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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先生的小情诗全文阅读

作者:秦若虚     纪先生的小情诗txt下载     纪先生的小情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5,不准去,留下来陪我过生日

    感情这东西,永远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也好,乔漫也好。

    ……

    晚上六点,秋雨弥漫。

    烟灰色宾利车子穿过重重的雨幕,驶进了蓝山别墅的黑色雕花大门。

    几分钟后,稳稳的停在了泳池旁边的停车坪前。

    男人没有着急下车,而是摸出烟盒,点了一支烟。

    窗玻璃上都是模糊的水雾,在各色灯影的折射下,影影绰绰的一片,透过窗玻璃,打落在男人的脸上,将他精致面庞的线条勾勒的更加硬朗有型。

    他隔着层层叠叠的水雾灯影,看向灯火通明的别墅。

    厨房的落地窗里,明亮的灯光下,女孩纤细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隔得远,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屋外的玉兰花树随风飘荡,树影摇曳在女孩的脸上,忽明忽暗,有种旧时光的味道。

    却又温馨,温馨的让人心动。

    抽掉手中最后一口烟,男人拔掉车钥匙,迈开长腿下了车。

    等候在车边很久的保镖赶紧递伞过来,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便迈开长腿朝着别墅门口走去。

    雨水打湿他的肩头,夜风扬起他深蓝色风衣的衣摆,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影下,愈发显得寂静落寞。

    他拉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扑来的温暖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意。

    张嫂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少爷,您回来了。”

    纪云深淡淡的嗯了声,换了拖鞋,脱掉手中的风衣外套,就迈开大步朝楼梯口走了去。

    张嫂跟在纪云深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风衣外套,“晚饭很快就好了,都是漫漫准备的,还特意问了我你的口味,做了一个下午了……”

    张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就被男人沉着声音打断了话,“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完,就迈开长腿上了楼梯的台阶。

    张嫂站在原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返身回去,将手中的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就朝厨房走了去。

    乔漫将最后一个菜盛出来,正准备往出端,就见张嫂走进来,期期艾艾的说道,“漫漫,少爷说他在外面吃过了……”

    后面的话张嫂不说,乔漫也明白。

    她点了点头,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娇软软,“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吃吧,一会饭菜该凉了,我盛出点给他端过去。”

    张嫂哎了一声,就离开了厨房,把空间让了出来。

    ……

    楼上,书房。

    男人坐在书房的大班椅上,双腿交叠,放在书桌上,手中夹着一根香烟,没抽,冒着青白的烟雾,深邃的眸光凝住在一个点上,似乎正在沉思。

    直到纤长的指骨上传来灼人的温度,他才动了动,掐灭燃到尽头的香烟,然后倾身,扔在了桌面的透明烟灰缸里。

    刚刚扔完,就听到梨花木门外传来敲门声。

    书房里没开灯,透过门底的缝隙,能够看到一片属于女人的暗影。

    他没回应,门外的敲门声就继续,时间漫长,无声的对峙僵持。

    直到女孩的手酸了,才直接扭动门把手,走了进来。

    男人手肘支在大班椅的扶手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而那双深邃的眸光带着似笑非笑,正盯着门口的方向,却辨不出什么情绪。

    女孩打开书房的灯,端着托盘走近男人的方向,“我做了一下午,就算吃了也要尝尝。”

    她将手中的托盘摆在书桌上,拿起筷子递到他的身前。

    男人没接,而是微微慵懒的抬眸,看向水晶灯下,女孩那张精致完美的漂亮脸蛋。

    “不离婚了?嗯?”

    女孩又将筷子往他身前凑了凑,软着嗓子说道,“你吃不吃?”

    明明是一句陈述句,却在男人的耳朵里化成了一句撒娇的话。

    他没动,就那么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道,“吃。”

    男人接过女孩手中的筷子,坐正姿势,开始吃了起来。

    他下午连着应酬了两场,喝了不少酒,却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很不舒服,这会吃她做的热饭热菜,心里突然涌过无数的暖流,像是突然有了归属感。

    男人吃东西快,很快就解决了一碗米饭,放下筷子,他拿起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和手,“说吧,什么事?”

    乔漫也没有扭捏,温温淡淡的开口,“我想继续上班。”

    “我以为你会坚持离婚。”

    男人还是那个腔调,面上更是滴水不漏,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日子总要继续,我要是坚持离婚就能把婚离掉,我当然愿意坚持,但如果不能,我总要找点寄托。”

    男人如刀削的眉眼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浓,却足够让人看到。

    他说,“漫漫,我既然给了你最名正言顺的身份,就没想过要在把它给过其他人,我们不离婚,好好的过日子,嗯?”

    “纪云深,你喝酒了不清醒,等清醒了我们再说吧!日子还长,我还不至于急这一时半刻。”

    女孩说完,就端起托盘走了出去,留下一室的寂静。

    ……

    第二天,乔漫是在男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中醒过来的。

    墙壁上的英式挂钟显示是早上的五点半,她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睡意颇浓,“纪云深……”

    “嗯,吵醒你了。”

    男人系好领带,回身看着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滚成一个球的女孩。

    “这么早就要去上班吗?”

    “公司临时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你在家等我,我会回来送你去片场。”

    女孩又蠕动了一下,嗯了一声,接着又睡了过去。

    男人深深的看了床上的女孩一眼,就迈开长腿离开了房间。

    驱车来到明远集团的时候,杨秘书已经等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听到高级地毯上传来的沉稳脚步声,他立刻迎了上来。

    “纪总,飞机黑匣子记录的失事坠毁前半小时,驾驶舱的语音对话,和出事前的飞行高度,速度,航向,爬升率,下降率和加速情况都已经还原出来,初步判断是飞机引擎故障,再加上天气不利,飞机驾驶员判断失误,就坠海了……”

    纪云深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闻言,眉头深深的蹙起,“飞行员的资料呢?”

    “在这里。”杨秘书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到男人的身前,“飞行员叫李擎,是林城飞行学院出身的优秀飞行员,飞行时间已达上万小时,至于个人资料方面,他……是前一阵出事的李生的哥哥。”

    男人垂眸,沉吟了一句,“李生的哥哥?”

    “是,资料上说,他们兄弟的关系不好,很少来往,基本上可以排除蓄意报复。”

    男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扣敲度,半晌才说道,“继续查,越详细越好。”

    “好的,纪总。”

    ……

    八点,乔漫洗完漱,画了个淡妆,就匆匆的下了楼。

    男人已经回来,正坐在餐桌前看着报纸,双腿优雅的交叠,眸光凉凉漫漫,慵懒至极的模样。

    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今晚不用来片场接我,我去嫣儿那里。”

    “干什么去?”

    她咬了一口吐司,淡淡的说道,“有点事。”

    男人放下报纸,优雅的拿起筷子,“傅家因为林嫣开枪伤老傅的事情,已经和林家闹翻了,你是准备去添乱?”

    “傅家就算和林家闹翻了又怎么样?他们也不敢提离婚。”

    在林城,林家是红色名门,地位和纪家平起平坐,又因为林南城年纪轻轻就坐上中央军区少将的位置,更是稳固了林家的地位,即便林嫣朝傅青山开了两枪,傅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真正的苦说不出。

    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和手,站起身,阔步朝门口走去,“不准去。”

    乔漫蹙眉,急急的跟上去,“我们就是很久没有一起过闺蜜夜了,想出去过一下。”

    男人听后,突然停下脚步,眸光看过去,“哦,难道不是因为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和她一起守岁?”

    乔漫被戳中心思,眸光躲闪,“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不准去,留下来陪我过生日。”

    农历的9月3日,不仅是她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我以为你过阳历生日。”

    林城人喜欢过农历生日,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

    但现在年轻人中,喜欢过阳历生日的居多,但她从小就过农历生日,习惯了,就没改过来。

    “有区别吗?”

    乔漫咬唇,淡淡的撇开视线,坚持道,“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我想和嫣儿一起过。”

    “不准。”

    男人说完,也没管女孩还有没有话说,就迈开脚步,朝着泳池旁的停车坪走了去。

    女孩跟在男人的身后,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没有商量了。

    上了车,乔漫偏头看向窗外。

    她每年的生日,都是在她不喜欢的却又不得不过的萧瑟的秋天。

    到了片场,男人目送她走进去,就驱车离开了,一路行驶到香榭丽舍大道,然后打了转向,将烟灰色宾利车子停在了一家珠宝店门前。

    店员从里面看到男人走过来,赶紧走过来打开店门迎接,“早上好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没听店员说完话,纪云深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找人。”

    ……

    丽人传的拍摄已经进行了大半,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

    乔漫其实很不舍,毕竟这部电影,她属于从头跟到尾,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但人生就是这样,虽然不舍,但不得不继续前行,没有谁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今天的拍摄戏份都很顺利,以至于外面的夜幕降下来,她还沉浸在工作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纪云深的车子准时出现在片场入口,她收拾好东西,就快步走了过去。

    上了车,她指了指与回家相反的方向,“嫣儿说,既然今晚和明天都要留给你,那么晚饭一定要留给她,她提前给我过生日。”

    纪云深听后,利落的调转车头,什么都没说。

    到了约饭的地点,远远的透过落地窗,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的女孩,以及她身边的男人,傅青山。

    据说那两枪都穿透了小腿,伤了筋,但没有动到骨头。

    按理说,那么严重的枪伤,医生是不可能建议出院的,除非……他偷溜出来。

    走进去,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窗边的餐位。

    看到走过来的两人,傅青山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手臂很慵懒的抬起,搭在林嫣的椅背上,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他在搂着林嫣。

    “傅大少枪伤未愈就出来得瑟,不怕被老爷子抓到,关禁闭啊!”

    纪云深凉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傅青山漫不经心的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眸光,“医院那鬼地方我呆一秒钟都嫌憋闷,别说住了。”

    “腿怎么样?将来会不会有影响?”

    这几天,他一直在处理明远集团的堆压的文件,再加上打捞飞机黑匣子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就没怎么去医院看他,不知道后来恢复的怎么样了。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腿可能会瘸。”

    傅青山的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来情绪,就好像腿瘸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乔漫坐到林嫣的对面,听到傅青山的话,下意识的看向林嫣,却见她低头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好像很无所谓,但她的手,其实在细细密密的颤抖着。

    服务员见四人落座,便走过来询问,“请问几位,需要点什么餐呢?”

    林嫣知道乔漫的口味,随口就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推到乔漫的身前,“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漫漫。”

    锦盒是方形的,她打开,是一串开过光的佛珠。

    乔漫没什么信仰,但经常会去寺庙烧香拜佛,林嫣知道她喜欢捻佛珠,就求手工艺大师亲手打了一串,样式古朴,带着木头的沁香。

    “谢谢嫣儿,我很喜欢。”

    她拿出,戴到手腕上,然后抬起,在灯光下晃了晃,笑的像个孩子。

236,我不可能管她一辈子

    一餐饭还没有开吃,就被突然出现的傅老爷子,打乱了气氛。

    傅长林,早年叱咤军政商三届,是林城赫赫有名的铁血将军,尤以手腕强硬著称,后因遭人构陷严重违纪被双开,被判入狱12年。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红色名门傅家,一朝没落。

    这些年,傅家的每个人都沉浸在阴影中,说话走路,就连年轻一辈的联姻,都身不由己。

    傅长林拄着一根精致的拐杖,身姿笔挺的站在餐桌旁,看向傅青山,气势迫人,“你小子的腿是不打算要了吗?”

    傅青山正襟危坐,眉目低垂,没说话,能够看出来他对爷爷的尊敬。

    “没出息的东西,一点没有傅家男儿的气概。”

    见他没动,傅长林鼻子哼出一口气,抬起拐杖就重重的在他的肩头挥下去,“还坐着干什么?等着我请你?”

    傅青山闷哼了一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傅长林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举起手,又重重的挥下去一拐杖。

    男人避也没避,电光火时间,一道纤细的白色倩影就扑到了男人的身前,带着沁香,窜进男人鼻息,瞬间就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一股风滑过耳边,接着,男人高大的身躯狠狠的震了一下,短促的闷哼声响在耳侧。

    女孩被男人护在怀里,却也能够感受那一拐杖的力度,眉眼顿时衍生出几分无法克制的愠怒。

    “林嫣,你他妈疯了。”

    刚刚那一拐杖要是落在她身上,可能会皮开肉绽。

    她娇生惯养,一点小痛都要皱眉好久,别说这种痛了。

    林嫣像是没有听到男人的话,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他,站起身,看向站在餐桌旁,精神矍铄,气质硬朗的老人家。

    “爷爷,您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冲我来,他是我男人,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等于打我的脸,实在没有必要这样拐弯抹角。”

    傅长林年过七旬,即便站在那什么都不做,浑身也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慑人气息,足够令周遭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气氛僵持了几秒钟。

    傅长林的拐杖在地上轻轻的敲度着,声音浑厚苍劲,“呦,林大千金,您可别这么叫,您的这声爷爷可真是折煞老朽了,我们傅家可供不起您这样的媳妇。”

    林嫣听后抿唇,垂在身侧的白皙小手不禁握紧身上的蕾丝长裙。

    傅长林瞥了一眼傅青山,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分钟之内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亲自动手。”

    说完,就迈开沉稳的脚步,往出走去。

    路过纪云深的身边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纪云深也微微颔首回应,模样尊敬非常。

    傅长林说的动手,傅青山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抬手挥了挥,就有几名黑衣保镖从暗处走过来。

    “一会护送太太回青山别墅,谁来都不准进。”

    “是,傅先生。”

    交代完,他微微抬眸,看向身边的女孩,“这几天消停的待在别墅里,别到处走。”

    傅青山的话已经非常明显,傅家那头正在蠢蠢欲动。

    “怎么?你们傅家人还想杀了我不成?”

    林嫣看着茶色的桌面,一张精致的脸落在灯影里,摇摇欲坠,看不清楚。

    “晚上门窗关好,有事叫保镖。”

    话落,就挥了挥手,立刻有保镖走过来,推他出了餐厅。

    乔漫坐在对面,把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想劝一劝,却又觉得所有的词语都太苍白无力。

    林嫣站了一会,才抬起头,笑着看向对面的乔漫,“漫漫,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抱歉,不能陪你吃生日餐了。”

    “我没关系啊,倒是你,回去好好睡一觉,都快变成熊猫了。”

    “好,我先走了。”

    林嫣拿起放在隔壁餐椅上的手包,就离开了餐厅。

    门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乔漫转头,看向落地窗外,一身落寞的女孩,心里好像跟着下起了雨。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就将餐点端了上来。

    食物飘香,窜入鼻息,她缓慢的回过头,看向餐桌上的菜色,眼睛也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她大小姐觉得丢了面子,朝自己丈夫开了两枪,废了双腿,换做谁家的长辈都得是这个态度,不过,林家是她的护身符,她不会有事。”

    乔漫忙了一天,此时此刻,可以说又累又饿,可她看着满桌子喜欢吃的菜,却又不想动筷子。

    难过,铺天盖地的难过。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种难过从何而来,是因为嫣儿,还是因为她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一双筷子便递到了她的眼前,“吃吧,今晚有大雨,回去晚了会赶上。”

    乔漫接过,默默的吃了起来。

    没吃之前觉得很饿,可真正吃起来,没几口又觉得饱了。

    纪云深见她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精致的眉头深深的蹙起,“就算吃猫食,也不至于吃这么几口就饱了。”

    “没什么胃口。”

    乔漫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就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纪云深说今晚有大雨,果然啊,天空墨黑墨黑,连颗星星都没有,狂风飞舞,吹乱各种景观植物,看来又要降温了。

    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外套,表情落寞。

    男人瞥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径自吃着,几分钟后,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和手。

    “走吧。”

    乔漫的视线从落地窗外转回来,不经意的瞥了桌面一眼,他也没吃多少,饭菜几乎就没怎么动。

    ……

    烟灰色宾利车子刚刚驶离餐厅,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落在风挡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道路两边的玉兰花树的叶子被吹打了一地,车子驶过,掀起一片漩涡。

    乔漫靠在窗玻璃上,有些昏昏欲睡。

    车子行驶到二环高架,纪云深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盯着路况,直接滑了接听键。

    因为手机的蓝牙和车子的蓝牙连在一起,男人接听,对面的声音就直接在车内响了起来。

    是周兰清,字里行间溢满了担忧和哽咽。

    “小深啊,顾西沉这混小子,居然家,家暴晗儿,晗儿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她她死活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这样下去可怎么办?你回来帮奶奶劝一劝吧。”

    其实说是家暴有些夸张,就是吵架的时候,被男人甩出去,磕到了手和脚,不过晗儿一向清高自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道路湿滑,纪云深没敢踩油门,始终让车子匀速前进,听到周兰清的话后,眉头微微蹙起,“好,我知道了。”

    周兰清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他这个孙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上次如果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根本不会去缅甸。

    这次,她也以为他不会管,还犹豫了好久才打这个电话,如果知道会这么顺利,她早该打电话。

    “奶奶。”

    周兰清正兀自冥想,听到纪云深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叫佣人给我准备一间房,我跟漫漫一起回去。”

    今晚不回去,明天也要回去,每年的生日都是和奶奶一起过,如果婚后第一个生日不回去,奶奶会更加对漫漫有偏见。

    别人结婚,都是婆媳关系难处,到了他这,是奶奶和媳妇的关系难处。

    周兰清沉默了两秒钟,才轻轻的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乔漫有些不舒服,好像感冒了,头很疼很重。

    刚刚他和奶奶的对话,她都听到了,遂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被忽明忽暗的路灯,切割的愈发硬朗英挺的男人脸庞。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回蓝山别墅。”

    在纪宅那几晚的记忆,到现在都十分的深刻,尤其是拿刀伤了他那晚,可以说刻骨铭心。

    会下意识的对那里有恐惧感,不知名的恐惧。

    “明早吃完早饭就走,我们去海边过生日。”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同意她的提议。

    乔漫也没多费口舌,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没一会,就睡着了。

    ……

    晚上九点半,烟灰色宾利车子驶进了纪宅。

    管家周叔早已拿着伞在停车坪前等候,纪云深熄了火,降下一点车窗,声音甚至比雨还冷,毫无温度,“进去吧,我等她睡醒再进去。”

    “好的,少爷。”

    隔着层层叠叠的雨幕和光线,管家隐隐约约看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孩,身上是男人深蓝色的经典款风衣。

    他没敢多说废话,就撑着伞进了纪宅客厅。

    周兰清坐在客厅里焦急的等,听到脚步声,立刻回头,看到是管家周叔,眉头禁不住的皱起,“还没回来么?”

    “已经到门外了,不过……”周叔瞥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磕磕绊绊的说道,“不过好像是少夫人睡着了,少爷说等她醒了再进来。”

    周兰清听后,立刻暴跳如雷,“那就把门锁上,让他们不用进来了。”

    管家摇头,赶紧出声劝止,“老夫人,小姐那里拖不得啊!”

    周兰清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声说道,“你在这里等他们,问起我,就说我去睡了。”

    “好的,老夫人。”

    ……

    乔漫这一觉睡了很久,再睁开眼睛时,觉得全身舒畅,正要抬手抻个懒腰,却碰触到一道温热的身体。

    她转过头,早晨清冷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洋洋洒洒的落在男人的脸上,将他深邃的五官,勾勒的愈发完美精致。

    他偏着头,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虽然车子里开了暖气,但这么睡一夜,很容易感冒。

    尤其外面还是大风降温天,凉意逼人。

    周兰清晨起,刚披着衣服下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管家周叔,他正朝外看,眸光很深远。

    她顺着管家的视线,朝外看去,正看到一男一女逆着光走来,身后是大片大片橘红色的光芒。

    “他们昨晚在车子里睡了一夜?”

    管家周叔听到周兰清的声音,赶紧转过身子,轻声回答,“是的,老夫人。”

    周兰清的眉头蹙的更紧,裹紧身上的衣服,往门口走了去。

    乔漫被男人拥着走进客厅,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周兰清,她刚想出声打招呼,就见她一瞬不瞬的看向纪云深,眉眼带着愠怒,“小深,我跟你说你妹妹两天没吃没喝,你却人在门外,都没上去看一眼,是不是非得闹出人命,你才觉得有必要管一管?嗯?”

    纪云深修长的指骨在女孩的肩头轻轻的点了两下,眉目不动,“奶奶,晗儿已经长大了,我不可能管她一辈子,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两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碰上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的纪晗。

    她白着脸走过来,声音虚弱到令人心疼。

    “奶奶,我都说了不要给阿深打电话,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周兰清见她下了楼,激动的拉住她的手,“晗儿,你这两天不吃不喝,都快吓死奶奶了,再说,奶奶就这么一个孙子,不给他打电话,给谁打电话?”

    纪晗没说话了,而是朝着乔漫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后侧过身,准备走出去。

    “穿上点衣服再出去,感冒了奶奶又该跟着着急上火了。”

    男人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平静的就好像那十年的感情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不用了,谢谢。”

    她还是没有听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乔漫看着两人微妙的互动,觉得头更疼了。

    “房间在哪里,我想去睡一觉。”

    乔漫的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也包括管家,她赶紧恭敬的说道,“二楼左手边第三个卧室,是为您和少爷准备的。”

    “好,我知道了。”她笑笑,然后朝周兰清微微颔首,就抬脚往楼上走去。

    纪云深也没有阻止,而是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奶奶,晗儿和顾西沉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算了解顾西沉,几乎摸透了他的脾气秉性,在女人这方面,他有自己的骄傲,应该不存在动手打女人的倾向。

238,和你在一起,有爱,也有太多委屈

    男人从裤袋里摸出已经半湿的烟盒,用嘴轻轻挑出一支点燃,没吸,而是夹在指间燃着。

    薄薄的烟雾,丝丝缕缕的飘散开来,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

    他弯着腰,手肘撑在苍劲的双腿上,低垂着头,细碎的墨发搭在额前,看不清楚表情。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皮肤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灼痛感,才把他从迷失的恐惧中唤醒。

    他站起身,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走廊尽头的窗外,还下着倾盆大雨。

    眼前的一切,好像突然就变成了女孩躺在浴缸里,奄奄一息的画面。

    血,到处都是鲜红的血。

    他皱了皱眉,正要去摸裤袋里的烟盒,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所有的动作。

    他阔步走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双腿在发抖,整个人都是懵的。

    “纪先生,纪太太的手腕已经缝合,脱离了危险,但很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当然,具体的还要看恢复情况,毕竟还年轻。”

    “不过,幸好你们发现的及时,她才没有失血过多而死。”

    纪云深晦墨如海般深邃的眸子眯起,声线如他的人一般硬朗,“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上了年纪的医生微微颔首,“分内之事。”

    接着,又陈述了一下手术的基本情况,就迈开脚步离开了,身后陆陆续续的有医生和护士跟着走出来。

    乔漫是最后被推出来的,因为手术打了麻药,还没有清醒过来。

    男人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女孩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布,可以想见,她割的有多么深。

    飞机失事那晚,她说过要跟他一刀两断,尘归尘,土归土。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她的气话,可她今晚的决绝告诉他,他们的婚姻或许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

    怎么办,他不想放了她。

    死也不想。

    ……

    两分钟后,乔漫被推进高级病房里,他站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久久没动。

    杨秘书站在病房外,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出来,只好轻轻的敲了敲病房的门,提醒里面的男人。

    纪云深听到敲门声,才伸手拂开落在她眉眼间的头发,接着就沉步走出了病房。

    杨秘书看着男人徐徐缓缓的关上门,才轻声开口,“纪总,李擎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据说相处了很多年,但谁都没见过。”

    “他身边的朋友都很奇怪,说他一个飞行员的工资不高,却住高档公寓,开超级跑车,对父母和朋友出手都十分阔绰……”

    杨秘书停顿了一下,看向男人紧绷的下颚线条,“他们说,他一直被他的女朋友养着,还说他的女朋友有可能是上流圈某个上了年纪的太太,或者图新鲜的富家千金。”

    “押好他,手机二十四小时监听,不见了这么久,对方肯定着急。”

    “好的,我明白。”

    纪云深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精致的表盘,“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

    “纪总言重了,我先走了。”

    纪云深点点头,便走到病房门边的长椅坐下。

    窗外风雨摇曳,而窗内,更是狂风暴雨。

    ……

    乔漫醒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疼,抽筋挖骨的疼。

    从手腕开始蔓延,一直传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好像没有一处是好的。

    窗外的光线充足,她适应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男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没抽,一双暗沉如夜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里面没有任何的内容,几乎平静的可怕。

    “醒了?”

    乔漫点点头,想要撑坐起身,却忘了手腕上的伤,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疼得她眼底迅速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男人的背脊深陷椅背,双腿优雅的交叠,听到女孩细细的抽气声,动也未动。

    “乔漫,告诉我,这场自杀你筹划了多久?”

    釜底抽薪,不留余地。

    “如果逃离这段婚姻的代价,是我必须自残或者自杀来换,我觉得很划算。”

    开始的时候,是她破坏了他所谓的爱情和婚姻。

    那么结束的时候,她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那么肯定我会放手?”

    男人从裤袋里摸出打火机,低头点燃,然后徐徐的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是被烟雾氤氲后的暗哑,“离婚,意味着你会孤立无援,意味着你要尝尽人间地狱的黑暗,更意味着你之前付出的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空……”

    “我知道。”

    女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的起伏,平静的可怕,“一直以来,我总是怕我闯不过地狱,但其实,我何尝不是在地狱里。”

    这个世界有多黑暗,从肖敏耍手段嫁给乔明章的那天,她就深有体会了。

    上一秒,还以最好朋友姐姐的身份,对她嘘寒问暖,下一秒,就变成了她的继母。

    这种转变,如果不是真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她都以为这么狗血的情节,只会发生在言情小说里。

    还有肖梦,不声不响的就跟蒋英东滚了床单,那个曾经说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的女孩,用最残酷的手段,把她推进了深渊。

    或许,她就不配拥有幸福。

    从前,亦或是现在。

    “纪云深,如果你不想明天躺在你身边的是一具尸体,我们就离婚吧。”

    男人抬起手中的香烟,凑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语调,“威胁我?”

    “如果威胁好使的话。”

    女孩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垂落腰间的长发有些凌乱,却衬得她水墨般剔透的眼眸,更加的纯净无暇。

    她的肤色很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

    她一直说,她没有抗拒他的诱惑,犯了规,爱上了他。

    他甚至相信了。

    可这一秒钟,他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女孩垂眸,一双白皙的小手交握,声音温温凉凉,没有起伏的调子,“和你在一起,有爱,也有太多委屈。”

    她不否认爱他,可当委屈大过爱,她好像就没有必要再这么自虐下去了。

    毕竟人生苦短,她还可以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微博上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很适合她现在的心境。

    说,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误不是爱错了人,而是明知道自己爱错了人,还执迷不悟下去。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可怜。

    她现在虽然狼狈,但还不至于到被人可怜的地步。

    庆幸,却也悲哀。

    早上六七点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直直的射进来,两人被温暖的光线笼罩,却丝毫没有柔和僵硬的气氛。

    好半天,男人才说了一句,“漫漫,我好像跟你说过,你很贪心。”

    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

    女孩理了理肩头的发丝,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会打击到你的自尊心吗?如果会,我很真诚的道歉。”

    男人低低的笑了笑,掐灭手中的烟头,逆着光站起身,“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乔漫见他转移话题,赶紧接话,“我不饿。”

    男人的眉头几乎立刻皱起,“我现在对你来说,是洪水猛兽吗?”

    女孩没说话了,沉默了下来。

    “你流了很多血,需要补充营养。”

    男人说完,就迈开长腿走出了病房。

    张嫂从电梯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那侧的纪云深,赶紧走过去,“少爷,这是我连夜熬的鸡汤。”

    “嗯,放在椅子上,一会我亲自拿进去。”

    “好的,少爷。”

    又从裤袋摸出一根烟点燃,没夹烟的手落入口袋。

    他的眸光透过窗玻璃,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繁花如织的都市。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才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转身拿起长椅上的保温饭盒,走进了病房里。

239,如你所愿,我们离婚

    女孩已经撑坐起身,偏头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和远处的天高云淡。

    男人走近,第一眼就看到了缠绕在她手腕上,被血染湿大半的白纱布。

    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男人的声音带着被烟雾熏染后的低沉沙哑,“为了让我心疼?连手会废掉都不顾了?”

    女孩收回眸光,抬起左手的手腕,在眼前晃了晃,“哦,出血了吗?”

    连死都不怕了,出点血,或是手废掉,似乎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男人深黑的瞳孔微缩,纤长的指骨拧开保温盒盖,动作带着优雅的漫不经心,他说,“乔漫,喜欢孤注一掷,去赌博的女人,可不是个什么好的嗜好。”

    乔漫没说话,温净的眸光隔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明晃晃的光线看向他。

    他拿出汤勺舀了一碗汤递给她,下颚线条硬朗的如刀削般锋利,“你流了很多血,先喝汤。”

    乔漫没接,而是看向他宽厚的大手,和他手心的纹路。

    慌!她真的很慌!

    这样的纪云深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

    喜怒,或者厌恶,统统都没有。

    云里雾里,根本让人看不明白。

    “如果我说我不想喝,你还是会强迫的喂我吗?”

    女孩的眸光干净到不染纤尘,像是入冬的第一场初雪,清丽绝伦。

    男人的另一只手抬起,攥住女孩尖细的下颌,菲薄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会。”

    女孩听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听到男人轻飘飘的说了句,“但我也不想用灌的,怎么办?”

    也就是说,她不喝,他会有一万种办法让她喝。

    总归是她太天真。

    “好,我喝。”

    男人深邃如海的眸光染上丝丝笑意,只是那笑太凉薄,凉薄到让人忍不住的颤栗。

    他攥着他下颌的手收紧,手指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乖。”

    接着,下颌被放开,一个白瓷碗便落在了乔漫的手上。

    她看了一眼碗里的鸡汤,闭了闭眼,然后仰头灌了下去。

    皱眉喝完,她恨不得将碗推的老远,却忍着那股冲动放到他的手里。

    较量还在继续,谈判也在继续。

    “汤我喝完了,所以,我们能好好的,彻底的把离婚的这件事谈完了吗?”

    男人合上保温盒,捞过一张椅子坐下,又随手点了一根烟,隔着薄薄的烟雾,眯眼看向她,“可以。”

    自杀,确实是她手上唯一的筹码。

    目的很明显,让他彻底的对她失去兴趣,甚至厌恶她。

    可这一秒钟,她真的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对她失去了兴趣。

    或者说厌恶她。

    没有,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让人心慌。

    “我们离婚,我也可以做到两不相欠。”

    女孩低头,将散落颊边的长发别到耳后,半敞的窗户透进来的风,吹起几缕发丝,遮住她的眉眼,看不到表情。

    她的声音很低,低入尘埃,“不管是感情,亦或是金钱。”

    对一个执着了很久的人来说,突然放下,就像被人抽空了灵魂一样。

    和行尸走肉几乎没有区别。

    但即便会变成行尸走肉,她也应该放下。

    再痛,也要放下。

    “好!”

    女孩倏地睁大眼睛,看着男人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又徐徐缓缓的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道,“如你所愿,我们离婚。”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同意离婚,女孩足足怔愣了两秒钟,才说了句,“谢谢。”

    男人淡淡的轻笑,语调夹着一丝低低哑哑的嘲弄,“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同意离婚。”

    乔漫歪头笑笑,眨了眨如水的眼睛,“总不至于是因为心疼我,大概真的怕明天躺在你身边的是一具尸体吧。”

    “乔漫,抛开感情的这块,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挺聪明的小姑娘,有心机有手段,又懂进退,甚至为了离婚,可以编这么大一出戏。”

    他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嗓音低沉暗哑到性感,“你用我的手机给晗儿发短信,引她出去找我,又跑到她的浴室里自杀,这一切,不仅让我,还让纪家的所有人都厌恶了你,没留一丝余地。”

    “而这场戏也确实比你跑到奶奶那里,说我和晗儿曾经相恋过的事情,所产生的效果,强无数倍。”

    “是吗?”

    女孩低低的笑,眉眼弯弯,“所以现在,就算我们不离婚,纪家的人也不会同意我们的婚姻继续下去。”

    明明是一句问话,却被她陈述了出来。

    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所以,你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就算他能够忍受她一直的自残或者自杀的行为,但家人那边呢?

    亲人和爱人,又是两难的选择,两难的境地。

    其实她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用自杀或者自残来搏他的心疼,而是在利用纪家的严谨家风来制造迷信。

    都知道一个女人在一个老宅子里见了红,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况且周兰清和纪晗都是吃斋念佛的人,在这方面更是比别人来的根深蒂固。

    “其实你仔细想一想,这跟你当时选择我还是纪晗是一个道理,不过你那么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人,肯定不会让自己进退两难的啊。”

    “结婚到今天八个月零七天,这么短的时间,你好像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

    不管怎么开始,结束的时候都注定是落寞。

    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么狼狈甚至厌恶的结束,他还能够准确的记得他们结婚的天数。

    这样就够,真的就够了。

    “可能是我妄加揣测的太多了吧。”

    乔漫继续笑,没有一丝埋怨,而是淡然,就像人们常说的,既然相爱一场,我们就好聚好散。

    “手腕的伤没什么要紧,我可以现在就跟你去民政局签字离婚,或者根本不需要我出现,只需要我提供身份证?”

    “很急?”

    男人眉头微微蹙起,精致的眉眼漫上一层不悦,“乔漫,我纪云深还真没有被女人甩的这么惨过,你是第一个。”

    “上流圈里,流传我不识好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乔漫知道,这件事情他既然答应了,就绝对不会反悔,再加上纪家那边的压力,他只会加快离婚的速度。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通知我,我下午会去蓝山别墅收拾我的东西搬走,至于工作,如果你想让我待到拍摄完毕,我会继续跟完,如果你不想……”

    乔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你见过离婚的男人,会让前妻在自己的眼前晃?”

    “好,我明白了。”

    男人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掐灭手中的烟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东西我会叫人给你搬过去,住院费我交了七天,如果你觉得不住没关系,可以随时出院,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说完,男人就抬起修长的双手,阖上了西服纽扣,起身离开了病房。

    乔漫一瞬不瞬的看着男人的高大背影,出了这道门,他们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系,爱或者恨,统统都会烟消云散。

    就像风没吹过,他们没遇见过。

    ……

    纪云深的效率很快,在离开医院的一个小时后,就将她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了青龙湖公寓。

    乔漫手腕上的伤崩开,有些感染,无奈又住了几天院。

    第五天的时候,她要回剩下两天的住院费用,打车回到了青龙湖公寓。

    秦玉澜从纪云深把乔漫的东西搬回青龙湖公寓的那天,就将她一并送回了这里。

    当然,没有了心理治疗师和复健师,她又开始像之前那样,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甚至走两步就累的气喘吁吁,只能坐在轮椅上。

    这几天,她有拜托林嫣帮她找个保姆照顾母亲。

    但现在她既然出院了,就不能继续用下去了。

    她还有东风那里,手上的钱实在不多,不够用。

    当务之急,就是找工作。

    秦玉澜很沉默寡语,有时候一坐坐一整天,不吃饭也不喝水。

    乔漫为了她的健康,还是请了个复健师,一边帮她复健,一边跟她聊聊天,这样在她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不用一个人在家让她担心。

    她虽然毕业于美国尖端名校,又有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但没有人脉钱和背景,等于一无是处。

    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工作。

    她有时候深夜回来,甚至在想是不是纪云深在为难她?

    不过她又转念的想,现在都是路人了,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毕竟夫妻一场,他不会那么过分的。

    接下来的几天,跟之前的情况差不多,不是说她没有经验,就是让她回去等,等着等着就石沉大海。

    眼见着钱包越来越扁,她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一号公馆的总经理打了个电话,试探性的问问他那里还缺不缺售酒经理,如果缺的话,她想重新回去做。

    很幸运的是,一号公馆的总经理说那里正好缺人,可以回去,立刻上岗。

    她听了兴奋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起来给母亲做早餐。

240,没有纪云深,你就只是个落魄千金

    这半个月,她给纪云深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接。

    她又联系过几次杨秘书,希望他能提醒一下纪云深,尽快把离婚手续办完。

    但回答都是,抱歉,纪总很忙。

    也许是当初他给她的那场盛世婚礼太过耀眼瞩目,奢侈到无人可以复制,以至于在她搬离蓝山别墅的那天,满世界铺天盖地的就是她和纪云深离婚的消息。

    八卦娱乐,新闻媒体甚嚣尘上,几乎将她整个扒皮。

    热度一时赶超一线明星。

    不过能够接受离婚,这些她也能够接受。

    下午四点,她赶到一号公馆,直接去找之前相熟的总经理,因为关系不错,他直接把她安排在SVIP那层,这样每晚的收入能直接翻倍。

    她一连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总经理大手一挥,示意不用,中年男人沉稳内敛的魅力尽显。

    换了衣服,就匆匆的到各个包房售酒,由于妆比较浓,加上灯光暗,几乎没人认出她。

    她很庆幸。

    可能是人处在特别不安,或者压力很大的环境中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伤,或者去悼念什么。

    又出了一间包房,手中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58号包厢要酒,你过去介绍一下。”

    “好的,总经理。”

    乔漫深吸了一口气,就推着售酒车走进了走廊尽头的58号包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太小,她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蒋英东。

    他穿着黑西裤白衬衫,阖着眸,背脊深陷沙发中,指间夹着一根烟,偶尔抽上一口,样子有些颓废的英俊。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眸光,神色自然的开始售酒。

    包厢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各色灯光旋转跳跃,迷离闪烁着。

    一首音乐结束,几秒安静的空隙,突然有一道干净,又优雅到深入骨髓的声音,飘进蒋英东的耳朵里。

    重重的灯影中,他睁开眼睛,在看到那张熟悉精致的脸时,还是不免有半刻的怔忪。

    刚刚闭眼满脑子都是她,睁开眼睛,她就近在咫尺。

    这种感觉就像,电影里久别重逢的恋人,可以有机会再爱一次。

    乔漫推荐了几种酒,坐在真皮沙发中间的男人都不满意,显然是喝多了,借着酒劲撒疯。

    “我是一号公馆的SVIP会员,过来售过酒的小姐都见过我,会不知道我每次来要的是什么酒?怎么,想故意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引起我的注意,飞上枝头当凤凰?”

    说话的这个男人,乔漫好像见过,具体在哪里忘了,只知道他追过纪晗很多年,叫什么陆遇白。

    乔漫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情绪,“陆少,对不起,我是新来的。”

    可能是没想到一个售酒小姐在面对他的刁难时,会这么淡然。

    陆遇白虽然喝了不少,听到这句话,凉凉漫漫的目光还是瞥了过去,似乎停顿了几秒,才认出眼前的女人。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林城上层名媛,乔大千金乔漫么?”

    陆遇白推开一左一右的女人,站起身,阔步接近两米外的乔漫,眸光里好似裹夹着万千情绪,“怎么?终于被纪云深玩够了,给甩了?才沦落到靠卖酒来赚钱了?”

    他的呼吸里都是烟酒的味道,窜进鼻息,让乔漫的眉头蹙的更紧。

    “在这一晚上能赚多少钱?不如这样,你觉得你自己值多少钱,然后跟我开个价,我觉得合适就跟你玩一玩,毕竟……”他顿了顿,抬手将女孩散落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纪云深玩过的女人,味道应该会不一样。”

    乔漫歪头笑笑,不着痕迹的退出他的包围圈,语气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的调子,“陆少,我跟纪云深结婚到离婚,他在我身上搭的钱可能够你赚一辈子了,所以,你觉得我会跟你?还是你觉得你能有他出手阔绰?”

    陆家虽然有钱,但比起纪家,简直天壤之别。

    更何况他陆遇白的名声,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就烂了大街。

    她就算离了婚,也挂着纪云深前妻的名头。

    而他呢,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想要出钱养她,好像还不够格。

    “可我只知道,没有纪云深,你就只是个落魄千金,还装什么高贵的白天鹅?我想踩死你,简直易如反掌。”

    身边有人出来劝他,他却红了眼睛,一把推开,伸出手,正要扼制住乔漫的脖子,就被半空中突然多出来的一只手给攥住。

    “陆少,你喝多了。”

    陆遇白看了一眼蒋英东,又看了一眼乔漫,“怎么?才离婚,就跟她勾搭上了?”

    “她在纪云深那里享受的是女王待遇,你的身家还不如我,她会跟你?”

    蒋英东的另一只手拉住乔漫,拽向自己的身后,迎上陆遇白,“陆少,这么为难一个女人,先不说我们曾经是恋人,就是普通的女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蒋英东在学生时代,是出了名的热血,经常路见不平。

    他性格很大一部分都是闪光点。

    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成为了他当初最讨厌的那类人。

    只是这一秒钟,他好像又回来了。

    陆遇白虽然对吃喝-嫖-赌爱好深浓,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跟蒋英东这样一本正经,又有乔氏撑腰的人硬碰硬,没什么意思。

    况且他想说的都说了,已经过了嘴瘾了。

    “OK。”

    陆遇白努努嘴,示意蒋英东放手,手臂得到自由,他漫不经心的转动,语调淡凉,“没想到蒋少还是个痴情种,只是不知道你未婚妻知不知道你在外面,以她的名号,为前女友逞凶斗狠?”

    林城谁不知道乔氏现在已经尽数落在了肖氏姐妹的手里,她们杀伐果决一点都不输男人,业绩是乔明章在位时的三倍。

    如果没了她们,谁认识他蒋英东是谁?

    “应该不知道,陆少如果有机会应该告诉她,听说你们最近合作频繁,这样的话,兴许能够促进更多的合作,也说不定。”

    蒋英东一语双关,陆遇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了乔漫的耳朵里,她虽然捕捉到了很多的关键词,但有些地方,她并不能完全通透明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陆遇白忌惮蒋英东。

    而这种忌惮,绝不是因为他是肖梦的未婚夫,有乔氏做他的靠山。

    临出门前,乔漫伸手理了理肩头的黑色长发,声音像是踏遍了千山万水,穿过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陆少,听说你追求纪晗很多很多年,她却连个正眼都没瞧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又笑了一声,声音温淡的像是水,“因为像你这种勉强可以称为男人的人,她看不上你,很正常。”

    陆遇白酒气上涌,头昏欲裂,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乔漫,你最好能一直这么神气。”

    “我尽量。”乔漫回过身,笑容灿烂,“不过在那之前,陆少最好别出什么事才好,这样才能看到我不神气的样子。”

    大概胸中的那团怒火忍了很久,憋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人生在世,总不能受了欺负,就软下去。

    反正已经这样了,不能更糟糕了,就索性随性而为了。

    “你很少这么咄咄逼人!”

    出了包房,蒋英东在昏暗的灯光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是吗?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她脾气看似很好,但其实并不好,以前是因为她是乔氏千金,名媛淑女,遇到事情,根本不用她亲自去撕,身边有一大堆人将她保护的很好。

    现在呢,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

    “刚刚谢谢你。”

    乔漫不忘道谢,毕竟没有他的话,她可能还要和陆遇白周旋一会。

    “我们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蒋英东说着,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精致的表盘,“时间差不多是你的下班点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会自己回去。”

    乔漫话落,没等蒋英东说什么,就转身推着售酒车走远了。

    没说再见,或者除了真的是偶遇,他们可能不会再见。

    “你恨我吗?”

    离得很远,男人几乎嘶吼出来。

    应该很恨吧,和她最好的朋友滚了床单,不管他是不是主观意愿,总归对她造成了伤害,恨他也是应该的。

    乔漫听后,脚步骤停,然后挥了挥手。

    不恨,没有爱到深入骨髓,怎么会有恨?

    和蒋英东在一起六年,和纪云深在一起八个月,可后者,却是刻骨铭心。

    也许爱情,不是时间多少,而是他给你的感觉,是不是独一无二。

    很显然,纪云深给她的,都是独一无二的。

    只不过,他们不合适。

    都说,人的一生会长大三次。

    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就是她从高高在上的上层名媛,变成落魄千金时。

    第二次是在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

    比如亲情,比如爱情,都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就像她给过她和纪云深几次机会,到最后发现还是不行的时候。

    人生的三次长大,她都已经经历过了,以后的她,只有涅槃重生,化茧成蝶。

    ……

    初冬的深夜,凉意入骨。

    乔漫穿了一件裸粉色呢子大衣,迎着夜风,走向路边截车。

    凌晨的一点,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车,在路上行驶的,基本上都是出租车。

    她抬手随意一拦,就见一辆车子驶近,远光灯直射过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五指并拢,遮到眼前,挡住强光。

    车子一个刹车,骤停在她的身边,掀起的冷气流吹翻她的大衣衣摆,她背过身,等到气流滑过,才转过身,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烟灰色宾利车子。

    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一张精致淡漠的脸庞。

    “愣着干什么?上车,不是催了几遍要办离婚的事情吗?”

    乔漫这才反应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车子里有一股浓郁的女人香,是不属于她身上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两份协议,“文件我随身带着,我的名字都已经签好了,差你的了。”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双锐利的眸子直视前方的路况,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舍过来一下。

    “你不签吗?”

    “我在开车怎么签?”男人淡淡的反问。

    乔漫抿了抿小嘴巴,没再说话。

    又行驶了大概几百米,在红绿灯的路口,男人踩下刹车。

    “文件和笔都给我。”

    女孩正看着窗外发呆,突然听到男人的话愣了几秒,才把放在腿上的笔和文件递给他,“哦,在这。”

    男人接过,拿过签字笔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字字苍劲,几乎力透纸背。

    “字签完了,把文件放到车后座上,离婚证我会派人送过来。”

    乔漫点点头,照着他的话做了。

    “八个多月,虽然不长,但吃个散伙饭很有必要,我请你。”

    前面路口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男人重新踩下油门,车子启动,向前滑去。

    乔漫本想说这么晚了,就不去了,但一想到以后就是陌路人了,吃顿饭,把过去的一切都整理的干干净净也挺好。

    “想吃什么?”

    见她没说话,男人又问了一句。

    “去烟雨楼台,吃林城菜吧。”

    “好!”

    ……

    半个小时后,烟灰色宾利车子在烟雨楼台前的停车坪稳稳的停住。

    男人拔掉车钥匙下车,走在前面,乔漫下车跟在后面。

    进了餐厅,立刻有侍应生迎上来,引导两人走向餐位。

    两人落座,还没等侍应生问,纪云深就来了一句,“特色菜每样上一道。”

    “好的,先生,请稍等。”

    乔漫没说话,似乎对他的浪费行为没有觉得不妥。

    男人点完餐,背脊就靠到餐椅的椅背上,眸光隔着层层叠叠的光线看向对面的女孩。

    乔漫提前感受到男人的意图,在男人看过来的那一秒就偏头看向了窗外,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大概几分钟,男人才开口说道,“丽人传马上要杀青了,这部戏你付出过很多,我也应该给你相应的酬劳,你想要什么?”

    乔漫知道这个男人对女人向来出手大方,也没有过多的矫情,“我还欠你钱,如果能一笔勾销,就再好不过。”

    虽然知道这样有点狮子大开口,但这段婚姻,就是她狮子大开口得来的,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扭扭捏捏的反而别扭。

    “可以。”

    “谢谢。”

    乔漫的话刚落,隔壁的角落就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带着哽咽,“陆遇白,你TM就是个混蛋,我为你嫁给乔明章,为你怀孕,现在宝宝马上要生了,你告诉我你TM后悔了……”

    后面的话还说了什么,乔漫都已经听不见了,整个耳朵好像在嗡嗡作响。

    那两句,我为你嫁给乔明章,为你怀孕,一直在耳边,甚至脑海里回荡。

    所以,肖敏的孩子根本不是爸爸的?而她也不是因为爱才嫁给爸爸的?

    痛,锥心刺骨的痛。

    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她全身都在抖,抖到呼吸困难。

    那双原本干净澄澈到极致的眸子里,蕴满了无数的风暴,泪腺像是决堤了一般,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站起身,走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肖敏挂断电话,正低声缀泣着,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在宽大的方柱边响起,抬眸看过去,当看到乔漫那张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整个人惊恐的睁大眼睛,吓得都不会动了。

    乔漫歪头一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桌面上有肖敏点的热茶壶,她掀开盖子,一下子淋了过去。

    因为茶点了很久,已经不是那么烫,但从头淋下去,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灼痛感。

    “乔漫,你疯了。”

    “我有精神疾病,你第一天知道?”

    乔漫又接近了肖敏一些,因为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比肖敏高出大半个头,气势逼人。

    她一把抓起肖敏的头发,往出扯,“肖敏,我以为你不过是有点心机手段,没想到你会是传说中的蛇蝎心肠。”

    “可你没听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吗?”

    乔漫拽着她,好像用了毕生的力气,“走,现在我就拉着你去警察局,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下你肖敏这副令人作呕的面目。”

    “乔漫,你疯了,你放开我。”

    肖敏因为怀孕,身体很不方便,只能被动的随着乔漫拉扯而往前走。

    “乔漫,我再说一遍,你放开我,不然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好啊,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好了。”

    乔漫在哭,哭到呼吸不顺畅,不停的在咳嗽,但她的脚步却很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纪云深蹙眉,一把捞过她,护在怀里,脸上的冷漠消失不见,“乔漫,你冷静点,她是个孕妇。”

241,上层气质名媛,爆出惊天丑闻

    “冷静?”她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气息非常不稳,“纪云深,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冷静?怎么能冷静?”

    她一直都相信,也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即便她经历过黑暗。

    但这一秒钟,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和肮脏。

    她推开纪云深,背过身去,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泪,逼自己冷静下来。

    肖敏披散的头发,湿了几缕,还有几片茶叶黏在上面,妆容花了大半,蕾丝白裙上也都是氤氲的黄色茶渍,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摘掉黏在上面的茶叶,声音清凉,“乔漫,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对你藏藏掖掖的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明章的,而我嫁给他,也不是因为爱他。”

    她低头,看着自己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如果你觉得这件事闹大了,能让你心里舒服,我没有意见,但你确定,明章他能接受得了吗?”

    这半年多以来,乔明章基本上等于被肖敏软禁了起来,不允许他跟任何人联系,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他。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结婚前的一个月。

    那会他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冠心病高血压都很严重。

    如果让他知道,肖敏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种,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她爱的男人需要她这么做,他会怎么样?

    会不会……

    她想到这里,基本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乔漫转过身,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肖敏,你根本就不配叫他的名字。”

    如果没有她,肖敏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乔明章。

    是她害了乔氏,害了爸爸。

    “配或者不配,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决定。”

    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还是哑巴吃黄连吞下去?

    “谁说我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

    乔漫突然漫不经心的笑了出来,她侧过身,从餐桌上拿起刚刚纪云深点的那瓶红酒,然后朝着餐桌砸下去,下一秒,瓶身碎成渣滓,鲜红的酒液四溅,崩落一地。

    她拿起握住残渣,几步走回来,抵在肖敏纤细优雅的勃颈上,“我只要轻轻的这么一划,你这辈子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哑巴,即便满世界都是我爸被绿的流言蜚语,但只要你不亲口对他说这一切,他就不会相信。”

    乔明章这一辈子,对不起的女人,连起来,可能能绕林城一周。

    可偏偏,他爱上了肖敏。

    这个外表看起来温婉大方,实际上却心机深沉,手腕一流的女人。

    既然爱她,只要不是她亲口承认,他就肯定不会相信。

    “乔漫,你敢吗?”

    肖敏没躲没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语调温淡,却带着刺骨的寒冷,“听说你已经和纪公子离婚了?那么请问你拿什么跟我斗呢?”

    从乔漫接近纪云深开始,她就已经想好了结局。

    因为像纪云深这样的男人,是根本就不可能忍受一个女人的贪得无厌。

    显然,事实证明了她的想法。

    “拿命啊!”

    乔漫将手中的玻璃碎片又往前抵了抵,声音冷的像是经年不融的冰山,“反正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毁了,也不差这条命了。”

    如果不是肖梦和蒋英东滚了床单,她又使计嫁给乔明章,或许她现在还在继续修习学位,又或者在满世界的旅游,又或者和蒋英东结了婚。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她们给毁了,全都毁了。

    乔漫的神态,是一个人接近崩溃后的疯狂,就好像下一秒,她真的会划下去。

    肖敏终于有些慌了,她轻轻的往后挪了挪,避开她手上的玻璃碎片,“乔漫,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啊,把你们欠我的都还给我。”

    孩子已经足月,很快就要出生了。

    不管成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总归孩子是无辜的。

    而且,她也不想闹的太难看。

    “你想让我怎么还?”

    “跪下!”

    乔漫垂眸,低低的笑,一如既往的散漫调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跪下求我原谅。”

    肖敏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说道,“乔漫,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先不说她完全可以不那么做,就算有必要,她需要求原谅的人也不是她。

    这些年,她在上流社会游离徘徊,学会最多的就是隐忍。

    不过这一秒钟,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肖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乔漫笑容浅浅,伸手捏住肖敏的下颌,“当然,我也不介意一尸两命。”

    她也怀过孕,孩子在肚子里呆的越久,感情就越深。

    而母爱又从来都是伟大,无一例外。

    “至于陆遇白,我觉得,你也不希望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吧!”她的语调依然漫不经心,“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我想,所有的一切就都能实现。”

    肖敏听后,瞳孔微缩,似乎犹豫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好,我可以跪下,也可以求你,但你要保证,我的孩子平安无恙,而这件事情,会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这里是公众场合,她们的身份又敏感,很容易成为焦点。

    虽然这个时间,人不多。

    但这是一个过分的刁难,可她又不得不做。

    为了孩子,为了遇白,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乔漫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淡淡轻轻的说了声,“诚意够的话,可以。”

    说完,就看向身边的男人,“纪先生,麻烦帮我拍个视频。”

    “为什么要拍视频?”

    肖敏刚要跪下去,听到乔漫的话,赶紧抬眸看过去。

    “因为有这个视频,我才能确定你不会继续对我爸打什么主意。”

    乔明章现在在医院里,虽然身体不好,但有那么多专业的医生在,暂时还出不了什么问题。

    可如果肖敏出尔反尔,跑到他耳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乔漫,你别太过分。”

    乔漫还是笑,只是那笑意半分不达眼底,“我过分?你跟陆遇白背着我爸偷腥怀孕时,怎么不说自己过分?”

    “肖敏,做人的吃相别太难看,还有,我耐心有限,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解决,不过那样的话,我就不敢保证,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你咒我?”

    肖敏一双眼睛充满了怒火,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乔漫,你别自己保不住孩子,就来咒我的孩子,给自己留点口德。”

    那个孩子,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伤口。

    没人碰的时候,相安无事。

    可一旦有人碰触,那伤口就汩汩的渗出血来。

    “谢谢,所以,你到底跪不跪?”

    乔漫当然知道,她会这么乖乖的任她摆布,不仅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因为陆遇白。

    陆家是红色家族,从年轻的一代往上数,代代都有军政两届的大人物。

    只不过到了陆遇白这一辈儿,家里没有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继承人,而陆遇白勉强可以算是出色的一个。

    但如果爆出这样的丑闻,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废棋。

    肖敏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水雾,狠狠的咬下唇,接着,双膝挨到冰冷的地面上。

    “是我对不起他。”

    乔漫俯身,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再说一遍。”

    肖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句,“是我对不起明章。”

    不管这场婚姻是因为什么开始的,乔明章给她的,都远远超乎想像。

    午夜梦回,她也会常常在噩梦中惊醒。

    乔漫大概觉得她是因为孩子和遇白,而跪下忏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是因为忏悔而忏悔。

    如果知道这场婚姻到最后会变得所有人都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过。

    爱或者……恨。

    “抱歉,我还是没听清。”

    “我说,是我对不起明章,我不该在和他婚姻存续期间,和陆遇白有了亲密,也不该怀了他的孩子,而坚持生下来。”

    肖敏的每个字,都徐徐慢慢的飘到乔漫的耳朵里。

    像是无数根针,一齐涌过来,万箭穿心的痛感。

    她没哭,反而没心没肺的笑,“肖敏,我祝你的孩子平安健康的生下来,祝你一辈子都活在这种阴影中,无法自拔。”

    陆遇白不会娶她,不仅因为她嫁给过乔明章,更因为她的身份。

    陆家虽然谈不上多么富有,但未来的另一半,一定是对陆家有许多助益的女人。

    而肖敏,每个方面都不符合。

    她能想到,肖敏应该早就想到了。

    “好了,你可以滚了。”

    乔漫笑着伸手,指向餐厅门口的方向,“滚啊,滚出我的视线。”

    肖敏缓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没看她,也没看纪云深,就径自朝门外走了去。

    这个夜晚,好像特别的寒冷。

    冷的深入骨髓。

    ……

    乔漫用了几分钟,才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笑着看向纪云深,“抱歉,我没有胃口了。”

    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冷漠疏离的样子。

    这顿散伙饭,因为肖敏,最终还是没吃成。

    走出餐厅,夜风袭来,吹飘起披散的长发,几缕飘到眉眼前,整个世界好像都昏暗了下来。

    跟在男人身后来到餐厅的停车坪前,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连忙开口,“纪先生,刚刚那段视频能不能麻烦你发给我?”

    “先送你回去,白天我会传给你。”

    “好。”

    到了青龙湖公寓,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了。

    她下车,站在车边,弯腰看向烟灰色宾利车子里的男人,“纪云深,祝你幸福。”

    她的人生这样不幸,但唯一让人庆幸的是,他还可以继续幸福,不像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幸福可言了。

    “谢谢。”

    男人的话落,就是一阵轰鸣的引擎声响起,下一秒,车子就驶离了公寓门前。

    她看着那辆车子渐渐融入深夜里,才转身往公寓院落深处走去。

    几乎一夜没睡,她却一点都不困,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东方惊现鱼肚白,她才强迫自己躺一会。

    可能是床太柔软,也有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她睡了很久,久到不想醒来。

    直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她才滑了接听键,“看一下电视。”

    她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面是顾西沉。

    “怎么了?”

    “别问,赶紧去看电视。”

    说完,顾西沉就挂了电话。

    乔漫云里雾里的还没有完全清醒,听到男人的话,慢了几拍,才下床去楼下的客厅打电视。

    刚刚打开,就传来一道低沉优雅的男主播声音,“上层气质名媛,爆出惊天丑闻,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林嫣,一直被称为国民女神,又以过人的家世,连续几年,蝉联林城第一名媛的头衔,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被神话的女人,却被爆出年少时曾被人迷-jian,虽然这些流出的照片和视频都不同程度的打了马赛克,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林嫣的轮廓。”

    “从现场传回的画面可以看到,林宅傅宅和青山别墅外,都被大批媒体围剿的水泄不通,此事目前没有任何人做出回应,林城八卦娱翻天为您播报。”

    乔漫握着遥控器的手在不停的抖着,这份视频,真的还有备份。

    嫣儿,嫣儿……

    她扑到沙发旁,拿起座机拨通了林嫣的号码,对面却提示已经关机,

    心急如焚。

    她只好咚咚的跑上楼,匆忙的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还没有走出公寓院落,放在口袋里的就又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滑了接听键。

    “肖敏昨晚从烟雨楼台出去后,遇到了袭击,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没了气息,死了……”

    所以说,蒋英东帮她拿回的备份,在肖氏姐妹手里还有无数的备份。

    因为孩子,所以才对她报复的吗?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接近傍晚的天空,乌云密布,雨夹着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了下来。

    林城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即便是初冬,也冷得让人彻骨。

    乔漫截了一辆出租车,就报了青山别墅的地址,准备赶过去。

242,只要你开口,我就会低头

    一个小时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就被压了下去。

    所有的视频源,微博热搜全部被删,平静的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乔漫赶到青山别墅时,外面是重重的国际雇佣军,也可以说是傅家的私人军队。

    在夜色里,黑压压的一片,再不见一丝八卦媒体记者待过的痕迹。

    雨夹雪,风又大,他们却站姿笔挺,纪律严明。

    她撑着伞走近,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就伸手拦住了她,“这位小姐,抱歉,今天傅先生不见客。”

    黑色的伞遮住了别墅院落里大片的灯光,将她笼罩在大片的阴影中,看不见表情。

    她将伞挪开一点,露出整张脸,“麻烦你进去跟傅先生说一下,我要见嫣儿。”

    男人显然认出她是谁,犹豫了几秒钟,才说了句您稍等。

    乔漫点点头,便举着伞转过身,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

    她的衣服被斜斜掠过的雨丝打湿了大半,风吹过,寒意逼人。

    大概等了五分钟,刚刚的男人才走出来,说了句,“乔小姐,傅先生说林小姐睡了,让您明天再过来。”

    雨很大,砸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几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清男人的话。

    “好,我知道了。”

    眼前的国际雇佣军队伍,没有三千人,也有两千人。

    几乎将青山别墅团团围住,夸张点的话,可能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会来,估计傅青山早就猜到了。

    而她进不去,她也猜到了,只不过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去试一试。

    青山别墅在城西,属于另一高档别墅住宅群,这里和蓝山别墅的情况大致相同,除了自己驾车,根本打不到车。

    她又踮起脚,试图穿过重重的黑暗,看到嫣儿的身影。

    可看到的,只不过是更深的黑暗而已。

    她转过身,举着伞走远了一点,也没打算离开,而是准备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傅青山放她进去。

    手机的电量已经不足,她拿出来,给一号公馆的经理打去请了假,又给秦玉澜的复健师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她今晚可能回不去了,让她帮忙照顾一下母亲。

    复健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人很好,听到她的话,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了一声好。

    她握着手机,连连说了几声感谢,切断了通讯。

    别墅的院落里,各色的景观灯将风雪映照的愈发迷离,她一只手伸出伞外,感受雨雪的温度,很凉很凉,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

    乔漫的脚上是一双七厘米的银色星星款高跟鞋,站在雪地里没一会,一双腿因为血流不畅,而麻木僵硬了起来。

    直到她累得想直接蹲下时,身后突然有一道远光车灯传来,她放弃了蹲下来的想法,朝路边靠了靠,让开位置,等车子行驶过去。

    一秒两秒,五秒过去,那辆车子仿佛静止了一般,停在那里。

    她忍不住的看过去,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烟灰色宾利车子。

    是纪云深。

    他已经熄了火,关了远光灯,迈开长腿从车内走了下来。

    看见她,视线似乎定格了一秒,然后继续迈开脚步,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她就是个路人。

    而事实是,她现在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路人了。

    “纪云深……”

    高跟鞋有些高,雪地有些滑,她又很着急,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差点直直的摔下去,却被男人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身,免了跟地面亲密接触的机会。

    “谢谢!”

    刚刚那一摔,手中的伞已经被她扔到了地上,这会她站在他撑的伞外,他在伞里,明明距离近到触手可及,却又遥远的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纪云……哦,不是,纪先生……”乔漫的双手死死的攥紧两侧的裙子,声音像是被这夜雨浸湿,淡冷无温,“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进去?”

    纪云深没撑伞的那只手落在裤袋里,隔着层层叠叠的雨幕,和重重的灯光暗影,看向对面的女孩。

    就这么对视了几秒,他才像叹了一口气,说道,“漫漫,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里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又何必呢?”

    “我想见嫣儿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都好,你只需要带我进去,其他的我不会麻烦你一点,好吗?”

    她抬眸看着他,一双眼睛里,纯净至极,带着盈盈脉脉的水光,只要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的让人沉沦。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上是一层淡淡的笑意,却让人难辨深浅,“出事的时候,你好像会下意识的依赖我?还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只要你开口,我就会低头?”

    “可能吧。”

    可能总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他很特别,又或者觉得做过几个月的夫妻,总归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但事实上,有什么不一样呢?

    “听我的话,回去吧。”

    纪云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撑着伞继续迈开脚步,乔漫想伸手去抓什么,却抓到了冰冷的雨和空气。

    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帮她。

    “纪先生,最后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帮帮我,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

    雨声弥漫,大到像是要淹没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也朦胧了视线,而她的眼前,只剩下了前方男人的背影。

    他一动没动,几秒后说了句,“乔漫,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帮她,也许是看在过去夫妻的情面上。

    可如果他不帮她,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乔漫咬唇,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出一丝哽咽,“好,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在这等着,你进去吧。”

    说完,她就转过身,拿起刚刚扔掉的雨伞,罩在头顶,准备站到刚刚的地方继续等。

    男人没回头,而是迈开脚步继续往里走,背影在深夜的雨中,显得格外的伟岸挺拔。

    她穿着高跟鞋好累,只好脱掉高跟鞋,赤脚站在雪地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她身边,“乔小姐,傅先生请您进去。”

    乔漫站在雨里的双腿和双脚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听后,赶紧套上旁边的高跟鞋,却因为动作太快,整个人摔到了地面上。

    狼狈不堪,大概已经形容不了此刻的她了吧。

    进到别墅里,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整个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客厅里坐了不少人,傅家的人,林家的人,还有傅青山和纪云深。

    林南城是连夜从京都赶回来的,看到乔漫走进来,眉头蹙的更紧。

    倒是林母失了控,从沙发站起,走过来,抬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乔漫,嫣儿有你这个好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她为什么会出事,又怎么被人……”

    林母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怎么被人拍下的视频和照片,你比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所以你现在来,是来看热闹,还是看看嫣儿会有多惨?”

    乔漫低着头,双手握紧身前的裙子,“伯母,对不起。”

    “滚,给我滚出去。”

    林母指着门外,精致的面容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你假惺惺的过来安慰,滚,滚啊……”

    乔漫水墨般剔透纯净的眼眸里,溢满了水雾,“伯母,我知道我现在无论怎么忏悔都无济于事,我来,只是……只是想见嫣儿一面……”

    “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从今以后,我们林家和你们乔家势不两立。”

    以前林家和乔家只是断了来往,绝没有像今天这样势同水火。

    难过,铺天盖地的难过。

    见她没有说话,林母的怒意更加疯长,字字句句带着嘲讽,“乔漫,你还真是个扫把星,难怪父母病的病疯的疯,又没了孩子,被男人甩离了婚,相信我,这些都是你活该。”

    乔漫本就雪白的皮肤,更加的惨白,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如画的眉目更是染满了悲伤和落寞。

    “伯母,你说这些也伤不到我。”

    乔漫抬起头,眨了眨眼轻笑着说,“你知道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

    林母气的眼前一黑,林父赶紧上前扶住,抬眸看了看二楼的方向,“嫣儿在二楼的房间,你去吧。”

    “谢谢伯父。”

    乔漫没敢看客厅的方向,拖着一身狼狈,快步的上了楼。

    傅青山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眸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对面沙发上的纪云深,见他一脸淡漠,无动于衷的表情,唇角漫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带着三分嘲弄。

    傅家只来了傅长林和傅奕怀,傅长林坐在傅青山的左侧,余光瞥到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沧桑的脸上立刻布满了很特不成钢的怒意。

    “被戴了绿帽子是不是很开心?还能笑出来?”

    傅青山这才收回眸光,看了一眼身边严肃的老人家,“爷爷,我这么正经的表情,哪里像是在笑?”

    傅长山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过去,傅青山乖乖的闭了嘴,摊了摊手,好像很无奈。

    林父和林母相对于傅长林的淡定从容,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理亏在先。

    客厅安静了几秒钟,林父才温声开口,“傅老,嫣儿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傅家,可是现在,真的不是离婚的时候……”

    傅长林双手放在拐杖上,闻言抬起拐杖,重重的在地面上敲了一下,声音大的瞬间让客厅安静了下来,也打断了林父的话。

    “林先生,想必你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结的婚,本以为这混小子做出混蛋的事情,必须也应该对人家小姑娘负责,可如今看来,这个责任好像负得有点太大了,毕竟咱们名流世家最看中的就是清白。”

    “两个孩子结婚也没有多久,现在分开也不会有多么难过,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再追究,只要消停的把婚离了,该给嫣儿的,我们傅家一点都不会少。”

    林母听后,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而林父也哑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我同意离婚。”

    就在客厅陷入一片安静的僵局时,从楼梯处传来一道优雅矜贵的女声。

    “我同意和傅青山离婚。”

    女孩走下楼梯,又重复了一遍。

    林母赶紧站起身,走到女儿身边,“嫣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时候离婚,就等于承认一切了,你是不是傻……”

    “妈……”

    林嫣抬手,抹掉林母脸上的泪,“事实就是事实,掩盖不住的,我不想让你和爸因为我而左右为难,甚至不敢抬头做人。”

    她说完,就拥着母亲走到沙发旁坐下,看向对面的傅长林以及他旁边的傅青山,“爷爷,我同意和他离婚,明天就去办手续,至于赔偿……”

    “这幢别墅,再加上五个亿,您看可以么?”

    傅长林眯着一双眼睛,毫不犹豫的点头,“可以,都依你。”

    “谢谢。”

    林嫣说完,正要和林父林母说,让他们先离开的话,就听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傅青山说道,“要离婚?我同意了么?”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傅长林咬牙切齿的阻止他说话,却被傅青山沉声打断,“爷爷,我的婚姻,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主。”

    “你自己做主?臭小子,你告诉我,你怎么做主?”

    傅长林根本不听傅青山的话,直接看向对面的林嫣,“嫣儿,不用听他说,你们的离婚手续,我会一手操办的。”

    林嫣点点头,笑着说,“好!”

    乔漫在林嫣的房间冲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刚刚下楼,就听到林嫣和傅长林的对话,三两步走了过去。

    “傅爷爷,这件事情不关嫣儿的事,她是为了救我,才会被人冒犯,求您别逼他们离婚了。”

    傅长林抬头看了一眼乔漫,语重心长的说道,“乔丫头,你和嫣儿都那么聪明,心里肯定清楚,这件事情无论谁对谁错都不是关键所在,重要的是红色军门看中的清白,她都没有了。”

243,据我所知,这件事情她只需要负责一半

    军政名门,相对商界,更加的传统和保守。

    爆出这样的丑闻,无论换做是谁都容忍不了。

    更何况傅家和林家从来都势不两立,在政治上效忠的人也不一样。

    会联姻,大家都清楚是因为什么。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大概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而且,当年傅长林因政治违纪被双开,入狱十二年,流传最多的版本,就是林嫣的爷爷,林正臣利用政治手段,以及背后的势力,将他拉下马的。

    也正因如此,傅家没落,再不见林城军门三足鼎立的局面。

    傅长林是什么人?叱咤军政商三界那么多年,能够忍辱负重,当然也能杀伐果决。

    就像现在,即便傅家的权势不如林家,但也要坚持两人离婚。

    其强硬的手腕,可见一斑。

    乔漫的头发并没有全部吹干,及腰的黑色长发,将她的脸色映衬的更加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泛着赢弱病态的苍白。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脑已经乱成一团,根本不听使唤。

    坐在沙发上的林母欧荞再也控制不住,推开身边的丈夫和女儿,蹭的一下站起身,朝着乔漫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步伐很快,带着满满的怒意,甚至可以想象,她等一下会有多么为难乔漫。

    傅长林对他们两家的恩怨根本就不感兴趣,绕过乔漫,就拄着精致的拐杖往出走去。

    欧荞几步走过来,抬起的手刚要挥下去,就被一只大手从半空中截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过去,包括乔漫。

    “纪公子,你什么意思?”

    纪云深往前走了一步,在两人中间隔出距离,依旧是优雅至极的语调,“伯母,据我所知,这件事情她只需要负责一半,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那一巴掌已经足够了。”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刚刚会忍受她扇到乔漫脸上的那巴掌,是因为他觉得当年的事情,乔漫需要负一半的责任。

    而那一巴掌,也已经足够还清当年乔漫的那一半责任。

    “所以,纪公子这是在为“前妻”鸣不平?”

    直到确定欧荞冷静了下来,纪云深才松开对她手臂的钳制,唇角是如沐春风的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准确的说,是即将成为“前妻”。”

    欧荞震惊的抬眸,也就是说,他们两人还没有办离婚手续?

    那么关于两人铺天盖地离婚的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她相信,如果纪云深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就绝对知道不了。

    更何况还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而刚刚的那一巴掌,不禁让她心惊肉跳。

    如果说乔漫还是他的妻子,那么打她的脸,又何尝不是在打他的脸?

    他会忍耐,就是为了单纯的平衡各方的怒火?

    还是……

    他在为乔漫寻找忏悔的出口?让她卸下心里防线,不再生活在恐惧和忏悔之中?

    这么一联想,那么之前傅青山没放乔漫进来,也就能说通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傅青山的意思,而是纪云深的意思。

    他其实很不想让乔漫面对这一切,但他又知道,这一切必须得面对。

    想到这里,欧荞已经不敢再想。

    因为这些事情,可能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伯母,你是聪明人,一直都知道外面有当年那场事故的视频备份,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引爆这颗炸弹,就算今天侥幸没有,明天呢?后天呢?”

    “漫漫做了她该做的,也一直都在试图弥补,你绝对想象不到她为了林嫣的备份视频都付出了什么,当然,不管她付出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份视频会被曝光的潜在危机。”

    欧荞咬唇,因为他说的事实,而整个人瑟瑟的抖着。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替嫣儿难过。

    她才二十三岁,人生都没有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如果可以,这一切让她承受该有多好。

    林嫣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似乎平复了好一会,才轻声对身边的林父林明翰说道,“爸,你和哥还有妈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林南城站在沙发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指间的香烟燃到尽头,他眯眸扔到地上踩灭,几步走到另一侧的沙发旁,看着坐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傅青山。

    “傅青山,你我兄弟多年,现在我认真的问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跟嫣儿离婚?”

    那段视频和所有的照片就算全部被删除了,但也已经闹到路人皆知了,谁都知道他傅青山的妻子曾被人染指过。

    同样身为男人,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过的心情,他多少能够理解。

    但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对嫣儿没有感情,也多少应该有些夫妻的情分在。

    刚刚他跟傅长林说不愿意离婚,而傅长林却坚持让他离婚,他更明白,那种被人左右婚姻,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因为他比他还有过很深的领略。

    而且,这个时候离婚,等于承认了视频里的一切。

    嫣儿以后别说出嫁,就是再找男朋友都很困难,如果他说不离,他会想法设法让傅长林松口,哪怕他官位不保,前途无光。

    傅青山双腿交叠,没说话,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林南城没了耐性,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字字句句说的十分缓慢,“傅青山,说话。”

    “我说过,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傀儡或者棋子,也不想受任何人的摆布,当初结婚我没得选,但是离婚,除非我想,不然谁都不可能让我离婚。”

    抛开爱不爱不谈,自己的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他的无能,没有保护好她。

    这个时候,他想做的,就是找出当年那个男人,然后一枪崩了他,才能平息他心中翻涌的怒火。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爸妈,我们走。”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做怎么说,都是林家理亏,傅家要求离婚是本分,不离是情分,他们能做的只有接受。

    或者说,除了接受,也只有接受。

    欧荞和林明翰听到傅青山的回答,心里多少有点安慰,还好,还好他没在这种时候,把嫣儿往外推。

    他们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林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青山别墅。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夜雨中,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纪云深,乔漫,傅青山和林嫣。

    这种时候,再多的安慰已经改变不了发生的既定事实,乔漫能做的就是无声的陪伴,而显然,从出事到现在,傅青山和林嫣一直在应付两家人,以及外面铺天盖地的媒体声浪,还没有坐下来好好的聊关于这件事情。

    既然她已经见到嫣儿,知道她还好,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嫣儿,我只跟经理请了三个小时的假,现在要赶过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在。”

    林嫣抬眸看过来,温温淡淡的点头,“快去吧,不用管我,漫漫,你知道的,我没事。”

    “嗯,我知道。”

    林嫣的性格看似安静温婉,但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坚强,也比谁都倔强。

    当年都没把她击垮,现在就更不可能把她击垮。

    乔漫凄凄凉凉的笑了一下,便绕过身边的男人,准备往青山别墅外走去。

    脚步刚抬起来,就听到林嫣对着她身边的男人说道,“纪公子,很晚了,漫漫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能麻烦你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吗?”

    有些事情,一旦出现了所谓的隔阂。

    就不会有人再主动,何况她刚刚已经足够主动。

    而他,似乎很反感那样的她。

    既然是她用最不堪的自杀方式离了婚,就想过这个男人会彻底的厌恶她。

    不过这样也确实挺好,一干二净,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任何的纠缠和瓜葛。

    从此陌路,各自安好,真的挺好。

    乔漫刚想说不用,就听到身边的男人用又轻又飘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我会送她。”

    不想再让嫣儿多操心,乔漫朝他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男人没说话,而抬脚往别墅外走去,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赏过来。

    乔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跟在男人伟岸挺拔的身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夹雪,单纯的变成了大雨,瓢泼一般从天而降。

    乔漫缩紧自己,接过门口保镖递来的雨伞,就匆匆的往别墅大门外走去。

    男人迈着苍劲有力的双腿,阔步走在前面,风雨呼啸,他却像走在朗月星空下,从容不迫,淡定无波。

    到了别墅雕花大门外,他径自打开车门坐上去,看着一点一点接近的女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一点要搭他车的意思。

    她手中的伞被风吹的变了形,硕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她的身上,又凉又疼。

    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然后降下车窗,对着将要从他车边走过的女孩吹了一声口哨。

    “上车。”

    乔漫转过身,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笑容,“不麻烦纪先生了,我自己会想办法去我想去的地方。”

    纪云深眯眸,隔着薄薄的烟雾看向她,“你确定?”

    这么大的雨,就是自己驾车都要很久才能赶到一号公馆,更别说自己叫车,或者所谓的想办法了。

    乔漫咬唇,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他,和狼狈不堪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

    有的时候,生活给你的无奈,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比如这时这刻这秒,无法避免。

    雨很大,道路又湿滑,男人驾车速度很慢,离预定的时候越来越近,乔漫急的放在高跟鞋里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想了又想,她还是开了口,“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开快点,我可能要迟到了。”

    “这么大的雨,能见度只有十几米,开快车,很容易出车祸。”

    乔漫的双手焦急的绞在一起,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来,果然是一号公馆的总经理打来的。

    她咬唇,盯着屏幕几秒钟,才滑了接听键,“乔漫,你怎么回事?你说三个小时,现在都快三个半小时了,虽然我觉得你人长得漂亮,售酒能力也不错,但你也不能利用我的信任,就给我搞特殊啊!”

    乔漫一手握紧手机,一手轻轻的捂住听筒,靠到车门边,连忙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解释大雨或者打不到车,都不如真诚的道歉。

    在工作中,有的时候,你能力再出色,可上级看得也只是结果,从不看过程的艰难。

    更何况,成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矫情的理由。

    “行了,快点赶过来吧,一会有重量客人来,我把包厢留给你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总经理。”

    总经理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乔漫在手机通讯结束的那一秒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主驾驶座上的男人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路况,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

    十分的淡漠安静。

    乔漫也没有主动搭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飞速掠过的夜景。

    半个小时后,车子稳稳的停在了一号公馆门前的停车坪上。

    雨虽然小了一些,但这里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甚至能够想到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凉刺骨的感觉。

    她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拉车门,却被男人轻声打断,“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然后会把车子开到地下车库,那样不用淋雨。”

    “我没关系。”

    乔漫想都没想,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刚刚走了两步,就被一旁滑过的车子,溅了一身的水,隔着前风挡,都能看到她隐藏的尴尬和怒意。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就赶紧迈开脚步往一号公馆里走去,现在对她最重要的,是钱。

    其他的,都是浮云。

    ……

    乔漫到换衣室换了制服,就赶紧去找总经理,又诚恳的道了一遍歉。

    总经理的岁数和乔明章的年龄相仿,基本可以当她爸爸的岁数,所以他对一号公馆里售酒的小姐都格外的照顾,不过相对比来说,更照顾她一些。

    “下次别再犯就好,收拾一下,去58号包房。”

244,我不是说过,她的东西谁都不准碰吗

    三天后,深夜,大雨凄迷。

    烟灰色宾利车子穿过重重的雨幕,驶进蓝山别墅的雕花大门。

    别墅里面一片昏暗,几乎和无边的夜色融在了一起。

    男人应酬喝了酒,熄了火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夜很黑,只有园林景观灯散出的幽光,和男人手中的一点猩红,除此之外,这世界好像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除了黑,到处都是黑。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男人才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下了车。

    别墅的保镖减了一半,佣人只留下了张嫂,其他的全都被他遣走了。

    没打伞,倾盆坠落的雨滴打湿他利落的短发和宽阔的肩头。

    雨滴凉意逼人,丝丝入肺,直达骨髓。

    别墅里开了暖气,他拉开门走进去,温暖的空气,迅速的就驱散了他一身的冷气。

    门厅的灯光散着橙黄色的光芒,他低头,视线里好像少了一些东西。

    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以往灰色的男士拖鞋旁边摆放着的那双粉色兔子耳朵的女孩拖鞋,不见了踪影。

    他蹙了蹙眉,深海般的眸子里,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内容,但却深不见底。

    换了拖鞋往里走,突然觉得口有些渴,抬起的脚突然转向,往开放式的厨房走去。

    冰箱里很干净,除了他平时会喝的那几种冰饮的品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了女孩经常会吃的零食,乱放的水果,酸奶,更没有了颜色。

    以前这幢别墅里,除了黑白灰色,还有粉色白色,那些鲜艳的颜色出现。

    可是现在,好像那些颜色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拿过一瓶冰饮,拧开大灌了几口,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眉头几乎紧锁了起来,凉意蔓延,仿佛能滴出水来。

    又连续喝了几口,他才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餐厅时,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餐桌,上面没了女孩平时喝水的粉色卡通杯子,粉色的隔热垫,以及那套粉色餐具。

    他收回目光,又朝着客厅看了一眼,经常乱铺在沙发上的卡通图案的毛毯,艺术咖啡杯,养生壶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房子,好像已经没有她生活过的气息和痕迹。

    他转身上楼,去了书房,书柜上的书已经没有她的,书桌上的笔记本,签字钢笔,平板电脑,都少了她的。

    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又去了卧室和衣帽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伤筋动骨的疼。

    他出了衣帽间,又下了楼,直接去敲张嫂的房门。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他敲了好几下房门,张嫂才睁着惺忪的睡眼过来开门。

    “少爷,这么晚了?有事吗?”

    今天帮着漫漫收拾了一天东西,很乏很累,早早的就睡了,刚刚听到敲门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东西呢?她的东西呢?我不是说过,她的东西谁都不准碰吗?”

    张嫂还处在刚刚睡醒的怔忪中,闻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哦,漫漫今天休息,就过来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

    说到这里,张嫂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回来取东西,难道没跟你说吗?”

    两人虽然正在走离婚程序,但也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

    除非,漫漫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一点瓜葛。

    纪云深眸光淡淡,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好像突然就恢复了理智和冷静,淡漠的让人手足无措。

    “那么多东西,她是怎么拿走的?”

    张嫂抿唇,斟酌了几秒用词,才轻声说道,“漫漫也没拿走多少,剩下的都扔了。”

    “扔了?”

    男人轻声的笑,语气淡的像是溪水,干净却又触碰不到底,“扔哪了?”

    “就是外面的垃圾桶里。”

    张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实在捕捉不到纪云深的情绪,分不清喜怒。

    “很好。”

    男人的笑意愈发的深浓,几乎是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了张嫂的房门外,阔步的朝别墅外走去。

    大雨还在下,急速的下坠,男人在大片大片的黑暗中,沉步前行,直到接近树影角落里的那几个生活分类垃圾桶。

    偌大的桶,被密封的很严实,他挨个翻了一下,在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物品。

    粉色的兔子耳朵拖鞋,粉色的的卡通杯子,毛毯,隔热垫,书和很多衣服。

    这些明明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到底算什么呢?

    雨水已经将男人的衣物打湿了大半,周围的保镖想过来递伞,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冰冷的雨打在身上,虽然很不舒服,但至少能够让人清醒,彻底的清醒。

    他从前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除非晗儿谁都给不了他。

    可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知道,爱情真正的样子。

    他似乎早就已经爱惨了她。

    这个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女孩,乔三岁,乔漫。

    ……

    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时,已经是早上的六点钟了。

    张嫂已经走出房间,开始准备早餐。

    当看见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抽了多久香烟的男人时,还是有片刻的怔忪。

    他面前的沙发几上放着的透明烟灰缸里,已经落满了烟头,而整个客厅里,几乎都是浓郁的烟雾味道,只是闻一下,就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怔忪的。

    最让人怔忪的,就是昨天她帮着漫漫一起扔掉的东西又回到了原位。

    “张嫂,放你几天假,我想一个人静静。”

    张嫂听后,赶忙点头,回应道,“好的,少爷。”

    说完,她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很快就离开了蓝山别墅。

    随着张嫂的离开,整个别墅里,几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男人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才打破别墅里的寂静。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修长的指骨滑了接听键,那头就传来杨秘书略微深沉的声音,“纪总,这么多天过去了,李擎背后的女人终于浮出了水面,她给李擎打了三十秒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我拿去做了音频分析,匹配出两个人的声波线条,第一个是姜檬,第二个是……纪晗小姐。”

    姜檬,晗儿?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是李擎的女朋友。”

    杨秘书顶着压力查出了背后的人,虽然兴奋,却又在得知背后的人时,陷入了深思。

    姜檬和纪晗,她们俩无论谁跟李擎有关系,都代表着跟那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纪云深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至极的样子,“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要挂电话,却听得那头的杨秘书又来了一句,“纪总,方少昨天下午来公司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你从昨晚到现在,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我就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嗯,我知道了,挂了。”

    切断通讯,男人的背脊深陷真皮沙发的椅背中,窗外是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他把玩了几下手中的手机,才站起身,朝着别墅外走去。

    ……

    又是一天售酒结束,乔漫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的脚趾,痛的几乎快要断掉。

    她换了衣服,又换掉高跟鞋,才迎着夜风,往路边走去。

    刚刚走到路边,就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她看过去,只见一辆开着远光的车子急速的行驶过来,车灯晃得刺眼,她抬手去挡强光。

    这样深的夜,又是疾驰而来的车,无论是谁想,可能都觉得马上要发生一场车祸。

    她挡强光的手,下一秒就死死的捂住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一秒两秒过去,她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刹车声,接着,那辆以风速行驶过来的车子,在距离她双腿两公分的地方稳稳的停住。

    由此可见,驱车人的车技。

    可能是时间太长,她才想起把手拿开,睁开眼睛看看。

    透过白色跑车的前风挡,她看见一张精致熟悉的女人脸庞。

    是肖梦。

    两人这么隔空对视了几秒,肖梦才推开车门下车走过来,一双纯净的眼睛里藏满了锐利。

    她几步走过来,微微一笑,“漫漫,我们聊聊?”

    这好像是真正意义上,知道他和蒋英东睡在一起后,两人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好好说话。

    没有夹枪带棒,也没有嘲弄挖苦。

    有些事情真的是拖的太久了,也该好好的了断一下了。

    乔漫低低的笑了一声,从容大方的点了点头,“好啊!”

    她不来找她,她还要主动去找她们肖氏姐妹呢,正好。

    上了车,肖梦一路驾车来到烟雨楼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找了包厢坐下。

    刚刚进去,乔漫就听到砰的一声响,肖梦双膝跪地,面朝她的方向,眼睛平视前方,长发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乔漫,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绝不能因为恨我,就毁了我姐姐的一生。

    乔漫居高临下的看着肖梦,突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做些什么。

    “如果你还是很喜欢英东,我可以把他还给你,还请你高抬贵手。”

    肖梦的话,真的让乔漫有些云里雾里。

    她做了什么,让她突然这样?

    “如果肖小姐把事情说清楚,我可能会更希望这场谈话进行下去,毕竟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了,人都不是那么清醒。”

    肖梦还和当年一样,可以在最狼狈的时候,依旧笑靥如花。

    “漫漫,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陆大哥又被家里软禁了起来,和我姐断了所有的联系,乔氏股票大跌,所有的股东群起而攻之,我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难道真的像你说的,一尸两命,你就会甘心了吗?”

    乔漫蹲下,与肖梦平视,“肖梦,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乔漫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如果是我,我只会让你们比这还要惨,所以这是谁的手笔,我不知道,你也求错了人。”

    “乔漫,你非要把你自己推的干干净净吗?”

    肖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想笑却又想哭,“你让英东把林嫣的视频拿走,我失去了唯一的筹码,可这个筹码,一旦公之于众,我们姐妹会首先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还要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乔漫眨了眨眼睛,似乎反应了一会,才说道,“等一下,肖小姐话里的信息太多了,我仔细的分析下。”

    说到这里,乔漫顿了顿,“你是说,蒋英东从你手里拿走的那个备份,是你们手里唯一的备份,没有其他的备份?而公布这段视频的是另有其人?”

    肖梦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漫漫,如果不是知道你修习过犯罪心理学,我可能都要被你骗了,甚至都想相信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不是我。”

    乔漫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烦躁的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戒了很久的烟,最近有复吸的趋势。

    “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步,我做什么都会明着来,反之,你们也是,所以我没有必要否认。”

    肖梦抬眸,看着落地窗玻璃里折射出的女孩身影,好一会,才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看了几眼落地窗外,就伸手拿过旁边女孩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燃,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她再开口时,嗓音已经被烟雾氤氲的有些性感的暗哑,她说,“不管是谁,总归没有给我们留生路,可我记得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已经走到末路穷途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道,“漫漫,光脚的永远都不怕穿鞋的,我们走着瞧。”

    或许,肖梦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这件事与她无关。

    既然这件事情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她说的越多,越诚恳,在她的眼里,反而会成为倒刺。

    装模作样的倒刺。

    ……

    折腾到这个点,她已经饿了。

    随便点了几样菜垫垫胃,就离开了烟雨楼台。

    夜色依旧深浓,出租车的收音机里,正放着深夜情感专栏节目。

    原来这个城市,并不是只有她一个感情受创,孤独丛生的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出租车行驶到青龙湖公寓,她付钱下车,便匆匆的朝院落深处走去。

    今晚的星星和月亮都很明亮,洒落一地光辉,和各色园林景观灯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幽光。

    她踩着影子,一路走到公寓门口。

    门灯和玄关灯都亮着,她拉开公寓门,里面的暖意扑面而来,驱赶了她身上所有的寒冷。

    这个点,秦玉澜早就睡了。

    虽然知道她睡了,但她每晚回来,都要去看一下才安心。

    推开房间门,里面没开灯,大床上有小小的一团,她松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就听到一声呜咽。

    夜太静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又站了一会,直到确定自己是幻听后,才退出她的房间。

    刚关上门,她好像又听到了一声呜咽。

    这次很清晰,不像是幻听。

    她几乎没再犹豫,推开房门,朝大床边走去。

    打开床头壁灯,暖橙色的光芒倾泻而出,她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触目惊心的红。

    血,到处都是血。

    乔漫瞬间手足冰凉,血液倒流。

    足足愣了三秒钟,她才弯腰,想捂住从秦玉澜脖颈汩汩流出的鲜血。

    床边的地毯上有刀,上面沾着鲜血,这么看的第一反应,就是秦玉澜自杀。

    何况她还有精神病史。

    但她学过医,知道这种刀口,绝不是自杀的划切口,而像是别人的故意伤害。

    没时间了,她一边急救,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电话。

    挂断后,她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无意识的就拨了过去。

    “漫漫。”

    纪云深晚上喝酒培养睡意,这个时间可以说是睡的正熟的时候,可迷迷糊糊的看到是她的电话时,那些汹涌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一半。

    “纪云深,有人进了青龙湖公寓,我妈妈被伤了,你能不能赶过来?我有点害怕!”

    “等着我,我马上到。”

    男人套了件衣服,就匆匆的出了别墅,几乎是和乔漫叫的120急救车同时抵达青龙湖公寓的。

    乔漫浑身是血的跟在一众医生的身后,刚刚要跟着踏进救护车里,余光里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影。

    他三两步的走过来,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急救车里的医生正在做急救,乔漫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涛骇浪,遇事的时候,不会再自乱阵脚。

    而事实证明,她经历的还不够多。

    纪云深伸手揽过她,把她按在了怀里,温声安慰,“没事,会没事的。”

    乔漫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从脸颊滑过,凉意沁人。

    到了医院,秦玉澜被送进了急救室,而她只能站在门外。

    纪云深抽着烟,看着心事重重的她来回踱步,好半天才说道,“漫漫,你过来坐一下。”

    乔漫根本不听,现在她只能用这种方式驱赶恐惧。

    纪云深见她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才起身走到楼梯口去打电话。

    嘟声大概响了几声,杨秘书才滑了接听键,“纪总,这么晚了,有事?”

    “嗯,派几个人去查一下青龙湖公寓。”

    “好的,纪先生。”

    刚刚在120的急救车里,纪云深观察过秦玉澜受伤的伤口,从受伤程度来看,更像是秦玉澜熟悉的人,趁她不备才伤的她。

    而那一刀显然用了力度,几乎割破了气管,等到她醒来,能不能再开口说话都是问题。

    这场手术进行了大概两个小时,主治医生一共下了六次病危通知单,直到又过了两个小时,秦玉澜才脱离生命危险。

    手术室的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门被拉开,主治医生走出来,语气带着医学者特有的古板和严肃。

    “纪先生,乔小姐,秦女士的生命已经没有大碍,但她的喉管受损严重,这辈子可能都发不出来声音了。”

    主治医生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和手势后,就匆匆的走远,准备下一场急救。

    几名护士把秦玉澜推到病房里后,乔漫才看向身边的男人,“今晚谢谢你,还打扰你睡觉,真的很不好意思。”

    那种慌乱的时刻,她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就好像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有抓住他,才能救命一样。

    “青龙湖公寓已经不安全,你搬回来住。”

    男人的眸光深深,语调里没有任何的内容和情绪,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不用了,我会自己找地方住,不麻烦你了。”

    他听后,几步走过来,声音像是沾染了无边的黑暗。

    他说,“漫漫,有些事情你必须一个人经历,我能做的,是给你岁月静好,可是岁月静好的前提是,你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政商之途,每走错一步,就会让人朝不保夕,万劫不复,而现在的你,亦是这样。”

    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走在血雨腥风之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谢谢,我会坚强起来的。”

    岁月静好吗?

    听着真诱人,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呢?

    ……

    最后,她还是让他离开了。

    或许觉得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会忍不住的想依赖,想靠近。

    又或许是因为他所说的岁月静好。

    因为她知道,那些都太要遥远了,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触不可及。

    她没让其他人帮忙,而是报了警,警方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排查出了嫌疑人。

    是消失很久的唐浅。

    她以故意伤人罪,提起了公诉,诉状还没有递交出去,就传来了唐浅自杀的消息。

    从她结婚到现在,整件事情,像是步步为营的棋局,每个人都好像是棋子,而每个人又都像棋外的人,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抓不着。

    她呆呆的坐在医院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整个人好像都陷入了凄迷悲凉的氛围之中。

    直到手机震动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小乔啊,一号公馆来了几个大人物,你过来售酒,今晚肯定能赚不少。”

    乔漫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秦玉澜,声音淡淡的说道,“我现在就赶过去。”

245,有没有离婚证很重要?

    青龙湖公寓已经不安全,在新的安保系统更换之前,她就在市区租了一套小型两居室。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而那晚的惊慌无措,和他的出现,都像是梦一场。

    梦醒了,一切就回到了原位。

    十一月份的林城,已经进入了隆冬,每天醒来时,只觉得手足冰凉。

    闹钟已经响了两遍,乔漫才慢吞吞的起床,开始准备早餐。

    秦玉澜醒来后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每天除了发呆,就是砸东西,像是没有从那场梦魇走出来。

    医生建议乔漫把她送去专业的精神科医院接受治疗,经过多方考虑,她把她送去了林城最好的私人精神科医院,想着等到她病情稳定一些,再接她回来。

    没有秦玉澜,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家里,一号公馆,一号公馆,家里。

    偶尔会去见林嫣一面,她瘦了很多,人也变得很沉默。

    每次见面都很匆匆,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和傅青山的事情。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的冷。

    房子里虽然开了暖气,但她觉得整个人都是冷的,手脚,就连血液好像都是冷的。

    随便烤了两片吐司,又喝了一杯温牛奶,她就出门,乘公交车去了一号公馆。

    最近调班,她排到的都是白班,比之前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生活,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冬日干净的光线透过窗玻璃,淡淡的落在女孩雪白的肌肤上,泛着好看的光晕。

    到了一号公馆,换了衣服,就被经理安排到58号包房去售酒。

    虽然是白天,可来这里应酬,娱乐,或者抒发负面情绪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这一层的Svip包厢几乎都被预定了出去。

    由此可见,一号公馆在林城上流社会人群眼中的重要程度。

    推开58号包厢,当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她足足愣了三秒钟。

    包厢里只有一个人,是蒋英东。

    他穿着他一贯喜欢的白衬衫黑西裤,指间是一根香烟,听到开门声,隔着薄薄的烟雾看过来,那双眼睛好像蘸了墨,深黑的让人看不到尽头。

    包房里没开旋转跳跃的灯光,只有一盏散着橙黄色光线的壁灯,勉强照亮房间的一角。

    他的身影大半隐在阴影中,搭在额前的碎发更是深刻了他的五官,斯文英俊的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发光发热的男孩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时光有多残酷,可能只有变得面目全非的两人,才有资格说。

    “蒋少,这好像是你这一周来,第四次来捧我的场了?”

    乔漫弯腰,拿起售酒车里的一瓶红酒两支高脚杯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后,从容利落的将手中的红酒瓶起开,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端起来,举到眼前晃了晃,“今天这瓶酒我请你,希望以后在一号公馆,你我只有偶遇。”

    蒋英东没动,背脊深陷真皮沙发的椅背中,眸光很淡,淡到让人捕捉不到任何情绪,语调很轻,“漫漫,我和肖梦已经分手了。”

    “哦,告诉我,是想让我跟你说一句分手快乐吗?”

    蒋英东笑了笑,倾身过来,拾起被灯光打得愈发鲜红的红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他的眸光始终慵懒散漫,像是午后晒着阳光的慵懒猫咪,“我在重新追求你,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

    “哦,这样啊!”乔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温温淡淡,较之他,更没有任何情绪,“既然蒋先生挑明了态度,那我就明确的回应一下,我拒绝。”

    说完,她就站起身,还没有迈开脚步,就听到蒋英东笑着说,“漫漫,你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坐下,就算你拒绝我的追求,我怎么也算是一号公馆的客人,让售酒小姐陪我喝几杯,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滴水不漏。

    六年的时间,蒋英东除了在肖梦的事情上栽了跟头,其他大多数的时候,都能够做到滴水不漏。

    不论是做事,还是说话。

    “好啊,既然蒋先生这么说,我当然要陪着喝几杯。”

    乔漫坐下,又给他和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与他的碰在一起,笑着说,“感谢蒋先生的捧场,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话落,就一扬而尽。

    蒋英东看着,没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更深更暗了下去。

    这么连喝了三杯后,乔漫才站起身,暖橙色的灯光下,唇角的笑容温淡干净,“酒喝完了,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陪蒋先生多喝了。”

    说着,就推着售酒车往包厢门口走去。

    地上是高级绒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的声音,直到一阵风从耳边滑过,她才感觉到身侧突然接近的蒋英东。

    这时包厢门已经被她拉开,售酒车推出去一半,她就被身后的男人拉住,推到了一边的门板上,接着,一双健硕的手臂撑在她头的两侧,形成半包围的姿势。

    走廊偶尔有一号公馆的工作人员和客人路过,会投来浅淡的眸光,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令乔漫的眉头深深的蹙起。

    “蒋先生,你什么意思?”

    蒋英东低头,一双锐利的视线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女孩,“我不会放弃。”

    就在此刻,隔壁的包厢门被打开,纪云深刚刚在里面应酬,喝了不少,揉着越来越疼的眉心,举步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刚刚迈开脚步,就听到隔壁包厢的门口有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蒋先生,对你这样的男人,我还不至于用欲擒故纵的手段,所以,能麻烦你放开我了吗?”

    蒋英东的眸光继续向黑暗的尽头眼神,撑在梨花木门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像是侵染了这世界上所有的柔软和深情,“漫漫,我还爱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站在包房门口不远处的男人,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迈开沉稳的脚步,朝前走去。

    乔漫挣扎着推开身前的男人,推着售酒车刚刚逃出去,就看到从走廊那边路过的男人。

    他的眸光好像带着万千情绪,却又好像什么内容都没有。

    今晚的他,穿着黑色毛衣搭着深色西装裤,深蓝色风衣外套,脚上是一双意大利纯手工缝制的黑色皮鞋。

    在她的身上,似乎只停留了一秒,就继续朝前走去,整个人散着慵懒至极的风轻云淡。

    刚刚路过,隔壁包厢的门就被一身白裙的女人拉开,看到乔漫的那一秒,有一秒钟的怔忪,随后便踩着高跟鞋,追着男人的方向走去。

    这个女人,是叶禾。

    昨晚看新闻,好像是说丽人传杀青,那么今天他们一同出现,大概就是在这里举行杀青宴吧。

    蒋英东将刚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正要追出去,却听得乔漫说道,“蒋英东,不要让我觉得讨厌,那六年,虽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但总归是特别的。”

    初恋的感觉,就像青苹果,谁都不够成熟。

    虽然那也许并不是成人世界里,人们常说的爱情,但至少,那份记忆独一无二。

    而他们,也确实自以为的真心实意的爱过。

    ……

    失落,一整天都是失落的。

    回到家,她也提不起任何的精神。

    两居室开了暖气,温度很快就升高,她躺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泪流满面。

    看喜剧都会哭,这是一种什么体验呢?

    她拿起遥控器,烦躁的关了电视,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到床上。

    呼吸好像都因为流泪而困难了两秒钟,她才拿出手机,给林嫣打了电话。

    嘟声响了大概两下,对面接起,“漫漫。”

    “嗯,嫣儿,有空吗?到我这来喝酒?”

    林嫣犹豫了两秒钟,才缓缓的说道,“晚一点可以吗?我一会要和傅青山去参加个宴会。”

    乔漫听她这么说,刚想说不用了,就听到林嫣说道,“漫漫,要不你到宴会上来找我,我应付一下就走,去烟雨楼台喝酒?”

    今晚真的太失落,太孤独了,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换了一件裸粉色的毛衣,又搭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外套选了一件驼色的呢子大衣,然后套上鞋,就匆匆的出门,打车赶到林嫣所说的宴会场地。

    到了那,乔漫才知道,今天是纪东河76岁的寿宴。

    其实说是寿宴,就是私下联络感情的契机。

    在政途上,需要的永远都是政治家族与政治家族的密切联系,这样才能保证四季常青,屹立不倒。

    乔漫没进去,而是站在宴会厅外面的角落等着。

    站在角落,往里面看去,会有强烈的反差感觉。

    就像繁华和落寞,明明隔得那么遥远,却又触手可及。

    夜晚的林城好冷,她穿的不少,却站在暖气不足的角落里时,还是感到了寒冷。

    等了好久,乔漫正打算着要不要先离开,就听到旁边有道女声传来、带着急促的尖锐,在黑暗中,有些刺耳。

    “纪云深,你和乔漫的离婚证呢?拿来,我要看一眼。”

    在她的印象中,叶禾从来都是优雅的,高傲的,实在想象不到,她会在谁的面前这样卑微。

    “你欠我的命,我让你用这段婚姻来还,甚至放弃了要你全部的身家,你在耍我吗?”

    “有没有离婚证很重要?”

    男人似乎在抽烟,声音被烟雾氤氲的十分低沉暗哑,“还是你怕,就算她跟我离了婚,你也做不了纪太太,所以只要看到结婚证,才能跑到她面前去耀武扬威?挑拨离间?”

    “纪云深,乔漫她根本不爱你,她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的,可我不一样啊,我爱的是你的人,你有钱没钱我都爱你,不然我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吃力不讨好?”

    男人闻言,淡淡漠漠的笑了一声,“叶小姐,纪太太这个身份,我这辈子只给一个女人,不管是过去式还是将来式。”

    “不过既然我答应用这张离婚证和你扯平,就一定会办到,明天,我会派人把离婚证拿过去给你看,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干净温沉,“你我之间从今以后,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不要有事没事就给我发短信打电话,叶小姐。”

    说完,男人就沉步朝宴会厅里面走去,乔漫赶紧背过身,站到柱子后面,将自己隐藏起来。

    心情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很闷,闷到几乎窒息。

    林嫣大概是二十分钟后从宴会厅里走出来的,刚刚走近,就察觉出了她的情绪反常。

    “怎么了?漫漫?”

    “没事,就是想喝酒。”

    乔漫什么都没说,或者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嫣也没有多问,这些年,她们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无声的陪伴。

    到了烟雨楼台的包厢,乔漫点了两瓶烈酒,林嫣最近也水逆的厉害,一杯下肚,紧接着又一杯,很快,两人都有些薄醉了。

    傅青山在宴会厅里找了一圈林嫣,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纪云深从外面抽完烟回来,看见他,阔步接近,“听说你退伍的事情被老爷子发现了?”

    “嗯,要不这两天怎么会过得这么水深火热?”

    “坚持不离婚,小心老爷子放大招。”纪云深从侍应生的托盘里取出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身边的男人,“你知道,以他的脾气,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林嫣的事情,你帮我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和林南城虽然是多年的兄弟,但关于当年林嫣的那场意外,他们只知道个大概,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没问过,林南城也没说过。

    这些年,他们一直都认为当年只是小女孩贪玩,被坏人盯上了,吓唬吓唬后,就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仅此而已。

    没想到发生了那么令人无法原谅的事情,傅青山握着酒杯的手攥紧,这些天,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林嫣被欺负的画面。

    有时候,胸闷的疼。

    “以林家当年的权势,都一点端倪没查出来,更何况是过了这么多年的今天。”纪云深说到这里,缓了缓,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林嫣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找起来可能会容易一些。”

    “不行。”

    傅青山将手中的酒杯一扬而尽,声音很轻很淡,“当年的那件事情对她来说,伤害太大了,别说提供线索,就是回忆,她都会精神崩溃。”

    “那这件事情可能会很慢,毕竟线索很少,而且又过去那么多年。”

    纪云深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老傅,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想找到当年的那个人,你必须让她提供更多的线索,拖的越久,对她的伤害越大。”

    傅青山点点头,没说话,眸光深远。

    ……

    林嫣和乔漫喝多了,是烟雨楼台的服务员发现,给傅青山打的电话。

    这时,他们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打牌,傅青山接到电话,几乎是立刻站起身。

    “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纪云深点点头,“好,有事打电话。”

    傅青山嗯了一声,就出了包房,驾驶着黑色世爵离开了宴会场地。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烟雨楼台的停车坪前停住。

    赶到包房里时,当看到林嫣旁边的乔漫时,他迅速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纪云深的号码。

246,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的反应?

    下雪了,今晚算是林城入冬以来,真正意义上,下得第一场初雪。

    落地后没有融化,厚厚的一层,铺满了整个世界。

    玫瑰海岸的包房里,男人挺拔的身躯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萧瑟的花园,唯美的雪景,和不远处与黑夜几乎连成了一片的大海。

    指间的香烟徐徐的冒着烟雾,没吸,就那么燃着,一点猩红在窗玻璃上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的眸光很深远,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又让人觉得情绪万千,难辨深浅。

    听到手机震动声,他收回眸光,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滑了接听键,“乔漫喝醉了,过来把她接走。”

    男人听后,似乎沉吟了几秒钟,才开口说道,“我等下还有其他的事情,你把她送回去。”

    傅青山拿着乔漫的手机,打开通讯录,“她手机里没存什么号码,除了你就是嫣儿,我再翻翻……”

    男人又将通讯菜单往下拉了拉,语调缓慢而慵懒,“还有几个陌生号码,不然我给这几个号码打过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乔大千金回家?”

    “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

    男人握着手机的大手用力到泛白,声音已经漫上一层浓浓的不悦,下颚线条紧绷,一脸的不近人情。

    “纪公子,嫣儿也喝醉了,你觉得我能一起搞定两个“喝醉”的女人?”

    男人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带着极致的慵懒,“自己想办法。”

    说完,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傅青山看着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

    ……

    乔漫凌晨醒来时,只觉得口渴,刚刚起身,就觉得空间不对。

    她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会光线,才确定这里是青山别墅。

    掀开被子下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被各色景观灯打映成一片昏黄色调的白色雪地,心中更空了。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很难过。

    跟他离婚,她其实很难过。

    可她又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些,又与多爱他无关。

    即使痛,也要放手。

    站了一会,她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凭着记忆下了楼,摸开灯,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喝进去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旧式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再也睡不着,她就索性打开电视,看综艺节目,或者喜剧,来冲淡心里的难过。

    一直到冬日干净的光线从客厅的落地窗外斜射进来,她才动了动,再次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旧式挂钟,已经是早上的六点四十分了。

    林城的日出很好看,尤其这里靠近大海,地势高,几乎可以俯瞰绵延千里的海岸线,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失意难过,就停止喧嚣。

    没用的。

    她站起身,披着衣服回了房间,简单的洗了漱,换了衣服,将昨晚穿过的睡衣仔细整齐的叠好,放在大床上,就退出了房间。

    早晨的的阳光均匀的分布到院落的各个角落,干枯的枝头被白雪覆盖,在阳光下,泛着晃眼的晶莹。

    她一路朝着别墅大门走去,高跟鞋在积雪的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守在门口的保镖远远的看她走近,拉开早已经备好车子的车门,等待着她坐进去。

    她朝着两名保镖微微颔首,说了句谢谢,就坐了上去。

    为什么现在会有种,靠近跟他熟悉的人,也会有窒息的感觉。

    同样奢华的别墅,同样精致的园林景观,同样的黑衣保镖,同样的……做事风格。

    其实也许不过是她想的太多的缘故。

    但这一秒钟,她就是控制不住。

    今天的售酒很顺利,赚了三万块。

    她正觉得这样赚下去,很快就会够她开个心理诊所的钱了时,她就被总经理叫去,说她被客人投诉了。

    “小乔,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插手别人的私事,但有客人跟我投诉说你插足别人家庭,勾引人家丈夫,虽然出来都是凭本事赚钱,但在这方面,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注意一些……”

    说到这里,还没等乔漫说话,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打扮妖艳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浑身都是珠光宝气,矮胖的身上穿了一件过膝旗袍,外面是一件黑色貂皮大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紧身打底裤,脚上是一双十厘米的白色高跟鞋。

    整个打扮更是奢华,但搭配又显得不伦不类。

    这种人,第一眼就觉得是暴发户的太太。

    她走过来,看见乔漫,不由分说的就抓住她的头发往外扯,“狐狸精,敢勾引我老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乔漫长得瘦弱,再加上没有防备,被妇人拉的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妇人将乔漫扯到走廊上,一副正室吊打小三的模样,“走过路过的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昔日名媛千金落魄售酒,勾引别人老公度日。”

    与此同时,隔壁的SVIP包厢里。

    纪云深喝了不知道多少杯后,整个人已经有些微醺,他靠向沙发椅背,背脊深陷其中,阖上眸,抵挡眩晕。

    杨秘书的手机第无数次的震动,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在纪云深的耳边恭敬小心的说道,“纪总,老太太加这遍已经打来45遍了。”

    “嗯。”

    男人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杨秘书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一眼,又说了一句,“纪总,您就算这次不相亲,老太太也还会安排下一次……”

    “我知道。”

    男人突然睁开眼睛,湛黑犀利的眸光射过去,“回过去,说我二十分钟后到。”

    “好的,纪总。”

    杨秘书像是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伸手抹了一下额前的薄汗。

    纪云深拿起酒杯,跟其他的生意伙伴解释了一下自己必须现在离开,并自罚三杯谢罪。

    三杯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包房。

    刚刚走出去,就听到围在一旁的重重人群里,一道粗哑的女声尖锐的叫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她叫什么,乔漫,林城显赫名门乔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家族内斗落败,又在勾搭纪公子不成后被甩,现在沦落到夜店里售酒。”

    “都这么惨了,却一点记性都不长,每天还想着勾搭别人的男人,我说乔小姐,你怎么那么贱?”

    乔漫的头皮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抵不过妇人的力气,便抬起高跟鞋,落在妇人的脚面上,重重的一踩。

    妇人惊声尖叫,因为疼痛迅速松开乔漫。

    乔漫得到自由后,疏理了一下被弄得凌乱的头发,然后抬起手,在妇人的脸上重重的挥下去,“啪”的一声,在嘈杂的廊上炸开,下一秒,整个走廊安静的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位太太,你是武术学校毕业的吗?这么强健的体魄,一定拿过全国冠军吧?”

    话落,围观的人群就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笑声。

    妇人恼怒,却因为眼前女孩干净的视线里,带着迫人逼视,让她不禁随着女孩的接近而后退,直到背脊抵在一侧的墙壁上才停下。

    乔漫比眼前的妇人足足高出一个头多,眼神带着轻蔑的光,“你丈夫是谁?先不说他值不值得我勾引,就在看到你这张脸时,我就觉得他一定倒尽了胃口。”

    妇人似乎被她的气势吓的,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起来,“你这个狐狸精,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耳聋听不见?”

    乔漫抬起左手,看了看上面的表盘,“一分钟,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现在就报警,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妇人的脸,因为乔漫的话,顿时变得五颜六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报警?好啊,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谁怕谁?我倒是想让全世界都认识认识你昔日名媛千金落魄的嘴脸。”

    “这位太太,我好歹还落个昔日名媛千金的名头,你呢?母老虎吗?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又不是猪,至于把蠢当成萌展示出来吗?”

    妇人显然没想到乔漫这么伶牙俐齿,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抬手就朝着乔漫的脸挥去,却被女孩利落的接住,甩了回去。

    “这位太太,你丈夫是谁你还没说,不用这么恼羞成怒,我还不至于睡一个男人都不敢承认,就是怕你的丈夫拿不上台面,连我的眼睛都入不了。”

    妇人被气的满脸通红,“通州制药,万州。”

    通州制药,是林城最大的制药公司,涉及中药西药和保健品的开发。

    也算是路人皆知的一个大企业。

    “哦,原来是万老板啊!”乔漫眨了眨眼睛,声音无辜又迷惘,“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被我拒绝了。”

    说完,她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万太太,“不过,有你这个母老虎在家,他怎么还敢出来偷腥?万太太,你可真是名不符实啊!”

    在林城,谁不知道万州惧内。

    不仅是因为他暴发户的岳父,还因为他岳父和妻子占了通州制药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换句话说,万州不过是个傀儡,用过人的商业手段,换取表面上的风光无限。

    “你……”万太太抬起右手,食指直指乔漫的脸,“你少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万州很爱我的,会看上你?我呸。”

    万太太带来不少保镖,她觉得自己说不过乔漫,便挥手示意,“都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出去。”

    杨秘书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收回目光时,看到自家老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捏了把汗提醒,“纪总,用不用我……”

    “不用,这里是一号公馆,她不会有事。”

    乔漫不经意的转头,便从人群的缝隙瞥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纪云深。

    他似乎喝了酒,眸光里染着三分薄醉,精致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整个人往那一站,和围观的旁观者没有什么区别。

    狼狈,难堪,更多的还是窒闷。

    她艰难的挪开视线,按下手中的对讲器,“安保,有人在公馆里闹事。”

    “收到,会马上解决。”

    乔漫是一号公馆的员工,于公于私,这里的安保,都不会让自己的员工在自己的场地出事。

    万太太虽然出了名的泼辣,但对于一号公馆的老板还是颇为忌惮的,没再继续闹事,而是狠狠的瞪了乔漫一眼,“我在外面等着你,我就不信到了外面,他们还能保你。”

    说完,就挥了挥手,“我们走。”

    人群散场了,男人倚在灯光昏暗的角落墙壁上,正要抬脚跟在人群的后面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就被女孩三两步追过来,挡住了去路。

    “有事?”

    “纪云深,以后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希望你最好转身走掉。”

    纪云深眸光淡淡的瞥向她,云淡风轻到极致,“你命令我?”

    四个字,延伸的意思就是,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要怎么做?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就是,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的反应?

    乔漫咬唇,可能是一肚子委屈,导致她整个人都冲动了。

    两秒钟后,她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抬眸,眸光带着温温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纪先生,我可能有点喝多了,不太清醒。”

    “哦,那麻烦你能让开了吗?”

    “好的。”

    乔漫往朝旁边挪去,男人接着就迈开脚步,与她擦肩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听着被地毯消除了大半声音的脚步声,她闭了闭眼睛,用力的拍了几下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好不容易甩掉的人,她现在又究竟在干什么?

    期望他后悔,然后认认真真的追自己吗?

    简直是疯了。

    因为很快就到下班的时间,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报了警。

    警察来了以后,万太太那帮人果然走了。

    毕竟这件事闹大了,他们也不好看。

    林城这两天一直在下雪,飘飘洒洒的从空中飘落,乔漫走在下雪的街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

    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老长,她抬头,看向被雪覆盖,但基本看不见尽头的公路,突然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可能是心里扭曲的太久,突然意识到扭曲的原因,就不那么纠结了。

    ……

    回到租住的两居室,她打开炉灶,准备煮点面条吃。

    刚刚把面放进锅里,就听到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走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愣了两秒钟,才滑了接听键,“漫漫。”

    对面传来一声粗哑到难听的女声,是童沁。

    “你的嗓子好些了吗?后来我去医院看你,方经纶说你需要静养,我都是远远的看你一眼,没进去。”

    距离上次她到医院看她,好像过去一个多月了。

    “嗯,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

    童沁的声带受了严重的损伤,以往甜美干净的声音,只剩下暗哑。

    “给我打电话,有事?”

    乔漫直觉她有事,但又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能找到她。

    毕竟,童沁和肖梦是最好的朋友,最近肖梦失恋,她们肯定天天腻在一块,说不定……

    童沁在肖梦偏见的吐槽中,已经对她产生了什么多余想法。

    虽然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但蒋英东最近频繁出现在她眼前,也难怪别人会多联想。

    “没什么事情,就是太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天,有时间吗?”

    “有。”

    童沁笑笑,缓慢的说道,“那明天晚上,烟雨楼台见面?”

    “好。”

    挂断电话,乔漫走回去,关掉燃灶,整个人陷入一片怔忪之中。

    好一会,她才把已经煮糊掉的面条捞出来。

    已经不能吃了,她索性倒掉,回到客厅,她拿起门钥匙手机和钱包,决定去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馄饨店吃馄饨。

    七点,晚高峰已经过去了,公车不算挤,路上也没堵车,很快就到了那家馄饨店。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高挺拔的男人和一个身形优雅的女孩走出来,是纪云深和纪晗。

    纪云深一只手里拿着打包的馄饨,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类似礼盒的东西。

    可能是她呆呆的站在那太过明显,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她像是触电般回过神来,从容的走过去打招呼,“买晚饭吃?”

    纪云深没说话,而是他身边的纪晗回答,“是啊,奶奶这两天吃不下饭,我和阿深来这附近吃晚饭,想着奶奶喜欢吃这家的馄饨,就过来打包一份带回去。”

    “哦,这样啊,那你们回去慢点,下雪路滑。”

    乔漫像是嘱咐朋友那样,说完就从两人的身边走过去,径自朝着馄饨店里走去。

    纪云深将礼盒放进后车座,回过身给纪晗拉开车门,“上车,晚了馄饨糊掉就不好吃了。”

    “好。”

    他的声音穿透夜风,传到乔漫的耳边,带着磁性的温柔。

    对他来说,和纪晗重归于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是真爱,在经历一些波折后,会更加的珍惜彼此。

    以及还可以用尽全力,再爱一次。

    生活在一座城市里,以后偶遇或者碰见的机会肯定不会少,她希望她能够一直做到用撇的最干净的方式来面对他。

    而他,她也真的希望他能够幸福,和纪晗幸福。

    ……

    吃过馄饨,胃里好受了不少,正要结账,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亮起的屏幕显示的名字是,谢之谦。

    好久没联系,她触到屏幕时,手指都抖了一下。

    “漫漫,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啊,我和纪云深离婚了,现在在一号公馆售酒,过几天可能会找个地方,开个心理治疗室。”

    售酒只是一个过渡生活的短暂跳板,不可能做长久的工作。

    “我的心理治疗室一直都在那,关了很可惜,你去开吧,就当我入股,赚钱你我平分。”

    谢之谦之前就提过这个建议,只不过那时她还在跟丽人传的剧组,还没想过以后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尘埃落定,她觉得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比如说,给那些有心理创伤的人看诊,有效果的话,自己也会感觉很圆满,那样的话,人生好像都会多了很多意义。

    “你自从到了叙利亚之后,整个人好像淡泊了不少。”

    “是吗?”谢之谦抽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声音低低淡淡,“大概见惯了生死吧!”

    “在这里,到处都是贫穷疾病,有的孩子甚至因为战乱都没吃过一顿饱饭,甚至连香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看到他们,就觉得我活的不算亏,想要的都得到过,好像足够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微妙,“之前听国际救援组织的同事们,说过一句玩笑话,说,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请先别死,你来一趟叙利亚,就知道,你活得多么意义了。”

    乔漫和谢之谦聊了很久,听他说叙利亚的战争和疾病,说战地的所见所闻,突然想,如果有一天,她觉得眼前的生活足够平淡,毫无意义,她会不会放下一切,去当一名国际救援的战地医生。

    可能,会的。

    “如果我在林城没了牵挂,就去叙利亚找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不适合女人,你就老实的呆在国内,享受美好生活吧,挂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她瞥了一眼,突然很羡慕放下一切的谢之谦。

    一个人,尤其是功成名就的人,能够舍下一切,去这个世界上最贫穷,又战事不断的地方,去做一名战地救援医生,这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更何况,是无偿的!

    她付了钱,走出馄饨店,步行到公交站台。

    八点多,周围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下雪而耽搁出行。

    而更多的,都是手牵手的情侣。

    可能是圣诞节快到了的缘故,才会处处都这么浪漫?

    两分钟后,公交车迎着风雪驶过来,她走进去,坐到最后一排,偏头看向车窗外。

247,这么漂亮的头发,剪成短发多可惜?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满世界的白。

    第二天晚上,她如约赶到烟雨楼台,见童沁。

    她比之前瘦了很多,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双深黑干净的瞳眸,看一眼,就忍不住的想让人沉沦下去。

    乔漫抿了一口白开,声线一如既往的娇柔,软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娱乐圈肯定混不下去了,可能会开个心理诊所,或者出国,离开这里。”

    童沁重伤昏迷,纪云深将她从丽人传踢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帮到她,也一直都有些愧疚。

    从影后,跌落到事业低谷,各种嘲讽落寞接踵而来。

    这种时候,其实最需要的就是朋友和家人的陪伴。

    可显然,她没有。

    家人恨不得吸她血肉,而肖梦最近失恋,应该也安慰不到她什么。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方经纶了吧。

    “你和方经纶还好吗?”

    餐厅里环绕着悠扬的钢琴声,起起落落,高高低低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童沁看了一眼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好像比雪落的声音还轻,还动听,“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哦,不对,确切的说,是他把我给甩了。”

    分手?

    上流圈里,谁不知道方经纶爱童沁,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惜与家人反目,不惜与兄弟为敌。

    真的想不到,爱得那么惊天动地的人,会先放手。

    乔漫深黑的瞳眸微微闪动,几秒后,温温淡淡的开口说道,“我最近也在着手准备开心理咨询室,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

    童沁的手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左右转动,漫不经心的摩挲。

    闻言抬眸看过来,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动,格外的耀眼,“好啊,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毕竟我半途而废换专业,之后回国,对心理学荒废已久,基本上就属于一个半吊子,根本没有自信。”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童沁这些年的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因为肖梦和蒋英东的事情,她曾试图疏远童沁,但她的朋友不多,用过真心的就这么几个,她都很珍惜。

    如果能在朋友觉得难过的时候,用自己的所有,陪在朋友的身边,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震天动地的大事。

    这样,反而会让她觉得很开心。

    “谢谢。”

    童沁优雅的端起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然后抬起左手的手腕,看了一眼腕表的表盘,“漫漫,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有结束,过几天处理完给你打电话,具体的我们再商量?”

    乔漫听后点点头,“好!”

    ……

    看着童沁的车子驶离视线的尽头,乔漫才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公交站台走去。

    雪已经停了,只是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高跟鞋深陷进去,走起路来几乎步履维艰。

    她走到路边,伸手拦车,刚刚拦停一辆出租车,视线里就瞥见一道烟灰色的车影,从出租车的车身旁滑过。

    那辆车子她坐过无数次,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是纪云深的车子。

    滑过的瞬间,她看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衣服,依然是仙气飘飘的类型。

    这么多年,他的品味,似乎一直都钟情于此。

    他是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纪晗的缩影,还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突然弯腰对着出租车司机说道,“师傅,对不起,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情没做,不能搭车了,真的很抱歉。”

    出租车司机四五十岁的样子,听到她的话,慈祥的笑笑,没多说什么,就开车离开了。

    乔漫背过身,挡住车子启动掀起的风雪,然后朝着人行路的尽头走去。

    那里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理发店,她高中的时候经常去,后来出国留学,就再没去过。

    这头不是为谁而留的发,却是因为他而剪短。

    是啊,她一直都在试图营造出他喜欢的女人的样子,却忘了她只是她自己。

    从今以后,她要做回乔漫,真真正正的那个乔漫。

    进了理发店,理发老板正拿着车钥匙准备关店,她央求了半天,老板才答应给她剪头发。

    “为什么想剪成短发?”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气度即便隐身闹市,也丝毫没有影响。

    她隐约记得理发店的老板以前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后来全家出境旅游,飞机失事坠落悬崖,他是381名乘客里,唯一的一名幸存者。

    好像从那以后,他就隐姓埋名,置身闹市,抛弃金钱名利地位,成了一个实实在在活着的人。

    “想换个心情。”

    乔漫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黑色长直发及到腰部,配上白色毛衣外套,修身铅笔裤,黑色高跟鞋,整个人清纯至极,仙味十足。

    这样的她,不知道会让多少有仙女情结的男人动心。

    可惜的是,她不是仙女,她是声名狼藉的恶女。

    理发店老板似乎觉得很可惜,这头秀发没染没烫,都是天然的美感,加上经常护养,又黑又亮。

    剪短的话,就像是美好的东西,被亲手给摧毁的感觉。

    “这么漂亮的头发,剪成短发多可惜?”

    乔漫笑笑,没多说什么,“没什么可惜的,剪吧。”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店里的音响切换的下一首歌,就是梁咏琪的《短发》。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镜子里的她,已经从一头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一双眼睛黑的像是葡萄,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褪去轻熟,整个人仿佛就像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少女感十足。

    因为她耽误老板关店,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想多给一些钱当做感谢,可老板没要,很轻很淡的说了句,“我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就像你这般大。”

    说着,他顿了顿,缓了好一会才说道,“倒是我想说声谢谢,谢谢你突然出现,圆了我亲手给女儿理发的梦。”

    “钱我不要了,希望你能够像你决定剪短你头发时那样的勇气,开始你想要的新生活。”

    乔漫温温淡淡的笑,眸光里水光流动,“谢谢,我会的。”

    出了店门,齐耳的短发被夜风吹的飘散,丝丝缕缕飘在空中,她觉得这样才像她自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打车回到租住的两居室公寓,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了。

    有些饿了,她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吃过后,才去洗澡。

    洗澡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出来时,正好听见放在床上的手机在震动。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眉头不禁深深的蹙起,几乎立刻就滑了接听键,“乔小姐,秦女士误食安眠药,晚上我们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对不起,请您节哀……”

    对不起,请您节哀,对不起,请您节哀……

    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却不断的回响着医生说的那句,对不起,请您节哀。

    节哀,谁能告诉她,她要怎么才能节哀。

    打车赶到精神科医院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秦玉澜是冬天出生的,仔细算下来,还没有过四十五周岁的生日,却已经香消玉殒。

    她遇人不淑,半生飘零,疾病缠身,就连死,都这么让人觉得不值。

    不值得,为了一个男人,真的不值得。

    此刻,她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面容安静,带着书香门第出身特有的温婉和优雅。

    乔漫伸手去握她的手,好半天才从喉骨挤出一个字来,“妈……”

    以前在微博上经常会看到一句话,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途,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现在,秦玉澜撒手人寰,而乔明章也时日无多……

    或许她真的是天煞孤星也说不定,克兄克弟克父母。

    在停尸间站了好久,久到双腿都没了知觉,她才拿起刚刚掀开的白布,盖在秦玉澜的头顶,然后走出去。

    值班医生和护士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迅速的迎了上去。

    “乔小姐,下午的时候,有一对夫妻来探望过秦女士,因为我们医院尊重患者的隐私,尤其您这方的意愿是不允许除了您以外的任何人来探视,我们给您打电话,您那边关机,他们还说是您授意他们过来的……”

    值班医生观察了一下乔漫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对夫妻,是您的父亲和继母。”

    肖敏和乔明章?

    难怪,难怪母亲会出事。

    这世界上,能够让母亲情绪崩溃的人,只有乔明章。

    而乔明章,又深爱肖敏,对她的话,几乎言听计从。

    或许他们联合在一起,说了很多刺激母亲的话。

    又或者,他们只是过来秀恩爱,让母亲的精神崩溃。

    总之,这次肖敏是放了大招。

    一个孩子一条命么?

    那再搭上她的,是不是就圆满了。

    ……

    秦玉澜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林城。

    她的手机一直在响,电话短信,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进来。

    有的是媒体的采访电话和短信,有的是朋友关心的电话和短信……

    后来吵得她头疼,她就索性关了机,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

    不吃不喝不睡。

    整个人颓废萎靡到极致,好像都没有了神魂。

    可她知道,母亲的后事还在等着她处理,她不能这么躲下去。

    大概又调整了小半天,她才开机,然后打车去了医院。

    结了医院的账款,她就请来了超度的法师为母亲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会,灵堂对外开放,想来祭拜的人,她都欢迎。

    纪云深是晚上从江城出差回来的,正被周兰清的人压去相亲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心突然痛了几秒。

    “调头,去静心园。”

    杨秘书犯了难,要知道他出门前,老夫人可是耳提面命的说今晚不能出任何差错。

    “纪总……”

    “我让你调头?听不懂?”

    男人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好像沾染了经年不化的冰雪,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杨秘书吓得大气不敢喘,只好硬着头皮掉了头。

    过了大概二十五分钟,烟灰色宾利车子稳稳的停在了静心园的停车坪前。

    透过车玻璃,远远的就看见乔漫一身黑衣站在灵堂门口,低着头,只有有进去或者出来的人,她就会鞠躬致谢,像个提线木偶,机械的重复。

    她剪了头发,脸色很不好,估计这两天都没怎么吃喝睡。

    男人还在看着,杨秘书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回身瞥了一眼后座的纪云深,大概犹豫了几秒钟,才滑了接听键。

    “杨秘书,你载着小深到哪了?”

    杨秘书扯了扯领带,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倒是后座的纪云深直接从他的手中抽走了手机。

    “正在路上,不会迟到。”

    “好!”

    说完,就掐断了手机通讯,将手机递过去,还给了杨秘书。

    杨秘书其实不懂纪云深,明明很在乎乔漫,却同意离了婚。

    不仅为她安排好了一号公馆的工作,又为她做了很多,别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几十米的距离,完全可以像过去那样,下车,将她拥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呵护。

    可他没有,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远远的看着。

    就这样看了大概十几分钟,男人才收回眸光,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杨秘书,掉头,走。”

    杨秘书抖着胆子问了句,“去相亲的地点?”

    “嗯。”

    男人阖着眸,脸上有着很深的疲惫,刀削般的脸隐在大片的阴影中,几乎看不到表情。

    杨秘书透过后视镜看过去一眼,便启动车子,驶离了静心园。

    乔漫站的久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抬眸间,好像瞥到了一抹烟灰色的车影,不过很快的,她又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刚刚看过去的方向,除了一地的白雪,什么都没有,是她想多了。

248,一样的方法只能用一次,多了就腻了

    这两天林嫣一直陪着她处理母亲的后事,基本上都没怎么睡觉吃饭,远远的看过去,娇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单薄瘦弱。

    灵堂里祭拜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乔漫开口,已经是今天晚上,数不清第多少遍劝她回去休息。

    “嫣儿,你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怎么睡了,听话,快回去休息,我没事的。”

    林嫣闻言,抬脚走了过来。

    在外人眼中,乔漫或许真的没事。

    今天一整天,她没哭,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整个人冷静的甚至让人觉得害怕。

    可越是这样,林嫣就越觉得她需要人陪。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觉得我就算回去了,能休息好吗?”

    话落,林嫣突然伸出双手,紧紧的拥抱住乔漫。

    下一秒,她温暖的声音就在乔漫的耳边响起,像是穿过无边的黑暗,直接抵达她的心脏深处。

    她说,“漫漫,别难过,你还有我。”

    乔漫鼻头一酸,泪腺胀痛,“嗯,有你真好,嫣儿。”

    这种时刻,或许只有最好的朋友,才能看清她的伪装。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坚强的人呢?

    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所以才必须独立坚强。

    乔漫将头深深的埋进林嫣的肩头,阖上眸,好像只有这样的瞬间,才能忘记所有的难过和痛苦。

    一天没吃东西,有些头晕心慌,闭上眼睛,这种症状就更严重了。

    乔漫想,可能是她的低血糖又犯了。

    林嫣察觉出乔漫的异样,紧张的问,“不舒服吗?是不是犯低血糖了?”

    乔漫轻轻的点点头,声音虚无又缥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嗯,头晕心慌。”

    “这样下去不行,身体又不是铁打的,跟我去吃点东西,吃完回来我继续陪你守灵,嗯?”

    “好。”

    乔漫被林嫣扶着走出灵堂,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眩晕的厉害。

    傅青山安排在外面的保镖看见乔漫和林嫣走出去,几乎立刻就打开了车门,恭敬的等待两人坐进去。

    “想吃什么?这里离烟雨楼台挺近的,去吃林城菜。”

    在国外留学多年的人,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味道。

    乔漫在美国,林嫣在英国。

    在很深很深的夜里想家时,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都曾有过那种想念到极致的体会。

    “嗯,好。”

    乔漫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吃东西。

    到了烟雨楼台,是晚上的六点半。

    因为是冬季,天黑的特别快。

    烟雨楼台门前的各色景观灯勉强驱走了一些黑暗,但更多的还是无边无际的寒冷。

    深入骨髓的冷。

    这个时间点,烟雨楼台正是餐位爆满的时候。

    她们两个走进去,有侍者迎上来,歉意的说道,“两位小姐,现在没有位置了,如果两位不着急,可以坐在旁边的位置等一等。”

    林嫣知道乔漫喜欢吃林城菜,但是她现在犯低血糖,需要马上吃东西,正要说不用,就听到不远处走来的侍者说道,“楼上23号包房的客人买单走了,两位如果想继续在这用餐的话,我们会马上安排。”

    林嫣听后点点头,边扶着乔漫往楼上走边说,“今天主打的特色菜,麻烦快点。”

    上了楼,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23号包厢。

    烟雨楼台二楼包厢的整体设计,以软隔断为主,这样方便有些大型公司开年会时,打通出来足以容纳几百人的空间。

    进到包房里,乔漫和林嫣刚刚落座,就听到隔壁包房有一道女声传来,带着骄矜和软糯。

    “纪公子,我出身江城军政名门云家,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是音乐大师艾克里的关门弟子,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过自己的专场音乐会,现在除了拍戏,也正在国内创办以我名字命名的音乐学院……”

    江城军政名门云家?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是音乐大师艾克里的关门弟子?

    这些信息,都指向一个人,华语娱乐圈当红小花旦,云若。

    也就是接替童沁在丽人传里女二号那个角色的女演员。

    而她口中的纪公子,很有可能就是纪云深。

    他们是在相亲?

    林嫣观察了一下乔漫的神色,然后小声的问道,“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乔漫笑笑,摇头说道,“不用了,生活在一个城市,我不能总做落荒而逃的那个。”

    “那好吧。”

    林嫣没再多说什么,可隔壁的对话还是不断的传过来,敲打着两人的耳膜。

    “纪奶奶跟我奶奶是多年的好闺蜜,这次我能演上丽人传这么大制作班底的电影,还都要谢谢纪奶奶,这是一点心意,希望纪公子帮我转送一下。”

    纪云深似乎在抽烟,声音被氤氲的十分暗哑,“有心了。”

    “怎么会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林嫣点的餐,被侍者端了上来,并恭敬的说了一句,“两位慢用。”

    乔漫和林嫣同时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一天没有吃东西,明明肚子很饿,乔漫却什么都吃不下去,送进嘴里,也等于味同嚼蜡。

    两人吃的很安静,就显得隔壁包房的声音很清晰,女孩还在不停的说,“纪公子,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纪云深淡淡温温的笑了声,干净的声线带着无数的魅惑,“你说。”

    “你……”

    云若欲言又止,最后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我看过你给乔漫的那场几乎奢侈的无人可以复制的婚礼,和那晚漫天璀璨绽放的烟花。”

    “嗯。”

    男人轻轻的应了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他在听。

    “你爱她吗?”

    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云若放在双腿上的手紧张的绞在一起,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但又忍不住的担心他的回答。

    矛盾重重的样子。

    毕竟那场盛世婚礼,太过瞩目,几乎成了林城每个女孩心中对结婚那天的梦想。

    “为什么想知道?”

    男人没回答,而是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

    云若显然没想到他会直接把问题丢回来,挣扎了几秒,才轻声说道,“我总要知道我未来的老公心里有没有人,这样我才能知道我的情敌都有谁啊!”

    乔漫正在喝汤,听到云若的话,一时没注意,呛咳了起来。

    纪云深倾身过来,伸手弹掉手中的烟灰,在听到隔壁传来的熟悉的女声时,蹙紧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

    “这么有自信我会娶你?”

    云若点头,“军政名媛里,我还没有见过比我更优秀出色的女孩子……”

    “我又不是老师,非要喜欢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纪云深用着最柔和的声音,打断云若的话,“而且……云小姐,我们还不算熟,把我隐喻成你未来的老公,这点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云若这几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像纪云深这样深不可测又风度翩翩,英俊多金的男人,算是第一个。

    或者也可以说,是她心动的第一个。

    “纪公子,你害怕了吗?不过我怎么听说当初乔漫就是这么把你追到手的?”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的事情?

    “所以,一样的方法只能用一次,多了就腻了。”

    纪云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沉好听,全身的感官都停留在隔壁包房,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女孩声音说道,“嫣儿,我去下洗手间,”

    林嫣放下筷子,眸光担忧的看向她,“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那好吧,你小心点,”

    目送乔漫走出去,林嫣才收回眸光,拿起筷子,继续吃着饭菜。

    纪云深抬手,将手中的烟蒂按在桌面上的透明烟灰缸里,“我去下洗手间,失陪一会。”

    “好。”

    纪云深站起身,伸手将西服的纽扣扣好,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门外走去。

    洗手间有吸烟区,他点燃一支烟,慵懒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等着。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那道熟悉到几乎刻在脑海里的身影慢慢走近视线,显然,她也看到了他。

    他像是站在那里很久了,在故意等着她。

    她走到盥洗盆的旁边,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往出走时,必须经过他的身边,她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好巧,你也过来用餐?”

    “嗯。”

    男人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继续吞云吐雾,没有说话。

    乔漫笑笑,也没有多在意,正要抬脚往外走,就被男人伸手攥住了手腕。

    她像是触电般缩回,后退了两步,“有事?”

    “我又不能吃了你?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男人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她时,深黑的眸光里闪动着万千情绪。

    乔漫没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请问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可能要离开这了。”

    “嗯,有事。”

    说话间,男人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随后纤长的指骨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本,递了过去。

    “离婚证,不是催了我很多遍吗?”

    乔漫低头,看着躺在男人宽大手掌上的离婚证,微微笑道,“我会拿好,谢谢。”

    她伸手拿过来,然后仰起头,唇角的笑容扩大,“包厢的隔音不太好,听到你在相亲,祝福你。”

    “谢谢。”

    乔漫点点头,便笑着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留恋,没有不舍。

    回到包房,她就和林嫣离开了烟雨楼台。

    出了外面,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漫天飞舞中,乔漫看着雪地里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突然笑道,“嫣儿,我和他终于结束了。”

    她拿出大衣口袋的离婚证,在两人的中间晃了晃,“刚刚在洗手间,他亲手递给我的。”

    林嫣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拿过来,翻开看了一眼。

    “不过几张纸,用得着他亲自给你?”

    “为什么不呢?傻吗?”乔漫伸手,接住飘舞的雪花,“这样我们才能干脆利落,再也不用拖泥带水了啊!”

    林嫣只领过结婚证,离婚证还没领过,不过正常的本子,不都是应该有一个公印的吗?为什么这上面没有?

    乔漫看她看的那么认真,忍不住的打趣道,“用得着看的那么仔细吗?”

    “当然是提前为离婚做一下准备了!”

    林嫣温温淡淡的笑,将手中的本子还给她,“漫漫,不管怎么样,你只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尊重你。”

    “谢谢你,嫣儿。”

    乔漫低头,吸了吸鼻子,“真的谢谢有你。”

    ……

    秦玉澜下葬的这天,林城下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高速封路,大雪堆积,寸步难行。

    乔漫给秦玉澜选的墓地在青云山,墓地的周围摘种了很多她最喜欢的玉兰花树。

    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她哭了很久,等到她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时,夜幕也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她走出墓园,上了之前就打好的出租车,回到了一号公馆。

    因为母亲的事情,她请了一周的假,今天是最后一天,而她也调成了晚班。

    悲伤很多,但生活还要继续。

    童沁这几天给她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让她节哀,一次是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开心理诊所。

    她算了算手头的钱,和谢之谦提供给她的地方和人脉,觉得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开了。

    童沁听后,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因为还要售酒,根本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

    今晚的售酒很顺利,直到凌晨一点半下班。

    她换好衣服,走出一号公馆,打个车,很快就回到了租住的两居室。

    夜很深,她洗完澡,就掀开被子上了床。

    窗外的城市已经进入了睡眠当中,而她却越来越清醒。

    她倚坐在床边,拿出那本离婚证,看了好一会,才放回抽屉里。

    突然彻底的结束一段感情,可能总要些时间适应,尤其在母亲离开她这段最难过的时间里。

    是的,她在为自己的脆弱找借口。

249,我偏偏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她蜷起双膝,双手形成环抱的姿态,将下颌放在上面,偏头看向窗外。

    窗帘没拉,满世界好像都是单调的黑白颜色。

    看着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就泪流满面了起来。

    就这么坐了一夜,快要天亮时,她直接下床洗漱,然后开了炉灶,煮了点面条,吃完后又把屋子收拾了一下。

    一切都完毕后,再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时针已经指向上午的七点钟了。

    她套上外套,拿起玄关柜上的钥匙手机钱包,换了鞋,就匆匆的出了门。

    早上的阳光很明媚,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穿过小区长长的花园,来到小区外的公交站旁,研究了两分钟去乔氏的路线。

    早高峰,公交车里比较拥挤,乔漫走到中间,抬手抓着车顶的扶手,像上班族那样塞着耳机,听歌发呆看窗外。

    因为堵车,到乔氏时,已经是上午的八点半了。

    这个点,正是乔氏员工集中上班的时间。

    乔漫的身份敏感,加上之前纪云深给她的那场满城烟火照亮整个夜空的婚礼,以及世人眼里三个月不到却算得上轰轰烈烈的短暂婚姻,都让她成为了路人眼中的地标人物。

    她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踩着十厘米的水晶高跟鞋,从容的往里走,自动忽略别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一路来到了顶层总裁办公室。

    肖敏和肖梦正坐在办公桌前,一个整理文件,一个批阅签字。

    而乔明章则坐在会客沙发旁煮着茶,空气中茶香四溢,她几乎一下就闻出是龙井,他最爱喝的雨后龙井。

    她的身后跟着总裁办秘书,因为乔漫的身份,没敢不客气,只能低头,慌张无措的说道,“肖总,乔总,乔……乔小姐硬闯进来,抱歉,我没拦住。”

    肖梦在看到乔漫的那一刻,几乎立刻就跳站了起来,还没有开口说话,肖敏就虚虚的拍了拍她的腰身,“小梦,你先出去。”

    “姐~”

    肖敏又重复了一遍,“听话,出去。”

    肖梦不想出去,可在看到肖敏递过来的眼神时,还是禁了声,乖乖的走了出去。

    乔明章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看到乔漫后,几乎立刻就启动轮椅,滑了过来。

    乔漫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看过去,而是抬脚,直接走向办公桌前,双手撑在上面,隔着大半张桌子,看向姿态慵懒的坐在办公椅上的肖敏。

    “肖敏,我记得我刚认识你们姐妹那会儿,你们还都是仰人鼻息受尽白眼的样子,能混到今天,我是说你们太有心机呢?还是说你们太有手腕?”

    肖敏化着精致的妆容,闻言抬眸看过来,唇角的笑容弧度没变,“小漫,我知道你妈妈去世,你心情很不好,但你这样突然跑过来,对我冷嘲热讽,我真的觉得很委屈。”

    说着,肖敏就低下头,手抚上小腹,一副难过至极的表情,“毕竟,我也才失去我和明章的孩子。”

    乔明章在看到肖敏脸上露出委屈难过的表情时,立刻滑动轮椅走过来,“小漫,你妈妈的事情,和肖敏有什么关系?别胡闹了……”

    乔漫阖上眸,伸手阻止他靠近,“别过来,别叫我。”

    乔明章没再动,眉头慢慢的拧紧。

    乔漫缓了几秒钟,才睁开眼睛,绕过办公桌,走到肖敏的身边。

    肖敏半转动大班椅,背脊陷进椅背,仰头看向她时,眸光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狡黠光芒,仿佛在挑衅,又仿佛在嘲笑。

    乔漫也笑,眼睛里像是盛着太阳,下一秒,放在身侧的手就挥了过去。

    肖敏没有防备,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巴掌,脸被打偏,唇角甚至有血丝溢出。

    她捂着脸坐正,刚要开口说话,接着,另一侧脸就被乔漫挥过去的巴掌,打偏到刚刚相反的方向。

    “肖敏,我真的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向别人炫耀的?说的好听点,你是靠身体上位,说的不好听,你就是卖肉的,怎么?作为拆散别人家庭的始作俑者,很有成就感?”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念没念过书!”说到这里,乔漫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恍然顿悟的表情,“哦,对了,我怎么忘了,你们姐妹连高中都没毕业。”

    “不过,书念的少可以理解,但起码的三观也都跟着没有了吗?”

    肖敏两侧的脸颊都红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可以想见乔漫刚刚用了多大的力度。

    她回视乔漫的眸光,眼睛里的慵懒玩味慢慢的变成了浓郁的阴森,她还是笑,温温淡淡的笑,“小漫,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和你妈妈离婚了,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她摊了摊手,似乎很无奈,“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别闹了,回去吧。”

    乔漫觉得,她们肖氏姐妹才是天生的演员。

    “好啊,两巴掌确实让我的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哪天心情不好,再过来给你两巴掌。”

    肖敏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滞住,唇角微微抽动,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

    乔明章早就已经看不下去了,想着秦玉澜刚过世,对她的打击很大,一腔怒火也就忍了下来。

    乔漫看着肖敏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矮身下来,靠近她的耳边说道,“你们姐妹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使计搭上我妈的命,不就是想瓦解我外公在乔氏里所积累下的创始人的势力么?放心,我偏偏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她离开一些,抬手将散落在肖敏耳边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继续笑着说,语气很轻很淡,“肖敏,你要是敢对我爸爸多说一个字,我让陆遇白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你,记住了,我说到做到。”

    说完,就转过身,看着望过来,一脸担忧的乔明章,“乔先生,我妈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跟了你大半辈子,也失意了大半辈子,我很多的时候就在想,你的名利地位和所谓的爱情,是不是都高于她的生命?”

    她抬头,忍住眼底汹涌的温热,“她死了,你也彻底解脱了是不是?”

    人的这一辈子,所有的爱恨情仇,最后只能化为别人口中的一声叹息。

    何苦,又何必呢?

    ……

    隔天,大风降温,下着大雪。

    乔漫和童沁的心理咨询室正在紧张的筹建当中,她因为和一号公馆的合同问题,需要干到这周末,而心理咨询室的事情,基本上就都是童沁在跑。

    乔漫赶到一号公馆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换好衣服,就到包房售酒,刚刚走进去,她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其中,包括纪云深,傅青山,云若和姜檬。

    她虽然化着浓妆,但因为这包厢里坐着的人,都是熟人,还是很轻易的就被认出来了。

    纪云深坐在主位上,几天没见,气度好像愈发的沉着成熟了,坐在人堆里,出类拔萃的耀眼。

    乔漫推着售酒车走近,面朝沙发上的所有人,很从容的介绍了几款最近都销售的不错的酒。

    云若和姜檬一直在聊天,姜檬原本没看过来,但乔漫的声音太有辨识度,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她就听出了是她的声音,几乎立刻看了过来。

    云若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中,看到姜檬视线直直的看向中间的售酒小姐,也不禁跟着看了过去。

    能让纪云深娶了的女人,她一直都很好奇,也私下调查过她的资料,真正见到本人,这是第一次。

    她真的长得很漂亮,偏古典美,很白,留着齐耳短发,浑身的气质很干净,一尘不染,自带仙气。

    乔漫见所有人都没反应,又介绍了一遍。

    结束时,还是没有人说话,气氛一度很尴尬。

    可能是她的身份,让包厢里的人都很不舒服,所以她自己解围说道,“几位稍等,我和其他的售酒小姐换一下包厢。”

    说着,就要拿起对讲器,跟隔壁包厢的售酒小姐换一下,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云若说道,“不用换了,就你吧,你重新介绍一下,刚刚在聊天,没有听到。”

    乔漫点头,又重新的介绍了一下那几款销售的不错的红酒,话音刚落下,云若就接着说道,“就78年的罗曼尼康帝吧,十瓶。”

    78年的罗曼尼康帝,每瓶叫价都上百万,即便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不过她只负责售酒,至于其他,她都没有必要多操心。

    拿出十瓶罗曼尼康帝,放在桌面上,记好瓶数和价钱上报给前台,就转身要往出走,还没抬脚迈出步子,云若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

    “这位小姐,我记得售酒员都要陪喝几杯的,我点了十瓶,你今晚的提成可能都要六位数以上了,怎么转身就走了?”

    包厢里开着各色旋转的灯光,她晚上没吃东西,这会有点晕,想出去透透气,没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可能即便她神色自然,他们也会认为她是在故意博眼球吧。

    “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既然云若小姐这么捧场,我当然应该敬几杯,聊表心意的。”

    云若没想到乔漫会认识她,她进组的时候,她刚好和纪云深离婚,离开了剧组,按理说应该不认识她,没想到她会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

    乔漫熟稔的起开一瓶罗曼尼康帝,给她倒了一杯,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眸光淡淡的看向云若,“不认识,但在电视上见过。”

    一句话,撇清了所有。

    云若虽然没得过什么影后头衔,但她的背景,足可以让娱乐圈里的每个人忌惮。

    即便她毫无演技可言,也依然有无数人追捧。

    况且现在的人,侧重点都在颜值上,只要颜值OK,其他的就都OK。

    “电视上?你看到我演的片子?”

    云若饶有兴致的看着乔漫,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丝别扭难受,或者是不耐烦的裂痕,可都没有,甚至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不是,是综艺节目。”

    云若最近参加了一档最火的综艺节目《大冒险》,她在里面的表现很自然,不做作,和男明星的互动也很舒服,圈粉无数。

    她最近看综艺节目看得比较多,当然也就记得她。

    虽然是因为知道她是纪云深的相亲对象,才会印象深刻,但在那之前,她确实也知道她,认识她。

    “哦,你觉得我在那档节目里的表现怎么样?”

    云若继续问,就好像在和朋友聊天的语气。

    “挺好的。”

    乔漫没多说什么,而是举起酒杯,跟旁边的酒杯撞了一下,“云若小姐,多谢你捧场,这杯我先干为敬。”

    一般客人买酒,售酒员为了感谢,都会喝几杯。

    酒量好的,可能会喝六七杯,酒量不好的,顶天喝三杯。

    她的酒量非常不好,也没有多勉强,喝到第三杯,就放下了酒杯。

    “再次感谢云若小姐的捧场,祝你们今晚玩的愉快,我就先出去,继续售酒去了。”

    乔漫后退了两步,还没有迈开脚步,就被起身的云若拉了过去,坐在了她和纪云深的中间。

    由于云若的力度太大,乔漫又没防备,坐下时,直接后仰了过去,整个人摔进了纪云深的怀里。

    他以为纪云深会避开,没想到他伸出双手接住了她,免了她从沙发上摔下去的可能。

    乔漫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男人的双腿上,而他那双大手则扶在她的腰身上。

    这个姿势,很像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中,才会出现的姿势。

    乔漫伸手拂开遮住眉眼的一缕发丝,不着痕迹的推开身后的男人,很想自然的说声谢谢,可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在抖,整个人都在抖。

    调整了几秒钟,乔漫才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看向一旁打量着她和纪云深的云若。

    “云若小姐还有事情吗?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在一个包厢呆的太久,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我当然理解啊!”云若看向她的眸光,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不过这么多钱的酒,你只喝三杯,我觉得很亏。”

    “云若小姐,如果觉得贵的话,我们这在没起瓶之前是可以退的,或者,你也可以点两瓶,其他的换成稍微便宜一点的酒。”

    “你觉得我没钱付给你?”云若又靠近乔漫一些,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纪总没钱付给你?”

    乔漫低头,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却带着丝丝嘲讽,“云若小姐,你不必这么试探我,我知道你和纪总在谈恋爱,将来也很有可能结婚,放心,我和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不会对他做过多的纠缠,从而影响到你们的感情,我对天发誓。”

    包厢里除了纪云深,傅青山,云若和姜檬,还有很多电影的主创。

    从乔漫进来后,他们几乎就都没说过话,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云若显然没想到她会把一切都摊开说,像是反应了几秒钟,才说道,“乔小姐,如果你不想继续喝酒的话,那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只要你如实的回答我,我还可以再买十瓶罗曼尼康帝。”

    “抱歉,云若小姐,今晚我的提成赚的已经够多了,就不劳烦你破费了。”

    乔漫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更不在乎她会多赚多少提成。

    明明落魄千金一个,却装的比谁都清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这样啊,那我不太想放你走了。”

    说着,云若就拿起酒瓶,将面前的酒瓶都倒满酒,“喝完这些酒,你就可以出去了,当然,如果喝不完,你今晚的提成,我可能会让经理帮你取消,相信我,只要我想,一定能做到。”

    乔漫看着被灯光打的璀璨的台面上,放着二十几杯倒了红酒的杯子。

252,我们傅家的庙太小,实在供不起林小姐这尊大佛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风裹夹着雪·,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男人深邃如海的眸光里情绪翻涌,可也只是一瞬间,快到几乎看不见。

    “我愿意等。”

    时间虽然残酷,却也喜欢说真话。

    他有多爱她,它会替他告诉她。

    乔漫垂着小脑袋,放在双腿上的一双手小手不停的绞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能够从她不断颤动的睫毛看出来,她很挣扎。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在,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也伪装不了。

    “睡吧,不用有心理负担,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乔漫这些天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很焦虑,睡眠也浅,经常噩梦连连。

    有时醒来后,甚至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然后基本上就不敢再睡,一坐到天亮。

    这会身心状态相对放松,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疲惫,严重睡眠不足的感觉。

    乔漫点点头,没有再多想,也没敢再多想。

    她知道,就算她选择拒绝,以这个男人的霸道程度,也不会接受。

    他想追她,得到她,有无数种办法,好的坏的,总之逃不过。

    既然这样,她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多矫情的。

    况且,没有他的这些日子,她有多想他,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再爱一次,或者重新开,对爱着的人来说,真的是太具有诱惑力。

    又太美好了。

    乔漫躺下去没多久就睡了,男人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又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才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怀里是熟悉的软香温玉,男人满足的闭上眼睛,很快也熟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

    乔漫在一片暖阳中睁开眼睛,她适应了一会强烈的光线,才睁开眼睛看向身边。

    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可被褥上有明显的褶皱,一看就知道有人躺过。

    不是梦,好像真的不是梦。

    她掀开被子,赤脚就往出跑。

    六七点的晨曦,清冷干净,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熟练的煎着鸡蛋。

    短碎如墨的头发搭在额前,眉眼像是画出来的一样,侧脸的轮廓线条精致好看,组合在一起,像是上帝巧夺天工的得意作品。

    可能是她的眸光太过专注,又太过认真,男人偏头看过来,“很快就好了。”

    乔漫捕捉到男人的视线,赶紧移开眸光,想装作刚刚醒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没有想好怎么样才能自然一些,就听到男人用着淡淡的语调说道,“又觉得是梦?”

    女孩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露出一副被他的话,弄得很尴尬又无奈的表情,“没有啊,我从小被表白到大,早就习以为常了。”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这个男人是他,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哦,那连拖鞋都没穿,难道不是为了跑出来确认一下我在不在?”

    男人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面上更是一派温沉淡然。

    乔漫这才低头,缩了缩脚趾头,好凉。

    原来刚刚她的慌张和无措,他都看在了眼里。

    早知道就不在他的面前装了,这样好像更尴尬了。

    女孩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咚咚咚的跑回房间。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卧室的门才被打开。

    男人已经将煎好的鸡蛋和烘烤过的吐司放在了餐桌上,又温了两杯牛奶拿过来,看她站在那边,便挑了挑刀削的剑眉,“愣着干什么,过来吃早饭。”

    乔漫哦了一声,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坐下。

    男人给她推过来一杯温牛奶,和几片吐司,还有两个煎蛋,“都吃掉。”

    “纪云深,你看过哪个女孩子早餐吃过这么多东西的?”

    “吃的多的倒是真的见过不少,但像你每天吃猫食一样的,还是头一个。”

    乔漫觉得纪云深不像是只谈了一场恋爱就结婚的男人,他的情话说的自然,又好听,让人完全没有招架能力。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他的话,而心情起伏太大,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吃了起来。

    晨光旖旎,漫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温馨童话里的男女主人公,让人止不住的心生羡慕。

    乔漫最终吃了两片吐司,一个煎蛋,喝了半杯牛奶。

    男人知道她的饭量,也就没有多勉强,把她剩下的拿回来,几口就解决掉了。

    新换的秘书姓孙,他早起就给他打电话,让他送一套新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过来,刚刚放下牛奶杯,门铃就响了起来。

    乔漫刚要起身去开门,就被男人隔着桌子伸过来的大手,拽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小手,“坐着,应该是找我的,早起我给孙秘书打电话,让他送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

    纪云深起身,打着赤脚走过去。

    打开门,孙秘书就恭敬的连连弯腰问好,然后就有几个人把男人口中所说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拿进来。

    男人的西服,是千篇一律的黑色,大概有十几套的样子,剪裁,扣子,和线条都不一样,但大致都是一个类型。

    至于他所说的生活用品,基本上就是大到双开门冰箱,小到男士拖鞋,一应俱全。

    也就二十几分钟后,一个小小的单身女子公寓,瞬间变成了男女色调混合的同居爱巢。

    “纪云深,你搬来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送走了孙秘书和搬东西的人,男人趿拉着灰色拖鞋走回来,乔漫迎上去,小脸皱着,“你见过哪个男人刚追求一个女人,就直接从一垒到全垒打的?”

    “这么说,你同意我追求你了?”

    乔漫没想到男人会挑她说话的漏洞,懊恼的跺脚,“总之你不能住在这里。”

    “可以,这些东西留着备用,因为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过来,有备无患。”

    “你……”

    女孩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身前的男人,还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就被男人凑上来一步,下一秒,女孩的食指就被男人含在了嘴里,半天才松开。

    “我去换衣服,一会还要上班,午饭等我电话,我会派人接你过去。”

    乔漫抿着嘴唇,低垂着小脑袋,就是不说话,明显的在抗议。

    “好了,别闹别扭了,林嫣说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自己一个人也睡不好,我很担心,如果不喜欢我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就睡地板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女孩还是抿唇不说话,男人走过去,双手捧住她的脸,“跟你住在一起,本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折磨,这么一想,不是应该开心了吗?”

    在她的印象里,纪云深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霸道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

    这样温柔耐心,体贴入微,根本让她无法招架。

    “纪云深,你最好说到做到。”

    女孩抬起眼皮,清若泉水的眸光像是穿过宇宙苍穹,千山万水,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

    再爱一次,或者重新开始。

    “好。”

    ……

    男人是八点半离开的,女孩坐在餐椅上,看着周围男人留下的痕迹,以及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男士薄荷香水味道,突然呼吸不畅。

    最近心悸很严重,她有的时候甚至都会怀疑,她也许是得了什么重病,也说不定。

    很累,又犯困,她又跑回房间睡了个天昏地暗。

    直到手机的震动,才将她从无边的梦境中拉回来。

    她迷迷糊糊的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滑了接听键,“漫漫,林嫣拿枪打伤了纪晗,现在傅宅都炸开锅了,你过来一趟吧,我看林嫣情绪很不稳定。”

    电话那端是顾西沉的声音。

    而除了顾西沉的声音,还有瓷器落地的声音,和嘈杂的吵架声。

    乔漫的困意消失无踪,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到底怎么回事?林嫣怎么会拿枪伤了纪晗?”

    “说来话长,你先过来吧。”

    乔漫握紧手机,用力到泛白,还想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切断通讯的声音。

    林嫣,纪晗,她们怎么会搅在一起?

    换了身衣服,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匆匆的出了门。

    赶到傅宅的时候,她看见傅家的几位大家长,和林家的几位大家长坐在沙发上,当然,还有周兰清和纪云深。

    她走进去,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林母欧荞的声音,“傅老爷子,我们嫣儿从小到大都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疼爱,虽然是我们有瞒在先,但他既然没听您的话,坚持不离婚,现在又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吗?还是你们傅家当我们林家真的这么好欺负?”

    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这信息量很大,乔漫迅速的瞥了一眼坐在侧面沙发上的纪云深,然后又看了一眼交叠着双腿,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签字笔的顾西沉。

    傅长林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精致的拐头上,一脸的风雨欲来,却没说话。

    欧荞的眼眶红彤彤的,削葱玉手紧握成拳,“傅老,您沉默解决不了问题。”

    傅青山坐在傅长林的身边抽着烟,双肘撑在分开的双腿上,低着头,弯着腰,墨黑般的头发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傅长林扶了扶老花镜,突然站起身,朝着傅青山的后背就挥下去几拐杖。

    傅长林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是总统近卫队的成员,后来因为得到总统的赏识,被调到特种部队当将领。

    每天的训练繁重,后来因为被人构陷违纪被双开,入狱十二年,而这十二年,他也学会了太多为人处事的的圆滑世故。

    只是没想到,那时学到的精髓,并没有作为警醒,成功的灌输给后人们,是他的失败。

    “混账东西,你倒是给大家解释一下,是怎么跟纪家姑娘弄到一张床上的?”傅长林晃了晃,因为大吼,咳嗽了几声,“我们傅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你知道吗?”

    林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闻言抬眸看过去,“爷爷,我只需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睡在一张床上,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也就是说,她弄明白前因后果,会离婚。

    只不过前提是,他必须说真话。

    “没有解释,是我婚内出轨,对不起她。”

    傅青山夹在手中的烟头,因为傅长林挥下去的拐杖,而跌落在地,猩红一点跳动,最后消失在沙发空隙里。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安静,几乎是下一秒,林嫣就冲过去,接着一道冰凉的触感抵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

    “傅青山,有种你再说一遍。”

    男人抬眸,眸中寂静如雪,“没有解释,是我婚内出轨,对不起你。”

    有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女孩的枪分别朝着男人左右的两臂开了一枪,枪声几乎震的人耳膜生疼。

    傅长林是真的动怒了,他们傅家年轻的掌舵人,他最疼爱的孙子,被一个女人这样伤害,换做是谁都要怒意冲天。

    “林小姐,你隐瞒被人jian-污的事实在先,他出轨在后,之前他腿上挨了你两个枪子,现在手臂又挨了你两个枪子,所有的恩怨也应该可以一笔勾销了。”

    傅长林的腰板挺的直直的,语调厚重,掷地有声,“我们傅家的庙太小,实在供不起林小姐这尊大佛,还请你高抬贵手。”

    “要离婚,可以啊!”林嫣满脸是泪,却笑的比谁都灿烂,“让他再朝自己的腿上开两枪,我们所有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从此山高水阔,云淡风轻,再无瓜葛。”

    傅长林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深刻的锐利,他笑了笑,举起拐杖,敲了敲地面,“林小姐,我们傅家是比较落没,我的孙子也确实是没什么出息,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如果爷爷不同意的话,我会把纪晗勾引我老公的事情告诉媒体,到那时不知道是不是两个枪子或者四个枪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傅长林第一次被这样年轻的女孩气的浑身发抖,正要怒吼,就听到傅青山语调很淡的说道,“我答应你。”

    “为了纪晗,你还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林嫣笑笑,走近他一点,把枪递给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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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先生的小情诗介绍:
【已签约出版】出版名字《漫漫云深》
接近他,是穷途末路的开始,是情迷心窍的结束。
……
故事的开头,乔漫是众星捧月的世家千金,纪云深是众所周知的顶级富豪。
注定的纠缠中,纪先生笑的风度翩翩,“乔小姐,我欠你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她露出一抹明媚的笑,说的直截了当,“我要……纪太太这个身份。”
烟雾袅袅,将纪云深的面部轮廓缭绕得愈加模糊,他说,“乔漫,你够贪心。”
有人说,上层名媛乔漫就像林城的一场瘟疫,人人避之不及。
可……偏偏挤掉了商界翘楚纪云深的心上人,成为了人人称羡的纪太太。
婚礼当天,满城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纪先生的小情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纪先生的小情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纪先生的小情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