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他们还帮我隐瞒了心理创伤一级,有暴力倾向的人格障碍疾病
那是一把M500型小口径手枪,生在军政世家,会用枪是最基本的技能。
林嫣从小耳濡目染,在使用枪支这块,可以说天赋异禀。
一开始父亲并不同意她玩枪,说女孩子就该像个公主洋娃娃那样美美的,柔柔弱弱的,那样长大才不愁找到好对象。
后来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男人太多,父亲担心她受欺负,便让她学了,当做一种防身技能。
而她并没有受过什么特别专业的训练,只是偶尔跟着哥哥去射击场练习射击,前前后后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即便这样,她的射击技术也已经达到专业的水准。
傅长林怎么可能任由傅青山胡闹,抬起的拐杖正要挥落在林嫣的手上,却被傅青山眼疾手快的扑过去,那一拐杖便顺势狠狠的落在了傅青山的背脊上。
挡在女孩身前的男人身体重重的震了一下,隐忍的闷哼声从薄唇溢出,眉眼几乎立刻皱紧,却死死的抱着怀中的女孩,没放手。
“林小姐,真不知道你给我这个没出息的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挨过四个枪子还这么死心塌地。”
傅青山双臂中弹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砸在梨花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在死静的客厅内空虚的回荡着。
傅长林拄在拐头上的手用力到泛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李。”
“在。”
傅长林的贴身保镖从客厅的角落走过来,打了一个标准的军姿,一看就是特种部队出来的精英。
“报警,一切交给警方处理。”
林家在林城军政界的势力虽然庞大,但政治圈盘根错节,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况且傅家是军政名门,虽然不及纪家和林家,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若真的斗起来,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而傅长林杀伐果决的强硬手腕,即便他现在没担任任何军政要职,只是个存活在别人传说里的大人物,但也足以令人忌惮和畏惧。
傅青山直到确定傅长林不会再动手,才缓缓的松开怀中的女孩,朝着已经转身的去打电话的小李说道,“不准报警。”
傅长林锋利的双眸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了,那里面布满了黑暗的礁石,坚硬如铁,“小李,报警,今晚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个警我报定了。”
报警不仅意味着承认了林嫣之前被人jian-污的事实,而且纪晗也会因此受到舆论的伤害,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青山还要说什么,就听到旁边的女孩说道,“爷爷,除了我曾经被jian-污的事情,他们还帮我隐瞒了心理创伤一级,有暴力倾向的人格障碍疾病,也就是说,我的心理和精神都有疾病,现在法律对这方面的判定,好像还处于灰色地带,即便你报了警,我也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何必呢?”
傅长林眯起锐利的双眸,腰板依旧挺的直直的,没说话,似乎对她的话有些犹疑。
林嫣理了理散落肩头的波浪长发,微微笑道,“我就知道您不会相信,这里是专业的心理学医生和精神科医生,对我做的心理和精神的评估,评估报告上显示的判定结果,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
欧荞的情绪终于崩溃,靠在林明翰的肩头哭的不能自已。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林家千金,有着病态的精神和心理,如果不隐瞒那些,可能根本嫁不出去,尤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周兰清坐在沙发上,翡翠项链和戒指,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散着耀眼的幽光。
纪云深双腿交叠坐在她身边,眸光慵懒的越过人群的缝隙,看向站在角落里,眉眼如画的女孩。
乔漫僵硬的往前挪出一步,还没开口,就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傅长林举起拐杖,重重的在地面上砸了几下,面上的情绪温淡,却也复杂,“我真的怀疑,我的孙子是不是炮灰?你们林家为了一己私欲嫁女儿的炮灰?”
傅长林的声音浑厚低沉,在安静的客厅响起,像是原子弹的威力,在每个人的心中炸开。
“四个枪子,已经足够了,如果你还想要那两枪的话,别怪老朽不客气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想跟这样的人家再有任何的瓜葛,只要离婚就好。
“这是他欠我的,我不会妥协。”
林嫣的语气很轻,轻的像是窗外飘落的白色雪花,“那就报警吧。”
事情平息或者闹大,对她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早就是一段破烂不堪的人生,再添加一笔,似乎也没什么。
“不能报警。”
傅青山拿起沙发上的手枪,扳手刚扣下去,就被傅长林的一拐杖打落,“因为女人这么没出息,你算什么男人?”
男人或者不男人,只要他想保护的人不会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报警吧,纪晗的事情我不会说。”
抛开是傅青山明恋暗恋纪晗十年之久不说,这段婚姻,确实是在她的算计中得来的,现在如果能以最决绝的方式分开,不仅断了所有人的念想,还能让她以毒攻毒,她觉得挺好的。
傅长林嗯了一声,接着就朝着傅青山的后颈挥过去,男人没防备,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纪云深的眸色添加一层很深的暗调,几乎是立刻伸手扶住了往下倒的傅青山。
“爷爷,说到底,这是他和林嫣的事情,您插手这么多,只会让他更抵触。”
“难道让他跟你一样做情种?”傅长林低声笑笑,声音暗沉,“想成大事,就要远离女人这种生物,他也好,你也好。”
周兰清在傅长林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蹙起了眉头,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眉头几乎拧死。
傅长林又将拐杖砸在地面上,声音威严,中气十足,“小李,报警。”
欧荞和林明翰整理好情绪,好像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见父母在别人的面前低声下气。
“傅老,他们夫妻一场,都给彼此留点美好吧,我们同意林嫣离婚,而且净身出户,绝不亏欠你们傅家一分一毫。”
傅长林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回答,“好,明天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离婚证,过期不候。”
话落,就挥了挥手,小李会意,赶紧和另外几个人将傅青山抬走,送去医院。
林嫣很不喜欢这样狼狈的结局,尤其是拉上父母和整个家族后,依然狼狈的结局。
但似乎没有选择,这已经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式了。
“嫣儿,我们走吧。”
欧荞拉着林嫣就往出走,路过乔漫时,欧荞没让林嫣停下,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林明翰和乔漫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接着便很快迈开脚步离开了青山别墅。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傅长林,乔漫,顾西沉,纪云深和周兰清。
乔漫是个局外人,既然主角都走了,她正要抬脚往外走,就听到周兰清说道,“傅老,傅青山和林嫣的事情解决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们晗儿了吧?”
明明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不过的询问句,却带着森森的冷意,能够想象到,她此刻的怒意。
“既然睡到一张床上了,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他是男人,理应负责任。”
也就是说,他并不认为两人婚内出轨,是单纯的哪一方的过错,如果一个人控制住了,另一个也不会有机会,说白了,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但傅青山是男人,是男人就该负责。
这是傅家的家规,也是顶天立地的原则。
“好,我希望他们两个人结婚。”
周兰清的话不重,但却带着丝丝缕缕了的寒意。
傅长林笑了笑,锐利的眸子里写满了嘲讽,“那顾家公子呢?”
顾西沉闻言,抬眸看过去,用着平淡的语调说道,“哦,我没意见。”
纪云深听到这里,眉头蹙的更紧,没说话。
乔漫简直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两步走过来,却被走过来的男人拦住,下一秒,他的大手便覆上了她嫣红的唇,阻止她说话。
“这样啊!”
傅长林坐到沙发上,扶了扶老花镜,浑身透着不怒自威的气息,“可我们傅家的门槛,连林嫣都是使用计谋进来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养女的纪晗了。”
他们傅家虽说没落,但根基还在,将来肯定会东山再起。
傅青山别说娶国会议员的女儿,就是中央军区司令的女儿,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纪晗如果插足他人的婚姻,就想要迈进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虽然杀伐果决说一不二,但起码的三观还在。
会容忍林嫣之前的两枪,是因为自己的孙子确实对不起人家。
“那傅老的意思是,您的孙子就白睡了我一手带大的孙女?”
周兰清从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最近季节更迭,加上寒流入侵呼吸道,让她的哮喘病有复犯的趋势。
“不会白睡。”
傅长林似乎犹豫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国会上,我会让青山投纪老一票。”
傅家,林家,纪家,在过去的很多年中,是三足鼎立的姿态。
后来傅家没落,林家和纪家双足鼎力。
但三个军政名门,却拥立各自不同的政治势力。
由于傅家没落,退出军政名门的前列,也逐渐保持了中立,这次不同,纪家突然被几大政治家族合攻,说明那些人早有准备。
这个时候,如果再不通过点手段,笼络其他的政治同僚,怕是纪家会重蹈当年傅家的覆辙。
当然,他会这么选择,是因为他觉得两家的政治方向和立场一致。
“傅老还真是会抓人心啊,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偌大的客厅是死一般的安静。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周兰清才点点头,“好,就听傅老的。”
乔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并不是因为周兰清强迫傅长林,让傅青山娶纪晗,而是因为他们把一个交易,变成了另外一个交易。
中间没有夹杂任何感情的成分,可爱过的人的真心,真的一点都不值钱吗?
顾西沉全程陪演,演出结束,就站起身往出走,路过乔漫身边时,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西沉还是没改闷-骚的本色,和霍青同一样。
傅长林解决完一切,就起身离开了青山公寓。
这时,客厅只剩下纪云深,周兰清,还有乔漫。
看到两人的姿势暧昧亲密,周兰清的眉眼更加晦暗了一些,用着温淡如水的声音说道,“小深,我记得你离婚了。”
“嗯。”纪云深轻轻的应了一声,没有起伏的调子,很淡,很轻,“奶奶,我在重新追求她。”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也就是说,他非她不可。
“小深,你是不是一直都拿奶奶说话当耳边风,既然离婚了,就不要再有任何牵扯了。”
如果说以前的周兰清会掩饰自己的讨厌,可是这一秒钟,她可能再也忍受不了,全都表露了出来。
“奶奶,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听您的,上学学什么,科科一百分,最后就连留学的学校都是选择你喜欢的。”
男人得到声音很淡漠,淡漠的让人觉得心慌,“所以抱歉,这次我不能听您的了。”
周兰清的胸口一阵难受,她捂上去,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变成模模糊糊的一片漆黑。
哮喘果然又犯了,她想伸手去包里拿出喷雾,可是她现在好像动不了了,浑身僵硬的站在那。
纪云深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周兰清的不对劲,赶紧去拿药,“奶奶,你怎么样了?”
周兰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闭着眼睛,痛苦至极的表情,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乔漫三两步走过去,拉住男人的手臂,“她哮喘犯了,好像很严重,你让开点,我给她做一下急救。”
256,林城显赫名门乔家一朝败落
深夜十一点的城市,已经进入了沉睡状态。
星星点点的灯火,融进深黑夜幕,与视线尽头连绵的山脉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模糊的轮廓。
“漫漫,告诉爸爸,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乔明章用的是陈述的语调,想必在打这通电话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事实。
乔漫迈开僵硬的步子,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霓虹,和自己的倒影,不知怎么,眼睛里突然湿漉一片。
母亲会误食安眠药与世长辞,都是拜他和肖敏所赐,她站在母亲的灵堂前,有无数个瞬间想冲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这一生看似风光无限,可却比任何人都悲哀。
人到中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又辜负了深爱他的人。
是不是人这一生,注定都要辜负与被辜负?
思绪千回百转,她五指收拢,握紧纤薄的手机,几乎是从喉间挤出的字眼,“是肖敏跟你说的吗?她骗你的,她觉得是我害她失去了孩子,在故意折腾找别扭闹你呢。”
“是吗?”
男人的声音染满了深沉,细听,还有丝丝缕缕的落寞,“我听后也不信,我那么爱她,为她付出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金钱名利地位,她怎么会背叛我?怎么可能背叛我呢?”
话落,乔明章倾身拿过书桌上的红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嗯,总之别信她的话。”
乔漫闭了闭眼睛,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贴上氤氲着一层模糊水雾,又冰冷刺骨的窗玻璃,脑海里闪过无数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可能真的是太久远了,连支撑她走过无数冰冷夜晚的回忆,都变得像镜中花,水中月,虚无缥缈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想起母亲,想起乔晋,心尖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刚要挂断电话,就听到乔明章被酒精氤氲的有些暗哑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小漫,等等——”
乔漫听到他的声音,拿离耳边的手机又贴了回去,“还有事?”
“答应你的毕业礼物,爸爸早就准备好了,你结婚的时候……没有告诉爸爸,爸爸也就没有送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继续用着落寞的语调说道,“那些礼物,我已经整理好了,明天会派人送过去。”
乔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张刷不完的金卡,和一辆千万跑车。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都是他拿来跟别人炫耀的资本,也是他愿意从应酬局上抽身,回家的理由。
却从来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第一名。
“好,我知道了。”
可能是心烦意乱,她没有听出乔明章话里的异样情绪,几乎是下一秒就掐断了通讯。
头疼,胸口闷,浑身不舒服。
林嫣洗手回来,看见她在打电话,就径自坐到餐桌旁等着,没出声。
乔漫倚靠在窗边整理了一会情绪,才抬脚走过来,“抱歉,刚接了一个电话,你快吃,我晚上叫了外卖吃,不怎么饿、”
林嫣睡醒了后,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食欲也很好,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纤细的手指拿起筷子,挑着面条送进嘴里,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收拾餐具加洗漱,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两个女孩才又重新躺回床上。
灯关了,只有微弱昏黄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射进来,勉强能够看清屋子里的家具轮廓。
乔漫因为乔明章的这通电话,很久都没有睡着,几乎翻来覆去到天亮。
林嫣却睡的很熟,呼吸浅浅,完全没有受她的影响。
人在睡不着的时候,会特别的烦躁,乔漫怕吵醒林嫣,就套上拖鞋出了房间,准备去客厅看会电视。
这个点,很多频道都没有电视信号,只有一片雪花。
她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雪花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哪两根神经搭在了一起,耳边突然响起乔明章挂断电话时的落寞语气。
像是突然察觉出那种语气不对,好像有着绝望的疯狂,和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想到这里,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跳下沙发,赤着脚,几乎是狂奔到卧室,拿起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翻出他的电话拨过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是机械的女声提示音,“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少稍后再拨……”
可能是她跑进来的时候,脚步声太大太凌乱,吵醒了熟睡中的林嫣。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的光线,才慢慢从熟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乔漫站在窗边的位置,手机屏幕的光亮,将她的五官轮廓影射的有些朦胧,林嫣看她的情绪不对,轻启红唇,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惺忪,“漫漫,怎么了?”
又拨过去一遍,还是显示关机的状态,乔漫急急的转过身,声音沙哑,“嫣儿,我爸可能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乔漫狠狠的摇头,“我不知道,是我的预感,很强烈的预感。”
那么决绝淡漠的语气,应该是有多么失意,她怎么会听不出来,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林嫣听到乔漫的话后,残留的那点睡意,也彻底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掀开被子,套上拖鞋走过来,拉住乔漫紧握成拳,但凉意袭人的小手,听着乔漫已经语无伦次的话语,“昨晚他给我打电话,肯定知道那是事实了,那么大额的数目,他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好。”
乔漫回握住林嫣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然后慌乱的跺着脚,“嫣儿,我该赶过去的,我该赶过去的!”
“漫漫,漫漫……”
乔漫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慌当中,整个人好像已经失去了神识,怔忪其中,无法自拔。
林嫣伸手捧住她的小脸,温声细语的安慰,“嘘嘘嘘,听我说,漫漫,那只是你的预感,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嗯?”
乔漫已经满脸是泪,听到林嫣的话,深黑湿漉的眸子像是有光透进去,好几秒后,才像终于从那个梦魇中走出来,“嫣儿,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
话落,就抬脚往门口跑去,却因为步子太快,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这个样子的乔漫,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和判断能力。
林嫣走过去扶起她,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漫漫,一定会没事的,我陪你去,不要害怕。”
“嗯。”
……
凌晨三点的天空,接近深蓝的黑。
月亮微光,混着道路两边的路灯光晕,将沉睡的城市,染成了昏黄的色调。
乔漫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双手放在双腿上,不断的绞着。
窗外是急速倒退的风景,她却恨不得速度快点,再快点。
到了乔氏大厦前,她付了钱,就往大厦门口跑,刚刚跑出几步,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从侧面传过来。
然后是几辆车子报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夜里回响着。
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坠落下来那人的性别,身形和样貌。
是乔明章。
他穿着一套意大利手工缝制的深黑色西服,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手工皮鞋,面容很安静,唇角甚至带着笑。
她就那么怔在原地好几秒,才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走过去。
乔明章很努力的偏头看过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朝她伸手。
鲜血不断从乔明章身体的各个部位流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是惊心动魄的暗红色。
她伸出手,握住乔明章的大手,“爸,没事的,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
车身很高,她几乎是费力踮着脚,才能与他的目光平视。
乔明章的呼吸很微弱,声音从破碎的胸腔发出来,“小漫,爸爸……对…对不起你和…妈妈,如果有…机…会,我…下辈子…当你做马,也会…好好的…对…你们……”
话落,他唇角的笑容没变,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乔漫握着的手,逐渐从她手中滑下去,她几乎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喊,“爸……”
她抓住乔明章的手,不断的搓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爸,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乔漫啊,我是你女儿啊,爸……”
而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冰冷的空气,和逐渐凉却的体温。
她哭着哭着却笑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她。
或许她真的是天煞孤星也说不定。
……
纪云深赶到现场的时候,女孩正蹲在警戒线里,拉着乔明章的手,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的头发很凌乱,浑身都是血,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地面上的乔明章,动也不动。
冬天的风很冷,打在脸上很疼,她整个人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可能是不满有东西挡住了落在了乔明章脸上的阳光,她微微抬眸看过去,看到是他后,仰脸,温温浅浅的笑,“你来啦,纪云深。”
“我爸睡着了,我叫不醒他,你帮帮我好不好?”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乔明章的手递给他,“帮帮我,把他叫醒。”
男人深邃的眉眼染上浓稠深暗的色调,他脱下风衣外套,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罩在她的身上,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连着声音都是用最温柔的语调。
“漫漫,逝者已逝,让他安心的去吧。”
乔漫听后,小脸上的明媚笑容慢慢僵住,几乎是立刻伸手推开他,眉眼间都是深深的疯狂,“你胡说什么?我爸他只是睡着了。”
纪云深伸手要去揽她的肩膀,却被她躲过,“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我要在这守着我爸,等他醒过来。”
窒息,心口几乎疼到窒息。
尤其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里,都是绝望恐惧时,整个心脏都是抽动的。
“漫漫,他已经走了。”
“没有没有,他没有。”
乔漫拼命的摇头,跪在乔明章的身旁,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就像小时候那样,窝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他只是睡着了,他很快就会醒了,很快就会醒了。”
警戒线的外面都是围观的群众,他们纷纷拿起手机,或拍照,或发视频,虽然警察在极力阻止,但依旧没有影响他们的热情。
“漫漫,我知道你难过,但他已经走了,让他好好的走吧,你就算在怎么难过,他也不会回来了,嗯?”
乔漫摇头,满脸的泪,“我不回去,我爸醒了看不见我,会伤心的。”
“漫漫。”男人伸出一双大手,拉起她,板正她的身体,克制又粗暴的语气,又带着满满的心疼,“他死了,你听到了没有,他不会再醒过来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乔漫呆呆的看了他几秒,才伸手,狠狠的推拒他,“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
到最后,她几乎尖叫出声,带着崩溃的恍惚和力度。
“振作一点,嗯?”男人伸手环抱住女孩,大手不停的在女孩的头顶揉着,安慰着,“他会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和你的母亲重逢,然后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他不会怪你。”
乔漫挣扎,却没有抵过他的力气,倒在了他的胸膛前。
“漫漫,有我在,不要怕,嗯。”
乔漫抓紧男人身前的衣服,捶着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责,“纪云深,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该赶过来的……”
“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的悲伤,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眉眼仿佛都跟着染上了她的无助和悲伤。
“如果我没有认识蒋英东,没有认识肖梦该有多好呢?”
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爸爸妈妈也不会因为她,而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她脸上的泪被风吹的支离破碎,“纪云深,你知道吗?都是因为我,他们都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257, 离婚,不代表这个男人不再属于她
“嘘嘘……”
纪云深紧紧的拥着女孩,大手放在她的背后,不停的拍着,安慰着,“漫漫,每个人都有他离去的方式,这是他的选择,不怪你,嗯?”
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重新陷入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眸中再也透不进去一丝光亮,像是没有了生命的行尸走肉。
她趴在男人的胸膛前,一动不动,眸光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没有焦距,“纪云深,你说我是不是就不该活着?”
小巧的耳朵隔着衬衫,能够听到男人皮肤下传来的鲜活心跳声,她抬手覆上去,槁木死灰般的语调,“以前山里的老和尚说我命硬,我还不信,现在我终于信了,克死了外公,父母,弟弟……”她顿了顿,声音漫上了几丝颤抖,“所有的人,都被我害死了,你说我怎么没死呢?我要死了,该有多好啊!”
男人的双臂不知不觉的用了力度,像是要把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漫漫,别说这种话。”
只要想到那话里的可能性,就好像有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脏,带着密不透风的疼痛,几乎呼吸不上来。
好久,她才推开他,“你走吧,我没事,只是想陪我爸多待一会。”
虽然他的安慰起了一些作用,可乔漫的情绪依然很不稳定,哭哭笑笑,抱着乔明章的尸体,跪着不走。
道理谁都懂,可那种失去的滋味,不是亲身经历过,就没有人可以懂。
地面上很凉,冬天的风又冷,时间漫长到膝盖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才将她从黑暗的边缘拉回来。
她像是清醒了一些,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脸上和身上,几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风很大,将她的齐耳短发吹的微微飘动,有几缕遮住了眉眼。
男人一直陪着她,见她动了动,便伸出大手,抚过女孩的眉眼,声调很淡很轻,带着性感的低沉,“我们回家吧,嗯?”
“不好,我要在这里陪着爸爸。”
可能是执念太深,又可能是亲眼看着坠落下来,所以情绪无法调节,始终沉在崩溃的沼泽中,无法自拔。
这样下去,他怕她的身体受不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叫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将她从现场带走。
周围都是路人和媒体,看到他迈着苍劲有力的长腿,抱着乔漫离开,闪光灯一刻不停的亮起,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管是路人,还是林城的各大媒体,似乎都不敢置信,纪云深会对前妻这么细致温柔。
那些在两人离婚后,在微博甚至各大网站上,酸过,甚至踩过乔漫的人,都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她的手腕。
离婚,不代表这个男人不再属于她,而是离了婚,也依然属于她。
几分钟后,男人将女孩小心翼翼的放进烟灰色宾利车子的后座,然后绕过车尾,坐上驾驶座,重新启动引擎,踩下油门,朝着蓝山别墅的方向驶了过去。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是近几日大风降温以来,最暖和的一天。
层层叠叠的光线透过道路两边干枯的树枝,漏射到女孩的身上,薄薄的一层,好似金色的光晕,衬得她更加的娇小,单薄。
小小的一团,令人心疼。
红绿灯的间隙,他踩下刹车,拨出一通电话,“查一下怎么回事,另外把肖氏姐妹控制起来,免得她们趁机逃跑。”
“好的,纪总。”
……
乔明章从高空坠楼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林城。
乔氏的股票一路下跌,各种合约宣布暂停,曾经辉煌一时的名门乔家,一朝败落,令世人唏嘘不已。
新闻报纸,微博网站,几乎通篇都是关于乔氏的报道。
以及纪云深抱着乔漫,离开现场的视频和照片。
密度覆盖了所有的餐厅,商超,以及机场。
肖敏在乔漫发现她和陆遇白的事情时,就给自己和肖梦办好了出国的签证,乔明章出事的半个小时后,她就买了最近离开林城的机票,飞往美国。
电视广播新闻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乔明章自杀的消息,她即便刻意的不去关注,却还是在眸光的不经意流转间,看到了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和初识意气风发的他,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凄惨和狼狈。
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几岁,她想她或许会爱上他也说不定。
可偏偏命运让她遇到了陆遇白,那个家世不俗,眉眼间都是英俊硬朗,比谁都懂女人心思的男人。
他会送她最出其不意的礼物,也会送她最热烈的玫瑰花,会在床第间一遍又一遍,温柔缱绻的喊她的名字,更会在下雨天,跑大半个城市,只会给她送一把雨伞。
太多太多的浪漫,就像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心里面依旧带着粉色的柔软,和甜蜜的泡泡。
二十几岁的女孩,大概都幻想过那样一个男人,那样一段浪漫的爱情。
她真的爱他,很爱很爱他。
肖梦和蒋英东分手后,一直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这会乔明章突然自杀身亡,她和姐姐又像逃难一样,赶到机场,让她颇有怨言。
“姐,你和乔明章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自杀?”
肖梦坐在拉杆箱上,明明已经是深冬季节,却穿着露腿的裙子,一脸的叛逆情绪,“还有乔氏的那些钱,你都不打算要了吗?我可不想跟你出国,再过回以前的苦日子。”
肖敏心烦意乱,也没有给她好脸色,“不走留着被乔漫报复,被警察抓吗?别整天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自己什么出身不知道吗?”
肖梦这一年多来,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的日子,都是给别人脸色看,再没受过别人的脸色,突然被别人这样说,尤其还是最亲近的姐姐,心里深处一直都在的自卑落差,刺激了她最敏感的神经线,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却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是什么出身我知道啊,也好过你跟着一个可以当爸爸的人往上爬来得干净……”
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侧目过来,肖敏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整个人瑟瑟的抖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会这么想她。
肖梦看到肖敏苍白又毫无血色的脸,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她的性格不允许她认错。
“你也别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表情,好像我冤枉你一样……啊!”
肖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肖敏挥过来的一巴掌,打得连连的倒退了好几步。
她震惊的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肖敏,“你打我。”
“对,我打的就是你。”
肖敏垂在身侧的手还在疼着麻着,却远没有心里的疼,“这些年,我努力赚钱,供你念最好的学校,让享受最富足的生活,可你呢,除了抱怨,有想过我这个当姐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肖梦,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肖梦除了以前因为性格懦弱而被人扇过耳光,其他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
如果没有认识过之前的她,都认为她真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优雅矜贵,不食人间烟火。
可就是这样,才害了她。
认不清别人,更认不清自己。
“是吗?我让你这么失望,你还管我干什么?你自己走啊,去找你的老相好,告诉你此刻有多狼狈,有多害怕啊,在我这逞凶斗狠算什么能耐啊……”
肖敏听到这里,迅速变了脸色,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的攥住了肖梦的衣领,神色几近疯狂,“肖梦,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肖梦淡淡凉凉的笑,踮着脚尖,挨近肖敏的耳朵,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是说道,“知道啊,你和陆遇白的那点破事,我早就知道了。”
肖敏僵了一会,才放开肖梦,从最初的难堪,变成了难堪过后的平静,“我去下洗手间。”
有些伤疤,别人可以揭开,但被最亲最近的人揭开,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把五脏六腑都划开,锥心刺骨的疼。
冲到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浇在脸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退心里的难受。
妆都花了,虽然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但她是个要求精致的女人,喜欢时时刻刻都保持漂亮的样子。
她躲进厕所的隔间里,对着黑色的手机屏幕开始补妆,正补着,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踢踏声。
那女人似乎正在打电话,声音软糯,带着骨子里天然的妩媚,因为走进了她隔壁的厕所隔间里,所以那女人的声音也就不可避免的,清晰的传进了肖敏的耳朵里。
“哎呀,陆少,你好坏,你再这样人家就不理你了。”
在听到陆少两个字时,肖敏的身体几乎条件反射的僵硬了起来。
在林城,姓陆的并不多,而姓陆的里面,喜欢玩在女人堆里的,就更不多了。
除了他,陆遇白。
之前给她打电话时,还柔情蜜意,虽然被家里暂时控制了自由,但该给她送的,买的,一样都没落。
她也一直都坚信陆遇白是爱他的,即便他追了纪晗那么多年,即便他是林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她觉得她对他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今天吗?不行啊,人家要飞美国度假,不能陪你了。”
“哎呦,人家当然想你啊,你在床上那么棒,弄得人家欲仙欲死的!人家怎么可能会不想你嘛!”
“嗯,好,么么,我们回头见哦!”
女人软着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正要蹲下上厕所,就听到厕所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踹开,声音大的让女人立刻尖叫了出来。
“你你你……你有病啊……”
肖敏戴着黑色的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女人根本就看不清她是谁。
她拍了拍胸口,又撩了撩自己肩头的波浪长发,风情万种的模样,“这位小姐,我要上厕所,你踹门进来是要围观还是怎么?”
“刚刚跟你打电话的男人是谁?”
肖敏走近,可能是一身黑,在女人的面前特别有气势,吓得她连连后退,直到纤细的背部抵在冰凉的隔板上,“哪哪……哪个男人需要向你交代吗?你有病啊?”
肖敏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放在手里把玩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再问一遍,刚刚跟你打电话的男人是谁?”
女人觉得自己可能碰上了一个疯子,也没打算跟她硬碰硬什么的,毕竟她只是问个人名。
“陆家大少爷,名门之后,陆遇白。”
猜测是一回事,真的从这个女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陆遇白,我究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吗?
那么我为了你,失去了所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肖敏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女人跺了下脚,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就把刚刚她踹开的门又关上了。
机场的广播已经是第三遍播报她们所乘坐的航班要起飞的消息了,肖梦站在原地,踮着脚尖,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在人群中搜寻肖敏的身影。
几秒后,发现的肖敏,她拎着行李跑过去,“姐,还生气呢,我就是有口无心!”
肖梦见肖敏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手扯着拉杆箱,一手环上她的手臂,“好了好了,别气了,飞机要起飞了,我们快走吧!”
虽然她的脾气被惯的越来越大,但不代表她没有智商,乔明章自杀死亡,几乎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的死因,最先被调查的,就是她们姐妹。
她知道姐姐很早之前就自己存钱,在美国购置房产,虽然出国,在语言和环境上没有国内那么舒服,但也好过被乔漫报复,被检察院查出她们私挪巨款强。
“小梦,你先走吧,姐姐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
吵归吵,闹归闹,可谁让肖敏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可能看着她留下。
“姐,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啊?”肖梦又抬眸看了一眼滚动的屏幕,她们乘坐的那班飞机马上就要停止检票了,“你醒醒吧,陆遇白那花花公子,他是不会对女人有真心的,我们去了国外可以重新开始,有大把的男人等着呢,姐。”
“你别说了,赶紧走吧,我不走了。”肖敏拿过肖梦拉杆箱上自己的行李包,然后从手包里拿出几张卡递给了肖梦,“这几张卡里,加在一块,有五千多万美金,如果你不乱花的话,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接着,她伸手抚上肖梦的眉眼,眼底漫上一层暗色调的水光,“长大点吧,别总是让我操心,还有啊,找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别像我,总是在自欺欺人。”
说完话,也没等肖梦有反应,就拎起行李包,钻进了人群里。
肖梦看着手中的卡,又看着肖敏逐渐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喊,“姐……”
……
晚上八点,蓝山别墅。
纪云深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混合着各色景观灯发出的幽光,融进远处无穷无尽的黑夜中。
女孩还在睡,却睡的并不安稳,不时蹙起的秀眉,能够看出来,她的不安和难过。
纪云深站在窗边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转过身,隔着角落壁灯散落出来的层层叠叠的光线,看向床上的女孩。
她躺在宽大的被色被褥中,几乎被淹没,短发凌乱的铺陈开,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程度。
就这么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响起,他才移开视线,走出房间关上门,并伸手滑下了接听键。
“纪总,我们在机场捉到了登机的肖梦,但没有看到肖敏。”
“嗯!”纪云深轻轻的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冻结肖敏和肖梦所有的银行卡和信用卡,还有,尽快找到肖敏。”
“是,纪总。”
乔明章冲冠一怒为红颜,却只能成为人们口中多情无用的痴情种,这一生,终究失败的彻底。
……
纪宅。
周兰清下楼喝水,在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看到了窝坐在沙发上的纪晗。
她环抱着自己,下颌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偏头看向窗外,眸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晗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纪晗飘出很远的思绪被拉回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周兰清,“我在等哥回来。”
纪云深说过今晚会回来,她怕睡着错过,就坐在这里等。
周兰清眸光微动,却不露丝毫痕迹,“嗯,天气冷,小心别感冒。”
“嗯,我知道了,奶奶。”
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姿势,看着窗外。
雪好像越下越大,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她却望眼欲穿,怎么也看不到那抹刻在心底的身影。
……
乔漫是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梦里到处都是血,暗红色的,从乔明章的身体里流出来,她哭着喊着,却越流越多。
纪云深在对面的书房抽烟,听到尖叫声,几乎是立刻推门跑过来。
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褪去一身西装革履,整个人年轻了不少,像是漫画中走出的人,那么的英俊硬朗,完美无瑕。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体质不好,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他真怕她折腾出病来。
再加上亲眼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心里的创伤肯定不小。
乔漫摇摇头,一双深黑湿漉,好像盛着星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没事!”
男人坐到床边,伸手将女孩散落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乔漫摇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就再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这种时候,纪云深不会多勉强她,只要她不会难过,他就没有别的要求。
乔漫浑身都是汗,黏在身上很不好受,却又不想动,听后点了点头,钻进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窗外所有的灯光,染着白雪的温度,从窗口透进来,昏黄,黑白,似乎就那么融合在了一起,倒影在女孩的身上,斑驳一片。
纪云深坐在床边陪了很久,直到确定她睡着了,才转身走出房间。
走廊上的光,透过门的缝隙传进来,女孩在那片光影中睁开眼睛,听着男人关上门,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
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乔明章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画面。
口很渴,她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看清了拖鞋的摆放的位置,套上后,正准备迈开脚步,就听到对面书房的门开关了下。
她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男人低沉优雅的声音立刻就传了过来,“还好,刚睡着,嗯,我开车很快就到,等着我。”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亦或是第六感作祟,首先冲进脑海里,跟他打电话的人,就是纪晗。
昨天他喝多了酒,今晚有深夜离开,能让他这么反常的人,除了纪晗,她好像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很快,楼下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她走到窗口,看着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驶向大雪纷飞的远处,心好像空了一块,很难受。
……
零点一刻,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驶进了纪晗的视线。
她几乎跳下沙发,奔到窗前,又在看到窗玻璃反射她的到影时,退了回去。
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几遍,才调好情绪。
他穿着深蓝色风衣,夜风将衣摆吹掀,影子被景观灯拉得老长,远远的走来,像是从天而降的神邸,她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大概半分钟后,他拉开门,裹夹着风雪走进来。
纪晗起身走过去,神色淡淡,不露痕迹,“雪天路滑,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要今晚赶回来?”
纪云深没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而这一眼,太过深邃,让纪晗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好一会,纪云深才说了句,“这里冷,我们到书房里说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刚刚要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周兰清。
纪云深走上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奶奶。”
“嗯,回来了。”
周兰清看了一眼纪晗,又看了一眼纪云深,“这么晚回来找晗儿,有事?”
“嗯,有点事想问问她。”
“关于傅青山和林嫣的?还是关于你和乔漫的?”
纪云深没说话,周兰清走过来,伸手扫到他肩头的白雪,“如果是因为这两件事,你可以回去了。”
258,你勾引男人的时候,都是这个套路吗?
风雪呼啸,打在走廊尽头的窗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扩大了无数倍。
纪云深眉眼不动,低低沉沉,又缓缓慢慢的语调,“奶奶,我只不过找晗儿说点事情,您这么紧张干什么?”
周兰清移开一双犀利的眸子,伸手拉过他身后的纪晗,“晗儿,你先去睡吧,我有点事想单独和他说。”
纪晗看了一眼身旁高高大大的男人,像是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一副懵懂又无知的神色,“好,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由于腿上的枪弹划痕还没好,她扶着墙,走的很缓慢。
从她偶尔僵硬的动作,和不断加重的呼吸,能够感觉得出来,她很疼,但又在极力的忍耐。
大概半分钟后,女孩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内,听到门关合的声音,周兰清才抬脚绕过他,往楼下的方向走,“跟我来。”
纪云深隔了两秒钟,才跟着转过身,迈开沉稳的阔步,跟在周兰清的身后下了楼。
下到一楼,周兰清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直到一双黑色拖鞋映入眼帘,她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本,放在深棕色的木质茶几上。
“小深,跟奶奶解释一下,这张离婚证是怎么回事?”
纪云深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离婚证,两步走过来,坐到周兰清的身旁。
他将双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背脊深陷真皮沙发的靠背里,单手支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摩挲着菲薄的唇,动作,神色和语调都是极致的漫不经心,“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没有离婚,这是一张假的结婚证。”
“乔漫知道吗?”
周兰清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又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沧桑的声线夹着点微不可寻的冷意,“还是说,你都知道了?”
她在他和乔漫的那场盛世婚礼后,不止给他安排过一个女人,一次两次或许可以用巧合掩盖过去,可多了,以她这个孙子的聪明和敏锐程度来说,很难不被发现。
而且他最近把她收买安插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她就更猜不透他的意图和心思了。
纪云深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放在手里把玩,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们纪家没有离婚的习惯,到我这也不例外。”
纪家是军政显赫名门,往上数到太爷爷辈,就没听过离婚两个字。
不论两人因为什么结婚,感情深或不深,都是一辈子。
爷爷奶奶是这样,爸爸妈妈是这样,他们也会是这样。
“那你又把你们离婚的消息弄得林城尽人皆知,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的心里舒服点?还是为了你的怀疑?让我露出蛛丝马迹?”
“都有吧。”纪云深隔着昏暗重叠的光线,看向身边的周兰清,“奶奶,我结婚之前身边没有女人,您着急,我结婚了,对我媳妇好点宠点爱点,您也着急,我看起来就那么无能?还是您觉得只要对女人动感情的男人就是情种?就是无能?”
“我不是爸爸,他做事优柔寡断,就是没有爱上我妈,他也在军政界混不出名堂,跟他爱不爱上我妈,是不是情种根本没有关系。”
周兰清突然笑了,被他气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回到军政界,就是为了以我彻彻底底接受乔漫这个孙媳妇为前提?”
“你别忘了,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还拿刀伤过你,你是被她迷得完全没有脑子了,还是觉得你只要回到军政界,事情就圆满了?”
周兰清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语调很尖锐,“你要我说几遍你才懂?她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你是纪家未来的掌舵人,你的妻子必须是各方面都正常,并且足够与你并肩而立的女人。”
说到这,她停顿了几秒,才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乔漫或许以前够格,但现在她已经不够格,而且她的命格太硬,会克……”
“奶奶。”男人轻启薄唇,语调凉凉漫漫,又深沉低哑,“您跟着爷爷闹了一辈子革命,怎么还会这么迷信?若论命格硬,她好像还不及您的三分之一。”
周兰清的命格硬,在上流社会是个不能说的禁忌。
传说中的周兰清,在没有遇到纪东河之前,克死了自己的丈夫,父母,兄弟姐妹,和刚刚出生,还没有足月大的孩子。
邻居见她,都躲的远远的,像躲瘟疫一样。
因为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内疚自责,孤零零的她,选择自杀去死,却被路过的纪东河救下。
门不当户不对,却恩爱了一辈子。
周兰清听后,一双历经沧桑,却锐利的仿佛能够看透这世间一切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乔漫,揭开自己陈年最不想碰的伤疤。
那不仅是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还是她的禁忌。
“小深,告诉奶奶,你是不是为了乔漫可以谁都不要?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是吗?”
之前周兰清的身体不好,哮喘经常犯,他怕说得多,会让她的身体吃不消,而今晚显然也是这样的结果。
纪云深沉默了几秒钟,随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怔忪的周兰清,“奶奶,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弃她,也不会和她离婚,也希望您以后不要再给我塞女人,或者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我爱你们,也爱她。”
说完,瞥了一眼楼角处那抹白色的裙角,才抬脚走出宅子。
风雪似乎更大了一些,吹打在脸上,又凉又疼。
深蓝色风衣的衣摆,随着夜风,微微飘动,他的身影在雪地里,被景观灯光拖的老长。
烟灰色宾利车子静静的停在散满橘色光线的停车坪前,手触到车门边时,又朝二楼那间没开灯的房间看过去一眼。
窗帘拉合,只有黑暗的一片,他收回目光,打开车门坐上去,抽了两支烟,才启动车子,离开了奢华美丽的宅院。
……
所有关于乔明章自杀身亡的新闻,虽然在第一时间,就被纪云深压了下去,可却依然没有减弱这件事情在林城的轰动效应。
一波被压下去,另一波又起来。
版本各种,众说纷纭。
当然,版本最多的,还是关于乔漫命格太硬的那一版,甚至连当年山上老和尚说过她命格太硬的话,都被人挖了出来。
纪云深切断了家里所有的信息来源,可从新来的做饭阿姨看她畏惧的眼神里,她还是读懂了纪云深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乔氏的股票动荡,和大量动产和不动产的抛售,曾经辉煌一时的乔氏集团,终于以破产收尾。
就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纷纷扰扰,都归于尘埃泥土。
乔明章答应给她的毕业礼物,在他出事的第二天中午,就被他生前委托好的律师送过来了。
这里面,还有一封信,律师说这是乔明章很早就委托给他的一封信,说只有在他出事后,才可以给她。
乔漫湿漉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信封上的几个字,爱女乔漫亲启。
她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中,觉得他给她的父爱都是虚假的,惨杂着成人世界里的利益和肮脏。
可这一秒钟,她好像才明白他的父爱,有多么的深沉伟大。
她的双手几乎是抖着从信封里拿出里面的信件,惨白的纸上,布满了乔明章力透纸背的字迹。
“小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千言万语,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这个家。有的时候,我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人如蝼蚁,就会想,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不可否认,我爱过你妈妈,深深的爱过,可是她太强势,而我又太懦弱。”
“我需要像肖敏那样的女人,强化我男性的自尊,和我高大男人的形象,就好像我真的是个被需要的人,而不是一个无论付出多少,在别人眼里都是靠着女人,和岳父上位的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知道你会恨我,是我一手摧毁了你妈妈,摧毁了这个家,可是小漫,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痛苦呢?”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也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将来咱们若是在地下重逢,我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不会让你痛苦,难过的好爸爸。”
“纪云深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尽你所能,把握住他。”
落款处,写着爱你的爸爸,乔明章。
泪从眼眶里滑出,越擦越多,像是雨在下。
律师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礼貌性的说了句,“乔小姐,请您节哀。”
乔漫点头,擦掉脸上的眼泪,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目送律师离开。
直到视线里的人影不见,她才允许自己痛哭出声。
太多的压抑委屈痛苦和难受,都一起涌了上来。
心像是被密不透风的包围,再也找不到出口。
……
乔漫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躺在双人大床上,隔着双眼氤氲模糊的水雾,看向视线远方的群山和城市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影。
乔明章留给她的信里说了很多,尤其最后的那句,纪云深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尽你所能,把握住他。
在她的心里,乔明章从来都只是关心她的学习成绩,让他有炫耀的资本,后来毕业,她比任何时候都叛逆,包括接近纪云深,后来嫁给他。
而她甚至结婚,都连张请帖都没有给他。
她把自己的埋怨和恨,都归结给了他,可一段婚姻的失败,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呢?
终究还是她太年轻,看事情不全面。
等到他离开了,才想明白一些道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不过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天色却已经接近暗色调。
可能是人在经历特别痛苦和悲伤的事情之后,会把很多事情看淡。
比如她和纪云深这段感情里的不自信,比如他说的爱她。
神经好像突然就被打通,她伸手拿过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传过来,似乎在应酬,“漫漫。”
乔漫握紧手机,想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你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少喝点酒。”
乔漫上一秒还觉得两人可以重新开始,或者再爱一次,可这一秒却觉得,他们中间隔着的千山万水,根本无法逾越。
他的家世,他的家人。
重新开始或者再爱一次,都只是美好的愿望。
还是带着诱惑力的美好愿望。
“嗯,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男人似乎在走动,很快就从嘈杂的背景中离开,变成了安静的场景,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将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我……”
乔漫抿起红唇,眉眼覆上一层恼怒,对自己的恼怒,“没什么事。”
别墅新来的做饭阿姨姓赵,赵嫂在乔明章律师走后的下一秒,就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乔漫的情绪很不稳定,蹲在沙发上哭了很久,后来就回房间了没再出来。
那么难过,却一通电话都没有给他打。
就像乔明章出事的这些天,她在他面前,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哭不闹,连点大的情绪都没有,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是觉得他根本不重要,还是觉得他说爱她,对她好,都是假的。
还是说,归结成她对他的不自信。
呵。
“嗯,我晚上会应酬到很晚,雪天路滑,有可能就不回去了,你睡觉的时候检查好门窗,空调别开的太高。”
明天是乔明章下葬的日子,之前母亲的葬礼是她一个人办的,她真的很想问问他明天会不会回来,或者记不记得是乔明章下葬的日子,可话冲到嘴边就都咽了回去。
“好,你提前喝点醒酒茶,对胃好,那我挂了。”
纪云深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它从明亮一点一点变成黑暗。
对他毫不在乎,又偏说几句关心的话。
尤其最后那几个字,又委屈又无辜,如果不是知道她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他真的会觉得她在打电话故意勾引他。
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他隔着氤氲的烟雾,眯眸看向落地窗外的满城灯火,好像不过一瞬间,就被那些寂寞和空虚包围,久久不散。
……
顾西沉今晚约了纪晗在外面的餐厅见面,谈解除婚约的事情。
本来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这是最好的结局。
纪晗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星星点点的灯火,将她娇小的身影包围,夜风吹过她白色的风衣外套,下摆被吹掀,看起来像是童话世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
说实话,这样的女孩,谁看着都觉得美好。
可她却是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一沾噬骨,无人幸免。
腿上的枪弹留下划痕,让她走的很缓慢,尤其穿着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鞋跟不时陷落雪地,可以说步履维艰。
出于绅士风度,顾西沉还是走了出去,将她直接横抱了进来。
纪晗很配合他,一双柔弱无骨的双臂缠着他的颈项,头枕在他的肩头,好像累坏了的样子。
“之前在床上使劲的折腾你,也没见你累成过这个样子,怎么,要分手了,想再给我演一回纯情的小处-女?”
顾西沉一双修长健硕的双腿迈着沉稳的步伐往楼上包间的方向走去,一双手不客气的在女孩身上揉捏,“说实话,我和傅青山谁的技术好点?”
纪晗抬头,眨了眨湿漉无辜的眼睛,“当然是你的技术好点了!”
“是我的技术好,还是压根他就没碰过你?”
男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看着她的脸色从淡淡的粉色变成了惨白的白色,“顾西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唔……我想说什么,你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猜到吧,嗯?”
到了包厢门口,跟在一旁的侍者几个大步走过去,为两人打开了包厢的门,随后利落的关上。
男人阔步走进去,弯腰将怀中的女孩放在餐椅上,正要直腰收回双手,却被女孩环在他脖子上的一条手臂拉了回去,她的红唇贴上男人的薄唇,另一只小手熟练的去解他的衬衫扣子,下一秒,就钻了进去,在他的线条流畅的胸膛上来回抚摸。
顾西沉眉眼微皱,伸手拉开她,她又扑了过来。
他好看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又伸手拉开她,她却又扑了过来。
如此几次,男人显然没了耐心,用了力度。
“纪晗,你勾引男人的时候,都是这个套路吗?”
这几个月,她做他的女人,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总归睡了不少次,而她又把他弄得挺舒服,他不想对她动粗。
“不一定啊,管用就行!”
纪晗跟着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男人后退,她就走近一步,再后退,她就跟着走近,直到他的背脊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我陪你再睡一次,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顾西沉玩味的笑了笑,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后,缓缓的朝她的脸上喷出去一口烟雾,满意的看着她精致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
“睡多了容易腻,我这个人也不喜欢碰一个女人太久。”
男人伸手,抚上她深黑如瀑的头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赶紧把解除婚约的事情谈一谈,我还有应酬。”
“那既然这样的话,没有办法,那我只能给乔漫打电话,告诉她,你明明知道肖敏的动静,却眼睁睁的看着乔明章跳楼,虽然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甚至连个路人都算不上,可是要是把乔明章把你的父母害死,害得你从小流落孤儿院的事情告诉她,你说她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啊!“
顾西沉几岁就被顾峰领养,而他的身世,顾峰也一直没有告诉他,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你在纪云深和傅青山的面前是怎么装得跟个纯情少女似的?嗯?如果不是知道你在勾引男人方面,和在床上的浪劲,我还真的不敢相信,你是一朵装出来的小白莲花呢!”
纪晗倒是不在意这些,而是再次伸手环住了男人的颈项,红唇也跟着送了过去,“你会答应娶我,不也是因为怕我打扰乔漫的幸福吗?所以,你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她呢?即便他的父亲害死了你的父母,让你从小流离失所,甚至一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说的对吗?”
女孩眨了眨弯弯的眼睛,继续脱着他的衣服,“我总要找个契机跟你解除婚约,而这个契机除了青山哥,没人能帮我,况且傅家和林家的恩怨由来已久,就算没有这出戏,我奶奶说也很快还会有别的,我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速度。”
她的话,听着像是跟他解释,其实是在告诉他,傅青山和林嫣,早晚都会离婚,而傅青山也相对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离婚。
顾西沉毕竟是正常的男人,而且女孩又一副清纯无辜,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拿捏的非常好。
他有的时候不明白纪云深和傅青山为什么会被她骗,而此时此刻,他似乎明白,因为从心底里就不相信她是那种女人,而她又演的自然,拿捏的到位,不露任何痕迹。
表面这么高傲纯洁的女孩,谁愿意往其他方面联想。
而且就是他,都受不住她的诱惑,更何况都是男人,能够抵挡她的诱惑,简直是无稽之谈。
“顾西沉,我再陪你睡一次,好不好?”
顾西沉深黑的眸子染上一层欲色,他伸出手,揽住她,一个转身,将她狠狠的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纪晗,你在玩火自焚。”
他是在警告她,也是在提醒她。
“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玩的了。”
顾西沉扒着她的衣服,狠狠的吻住她,“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男人在乎的不是女人的第一次给了谁,而是在乎她到底值不值得爱。”
263,我在想,她是不是背着你把孩子打了
“葱油面,还是速冻馄饨?”
乔漫想了想,似乎很纠结,最后说道,“两样都想吃。”
男人笑笑,没说什么,就进了厨房。
大概十几分钟后,男人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碗葱油面和一碗馄饨。
端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很美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他做的,心里带着点甜蜜的情绪,所以只要是看到就觉得很美味。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小馄饨喂进嘴里,跟她想象中一样的味道,真的很好吃。
男人昨晚宿醉,加上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胃空的有点隐隐作痛,但依然没有胃口,拿起筷子没吃几口,就不再吃了。
女孩的心情不错,胃口也是近几天最好的一次,吃了小半碗馄饨,小半碗葱油面,就吃饱了,也再吃不下了。
男人放下筷子,就去楼上取了急救箱,下来时,正好看见她放下筷子。
乔漫听到楼梯上传来的沉稳的脚步声,隔着餐厅明亮的光线看过去,只见身高腿长的男人,迈着沉稳矫健的步伐向她走来。
他衬衫领口的风纪扣被解开,能隐隐约约看到修长勃颈上的吻痕和挠痕,带着点魅惑性感的味道。
她愣愣的看他走近,只见他低身蹲下,把她白皙又细嫩的脚踝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拿起急救箱里的跌打损伤的药膏,用着轻缓的力度推揉在上面。
女孩看着他低头认真的眉眼,突然伸出了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手上按揉的力道没停,只是用着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问道,“怎么了?漫漫?”
“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男人轻轻的嗯了一声,任由她抱着,觉得她轻的好像都没有什么重量,又瘦又小又软。
觉得揉按的差不多了,他才动了动,“我抱你上去睡觉?”
“不想睡。”她又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很小声,又委屈的音色,“胃还有点疼。”
“不想让我走,你还真是什么理由都能想出来啊?”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副无奈又宠溺的神色,“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你可以选择不去,或者带我去。”
男人叹息了一声,还是低沉缓慢的调子,“军区大院的供暖不好,屋子里偏凉,你又怕冷,呆不了。”
“反正我不管。”
男人被她软磨硬泡的几乎都没了脾气,最后还是带她去了。
小陈一直待在后面的厢房别墅待命,听到纪云深打来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小跑着过来开车。
两人重新换了衣服,像是情侣款的驼色风衣,内搭都是米白色的毛衣,男人的裤子是黑色休闲西裤,女人是米白色羊毛裙,黑色打底裤,至于鞋,男人是千篇一律的黑色休闲皮鞋,女人则是七厘米的驼色绒皮高跟鞋。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又都五官精致,用现在网络上非常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简直配一脸。
车子启动,女孩往男人身边靠了靠,“纪云深,我有点冷。”
纪云深立刻张开手臂,等她钻进他的臂弯,才收紧力度,让她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然后隔着昏沉晦暗的光线,看向驾驶座上的小陈,“小陈,把暖气开到最大。”
“好的,纪总。”
车子里愈来愈暖和,怀抱的温度又很有安全感,加上光线暗淡,和车子的微微颠簸,让她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烟灰色宾利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军区大院的停车坪前。
纪云深支开了小陈,也没动,等着身边的女孩睡到自然醒来。
窗外雪花飞舞,因为车内外的温差,而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霜雾。
身边是女孩甜甜浅浅的呼吸,突然觉得这一生,什么都拥有了,够了。
……
女孩迷迷糊糊的从熟睡的状态中醒来的时候,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处的空间,适应了一会昏暗橘色的光线,她才认出这是车里。
身边的男人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低头看了过来,可能是视线太过灼热,她微微仰脸看过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软萌,叫着他的名字,“纪云深!”
“嗯。”
“我睡了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就是你能不能动一动,我一个姿势保持太久,半个身子都麻了。”
半个身子都麻了?那她估计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了。
女孩从男人的怀抱里退出去,就见他咬牙切齿的动了动,应该是为了不吵醒她,所以中途一动都没动过。
她伸出手给他揉了揉胳膊和肩膀,感觉上面是一片僵硬。
刚刚揉了几下,他就伸手把她的手拉了下来,“你这小手就抱抱我还行,做别的不适合。”
他的话让女孩的脸瞬间布满了酡红色,他的意思是说,任何时候她只要抱着他就行,不用她伺候?
而里面更深层的含义,分明还有宠溺。
宠溺她从小是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五指不沾阳春水,不舍得让她伺候别人。
况且,她自己伺候自己都没伺候不明白,怎么伺候别人?
“我让人在家属楼收拾了一间宿舍出来,我和老傅去谈点事,可能会很晚,你先上去睡不必等我,嗯?”
黏人要有个度,何况他还有事处理,乔漫点了点头,跟着他在雪地里一前一后的进了家属楼。
到了三楼,她让他铺好床,又把手机留下,才让他走。
乔漫脱掉外套,躺进被窝,看着他手机上两人的合影,唇角的弧度上翘,笑得眉眼弯弯。
……
傅青山在师长办公室里等纪云深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将手中已经快要燃烧到尽头的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正准备起身,就听到虚掩门外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在深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下一秒,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的背脊跌回去,将一双长腿以交叠的姿势,漫不经心的放到办公桌上,并顺势把烟盒捞到手中,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隔着薄薄的烟雾,眯眸看向从门口阔步走来的纪云深。
“我说,就算你在那方面再持久,能一发战上四个小时?这夜黑风高的,你倒是软香温玉在怀了,是不是把我这个孤家寡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纪云深走到他身边,倚在办公桌旁,捞过男人刚刚仍在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烟雾弥漫,他深黑的眸子看向细长的落地窗外,外面是漫天的风雪,和各色灯光散发出来的幽光,眸光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深邃。
他又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才漫不经心的问,“你和林嫣离婚的手续办好了?”
男人的头往后仰,没好气的回了句,“没有!”
“是不准备离了?还是等到傅林两家彻底闹翻后,再被迫离?”
男人的眉眼覆上一层薄霜和烦躁,听到他的话后,语气更不好了,“不知道,没想好。”
“嗯,这样啊!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纪云深将手中的烟头捻熄在办公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起身就打算往出走,“走吧,跟我去牢戒所会会老方,他的酒也应该醒得差不多了!”
傅青山精致的眉眼微微皱起,伸手拉住转过身的纪云深,“什么叫多管闲事?说清楚。”
“你不是没想好吗?我告诉你也没用。”
纪云深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却被傅青山握的更紧,“老纪别闹了,是关于林嫣的事吗?她是不是跟乔漫说什么了?还是乔漫跟你说了什么关于她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同意和晗儿造成婚内出轨的假象,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还要我提醒你吗?傻逼。”
傅林两大政治名门,效忠不同的政治势力,而现在国内的政治斗争又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不管哪一方输,都会一败涂地。
纪家和傅家属于同一战线,而他爷爷纪东河的手腕再加上傅长林过去的人脉,这次林家恐怕凶多吉少。
这件事情即便傅青山没跟他说,他也能够猜出来他会这么做的原因。
晗儿不想和顾西沉结婚,他又需要一个稍微缓和一点,但又能戳到林大千金心窝的理由离婚。
一拍即合,所以才会出现那么一场婚内出轨的戏码。
“两码事,况且现在离婚,就等于承认了她之前被人jian--污的事情,那样的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我怕她接受不了,想再等一等。”
纪云深甩开傅青山的手,又重新倚在办公桌旁,眸光凉凉漫漫的看向他,“依我看,你和晗儿演的那场婚内出轨的戏码,似乎对林大千金的打击更大些。”
“还有,你这么拖下去有什么用?等着再挨枪子吗?还是等着你爷爷亲自动手?”
傅青山烦躁的扒了扒头发,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他妈给我拐弯抹角的,林嫣到底怎么了?”
纪云深眯眸吸着烟,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没派人跟着?”
“派了,但被她的保镖揍回来了,现在还有几个躺在医院里养工伤呢。”
林嫣自从当年出事后,身边就一直有保镖跟着,而且都是林南城从国际雇佣军的精英团队里抽调出来,特地保护她的安全。
除非是她特别不想有人跟着,或者做什么私密的事情,才会支走保镖,其他大多数的时候,身后都会跟着的便衣保镖,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嗯,怪不得。”
纪云深伸手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继续用着极致到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我今天在医院看见她了,而且是从妇产科走出来的,乔漫还帮着鬼鬼祟祟的遮掩,我在想,是不是她背着你把孩子打了,然后你这傻逼还在这纠结到底离婚不离婚呢!”
傅青山指间一烫,他低头一看,香烟被他逐渐握紧的拳头折断,猩红的烟头落在两指之间,灼烧感立刻蔓延开来,甚至燃烧到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上。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他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抬脚踹过去,“妈的,那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纪云深漫不经心的拍拍裤腿上的脚印,声音低低沉沉,又带着些许戏虐和嘲弄,“我看见的时候,她已经从妇产科走出来了,怎么?你是能把孩子给重新塞回去?还是能立马跟她再造出个孩子来?”
“少他妈在这给我说风凉话,老方那你自己解决,我去找她。”
傅青山扔掉手中的烟蒂,拿起挂在旋转椅背上的风衣套上,就起身,匆匆的走出了师长办公室。
纪云深回头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唇角的嘲弄似乎更多了。
……
方经纶是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冷水浇醒的,双手和双脚被绑着,嘴被封着,眼睛被黑布蒙着,有丝丝缕缕的光亮透进来,大致能看见空间的轮廓。
或者不用辨认这是什么地方,也能够猜到绑他来的是谁。
能在他身边几十名国际雇佣军的保护下,依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把他绑过来,在这个城市里,有这样能力的人其实不多。
除了他身边玩的要好的这几个兄弟,再就是孟东行和顾西沉。
可其他人都不可能,除了老纪。
既然已经做好了彻底得罪惹恼他的准备,会有这样的后果,他似乎也能够接受。
冷水还在不断的浇过来,他却一声没吭,直到一声门响,接着一道清冷禁欲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间炸开,“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好的,纪总。”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接着是铁门关闭的声音。
大概是下一秒,或者还没到一秒钟,他就被半米外的男人拽到了地上,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男人显然没有留任何力度,一拳一脚都用了极大的力度,像是要把他这样打死。
时间变得漫长,只剩下了方经纶被男人拳打脚踢后,而从被封住的口内发出的模糊痛苦的闷哼声。
……
乔漫太累了,被窝又很暖和,看了一会纪云深的手机,就慢慢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她驼色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她一开始只是被这声音扰的翻了个身,并没有被吵醒,转过身很快就睡着了。
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着,一遍接着一遍,直到她被扰的头疼再也睡不下去,才套上拖鞋,跑到一旁的挂衣架,拿出驼色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滑了接听键。
因为刚刚睡醒,加上光线昏暗,又有着被吵醒折腾出的很大的起床气,声音里不受控制的就带着几分恼意,“谁啊!”
那端的童沁以为自己按错了号码,将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确定没错后,才软着声音说道,“漫漫,是我。”
乔漫像是迟钝了几秒钟,才想起这个声音是谁。
“抱歉,我刚睡醒,这么晚了,有事吗?”
童沁嗯了一声,先是跟她说了一下心理咨询室的筹建,后来又突然说了一句,“漫漫,你能不能去救救方经纶?”
方经纶?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难道又和好了?
乔漫抿唇,想起他和傅青山的通话内容有提到他,尤其是那个“绑”字,心像是跌落了悬崖,不断的下坠。
“他怎么了?”
童沁娇娇软软的声音漫出丝丝缕缕的痛苦,带着哽咽,“昨晚他和纪云深喝酒,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一架,现在被纪云深绑去了军区牢戒所,我怕……我怕他会对方经纶用粗,或者失手杀了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严重?
乔漫听后,胆战心惊的套上挂在衣架上的驼色风衣,穿着拖鞋就往外跑,边跑边听到童沁说道,“我也不知道,方经纶没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你也别着急,我现在就赶过去看看。”
童沁听到她的话后,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了,漫漫。”
“没关系!”
挂断电话,她就咚咚咚的跑下楼,问了大概有五六个人,才问出牢戒所在哪。
可能是她之前结婚的时候闹的人尽皆知,离婚的时候也闹的人尽皆知,这张脸都堪比明星了,大家都纷纷的认出她来,一路几乎都没有人拦阻。
找到纪云深和方经纶所在的惩戒间时,方经纶已经被纪云深揍的奄奄一息了。
嘴上的胶带掉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也掉了,只有双腿和双手被绑着,大口大口痛苦的喘着气。
女孩奔过去,牢牢的抱住男人劲瘦又充满肌肉线条的腰身,“纪云深,别打了。”
纪云深的眼睛是红的,整个人都处在疯狂暴戾的状态,在挥打的动作中,突然被一双柔若无骨的双臂环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人往旁边甩。
乔漫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男人挥甩过来的力度,整个人以非常狼狈的姿势往一边倒去。
男人的神经线在余光中瞥到那张熟悉的美人脸时,突然被蛰醒,又一个箭步去抓,在女孩倒地前,将她一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避免了她跟地面亲密撞击的机会。
他的眉眼是一层浓稠的化不开的冰霜,呼吸很粗重,肌肉线条紧绷的厉害,能够想象到他刚刚是怎样的暴力,完全不像他平时淡漠斯文,英俊儒雅的样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有些陌生,还有一些危险的性感。
“这么冷的天,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让你先睡别等我吗?”
虽然压抑着粗重的呼吸,但能够听出来,他声音里浓浓的不悦。
乔漫死死的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又瞥了一眼地面上浑身是脚印,脸上遍布鲜血,狼狈不堪的方经纶。
“风太大了,窗户一直在响,我……我睡不着。”
男人的呼吸平缓了一些,语调也恢复了以往的优雅和漫不经心,“编理由能不能编个像样点的?这么敷衍?”
乔漫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纪云深,别打了,我们回去吧!我好困啊!”
“我和老方的事还没谈完,听话,你先回去,嗯?”
说着,男人就要动,女孩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可能因为他浑身散发的暴戾气息,说话不禁软绵绵带着几分讨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睡不着。”
男人高大的身躯因为她的动作,明显的僵了一下,眉目染上丝丝缕缕的无可奈何,“我的事情还没有谈完,你乖点,我处理完就回去,嗯?”
女孩在他的怀里委委屈屈的抬起小脑袋,对上他锋利敏锐的眸光,“纪云深,你到底回不回去?”
她的样子,很有一种,他不跟她回去,她就不会罢休的架势。
被她磨的没有办法,纪云深只好跟着她离开了,走到门口,跟守在门边的人说了句,“把他送回去,有人问起,就说我做的!”
“好的,纪总。”
……
外面依然是漫天的风雪,女孩只穿了一双拖鞋,刚刚跑过来得急,里面被灌了不少雪,现在神经放松,才惊觉袜子都湿透了,双脚上是彻骨的冰凉。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脱下身上的驼色风衣罩在她身上,并弯腰把她轻轻松松的抱在了怀里,“以后有这种事情离得远点,我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我不去,你会不会打死他?”
女孩隔着各色散落出来的疏落光线看向男人的下颌,他的身上穿着米白色的毛衣,褪去千篇一律的西服正装,整个人年轻俊朗了不少,不似以往的淡漠深沉,有种生人勿进,又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男人嗓音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调子,“可能。”
“你怎么那么暴力?”
男人嗤笑,低下头,看着女孩那双纯净到几乎一尘不染的乌黑眸子,“为什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不问,问了万一是让我伤心的事情,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确定不问?”
267,他们傅家会同意结婚,不过是在将计就计
“当然好啊!”
没等顾东风说话,乔漫就赶紧开口说道,“东风很聪明,又机灵又听话,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男人见女孩说的兴奋,低下头,眸光漫漫凉凉的看向她精致明媚的俏脸,“想跟在我身边没有那么容易,要经过新兵连三个月的集训,然后是特种作战部队半年的常规特训,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你觉得他能行吗?”
“我能行。”
这回开口的是顾东风,十八岁的孩子,眉眼已经十分英俊精致,很有乔明章年轻时候的缩影。
乔漫是最开心的,部队大多以封闭式训练为主,到那里又累又磨炼意志,对戒掉毒瘾又很大的帮助。
而且纪云深在他身边,她会莫名的很安心。
即便他们以后不在一起,她想他也不会因为她和东风的关系,而亏待他。
“好,那十几天以后,我们一起出发。”
之后乔漫又和顾东风聊了很久,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和他说了,包括乔明章为情所困,跳楼自杀的事情。
顾东风毕竟只有十八岁,虽然他恨乔明章,但那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临走的时候,他抵着头,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姐,等过几天我去京城前,想去他的坟前上柱香,生前我们父子成仇,死后我怎么也应该尽点孝道。”
那一刻,她终于惊觉,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男孩长大了,懂事了,也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她说了好,又依依不舍的和他说了几句话,才跟着一身军装的男人走出戒毒所。
这时是下午的四五点钟,太阳已经坠落在天际的边缘,将周围的云才渲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女孩走在男人的身后,他放缓了大步,好像有意等着她,她踩着高跟鞋,几步上去,伸出小手去握他的大手,却被他反握,并十指紧扣。
他很高大,女孩站在他身边,即便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也不过到他喉结的位置。
“你下午没有其他的工作了吗?明远集团那边怎么办?”
从门口到停车坪,大概有几十米,她却走的很慢很慢,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现在。
“没有了,专门抽出下午的时间安抚你的情绪,和来这找顾东风谈去京城的事情。”
乔漫这才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偏过头看向他精致的侧脸轮廓,“哦,我说怎么那么凑巧,是你给戒毒所所长打的电话,他才让人安排探亲的吧!”
戒毒所实行军管制,除非表现非常优异,或者家里的人脉特别广泛,足以撼动有政治背景的戒毒所所长,不然就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或者比富家子弟再强点的,都不见得能让亲友随意的来探视。
“嗯,你知道就好。”
两人回到车旁,纪云深温柔风度的替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进去,又弯腰进来给她系好安全带,才关了车门,绕过车头,回到主驾驶这边。
迈开长腿上了车,他就启动了引擎,利落的控制了几下方向盘,车子就朝着来时的路驶去。
夜幕逐渐降临,林城的灯火辉煌璀璨,在这条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沿海公路上,车子一路向前疾驰。
高杆路灯坠落下来的橘黄色光线,快速的在车前掠过,忽明忽暗的光影,将驾驶座上的男人映衬的愈发深不可测。
就这样大概沉默了十几分钟,男人才轻启薄唇,淡淡的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哦,我早上和嫣儿打电话,约好了今晚去她那里吃晚餐。”
女孩说完,就指了指前面的红绿灯路口,“纪云深,你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来就行,我打车过去。”
入了夜,海滨城市的冬季,带着湿意的凉,即便车子里开了很强的暖气,她还是觉得很冷。
男人没说话,在女孩说的那个红绿灯路口直接开了过去,乔漫眼睁睁的看着滑过的路口,清清淡淡的语气,但细听的话,能够听出来那里面带着丝丝缕缕的恼意。
“纪云深,我让你在刚刚的那个路口放我下去,你没听到吗?”
“嗯,听到了?”
“……”
“那你怎么不把我放下来?”
男人深邃的眸光一直目视前方,又嗯了一声,语调是低低缓缓的性感,“老傅也邀请了我,现在我们回家换衣服,然后再过去。”
“……”
“你都知道嫣儿要我去她家吃晚饭的事情,你还问我晚上吃什么干什么?”
“嗯,万一你忘了呢!”
“……”
好吧,跟他的逻辑思维想问题,会不会最后也会练就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
到了蓝山别墅,他换了一件深蓝色风衣,内搭是一件黑色毛衣,裤子是脚踝以上的休闲西裤,皮鞋是千篇一律的黑色手工定制皮鞋,露出一小截脚踝,是目前男人最流行的时尚穿搭。
女孩站在门厅柜前等着,见他迎着橘黄色的光影,大步而来,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深情英俊的男人,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今晚有月亮,又因为快到圣诞节的缘故,街道商场餐厅都装扮了起来,很有过圣诞节和马上要跨年时的气氛。
女孩上了车以后一直很安静,一双干净而分明的眸光始终看向窗外的灯火霓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在红绿灯的路口,男人踩下刹车后,透过侧面的车窗玻璃,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女孩专注的眉眼和认真的表情。
“很喜欢圣诞节?”
男人突然开口,打破了车里的静谧,女孩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公路,“没有,就是喜欢过节前的气氛,感觉很热闹。”
往年的圣诞节,她大都跟朋友,或者家人一起过,所以从没有孤单的感觉。
可今年,再看到如往年一样的满目繁华热闹时,心里却是更深的寂寞和孤独。
她把这种感觉归结成他和东风即将要前往京城,她虽然替他们高兴,但也多少会不舍,她觉得可能是不舍得,所以会显得特别寂寞和孤独。
男人没再接话,而是重新踩在油门,朝着林嫣的单身公寓驶去。
当车子稳稳的停在星河公寓的停车坪前时,远远的就看见客厅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纪云深第一时间去挡乔漫的视线,可她已经看到了,并且一瞬不瞬的看着。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待在车里等我,嗯?”
乔漫愣愣的收回视线,似乎犹豫纠结了两秒钟,才点了点头。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家大家长,林正臣的身影。
能让林正臣和傅长林这对在军政仕途上斗了一辈子,算是大半个仇人的两人见面,想必傅林两家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程度,只是因为什么呢?
嫣儿怀孕,还是傅青山亦或是傅长林又做什么了?
纪云深走进公寓里的时候,两家人显然已经大吵过一轮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深暗,和僵持不下吵过后的死寂。
不远处的餐桌上还摆着丰富的晚餐,大概六菜一汤,汤还冒着氤氲朦胧的热气,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增添了几缕和客厅完全违的温馨。
林正臣拄着精致复古的拐杖,僵直着身躯站了好一会,才回过身,一股掌风飘过,下一秒,站在她身旁的女孩便被她挥打的力度,打倒在了欧式真皮沙发上。
傅青山与爷爷傅长林,父亲傅竟***亲唐染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林正臣的巴掌挥过去的时候,他正被傅长林拐杖斜制在沙发上,等他用力的挥开傅长林斜横在他身前的拐杖扑过去时,林嫣已经被打倒在欧式真皮沙发上,捂着大半张脸,半天没动。
“嫣儿,没事吧?”
欧荞和林明翰不想让他靠近,却被他汹涌而来的力度挥退了几步,他奔到女孩身旁,把她一把抱在了怀里,眉眼上是一片浓重的暗影,心上更是密不通风的疼痛,尤其是看见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时,那股疼痛感好像要把他整个淹没杀死一样。
林正臣低头看着扑过来的傅青山,又看了一眼躺在他怀里,波浪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女孩,“林嫣,都是你干的好事!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跟我斗了一辈子的仇家的孩子,你哥哥被停职查办,将来也而很有可能会被人诬陷违纪而被双开,甚至判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犯贱!”
“还以为失身算计了人家,结果人家反过来摆了咱们一道,林嫣,他们傅家会同意结婚,不过是在将计就计,而你的自作聪明才会害得咱们林家没落到现在这样如此的境地啊!”
一番痛心疾首的话说完,林正臣捂上发疼的胸口,继续说道,“不是怀孕了吗?立刻给我打掉,我不想将来让别人笑掉大牙,说咱们林家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因为犯贱咎由自取的!”
说完,又抬起手,重重的在地上砸了一下,“还有,傅家小子,离婚协议赶紧签了把离婚证拿过来,我们林家也供不起您这样六亲不认又婚内出轨的女婿。”
欧荞和林明翰大气都不敢喘,又都心疼女儿,想上前,却被林正臣扫过去的眼风给吓得退了回去。
傅青山的一条铁臂紧紧的环着林嫣的肩膀,见她低低的抽泣,心里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眉头更是蹙的死死的。
傅长林当然乐意见林正臣被挫了锐气的场面,大手一挥,字里行间带着深邃的笑意,“放心吧,正臣,我们傅家一定会把离婚证尽快送过去,至于孩子,林丫头要是想生下来,我们傅家会养着,如果不想生下来,我们也会给该给的补偿……”
唐染听到傅长林的补偿两个字,微微挑眉,小声的咕哝道,“爸,补偿什么啊?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青山的,要是想生也得做亲子鉴定,万一咱们出钱养个野种……”
“给我闭嘴。”
林正臣脸色已经沉的像是最深的潭水,也白,病态般的苍白,听到唐染的话,捂着心口,直直的跌坐在了沙发上,欧荞和林明翰大惊,一齐喊了一声爸,就连沉浸在痛苦思绪里的林嫣也紧张的坐起身,想要去扶林正臣。
林正臣一手撑在拐杖上,一手阻止他们靠近,“我没事。”
“果真是江山代友才人出,不服老是不行了啊!老傅啊,这次,我认栽了!”
本来就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林正臣低哑又带着有些疯狂的笑声,而弥漫出更多的低气压。
“孩子不管是谁的,我们林家都养得起,只不过因为可能是你们傅家的,所以我们不会要。”
欧荞早就哭得梨花带雨,林明翰紧紧的拥着她,脸上是死灰一般的颜色,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傅长林完全尊重林正臣的提议,交叠在拐头上的双手轻轻的点着,一双锐利沧桑的眸子,隔着客厅橘黄色的光线看向对面的林正臣,“老林啊,不要因为年轻的小辈说话不懂礼貌,就冲动的替孩子决定,我们傅家从来没有不承认过林丫头这个媳妇,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当然除了这混小子做过的那么件混账事,其他的,我觉得我们傅家问心无愧。”
老一辈的革命人,做事说话都很有原则,也很懂得为人之道。
不会因为别人落魄而使劲的去踩,也不会因为别人高升而使劲的去巴结。
林正臣点点头,脸色也恢复如常,那双仿佛看透了世间的眼睛,也终于暗淡了下来,“嗯,斗了这几十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辈子了,我也确实累了,也希望你们能看在往日林家行事作风正派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南城,我们林家也会马上在林城销声匿迹,去海外定居,从此弃政从商,再不问政事。”
傅长林握紧拐头在地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声音中气十足,“好,老林,既然你说的这么坦荡,我们傅家也不是爱耍阴招搞小动作的人家,我只问你一句,当年我被人诬陷违纪被双开入狱十二年,有没有你的份?”
“我没有直接参与,是被人利用,算是间接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是等我发现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林正臣想起往事来,就像窗外突然飘落的雪花一样,凉意侵入骨髓,“我也试着过后弥补,可你也知道,我们拥护不同的政治势力,如果我强行的去证明你的清白,那么我们林家百年基业也毁于一旦,当然,现在也不会比毁于一旦好多少,但总归还侥幸的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
“这件事情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常常会在辗转难眠的时候,想起咱们过去那些一起参军打仗的年岁,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林正臣低头抹了抹眼角,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的错我担,但别留给孩子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好,我会的!”
傅长林这些年在军政界的杀伐果决的铁血手腕,几乎每一个当过兵的热血男儿都听过,而他的时代还没有过去,甚至正在开启。
“嗯!”林正臣点点头,挣扎着要起身,却又重重的跌了回去,“哎,不服老是不行了,土埋大半截喽。”
说着,就朝欧荞和林明翰伸出了手,“你们两个扶我出去吧!”
“是,爸!”
欧荞和林明翰走过去,扶住林正臣的左右臂,还没迈开脚步,就听到林正臣苍老的声线再次从口中溢出,在偌大的客厅回荡。
“嫣儿啊,孩子打掉吧,这样我们两家就扯平了,不会再有任何的牵扯了,如果你下不了决心,爷爷帮你下,到时候就不是只把孩子拿掉那么简单了,当然,爷爷也不想动用家法,所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处理好,知道吗?”
林嫣抬手拢了拢凌乱的波浪长发,此时此刻,应该是她人生第二次被伤的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当然,也是第二次狼狈不堪。
要问第一次,当然就是她被jian--污的那晚。
“嗯,我记住了,爷爷!”
林正臣听到她的回答,才满意的嗯了一声,在林明翰和欧荞的搀扶下缓缓往出走。
纪云深走进来后,一直站在沙发侧面,几个人面对面,都互相点头示意。
傅长林瞥了一眼林正臣已经苍老驼背的背影,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向对面的林嫣,“林丫头,你不用听你爷爷的,还是看你的意愿,孩子你想生就生下来,我们会出钱养,如果不想生,我们也会给相应的补偿。”
“嗯,爷爷,我不要这个孩子,就要相应的补偿就可以了。”林嫣的声音温温淡淡,像是流淌的溪水,干净而清澈,“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步,我也没什么好矜持的了,毕竟我们林家现在没落,及不上你们傅家的十分之一。”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我自己正名一下!”她漂亮温净的视线看向傅长林身边的唐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拿我的生命起誓,这个孩子确实是傅青山的!”
唐染接触都林嫣的眸光,讪讪的收回视线,低头把玩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没再说话。
林嫣又笑了笑,看向对面的傅长林,“傅爷爷,您也算从小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最不会骗人,我也不屑装得多清高,我想要十亿的离婚赔偿,外加青山别墅,可以么?”
唐染闻言抬头睁大眼眸,刚想说话,就被一旁的傅长林伸手阻止了,“可以,只要你们能断得干干净净。”
“谢谢傅爷爷,我一定会跟他断得干干净净,绝不纠缠。”
林嫣纤细的手指插进波浪长发里,又理了理,确定自己没有那么狼狈了,才走到一边,对着客厅的傅家人说道,“那能麻烦你们离开了吗?我会把流产手术安排在明天,你们派人过来监督,或者找你们认识的医生都OK,不过我做完手术后,也希望能同时拿到离婚的赔偿。”
“可以!”
傅长林的声音在别墅里显得格外的厚重,带着雷霆万钧,万马奔腾的气势。
说完就站起身,唐染和傅竟国也跟着站起身,还没迈出脚步,就听到坐在沙发上,眉眼被额前散落的头发形成的大片阴影遮住,几乎看不到他的神情的男人说道,“等等,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傅长林,唐染和傅竟国听后,脚步没停,继续向前走着。
林正臣因为腿脚上都是年轻时留下的风湿,一入了动就会旧疾复发,有的时候阴天下雪会更厉害。
刚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却在离开的时候,锥心刺骨的疼,他看了一眼窗外,果然下雪了,他的腿比天气预报还灵。
正要迈开最后一步,走出林嫣的星河公寓,就听到背后有一道低沉暗哑的男人声音传过来。
林正臣,包括欧荞和林明翰一起回身看过去,正好对上傅长林,唐染和傅竟国的脸。
傅长林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管,继续往出走。
林正臣点点头,对着身边的欧荞和林明翰低声的说道,“走吧!”
“是,爸!”
傅青山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脚便将玻璃茶几踹翻,哐当一声后,就是玻璃碎裂一地而发出的巨大到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我问你们,你们谁问过我的意见了?”
因为茶几剧烈碎裂的声音,前后往出走的六个人都回头看了过去,大概都愣了几秒钟,傅长林才转过身,用着厚重但无比清晰的声音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男人的眉眼像是沾染了窗外黑夜的颜色,薄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和她不会离婚,孩子也不会打!”
林正臣用着沧桑的声线低笑出声,字里行间带着满满的嘲弄,甚至低凉的讽刺,“那么傅少,请问你拿什么不离婚?又拿什么保这个孩子呢?”
之前傅家这小子和纪家那丫头来的那场婚内出轨,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周兰清的主意,而纪家那丫头又从来都很听她的话,至于傅家这小子的想法,他还真没猜透过。
要说他不喜欢他们家的小丫头吧,他又很宝贝,要说喜欢吧,又不冷不热的吊着。
客厅里是十几秒的静默,林正臣低低的讥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儿子和儿媳妇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的,爸!”
傅长林,唐染和傅竟国也没拿他的话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傅青山解开衬衫的两粒扣子,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又看了一眼旁边呆滞的小女孩,默默的收回去,然后用不轻不重的语调说道,“拿林南城的牢狱之灾啊!你们林家要是有能耐就从我手里把人带走,当然,如果你们能斗得过我的话。”
听到林南城三个字,林正臣,欧荞和林明翰同时回过头,脸上的情绪可以用精彩纷呈四个字来形容。、
“你……”
傅长林赶紧摆手,低声的安抚,“他就是发泄一下不满,不用理,我们走吧!”
傅青山伸手扯过旁边还处在惊吓当中的女孩,弯腰将她抱在怀里,“至于爷爷,爸爸和妈妈,林嫣和孩子我都要定了,也管定了,你们大可以试试我的话!”
傅长林,唐染和傅竟国也同时变了脸色,回头看见自家的孙子和儿子,抱着一身粉色睡衣的女孩穿过一地的玻璃碎片,往二楼的楼梯方向走去。
傅长林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当即厉喝道,“你敢!”
“嗯,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之前一直觉得他是个在他的羽翼下,没有长大,没有能力,不够果敢,不够狠辣的孩子。
这一秒钟,他突然觉得,他们傅家年轻一辈的掌舵人长大了,变成了有能力有手腕,有心机有城府又有魄力的男人了。
甚至,可以独挡一面了。
林正臣,欧荞和林明翰显然都有些懵。
当然,不止他们懵,就连唐染和傅竟国他们做父母的都觉得懵,以前从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么强硬过,对谁都是唇角噙着如沐的春风,一副温和有礼,淡漠优雅,不远不近的样子。
也从没想过,他会因为一个小姑娘,和家人闹上别扭。
而且还是一个年少时被人jian--污,已经不干净的小姑娘。
傅长林到底见过大风大浪,脸上没露任何痕迹,倒是唐染沉不住气了,正想挪步往那边走,却被一旁的傅竟国扣住了手腕,“老婆,小山他身为男人,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就别干涉那么多了!”
“不干涉?不干涉我看他就要上天了,不行,我倒是要上去问问他,看看他到底能把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妈给怎么样了!”
傅长林拿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中气浑厚的声音响起,“够了,让我耳根清静清静。”
唐染果然没了声音,等了身边的丈夫一眼,咕哝了一句,“就是随你,太犟了,简直就是一根犟骨头,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一条路走到黑,连个弯都不会拐,这要是被林家丫头拿住了,你儿子下半生我看就别想安生了。”
林家的那个小丫头林嫣,她以前其实也打心眼里喜欢,只是她先后朝她宝贝儿子开了四枪,差点危及生命,她如果还能继续喜欢下去,那肯定是她脑子有病。
再加上她爆出当年被人jian--污的丑闻,她对她就更喜欢不起来了。
试问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清清白白,又各方面都正常的女孩当妻子?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性格,还跟他拗什么?非要弄出点事来才甘心?”
唐染的脾气急躁,而傅竟国温凉内敛,两个人是最好的互补,所以结婚这些年,吵架从来不超过五句就能和好。
林正臣一直看着男人抱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才收回眸光,看向傅长林的时候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老傅,你家这小子,越来越有你当年的风采了,不错,好好历练,不会比纪家的小子差到哪去!”
傅长林回了一个浅淡的笑,没说话。
林正臣在林明翰和欧荞的搀扶下渐渐的走远,傅长林站在原地好一会,脑海里充斥着林正臣临走前的那几话。
孩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他有的时候也想放手,但又怕他摔跟头。
久了,就感觉他天生偏弱,而他越弱,他就越想强。
其实那哪是弱,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强硬,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计较。
嗯,看来,是时候该放手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闯。
……
乔漫在车里看着傅家和林家两家的长辈离开,才迈开纤细的腿,从烟灰色宾利车子下来。
客厅的光线明亮,她走进去只看见一身深蓝色风衣男人的背影,除此之外就是满地的玻璃碎片,在干净宽敞的客厅里,显得过于狼藉。
“傅青山和嫣儿呢?”
男人正在吸烟,闻言隔着浅浅淡淡的橘黄色光线看过去,女孩一步一步的走来,丸子头上落了几片雪花,但很快就变成了晶莹的水珠,将她没烫没染过的秀发,衬得更加的乌黑,如海藻一般,柔亮顺滑。
“在楼上!”
男人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雾,偏中分的短碎头发,在他的前额留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知道两家又因为什么这么大动干戈吗?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乔漫刚刚坐在车里等的过程中,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真的很怕是因为纪云深告诉傅青山在医院的妇产科碰见嫣儿,而引发的一系列的事情。
她已经这么不幸福了,所以不想让她最好的朋友像她一样。
“不是。”男人因为吸烟而熏染上一些沙哑,语调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今天林城有两个调任通知,一个卸任通知,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老傅,还有一个是老林的!”
“林南城?”
乔漫有些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男人缭绕在烟雾里的英俊脸庞,“他可是中央的少将,怎么可能说卸任就卸任!”
“嗯,他的那个位置,不出意外会由老傅接替,而林南城很有可能走林正臣的老路,因为违纪被双开,还有可能被判刑!”
男人脸上依旧是生人勿进的淡漠,说出的话也完全是陈述的语气,就好像他嘴里的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个陌生人。
“判刑?有那么严重吗?”
男人点点头,眯眸吸着烟,完全没有要继续跟她聊下去的意思!
女孩走到他身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怎么会这样?林家是军政名门,树大根深,是谁能在一夜之间就将这么根深的家族连根拔起?”
“纪家和傅家效忠的政治势力上位,势必就要有一些人被驱逐,而林家效忠的政治势力就是首当其冲腰背连根拔除的,林南城现在只是停职查办,真正的风雨还没有来,如果真来了,怕是十几年牢要坐!”
男人依然是那么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调子,乔漫几乎是呆愣了几秒,才又问了句,“所以,傅家的人来,是逼着嫣儿打掉孩子,甚至是离婚,不然就不会帮着把林南城从里面捞出来,对吗?”
“理论上可以这么理解。”
男人手中的烟头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他扔到破碎的玻璃片上,然后捻熄,“当然,还要另外一种理解,从商业的角度将,叫做互惠互利,他们傅家结束一段不想继续下去的婚姻关系,他们林家捞出了年轻一代的掌舵人,两全其美又彼此成全,何乐不为呢?”
“纪云深,你这么说话,明显有偏袒的痕迹,如果这次上位的政治势力是林家拥护的政治首领,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也会变成这样?”
乔漫低头,看着鞋尖上的那层影子,“说白了,不过黑吃黑,而显然是你们比他们幸运点!”
“军政仕途上,和经商的道理一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男人又从深蓝色风衣的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凑到嘴边点燃,深吸了一口后,烟雾弥漫,缭绕在他周围,“他们会失败,不可能也不存在突然失败,还有这不是幸运,而是实力。”
“好,我们不讲那些大道理,现在嫣儿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那是老傅的事,我无权干涉!”
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抿唇,低低淡淡的问了句,“你就不能在旁边劝着点吗?孩子是无辜的啊!况且嫣儿的体质不好,流产会对她的身体伤害非常非常的大,严重的话,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她才二十三岁啊!”
男人闻言低低哑哑的笑,抬起手,捏着她尖细的下颌抬起来,被迫让她正面向他,“所以,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就是为了铺垫刚刚的那几句话?”
“不管我铺垫了多少,只要你听懂了就好!”
女孩尖细的下颌几乎被男人整个攥在手里,动一下,都是伤筋动骨的疼,她皱起秀气的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纪云深,松开,疼!”
男人听后,果然放开了手,朝着不远处的沙发走了过去,坐下的时候,他整个背脊深陷进沙发的椅背,眉眼覆着一层寒霜,声音更是冷得如同窗外飘落的雪花。
“我现在的身份敏感,又是两股政治势力,我根本就插不上话!”
乔漫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女孩的眸光干干净净,甚至一尘不染,客厅的光线明亮,泛着淡橘色的光芒,但这一秒钟,那些影影绰绰的光影,全都倾泻了进去。
男人回看过去,与她四目相对,可能是这双眸子太深太黑,她最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就在女孩已经被失望的情绪淹没时,男人才温凉的开口,“如果他能把他之前效忠的政治势力的所有军务文件拿出来,并加入我们的政治势力,就有可能安然无恙,甚至恢复军衔。”
“那样的话,不就等于叛变了吗?”
虽然她不懂政治,但也多少知道,一旦选择自己效忠的势力,就不能三心二意。
政治这条路,前方的路看似风光无限,但只有走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这条路有多么艰辛,很有可能走着走着,就被同伴或者对手拉进了深渊,再难自拔。
所以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必须小心而谨慎,不然结局就很有可能变成万劫不复。
“胜败乃兵家常事,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只要人还在,就不用担心他会一蹶不振下去,而无法东山再起。”
乔漫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但林南城要是那么好收买的人,怎么可能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漫漫,该说的我也说了,该教的我也教了,一会上去,你只要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林嫣听,让她去劝林南城,当然,时间越快越好,因为马上新年了,大家都会放年假,也就是说,你们去的慢了,他很有可能就在看守所里过新年了。”
乔漫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会教她这些,她一直以为他因为傅青山挨枪子的事情,而不喜欢林嫣。
但显然,是她想得有点多了。
两人正坐在沙发上讨论一些细节,就听到楼梯口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两人顺着声音,一同看过去。
只见傅青山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挠痕,脸上还有些红,像是刚挨完巴掌,可能因为胸口憋着气,他的眉眼简直就是跟黑夜一样的颜色,根本不敢叫人靠近。
傅青山又下了几个台阶,看到沙发上的男人和女人用一种特别惊讶又了然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的眉头忍不住的紧蹙,“你们俩怎么回事?”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你的脸和身上是怎么回事?让猫挠了?”
傅青山将衣服的领子往上拽了拽,不耐烦的说道,“还有没有事?没有事今晚招待不了你们了。”
268,希望这一生,我和他死生不再相见
乔漫默默的站起身,绕过他身边,打算往楼上走,傅青山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沙发上抽着烟的男人给出声打落了回去,“老傅,让漫漫去劝劝,你现在搞不定她。”
即便林南城被停职查办跟傅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间接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还是起了一些的,林嫣现在大概除了想早点摆脱他,摆脱这段婚姻,更想的大概是再朝他开几枪。
其他的,怕是也只剩下埋怨和恨了。
傅青山走过去,从纪云深放在腿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凑到嘴边,按下打火机,低头点燃,青白的烟雾弥漫,将他的五官轮廓缭绕的愈加模糊。
他的双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背脊深陷沙发椅背中,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觉得南城这次能逃过一劫吗?”
“看他的意愿,如果他不想他最爱家人和妹妹受苦的话!”
乔漫去劝,也许林嫣会听进去,但林嫣去劝林南城却未必能够让他听进去。
“如果逃不过,林明翰也会被牵连吗?”
纪云深一脚踹过去,眉眼上满满的都是奚落,“你是他妈的没有智商了吗?问这种傻逼问题?南城要是被诬陷违纪被双开,林明翰肯定第一个被隔离查办,私人财产也全部会被冻结查封,也就是说,南城要是真的进去了,林家就会立刻成为过街老鼠。”
傅青山还是刚刚那个动作,嗯了一声,然后纤长的指骨揉上发疼的眉心。
……
楼上,第三间卧室。
林嫣正抱膝偏头缩在落地窗的地榻上看着窗外,玻璃窗上是室内外温差形成的模糊水雾,将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各色景观灯光氤氲的迷离炫目。
脑子其实是一片空白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一切,却没有焦距。
乔漫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了勉强能照亮一角的落地灯旁,那个娇小单薄到几乎要被窗外的黑暗和寂寥吞没的女孩身影。
她换了拖鞋,床边周围又铺了厚厚的高级地毯,脚步又轻,直到她的身影映射到窗玻璃上,又透过窗玻璃影射到坐在床边女孩的眼里,她才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女孩。
光影暗淡,女孩背着光而站,几乎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大概过了两秒钟,她才扬起脸,伸手去拉女孩的小手,“漫漫,你来了!”
不过简单的五个字,却包含了许多隐忍的压抑,和层层叠叠的痛苦。
乔漫嗯了一声,坐到她身边,语调柔柔淡淡,在相对昏暗的房间里,带着莫大的安抚人心的功效,“嫣儿,你也知道国内的政治局坛风云诡谲,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去劝劝你哥吧,他从小最疼你,也是最见不了你落魄受苦,戴着面具看别人脸色生活的人。”
“爷爷说,他和爸爸妈妈轮流去劝都没管用,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傅家联合纪家和其他几个政治家族一起联名写个请愿书,说是这样的话,国会议员会看在我哥的战功上,而从轻发落,或是革职撤除党纪,或是驱逐到国外。”
“嫣儿,那如果傅家和纪家以外的其他政治家族不愿意联名呢?”乔漫按照刚刚纪云深教她的继续说道,“墙倒众人推,林爷爷现在病急乱投医,已经自乱阵脚,以为所有的人都会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帮衬一把,可事实上,想往下踩的人,要比想往上捞的人多多了!”
“那怎么办?”
林嫣将颊边的波浪长发撩到肩后,不再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漫漫,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去京城见你哥,想尽一切你能想到的办法,赶在新年之前让他从纪检委出来,其他的,纪云深说他和傅青山会看着办的!”
乔家是商贾之家,跟政坛几乎搭不上边,她会这么说,一定是纪云深教过她怎么说。
哥哥事出突然,又因为违纪轰动政坛,一时间别说有替林家说话的人,就是打圆场的都没有。
狡兔死走狗烹,大概只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能够看清一些人的真实面目。
尤其是那些自诩与林家同呼吸共命运的政治同僚们,出了事跑得跑,躲得躲,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指望他们,还不如去指望一条养了两年的狗,来得干脆痛快。
“我哥有他的政治抱负,如果这次没有出事,他也许会官运亨通,可惜,命运由天不由人。”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很多无奈和意外,林南城有林南城的,纪云深有纪云深的,她有她的,嫣儿有嫣儿的……
所以拥有无奈和意外的人生,才叫人生吧!
“别想那么多了,只要人还在,就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嗯?”
“嗯!”
……
乔漫和纪云深离开林嫣的星河公寓时,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十一分了。
雪停了,深黑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闪耀的星星,远处的群山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黑夜中,不知不觉好像就衍生出了几丝荒凉。
积雪薄薄的铺在地面上,男人手工定制皮鞋和女人的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夜风吹过,将女孩垂落肩头的乌黑秀发吹起,遮住了眉眼,也模糊了身前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将覆上眉眼的发丝划到耳后,她几步走到他身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纪云深。”、
“嗯!”
男人在吸烟,嘴鼻冒着青白烟雾,闻言眯眸低头看过来,“怎么?”
“嫣儿的话会有用吗?”乔漫伸出小手,放进他插在深蓝色风衣外套口袋中的大手,并与他温热的大手十指紧扣,“如果没用,你还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没有!”
男人两指掐着烟头,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声音有着被烟雾氤氲后的低哑性感,“如果她也说服不了南城,林家就会彻底垮了!”
“那如果她说服了林南城,林南城也交出了那些军务资料,就会什么事都没有吗?”
女孩偏头看向男人线条分明轮廓精致的侧脸,甚至有那么几秒钟,她是屏着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不出意外的话,但是你也知道政坛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可能上一秒钟有人想让你活,下一秒钟就有人想让你死,不过我和老傅会尽全力,这点你和林嫣不用担心。”
二十几年前,傅家落败的时候,林家也是隔山观虎斗的中立立场,顶多是帮着说了几句话,但能够想到,效果微乎其微。
也是从那个时候,傅林两家结下了梁子,二十几年的韬光养晦,一朝雪耻,傅长林就算能帮得更多,也不会帮,虽然他嘴上说会帮。
纪家这边,爷爷奶奶和爸爸一定会沆瀣一气选择不帮,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即便用尽了全力,也不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现在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
乔漫收回放在他侧脸的视线,低头看向前方白茫茫的雪地,“希望这次林家可以挺过去,我已经这么不幸福了,不想让嫣儿跟我一样不幸。”
放在男人大衣口袋里的小手正要收回来,却被男人握紧,“你才几岁,说话怎么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林家走到今天是必然,只是时间早晚,既然发生了就去接受它,悲观消极只能让人更痛苦,却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知道了吗?”
女孩到底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深黑的眸子冒着浅淡的雾气,却倔强的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可实际呢,大概还在钻牛角尖。
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你只管开心就好,天塌了有我在。”
“嗯!”
夜晚的林城很凉,尤其这里靠近海岸线,空气带着咸湿凉意,被夜风吹送到脸上,刀割一般的疼痛。
上了车,男人将暖气开到最大,等女孩暖和了一点,才启动引擎,滑出了星河公寓。
……
第二天,早上七点。
今天是周六,乔漫把上班的闹铃取消,手机也设成了震动模式,准备睡个昏天暗地,养精蓄锐为下周的工作做准备。
正沉浸在睡梦当中,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一遍接着一遍,扰得女孩秀眉微微蹙起,翻了个身。
旁边的位置已经是冰凉一片,显然男人已经起床了。
她意识朦胧的想,能够像纪云深的生物钟那么规律,坚持早起早睡多运动的年轻人,现在恐怕已经不多了吧!
用网络用语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老干部。
因为翻身,面向侧面的墙壁,挂在墙壁上的挂钟上显示的时针方向已经指向了早上的七点钟,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跑完步回来,正在楼下吃早餐。
想着想着,刚要迷迷糊糊再次进入梦乡,那恼人的手机震动声就又响了起来。
她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一把掀开被子,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摸了几下,才摸到枕头下面的手机,滑了接听键。
“漫漫,是我!”
微微粗哑的女声,她在脑海里似乎过滤了那么两秒钟,才想起是童沁。
“你看电视了吗?林南城因为违纪被双开,被判入狱五年……”
耳朵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轰鸣一片,电话那端的人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剩下的那点睡意,也自动跟着烟消云散了。
脑海里的回荡的都是那两句林南城因为违纪被双开,被判入狱五年的话。
不是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没有了?
“听说傅青山将会顶替林南城坐上京城军区空军特种作战部队第27集团军军长的位置,你说林南城出事,是不是傅家搞的鬼?林城谁不知道傅林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我猜傅林两家这回会大动干戈,毕竟……”
乔漫没再听下去,而是选择了切断通讯。
把被子掀到一边,就赤脚下了床,刚跑到门边,就和推开门要走进来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他的胸膛很硬,疼得她尖细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大概缓了两秒钟,正要开口说话,纪云深就凉凉淡淡的开了口,“南城的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有人匿名寄出了他贪污受贿泄漏国家机密的证据,即便纪家傅家和其他几大家族联保,也不可能把他捞出来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敲打着她的耳膜,有那么一秒钟,她甚至不敢想象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都觉得无力。
已经无法改变了,不是吗?
男人见女孩娇俏的小脸,一点一点被失望和难过弥漫,忍不住的伸出双臂,想要环住她的臂膀,将她拉近怀里安慰。
一双大手刚要覆上女孩娇小的双肩,男人放在西服外套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备注的名字,霍青同。
他滑了接听键,手机刚帖放到耳边,霍青同低缓沙哑的声音就从那端传了过来,“老纪,老傅被林嫣拿刀伤了,追着她跑出公寓没多远就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傅老报了警,警察现要把林嫣带走了,林正臣正在周旋,你赶快过来一下。”
因为离得近,电话那端的话语,都一字不落的飘到了乔漫的耳朵里。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发生那一切时,嫣儿的无助和绝望。
“好,我知道了!”
男人切断通讯就准备迈开大步往楼下走,能够看得出来,他眉眼间覆着的那层寒霜和暴戾。
她见他转身,赶紧伸手拉住他的西服下摆,“纪云深,我和你一起去。”
好像犹豫了两秒钟,他才沉重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衣帽间的方向,示意她去换衣服。
乔漫跑到衣帽间,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又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就跟着他匆匆的下了楼。
一路上乔漫给林嫣打了十几通电话,她都没有接,她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心急如焚。
到了医院,乔漫着急下车,却因为高跟鞋落在地上没站稳,差点摔倒,还好她及时抓住了车门。
男人从驾驶座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她身前时,脸色已经黑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了,“崴到了没有?为什么这么喜欢穿高跟鞋?”
其实她以前并不喜欢穿高跟鞋,而是从接近他开始,她才开始爱穿高跟鞋的,尤其是白色或者水晶鞋这类的高跟鞋。
一个是可以时时刻刻仙气飘飘,另一个就是他太高了,她不穿高跟鞋会显得很矮,也没有撩他的气势。
“没有,我没事,我们快进去吧!”
乔漫在男人伸手过来的时候,就把脚往后缩了缩,没让他碰。
男人蹲在地上抬眸,即便是她高他低的角度,但依然能够让人感受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并没有因为他蹲着而有任何的变化。
“确定没事?”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又问了一句,似乎不太相信她,
“我真的没事,快进去吧!”
男人没说话,站起身,将她拉远了一点,把车门关上,就在她往前要迈开步子的时候,还是突然被弯下腰来的男人抱在了怀里。
这个时间,医院人来人往,男人抱着她往里面走,几乎成了路人的焦点,甚至一度造成了人潮拥挤,水泄不通。
可能是碍于男人的身份和气场,即便他什么话都没说,众人也自动的让开一条路,让他抱着女人走过去。
傅青山所在的抢救室,在十二层,是封闭式的,除了傅家人和林家人,还有几个和傅青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再没有其他的外人,就连警察都是在一楼待命没上来。
出了电梯口,乔漫就扭动了一下,“纪云深,赶紧把我放下来吧!”
“嗯!”
男人弯腰将她稳稳的放在地上,然后迁就着她的脚步走向一侧走廊的尽头。
林南城入狱,欧荞和林明翰夫妇也同时被停职查办,被纪检委请去喝茶,密集的人群里,只有林正臣和林嫣两人。
这个时候,怕是林家的分支亲戚都是能撇的多干净就撇的多干净,根本不会来看一眼。
傅长林坐在一侧的长椅上,傅竟国和唐染夫妇坐在他的旁边,一个抹着眼泪,一个失魂落魄,傅奕怀站在父母的身边,把玩着手中的烟盒,老傅的军区下属,其他的发小,包括沈夜白,霍青同在内,都在另一侧的墙壁前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们来的时候,一场激烈的争吵已经过去了。
林正臣的脸上已经有灰败之色,一贯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微微凌乱,挺直的腰板好像不过一夜之间,就弯了下去。
“老林呐,傅家小子的事情是我们家丫头做的不对,是我们林家教女无方,求求你高抬贵手,老朽给你跪下了!”
大概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空间,突然响起了林正臣苍老又悲凉的声音,他推开身边的林嫣,自己则拄着拐杖,弯曲了双腿,很缓慢很缓慢跪在了傅长林的面前。
相互逞凶斗狠了一辈子的仇人,突然跪下求饶,那该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大概生不如死,或者生无可恋,又有可能是两者都有。
林嫣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加上怀孕有孕期反应,早就头晕目眩,被林正臣这么一推,整个人直接向侧面倒去,被走过来的纪云深接住,推到了乔漫的身边。
乔漫握着林嫣冰凉的手,又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小声的问,“嫣儿,你没事吧?”
林嫣在乔漫的怀里忍过了那股眩晕,就迈开步子想要往林正臣的身边跑,“爷爷,不要……”
刚刚跑了两步,就被林正臣伸过来的拐杖给制止了,“别过来,瞧你做的好事!滚回去待着!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这种恩怨,纪云深不便插手,而是朝着沈夜白和霍青同走了过去,自动充当隐形人。
傅长林双手交叠放在精致的拐头上,漫不经心的打着节拍,脸上聚集着仿佛随时会爆发的黑暗风暴,冷哼了一声后,厚重的声音缓缓的从嘴里吐出来,敲打着旁边每一个人的耳膜。
“老林啊!不是我不念旧情,也不是我非要赶尽杀绝,实在是因为我们家小子在你们家丫头上吃了太多的亏,四个枪子,腰腹上的一刀外加一场车祸,这次没死算他命大,我只不过把丫头关进去几年长长记性,这过分吗?”
他说完,怒极反笑,朝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看过去,“哎,我让你们说,我的这个想法过分吗?”
他笑着说完,又朝着林正臣看过去,“老林,这不过分,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把膝盖跪烂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家丫头。”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是死一般的静寂。
大概有十几秒,或者半分钟后,林嫣推开乔漫走过去,跪在了林正臣的旁边,“爷爷,我求您站起来,不过几年牢,我能挺得住!”
傅青山流了那么多血,又出了那么大一场车祸,像傅长林说的,她只不过是去监狱里待几年,不过分。
林正臣的胸口一阵绞痛,听到她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肺子都要气炸了,下一秒,一个巴掌就挥了过来,林嫣应声倒地,米白色的毛衣长裙在地面上拖曳出一个长长的弧度,最后在墙边停了下来。
“自己闯了祸,做了混账事,不知道悔改,还犟嘴,还不过来给傅老跪下,赔个不是认个错!”
乔漫几乎是林嫣跌到墙壁上已经五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去把她扶起来,并看向林正臣,边扶边说道,“林爷爷,就算您想用苦肉计也要看看苦肉计的对象,嫣儿是孕妇,哪里禁得起您的打?”
林正臣即便跪着,也像铁血的军人那样,硬朗笔挺,听到乔漫的话,嗤笑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乔漫小声的问了句林嫣有没有事,林嫣摇摇头说没事,她才继续说道,“林爷爷,虽然这里确实是没有我说话的份,但我能让纪云深帮着踩林家一脚,这样的话,您还觉得我没有说话的份吗?”
林正臣听后转过头,对着乔漫吹胡子瞪眼睛,“你……”
“我什么我!错了就该承认,您一直觉得是嫣儿算计傅青山结婚造成了林家没落,但您怎么不说您当年为了一己之私,将傅家踩在脚下时的痛快和高傲?那时的一切,注定了会埋下今天的隐患,多年因果报应,这事就算怎么怪也怪不到嫣儿的头上……”
林嫣知道林正臣这天的心脏不好,便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虚弱无力的说道,“好了,漫漫,别说了!”
林正臣被小姑娘怼的脸色几变,最后大笑出声,不是发自肺腑开心的笑,而是失败者的苦笑,“这些年,没一个人敢在我的面前这么说话,你这小丫头,胆子倒是挺肥,罢了罢了!”
他的腿上有腿疾,不能着凉,不能久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便已经冷汗沁沁。
傅长林没再说话,任由林正臣那么跪着,其他人也都沉默,好像在没确定傅青山平安之前,谁都不好受。
过了很久,久到乔漫穿着高跟鞋的脚都已经麻木了,傅青山才从急救室被人推出来,医生说脑部受到了严重的重创,如果病人一周之内有转醒的迹象,那就是挺过了这一关,如果病人一周之内没有转醒,初步断定就是脑死亡。
脑死亡?也就是说植物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颜色,尤其傅家人,脸上的颜色都如死灰般。
傅长林率先站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背对着所有人,用中气十足又浑厚的声音说道,“抱歉,老林,林家丫头必须进去了。”
林正臣摇摇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很缓慢很缓慢的朝外走,老态尽显。
林嫣上前叫了一声爷爷,林正臣才像是反应过来,摸了摸她的脸蛋,“进去有什么需要就跟爷爷说,爷爷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你送进去的,嗯?”
“嗯,我会的!”
林正臣又捏了捏林嫣的脸蛋,说了句乖,然后才继续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过去。
傅竟国,唐染和傅奕怀第一时间跑到傅青山的旁边去查看,并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刚刚退开床边的位置,站到一旁的主治医生又说道,“你们家属最好在他的床边多说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最好让他记忆深刻的,这样能刺激他醒过来。”
“好的,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纪云深,霍青同,沈夜白和傅青山的一众发小,军区下属都站在几人的后面,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很苍白,几乎浑身都绑着纱布,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那场车祸有多么惨烈了!
林嫣是傅青山被推进加护病房的十分钟以后被警察带走的,乔漫想求纪云深着求求情,他却只说了句,“漫漫,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如果老傅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觉得林嫣能够像之前那样毫无愧疚,恣意潇洒的活着吗?几年牢狱之灾就可以换得余生的心安理得,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几年牢狱之灾换余生的心安理得,确实没有问题。
她没再求,林嫣也没求,临走的时候把她腕上的手表摘下来,递给了她。
“漫漫,如果傅青山醒过来,你帮我把这块表给他,再帮我说句对不起,也千万不要劝他进去捞我,希望这一生,我和他死生不再相见。”
死生不再相见?死生不再相见……
林嫣就是这样的性格,爱的时候轰轰烈烈,放手的时候头也不回。
恐怕这一辈子,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
今天是林城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寒流侵袭,大风降温,大到暴雪。
林嫣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几乎瞬间就席卷了各大视频网站,新闻媒体,手机客户端。
而随着林家没落的新闻热度,纷至沓来的就是各种议论猜测,以及之前林嫣曾被人jian--污的事情也一并被挖了出来。
乔漫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画面里的女孩被带上了手扣脚镣,风大雪大,她又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几乎寸步难行。
上车前,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记者用着几乎狂吼的声音问道,“林小姐,林小姐,林城尽人皆知你爱慕追求傅少多年,并最终如愿嫁给他,那么婚后又做出一系列伤害他的事情,甚至这次危及了性命,请问一下您真的爱过傅少吗?”
林嫣听到问题停住了脚步,然后对着镜头言笑晏晏的说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只是觉得好玩,谢谢!”
闪光灯几乎将她淹没,她却保持着温净的微笑,直到一众警察把记者推开,她才顺利的上了车。
几秒后,车门关闭,警车呼啸而过,逐渐在狂风暴雪里消失不见。
她再也看不下去,按了锁屏键,扭头看向窗外满世界的白。
路况不好,纪云深开得很慢,听到了她小声的在哽咽掉泪,却只是蹙了蹙眉,没说话。
之后的几天,她和纪云深仿佛进入了冷战期,或者说,是自动避开彼此的时期。
他因为傅青山和林南城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她因为林嫣和心理咨询室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他早出晚归,她晚出早归。
他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在睡,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也再睡,几乎都碰不到面。
大概到了第五天,傅青山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他这天回来的很早,是晚饭时间,赵嫂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她正坐在餐桌上吃饭,就听到了防盗门开合的声音,接着就是男人修长的提拔的身影进入视线。
因为这些天他都回来的很晚,早餐晚餐她都没等过他。
见他进来,赵嫂赶紧迎了过去,接过纪云深的风衣和手中的公文包,边跑去挂衣服边说,“先生,不知道您今晚这么早回来,没准备您爱吃的菜,我这就去炒!”
“不用了!”
纪云深边往里走,边松着领带,朝餐桌瞥了一眼,见女孩径自吃着没理他,他也就没走过去,接过赵嫂手里的公文包,就迈开长腿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我刚在外面吃过了!”
男人的身上有着清冽的淡淡红酒味道,很显然是刚应酬回来。
赵嫂知道他的习惯,应酬只喝酒,很少吃饭菜,胃里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先生,我还是给您炒点吧,您应酬肯定也没吃饭菜,等会酒劲上来,胃肯定难受。”
男人摇摇头,“不用了,实在没胃口,一会给我端杯解酒茶过来就行了。”
“好的,先生。”
直到那道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女孩才从饭碗上抬起头。
不是不明白傅青山和嫣儿之间发生事情的道理,也不是埋怨他不帮,而是他们的心向不同,说多错多,还不如彼此吊着点,或者等傅青山或者嫣儿哪一方彻底定下来,比如傅青山醒了,或者嫣儿的刑期定下来了,他们之间的别扭疙瘩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大了。
身高腿长的男人拎着公文包上了二楼,就推开门,直奔书房里去。
他今天让孙秘书联系了几个美国脑科方面的专家,他想跟他们约一下时间,看看他们能不能来这边给老傅彻底检查一下,或者他动用私人直升飞机,直接飞过去。
孙秘书一共给了他五个人的联系方式,只有最后一个脑科专家有时间,其他的人,据说工作已经排到了明年今天。
当然,像是这种国际级的脑科专家,治疗费要是国内脑科专家的几十倍。
约好时间后,他又跟着聊了几句,才切断手机通讯。
刚刚应酬喝的酒很烈,这会上头,感觉头痛,胃也空得难受。
他闭着眼睛抬起手,覆上眉心,轻轻的揉按着,刚揉了几下,他就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大概是赵嫂给他送醒酒茶。
“请进!”
门在他那声请进后被推开,接着一道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几秒后,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睁开疲惫的双眸,视线首先落在了书桌的餐盘上,然后是那双柔软白皙的小手,再往上,就是女孩纤细单薄的身影,她逆着光站着,精致的脸隐在大片的阴影中,几乎看不到表情。
“你应酬不喜欢吃东西,这是赵嫂刚刚炒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没胃口也多少吃点,一会我再给你端一杯醒酒茶过来!”
男人倒也没多说什么,拿起餐盘上的饭碗和筷子,就吃了起来。
乔漫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就转移视线,在瞥到桌面上那一长串的英文医用书籍时,才轻声开口问道,“傅青山还没醒吗?你打算找国外的专家会诊吗?”
男人轻轻的嗯了一声,一碗饭已经吃完,正准备吃第二碗饭。
乔漫看他吃东西不方便说话,本来打算转身离开,一会给他送醒酒茶的时候,再把餐盘端下去,还没等迈开脚步,就听到身侧的男人用着低沉暗哑的声音问道,“心理咨询室撤资撤的怎么样了?”
“还需要几天吧,做事总要有始有终。”
“嗯。”
她没再说话,他也没在搭腔,外面的夜还是那么黑,那么冷。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女人却是各怀心思。
……
第六天的时候,美国的专家斯密斯团队飞抵林城。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治疗方案的研讨后,斯密斯提出赶紧把傅青山移送美国就医的提议。
纪云深和傅奕怀听后,两人对视两秒钟,同意了这个提议。
方案研讨会后,斯密斯走到纪云深和傅奕怀面前,像是有些犹豫的问道,“傅先生出车祸前,身边没有妻子爱人或者女朋友之类的女人吗?深爱的人心意相通,又彼此牵挂,对唤醒他会有很大的帮助!”
纪云深抽着烟没说话,傅奕怀抽了两口烟后,笑着说道,“有倒是有,不过那个女人就是害我哥躺在病床的那个人,你觉得他们还会心意相通吗?”
斯密斯听后,说了句抱歉,就没再继续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就往出走,准备回酒店补觉倒时差。
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出去后,傅奕怀眯着眸看向纪云深,很淡很淡的语调,“不然让纪晗试试?他爱慕她那么多年,总会比林嫣作用大点吧!”
现在,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做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虽然刚刚否决了斯密斯教授,但不代表他不会做。
“你是这么认为的?”
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袅袅烟雾后,是一双深沉犀利的眸子。
他笑了笑,倾身把指间的过长的香烟灰弹到会议桌的透明烟灰缸里,语调淡淡凉凉,没什么情绪,“相对来说,我觉得林嫣可能会比晗儿作用大,尤其用她已经打掉孩子了来刺激他。”
谁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要试一试。
“好,我这就去找林嫣!”
傅奕怀说着就站起身,当他看到玻璃窗反射的自己,和窗外的深浓的夜色,才猛然抬起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精致的表盘上已经显示是深夜的十一点半了。
难怪斯密斯的医生团队在结束后消失的那么快,原来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你确定你能说动她,让她医院看你哥?”
傅奕怀沉默,他不确定,林嫣那女人性格骄纵,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没有几个难惹能受得了,除了他哥。
“我去试试吧,实在不行就让漫漫去,你去只会让她更抵触,还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不多了!”
纪云深抽完手中最后一口烟,捻熄在烟灰缸里,也跟着站起身,“当然,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傅奕怀点头,道理他明白。
晚上回去时,乔漫破天荒的没睡,而是拿着平板在刷剧,旁边还放着几本世界名著,很显然就是看书看得无趣,来找电视剧来打发时间。
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的视线从平板的屏幕上移开,看向门口高高大大的男人。
271,可怎么办呢?我不爱你了
午饭后,宅子里的佣人,管家周叔都放假回家,与家人团圆过新年去了。
没了外人,偌大的宅院显得更冷清了。
周兰清有些累了,饭后就直接让纪晗扶着她上楼午睡去了。
慕惜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旁边是纪家祖孙三代在下围棋,乔漫坐在沙发中间,多少显得有些局促,像是根本融不进去这种温馨和热闹的氛围中。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陌生到让她有些抗拒的温馨和热闹。
昨晚晚睡,今天早起,乔漫其实想找个房间睡一下,犹豫了两秒钟,她挪到纪云深的身边,拽了拽他毛衣的下摆,“纪云深,你的房间还在吗?我想去睡一下,好困!”
纪云深虽然不在老宅住,但他的房间,周兰清一直都给他保留着,佣人也会经常进去打扫换床单被褥,和他在这住时差不多,就为了他回来时,能够随时有房间睡。
“这局结束我陪你上去一块休息,好吗?”
晚上不会在这住,所以要多留一会,知道她不太自在,他也尽量不让她感到不安或者尴尬。
“还是之前的房间吗?我自己上去就行!”
纪云深看着靠在他臂膀上,困倦到极点的女孩,终于还是没忍心,点了点头。
今天的她,穿了一条鹅黄色的毛衣,下面是一条焦糖色的短裙,配着黑色打底裤,梳着丸子头,妆容很淡,接近素颜,在还算明媚的光线里,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又瘦又小,惹人心疼。
和身边的慕惜,还有聚精会神的盯着棋局的纪东河和纪铭一一打了招呼,就抬脚往楼上走了去。
刚刚午饭时,周叔给她和纪晗一人榨了一杯鲜榨果汁,又喝了几口红酒,这会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头晕目眩,整个空间的东西仿佛都带着重叠的影子,像是喝醉时的感觉。
她明明只喝了几口红酒,虽然她的酒量不好,但也没有差到喝几口就能醉倒的地步,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咬牙坚持着走上楼,扶着墙壁,很缓慢很缓慢的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了那间专属纪云深卧室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拉着窗帘,加上黑白色调的装修,使得屋子里的光线很暗,视线越来越模糊,像是有无数道恐怖的黑色影子飞过来,那张很久都没有梦到的佣人的脸,还有顾瑾瑜的脸,父亲的脸,母亲的脸,不断的飞过来。
她捂着脑袋,用力的晃了晃头,想把那些类似于迷幻的影像甩掉。
可越晃头越晕,她伸出手,摸索着走到床边,还没躺上床,就被一股袭来的眩晕弄得腿一软,重重的跌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开口说话,可却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梦魇,能够感知一切,但却动不了。
周围都是人影,他们白着脸,披头散发,不断的朝她冲过来,她闭着眼睛,好像用尽了一切的力量,才从地上爬起来。
手边能抓到什么就扔什么,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剪子,胡乱的朝着要冲过来的人影挥动,几乎是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凄厉的尖叫声,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从大敞的门外传来。
“晗儿,晗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奶奶!”
纪云深是第一个从楼下冲上来的,进到房间里,就看到乔漫拿着都是血的剪子在挥舞,而旁边深灰色的地毯上躺着一身白色羊毛裙的纪晗,她的腹部被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汩汩的流着血。
他抬脚走过去,乔漫挥动着剪子,眉眼有惊恐过后,很深很重的疯狂,“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
慕惜,纪铭和纪东河也都从楼下跑了上来,看到房间里的一幕,又惊又怕。
尤其是乔漫的神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还有浓稠的恍惚。
眼前的人影渐渐消散,迷雾也跟着渐渐褪尽,她看着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走过来,下一秒,还被她紧握着的剪刀便被他劈手夺了过去,接着她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怒吼,“纪云深,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把我这把老骨头气到土里?还不快过来送晗儿去医院。”
纪云深想环住女孩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最后在她呆滞的目光中,吻了吻她的额头,他说,“漫漫,别怕,一切有我。”
乔漫僵在那里,一动没动,看着他转身抱起浑身是血的纪晗,迎着走廊泻漏进来的光线,渐渐走远。
那些因为听到声音而冲进来的人影,也跟着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
周兰清从地上站起来,脱掉身上沾了血的复古毛衣,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转身便将毛衣扔到了垃圾桶里。
乔漫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唇角始终噙着她这个年纪看透世间一切的优雅淡笑,“乔漫,看到了吗?十年感情在他心中的分量?”
乔漫呆滞空洞的眸光终于转动了一下,“您都知道?”
那些迟钝的神经线,像是突然搭在了一起,重重迷雾后那道模糊的影子终于清晰了起来。
“您都知道,却一直都在利用他们吗?”
利用纪云深和纪晗十年的感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们自己,伤害别人。
周兰清也没有否认,那双浑浊锐利的双眸漾出几丝意味深长,“先看看这些,我们再谈其他的!”
她将手中的信封推到乔漫的身前,信封的封口是敞开的,那些带着禁忌画面的照片,从她的身前滑落到地面上。
照片上的人,是纪云深和童沁。
即便有心理准备,即便一直在刻意逃避,可当那些真真实实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依旧是痛彻心扉伤筋动骨的疼。
她以为他调去了京城,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就会断了。
不用这些肮脏和难堪来告诉她,她究竟有多么轰轰烈烈的爱错一场,信错一场。
“所以呢?”乔漫歪头,眉眼弯弯的笑,“您给我看这些,究竟想让我怎么做呢?离开他,还是劝他把婚离了,亦或是……让我知道一下,您是有多么的冷血无情,对自己养大的孙子孙女,也可以机关算尽?”
“乔小姐,小深他有他无限风光的人生,能配得上他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养女,或者一个已经落魄的千金小姐!”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照片,语调凉凉淡淡,“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我还有很多办法让你们分开,如果你觉得这次的力度还不够的话!”
“当然,你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扮可怜,装无辜,让小深继续宠着你,或者你可以把这些事都告诉他,让他在你和家人之间选一选,我想那样也会挺有趣的!”
周兰清说完,就缓缓的转过身,刚刚迈开脚步,就听到身后的女孩淡淡的说道,“奶奶,您利用我让纪云深忘了纪晗,现在又利用纪晗让她忘了我,您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人,他也需要感情?”
“他不需要感情,一个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人,最好无情无爱。”
“无情无爱么?奶奶,无情无爱的话,那还是人么?”
……
外面又降温了,大风裹夹着雪花,从深灰色的天空不断的飘落。
乔漫裹紧身上的裸粉色风衣外套,在满世界的雪花中,一步一步的朝着宅院外走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遍接着一遍的震动,她拿起来,看着屏幕上她和纪云深那天在雪地里的合影,突然觉得好讽刺。
什么下雪天不打伞,就这样一直走,会不会一路到白头。
原来童话世界里的浪漫故事,真的都是骗人的!
她按了挂断键,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出谢之谦的号码拨了过去,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接了起来,“漫漫!”
他那边好像永远都是伤痛的世界,每次给他打电话都会有哭喊声,她走在下过雪的街头,看着前方被白雪覆盖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公路,声音像是染上了白雪的颜色,干净又透彻,“你那里还缺战地心理医生吗?怎么办,我在林城好像真的无牵无挂了,我飞过去找你好不好?”
朋友多年,她声音里的落寞和难过,他几乎一耳就可以听出来。
谢之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头凑近手边的打火机点燃,随后用着被烟雾氤氲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漫漫,这个国家现在到处都是贫穷,饥饿,和肆虐的疾病,如果真的难过就去旅游,或者去国外待一段时间,这里不适合女人!”
“可每天都能救人,不是可以活的更有意义一些吗?”
她在看电视的时候,有过很多次这种想法,只不过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付诸行动。
“战乱可以改变很多人的人生,但对于无牵无挂的人,却是最好的救赎,帮我联系一下国际卫生组织吧,如果可以,我这周就飞过去!”
没有听他的回答,乔漫就按下了挂断键。
她走的很快,远处的山峰和高架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来,被风雪吹过来的凉意吹散,很快消失不见。
……
纪云深把纪晗送到医院的急救室后,就给乔漫打电话,打了大概十几遍都没人接,他便转而打通了周兰清的手机。
嘟声刚刚响起,对面就接听了电话,“小深,晗儿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奶奶,漫漫呢?”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时沉默了下去。
最后,还是纪云深打破了沉默,又问了一遍,“奶奶,漫漫呢?”
“她说她不太舒服,想先回去,我叫司机送她,她说她有朋友来接,就走了!”
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闭了闭眼睛,“好,我知道了!”
慕惜,纪铭和纪东河都焦急的等在急救室门外,听到纪云深张嘴闭嘴都是乔漫,纪东河第一个怒了,“没出息的东西,你妹妹都被那疯女人伤了,你还张口一个漫漫闭口一个漫漫,难怪都说我们纪家出痴情种,果然名不虚传!”
纪铭没说话,瞥了一眼身边的慕惜,她看到纪铭递过来的眼神,走到纪云深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小深,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和乔漫不会有好结果,趁着这次就彻底放手吧,不然你们都会越陷越深,越伤越深。”
“你去了京城后,你们的人生注定会在不同的轨迹上,如果你还想这么强求,后果你知道!”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那时候她劝过,也利用别的女人去破坏过,可最后还是没有把他们分开。
他们为人父母,最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只是再这样下去,会伤得更深。
“妈,你们先在这里看着晗儿,我去找她。”
纪云深转过身,就往电梯口跑去,纪东河看着他慌张无措的背影,捂着自己的胸口,“回来,不准去,这个逆子,咳咳咳……”
“爸……”
慕惜和纪铭一齐赶过去,扶住了差点摔过去的纪东河,“都是你们惯得,为了个女人,个顶个的没出息,我就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
林城的冬天黑的特别早,四点中的天幕就已经是墨黑色的了!
纪云深开着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转了大半个城市,才在结婚那晚看烟花的山顶找到她。
她闭着眼睛,迎着风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可能是听到脚步声,她温温淡淡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纪云深,那本青春言情小说的结局我看了,男主在国外认识了其他的女人结婚了,女主出狱后去了叙利亚当战地护士,大概一年吧,在一次空袭中意外身亡了!”
“你说时间总是会怂恿深爱的人再爱一次,可是他们并没有。”
她站起身,背着夕阳的光线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和一纸离婚协议,“纪云深,我们彻彻底底的分手,离婚吧!”
“漫漫,我……”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选择不问,也选择让你不坦白,我不怪你,所以,你只需要签字就好了。”
那张离婚协议,她已经签好了名字,一笔一划的写着乔漫。
他眉眼微动,伸手接过来,并撕的粉碎,“漫漫,忘了告诉你,我们纪家没有离婚的习惯!”
“哦,可那怎么办呢?我不爱你了!”
272,月经推迟十几天,会不会怀孕了
大雪纷飞,从林城的最高点往下望去,整个城市在漫天的风雪中,散着朦胧迷离的美感,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影点缀其中,渐次连成一片灯红酒绿的海洋。
风有些大,吹乱两人的头发,和风衣下摆,山顶的灯光有些暗,他逆着光而站,将他本就挺拔的身躯,映衬的愈发高大伟岸,几乎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
他的身高很高,必须低着头,才能在一片晦暗的灯影里,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那上面都是泪,从眼眶里汹涌的落下。
静默了半分钟,或者更久,耳边都是山顶的呼啸风声。
她那双清若泉水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无声的控诉。
当然,更多的还是失望,落寞和孤独。
他伸出垂在身侧双手,刚刚伸到半空中,在还没有碰触到她的时候,就被她退了两步,躲出了很远。
侧面的橘黄色光影,在她精致白皙的侧脸上,落下层层叠叠的漂亮光影,那头没烫没染过的头发随着风乱舞,有几缕遮住眉眼,她在发丝的缝隙里,看向对面白霜落满肩头的男人,突然笑了,笑的眉眼弯弯。
她说,“纪云深,你知道当初我在知道蒋英东和肖梦睡过以后,他是怎么哀求我原谅他的吗?他说他只不过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她伸手抹掉脸上越擦越多的泪,却还是在笑,“我说当六月飘雪,河水倒流,海枯石烂,我就原谅他。”
“当然,你我之间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微微侧过身,面向城市的万家灯火,眼底的泪雾将眼前的一切氤氲的愈加模糊,“当时我会用那决绝又讨人厌的方式逼你离婚,是因为我觉得你的心里一直都有纪晗,而我不想插在你们十年的感情中间,像个迷失灵魂的玩偶,没了快乐,没了自尊,也没有了自己。”
“后来你说爱我,引诱着我,而我恰好也对转换身份心态的你我,有着再来一次或者重新开始的欲望,哪怕我知道那只能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更有可能只是一场飞蛾扑火,可我还是把那个在感情中,受过重创的甚至已经有些胆小自卑,又敏感的我给屏蔽了起来。”
“我告诉自己,这一次不管是错还是对,总归我用力的爱过一场,这就够了!”
她伸出手,将覆在眉眼上的几缕发丝别在了她小巧圆润的耳后,声音和落雪一样飘又轻,“所以,我不后悔,纪云深。”
“我爸爸去世后留给我的遗产,和我之前在一号公馆赚的提成钱,已经足够我有勇气和底气离开你,这一次,你也不要再执着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雪地里的影子,“总归我和纪晗都不是适合你的女人。”
他刚刚回到军政界,一切都要重新适应,虽然他从来都不屑家族带给他的光环和荣耀,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纪家的光环和荣耀,他将寸步难行。
当初会下海经商是为了晗儿,为了让她有足够的自信,也为了能够历练自己,可以强大到保护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现在从商海抽身是为了乔漫,他希望她能长长久久留在他的身边,即便他们中间隔着千山万水,重洋彼岸。
十年和一年,他现在竟然分不清这两个数字的重量。
也或许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数字的天平就失了衡。
“漫漫……”
男人低哑着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刚刚消散在风中,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女孩轻笑着打断,“纪云深。”
所有的话都被封印在了口齿之间,男人眉目微微动了动,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关于东风和你去京城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我们分手了,不想看见任何跟我有关的人事物,我会主动去跟他提,不会让你为难。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在部队里锻炼一下品质和毅力,那样对他彻底隔绝毒品有很大的帮助和好处!”
“我在上层圈的风评一直都很不好,抽烟喝酒打架纹身,早恋堕胎整容,反正所有形容女孩不干净不检点的词语,都被扣过我的身上,所以这次我也不差多一个自私,分手了还在想着如何消费和压榨前夫。”
她一鼓作气的说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某个城市灯火,温温软软的笑,“纪云深,看,那个是我们共同生活过将近一年的房子,现在远远的看过去,像是黑点一样那么小,我希望你和我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个小黑点,然后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然后能在某个午夜梦回的瞬间,想起这个人曾经拼尽全力的爱过我,那就够了!”
这次话落,她转过身朝他笑了笑,脸上已经看不出流泪的痕迹,“在别墅里的东西,我会尽快搬出去,离婚协议希望你尽快签好字,在你去京城之前,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
“这里离别墅不远,我想走着回去,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慢点,雪天路滑!”
他们互不相欠,包括感情,包括钱财。
再见,也许不过就是陌路相逢。
女孩刚刚走出两步,就被一道冲过来的黑影给凌空抱了起来,她怕高,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几秒过后,惊吓平息,她开始挣扎,“纪云深,你放我下来,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听不懂吗?如果我说的太隐晦了让你听不懂,我不介意……”
“我听懂了!”
男人背着光走,英俊精致的五官在晦暗的灯影里,愈加的深邃,完美的下颚线条,紧绷到性感,她别开脸,什么都不再看,剧烈的挣扎。
“听懂了就把我放下来,我们都干脆点,不好吗?”
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纪云深,你放开我。”
女孩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无赖脸,几乎尖叫着说,“纪云深,你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有?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永远都不会再爱你了!”
“还剩下几天,陪我过完再走,嗯?”
大概还有个三四天的样子,她也订了那天的机票离开林城,既然都纠缠这么久了,好像真的不差这么几天了!
女孩没再挣扎,好像累了,也好像是觉得挣不挣扎都改变不了男人的决定,索性就乖乖的任他去了。
雪天的路很湿滑,有两次车胎急速打转,乔漫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那声音都觉得胆战心惊,可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利落的操控着方向盘,朝着蓝山别墅一路驶去。
到了别墅里,赵嫂就从厨房迎了出来,见两人一前一后疾步往楼上走,神色都不太对,便小声的询问了句,“先生,晚餐……”
赵嫂的话还没说完,纪云深就用着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搁着吧!”
“哎,好好!”
赵嫂摆好碗筷,解了围裙,连一秒钟都没多逗留,就钻回了房间。
乔漫趿拉着拖鞋,跑进房间就关了门落了锁,把高高大大的男人挡在了门板外面。
男人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
办公桌上有烟盒,他捞到手里,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低头凑近按亮的打火机点燃,随后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声响了两下,对面就接了起来,“纪总。”
“嗯,联系媒体,把我和乔漫没有离婚的新闻散播出去。”
孙秘书似乎懵了两秒,才磕磕绊绊的回答,“好……好的,纪总。”
挂断电话,他转过身,看向落地窗外的别墅院落。
雪花从墨黑色的天幕上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面上形成厚厚的积雪,高杆路灯浓重的橘黄色光影,将白雪打映的更加温柔起来。
风一过,吹起的雪沫,将这一幕幕点缀的更像是童话世界般,那么不真实起来。
……
乔漫像是酒精过了敏,浑身发软,很痒,还很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在听到房门上有钥匙开锁孔的声音,几乎下意识的朝着墙壁上的英伦挂钟看过去,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十三分。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就连呼吸好像都跟着压抑了起来。
男人用钥匙打开房门,轻声的走进来,然后把抱在怀里的被褥和枕头铺在地上,似乎并没有打算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等到他铺完被褥,又跟着躺下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乔漫却比刚刚更清醒了。
甚至能够听到男人慢慢变得均匀的呼吸,和外面偶尔呼啸刮过窗玻璃的风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绷的太紧,呼吸又太压抑,她竟然觉得比刚刚还热,浑身痒的她很想伸手去挠,但又极力的控制。
男人培养着睡意,几乎立刻就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和不适。
他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壁灯,橘黄色的光线漫射下来,勉强照亮了房屋的一角,也清晰的把床上的小女孩痛苦的缩成一团的样子映射进了男人深黑如夜的眼中。
他伸出温凉的手,贴在女孩的额头上,竟然是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立刻掀开女孩身上的被子,弯腰把她从床上抱坐起来,“漫漫,哪不舒服?告诉我,嗯?”
乔漫难受的厉害,闭着眼睛痛苦着说道,“好像是酒精过敏了!”
“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再忍一忍!”
“不想去,想睡觉!”
她很困,脑袋也很疼,但那些幻影时不时的从脑海里飘过去,每张脸都是狰狞可怖的绿色,像是恐怖片里,最凄厉索命的厉鬼。
可能是她刚刚在房间里,觉得那些恐惧如影随形,现在有了他的胸膛和呼吸,她竟然觉得那些恐惧也不再那么恐惧了!
“好,那我叫傅奕怀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她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只想摔到被褥里,就那么昏天暗地的睡过去。
……
医院,顶楼的高级病房。
傅奕怀躺在傅青山旁边的陪护床上,刚刚睡着没一会,就听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一开始他只是被扰得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耳朵。
可在那头打电话的人好像很执着,打了一遍又一遍,他意识模糊的想,这样下去容易打扰到傅青山的休息,便用力的掀开被子,拿着手机跑到了病房门外接听。
走廊的光线昏暗,他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的名字一眼,揉了揉眉心,滑了接听键,“纪总,凌晨这个点,你别告诉我你那有什么别的女人吸引我,让我能冒着天寒地冻,和漫天风雪,跑去你那射一发!”
纪云深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道,“嗯,女人倒是没有,电动的可以随便你选!”
傅奕怀,“……”
“到底什么事,需要凌晨打电话,扰人清梦?”
纪云深倚在主卧门边的墙壁上,手中夹着一根烟,不时的吞云吐雾,五官在缭绕的烟雾后,好像更加的模糊不清。
“乔漫有点酒精过敏,你过来给她检查一下!”
傅奕怀揉着眉心的手更重了一些,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边的风雪,“能不能忍到天亮?”
“一秒钟都忍不了,赶紧滚过来!”
男人说完,就切断了手机通讯。
乔漫缩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的折腾着,眼角有水光若隐若现,可能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他在旁边哄着安慰着,可女孩眼角的泪却越聚越多。
说的再潇洒,放弃一段几乎付出了所有的感情,她其实也很难过。
傅奕怀冒着严寒和风雪,驱车半个小时后,将车子稳稳的停在了蓝山别墅散在橘黄色光线的停车坪前。
车子熄火,他拔下车钥匙,拿过副驾驶座上的医用急救箱下了车,迈着阔步走进别墅里。
一楼几乎灯火通明,赵嫂早就被纪云深叫起来给乔漫熬粥,这会看见傅奕怀从门外走进来,赶紧过来给他递拖鞋。
“傅先生,纪先生和乔小姐在二楼左手边的主卧室里!”
“嗯!”
傅奕怀换了拖鞋,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蓝山别墅他来过很多次,最早的那次,还是他上大学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装修几乎一点都没变。
纪云深这个人爱念旧,对人事物都这样,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很大的缺点。
上了楼,他走了两步,站到主卧的门口,轻轻的扣起房门。
大概敲了两三下,房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高高大大的男人在昏暗的光影,显得更加的健硕挺拔。
如果不是知道他天生高冷淡漠,他真的要被冻的哆嗦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很严重吗?”
纪云深伸出长臂,开了棚顶的主光源,走回去时,淡淡的说道,“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点,不过我看更像是药物过敏,但她最近什么药都没吃过!”
乔漫听到傅奕怀的声音,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下,好像想要打招呼,但是没有太多的力气,所以放弃了!
傅奕怀的身上带着外面的凉气,刚刚靠近,女孩就因为那股扑面而来的凉意而蹙起了眉头。
他挑起被角,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看向纪云深,“确实是药物过敏,她没吃药不会过敏成这个样子,得知道到底是什么过敏,不然没法对症下药!”
纪云深看她很难受,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并将她早饭午饭都吃了什么都告诉了傅奕怀。
“以前如果没有这么严重的过敏史不会突然过敏这么严重,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没吃,她吃了!”
傅奕怀将肩膀上的医用急救箱放在床边的地毯上,“药物过敏这种药物是不能随便用的,就算要用,也要做试敏,尤其是女性!”
“比如说月经期间,怀孕期间,哺乳期间,这都不能乱用药物!”
说到后来,纪云深英俊的面容滑过几丝沉重,然后用轻轻淡淡的语调说道,“月经是每个月的20号左右,她现在延迟还没来,至于怀孕,你怎么检查?号脉吗?最后一个哺乳期是肯定不可能了!”
“她现在月经延迟,就有怀孕的可能性,我虽然不会号脉,但可以检查别的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身前高大男人传来的掌风,给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纪总,你可别觉得我夸大其词,我之前就碰到过药物过敏,然后误服用药把孩子弄没的案例,所以从那以后我都会特别的小心谨慎,虽然麻烦点,但总比出事的时候,所有都后悔来得要好。”
纪云深不是学医的,但他非常相信傅奕怀的医术,他又想了想,非常确定乔漫这个月的月经一直都没来,虽然书上说,平时月经拖个三天五天是正常,但十几天,真的有可能怀孕了?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也有,但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有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做!”
纪云深的头似乎越来越疼了,他揉了揉,声音里已经是有些崩溃的语调,“那你还需要我配合你什么,你快点说,她现在很难受!”
傅奕怀最终让他去准备了一些酒精和水。
273,你已经怀孕了,大概四周左右!
相对来说,用验孕棒检查怀孕,是最简单也是最准确的办法。
但考虑到乔漫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抽血,用HCG值来检测怀孕,如果数值比较高,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怀孕。
而最重要的是,用血液检查,还可以查出到底是哪类药物过敏,然后直接对症下药。
因为那次医疗事故,傅奕怀随身携带的急救箱里,都会带着检测HCG值的试剂,这种检测方法操作起来虽然很麻烦,但在紧急的情况下,也不失为一个又快又好的方法。
床上的女孩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全身乏力,混混沌沌的不断冒着虚汗。
傅奕怀抽血的枕头扎进去的时候,女孩微微蹙起的秀眉,蹙得更紧,眼泪无意识的往下掉,嘴里喃喃的喊着妈妈,还有……宝宝。
听到“宝宝”两个字,傅奕怀的身体一僵,隔着棚顶倾泻下来的明亮光线,瞥了一眼将女孩抱坐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
他一向沉黑干净的眼眸漫上层层叠叠疼惜,环着女孩的铁臂不自觉的收紧,半弓着腰,侧脸摩挲着女孩的侧脸,薄唇不时的吻上去,低声的哄,“漫漫,乖,很快就好了!”
“可是我好疼好难受啊,纪云深……”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滴落在男人健硕的手臂上,明明温热,却像是寒冷的冰刀,从他的心口一路蔓延到骨血深处。
他吻着她汗湿的额头,声音染着夜的低沉,“我知道我知道,再忍一忍,嗯?”
人在难过的时候,只要有一点难受,就会变成燎原大火,更何况她现在是难受的要死。
各种难过的往事也跟着一齐涌上心头,像是一座山,彻底的把她的心理防线给击垮了。
男人脸色已经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傅奕怀觉得如果不是他在给乔漫抽血,他真的很有可能伸脚踹过来,“你他妈就不能快点,没听到她喊疼!”
他其实很想说,她喊得难受和疼跟他扎进去的针头没有关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抽血结束,傅奕怀动作利落的拔出针头,并迅速的退远了一大步,确定男人的长腿踹不过来,才用着低沉的声音,很缓慢的说道,“我去次卧检查,有结果我立马通知你!”
之前因为乔漫怀孕而搬进次卧的医疗器材一直都没动,这样就更方便了他用血液检查HCG值,也就更方便确定乔漫是否已经怀孕,和药物过敏后的服药方面的禁忌。
傅奕怀说完,就拎着急救箱走了出去,将空间还给了他们。
乔漫哭着哭着就在男人的怀里侧过身,头半枕着男人苍劲有力的腿,伸出双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腰身,脸也跟着埋进他肌肉紧绷的小腹里,隔着衬衫,他能够感觉到女孩湿热的唇息,还有沁凉的眼泪。
男人的大手放在女孩柔软的发顶上,垂下的凌乱发丝铺陈在男人黑色的居家裤上,灯影绰绰,是说不出来的亲密和暧昧。
过了十几分钟,女孩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品平稳均匀,好像睡着了。
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白皙嫩滑的小脸上,留下一排浅淡的阴影,虽说睡着了,但好像睡的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的蹙起来,嘴里也不停的念叨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仿佛走进了一场梦魇,在痛苦无望的挣扎。
男人刀削的剑眉越蹙越紧,大手在她瘦小的背部拍着,一下接着一下,就像儿时母亲那双温柔慈爱的手,在哄慰着睡梦中哭闹的婴儿。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女孩才沉沉的睡过去,过敏的症状好像好了一些,布满全身的红点不再那么密密麻麻。
他的手还在不停的拍着,生怕她睡的不安稳,又做什么梦魇。
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立刻拿出来按了锁屏键,震动变成了静音,十几秒后,女孩因为震动声音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慢慢变得舒展,他才很轻很慢的从女孩的身下抽身出来,并把脚步放到最轻,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电话是奶奶打来的,纪云深知道她的生活很有规律,从不会熬夜,现在都是凌晨四点多了,如果没有事情,她绝不会给他打电话。
走出房门,并轻轻的把房门带上后,他立刻滑了接听键,“奶奶……”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微弱,呼吸急促痛苦,根本不成句子,“小…小深,药……奶奶……”
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周兰清更微弱的声音。
“奶奶,奶奶……”
周兰清有很严重的哮喘病,一到季节更替,或者严寒冬天,就很容易呼吸感染,诱发季节性哮喘。
加上这次病发,已经是这个冬天的第二次,当然,极其不舒服的次数,就根本数不清了。
纪云深的低吼声引来了次卧的傅奕怀,他赶紧拉开门走出来,推了推因为脚步急切,而滑落到鼻梁上的镜片,“怎么了?”
“我奶奶哮喘病发了,家里的佣人全都放了假,其他人又都在医院守着晗儿,我得赶去老宅把奶奶送医院去,漫漫这你先帮我顾着点!”
来不及多想,他高大的身影就奔到书房的办公桌前拿过车钥匙,很快就消失在了别墅内。
引擎声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传来,漫天风雪中,那辆烟灰色宾利车子像是箭一般冲出了别墅的院落,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的深黑中。
……
早上五点三十二分,深黑的夜幕变成了浅淡的灰色,微淡甚至有点昏暗的晨曦慢慢的从窗外照射进来,却又被室内明亮的光线驱赶。
傅奕怀检测完乔漫人体的HCG值后,紧接着又开始提取里面的血样,进行药物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种可以放在任何液体里,致人精神迷幻的药。
这种药物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影响没有多大,但对于有精神障碍,甚至有抑郁倾向的人,几乎是致命的!
乔漫很幸运,这次只是错失伤人,外加重度过敏,可谁敢保证下次,或者下下次不是直接要了她的命?
思绪正飘着,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纤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亮起的屏幕上面显示的备注名,纪云深。
他蹙眉犹豫了两秒,才拿起手机滑了接听键,“漫漫怎么样?”
“身上过敏的红点已经退了大半,现在还睡着,已经没什么事了!”
傅奕怀淡淡的低述完,又看了一眼化验单上的结果,浓黑的眉毛似乎蹙的更紧了,“奶奶怎么样了?”
“吃了点药没事了,老头和我爸已经从医院赶回老宅了,我现在正准备往回走!”他下楼套上皮鞋,推开门,灌来不少风雪,传到听筒里,变成了一阵轰鸣声,“检查结果呢?出来了吗?”
傅奕怀捏紧手上的化验单,依旧是低低淡淡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情绪,“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我半个小时到!”
风雪呼啸,吹起男人的风衣衣摆,二楼的房间里,一只手挑开紧闭的窗帘,看向院落的停车坪方向,直到那辆烟灰色的宾利车子驶离视线,才收回手,让窗帘回落原位。
……
傅奕怀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被切断通讯的手机,下一秒,便烦躁的扔到了桌子上,双手胡乱的挠了挠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他并不喜欢林嫣,连带着也不喜欢乔漫。
之前那些年,畏惧于林家的权势,老哥他不得不跟林嫣周旋,即便她因为老哥伤情,漂洋过海到英国留学四年。
可回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耍手段让老哥娶了她,而且还是用最见不得人的手段。
有些时候,不喜欢一个人,会连带着不喜欢跟她亲近的所有人。
而刚好林嫣就是他最讨厌,而乔漫是他连带着跟着讨厌的人。
正想着这个结果要不要告诉纪云深,或者私自处理了,反正老纪过几天就要去京城了,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了,这样老纪和他哥的世界就彻底的安静了的时候,却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他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一身白色睡裙的女孩从走廊昏暗的光线里,走入次卧明媚的光线里。
其实也不怪纪云深和他老哥,像林嫣和乔漫这样的天仙美女,要是结婚了还能把持得住,那估计不是弯的就是不行。
“奶奶哮喘病发,他回老宅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乔漫带上门,趿拉着白色的棉质拖鞋走近他,“我知道,他和你说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深夜的别墅比较安静,加上她浅眠,尤其在男人抽身离开时,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
“哦!”傅奕怀应了一声,见她的眸光不断的朝着他手上化验结果的单子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移开,“回主卧等他吧,我一夜没睡,想躺在床上眯一会!”
乔漫脚步没动,眸光漫漫凉凉的看向他的脸,好像带着洞穿一切的敏锐,“你手上拿着的是我的化验单吗?结果是什么?”
如果不是她过敏,再加上傅奕怀那么肯定说她的过敏症状是药物过敏,她可能还不相信,她喝了带着什么料的水,饮料,或者红酒。
可从傅奕怀的反应来看,她的猜测是对的!
“等老纪回来,我一起和你们说吧!”
傅奕怀清了清嗓子,又打了两个哈欠,明显有赶她走的意思。
乔漫精致漂亮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影子,声音很轻,轻到几乎缥缈,她说,“傅奕怀,你不是很讨厌嫣儿吗?那你也应该很讨厌我吧?”
她歪头笑笑,眉眼弯弯的眨了眨眼睛,“把化验结果给我吧,我可以让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乔漫,你是不是把老纪当傻子了?你说你没吃药,却是药物过敏的症状,你都想到了这么多,他会想不到,这件事瞒不住,虽然我也很想瞒,虽然我也确实是因为林嫣,也很讨厌你,但这件事,需要老纪自己拿主意。”
“而且……”傅奕怀又拿起另一张单子,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的HCG值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正常人,也就是说,你已经怀孕了,大概四周左右!”
怀孕两个字,无疑是晴天霹雳,让乔漫怔在那里,半天都动弹不了。
一定是那次,她在一号公馆喝醉了酒,纪云深又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加上那个时候的心思重,完全忘了吃事后药。
而那几天,也正好是她的安全期,她怀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一定没那么准,可一切好像根本没有朝着她所期望的那样。
纪云深离开房间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想过出来的结果可能会是黑暗肮脏,还有可能带着无数的阴谋。
即便这样,她也只是以为自己喝了一些下了料的东西,却没想到……
也许她在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还怀着那么点侥幸的心理,觉得兴许可以试着劝劝傅奕怀,帮她一起瞒天过海,只要三四天,只要三四天他们就彻底结束了,再无瓜葛。
可如果怀孕了……
那就跟侥幸无关,而是必须要瞒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傅奕怀,你把化验结果给我,这两件事情都不可以让他知道!”
有了孩子,两人就会有无数的牵扯和纠葛,况且纪家是红色军门,听说从他太爷爷的那一辈起,纪家就没有离婚两个字出现过,一百多年过去,到了他这里,也还没有出现。
而之前的那些离婚分手,轰轰烈烈的一场恋爱,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乌龙。
除了这些,还有周兰清……
她对自己养大的孙子和孙女都毫不留情,更勿论一个她不喜欢的外人。
之前流掉的那个孩子……她因为难过,因为不想面对那么些阴暗和肮脏,一直都在逃避,不敢深想。
可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他,还有现在肚子里这个原本就不应该来的孩子。
“乔漫,别试着来侮辱我的智商,也别试着侮辱他的智商,你们之间避而不谈的那些东西,一直都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被人引爆,相信我,你自己承受不了。”
他说完,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我很困,麻烦你能出去,让我休息一下吗?”
“我可以跟他说是我吃避孕药,不想告诉他,而引起的过敏,他或许不会相信从你嘴里说出的这些,但一定会相信从我嘴里说出的这些,至于两张化验单,你从医这么多年,应该对造假技术驾轻就熟了!”
他这几天要准备调往京城的事情,一定会格外忙碌,加上纪晗还有周兰清让他操心,他根本就分不出那么多的经历去好好分析。
当然,不排除未来的某一天,他幡然醒悟,可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了,即便他手脚能伸出那么远,在一个陌生的繁华大都市,找一个人出来,又是多么的难,也可想而知。
“单单一个避孕药?你觉得就能瞒天过海?”傅奕怀轻轻的笑了笑,转身捞过桌子上的烟盒,刚刚抽出来,想起站在他对面的是个孕妇,就又将烟推了回去。“不可能的,乔漫,这个理由或许可以糊弄的他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可一旦他静下来,他就会把所有的事情串联清楚。”
是啊,发生这么多,有很多事情都被他烙印在了心里,没跟她说过,似乎也不打算说。
她也知道,他所承受的压力一直比她大,却依然在坚持。
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并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有回报,还有可能是恶报。
“可我只需要三四天!“乔漫又走近了傅奕怀一些,低低淡淡又软软糯糯的语调,”傅奕怀,三四天就够了!“
纪云深和他老哥是最好的朋友,只要她在纪云深的身边一天,将来在傅青山恢复记忆,或者在记忆空白的情况下,让林嫣又在他老哥的眼前晃,说不定又会重蹈覆辙。
他现在就希望他老哥找个简简单单,又性格温婉的千金名媛结婚生子,而不是像乔漫和林嫣这种飞扬跋扈,骄纵任性的千金名媛。
“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等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如果他发现你和我联合起来骗他,基本会疯掉!”
“没关系的!”乔漫撩了撩肩头的长发,“如果这个理由总归不够的话,我也可以找个男人,演一场把他绿了的戏!”
如果她因为不想要他的孩子而背着他吃药,然后又让他发现她和别的男人有染,即便他爱她,可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会连想起她的事情都不再愿意了!
“把化验单给我吧,他快回来了!”乔漫伸出葱削嫩白的小手,一双盛满星星的眼睛眨了眨,“不用这么犹豫,我相信傅青山的幸福在你的心里大过一切。”
现在林嫣入了狱,如果她真的能彻底消失,到时候纪云深和他老哥去京城赴任,会很少回林城,他们一家人只要闭口不谈林嫣,大概这一辈子,他老哥和林嫣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和纠葛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傅青山最终还是把两张化验单都放在了女孩的手上,“我这个人不喜欢骗人,也从不屑骗人,今天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苦衷,但绝不代表以后还会和你掺和什么事情,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你要彻底忘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我知道了!”
……
半个小时后,烟灰色宾利车子的引擎声从院落的停车坪前传过来,两秒后,车子熄火,男人迈开长腿下了车!
275,纪云深,你是不是疯了
早上的六点钟,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晨曦光线不是特别明亮,客厅棚顶的水晶吊灯还开着,散着明黄的色调。
男人的身影立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深邃的眸光时不时的飘到客厅的电视上,右手把玩着左手的婚戒,模样是极致的漫不经心。
赵嫂拿过电视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大后,就将客厅的空间让了出来。
男主播干净低沉的声线还在不断的从电视里传出来,“……更有人猜测,在两周之前,纪云深突然高调宣布从商海抽身,时隔五年重返军政界,是因为他深爱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乔漫……”
播报新闻的背景图,是婚礼那天,他们两人站在林城至高点的山上接吻的照片。
照片里面,两人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夜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看不清表情,两人的后面是漫天璀璨绽放的烟花,和101大厦楼顶的巨型LED屏上不时滚动的婚纱照。
因为是在男主播的后面当背景图,并且放大在几米长的投影屏幕上,将画面中的浪漫和旖旎,更是渲染到了极致。
“大家都知道纪云深出身军政名门,又因年纪轻轻,坐拥数亿身家,被人们称为林城“众所周知的顶级富豪”,在和乔漫结婚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任何的感情传闻,几乎可以说一片空白。”
“他是登上财经杂志《商业周刊》次数最多的年轻商人,也常常出席一些大型商业剪彩,以及出席和政府,外商合作的一些大型项目新闻发布会,从而出镜上过多次电视新闻。”
“因为永远都是一副高冷禁欲,又温柔英俊的样子,更是被林城的少女称为“行走的荷尔蒙”,以及“酒后少女的梦”。”
“我手上的平板电脑数据,是从早上六点到现在为止的微博实时统计数据,纪云深和乔漫的名字,几乎占了微博热搜榜的前五位,目前客户端已经无法正常刷新,评论转发等多个页面也无法正常显示,一度造成微博服务器瘫痪。”
“而客户端的新闻下载量和林城早间新闻客户端的阅读量,更是达到了惊人八位数,这是林城最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都比拟不了的新闻数据,可以想象此次高调宣布两人还未曾办理离婚手续,对林城一众吃瓜民众的影响。”
“以上是财经方面的新闻,下面为您播报其他方面的新闻……”
男人慵懒的听完,走到沙发的茶几旁,拿过放在上面的遥控器关了已经播报其他方面新闻的电视。
乔漫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一会,才隔着水晶吊灯散出的层叠光线,看向站在水晶吊灯下的男人。
他黑色短碎头发下的眉目,冷然又深邃,单手插在裤兜,动静间,总有那么几分颓靡的性感。
“纪云深,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已经没有理智,甚至用情至深到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吗?”
男人几个大步走过来,站在她的对面,即便她站在一级台阶上,也还是要比男人矮上一截。
他伸出大手,在她娇嫩白皙的小脸上细细密密的摩挲着,“相比就让我这么放弃你,疯了就疯了!”
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需要运筹帷幄,杀伐果决,最不能做的,就是世人常说的“情种”。
而他的身份,不止是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还是军区首领,将来还很有可能成为国家领导人,一言一行必须谨小慎微,别说是和女人的绯闻,就是和女人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下,都要想着如何避嫌。
可他就这么把他自己暴露在世人的眼中,脱掉了身上厚重的铠甲,根本就是破釜沉舟后的孤注一掷。
乔漫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逼退了眼底不断往出蔓延的汹涌水雾,“但是抱歉呢,纪先生,我不想陪你疯!”
她歪头笑了笑,海藻般的黑色秀发顺着肩头滑落,带着漂亮的弧度,“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没有和他过多的纠缠,或者对她来说,熬过未来几天的每分每秒,就是胜利的曙光。
……
同一时间,林城第一军区医院。
纪晗正坐在病床边给周兰清削苹果,电视里播报着纪云深和乔漫的新闻,她虽然低着头,没用眼睛去看,但耳朵却在全神贯注的听。
周兰清倚着高级病床的床头,老花眼镜镜片下的那双沧桑浑浊的眼睛泛着犀利的光芒,只看了一半,便拿起身侧的遥控器关了电视。
可能是听得太过专注,以至于男主播的声音突然消失在耳边,她就本能的抬头去看,握在手中的水果刀穿透苹果的果肉,一下子落在她的指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她疼的重重的吸气,收回放在已经黑屏的电视机上的视线,落在从伤口汩汩冒出鲜血的指头上。
都说十指连心,这种疼痛感,真的有种撕心裂肺伤筋动骨的感觉。
“没事吧?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拿着水果刀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周兰清在纪晗因为疼痛而发出重重的吸气声时,就坐直了身,一双带着岁月痕迹的双手抓过纪晗那双嫩白的小手,放在老花镜片下仔细的看着,并心疼的吹着气,“怎么割得这么深?疼不疼啊?嗯?晗儿?”
纪晗一张泛白的脸,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并试着从周兰清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没事的,奶奶,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哪有那么娇贵,就是个小伤口,一会贴个OK邦就行了!”
“你呀!”周兰清伸手,点了点纪晗光洁白皙的额头,“就是太高傲了,如果像现在那些能装会演的小姑娘一样,对男人撒撒娇,主动一点,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纪晗听后,心里咯噔一下,睁大如水的双眸,看向只隔着几厘米的周兰清的脸。
这几句话,明明暗藏了许多深意,难道奶奶知道她和阿深的事情?
周兰清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眸光,抬头看过去,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内容,“那么看着奶奶干什么?没见过?”
“没有,没有……”
纪晗赶紧移开眸光,脸色除了白,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告诉奶奶,哪里难受?”周兰清伸手掰过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端详,“不会是感冒发烧了吧?”
“没有!”
周兰清神色平常的哦了一声,便松开了捧在纪晗脸上的双手。
纪晗因为心里的那个认知,秀眉慢慢的蹙起,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犹豫了两秒钟,正想试探性的问一句,就听到周兰清说道,“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奶奶这有的是人照顾,你还伤着,就不要老跑来了!”
纪晗嗯了一声,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有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而是起身往外走去。
刚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周兰清优雅低缓的声音,“还有,晗儿,记住奶奶的话,偶尔在顾西沉面前撒撒娇,主动一点,反正示弱是女人天生的优势,不要觉得那是犯贱或者自降身价,感情这东西,就是需要两个人相互经营,一个人不能永远主动,也不能永远被动,记住了吗?”
当周兰清的口中说出顾西沉三个字时,刚刚已经因为猜疑而翻江倒海的心,竟然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不会的,奶奶她不可能知道的!
纪晗回过身,在棚顶偏苍白的灯光下,浅浅淡淡的笑道,“好,我知道了,奶奶!”
……
姜檬是七点钟打车到林城第一军区医院大门外的,付过钱,刚刚拎着保温盒下车,就看到了从烟灰色宾利车子走下来,正并肩牵手往医院里走去的纪云深和乔漫。
大风降温天,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出租车重新启动的气流,掀起了姜檬的风衣衣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直到看见他们朝着妇产科的方向走去,才收回脚步,朝着顶层的高级病房走去。
这个时间,医院里没什么看诊的病人,又因为是军区医院,普通市民无法到这里看诊,就显得这里更加的萧索冷清。
到了顶楼走廊尽头的那间高级病房外,透过病房门的窗玻璃,可以一眼看到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漫天风雪的女孩。
她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单薄的身子在宽宽大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的娇小,好像微微一动,就能被窗外的寂寥吞没。
大概看了十几秒钟,姜檬才伸手在病房门的门板上敲了几下,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女孩那声低低的请进声,才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纪晗以为是医院的医护人员过来送口服药,并没有转身,而是用着低淡的语调说道,“口服药就放在床头柜上吧!”
姜檬抿了抿唇,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迈开步子,走到落地窗边的女孩身边,“晗儿,是我!”
女孩那双没有焦距,甚至有些放空的视线转过来,看向身边的姜檬,“檬檬,你怎么来这么早?我不是说了吗?医院的陪护人员一大堆,不需要你天天起早过来!”
姜檬伸出手,挽住纪晗的手臂,“哎呀,人家想多来陪陪你嘛!”
纪晗天生不会撒娇,所以对于女人的撒娇,也天生无力,“好好好,你站好,然后好好说话!”
“Yes,sir!”
姜檬俏皮的打了一个军礼,便站直倚在纪晗身上的身体,学着她的样子看向窗外。
病房内一时陷入死寂当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概过了两分钟,姜檬才转过头,看向身边女孩那张干净透彻的白皙脸庞,“晗儿,刚刚我下车的时候,看见纪云深和乔漫了,他们……他们去了妇产科的方向!”
不管是不是结婚的男女,只要两人同时出现在妇产科,大概能够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女方怀孕。
“哦,是吗?”
纪晗半个身子倚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声音依旧凉凉淡淡,没什么温度,“你应该也看到新闻了吧,他们并没有真正离婚,所以怀孕这样的事情……好像也不需要大惊小怪!”
“那你呢?十年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了?”
“放弃了能怎么样?不放弃又能怎么样?”
姜檬眸光一暗,伸出双手握住纪晗的双肩,“晗儿,坚持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你真的能彻底放弃吗?”
大概她和纪云深之间,用不上放弃或者不放弃这样的词语。
放弃,她也会一辈子记得他。
不放弃,她更会一辈子记得他。
其实没什么区别!
“顾西沉是乔漫的护花使者,别说靠近他们,就是过去说几句话,他都会让我几天出不了门,檬檬,你说这样的我,还能做什么?”
她伸手拂开姜檬握在她双肩上的手,重新靠回冰冷的窗玻璃上,那双始终没有聚焦的眼睛,开始放空,继续看向窗外。
风声很大,刮过窗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姜檬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晗儿,没关系,你不做的,我会帮你做!”
纪晗脑海里都是早上新闻男主播的话语,尤其那句,“……更有人猜测,在两周之前,纪云深突然高调宣布从商海抽身,时隔五年重返军政界,是因为他深爱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乔漫……”
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为了乔漫真的改变了很多。
从眼里和心里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到现在全部替换成乔漫的身影,她有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应该相信那句,“不要蠢到用认识的时间长短来衡量感情。”
或许十年和一年,从来都不是需要比较的数字。
而是深爱的程度不同,所以无法衡量。
姜檬又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再听,也没有精神和体力去听,而是走回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姜檬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在梦魇中挣扎徘徊,最后堕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
姜檬从纪晗的病房走出去后,几乎立刻就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声大概响了两下,对面响起了一声甜甜软软的声音,“这么早,是谁啊!”
即便处在睡梦中,也是优雅到矜贵的声音,可以想象到对面女人家境很好,也受到过良好教育。
“是我,姜檬!”
云若意识模糊的脑袋似乎过滤了两秒钟,才想起对面的女人是谁,然后翻了个身,声音是早起时,特有的懒洋洋的性感,“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事?”
“今天早上的早播新闻你还没看吧?我劝你最好现在去看一眼,看完以后,你再考虑要不要跟我谈一下?”
说完,姜檬就切断了手机通讯,走到走廊尽头的那扇落地窗旁,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五分钟,六分钟,亦或是十分钟,她已经分不清,只是当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云若的名字时,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然后漫不经心的滑了接听键,“看过了?”
“嗯,看过了!”
云若的声音显然已经变得清晰,刚刚睡醒的那些惺忪和慵懒全部褪尽,“他们没离婚是怎么回事?周兰清是没把我们云家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我会给纪云深去当小三,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恰恰相反,这件事情纪奶奶也不知情,大概是纪云深为了缓解家里施加的压力,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云若听后,沉默了两秒钟,“所以,你给我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
“先下手为强!”姜檬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空荡的走廊,确定没有人后,才小声的说道,“我刚刚看见纪云深和乔漫去了妇产科,我记得你姑姑就是军区医院的妇产科的主任专家,如果你拜托她帮你做点什么,应该会神不知鬼不觉!”
医生杀人不用刀,是自古就有的说法。
更何况只是动用一点小手段,比如怀孕了查出没怀孕……
“周兰清已经好几天没接我电话了,我这么冒然的行动,如果出了事情,谁替我担着,你吗?嗯?姜檬?”
云若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
纪云深是什么人,她也算有过浅薄的领略,也相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他外面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其实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在他的眼里。
真实的他,大概就是在乔漫面前的样子。
霸道,温柔,又深情。
“云若,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想爬上纪云深的床,让他对你有所想法?”姜檬轻轻的笑,“我看啊……还是算了吧!”
激将法,可偏偏对云若极其受用。
“我……我考虑一下!”
姜檬抬起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好,五分钟,多一分钟都不等!”
姜檬专心的打着电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病房门,已经敞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将她所有的话都传了进去。
……
今天是这几天大风降温以来,最冷的一天。
乔漫出门的时候本来选了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但后来看到外面的漫天风雪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改为平底的过膝长靴。
纪云深迈着长腿,可步伐并不大,很显然是在迁就身边女孩的步调。
离妇产科主任办公室越近,乔漫就越紧张,手脚开始僵硬,就连呼吸也跟着不稳起来。
身边男人的步伐始终沉稳,左手手腕上的腕表,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泛着森幽的冷光。
大概还有几米的位置,她停下脚步,尽量运用自然的呼吸叫着他的名字,“纪云深……”
“嗯!”
纪云深应了她一声,半转过身,隔着不算明亮的光线,看向她那张白皙Q弹的小脸,“怎么了?”
“我想去下洗手间!”
说着,乔漫便转过身,朝着刚刚走来的路走去,下一秒,就被男人的大手扣住了纤细的手腕,“漫漫,一会做超声波检查需要憋尿,不然看不清,听话,再忍一会,很快就好!”
乔漫听后,似乎犹豫了两秒钟,又说了一遍,“纪云深,我想去洗手间!”
男人的眉心一点一点的皱起,深黑的双眸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窥探什么,“我跟医生早就约好了,五分钟就好,再忍一忍,嗯?”
乔漫看着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双修长的大手,最终点了点头,“好!”
走近主任教授办公室外,纪云深伸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后,拉着女孩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坐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医生,她带着一副近视眼镜,即便隔着镜片,也能够感受到她眼睛里的敏锐。
“来了,坐!”
纪云深和云梳很早以前就认识,那会云梳还是军队的军医,曾给他做过几次外伤医治,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经常联系,后来两人先后从部队复员,她进了医院,他下海经了商。
“什么症状?”
云梳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镜,看向乔漫,轻声的问道,“最好说的详细点,有利于一会的检查!”
乔漫一双小手放在双腿上不停的绞着,听到云梳的话,愣了两秒钟,才缓缓的说道,“就是月经迟到了十几天……”
乔漫的话还没说完,云梳就把话接了过去,“上个月的月经是几号来的,几号走的,最近有没有什么生理反应?比如呕吐,嗜睡,食欲不振?”
乔漫摇摇头,示意她没有那些症状。
然后便陷入沉默,似乎在回想自己来月经的日期。
还没有想出来,就听到她身边的男人低沉缓慢的说道,“上个月20号,27号结束!”
“行,这样当老公还挺称职的,毕竟能够记住老婆月经期的男人不多!”
云梳在单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些字后,又从医院系统调出检查的项目,打印出费用单,递给纪云深,“这是检查的项目和费用,去一楼大厅缴费后,就直接去超声波室,检查结果出来拿给我看就行了!”
277,嫣儿还怀着孕,需要保外就医
男人坐进车里,看着前风挡玻璃外的漫天风雪,两人就这么大概静默了半分钟,才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气氛不是很好,或者从她说出那句【虽然我知道这个答案你可能很不喜欢,甚至有可能会生气,但是我没怀孕,确实让我很高兴!】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已经开始不好了。
只是都忍着,没发作。
现在的情况,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也一目了然。
没有借口再继续,也没有理由再重新开始,欲罢不能,终究显得太折磨人。
雪天的路况并不好,入目所及,几乎都是前方被积雪覆盖得看不见尽头的公路,以及整个世界千篇一律的白。
乔漫歪着小脑袋,靠在因为车内外温差而形成大片模糊水雾的窗玻璃上,沁骨的凉意透过头皮传进血液,以及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上。
明明该避开,她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好像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而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她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昨晚因为药物过敏,她几乎一夜没睡,又因为心思过于敏感多疑,情绪波折大,再加上始终小心翼翼的应付他,这会吹着暖气,竟然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状态。
轮胎碾压着积雪,发出深重沉闷的声音,传进车里,变成了重复的律调,像是吹眠曲一样,将陷入睡眠的女孩推进沉睡的深渊。
……
乔漫再醒来时,入目都是深重的黑暗,只有窗外摇曳的零星灯火透进来的微微光亮,勉强能够看清屋里的家具轮廓。
她撑坐起身,适应了一会黑暗的空间,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景物,才确定这里是蓝山别墅。
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削葱般的手指攥紧被单,恨不得时间再快点,好让这一切都赶紧过去。
正呆坐着,就听到赵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
赵嫂的声音刚刚落下,紧接着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一贯的性感,“嗯,你下去吧!”
“哎,好嘞!”
从门底漏泄进来的走廊光线,被一道黑色的身影切割成断断续续的光影,在男人的大手碰触到梨花木的门把手时,女孩就拽着被子蒙到头顶,重新躺了回去装睡。
完完全全的黑暗里,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和男人落在地板上,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声。
几秒后,男人走了过来,立在床边,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呼吸的热度,让被子里的黑暗空间越来越热,甚至有那么一秒,乔漫觉得自己马上要被这种热度热得融化时,蒙在头顶的被子,便被男人的大手掀开。
乔漫在被子被掀开的那刻,死死的闭上眼睛,身体紧绷到僵硬,就连上一秒还很均匀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不稳起来。
男人纤长的指骨流连在她的眉眼之间,痒得她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是真的有些装不下去了。
“醒了就下来吃东西,赵嫂做的都是你爱吃的饭菜!”
乔漫在黑暗中翻过身背对着他,想假装自己是被他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吵醒,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还没有做任何动作,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还有三四天,你的忍耐力需要我告诉你怎么提高吗?”
他带着蛊惑力量的声音,已经夹着浓浓的不悦,她非常相信,如果她再继续这么跟他装下去,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折磨她,哪怕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下。
乔漫咬了咬唇,磨磨蹭蹭的坐起身,音调带着刚刚睡醒的软糯,和一些故意装出来的委屈,“头好晕,我缓一缓都不行吗?”
即便还有三四天,但她也不得不挑男人喜欢的样子去面对他,他的丧心病狂,她早就有过深度的领略,跟他较劲,那真的就是在跟难过较劲。
怎么样好过能渡过这三四天,她就用什么样去过,总不至于吝啬这三四天的伪装,然后难过一大阵子。
女孩身上是一件白色吊带睡裙,即便室内的温度很高,但当她掀开被子,大片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时,还是忍不住的瑟缩了下。
她爬到一边,捞过男人搭在椅背上的白色衬衫套上,接着从床上站起身。
室内的光线昏暗,但依然可以看清白色衬衫下面,那双笔直纤细的美腿。
她从床那边走过来,接近站在床尾的男人。
因为身高差,女孩即便站在床上,也只比男人高出小半个头,几乎可以平视。
下一秒,她就张开了双臂,一副让他抱着下楼的样子。
男人没说话,直接伸出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
头顶昏暗的光线突然变成走廊的橘色光线,灯影迷离摇曳,她因为光线突然转换,下意识的将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前,躲避光线转给眼睛带来的刺激。
男人的胸膛前一暖,深邃硬朗的五官突然覆上一层柔和的色调,很淡很淡,淡到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赵嫂早已经将做好的饭菜摆放在了餐桌上,看着不断散着热气的饭菜,她正想着要不要再上去叫一遍,就听到楼梯口处,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接着,男人抱着女孩的画面,便映入了她的眼里。
男人一身深灰色家居服,头发是现在最流行的偏中分发型,用着发蜡微微固定,动静间,有种浑然天成的成熟冷峻。
而他怀里的女孩,穿着他宽大的白衬衣,因为男人怀抱的动作,衬衫下摆被推到腿根处,在客厅明亮层叠的光线下,那双纤细笔直的美腿挂在男人的臂弯处,一个冷硬,一个柔软,却又是天生的契合。
赵嫂在两人逐渐走近时,就像以往的每次那样,回了房间,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菜,汤是牛肉大骨汤,里面放了不少枸杞和大枣这样的补品,色泽和飘散到空气中的味道,完美的融合,每一样都是那么的引诱人。
她本就空空的小肚子,因为餐桌上的美味,而发出叫声。
男人将她放到餐椅上,又去鞋柜里给她拿出一双拖鞋,回来时,亲自蹲下,把拖鞋套到她的脚上。
女孩已经拿起筷子夹菜吃东西,当感受到脚背上的温热触感,低头看去时,就见男人一手抓着她的脚,另一手拿着家居拖鞋,准备往她的脚上套。
餐厅棚顶的吊灯散着橘色的光影,层层叠叠的洒落下来,将男人本就精致英挺的五官,映衬的更加的立体深邃。
短碎头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目,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从动作就不难看出他的温柔。
乔漫因为他大手上传来的灼热温度,而敏感的缩了缩脚趾往后躲,却被他大手轻易的拽了回来,然后将她的小脚整个套进了家居拖鞋中。
刚刚落在地板上的凉意,好像随着他的动作和手上的温度,立刻消失不见了。
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滚烫了。
她尽量忽略脚上那久久不散的灼热温度,低头继续不动声色的夹着菜,什么都没说。
此刻的温情再美好,贪图下去,就是深渊。
男人也不在意,就那么坐在她身边,不时给她夹菜盛汤。
一顿饭,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结束用餐后,男人像之前抱着她下楼那样,又抱着她上了楼。
将她放到床上后,也没说话,就径自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他这几天会很忙,不仅是堆积成山的军务,还有明远集团成百上千的合约要签。
他没留下,她反而乐得轻松,刚要掀开被子躺下,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接着,赵嫂略带焦急的音色就透门传了过来,“太太,太太,有找您的电话,是拘留所打来的……”
拘留所?难道是嫣儿?
她急忙下床,套上拖鞋就往房间外跑,还没等往楼下冲,就被从书房走出来的男人拽了进了书房里,“赵嫂,你去楼下按一下转听键,让漫漫用书房的座机线路接听电话!”
“哎,我这就去。”
赵嫂慌乱的脚步声逐渐从楼梯上消失,乔漫跟着男人走到书房的办公桌旁,等着电话铃声响起,大概有三四秒钟后,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快速的接起。
对面是一名女警员,声音很甜美,又柔软,“乔小姐,您好,我是看守林嫣的警员,是这样的,她从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开始腹痛难忍,我建议她给家里打电话,申请保外就医,但她死活不打。”
“现在她的意识已经不是那么清醒了,而她的手机里所有的号码几乎都没有备注,就存了您的号码,所以想问您一下,您能联系联系到她的家人吗?我怕这样下去,她和孩子都危险……”
现在林家除了林正臣外,其他的人都在接受组织调查,这种时候,别说风吹草动,就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能成为别人构陷的把柄,所以嫣儿才会宁可疼到昏厥,也绝不让林爷爷知道她的现状。
乔漫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到泛白,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细听的话,已经紧绷到沙哑,“好,我会马上帮她申请保外就医。!”
“好,那还要麻烦乔小姐快一点。”
“嗯,拜托你再照顾她一会,我会马上赶到!”
乔漫放下手中的电话,看向已经坐在转椅上,低头看着桌面文件的男人,“纪云深,嫣儿还怀着孕,需要保外就医!”
“林嫣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凉凉漫漫的抬头,在昏暗的光影中,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双手交叠撑着下颚,不管是动作,还是声音都是极致的漫不经心,也是那样的置身事外。
之前林嫣是老傅的女人,又是自己女人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对林嫣格外的迁就纵容。
现在她已经不是老傅的女人,而她又和他马上没了关系,所以他为什么要帮她林嫣?至少从现在看,她连个路人甲都算不上。
说完,他又重新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乔漫绕过大半个办公桌走到他身边,伸出双手覆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文件上,“纪云深,你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背脊深陷椅背,低垂在文件上的视线抬起,落在她精致小巧的脸上,“乔漫,巴不得跟我没关系的是你,现在林嫣出事,你又用我是你男人的语调质问我,说实话,我是真的有点看不透你了!”
“纪云深,嫣儿还怀着孕,你少说点废话,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很简单。”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突然前倾,深邃的眸光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左手手腕上不知名的高级腕表的表盘反射着炫目的灯光,“告诉我,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
女孩下意识的想否认,可在看到他深幽的眸光时,还是选择了坦白,“好,我承认……我是想过骗你,打算检查出怀孕后隐瞒你,但你也看到了,仪器检查的结果是我没有怀孕……”
“是吗?”
“那好吧!”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宽厚的背脊重新陷进椅背,单手支肘撑在旋转椅的把手上,拇指和食指不时的摩挲着线条完美下颚线条,“漫漫,怎么办?我没听到我想听的答案,所以我也不太想管林嫣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去求求傅家的人,毕竟林嫣肚子里的孩子,流着他们家的血液!”
现在傅林两家的关系,可以用“仇恨”两个字简单的概括。
别说她没想过去求,就算真的去求,大概的结果也只是嫣儿的一尸两命。
他们连嫣儿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乎,更勿论怀着孩子的林嫣。
而纪云深说这些明显是在逼她,逼她主动承认,逼她认错。
可每个环节好像都很完美的通过了,他又是怎么发现的?亦或是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他导演的,目的是等着背后的那个人露出马脚?
又或者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只是因为嫣儿的事情,而多了威胁的筹码,让她说出真相?
脑子乱成了一团,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思考能力。
她只能放低姿态去求,“纪云深,如果他们真的在乎那个孩子,嫣儿现在大概会在星河公寓养胎,又怎么会被送进暗无天日的拘留所?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样拐弯抹角,就算我再猜十分钟二十分钟,亦或者一个小时,也没有结果!”
279,傅青山,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走廊棚顶的白炽灯散着幽冷森郁的光线,打在女孩精致尖细的小脸上,带着接近惨白的颜色,女孩放在双腿上的小手,早已经是冰凉的温度。
在听到医生喊林嫣的家属那刻,乔漫整个人先是顿在那里几秒,茫然又恐惧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身跑过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
嫣儿的身体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不仅会伤害到她本就脆弱的子宫,还很有可能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孕,当然,也不能再完整。
身为女人,虽然有选择生育的权利,但既然是选择,就意味着是双向选择。
可以选择生或者不生,可如果去掉其中一个选项,无法自由选择的时候,终归是有遗憾。
女医生将口罩摘下,把打印好的单子递到了她的手里,“病人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根据出血量判断,这种现象应该已经出现48小时以上,现在,我们会打保胎针,外加输液对病患肚子里的胎儿进行抢救。”
说到这里,女医生的语调缓了缓,染上了深重的味道,“但这存在一定的风险,当然,我们医生是希望两个都可以平安,但在不能的情况下,可能会放弃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是她的家属吗?可以在意向治疗书上签字吗?”
刚刚看到是一男一女,还是那个男人抱着病患来的医院,她以为那个男人是病患的哥哥或者丈夫之类的人,可现在需要签字的时候,等在外面就只剩下这个女孩,她并不能确定两人关系,能否足够签这个字。
“医生,我可以,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女医生听后,眉目染上丝丝疑惑。
一个女孩,而且是出现先兆流产出血48小时以后,才被人送进医院,她作为病患的主治医生,不得不有所怀疑。
比如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比如长期受人虐待,导致人身伤害等等……
还有就是,在医疗程序上,必须病患的直系亲属签字,之前医院出过太过类似朋友签字而出现的医疗事故,她也不得不谨慎小心。
“抱歉,如果是好朋友的话,可能签不了字,如果发生什么医疗事故,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乔漫当然也看出了医生的防备,软着声音解释,“医生,是这样的,我朋友她因为故意伤害罪,现在被关押在拘留所里,正等着过几天法院开庭,宣布判刑的时间和期限,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
那些汹涌的过往像是潮水般袭来,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肉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万箭穿心的疼痛。
她顿了顿,声音漫出浓稠的痛苦,“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帮我保住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至于签字……她的家人都在纪检委接受调查,家里只剩下八十多岁的爷爷,老人家的心脏不好,我怕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现在就属于她的亲人,签字的所有责任,我会全部承担。”
女人处理事情都偏感性,尤其在听到病患的经历后,都会忍不住的生出恻隐之心。
女医生捏了捏指尖,面露为难,似乎在规则和人性之间不断的重复犹豫和徘徊。
大概过了一分钟,女医生才很缓很慢的开口,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抱歉,这位小……”
“等一等——”
女医生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空荡走廊的那端,有低沉干净的男人声音响起,在接近八点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魅惑,和性感。
女医生和乔漫对视的眸光,纷纷转向几十米外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一身深黑色西服,走廊上方的白炽灯影,随着他的走动,在他的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最让乔漫移不开视线的不止是男人逆光走来的伟岸俊朗的身影,而是跟在他身后侧的另一道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他走的很缓慢,全身上下都有白色绷带的影子,看得出来,那场车祸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害。
是的,那道身影的主人居然会是傅青山。
两道高大的男人身影逐渐靠近,纪云深迈着稳健的阔步走在前面,很快就走了过来。
在乔漫的身侧站定后,紧接着就半侧过身,伸手指了指还在往这边走来的高大男人身影,然后对着女医生说道,“这个男人,是里面疼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的丈夫,也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想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签字了!”
女医生看着罪魁祸首出现,刚刚还一脸的为难,转瞬就变成了看渣男的神色,等着傅青山走近,将手中的单子和笔粗鲁的推到他的身前,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嘲讽,“喏,签字吧!”
傅青山是被这个叫纪云深的男人硬拽上来的,他腰身上几处骨折的地方还没好,走起路来,是抽筋挖骨的疼。
可他告诉他,刚刚被他抱进急救室,那个他看了一眼,就觉得是美人中的美人的女人,是他刚刚离婚的老婆,而她现在正因为马上要流产,而痛的死去活来。
据说,那个孩子是他的。
消化这些,他大概用了十几秒,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被眼前的男人拽住了衣领,声音大概只能用冰潭里的水来形容。
他说,“老傅,女人这东西,玩腻了不喜欢了,随时推开都OK,毕竟你们走到今天这步,也算两不相欠。”
“但那个孩子是你的,你现在就算他妈的失忆了,也要把这个责给我负起来,一副漠然冷眼旁观的样子,可不是你失忆前的作风,毕竟你可从来不会让那个女人看你,像看孬种窝囊废一样,听到了吗?”
女人看他是失忆后所表现出来的忽视和冷漠,而让他因此看起来像不像孬种窝囊废,他不知道,毕竟他失忆了,忘了所有。
只不过被这个男人一吼,他就更对自己的过去好奇了。
好奇和他有过这么深纠缠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好奇那么美的女人他为什么没有动心,更好奇,她为什么到流产这步,都没有出现联系他。
虽然他没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么混蛋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好像也做不出来。
傅青山身上还有许多的伤没有恢复好,经历了那么大一场车祸,又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伤了很多元气,所以他的脸一直都是病态的苍白,整个人还很弱不禁风,被女医生推过来的意向治疗单子和笔的力度,而脚步不稳的退了两步。
他一双手下意识的抱住意向治疗单子和笔,然后也没有计较女医生的态度,而是低头,看向意向治疗单子上的治疗方案。
大概都是以保住孩子为前提的保守治疗,最后一段,是在孩子无法保住的情况下,必须由直系亲属签字,拿掉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从而保住那个女人的性命。
脑海里有几幅画面快速的掠过,并带着尖锐的刺痛,几乎是瞬间,就密密麻麻的传到了脑袋里的每个角落。
他疼得开始大口的呼吸,抬起一双大手捂住脑袋,不断的摇晃,试图驱赶这种尖锐的疼痛感,可越晃越疼,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也越来越多。
那些画面的主人,大都是一头波浪长发的女人,晨光里的,黑夜里的,哭着的,笑着的,但都很模糊,又断断续续的不完整。
他一旦想深入的去探究那些画面,脑袋就会更疼,疼到几乎麻木,甚至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知觉。
尤其在闪过那辆冲着波浪长发女人驶去的货车时,那种疼痛达到了顶点,他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指间穿过短碎的黑发,半天没动。
纪云深离傅青山他最近,看他露出痛苦的神色,甚至是疼得的跌到地上时,已经放弃了让他签字的想法,跟一个失忆的人较劲的感觉,就像你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
他只是不想他恢复记忆后,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尤其……是关于那个女人的后悔。
作为兄弟,他何尝不知道,他对那个女人有不舍,甚至是欲罢不能。
从她缠上他开始,到现在的一刀两断,他对那个女人的态度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甚至……还有点享受那个女人爱他时的样子。
如果他现在没有失去记忆,那个女人根本就不会在拘留所里,又或者被他藏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宝贝着,反正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纪云深弯下腰,修长有力的大手刚想抽掉男人攥在手中的意向治疗书和笔,就被他突然抬起头,猛地起身的动作,给撞了回来。
他疼得眉间微微动了动,却见男人利落的站起身,并在意向治疗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末了加了一句,“医生,请尽量两个都保住。”
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那么多,虽然都是模糊的,不清晰的,断断续续的,但能够存下那么多,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女人。
女医生接过傅青山递过来的单子和笔,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就进了急诊室。
乔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几次后,才走到傅青山的面前,用着干净好听的声音说道,“傅青山,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
傅青山摇摇头,忍着头部隐隐传来的尖锐刺痛,和身体上的沉重疲惫,“不是说是我的女人和孩子吗?”
乔漫听后,漆黑的眼眸里漫上浓浓的失望,刚刚他捂着头部,痛苦难耐的样子,她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有关于嫣儿的事情。
可他的答案,却让她比之前还难受。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记忆像一张白纸,忘记了跟嫣儿有关的一切,更多的还是因为嫣儿爱恋他多年,或许到现在仍然深爱他,可却只能得到他一句【不是说是我的女人和孩子吗?】这样冷漠,甚至没有半点感情的回答。
心痛,密不通风的心痛。
纪云深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侧,将她所有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或许会把老傅叫来,不仅是因为怕他将来恢复记忆后会后悔,还有就是看到女孩失望落寞的表情。
他不喜欢她的脸上有这种表情出现,即便不是因为他。
这场治疗进行了很久,久到外面的风雪更大了,敲打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急诊室的门在这场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时间里,终于被人拉开。
女医生边摘下口罩,边往出走,“林嫣的家属……”
三人立刻走近,女医生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了站在乔漫和纪云深身侧的男人,“孩子保住了,不过以她身体底子这么差的情况,是不能继续在拘留所里呆着,虽然这次很幸运的把孩子保住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
“我的建议是……请最好的律师,申请包括孕期以及哺乳期在内,差不多两年左右的保外就医,我可以出具医院这边的证明,或者,缓期执行入狱时间,相信我,如果不这样做,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
女医生说的这两种方法,乔漫不是没有想过,可难就难在林嫣的身份。
一个人,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身边会围绕着无数曲意逢迎的人。
可当你落魄难堪的时候,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往伤口上撒盐,扔石头的人。
林嫣是林家人,现在整个林城,几乎路人皆知林家的变故,盯着里面的眼睛,不止一双两双,可能成百上千,甚至上万双。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即便请巧舌如簧身经百战的沈夜白作为林嫣的辩护律师,也没有胜算的把握。
毕竟除了那么多少眼睛,还有傅家的人,和整个站在林家对立势力的人。
即便傅家的人放过她,那些站在林家对立势力上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在风云诡谲的政途上,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或者一个家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大半个政治圈,即便如天之骄子般的纪云深,也无能为力。
乔漫没给任何的回应,或者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纪云深也难得的沉默着,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光看向急诊室的方向。
傅青山听完女医生说的话后,英俊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在纪云深和乔漫之间梭巡了几眼后,像是陌生人的口气,“她为什么会出现先兆流产?”
如果只是身体不好,即便她在监狱里,孩子也有可能会保住。
但如果是习惯性流产,或者子宫本身有问题,即便她在家里安胎,孩子也有可能会保不住。
两种性质,结果却完全不同。
女医生还没说话,就被身侧突然冲过去的女孩打断,接着,便是在安静空荡的走廊里,炸开的巴掌声。
乔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掌心是一片麻木的疼痛,“傅青山,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先兆流产是吗?好,我告诉你,她是因为……”
“漫漫——”
纪云深在乔漫要把那些关于傅青山和林嫣的感情纠葛说出来时,适时打断了她的话,“既然都到这步了,就彼此放过,皆大欢喜吧!”
乔漫漆黑的眼眸泛着浓重的猩红,闻言,隔着棚顶漫射下来的幽白光线看向身边的男人,“纪云深,你现在是为了你最好的兄弟,来阻止我为我的好朋友诉说委屈?哦不对,不应该叫委屈,在你们眼里那或许就叫做“作”,叫做“活该”。”
“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可以为了你的兄弟做到极致,我同样也可以为了我的朋友做到极致……”
“漫漫,你冷静点。”
纪云深朝着乔漫挪出一小步,双手停在半空中,还没有覆上女孩单薄的肩头,就被女孩躲开了。
“林嫣去拘留所前,让你转达的话,你都忘了吗?她现在的恨大过了所有,也不会再让自己和老傅扯上一点关系,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着想,就让他们借这次的失忆,彻底的断了,也好过互相折磨到底强……”
后面又说了什么,乔漫已经听不清了。
大脑里几乎都是纪云深说的那句【林嫣去拘留所前,让你转达的话,你都忘了吗……】,一直在不断的徘徊,回荡。
那句话,尤其那句和他生死不再相见的决绝的话,她怎么可能忘记?
所有的冲动,好像突然就软弱了下去,大概不再纠缠,不再相见,真的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你走吧,刚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对你的父母爷爷还有弟弟讲,就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来过!”
乔漫伸手指着走廊的另一侧,脸上的情绪已经消融了大半,只剩下冷漠。
傅青山的脸被打偏过去,上面是一片火辣辣的痛感,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锥心刺骨的痛感。
脖颈上的创伤并没有完全好,经过刚刚那么大的力度,整个脖颈疼得好像都不会动了。
男人都爱面子的动物,尤其是被女人当众扇耳光,即便他涵养再好,也几乎是本能的就想发怒回攻,刚刚上前一点,就被纪云深不着痕迹的挡在了中间。
两个男人的身高相仿,除了各自不同的气场,其他的都完美的令人屏息,甚至凝神。
“老傅,你先回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告诉你!”
傅青山听后,僵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泪眼模糊的乔漫,才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电梯口走去。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重,而所有埋在心底的情绪也越来越失控。
……
林嫣醒来的时候,眼睛里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黑暗,到处都是黑暗,密不透风的黑暗。
她的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才撑坐起身,打量着身处的空间。
看布置,这里应该是医院的高级病房,装修是看得见的奢侈和豪华。
落地窗帘没拉,有万家灯火的光影,和昏黄色调的路灯光影,以及各种景观灯的光影。
浓重的繁华,却也是浓重的热闹。
记忆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汹涌而来,尤其是一身白裙女孩,将白嫩的小脚,放在男人苍劲有力的大腿上的画面。
她用力的晃了晃头,试图驱赶这些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黑衣女人的身影渐渐映入林嫣的眼帘,一点一点走近,直到整张脸暴露在棚顶橘色的光线下。
居然是童沁。
她的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用着白色的包装纸做装饰,即便她参加的葬礼有限,也知道这身打扮和这种束花,是给死人准备的。
林嫣撑在床上的双手,攥紧了床单,缓了两秒,她才用着以往漫不经心,甚至慵懒至极的语调说道,“现在应该有凌晨两点钟了吧,童小姐不睡觉,一身黑衣白菊花,难道是来参加我的葬礼的吗?”
童沁走过来,将怀里的那束白菊花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笑意盈盈的模样,“嫣儿,你跟我说话,永远都这么夹枪带棒的不累吗?”
她撩了撩垂落腰间的黑发,一双乌黑干净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林嫣,“我只是刚刚参加了一场葬礼,来不及换衣服,也来不及买别的花,就在葬礼上偷了一束,借花献佛。”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林嫣的背脊靠在病床的床靠上,声音带着深夜里的浓黑暗哑,“谢谢你参加完葬礼,抽空来看我?”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好同学好姐妹,你对我说谢谢会显得太生疏,我也不习惯。”
童沁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笔直纤细的一双美腿交叠在一起,隔着墙壁上的壁灯光源,看坐在床上的林嫣。
即便她现在很虚弱,脸色也很不好,但依然能够看出来她的美貌,又因为举手投足太优雅,让人忍不住的羡慕嫉妒。
“怎么会不习惯呢?你在我和漫漫之间挑拨离间了这么多年,我早该对你说声谢谢的!”
青春的岁月,悄然流逝,可青春里的事,却无论过了多久,哪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尤其童沁还扮演过她青春剧本里,最重要的闺蜜角色。
“谢谢倒不必了,不过我来找你,确实是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这么客气?”林嫣笑了笑,低垂的眼眸里,像是倒尽了万千星光,璀璨耀眼,“商量这两个字,用在你我身上合适吗?”
280,阿深,我没有推她,真的不是我做的
说完,也没听她任何的回应,干脆利落的说道,“什么事?说吧,我听着!”
童沁歪歪头,笑的明媚,“嫣儿,我们这么久没见,不着急说正事,先叙叙旧吧!”
“好啊,既然童小姐的雅兴这么好,那么我们就先叙叙旧,不过要说到叙旧,我还真有点事想跟你好好的叙一叙。”
光线晦暗,几乎将靠坐在床头女孩的娇小身影淹没在大片的逆光阴影里,她如水墨丹青勾勒的眉眼,漫上丝丝缕缕的嘲弄,又透着慵懒。
偏过头,女孩深黑干净的瞳眸,看向躺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束白色的菊花,伸手掐掉一朵,便倾身上前,将那朵白色的菊花别在童沁的耳侧,乌黑的头发和菊花的纯白,形成了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黑白色调。
然后用着别有深意,又带着隐喻的调子说道,“童小姐,如果把这朵菊花换成白莲花,会跟你的气质更加相符,可惜,明明该是一朵美得脱俗的白莲花,却硬是让你给糟蹋成了白菊花。”
童沁那双交叠在一起的美腿,变换了一下姿势,抬手取下耳边的白菊花,懒散的把玩着,一双美眸漾着深深浅浅的笑意,在棚顶偏橘色调的晦暗灯影下,泛着浓重的阴冷,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的战栗。
“嫣儿,你知道吗?女人太聪明,会遭人嫉妒的!”
童沁用着轻轻缓缓的语调,在偌大安静的病房内,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如果不是漫漫和你一样,都是高高在上又众星捧月的世家千金,即便你聪明,也不会嫉妒,不然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很有可能会换成她。”
“不会的,童沁。”
林嫣几乎是立刻就把她的话接了过来,冷冷淡淡的语调,带着天生的魅惑,“漫漫她即便不是出身豪门,也绝不会像你这么机关算尽,众叛亲离,毕竟……她骨子里,就是个可以为了朋友和家人,放弃一切,甚至是自我的人。”
“这跟一个人的家世没有关系,而是她骨子里天生的善良。”
女孩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好像穿透了过去那些年的时光,“我因为当年你给我打的那通伪造声音甚至查不出地址的电话,而被人jian--污,现场只有漫漫和我,我们误会彼此,因此成为彼此的禁忌,长达五年之久。”
“我选择远走英国,而这几年,你不断的怂恿肖敏接近乔明章,又利用肖梦睡了蒋英东,想让漫漫变得孤立无援,变得和你一样,哦不对,更加准确的说,你是想把我和漫漫都变得像你一样,变得一无所有,变得步履维艰,去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
“这样你就没有心理落差,也就不会觉得我们做什么穿什么吃什么,都是对你的一种瞧不起和侮辱!”
“可是童沁,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漫漫会接近纪云深,甚至让他娶了她,你很后悔,想要弥补这个失误,可是漏洞太大,你越弥补,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大,所以你用你不断使出的小动作,再加上纪奶奶一直在他们两个背后搞的大动作,来试图拆散他们。”
“因为你知道,纪奶奶的大动作,会把你的小动作都掩盖,并且那些大动作还间接的起到了帮衬你的作用,而你又利用了方经纶,和你的哥哥孟东行,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洗脱的干干净净。”
童沁一直静静的听着,瓷白干净的脸上始终是温温淡淡的神色。
林嫣的眸光从过去那些黑暗的时光穿梭回来,落在病床边的童沁身上,“可你做了这些以后,不觉得自己更像跳梁小丑了吗?”
这些天,她在拘留所里想起了很多陈年往事,许多细节串联在一起,居然在重重谜团中,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而那个人影,就是童沁。
当年她们三个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而她就是被一个用着伪造漫漫出事的声音骗出去,结果却遭人jian--污,而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只有漫漫。
童沁和漫漫的声线本就接近,又因为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表演天赋,在模仿人物上,尤其是声音上,可以说天赋异禀。
会不会是她假装成漫漫的声音,她突然很怀疑。
童沁脸上的温淡神色,因为跳梁小丑四个字,而变得微微难看,林嫣瞥到了她神色的变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我想纪云深会娶她,包括后来爱上她,甚至放低姿态的纠缠她,都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善良,值得别人的付出和爱,跟她那些外在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而你嘛……”女孩继续用轻轻淡淡的语调说着话,细听下来,那字里行间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谩笑,“即便机关算尽,也注定是纪云深身边的一个千年女配,跑龙套的炮灰甲。”
“我想,如果没有方经纶和漫漫,你就是个连名字都不会进入他耳朵的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哦不对,更准确点来说,就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路人。”
明明是轻到极致的话语,却像是深入骨血的毒药,一刻不停的凌迟吞噬着童沁身体和心脏。
胸口起伏的厉害,嫉妒的情绪疯狂的生长蔓延,有那么一秒钟,甚至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大概过了五秒,甚至是十几秒,童沁才凉凉漫漫的抬眸,手中攥着已经被蹂躏成泥的白菊花。
“嫣儿,你是不是被傅青山伤的太深,连着脑子都不好使了?”
童沁将手中已经碾碎成泥的白菊花扔到地上,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其实你不用拿话这么刺激我,逼我自乱阵脚,期待我说出些不理智的话,承认那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还有啊,嫣儿,说话要讲究证据的,既然你认为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我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听你跟我说这些废话呢?”
林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细枝末节,可都没有,她掩下失望的情绪,语调更淡了一些,“如果你没有对你死心塌地的方经纶,没有通吃黑白两道的亲哥哥,你以为你还能跟我在这笑着说话?”
童沁深吸了一口气,是一如既往轻慢的语调,她说,“嫣儿,即便我在你的眼中这么的不堪,这么的无能,这么的……无耻,可怎么办呢?”
童沁顿了顿,倾身过去,眨了眨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声音更加的轻慢,甚至带着点恶意,“纪云深啊,他还是跟我睡了。”
林嫣听后,呼吸和心跳好像都有片刻的停顿。
接着,她几乎毫不犹豫的伸手甩过去一巴掌,可她的身体太虚弱,在半空中被童沁截住,并狠狠的甩了回去。
“怎么?这回换做是你恼羞成怒了?”
童沁垂落腰间的黑色长发因为刚刚甩回女孩挥过来的巴掌,而凌乱的铺在肩上和脸颊上,形成的大片阴影,将她此刻的模样,映衬的更加的疯狂和阴暗。
她越靠越近,一只手扼住林嫣的脖颈,唇息几乎贴着林嫣小巧白皙的耳朵,“来啊,打我啊,你不是最维护乔漫吗?为了她,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吗?就连当年那场错误,你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安插到我身上,就别憋着啊!”
童沁手上的力度越收越紧,林嫣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力度,只是本能的抬起双手死死的拉扯着她的手,“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嗯?你这会千金大小姐那嚣张跋扈牙尖嘴利的劲去哪了?”
“哦,对不起啊!说到这里,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对呀,你好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不过是个被男人玩得家破人亡,进了监狱的可怜女人了。”
她瞳孔微缩,双眸迸射出狠厉的光影,“所以,林嫣,你以为你现在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吗?傅青山把你玩了这么一大通,现在又失了忆,你肚子里的孩子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不过你说的很对,我们之间用商量这两个字确实不太合适,唔我想想,应该用交换这两个字,更为贴切。”
她松开手,然后又重新坐回摆放在病床边的座椅上,伸手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散落肩头的黑色长发,又整理了一下因为前倾动作,而微微凌乱的风衣外套。
她笑了笑,语调清清凉凉,“我想让你劝劝乔漫,彻底离开纪云深,你知道的,我有的是办法让她难过。”
“所以,你可以选择让她继续在纪云深身边晃悠,然后不知道哪天就出了事,或者劝劝她,让她彻底离开纪云深,我们……皆大欢喜。”
半敞的房门外,有白色的裙角闪过,林嫣眼角的余光瞥到,笑的更加清淡,她说,“童沁,不如这样吧,我们合作一把。”
……
蓝山别墅,凌晨两点二十三分。
乔漫是在一片黑暗如沼泽般的噩梦中惊醒的,梦里,嫣儿站在漫天风雪里,回头朝着她笑,中间隔着那么多朦胧的光线,和飘落的雪花,她却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底的决绝和释然。
那个眼神,带着告别,带着不舍,又带着绝望后的平静。
她惊坐起身后,适应了一会黑暗的光线,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身上,尤其是脚,都是沁凉的温度。
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被男人强行的拉回来休息,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怎么回到卧室的!
出自人的本能反应,她几乎立刻就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高大男人,他的身影隐没在从窗帘缝隙漏泄进来的影影绰绰的光影里,使得他侧脸的轮廓更加的深邃立体。
他的呼吸很均匀,睡容干净优雅,即便睡着,也带着与生俱来的翩翩风度。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掀开被子下床,一双嫩白的小脚刚刚落在床边的高级绒地毯上,就被一双如铁般的手臂环住了不盈一握的腰身。
乔漫的身体立刻的僵硬起来,甚至不敢动,连呼吸都控制着。
男人的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惺忪和慵懒,还有几分性感,“干什么去?”
想说不放心嫣儿,想去去医院看看她的话已经冲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改成了别的,“去洗手间。”
男人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环在她腰身上的一双铁臂也丝毫没有放松力度。
直到女孩伸手去拉,他才不情不愿的松开那双手臂,重新躺了回去。
她开了床头的壁灯,刚刚还昏暗的房间,因为突然亮起的橘色灯源,而使得整个室内陷入一种深夜的温馨中。
那是一种在寒冷的冬天里,有温暖的房子,陪在身边的人和一盏暖橙色的光源,而带来的温馨。
看他重新躺回去,紊乱的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才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去了隔壁的衣帽间换过衣服,刚刚拉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卧室和衣帽间中间墙壁上的纪云深。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偏中分的头发因为睡觉而微微变得凌乱,却增添了他身上那种颓靡又慵懒的性感。
乔漫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就捏紧了手中的手包,“我刚刚做了关于嫣儿的噩梦,实在不放心她,想去医院看看她,你再睡一会吧,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说完,她就继续迈开脚步,打算绕过他,往楼下走。
在经过男人面前时,细白的手腕被扣住,女孩被迫停下脚步,微微皱起的眉眼立刻看向他。
男人的语调很淡,在深夜安静的别墅里,却像是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你还知道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就非要折腾自己,折腾我?”
乔漫试着甩开他的手,可试了两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纪云深,嫣儿她现在只有我了,身边没有保镖,没有看护,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的睡着,还是能陪你在安安静静的这风花雪月,不闻不问?”
见男人扣在她手腕上的手还是没有松了力度,女孩的眉眼几乎皱成了一团,“纪云深,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商量,讨好,甚至是有点谄媚的语气。
这个女孩可以任意切换她面对自己的状态,只要她觉得是有成效的,甚至会在那种有成效后,无师自通的加上很多其他的东西。
比如现在,低眉顺眼,却又盛气凌人。
“好,我陪你一起去。”
没再多说什么,男人抬脚往衣帽间走去,而乔漫也没有阻止,或者她阻止了,也只是多浪费几句口舌,大深夜的,还不如养点精神。
男人换过衣服,就又去书房拿了车钥匙和手机,然后走到女孩身边,拥着她下了楼。
外面的风雪呼啸,刚刚推开门,就涌进不少雪沫子,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
乔漫虽然穿的不少,但她天生怕冷,刚刚走了几步,就被凌晨两点多的漫天风雪给冻的哆嗦了起来。
男人拥着她,快步朝着停在橘黄色停车坪前的烟灰色宾利车子。
几米外就按了遥控开锁,走近时,男人直接先将女孩送到副驾驶座位的方向,并替她拉开了车门,直到她坐进去,才关掉车门,绕过车头,回到主驾驶的方向。
上了车,替自己又替身边的小女孩系好安全带后,男人就启动了车子,很快,就滑进了深黑的夜幕和看不见尽头的漫天风雪中。
车子驶出蓝山别墅,一路朝着三环高架桥驶去,刚刚行驶到高架桥旁边,就被路口2分钟左右的红绿灯挡住了去路。
车子刚刚停稳,就看到几米高的高架桥上,有几十辆警车,朝着沿海路方向的高架桥呼啸驶去,刺激着耳膜。
乔漫抬头,透过前风挡有些氤氲模糊的窗玻璃,看向高架桥上那一片连在一起的蓝红闪烁灯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一样,心慌,甚至烦躁,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到医院。
前面的红绿灯还有十几秒就要从红灯转换成绿灯,她双手紧张的绞在一起,死死的盯着上面的秒数,默默的数着。
5、4、3、2……
1还没有数出来,乔漫放在手包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车子在变成绿灯后重新启动,光影继续变得扑所迷离,忽明忽暗,她足足盯了亮起屏幕十几秒,才在手机要自己切断通讯时,滑下了接听键。
“乔小姐,我是军区第一医院的护士,刚刚我半夜例行查房的时候,发现林小姐不在病房里,我以为她去了洗手间,等了半天她都没有出来,我就去查看,发现她并没有在洗手间里,我就又找了其他的病房,和一切她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没有……”
“有人去过吗?”
乔漫刚刚的梦里,是好多人在围绕着林嫣,有的在骂她,有的在推她,总之,没有一个爱护她的人。
不好的预感像是成真后的恐惧,还有慌乱。
她真的很怕,怕别有用心的人,会趁机而入。
“这个……我并不知道,需要调医院的监控才知道。”
乔漫握着纤薄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好半天才从喉骨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会赶到医院,麻烦你再接着找找。”
“好的,乔小姐。”
切断手机通讯后,主驾驶座上的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林嫣怎么会不见?”
虽然轮胎滑过地面的声音很嘈杂,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不知道,护士说刚刚查房的时候不在,找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也没有……”说到这里,乔漫的声音已经带了几丝哽咽,“纪云深,你说,会不会……”
“不会,你别自己吓自己!”
话音刚落,纪云深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目光依旧直视前方,按下车载电话的按钮,下一秒,就有一道焦急的男声从电话的那端传了过来。
“纪总,刚刚收到守在医院的保镖的电话,说有人去过,并把他们打昏在了洗手间里,而林小姐……”
纪云深的眉眼微微动了动,声音染上几丝危险的情绪,“她怎么了?”
“她……好像不见了!”
护士和保镖一前一后,说明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太久,他沉着声音吩咐,“多派些人手去找,还有去调一下医院和附近的监控。”
“好的,纪总。”
电话收了线,乔漫却更加的坐立不安,“纪云深,怎么办?你雇佣的保镖都是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能够打过他们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人?”
男人听出了女孩声音里的不安和焦急,伸手过来,放在她的手上,将她的一双小手握在手心里,“没事的,我会解决。”
男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身边女孩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滑了接听键,“喂,你好……”
“你好,乔小姐,我是警察局的出警警员,你的朋友林嫣,在禁海海域坠海,请您立刻赶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有嘈杂的人声,海浪声,还有一道女孩的哭喊声,好像是童沁。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是姜檬,是她做的,阿深,我没有推她,真的不是我做的!”
阿深两个字,像是刀子,捅进了心脏里,锥心刺骨的疼。
她闭了闭眼睛,疲累至极的语调,“好,我知道了,我会很快赶到。”
纪云深的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整个人散着一股强大的怒意,仿佛一靠近,就会被弄伤。
车子里很安静,以至于刚刚女孩的通话内容,都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想说什么,却又像是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十分钟后,烟灰色的宾利车子驶近禁海海域,那片礁石悬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远远的,就能看见童沁不断跟所有人解释的样子,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真的不是我推她的,是姜檬,都是她害的,不对,是纪晗,总之跟我没有关系……”
海风呼啸,将她垂落腰间的长发吹得飘散在空中,几乎遮住了她的眉眼,远处灯影暗淡,更是有大片的阴影遮在她的眉眼上,让人看不出她的样子。
但从言语和动作上,不难看出,是有些接近病态的疯狂。
乔漫在车子停稳的那一刻,就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脚下的积雪,和不断飘落的雪花,将整个世界渲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281,她……大概可能已经死了
将近凌晨四点的夜空,泛着深重的墨蓝色,纷纷扬扬的雪花,几乎和入目所及的深色都混在了一起,变成了晦暗不清的颜色,迷离了视线。
车前的远光大灯,搜救队的照明灯,沿海公路旁的高杆路灯,各种灯影绰绰,将嘈杂的背景声音和混乱的人群场面,映衬的愈发刺目,让人无端的惊惧恐慌。
黄色的警戒线将重重的人影隔开,里面站着几名调查事故的警察,神情恍惚的童沁,以及站在灯影晦暗处的姜檬,和几乎跟他们同时赶到现场,已经朝着姜檬奔过去的纪晗。
童沁刚刚就捕捉到了纪晗的身影,在重重的人影中,她一身白色风衣,里面是一条长至脚踝的白色羊毛裙,裙角随着她的脚步,被凌晨的寒风扬起翩跹的弧度,逆着光影走过来的时候,像是坠落凡间的仙子,干净到不染纤尘。
是那么的耀眼,甚至让人移不开视线。
童沁干净的眉眼被浓稠的阴森覆盖,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纪晗和姜檬,重复着刚刚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甚至带着点疯癫,“你们都围着我干什么?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不是我推的,是她们,还有林嫣,她们是故意的,是她们合起伙来算计我,想要我身败名裂……”
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打通她混沌的脑部神经,仿佛不过瞬间,所有的一切就变得清晰透彻了起来。
她的声音徒然变得尖锐,在高空坠落的灯光形成的大片阴影中,显得尤为可怖,“不对,是林嫣,一定是她不想活了,才引我来的医院,伪造了这起事故。”
“警察先生,一定是她认为自己进监狱,既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还会成为别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筹码,更会成为乔漫左右为难的理由,所以才会骗我驱车来到这片禁海,说会帮我除掉纪晗,除掉那个呆在他心里十年的女人,我承认我动心了,才会受她蛊惑上当受骗。”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不断的滑落,在接触到冰冷的夜风时,变成了更加深入骨髓的凉意。
“警察先生,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要跳下去的,然后伪装成了我推她下去。”
说着,童沁像是想起什么,半转过身,指着不远处,仿佛受了很大惊吓的姜檬,“警察先生,她可以给我作证,当时她就在旁边,什么都看到了。”
童沁的话落,围在她身前的几名警察,就将视线转了过去。
姜檬穿得并不多,即便纪晗将她车上的备用大衣拿来披到了她的身上,她还是觉得冷,彻骨的冷。
她缩着肩膀抱胸站在偏角落的晦暗灯影里,在那几道飘过来的视线中,沉默了几秒,然后用着轻慢又慵懒的语调说道,“警察先生,灯影太暗了,从我这个角度看到的画面,就是她推着林嫣坠海的!”
“你胡说!”童沁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姜檬的话变得惨白,“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姜檬,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还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替你最好的朋友扫清一个情敌?”
“警察先生,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手机里有录制的视频,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看看。”
其中一名警察走过去,拿过姜檬放在白嫩掌心上的纤薄手机,返身回来时,手机已经被他举在半空中,里面的画面在播放。
离得有些远,大概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并不能看清发生时的具体动作和表情,甚至连声音,都被夜风吹乱,变得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
可画面上的情况,跟姜檬刚刚描述的一样,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或者说拍摄角度看过去,就是童沁失手将林嫣推落悬崖,从而坠落潮水汹涌的大海。
童沁垂落腰间的黑色长发,被夜风吹散在空中,形成的大片阴影,将她脸上的阴郁色调,渲染的更加的浓稠深刻。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推她。”童沁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眸,疯狂的朝着姜檬扑过去,“姜檬,你们是设计好的对不对?啊,是不是?你跟他们说不是我推的,快说啊!”
童沁还没有冲到姜檬身边,就被警察拦了回来,“这位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据目击证人,也就是那位小姐说,是你推林嫣下水,而且还有这个视频做确凿的证据,我劝你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接受惩罚,而不是在这一味的逃避抵赖。
“既然都做了,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
方经纶是在童沁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姜檬冲过去的时候,从重重的人影车影后面走过来的。
高大的身影刚刚出现,就被童沁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她扑过来,双手攥住男人手臂两侧的衣袖,像是在浮沉的海水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干净清澈的声音中,甚至带着几分侥幸和惊喜,“经纶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有推她,你相信我,经纶……”
方经纶用着没夹烟的那只手,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她甩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凉薄,“童沁,我那么相信你,你也跟我保证过,会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我已经陪你疯过一次,不能再陪你疯第二次。”
“我知道我知道。”童沁将刚刚被男人挥落的双手,又重新抬起,抓住他手臂两侧的衣袖,干净分明的瞳眸里,有着浅浅淡淡的水光,“是我的错,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这次你再帮帮我,真的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吧,好不好,经纶?”
曾经那么信任她的男人,如今却用着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后的孤独,和根本无法承受的冷漠。
或许她一直笃定自己是他不断修改的底线,他会永远爱她,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从来没有任何顾忌,也从没有想过,会不会因此将他推远,甚至失去他。
可这一秒,她突然生出许多恐惧来。
她觉得,她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对不起!”
男人再次挥开攥着他衣袖的女人手,声音像是染上了风雪的沁凉,甚至毫无温度,“童沁,从现在开始,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接着,就迈开长腿,朝着站在灯影晦暗处的女人走去。
童沁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就看到高大的男人,逐渐靠近站在灯影角落里的姜檬,然后用着曾经对她说话时也用过的温柔语调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仅是童沁没有反应过来,就连站在童沁身边的纪晗也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姜檬在追一个男人,可姜檬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追的男人,就是方经纶?
“嗯!”
姜檬点点头,低垂着眸光,一脸的无辜害羞,然后便伸手拉住身旁的纪晗,“晗儿,跟我们一起走吧,你自己开车回去,我不放心。”
顾西沉去了国外出差,大概还有一周左右才能回来,今天的风雪太大,路况和能见度都不好,她本不想叫晗儿开车过来,因为本身就没什么事,说几句话就可以离开。
可晗儿没听她把话说完,就急匆匆的挂断了通讯,然后驱车赶了过来。
她的心里,像是被蜂蜜灌满了一般甜蜜,无与伦比的甜蜜。
“不用了,车子明早奶奶还要用,我今晚得开回去,你先走吧!”
方经纶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老远,甚至在经过童沁的身边时,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径直走了过去。
姜檬看了一眼方经纶的背影,又看了看纪晗,间隔了两秒,才缓缓的说道,“那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到家必须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放心。”
“好了,我知道了,管家婆。”
姜檬这才满意,然后小跑着跟在方经纶的身后,一前一后的走着。
刚刚走出了没几步,童沁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喊道,“姜檬,你以为林嫣一心寻死,你们互相利用完,把我轻松除掉就可以摆平一切了吗?你是不是忘了……李擎的事情?”
姜檬的脚步一顿,眉眼覆上深沉的色调,没回头,声音和这无边的夜色一样,清冷又带着没有尽头的遥远,“她一心寻死也好,我和她互相利用也罢,如果你觉得你有赢的把握,大可以去说,我不拦着。”
说完,就继续小跑追着前方大步离开重重人影包围的男人,离开了人影攒动的现场。
童沁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指甲深陷肉里。
赢的把握吗?她怎么那么笃定她没有赢的把握?
她咬着唇,看着漫天风雪中,那对并肩远去的男女背影,有那么一秒钟,她真的想冲过去,可也只是那么一秒钟,她就恢复了清醒。
放弃他的是自己,现在她好像没有任何理由,甚至借口,再去对他做出什么挽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渐行渐远。
乔漫下车后,站在堆着厚厚一层积雪的地上,听着海浪风声呼啸,听着童沁,姜檬还有警察的对话。
尤其在听到童沁说的那些,“一定是她认为自己进监狱,既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还会成为别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筹码,更会成为乔漫左右为难的理由,所以才会骗我驱车来到这片禁海……”话后,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动也不会动了。
因为她知道,林嫣跳海,多半是为了她。
孩子一定保不住吗?不会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她把这个孩子保住的!
而现在,林家的势力基本上已经被土崩瓦解掉了,即便她会成为别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筹码,但事情已经这么糟糕了,绝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所以,她不想拖累她,让她左右为难,所以才会选择用跳海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话,不仅帮她解决了童沁,还能让童沁和姜檬狗咬狗,甚至还很有可能让纪晗露出一些真面目。
可她宁愿她好好的,即便是在监狱里,也不想她为了她,而那么决绝的跳海,选择了九死一生的局面。
乔漫僵在原地好一会,才朝着童沁的方向走过去。
可能是她的眸光太过灼热,童沁察觉到,抬眸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和万千绰绰的的灯影,而纠缠了在一起。
年少时,那些动听的誓言,像是一首首情歌,在脑海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到最后,却又变成了万箭穿心的利刃,不过瞬间,就可以把她伤的体无完肤。
接近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的抬手挥过去,巴掌声在嘈杂的背景中炸开,“童沁,你是不是疯了?嫣儿还怀着孕,你到底对嫣儿都做了什么?”
林嫣并不喜欢童沁,在当年那场事故后,甚至和她没有任何的联系,甚至交集。
除非是因为她,不然嫣儿绝对不会和童沁纠缠在一起。
童沁瞥了一眼从烟灰色宾利车子前,逆着车光缓缓走来的高大男人身影,既然她得不到,那么就全毁掉,谁都别想拥有。
反正她已经这么不幸福了,让别人跟着她一起不幸福,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抬手抚上麻木的半张脸,用着似笑非笑的语调说道,“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离开纪云深!”
“童沁,如果当初我知道你爱他,我甚至可以和你一起公平竞争,可你摆脱不了方经纶,又没有足够的资本接近纪云深,这场感情的追逐,你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输家,所以,你现在这副好像全世界都把你抛弃的可怜样,是装出来特意给我看的吗?”
“所以,你是不打算离开他了?”
童沁完全不在意的笑笑,下一秒,身子前倾过去,好看的樱唇凑近乔漫的耳边,“你知道吗?林嫣宁可跳海去死,也想把我、姜檬、云若、甚至是纪晗,都暴露出来,我们确实谁都不干净,比如姜檬,比如云若,比如纪晗……”
“尤其是纪晗……”她的声音带着魅惑人心的性感和力量,“当初顾瑾瑜给你看的照片,不就是纪晗和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吗?你以为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吗?你以为今天的事情,她能够完全脱开关系?”
“如果想让我帮你揭开所有人的假面具,你就乖乖的离开纪云深,除掉你,剩下的人就都好对付了!”
乔漫还是清清淡淡的笑,没有太多的温度,“童沁,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去对付别人?我劝你……”
“还记得那个飞行员李擎吗?”
童沁没等乔漫说完话,就接过了她的话,“他一直都被纪云深关着,早该露出了许多马脚,既然他舍不得玷污他心目中的纯洁无瑕的小仙女,那就由我来好了!”
乔漫看着童沁阴森,甚至带着几丝疯狂的脸庞,突然觉得那些青葱岁月里的美好,都变成了一场镜花水月,再也看不见,摸不着。
间隔了大概十几秒,她才缓缓的开口,“好,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考虑。”
国际救援组织的审批已经下来,飞往叙利亚的机票也已经买好了,不管有没有这件事,她都会离开纪云深,离开林城。
她现在怀着孕,去叙利亚,也只不过暂时避开纪云深的耳目,为下一步做好打算。
那么在离开之前,那些伤害过她,还有嫣儿的人,她统统都不会放过。
孟东行是在乔漫说出她会考虑的话后,才从重重人影的那端阔步走过来,童沁看见他,几乎狂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哥,你救救我,人真的不是我推的,是她故意伪造的坠海事故,嫁祸给我的!”
孟东行伸手抚着女孩背后的及腰长发,声音很清淡,“沁沁,你已经被踢出局了,你输了,就别再挣扎了,好吗?”
这场可以被称作游戏的感情,已经彻底的结束了。
“没有,我还没输,我还没有输,哥,你救救我,我这次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的!”
童沁满脸是泪,嘴里不断的乞求,“哥,你救救我,哥,你救救我,哥,哥……”
孟东行闭了闭眼睛,看了一眼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高大男人,已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乔漫,声音已经自动染上了风雪的凉意,“沁沁,我早就劝过你收手,是你一意孤行非要走到今天,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
他伸手,将童沁环在他腰身上的小手拿开,“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不该纵容你,才会让你走到今天!”
“难道你就都忘了吗?林嫣和乔漫曾经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童沁的双眸开始放空,甚至已经没有任何的焦距,她呐呐低语,“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抓进去坐牢吗?哥?”
“如果坐牢能够让你醒悟的话,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你变得丧心病狂要好些!”
丧心病狂吗?
她垂眸,低低的笑出声来,“好,我以后都不会再求你。”
几名警察已经将事故现场的调查做完,走过来,将手铐戴在了童沁的手腕上,“这位小姐,我们现在以过失致人坠海逮捕你,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风雪更加的呼啸,娇小的身影,几乎淹没在了几个高大男人的身影里,渐行渐远。
搜救队还在不停的搜救,海水也在不断的撞击的礁石。
纪云深走到女孩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看向悬崖下那汹涌呼啸的深黑海水。
傅青山是最后一个赶到现场的人,他是在洗手间里,碰到了一个类似于保镖模样的人,从他口中知道,那个叫林嫣的女人出了事。
坠海?
他看着几乎一望无际,又泛着冰冷彻骨温度的大海,有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甚至越来越清晰。
她……大概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胸口漫上汹涌的疼痛,密不透风的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纪云深逆着光影,拥着身旁的女孩,余光的被一道闯进来的挺拔身影覆盖,他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