔到了床上,继续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飘过,她很想转过身去看,可她怎么也动不了。
又陷入这种梦魇中了,这几年来,她常常陷入这种梦魇中,梦中人影纷乱,来来去去的都是那个叙利亚火光冲天的下午。
“太太,太太……”
醒酒汤要趁热喝,凉了就没有那么大的效果了,孙嫂叫了几声,乔漫都没有反应,她就忍不住的把音量提高,“太太,太太……”
乔漫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冲破这个梦魇,并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站在窗边,正眉眼紧蹙的孙嫂。
“您醒了?醒酒汤我已经煮好了,趁热喝下去,您的头就不会这么疼了。”
孙嫂的声音很温柔,对于刚刚从那种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甚至回想的噩梦中抽离出来,竟奇迹似的,有着莫大的安慰。
乔漫撑坐起身,接过孙嫂手里的碗,并道了一声谢,便将碗沿凑近唇边,接着皱眉喝下。
孙嫂不仅端来了醒酒汤,还端来了简单的早饭,在接过乔漫手中喝完的空碗后,便指了指一旁的餐盘,“太太,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简单的早饭,就算没有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吧,不然不吃早饭,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乔漫瞥了一眼孙嫂准备的早饭,是一碗白粥配煎蛋,还有拌菜。
“好,放那吧,我想等睡醒了再吃。”
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里面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
这种醉感,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上次经历,还是在纪云深的身边。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再放空,然后非常缓慢的重新躺下去。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明媚的太阳光线透过落地窗,大片大片的落进来,可能是阳光太刺眼,她竟然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大概在那个噩梦中,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还能够重新见到这么明媚的太阳光线吧。
……
三天后,林城。
乔漫这几天很忙碌,不仅要联系医院,还要操心给心乔做骨髓配型的事情,每天大概只睡五个小时,其他的时候都在奔波。
早起后,她拉开挡在窗前的落地窗帘,抻了个懒腰,又看了一会窗外的园林景观,才转身去浴室洗漱。
心乔今天起床起的很早,醒来后,就自己抱着玩偶,到隔壁房间来找乔漫了。
乔漫恰巧洗漱完,一推开浴室的门,就看到了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心乔。
“麻麻,早上好。”
心乔一看到她,就伸开那双手臂要她抱。
乔漫蹲下身子,随后将她抱在怀里,“心乔也早上好,昨晚睡的好吗?”
心乔点点头,“睡的很好,麻麻。”
“嗯,真乖,先去床上坐一会,妈妈要简单的化个妆,然后会带你去见一个阿姨。”
心乔很乖的离开乔漫的怀抱,跑到床边,并利落的爬上了床。
“阿姨,哪个阿姨啊?”
乔漫瞥了一眼心乔黑白分明的眼睛,“嗯,怎么说呢?她是妈妈最好的朋友,虽然很久都不联系,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是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心乔听不懂这些太深奥的话,只是点点头,莫名的兴奋,“噢噢,太棒了,麻麻终于要带我出门溜溜了。”
小孩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因为她的几句话。
乔漫被心乔萌萌的反应,给弄得笑容满面,随后便不再耽搁的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化妆。
……
一个小时后,她和心乔坐上了车,司机一路向北开,最后停在了郊区的监狱门前。
她和林嫣多久没见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就连曾经觉得刻骨铭心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被淡化和朦胧了不少。
乔漫牵着心乔走进去后,小家伙很好奇,东看看西看看后问了句,“麻麻,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有人犯了错误吗?”
“嗯……不算犯错误,只是走错了路。”
心乔噢了一声,好像明白了,却又好像根本没明白。
在门口狱警将她和心乔引到林嫣的会见室后,就走了出去。
林嫣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看向对面的心乔,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都不会动了。
眼泪像是从眼底不断的往外冒,却又隐忍着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
“来,心乔,叫阿姨。“
乔漫抱起旁边的心乔,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林嫣的视线内、
心乔听后,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阿姨……”
林嫣伸手抹了抹眼泪,“哎……”
“你怎么长得那么漂亮啊?心乔。”
林嫣笑着说她,并把手伸到窗玻璃上,“你都喜欢吃什么啊,等阿姨从这里出去以后,就给你做好不好?”
心乔点点头,“好的,阿姨。”
乔漫隔着透明的窗玻璃,看向对面不断抹眼泪的林嫣,“嫣儿,别哭了,孩子会多想的。”
心乔这个孩子特别敏感,可能是因为女孩子,所以心思特别细腻,什么都喜欢往深处想。
“好,我不哭,我要跟心乔聊天说话。”
林嫣吸了吸鼻子,“心乔,你几岁啦?”
“我四岁啦。”
心乔数着手指头,像是为了确定一样,居然举到两人之间,“四岁。”
“嗯,那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啊?”
“我什么都喜欢吃,不挑食的,妈妈告诉我说,挑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心乔的话透过窗孔传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庆幸,还是表现出别的表情好。
“嗯,妈妈说的很对。”
311,乔漫,怎么办呢?我觉得我亏了
探视的时间很短暂,只有二十分钟,当狱警从门外走进来,提醒乔漫和林嫣的探视时间已经到了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嫣儿,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了,我会照顾好心乔的。”
林嫣点点头,一双像是星辰般熠熠的眸子,染上了丝丝缕缕水雾,“嗯,我明白漫漫,幸好有你,真的……幸好有你。”
乔漫精致的小脸露出一抹明媚的微笑,然后低下头,下颌轻轻的摩挲着心乔柔软的头发,一双葱削般的玉手握住心乔的一双小手,隔在中间的窗玻璃,朝着里面的林嫣挥了挥,接着声音柔软的对心乔说,“心乔,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再见,心乔。”
乔漫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里面的林嫣,又温浅的笑了笑,才抱着心乔走出会见室。
林嫣呆坐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直到有狱警走过来,她才缓缓慢慢的站起身,不依不舍的离开会见室。
乔漫抱着心乔走出偏晦暗的监狱后,就将她放在了地上,一只手牵着她往高高的围墙外走。
“妈妈,刚刚的阿姨为什么见到我要哭啊?”
心乔的手始终抱着小黄鸭玩偶,因为乔漫的身高太高,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她的脸,“她……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啊,心乔,阿姨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乔漫垂在身侧的手伸出来,揉了揉心乔深黑的头发,“她只是在里面呆的久了,觉得很闷,所以妈妈和心乔去看她,她觉得很开心就哭了,你知道吗心乔,人有的时候不一定因为悲伤哭,也可能因为开心而哭。”
心乔眨了眨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那是不是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妈妈时,因为太开心了,所以一直在哭。”
“嗯,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妈妈,那等阿姨出来,我就把孙嫂做给我最喜欢吃的慕斯蛋糕分给阿姨吃,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哭了。”
乔漫的脸上都是温浅的笑意,“嗯,我们心乔最乖了。”
心乔一张小脸都是笑容,像是最明媚的太阳,虽然还没长大,却天生长个美人坯子的脸,而且绝对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坯子。
早早的就有狱警打开了监狱大门口的那扇沉重铁门,乔漫抱着心乔从那扇铁门中间开着的小铁门走过去,还不忘跟门口的狱警道了声谢。
刚刚入春的林城,乍暖还寒,乔漫的车子停在监狱铁门的停车坪前,离她所站的位置大概要步行二十几米。
心乔很爱美,今早出门前她其实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羊毛呢子大衣,但心乔觉得跟她穿的裙子搭配起来不好看,坚持不穿,时间又临近了提前约好的探视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再给她重新换衣服,只能让她穿着稍稍单薄的粉色泡泡裙来了这里。
刚刚在监狱的院落里,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山风,这会出了高墙外,那些山风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吹了过来,她怕冻着心乔,便抱紧心乔疾步往停车坪前走去,刚刚走出两步,就被一众黑衣保镖拦住了去路。
她刚刚出铁门的时候扫过去一眼,以为这几名保镖是来接出狱的人,没想到是找她。
“乔小姐,纪先生请你去他的别墅。”
乔漫将心乔抱的更紧,眉眼染上了不少戒备,并微微退后了一点,警觉的看着对面几名高大的保镖,“抱歉,麻烦你们转告一下纪先生,说我不太想去他的别墅做客,谢谢。”
说完,乔漫就抱着心乔往旁边挪动了几步,准备绕过他们。
却在刚刚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就被高大魁梧的保镖挡住了去路,“乔小姐,纪先生说如果你不想去,他会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她没得选了?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好,我会自己开车过去,不麻烦你们了。”
“乔小姐,你的车会有人给你开过去,你只需要上车就可以了。”
保镖的话刚说完,一辆没有上牌照的黑色商务车就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身边,“乔小姐,请上车吧。”
心乔紧紧的搂着乔漫的脖子,脸也跟着埋了进去,整个人都在因为害怕这几名突然出现的凶神恶煞的高大保镖而在瑟瑟抖着。
乔漫的手不停的在心乔的背后安抚,最终没再说什么,上了车。
周围的山景越来越远,她的眼睛里只剩下漫山遍野的新绿,她想,春天真的是个美好的季节。
它的绿,让人有了希望,也让人有了新生。
……
大约半个小时后,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便稳稳的停在了蓝山别墅的大门口。
五六米高的黑色雕花大门缓缓开启,黑色的商务车紧接着就慢慢的滑进了别墅的院落。
蓝山别墅的样子,和她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差不多,除了主别墅和后面的厢房别墅外,又加盖了一个玻璃幕顶的别墅。
蓝山别墅素有林城最美建筑的称号,耗资数亿元,是林城奢侈到再难以复制的景观建筑。
她从来都觉得纪云深的眼光很好,从这座玻璃幕顶的别墅就能看出来。
那是一幢看了一眼,就会深陷其中的建筑,美轮美奂的外形,大气奢华的装饰,再加上玻璃结构的幕顶,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房子。
她记得五年前,他们在沿海路附近的那家玻璃幕顶的酒店时,他就曾经说过,如果她喜欢,他可以为她盖一幢这样玻璃幕顶的别墅,然后肩并着肩一起躺在床上,看着夜空的星星和月亮。
时光荏苒,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悄然滑过,他说那句话时的动作和表情,却依然被她深刻心底。
大概可能是那天的阳光太温暖,而他又穿着她很喜欢的白衬衫黑西裤,许诺出的那一秒钟,她真的觉得全世界都粉红色的。
回忆蜂拥而至,她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平复了好几秒后,她便收回了视线,并抱着心乔从停稳的商务车里走了下来,默认的就往主别墅的方向走了过去。
抱着心乔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几步走到她身侧的保镖说道,“乔小姐,纪先生说让你在这幢别墅里等他。”
保镖指了指那幢玻璃幕顶的别墅,动作和他的身手一样,训练有素又利落干脆。
乔漫的脚步顿在那里几秒钟,才扭转脚尖,朝着那幢玻璃幕顶的别墅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明明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好像穿过了五年的时间,漫长到呼吸都开始乱了频率。
到了玻璃幕顶的别墅门口,她放下心乔,刚要弯腰给心乔换拖鞋,心乔就被跟在身旁的保镖抱了起来。
“乔小姐,纪先生说他会帮你好好照顾心乔小姐,请你安心的在这里等他。”
乔漫微微变了脸色,但并没有慌张,“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他也是一样的,请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说着,乔漫就想把保镖怀里的心乔抱回来,却被保镖利落的一闪,给躲开了。
“抱歉,乔小姐,我只听纪先生的命令和安排,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只能这么执行。”
心乔因为到了陌生人的怀抱里,不断的扭动挣扎,甚至带着尖锐的哭腔喊着妈妈。
乔漫还想上前去抱她,却被另外两名保镖拦住了去路,“抱歉,乔小姐,你暂时不能离开这幢别墅。”
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把她和心乔软禁在这里,然后再硬生生让她们母女分开的准备?
乔漫看着那名抱着心乔的保镖的背影,再好的心态也都崩了,因为她弄不懂纪云深的想法,一丝一毫都猜不透,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对心乔做什么,对她做什么。
明明早就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再见就是陌路,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乔漫知道她无论怎么和门口的两名保镖较劲,都等于是在白费力气。
所以她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然后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拨纪云深的号码。
在手指即将在屏幕上按完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时,她整个人微微一顿,然后用着一贯绵软的声音问道,“纪云深现在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在她问完的下一秒,身后的保镖就利落的回答道,“纪先生说,还是那个号码,你知道。”
她听后点了点头,接着手指便在触屏上按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号码,并按下绿色通话键,很快,电话就被接通,在传来男人低沉到有些性感的声音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狠狠的缩了一下,大概是由于对他惯性的害怕和畏惧。
“纪云深,你把我关在你的别墅里,又让人把我和心乔分开,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云深好像在开着什么军事会议,能够听到那头偶尔传来的声音背景,是关于近期加大力度打击黑帮生意的只言片语。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听到她的话后,漫不经心的抬起手,“会议暂停几分钟,你们都出去一下。”
坐在会议桌上的人听到纪云深的话后,都连大气没敢出,就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会议室。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去,并带上了会议室的门,他才用着磁性低哑的声音说道,“乔漫,怎么办呢?我觉得我亏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所以,纪先生,你现在是打算秋后算账吗?就因为我现在过得比你好,有丈夫有女儿?”
纪云深从旋转椅上站起来,一双苍劲有力的长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声音像是突然被窗外的阳光穿透,带着丝丝缕缕的灼热,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乔漫闭了闭眼睛,声音已经没了温度,“纪云深,当年我们说好了的,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从来没说我不会秋后算账。”
纪云深的眉眼,被额前短碎的头发落下的大片的阴影遮掩住,根本看不清上面的表情,还有情绪,“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过得比我好,我不会嫉妒,这大概就是分手的男女都存在的劣根性,别告诉我你没有。”
所以,他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在报复?要把过去那些已经放下的恩怨情仇,都连根拔起?
“是的,我没有,如果你现在过得比我好,家庭生活美满幸福,我绝对不会嫉妒,因为都已经是不相干的路人了,你过得好与不好,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甜甜呢?”纪云深的大手撑在窗玻璃上,仿佛在极力的忍耐自己的脾气,“她对你来说也是不相干的路人?”
乔漫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收紧,几乎用力到泛白,然后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她对我来说,也是不相干的路人。”
这一句话,几乎带着千万斤的重量,一下子就坠落在纪云深的心上,过往那些回忆,一下子就被黑暗重重包围,再也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转过身,一脚就踹翻了身后的旋转椅,力道大的令旋转椅在地上发出震天的声响。
“好啊,既然是不相干的路人,那么我们就按照路人的做法。”
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动作是极致的慵懒和散漫,“还有乔漫,这辈子只有我甩女人,没有女人能甩了我。”
纪云深说完话,就切断了手机通讯。
乔漫听着无线电波的那头传来的盲音嘟嘟声,有几秒的怔忪,大概没想到他会继续纠缠,她以为他顶多是看不惯她过得比他好,可从现在来看,他并不是因为看不惯她过得比他好才把她禁锢在这,而是准备继续纠缠下去,以男女的那种方式继续纠缠下去。
明明上一秒还很清醒的头,这一秒就疼了起来,而且是强烈到难以忍受的疼。
她的双手捂着脑袋,缓慢的蹲下身,脑海里都是他刚刚那些低哑又深入骨髓的话。
没有办法,她只好拨通了孟东行的电话号码,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就传来了孟东行有些低缓疲惫的声音,“抱歉漫漫,公司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我可能要晚几天才能飞回林城陪你和心乔……”
孟东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道娇软的女人声音传来,“孟总,林城的所有生意都已经处于瘫痪的状态,很多人不是选择违约,就是被明远集团的低价诱惑走,就目前最准确的情况来说,就是我们在林城的分公司,已经没有任何生意往来,这种情况下去,最多撑不过一个月,咱们在林城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诸一炬了。”
这些话,不仅孟东行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远在重洋这边的乔漫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远集团?
这么说纪云深并不只是单纯的对她下了手,还对孟东行下了手?
“怎么回事?明远集团在生意场上挤兑你了吗?”
孟东行这些年的重心一直都在国外,在林城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更何况是跟明远集团这样商业巨贾的龙头企业竞争。
“这些不用你操心,倒是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纪云深没有为难你吧?”
乔漫其实很想把她在国内的现状告诉他,毕竟离心乔做骨髓移植的时间不多了,但一想到他现在也焦头烂额,就没继续说,“没有,我很好。”
“嗯,那就好,注意安全。”
乔漫听后点点头,“嗯,你也是。”
切断手机通讯后,乔漫便伸出纤细的双臂,将自己环抱起来。
室内明明开着地暖,她却觉得冷,很冷很冷。
……
整个玻璃幕顶的别墅,只有二楼一个卧室。
房间很大,还有一张kingsize的大床,装修风格和主别墅的装修风格差不多,简洁明快,又带着他身上那种深沉气质,总之看起来非常的生动,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单一。
她进了房间后,便掀开被子上了床。
这个时间,是午后一两点钟,阳光透过高大树木的缝隙,洒落在玻璃幕顶上,形成了大片的斑驳暗影。
偶尔有风吹过,将树木的叶子吹动,那些疏漏下来的阳光,就变成了明明灭灭的跳动音符。
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好,再加上为心乔的事情奔波,她躺在那里没一会,双眼就开始打架,然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汽车引擎声吵醒的。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先是看了周围几眼,直到觉得适应了黑暗,才掀开被子,走到落地窗前。
纪云深已经从烟灰色的宾利车子里走了下来,他没着急进别墅,而是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然后一手护风,一手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淡青色的烟雾缓缓上升,很快就在夜风中消失不见。
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时间,以为只是刚刚入夜,可见外面的男人正不急不缓的抽着烟,她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的零点零一分,她从接近中午一直睡到现在?
外面的男人猝不及防的抬头,目光正好落在二楼的落地窗玻璃上,并与正看着窗外的她对视了几秒钟,最后,是她先移开了视线,并伸手将落地窗帘拉严。
心脏跳动的很快,尤其是在他的身影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得有些朦胧,又有些带着故事的深沉时,她的心脏就跳动的更是厉害了。
别墅里很静,静到可以清晰的听到男人按下数字密码时的响声,以及上楼时发出的沉稳的脚步声。
乔漫已经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壁灯,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他走进来。
一秒两秒甚至是更多秒过去,却始终没有听到男人靠近的脚步声。
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上来,也不会跟她共处一室时,房门的门把手被人从门外转动,下一秒,那道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就落进了乔漫的眼底。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拖鞋,即便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与生俱来的优雅气度。
“纪云深,你把心乔弄到哪里去了?她的身体不太好,禁不起折腾……”
纪云深缓缓的走近,直到站立在离她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时停下,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就是无形中给人非常强大的压迫感。
乔漫头顶的所有光亮都被眼前的男人遮挡住,她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抬眸看向站在晦暗灯影处的纪云深,“纪云深,我承认我表面上看起来是比你过得幸福了一点,但还不至于让你嫉妒,或者产生不甘心的想法。”
“如果你觉得我碍眼,或者觉得我的女儿和丈夫都碍眼,我们办完事会立马离开这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好听,“所以,你能不能放了我?”
“孟东行什么地方吸引你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乔漫咬唇,半天都没有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他想听的答案,这种时候,说多错多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或者我这么问你,在床上,我和他谁更能满足你一点?”
乔漫还是白了脸,这是在用言语明显的羞辱,可能是期待她的过激反应。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调还是那样的软媚,“纪云深,我相信你要是想要幸福,可以随时都能得到,像我最初接近你的时候你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实在没有必要硬扭下来去尝它的苦涩,你说我说的对吗?”
纪云深低头看着她的脸,好一会才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会你想跟我讲大道理?”
“还是你觉得你能用大道理说服我?”他抬起大手,轻轻的捏住她的下颌骨,声音染满了寒霜,“乔漫,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糊弄?嗯?”
乔漫被迫仰起头,就那么迎视他的冰霜一般的眼睛,“我没有跟你讲道理,而是在跟你说明事实,毕竟我现在有了家庭和孩子,和你这样牵扯下去并不道德。”
313,他和林嫣的孩子,是个男孩
两人之间不过隔着几公分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和胸膛的灼热。
昨晚那些疯狂缠绵的记忆突然涌入大脑皮层,她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
她没动,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就连声音都变得很平淡,“纪云深,我和心乔什么时候能离开?”
“嗯,在你愿意打电话跟孟东行商量离婚的时候,你和心乔就可以离开了。”
乔漫精致的眉眼还是落下了层层的阴霾,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也动了点怒,“纪总,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事情闹大?还是觉得孟东行真的软弱可欺?你别忘了,你不只是明远集团的总裁,还是纪家的掌舵人,更是特种作战部队的将领,更是国防部长的热门人选,你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国家,而不是儿女情长。”
“我们是成年的男女,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昨晚的事情我可以不对你追究,也可以不跟孟东行说,所以,纪总,我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离我这个有夫之妇远一点。”
“嗯哼?”纪云深的剑眉挑了挑,语调慵懒到有些漫不经心,“所以,你刚才说了一大堆,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放了你和心乔,你就要对我追究,更会对孟东行说我昨晚睡了你的事情?”
“那么请问,你怎么对我追究?上法庭告我强-奸,还是让你那个黑帮老公拿枪来找我?”
乔漫清楚,纪云深根本就不怕这些,他恨不得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不仅要被他睡,而且还要一睡再睡。
挑衅,十足的挑衅。
“不管是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纪云深,我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有那么让你不舒服,甚至无法接受吗?”乔漫笑了笑,伸出双手捧住他英俊的脸,“可我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除了用你滔天的权势对付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你还能做什么?是能杀了我,还是能杀了孟东行?”
她眉眼弯弯的笑,像是天上闪烁的星辰,“你都不能,纪云深,你除了用这种你自以为报复我的手段让我难受外,你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你更痛恨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现在觉得不甘心,或者是感觉到不舒服,都是因为我表面上过得比你好而已,也仅此而已,可……纪云深,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我真的过得比你好,就不会接受你给的无奈了。”
乔漫一点一点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声音清淡的像是窗外徐徐灌进的微风,“你注定有你人生的轨迹,而我注定有我的其他未来,你就别勉强自己和别人了,好吗?”
后来的几句话,她说的很诚恳。
就像是这场感情的局外人,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也好像这场感情对她来说,只是一场让他心理平衡的讨论。
甚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纪云深任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描绘摩挲,而那双深黑到几乎不见底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勉强这个词,我以前从来没觉得它会出现在我的人生字典里,但我现在觉得这个词语还挺美妙的,毕竟有你陪着我痛苦,陪着我勉强,我会比不痛苦不勉强更快乐。”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是觉得真的无法跟他沟通了,才伸手推开了他,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并将被子盖到头顶,想以此逼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打心理战的时候,最不能出现的就是自乱阵脚。
男人也没太在意她的动作,而是很缓慢的转过身,看向墙壁上的英伦时钟,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的十二点。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漫漫,你确定不下去给我煮面?”
乔漫正想着到底要不要用两败俱伤的方法让他放手,就听到他有些散漫,甚至是带着点嘲弄的声音响起,她又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没出声,而是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下去给我煮面?”
乔漫还是没说话,继续用沉默回答他的问题。
纪云深低低的笑了笑,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撑在床上坐起身,声音依旧是低哑的,甚至是散漫的,“乔漫,但愿你别后悔。”
说着,他就摸过床头矮柜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并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气息深入肺腑,让他瞬间就平静了不少。
房间里很静,能够清晰的听到男人吸烟的动静,还有清浅的呼吸声。
乔漫蒙在被子里,逐渐被呼吸出的温热包围,氧气也越来越少,而耳边几乎都是被子外男人吞云吐雾的声音,就这么大概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甚至是更长时间,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有人掀开了她的被角。
“乔漫,他来了。”
乔漫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句话。
直到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她才终于知道他口中所指的他来了是什么意思。
踹门的人是孟东行,他的脸上有着浓重的疲惫,和一身的风尘仆仆,西装和西裤上都沾染了不少褶皱,而那双漆黑铮亮的皮鞋上,也满是灰尘,能够想象得到,他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有多么着急。
乔漫僵在了那里,虽然全身都被棉被蒙着,只露出一个头,但她依然觉得难堪,甚至更准确的说,是愧疚的难堪。
类似于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而她恰恰就属于这种。
纪云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胸膛和勃颈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挠痕,而她又只敢露出一个脑袋,被子下面真的是未着寸缕,地上是男人的衬衫西裤,女人的内裤,bra和羊毛长身连衣裙,从门口的方向一路铺到床边的地上,床铺凌乱,枕头都落在了地上。
而空气里,更是有着做爱后留下的浓重到散不开的湿腥味,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孟东行刀刻一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甚至是双手插着西裤的裤袋走过来,步履慵懒散漫,看不出一丝狼狈。
他几步走过来,然后气定神闲的站立在大床边,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向旁边的纪云深,“纪总,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我的老婆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吗?”
“哦,你都看到了,她勾引我,我没忍住,然后就那样了。”纪云深虽然是悠哉的靠在床头软包上,并慵懒的抽着烟,但动作和言语上,总是透露出那么几分阴沉,“毕竟我也是个见色起意的正常男人,而她呢?又刚好很符合我的口味。”
孟东行没恼,甚至还在温润的笑,“哦,是这样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纪云深,而是在看纪云深身边的乔漫,“漫漫?”
乔漫抿了抿唇,几次想开口又都忍了下来,“你先回去,我之后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所以,你觉得我老婆被别的男人睡了,还是我亲眼目睹的,我就只能忍气吞声的戴着绿帽子,做缩头乌龟?”
“不是,不是……”乔漫慌张的坐起身,被子滑落下去一些,露出了圆润好看的肩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此时的孟东行比纪云深还要咄咄逼人,她已经想不出来,或者说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他。
毕竟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头上,都是一件不能容忍的屈辱。
纪云深还是悠哉的抽着烟,没说话,眸光轻慢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嘲讽,有点局外人看好戏的架势。
“说话。”
孟东行见她怔忪不说话,忍不住的提高了音量,却让她的身体惊的瑟缩了一下,眼底甚至有浅淡的水雾弥漫起来。
纪云深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僵硬,那些悠哉慵懒和散漫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越来越深重的不悦。
这个女人从来都被他捧在手心里疼,即便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可现在,她却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他胸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甚至有燎原的趋势。
“对不起,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乔漫低着头,如海藻般深黑的头发滑落到肩膀上,落下大片斑驳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她的一张小脸,看不见任何表情。
孟东行还是刚刚的姿态,除了声音有些低哑的冰冷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是他强迫你的?”
乔漫知道现在不管是孟东行深究是她主动,亦或是被强迫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息事宁人,不能两败俱伤。
“没有……”
乔漫想否认,却被孟东行更加冰冷的声音打断,“回答我的问题。”
乔漫又瑟缩了一下,大概是此时此刻真的已经到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行哥……”纪云深在孟东行要继续冷着脸咄咄逼问乔漫时,低缓的出了声,“你觉得是她背叛你的几率大一些,还是我强迫她的几率大一些?”
“我以为你不会承认!”
孟东行冰冷的视线从乔漫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纪云深的身上,“你大概想怎么解决?用拳头,用枪,还是更大一点,用背景人脉和前途?”
纪云深轻飘飘的吐出了三个字,“都可以。”模样又恢复了慵懒的漫不经心。
“那抱歉纪总,我就不客气了!”
孟东行的话落,就朝着纪云深利落的挥出去了一拳,纪云深没防备,被他突然挥过来的一拳而从床上跌落到了地上,半张脸都是麻木的,耳朵里都是轰鸣声,口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这一拳,孟东行应该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纪云深跌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缓了一会,才很慢很慢的站起身,“行哥,你的拳头就这点力量,还想着来找我麻烦?”
孟东行怒极反笑,“纪云深,你他妈就在那打肿脸充胖子吧,你对乔漫还余情未了吧?是不是觉得我打扰了你五年前就布好的欲擒故纵?以为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觉得她还是能在你的引诱下重新爱上你,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不想用心,却还想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你他妈真的以为你自己是太阳,每个人都得围着你转?”孟东行说着,就又重重的朝着他的脸挥下去了一拳,力道大的甚至能够听到骨头的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在叙利亚到底经历什么?为什么不问问她离开叙利亚又经历了什么?包括后来为什么会嫁给我?又跟我有了孩子。”
“我现在明确的跟你说一声,乔漫今天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你强迫的,我都不介意,我也不会放手,更不会跟她离婚,如果你有能力,就从我的身边把她堂堂正正的抢走,如果没有,那么我劝你这辈子还是做个孤家寡人吧,因为你爱人的方式,注定会让你孤独终老。”
孟东行转了转脖子,又伸展了几下臂膀,才转头看向坐在床上已经有些懵掉的乔漫,“穿上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话落,孟东行就迈着阔步走出了房间,走廊上的光线并不是很强烈,甚至可以说很淡,却将他的身影笼罩起来,拖成了长长的影子。
纪云深已经是满嘴鲜血,脸上更是红肿成了一片,乔漫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没有还手,是因为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歉意,不了解的人以为他只是孤傲,可了解他的人却知道,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
乔漫捡起地上衣服,很快的就穿起来,正要抬脚往出走,就被身后男人伸手扣住了手腕,“漫漫,你主动离开他,或者我跟他两败俱伤,你自己选,我不会逼你,但我这个人比较极端,如果真的急了,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你在威胁我?还是在用苦肉计?”
他这句话,前两句是满满的威胁,后两句却是无奈的妥协。
从来没有尝过挫败的他,却在她的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挫败的感觉。
大概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却又不能不做。
“如果苦肉计好使,我也不介意用。”
乔漫甩开他的手,声音低淡,“纪云深,我很累,也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不喜欢那些风花雪月,也不喜欢你侬我侬的爱情故事了,你多保重。”
她很早就说过,如果孟东行拼尽全力,结果未必会输,只会是两败俱伤。
这次回国,她并没有打算呆很长的时间,只要心乔的骨髓移植手术做完,她就会立马离开这里,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引擎声在窗外响起,黑色的宾利车子缓缓的驶出院落,直至消失不见。
他双手撑在落地窗边,极目的眺望,可视线的尽头除了那些遥远起伏的山峰,再也没有其他。
傅青山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拨进来的,他听到震动声,才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转过身去接听电话。
他刚刚滑下接听键,傅青山略带低沉,甚至有些暗哑的嗓音就从电话的那端传了过来,“老纪,心乔头发的样本我已经送到检测中心了,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出结果,你那边把乔漫的头发样本尽快送过来做比对,不然还要多耽误两天。”
纪云深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低低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问道,“我听保镖说,她带着心乔去监狱看了林嫣。”
傅青山听后,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跟心乔的骨髓移植配型成功的人,是……林嫣。”
傅青山又嗯了一声。
“你和林嫣的孩子,会不会还活着……”
当年傅青山的别墅失火,已经一岁多的孩子葬身火海,出事后,老傅找遍了成为了废墟的别墅,甚至连孩子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完完全全的化成了灰烬。
“不会,你也知道,她当年生下来的是个男孩!”
在那之后,他也曾怀疑过他和林嫣的孩子还活着,可并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而老纪刚刚暗示他说,如果心乔的DNA查出不是乔漫的孩子,那么会不会是他和林嫣的孩子,可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因为他和林嫣的孩子,是个男孩。
“而且四岁的孩子和六岁的孩子有很大的差别,所以,心乔绝对不可能是我和林嫣的孩子。”
纪云深又淡淡的嗯了一声,“我一会把乔漫的样品送过去,林嫣不是快要出狱了吗?你该忙忙你的吧。”
傅青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并没有挂断的意思。
纪云深眉心一蹙,“还有事?”
“嗯,南城过两天可能要被调去京都了,他们的政治势力又开始重振旗鼓了,我其实想劝一劝他,别再跟大势所趋的政治势力做对手了,这样的话,当年的牢狱之灾只会再次上演。”
每个人都有信仰,当初林南城选择入狱,就等于坚定了他的信仰。
如果一个人的信仰能够随便改变,那大概也称不上是信仰了。
“这件事情你还是去跟林嫣说一声,让她去劝劝老林,这样可能会有效果。”
当年三足鼎立的林家,已经不复往昔,林嫣又因为过失杀人,而进了监狱。
整个林家都在没落,这个时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林南城。
“嗯,我去可能起不到效果,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遭,你帮我去监狱跑一趟吧,她从来都不肯见我,也不跟我说话。”
纪云深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
下午一点,纪云深将床上残留的乔漫头发,送去了检验中心,随后又驱车来到了监狱。
大概是他特意嘱咐了两遍狱警,告诉林嫣来的人是纪云深,所以她很痛快的就走了出来,没有什么犹豫。
林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狼狈的地方,除了穿着监狱的统一服装,其他的都很好,和入狱前几乎一模一样。
“找我有事?”
林嫣坐下后,就看向对面的纪云深,声音很低淡,“如果是关于漫漫的,我想你来找我也没有用,如果是关于傅青山,那就更没有用了,所以,我想不出来你还能为了什么事情找我。”
除了乔漫和傅青山,她和纪云深几乎就没有任何的交集了。
纪云深听后,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并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出,“关于你哥,林南城的。”
林南城早在两年前就出了狱,这两年虽然没有之前那样风光无限,但到底还是没有让林家彻底没落,而且林南城做事深沉稳妥,从来不需要家里人操心,而这次却被纪云深找上来,她有些疑惑,又突然冒出了许多担忧。
“他还是坚持走之前的政途,你也知道,现在林城的势力已经非常单一,即便他们能够东山再起,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而且你也知道政途这条路,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我是不想让他输的太难看,所以想着过来让你劝劝他。”
林嫣当然知道林南城所谓的信仰,或者说他所谓信仰背后的故事。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来告诉我。”
林嫣说完,就站起身准备回去,却被外面的男人出声叫住,“林嫣,你等等……”
林嫣又转过身,看向隔着窗玻璃那边的纪云深,“你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出狱,而你哥最近要做的选择很多,如果你不想他重蹈覆辙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着点他,不过有一个前提……”
林嫣当然知道像纪云深这样的生意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果他说出了什么,就一定带着背后的强大目的。
就比如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摆明了是要拿他帮着她看着林南城为诱饵,而他的目的,也无非就是乔漫。
314,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静下来好好的问过她,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会见室棚顶的灯光是偏惨淡的白色,可能很久不见阳光,打映在林嫣的脸上,令她看起来总是有种病态的苍白。
她索性走回来,重新坐下,“纪总,你觉得你还胜券在握吗?或者我这么说,如果没发生叙利亚的那次意外,你对漫漫回到你身边,并且会继续死心塌地的只爱你,很有信心吧?”
“你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个流掉的孩子,也不仅仅是她给你奶奶误射糖皮质激素,更不是她为了让你彻底死心而卷走明远集团账上的巨款,当然也不可能是你们刚刚结婚发生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是你的心……”
林嫣垂腰的波浪长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脸上是清淡的温净,“你始终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你说你爱她,却选择相信了纪晗,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你们十年的感情究竟可以深成什么样,可以让你那么相信纪晗,也不知道你是否还对她存在那份心思,我只知道,有些爱……覆水难收。”
“你觉得你委屈,把你能给的爱都给了她,甚至不在乎世人对你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甘做痴情种的讥讽和嘲笑,而她呢?又明明知道你在满世界找她,却还是选择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你感觉你受尽了折磨,甚至天天都沉浸在香烟和酒精的麻痹中,她突然高调回国,曝光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些潮水般的不甘心不舒服,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埋怨和嫉妒汹涌而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静下来好好的问过她,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一味的威胁,一味的掠夺,我说的对吗?”
林嫣的脸上是温温淡淡的笑容,较之五年前耀眼的明媚,多了几分岁月打磨过后的深暗和犀利,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探究那份深暗和犀利背后的故事。
都说有故事的男人会让人津津有味,可有故事的女人,也同样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纪云深,一个女人可以很爱你,甚至可以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但你要衬得起她给你的这份爱,目前来说,你还不配。”
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又沉寂了几分,“我想,如果你继续用她不想要的方式爱她,你们之间除了恨,什么都剩不下。”
纪云深眯眸抽着烟,听着女人从玻璃孔不断传来的柔腻声音,过了很久,才低淡的笑了笑,他说,“林嫣,如果我只是对她有不甘心不舒服,甚至是埋怨和嫉妒的话,我可能连一点痛苦都没有。”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被烟雾氤氲后的沙哑,“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是在用她不想要的方式爱她,而是她在勉强我用她不想要的方式爱她,你说我的爱给不了她信任感,但更准确的来说,是她从来都没觉得甚至相信我很爱她。”
“至于其他的,林嫣,我和乔漫从始至终就没有办理离婚手续,都是她单方面的认为我要彻底的放手,我虽然不知道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不管她经历了什么,都是我的女人,她回来了,不管是用威胁的,还是用掠夺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结果,就是她必须在我的身边。”
“五年前,我处理感情或许不够完美,自身也不够强大,但有一点很明确,我确实很爱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说完,纪云深就利落的站起身,将手中燃到尽头的烟头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林嫣看着她高大的身影逆着光逐渐走远,人们都说纪云深是个被女人变得优柔寡断的情种,但也许他只是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男人活的明白,抛开金钱权利的诱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以前觉得他情商低,现在觉得他情商见长,也或者说,他从来不善于表达他自己,所以让他看起来情商很低。
只是现在看来,五年的分离对他们来说,或许痛苦,但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
孟东行驱车将乔漫和心乔接回蓝湖湾后,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午饭,然后他们两人又一起在儿童房陪着心乔睡着才离开。
乔漫走在后面,轻轻的将房门关闭后,就察觉到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男人眸光。
孟东行站在逆光阴影处,双手随意的插在裤袋里,精致的五官上是一层浅浅淡淡的笑意,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乔漫,我们谈谈吧。”
乔漫听后点点头,眸光始终落在男人的西裤裤腿处,没有抬起来。
儿童房隔壁就是书房,两人一起走进去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孟东行几步走到落地窗边,慵懒的坐在窗边的真皮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的交叠,然后隔着午后明媚的太阳光线,看向对面一身白色裙装的女人,先开了口,“乔漫,我们登记结婚的时候,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吧?”
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然后很缓慢的点了点头,“我记得,在温橙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的时候,不会提出离婚。”
温家明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而通常成功的商人,都带着精明的冷血,和物尽其用的无情。
比如说,利用商业联姻加固他华裔第一富商的宝座,比如说,处理掉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低智商女儿。
她和孟东行的婚姻不过各取所需,她需要给心乔一个父亲,而他,需要她温家明干女儿的身份,来保护温橙。
“她最近的康复情况不错,但医生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我希望这个期间,你能跟纪云深保持距离,毕竟温家明不是傻子,如果知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张形同虚设的废纸,他可能会立刻把温橙嫁给那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傻子。”
孟东行还是满脸的笑意,根本没有了之前在蓝山别墅,和纪云深冷硬对峙时候的漠然,“我能够看出来他确实很爱你,但五年你都挺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了,是吗?”
他能力卓越,手腕一流,五年间,已经把温氏扩大了三倍不止,现在不仅是华裔富商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温氏的副总裁。
但温家明并不信任他,当然也可以说,他不相信一个只有十岁左右智商的温橙能够留住他的人,能够让他一如既往死心塌地的为温氏卖命。
所以他曾经多次想把温橙联姻出去,嫁给陈氏集团老总那个无法自理,甚至像个活死人一样的脑瘫儿子,以巩固温氏还有他本人在华裔商界的地位。
如果不是他怂恿乔漫认他做了干爹,又改了名字嫁给他,或许他现在还是想着怎么把温橙联姻出去。
他有的时候很庆幸,庆幸乔漫是温家明的女儿,而他又知道乔漫是温家明的亲生女儿,所以才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了他可以继续为温氏为温家明死心塌地卖命的景象。
“你放心吧,我没打算再跟他继续有什么牵扯,这只是个意外,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孟东行看着她没说话,唇角淡淡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揶揄,还有明目张胆的奚弄,“乔漫,我不是想约束你,这场婚姻为什么而存在,你我都清楚,我希望你过后不要埋怨我,这很重要。”
“嗯,我明白。”
乔漫点点头,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去休息了。”
孟东行缓缓的摇了摇头,“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乔漫朝着他笑了笑,随后迈开脚步朝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低淡磁性的嗓音响起,叫着她的名字,“乔漫……”
“嗯。”乔漫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还有事吗?”
“用我帮你吗?”
乔漫当然知道他是指的纪云深,随后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刚刚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确实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牵扯了,他是耀眼的天之骄子,一举一动万人瞩目,而我又在感情里相对自卑,不敢相信他在深爱了十年后,还能有爱的能力,他太好,而我又太糟糕,这样的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站在感情的外面,他们都能够清楚的看见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可一靠近,就像是站在大雾里看对方,只能听得见声音,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五年前他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又何必再试这一次?
……
乔漫回到房间后,就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合上,准备好好睡一觉。
可是一躺下,那些明明上一秒还很汹涌的睡意,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着被窗帘遮住太阳光线,而变得有些昏暗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才从那些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来,然后拿过手机滑下接听键。
下一秒,就有一道熟悉的磁性男声响起,是谢之谦的声音,很久没听见,乍然听到,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我说乔漫,如果不是在娱乐报纸上,看到你没死的消息,我真的以为你葬身了叙利亚的火海,英年早逝了呢。”
谢之谦的声音较之五年前受情伤远走叙利亚时,多了几分释然和明快,看来是彻底的从那场情伤中走了出来。
乔漫有点兴奋,也有点激动,这个城市里,她的朋友不多,让她感动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谢之谦算一个。
“男人死了才叫英年早逝,女人死了叫香消玉殒,你好歹也是个心理学博士,不至于连这点文化都没有吧。”
乔漫轻飘飘的回应完他的话,两人都先愣了几秒钟,随后同时笑了出来,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惺惺相惜。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懂谢之谦,也不会有人比谢之谦更懂她。
谢之谦正从心理诊所往外走,午后的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让他整个人真正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看来,春天真的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出来聚一下,就当庆祝你劫后余生,虽然迟了几年。”
乔漫刚想用一场酒精麻醉自己,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说了声好,然后报了地址,就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孟东行正在书房处理文件,听到走廊上传来的高跟鞋的声音,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拉开门板,叫住了马上要下楼的乔漫。
“乔漫,你出门吗?”
乔漫听到孟东行的声音,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他,“嗯,和谢之谦约好了,出去喝两杯。”
“嗯,我会派保镖跟着你,你别喝太多。”
乔漫听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她说完,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下了楼。
这会室外的阳光已经西斜,慢慢的降落,春风并没有那么暖和,吹在身上,有一种冬天还没有过去的错觉。
可即便这样,满世界的新绿,还是告诉她,春天,真的来了。
……
乔漫将地点约在了玫瑰海岸,大概是在国外呆久了,很想念林城的玫瑰,和大海。
林城是这个国家非常著名的旅游胜地,尤其以长桔梗的玫瑰花,和四面环海而闻名。
她从小就觉得这个城市美得令人窒息,所以才会在后来见过那么多的美景,和美丽的城市后,还是觉得林城无与伦比,也无法复制。
大厅里,璀璨的水晶吊灯散出淡淡的光芒,谢之谦坐在落地窗旁边,一双手慵懒的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偏头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外和车水马龙。
她进去后,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旁边的他,便阻止了侍者带路,而是自己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谢之谦出神看着窗外的动作,并转过头,迎着淡淡璀璨的光线,看向逐渐走来的女人身上。
“美,太美了。”
谢之谦摩挲着下巴,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乔漫,真别说,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精神有问题,又有太多的不良嗜好,不然我真的可能会对你动心。”
乔漫走过去,将手包放在餐桌上,然后凉凉漫漫的看向对面的谢之谦,声音低淡,甚至没有温度,“说的好像我没有精神问题,和那些不良嗜好,你就真的会对我动心一样。”
“哎,这么说话就没有意思了,对美女动心,是我人生不断努力和奋斗的目标,你可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不然我变成孤家寡人也不会放过你。”
乔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出息吧,你都回国几年了,就没碰到个长得漂亮气质好的身材好的家世好的女人喜欢你?”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种长得漂亮又有气质身材好和家世好的女人,你一定要介绍给我,我一定会对她百般呵护,倾尽我的所有去爱她。”
谢之谦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积极乐观向上。
一场盛大的情伤过后,留给他的除了更强大的生理和心理,还有看淡一切的超然。
在叙利亚那种每分钟都有死亡,又充满了饥饿贫穷还有疾病的国家里,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现在脱离了那里,回到这个没有战争的国家里,也应该是这样超然的心理。
人能够让自己活得开心就不容易了,又何苦非要勉强呢?
“我要是有那种存货,还能轮到你,早就给我弟弟留着了,你不知道现在流行姐弟恋吗?尤其我弟现在又高又帅,还前途无量。”
“嗯,听说了,没看出来,顾东风那小子还真的有两下子,不仅把毒瘾戒了,还成了军区的可塑之才。”
谢之谦现在又做回了老本行,经常跑剧组,给各种有心理障碍,和精神障碍的明星,导演,编剧,以及各种制片人做精神和心理疏导和治疗,收入也非常的可观,总之比五年前要可观很多。
大概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有这种心理障碍和精神障碍的人越来越多,而他的生意也水涨船高,并且原来越好。
偶尔窜剧组的时候,听那些陪上级领导吃饭的女明星说过几嘴关于顾东风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子不简单,果然越做越好。
乔漫也很欣慰,“是啊,他这个年龄,就差一个好的对象,就圆满了。”
谢之谦点点头,将手中的咖啡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随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呢?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来得时候通电话,他说他是在娱乐报纸上看到她回来的消息,那么除了她回来的消息,也应该写了很多关于她的现状,他问她,大概也只是想确定一下吧。
乔漫没有否认,笑着说道,“还好,结了婚,生了孩子,日子虽然平淡,但也还算过得去。”
谢之谦显然不相信,“你真的和孟东行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嗯哼。”
乔漫举起面前的咖啡,杯轻抿了一口,“而且已经结婚很久了,孩子都四岁了。”
谢之谦挑了挑眉骨,语调多了几丝调侃,“我以为你这辈子除了纪云深谁都不会爱,毕竟你表现出来的都是非他不可,甚至不管任何事情,到最后都只会证明,你爱他,很爱他。”
“心境也许会随着时间改变吧。”乔漫撩了撩肩头的黑色长发,笑容在阳光里,显得温暖如春,“我以前或许非他不可,但现在不是了。”
“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
乔漫握着咖啡杯,感受着杯壁的温度,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或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不是约我来喝酒吗?走吧,我们去包房里喝酒。”
谢之谦其实更想和她叙叙旧,听到她的话后,并没有动,只是温淡的看着她,乔漫已经站起身,拿起了餐桌上的手包,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低淡的说道,“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叙旧,或许我喝完酒以后,就什么都愿意说了,你选择哪种?是继续喝咖啡,还是去喝酒。”
“喝酒。”
谢之谦几乎立刻回答,并从餐桌旁站起了身,与她一前一后的上了三楼的包房。
纪云深刚刚从监狱出来,就赶到玫瑰海岸应酬,乘电梯到三楼的包房层,随着缓缓打开电梯门,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从楼梯方向走上来的一男一女的身影。
谢之谦,还有乔漫。
乔漫这些年的朋友不多,谢之谦就是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最真心的那一个。
他曾一度怀疑他对乔漫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后来才确定,他真的只是把乔漫当成真心朋友。
看着他们进了包房后,他没有继续跟上去,而是找到自己要应酬的包房,进去后,就开始了应酬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喝酒。
他中午没有吃饭,这会属于空腹喝酒,几杯下肚,胃里就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并且伴着一些刺痛感。
脑海里都是她跟谢之谦进了包房的场景,大概是酒喝多了,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喝酒了没有。
又象征性的应酬了两杯,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房,按照他之前的记忆,准确的找到了乔漫和谢之谦所在的包房。
他们在喝酒,乔漫显然喝了不少,但无论谢之谦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回答。
比如她是否还爱着他,比如她和孟东行的婚姻,比如她在叙利亚经历了什么。
谢之谦实在问的狠了,她就举杯喝酒,可能是灯光偏暗,又或者酒精在作祟,他总觉得她要哭了。
“乔漫,你这可就太不够意思了,明明是你说边喝酒边叙旧的,我现在酒也陪你喝了,你却不跟我叙旧是什么意思?”
谢之谦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随后一饮而尽,“你在叙利亚碰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总觉得眼熟,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他妈倒是说啊,你什么时候给自己养成了这么一个憋屈的性格,你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