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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升职记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鸡蛋虾仁     地府升职记txt下载     地府升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 家里有矿

    应无尘绕着白守心给的地址,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向身旁的侯涵:“就是这儿?”

    “就是这。”

    “没弄错?”

    “没弄错。”

    “那你觉得,这处宅子跟地-下-钱-庄四个字,搭吗?”应无尘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白守心的大B当。

    否则怎么可能信了对方的鬼话?

    其实当初听见这个地址的时候,应无尘就曾有过怀疑。

    毕竟酆都城里的大街小巷,他虽然不敢说了然于心,但多少也是有个概念的。所以在白守心报了地址后,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吕梁巷,不过因为怕再被拉住追着问东问西,他才带着侯涵着急忙慌的往过赶。

    路上的时候也因为在想别的事情,所以丝毫没有意识到,吕梁巷这边根本就特么没有适合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虽说地-下-钱-庄的生意见不得光,但那也是生意啊!

    是生意就免不了要开门迎客,可如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门大户的院墙,哪里像是有地-下-钱-庄的样子?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空着手回去显然不是应无尘的作风。

    于是他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敲响了白守心给的位置,对应的那户人家的大门。

    过了很久,就在应无尘都要放弃了的时候,大门终于是打开了,然后从里面出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家伙。

    看着对方龇牙咧嘴的恶相、以及膀大腰圆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八成是找对地方了,否则谁家都不会派这货来看大门。

    就在应无尘准备上前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之时,被大汉一句话就给噎了回来。

    只见大汉先是目露凶光,上下扫视了他几眼,然后直接略过,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侯涵,瓮声瓮气的问道:“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像个兔儿爷。”

    应无尘闻言,眼睛微微一眯。

    虽然对方看的是侯涵,可嘲讽的话,却明显是意有所指。

    应无尘不清楚这人到底是天生嘴-臭,还是存心在试探什么,他也懒得多思考。于是干脆后退一步,让侯涵上去解决问题。

    如果对方嘴-臭,打一顿完全就是应有之义。如果对方存心试探,那打一顿也不犯什么说道。

    侯涵自然不负所望,才气势微张的刚踏出一步,壮汉就立刻认怂了:“别,公子爷见谅。小人也是出于谨慎,怕被官府给查了。”

    “是吗?”应无尘眉头一挑,语气不善道:“你确定不用再验验,看我是不是官府的人?”

    “不用不用。”壮汉偷瞄了一眼侯涵,以及对方无风自动的短打衣服,他知道这是劲气外放的征召,心说府衙里的软脚虾,可没有这种实力。

    不过他心中也生出了一抹疑惑,按理说酆都城附近,有名有姓的世家公子应该都有画像流传出来的,为什么面前这人,从未见过?

    难道是趁着盂兰盆节期间,从鬼界堡过来的?

    然后这个土老帽不知城中米贵,把盘缠都给花光了?

    壮汉越来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他笑得更热情了,甚至比见到了亲娘老子还热情,因为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肥羊,毕竟能住进鬼界堡的人,非富即贵。

    “公子是来借钱的吧,来来来,快快请进。”

    看着壮汉一脸谄媚的样子,应无尘一甩袖子像是默认了对方的话,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他打算抬出秦广王和卞城王的名头,然后让对方迫于形势,不得不配合自己工作,现在忽然发现,好像还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应无尘理所当然的,就借机改变了主意。

    刚好对方像是哪根神经被堵塞了一般,认定了自己不是官府的人,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虽说自己没穿鬼差的衣服,但这几个月在酆都城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还不认识自己。

    ----

    穿过大门往里走的时候,应无尘借机打量起院内的布局。

    这座院子的布局,倒是跟城主府还有卞城王府都不一样。最直观的区别就是,进门没有遮挡的影壁,而是能直接看到院子的全貌。

    而院中的布局也相对单调: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架子,上面放着搪瓷坛子,看起来有点像仵作盛毕焕身体组织切片的东西,至于里面具体放着什么东西中间,就不得而知了。院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空地,摆了一排木头做的十字架。

    擦身而过时,都能清楚的看见上面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以及嗅到上面难闻的腥气。

    想必这里也曾“生意火爆”过吧。

    壮汉见应无尘四处打量的样子,心中的底气更足了——因为酆都城里的公子哥,才不会摆出这副明显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再一结合他还带着深不可测的护卫,更是能证明他的出身不凡,也证明了他家里有替他还钱的能力。

    穿过一道垂花门,壮汉带着应无尘和侯涵进入内院,然后朝着里面指引道:“东家在里面,少爷自己进去就行了。”说完还瞟了一眼侯涵。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在说,你进去可以,但是护卫不行。

    虽然读懂了对方的话外之意,但应无尘可没装什么大头蒜,冒冒失失的自己进去。因为就在两天前的夜里,他遇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涉险。

    倒不是说他成了惊弓之鸟,而是最近酆都城里波诡云谲,由不得不小心应对。

    再者,老话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这小身板,可不能去赌地-下-钱-庄的节操。

    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应无尘是决计不会半途而废的,于是他面露不悦的说道:“这怎么酆都城里,现在规矩变这么多了?”

    “呵...呵...公子说笑了,不是酆都城,是我们东家的规矩一直都是如此。”

    听着对方有些尴尬的笑声,应无尘心中已经有了算计:“行了行了,不就是万把两银子的事儿,去别处又不是借不到。走了走了,麻烦!”

    说完,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转身离开,脚步也比进门时更加轻快。

    他其实算准了,对方最近生意不行,一定不肯轻易放过自己这条大鱼。

    至于推算这点事情,其实很容易:首先,选在吕梁巷的高门大户里做生意,就说明他们看不上穷苦人家那点底子,专门对标的客户群体是富家子弟,走的是“高精尖”路线。院门紧闭,不仅可以故作高端,还能有效的掩盖生意不好的事实;

    其次,地-下-钱-庄所做的生意,怎么可能连一个打手都没有。但是从进门直至内院,却只见到一个负责开门的家伙,这说明人都派出去追账了;

    最后,前院的刑架上,血迹都干的已经渗进了木桩里,这说明他们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债务人,都是信誉良好的“优质客户”,可即便是这样,打手还是都被派出去了。

    如果再往下深究出去,说不定毕焕就是从这里借到的钱,然后抵押物又烫手没人敢接盘,导致他们入不敷出。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连看家的人手都没有,全出去追账了。

    果然,走了没几步,他就被壮汉给拉了回来:“公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进去谈些事情,出不了什么岔子的。再说,您护卫就在门外,有了事情也能照应到的。”

    “松手!”应无尘冷喝一声,然后甩开了对方:“我这人惜命,犯不上为了几天的零花钱,搭上自己。”

    壮汉有着不符合外貌的敏锐心思,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应无尘话语中的几个关键字“万把两”、“几天”、“零花钱”,于是,他的心思更活泛起来,坚决要留下应无尘。

    “公子公子。是小人不懂规矩,您看这样,我进去找东家说一声,应该能许您带护卫进去的。”

    应无尘听罢,烦躁的挥手,让他不要耽搁时间赶紧去问。

    壮汉一见,立刻忙不迭地的跑了进去。

    应无尘悄声对侯涵安排道:“一会进去我想办法查他账本,你留意观察借款人里,有没有毕焕的名字,或是林天宝也可以。如果有,立刻眼神示意我。”

    “明白。”侯涵的回答很简短,其实他很好奇,为什么应无尘一定要查地-下-钱-庄,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问出口。

    应无尘也看出了侯涵的疑惑,他可从没想着把对方仅仅当成一个护卫。否则之前在城主府的时候,也不至于让对方自己回城主的话。

    于是趁着壮汉进去禀报还没出来,应无尘就轻声解释道:“蛇行蛇,鼠行鼠,各有各的路。当天晚上你在外围巡视,所以尚不清楚。林天宝当时的话语间,透露出地-下-钱-庄几个字,不过碍于城主的脸面问题,没人敢追问这件事。甚至城隍司查案的方向,都不敢明晃晃的直指地-下-钱-庄。”

    “这是为何?”侯涵能感受到应无尘的善意,然后开始询问起来:“左右不过是几处黑产,怎么还能跟城主大人的脸面,扯上关系?”

    “在场的仙佛们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城主呢。从迎仙台到晚会开始暂且不提,只说晚会之后去天然居吃饭,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时间,发生了多少变故?尤其事涉卞城王,城主当时脸黑的堪比锅底,谁还敢揪着几处黑产不放?”

    “那为什么今天又过来追查了?”

    “没人提不代表事情就没发生。既然城隍司不方便介入,那我就自己查。”说到这里,应无尘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解释:“原本我也没怎么留心这件事,但后来发现,六殿下自己都对于涉及儿子死因的这件事,没有丝毫要查下去的意思,所以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侯涵还打算追问什么,不过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轻声提示道:“有人来了。”

    应无尘也立刻噤声,抬头看了过去。

    就发现之前那个壮汉,跟着个带面具的人一同走了出来,然后开口说道:“这是我们东家,他说既然公子不欺暗室,那就出来跟你商谈。”说完就退至一旁。

    应无尘现在是把对方吃的死死的,所以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来把椅子。”

    “······”

    壮汉身上的腱子肉都抽动了几下,然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提来两把椅子,先请东家坐好之后,才把椅子交给应无尘。

    应无尘熟视无睹的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的往后一靠就继续吩咐道:“渴了。”

    “公子敢喝?”地-下-钱-庄的东家开口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对方如此拿大。

    曾几何时,在自己地盘上的那些借钱者,哪个不是奴颜屈膝?

    怎着如今不过短短十数日,就换了一番天地?

    “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方?”地-下-钱-庄的东家制止了壮汉要去取茶水的动作,然后继续说道:“好歹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底气,能从我这里借出去钱。”

    应无尘听出了对方让自己交代跟脚的意思,不过他又不是真的来借钱的,所以没必要跟对方扯这些,于是站起身就带着侯涵往外走,嘴里还嘀咕了一句:“白守心个老东西,竟然让我来这么一个没规矩的地方。”

    地-下-钱-庄的东家人都傻了,这特么谈生意谈生意的,行不行的你总得先坐下来谈谈看吧?

    这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是什么毛病?

    不过他虽然恼怒于应无尘不安常理出牌,但也听见了刚才的那句嘀咕,心思不免活泛了起来。

    白守心是谁?

    那可是如今酆都城里,最会赚钱的几人之一,听说还借着这几天盂兰盆节的事情,搭上了城主的关系。

    而前面之人的竟然连白守心都不放在眼里,再结合之前手下汇报的情况综合一分析:这人家里,必定是有矿啊!

    最少也得是朱砂矿,否则说不出这么有底气的话来。

    然后再一想,哪里有朱砂矿?

    那必定是潘冢山啊。

    潘冢山还有什么?

    那必定是鬼界堡啊。

    前后这么一琢磨,不就合上了么!

151. 账本

    应无尘起初的时候还有些心里没底,毕竟突然出现一个戴面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常情况。而且对方戴的面具,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神脸谱那种,竟然是个无脸人。

    就是在面具上抠了三个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那种。

    如果是普通的鬼神面具,那还可以说明对方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甚至达到抬高B格的目的。可要是无脸面具,那只能说明对方是在刻意的隐藏,不仅隐藏面容还隐藏表情、心机,甚至也有一种藏身幕后掌控局面的意思。

    讲道理,应无尘非常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因为在看不到对方表情的时候,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是一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也就只好随机应变,靠着过往的经验与对方交锋了。

    而他心里没底,不仅是因为看不到表情,猜不透对方心思。

    更主要的原因是:虽然双方表面上看起来,在人数上旗鼓相当,可应无尘是一个心里很有B数的人,他知道自己算不得一份战斗力,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拖累,所以不确定侯涵在面对以一敌二的局面时,好不好使。

    不过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因为刚才回头跟侯涵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从对方不屑的表情中,应无尘读出了几个信息:一,地-下-钱-庄的东家和那个壮汉,是两个不足为惧的臭鱼烂虾;二,再来几个都不怕。

    基于此种情况,他的底气瞬间就充足了起来。

    于是看着面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两个人,应无尘微微后仰,不无嘲讽的嗤笑了一声:“怎么?难道眼见借贷的生意做不成了,就想改行绑票?”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就朝身后的侯涵勾勾手腕,示意他直接动手。

    地-下-钱-庄的东家见状之后人都傻了,心说这是哪来的傻狍子,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刚才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暂且不提,现在特么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直接动手?

    好家伙,咱们到底是谁放高利贷?

    不过他很快就将心绪给强制平复下来。因为这种动手多过动脑的人,非常好驾驭。多数情况下只要言语上激一激,就能超负担的多借很多钱。而只要对方肯借钱,肯多借钱,那剩下的就一切都好说。

    于是地-下-钱-庄的东家,开始郑重的做起了自我介绍:“鄙人姓李,人送外号······”

    “停!还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应无尘突然发现在当下的场合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特别管用,于是直接开口打断对方了的装x行为:“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社会磕,知道你姓李就够用了。说,拦着我的去路,你是要干什么?”

    “······”

    地-下-钱-庄的东家在情绪上有些不太连贯,心中更是升起了滔天的怒意,不过一考虑到对方家里的朱砂矿,他的怒意就顷刻间,宛如潮水一般尽数褪去。

    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公子不是来借钱的吗,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应无尘盯着对方的面具看了半天,然后语气严肃的说道:“你是躲在脸谱后面,笑话我?”

    “并不是!”地-下-钱-庄的东家,现在只要一听见应无尘说话,就感觉有股无名之火,直穿天灵盖。他严重怀疑应无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烧柴的,否则咋这么会拱火?

    听着对方一点就炸的语气,地-下-钱-庄的东家赶忙收回多余的心思,他生怕应无尘一言不合就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打手都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谁知道对面的傻小子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别的都好说,万一对方一怒之下,不从自己这里借钱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快速的解释起来:“鄙人姓李,您可以叫我代面李,是钱庄的东家。不敢动问高尊名讳,但公子最少也要拿出合适的抵押物品,好让在下验明价值,放心借款于你。”

    见对方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应无尘也收起了桀骜,语气缓和的说道:“能谈了?”

    “能谈。”

    “利息多少?”

    “九出十三归。”

    “账面流水多少?”

    “账面...不是,公子还没自报家门呢,这不和规矩的。”代面李发现自己今天思路有些不太够用,稀里糊涂的就跟人聊了起来,而对方甚至一点底都没有露。

    不过应无尘却没给他任何的回味时间,趁着他刚从惯性思维中跳了出来,思路还不是很连贯,应无尘转身就坐在椅子上说道:“我姓王,李掌柜可以叫我隔壁老王。”

    然后在心中偷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我还没自报家门么,现在就报给你听。

    虽说报出的名号是假的,但那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相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骗你一个名字,简直就是洒洒水。

    ----

    那边的代面李,在听见王这个姓氏后,很自然就开始在大脑中检索起来,不过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然后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印象中好像没有哪个卖朱砂的是姓王的啊,难道是鬼界堡新兴的富贵人家?可是朱砂矿不是早都已经被瓜分完了么,难道说又发现了一座?

    他越想越深,丝毫没有意识到,从一开始壮汉言辞凿凿的,认定了应无尘身家颇丰开始,他的思维就仿佛是入了海的泥牛,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基于这一认知,他越是挣扎就越能通过应无尘的言行,丰富他自己的猜测,从而更加坚信此前的判断。

    越是坚定那个判断,他就越要把钱借给应无尘,以达到趴在对方身上吸血的目的。

    不过多年的放贷经验,总是让他习惯性的想要掌握更多信息,于是代面李准备多套点消息出来。

    眼见着他又要提问,应无尘直接摆了摆手道:“名字什么都是虚的,就算你知道我姓王,一时半刻的也查不出个真假来。反正只要我能拿出合价的东西,放你这抵押不就行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代面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怕言语上犯了对方的忌讳,于是也坐在椅子上说道:“公子打算借多少?”

    “那就要看你账面上有多少了。”应无尘想了想,然后补了一句:“原本想借点零花算了,不过一想到过几日还有别的事情,就一起借了吧省得麻烦。当然,还要看李老板有没有这个魄力。”

    代面李藏在面具后面的脸色一紧,心中对应无尘的底细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家底,才能让他忽视九出十三归的利息,竟然如此大放厥词?

    “公子不妨说说用多少钱,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即便是账上的不够用,钱庄也自有门路去筹措。”说到这里,代面李怕仅仅这样还不足够有信服力,于是继续补充道:“城中多少世家公子,遇到手头紧的时候,都是来我这借的。所以只要公子出得起对应价位的质押物品,用多少我们就能拿出多少。”

    我特么要是真急着用钱,然后还有对应价位的质押物品,为什么不去利息低的当铺,非要来你这儿借钱?

    虽然心中一阵吐槽,但是应无尘并没有理会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而是顺着他明显带着激将的语气,想要做出一副面色红润的样子。

    可他现在头脑非常冷静,根本做不出脸红脖子粗的表征,所以只好身体微微前倾,装作兴趣颇丰的样子问道:“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公子能拿出合适的质押物。钱要多少,就有多少。”代面李不知道应无尘的心理活动,他见对方好似上当了的样子,心头总算舒了一口气。同时不无感慨的想着,终于是找回了一些久违的熟悉感觉。

    听着代面李好像半场就要开香槟的语气,应无尘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然后刚要抽出来什么,突然间又插回了怀里:“不行,我要先看看你的账本。”

    “账本?”代面李声音都尖利起来,刚才那种飞上云端的飘然之感瞬间消失,然后狠狠的堕入到地狱里。

    他觉得自己让人当成傻子给糊弄了。

    谁特么来钱庄借钱的时候,还要看账本?

    再说,账本那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看的东西?

    “公子要是诚心,那就拿出质押物,价值合适我们就谈,不合适就算。”代面李十分郑重的说道。

    应无尘知道,这是自己触及到了对方的核心利益,让他心生警觉了。所有此时不宜逼迫过紧,否则说不定会产生反效果,毕竟‘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于是应无尘把手从怀里抽出来,顺带着露出一个东西的边角,等确定了代面李看清之后,他就塞了回去。

    “足够吗?”

    “太远了,看不清。”代面李有些口干舌燥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最好是能上手掌掌眼。”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被应无尘给一丝不落的捕捉到了,因为对方戴着面具他看不见表情,所以注意力就只好用来观察别的细微之处了。

    同时他也知道,对方不是没看清材质,而是不确定自己手里的东西有多大。否则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这地-下-钱-庄怕是也开不起来。

    于是应无尘用手在胸口拍了拍,衣服上自然就印出了一个轮廓来。

    “看清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代面李在心中稍微衡量了一下,然后笑呵呵的站起身,示意应无尘跟他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解释道:“公子随我来,先去验验货。”

    应无尘自然站起身随他前往,然后不露声色的朝侯涵瞟了一眼,侯涵也自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其实拿来忽悠代面李的东西,就是应无尘在罗酆山顶,忽悠过来的那几枚六天鬼神令牌。他不清楚对方认不认识令牌,所以没敢露出全貌,只把边边角角的地方亮了出来,能让对方看清令牌的材质就足够了。

    而他确信代面李能上当,也是因为当初在罗酆山顶的一句话——那时候刚拿到泰煞谅事宫的令牌,西明王就煞有介事的说过,令牌用完之后记得及时还回去,否则不慎遗失了,则需要赔付一笔天价的“材料损耗费”。

    应无尘确信对方没有忽悠自己的必要,那就只能说明,令牌的造价确实不菲。

    就连罗酆六天鬼神之一的西明王,都不能忽视这东西的价值,而特意出言相告,一个开地-下-钱-庄的代面李何能免俗?

    ----

    跟着对方进入房间后,应无尘回头瞟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壮汉,然后收回目光看向房间里的陈列: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诱惑之力。

    就连向来对银钱不怎么感兴趣的侯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应无尘用胳膊肘拐了拐他,见对方毫无反应的样子,就无视了他土包子似的行为,对着另一侧的代面李说道:“李掌柜倒是好大的手笔。”

    代面李谦虚一笑,不过表情全被面具给遮挡住了,应无尘一点都没看到。

    其实从进门开始,代面李就一直通过面具上的孔洞在打量应无尘,借此判断他的身家多寡。因为“王”这个姓,在酆都城实在太普遍了,饶是见识过许多富贵人家的代面李,一时间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家姓王的,有这么一个年纪的后辈。

    不过代面李虽然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却从应无尘处变不惊的表情之中,顷刻间就认定了他绝对是生于巨富之家,否则绝不可能如此淡然。

    这要是放在平时那些世家公子身上,哪个不是指天抢地、激动的浑身打摆子?

    代面李很快就收敛好情绪,然后拂过箱盖,从里面捡起一锭银子随手抛了出去。银锭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到了另一堆银子上,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是一阵密集的鼓点,震得人口干舌燥。

    不过应无尘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只是在那堆银子上扫了几眼,就转头打量起别的地方来。

    其实倒不是他有多么深厚的养气功夫,而是因为从进入地府开始,应无尘对银子的价值,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再加上身为普通鬼差又没有俸禄可以领,他就更是无法衡量这东西价值几何了。

    包括那时候,李白尼说鬼界堡一个房子多少多少钱,他也没有认真想过。所以才能轻易就夸下海口,说是针对晚宴上优秀的节目表演者,送出一栋房子。

    后来组建商人联合会、以及修建天然居的时候,他更是连账本都没摸过一次。所以如今过了这么久,应无尘依旧无法通过银子的大小、重量,来判断这东西的稀有程度,也就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否则要是把这几箱的银子,等比兑换成人民币,他说不定得跪下给代面李磕一个。

    循着房间看了一圈,应无尘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然后他就浑不在意的扫开一堆银子坐了下去:“李掌柜不是让我一箱一箱往出搬吧?”说话间,他还捡起一锭硌屁股的银子,随手往身后一抛,看都懒得看一眼。

    代面李现在是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语气谄媚的说道:“公子只要肯把东西质押下,钱庄的银子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应无尘轻声重复了一下,然后像是信以为真的说道:“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代面李十分自傲的说道:“您不妨出去扫听扫听,我代面李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

    听着对方大言不惭的语气,应无尘真想照着他那四十二码的面具来上一脚。

    还童叟无欺,前院那几个木头桩子上的血迹是猪血?

    还是说那堆瓶瓶罐罐里装的是卤猪耳朵?

    应无尘现在没心思跟他商业互吹,于是把话题又引回了最开始的本位上:“银子我是看见了,但却没时间一箱一箱往出搬。所以李掌柜拿出账本来让我看一眼,确定了你的银子来路没问题,我留下东西带着几张兑票就走。”

    “兑票?”代面李有些疑惑,黑产交易从来都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什么时候还分批次给付了?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应无尘不一次性把钱都提走,就意味着短期内还可以重复放贷,达到循环往复的作用。

    这不就相当于在一个池子里往出一点点放水么,要是操作得当,十万两银子说不定能放成一百万两!

    代面李越想越激动,甚至都开始打起了摆子。

    应无尘自然听见了代面李的疑问,然后在心中暗道糟糕——因为不熟悉交易规则,所以刚才习惯性的,就按照自己跟白守心做交易时的方式处理了,没想到对方跟白守心当初一样,听完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不过好在代面李已经开始“自我攻略”,倒是省去了许多的啰嗦和麻烦。

    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了,所以应无尘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事。

    过了一会之后,他才叫醒发呆的代面李:“李掌柜?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然后等对方清醒过来之后,就作势要走。

    代面李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没有想清楚,不过大体上他基本可以确定,于是自然不可能放过应无尘这条大鱼:“王公子稍待,我去取账本来。”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往复之间手里就多了一本册子。

    就在应无尘示意侯涵接过来时,代面李微微抬手躲了过去,然后谨慎的说道:“不是信不过王公子的护卫,而是账本干系太大,所以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走。而且...最好是您自己亲自动手。”

    其实代面李也是留了心眼儿的,因为他怕侯涵拿了账本就跑。虽说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护卫毛手毛脚的犯了事情,不也丢您的脸么。”

    应无尘虽然心思缜密,但此刻却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判断代面李怕账本经手的人太多出了闪失,所以才如此谨慎。

    可应无尘对自己还是很有B数的,如果让自己来翻账本,那得翻到哪年能确定里面有没有毕焕的名字?

    可既然事到临头,临阵退缩也不是应无尘的行事风格,于是他身体前倾拿过账本。铺在了之前做过的箱板上,然后一页一页的翻起来。

    为了把戏演全乎了,应无尘还装模作样的在几处停顿下来,然后很快又了然的点点头翻到下一页。当然,这套行为模式,也是模仿的白守心,因为他在查天然居还有舒逸轩的账是,就是这副德行。

    翻了半天,应无尘都感觉眼睛里已经开始冒蚊香圈儿了,结果愣是没发现一条有用的消息。

    看着上面人名是文字,借款归还也是文字,金额还是文字的流水账,应无尘是在绷不住了。

    然后他站到旁边,对代面李一甩头:“你来翻。”

    代面李狐疑了一下,这怎么跟印象中的查账不太一样?

    连算盘都不备一个,查的是哪门子账?

    虽然不清楚应无尘到底想要从账本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可代面李依旧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并且只要应无尘没喊停,他就越翻越快。

    应无尘看向侯涵,然后把手放在胸前绕着转了几圈,询问对方的意见,侯涵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是在筹备盂兰盆节晚会时,应无尘经常做出的一个动作,意思是说大家行动再迅速一点。

    他明白了对方的含义,于是微微点头。

    应无尘心中有了底气,然后直接越过代面李,将账本边缘卷出一个弧度,然后手指一点点后退,账本的内页就一张张从上而下飘落下来。

    等翻完了一侧之后,他又换到另一边,如此往复两便就把账本看完了。

    然后应无尘直接略过代面李,目光看向侯涵,等确定了对方的意思后,他咧嘴笑了。

    果然,账本上还真有毕焕的名字。

    既然确定了毕焕是从这里借到的钱,那就该想办法让代面李交出他的质押物了。

152. 似是而非

    应无尘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所以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

    就在刚刚,他差点用脚指头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不过介于是自己会错了意,应无尘开始对着代面李小声赔罪:“误会,全是误会。”

    “是极是极。”代面李在不久之前,才终于确定自己就是被人给耍了。不过如今看对方的“认错态度”良好,他选择大方的原谅了应无尘:“既然王公子都说是误会,那就一定是个误会。”

    “当真是误会?”应无尘有些不确定,他生怕对方嘴上说是误会,心里却十分不满意。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代面李竖起手指发誓道:“这绝对是误会一场,否则代面李天打五雷轰!”

    “行吧,既然李掌柜肯这样想就好。”应无尘见对方都这么说了,便是心中稍安,然后拍拍侯涵的肩膀,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放开李掌柜吧,人家都说是误会了,我们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侯涵扭着头实在没眼看应无尘,因为刚才就是他说让把代面李吊起来的,如今说放人的还是他。

    尽管心里有些鄙视这种言行不一的做法,但侯涵还是听话的放开了代面李,然后退至应无尘的身后。

    应无尘亲切的帮代面李扶了起来,顺便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既然是误会,那李掌柜就不要介意,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不好耽搁您做生意,就先走了。”说完之后,他就谦逊的点了点头,带着侯涵大步离去。

    直至出了院子关上大门,应无尘仍旧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你刚才把人打的太狠了。”应无尘对身旁的侯涵开始甩锅。接着,像是想到了某些不忍直视的画面,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而且也不应该用棍子捅人家菊...咳,捅人家后面。”

    “······”侯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棍子,然后嫌弃的一把就丢出老远去。

    同时也在心中做出了个决定:近期换个趁手的武器。

    不然一看到细长直的棍子,就会不自觉的想到刚才的画面,以及代面李那‘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求饶声。

    “是你叫我那样做的。”侯涵难得的反驳了一句,然后还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

    “我是叫你轻轻的,轻轻的懂不懂?”应无尘现在十分自责,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几句上帝啊、主啊、阿门一类的东西,算是给代面李...的菊花赔罪了。

    他决定回去好好培养培养侯涵,最少能让对方看明白自己的眼色,否则下次再出现同样的误会,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

    “现在怎么办?”两人一路上都闷声不语,侯涵决定找个话题,不然怕应无尘再冒出点什么奇怪的想法。如果他仅仅是心里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也没什么,就怕他到时候让自己来执行,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毕竟欺负代面李那种软脚虾,实在没什么成就感。

    如果有时间,还是得跟马面过过手,那才能增长实战经验。

    应无尘正在难得的放空自己,就是那种脑袋里什么事情都不想,眼睛随意的四处看看,专注于走路一件事。所以猛然间听见侯涵的询问,他下意识的就愣住了:“什么怎么办?”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看向四周的目光,大脑也重新“启动”进入到工作模式,然后沉吟了一下说道:“去城主府吧,先把消息告诉城主。”

    “城主府?”侯涵轻声的重复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发起话题,因为这除了能证明应无尘心深似海外,就只能证明自己的脑子空空如也。

    不过老话总说‘上将伐谋’,侯涵活着的时候就崇拜那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将领,同时他也幻想着自己有天能扬名于地府,找到那个人或是让那个人找到自己,所以他现在十分想学习应无尘胸中的丘壑。

    再加上好不容易挑起了话题,那就不该这么轻易的结束掉,于是他顺着话题往下进行道:“抓个地下黑产,用不着惊动城主大人吧?判官司不就能处理吗?”

    “不不不。话是这么说,可道理却不是这么个道理。”应无尘习惯性的开始了言传身教。

    虽说抓地下黑产的事儿,确实归阴律司和察查司管,但要是不提前跟酆都大帝打声招呼,他怎么可能知道谁的功劳最大。难道还指望判官司那几个老东西,上报功劳的时候把自己给算上?

    可别闹了。

    大家虽然面上关系不错,但却没好到能互相挣口袋的程度。

    “教你个乖。”应无尘斟酌好了用词,就开始陈述起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身为下属一定要学会揣度上意。虽然城主对地-下-钱-庄的事情只字未提,但他既然知晓了,那就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而我既然查到了钱庄位置,就一定要去告诉城主。不是为了告知钱庄的具体位置,而是让对方知道,我在努力工作。”

    侯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这是为什么?”

    应无尘也不指望对方能立刻就想明白,他只是想带挈着身边人,希望他们能跟上自己的脚步,毕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而应无尘从来都是个念旧的人。

    但道理这东西,只有自己悟出来的才是自己的道理,否则那是别人强加给你的道理。

    所以在面对侯涵的疑惑时,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来:“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那为什么刚才代面李哭的稀里哗啦的,你没给他糖吃?”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应无尘扭头看了一眼侯涵,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插科打诨的扭转话题,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应无尘还是晓得的。

    既然人家不愿意听自己说教,那就没有把思想强加于人的必要,所以顺着对方的话题,应无尘开始翻起了旧账:“之前不是都讲好了么,你在账本上看到毕焕的名字,就眼神示意我。”

    “是讲好了,可你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

    “你说让我留意观察借款人里,有没有毕焕的名字,或是林天宝也可以。如果有,立刻眼神示意。”侯涵一点都没犹豫,就把应无尘之前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然后补充道:“我看见了林天宝的名字,所以才眼神示意你。”

    “······”

    应无尘当然知道自己原本说了些什么,他只是不想骤然结束话题,让双方太尴尬。所以才没事儿闲的搁楞嗓子,跟侯涵扯起闲篇来。

    ----

    其实刚才在钱庄时,应无尘几乎就可以确定,毕焕一定跟那里有联系了。因为代面李一直在强调,说城里有多少多少的富家公子,专门去他那借钱。而且最主要的,当初白守心在给地址的时候说过,大概率就是这里。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出的判断,但身为配合还算默契的合作伙伴,应无尘选择了相信他。只不过现实却没在他们的情谊上加码,反而是唱起了反调。

    因为据代面李交代,毕焕根本就没去他那借过钱。

    而账本上有关林天宝借款的事项里,记录的金额不过区区二百两。用侯涵的话说,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之久,但是对于富贵人家的子弟,都不及一次打赏来得多。所以这二百两一定是林天宝本人借的,跟毕焕没有关系。

    尽管心中好奇侯涵对毕焕的了解程度,但应无尘并没有追问什么。毕竟对于个人隐私一事,他向来都抱有足够的敬畏之心。

    ----

    侯涵见应无尘被自己给说的一时语塞,怕对方脸上挂不住,于是接着说道:“要去别的地-下-钱-庄看看吗?”

    “倒是不必了。”应无尘回答道。

    他脑袋里始终有个疑惑,是从进入地-下-钱-庄的大门、见到代面李开始,就一直萦绕于心的疑惑——这人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放高利贷的人。

    因为对方戴着面具看不到容貌,所以应无尘就把目光留心在环境等因素上,偶尔停留在代面李身上时,也是观察他的行为和动作。

    但因为没有接触过放贷的人,所以他也判断不出对方哪些行为合理,哪些行为不合理。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能确信的——如果所有放高利贷的人,都像代面李这样好说话,那他的生意、连带着本人,早该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论就是,代面李只是一个掌柜,负责账目等勤杂工作,至于具体放贷、追-债的另有其人。

    可要是按照这个思路分析,那钱庄的房间里为什么要放那么多的现钱?

    难道就不怕代面李携款潜逃?

    虽说心中有所疑惑,但应无尘现在可没工夫和精力去理会这些东西,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153. 大忽悠

    酆都大帝手里拿着一封信笺,目光粗略的扫了几眼,然后就怔忪的出了神。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应无尘的到来,他才收敛起心神,头都懒得抬一下就问道:“案件有了新进展?”

    “······”应无尘一阵无语。

    好家伙,自己一进门连见礼的时间都没有,对方就忙不迭地的询问起来。知道的明白他现在看见自己就脑壳疼,不知道的还以为酆都大帝一直揪心案情呢。

    尽管心里吐槽,但是应无尘可是专门修炼过表面功夫的,所以他面不改色的站定,然后恭声见礼道:“回禀城主,确实有了极大的、突破性的进展。”

    “······”

    这回换成酆都大帝无语了。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手里信笺上的内容,然后又抬头看看应无尘。两相对照之下,他实在弄不懂应无尘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能说出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的话。

    不过身为罗酆山酆都城的主人,酆都大帝是坚决不可能自认监督手下工作的事情,于是他收拾好情绪,不露声色的询问起来:“什么进展?”

    “首先,现下基本可以证明,毕焕城外遇难一事另有隐情;其次,根据林天宝的供述,他指认毕焕曾经去过地-下-钱-庄借钱。”

    酆都大帝手上一抖,差点把信笺捏成一团丢应无尘脑门上。

    这特么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用得着你重复一遍?

    不过考虑到对方所述之事,相较于此刻酆都城里的官面消息来说,确实算得上是突破性进展,所以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再一想,酆都大帝才意识到,应无尘之前从自己这里要走纣绝阴天宫令牌的时候,就已经用过这些理由了啊!

    于是他收回视线,语气无喜无悲的问道:“城隍司为何在城中发布那样的消息,你不知晓其中深意?”

    “······”听着对方像是要跟自己打感情牌的样子,应无尘立刻绷紧了脑中的神经。随后摆明了彼此的身份,郑重的答道:“回城主,属下知道。”

    酆都大帝自然听出了“城主”、“属下”这几个对方格外咬重的字眼,于是表情有些凝滞。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并且换上了一副新的口吻:“那又为何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糊弄本座?”

    应无尘听罢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人都麻了。

    这酆都大帝到底什么情况?

    动之以情不行,就胁之以威?

    虽然不清楚对方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应无尘知道,自己可不能一直避而不答,干晾着酆都大帝。于是他连声直呼道:“属下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说到这里,酆都大帝生生止住了亢奋而起的情绪,然后不徐不缓的调转了语气:“说吧,此次前来,又有何缘由?”

    如此强烈的情绪起伏,就连门外伺候的老管家都听出来了,何况应无尘。

    虽说他知道酆都大帝不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他同样也知道,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由一点点小事情积累而成的。所以应无尘此时,选择了直抒胸臆:“启禀城主,属下真的是来汇报毕焕遇难一案的案情进展的。”

    酆都大帝见应无尘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于是放下手里的信笺,打算听听他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案件有了什么进展?”

    “根据林天宝的指认,属下查到了吕梁巷的地-下-钱-庄,并且展开了深入调查。”应无尘怕酆都大帝不耐烦,于是紧接着说道:“在地-下-钱-庄,属下见到了一个叫代面李的掌柜,他说自己是东家,不过通过观察,属下认为他身后另有其人。”

    “是本座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觉得只查毕焕一案,凸显不出你的能力?为什么一定要揪着个地-下-钱-庄的事情,死不松手?”酆都大帝的声音很低,应无尘能听出其中引而不发的怒意,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会让他在天庭以及灵山的仙佛们面前,跌出一个很大的跟头——此时追查地-下-钱-庄的事情,必将闹得满城风雨。地府方面通过盂兰盆节一事,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和谐氛围,将顷刻间土崩瓦解。

    甚至于这件事如若牵扯到另一位高官,那酆都大帝的脸面就将被踩进泥土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应无尘既然深知如此,却仍要提起。不是因为他急公好义、为百姓谋福祉,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跟毕焕遇害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大胆一点,甚至可以假设毕焕就是被地-下-钱-庄追-债的人给暗杀了。虽说这其中有许多不和情理的地方,但现实就是要多魔幻有多魔幻,根本不讲求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和逻辑。

    一念及此,应无尘开始缓缓解释起自己这样做的缘由,然后还贴心的站在酆都大帝的角度上,为对方考虑问题。

    “属下深知地-下-钱-庄的事情,会拂了城主大人的脸面。可就算没人提起,难道这件事它就不存在了吗?并不会。所以,城主为什么不做出一副广纳谏言的态度来?

    甚至于,城主完全可以放言出去,说是与城中士子共治酆都,您只不过代表他们行使权力罢了。至于到时候具体如何操作,那还不是完全凭您一个人做主?

    虽说这样跟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但效果却是截然不同的。您想想,到时候不仅城中的百姓和官吏,包括那些上界那些仙佛们,谁又能不拍着胸脯,说一句城主大人雅量?

    也许城主您不屑于此等表面工作,可既然人活一世,头顶天、脚踩地的,总免不了要挣一份颜面。就连天庭和灵山那些自诩超脱之人,都还因为一点香火问题而争执的不可开交,城主为什么不也争上一争?”

    说到这里,应无尘注意到酆都大帝的表情起了变化,不似之前那般古井无波,于是他停止了接下来的忽悠之词,躬身退至一旁:“是属下位卑且妄言,不敢窥探城主深思熟虑之万一。”

    对此酆都大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争上一争?

    天庭的道统最为正宗,如今不也被一个化外之人建立起的势力,给冲击的风雨飘摇?

    既然如此,自己出身昆仑,同样根基深厚,为何不能独树一帜?

    ······

    酆都大帝思考了片刻就收回了心思,然后抬头看向侧立一旁的应无尘说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应无尘一直在默默观察酆都大帝的表情变化,虽说不了解对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现在基本上能确定,对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辞。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于是顺着酆都大帝的提问,应无尘回答道:“属下想说的是,地-下-钱-庄跟毕焕遇害一事之间,有关联。”

    “······”

    酆都大帝一时语塞。

    他不清楚应无尘是因为查案才说了那么一大堆的话,还是为了说明那一大堆的话,才把两件事情给关联到一起。于是他默不作声的,等待对方自圆其说。

    应无尘见状,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自顾自的解释起来:“首先毕焕借钱于地-下-钱-庄在先,指示林天宝投毒在后,通过林天宝的证词可以判断,这两件事之间并无关联。

    后面紧接着就发生了遇害一事。而根据林天宝的证词,毕焕曾前后两次去地-下-钱-庄借钱,那他凭靠什么能做到这种事?仅仅依靠六殿下二子的身份,怕是做不到的。”

    酆都大帝闻言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信笺。这是杨云不久前呈报上来的第一手资料,上面记录了应无尘从群玉院出来,途径舒逸轩最终抵达吕梁巷的过程,至于舒逸轩和钱庄内部发生了什么,还需等待杨云亲自回禀。

    “那你查到了什么?”酆都大帝抬起头问道。

    “这个...只查到钱庄有个戴面具的掌柜叫代面李,他是负责账务勤杂等事物,身后另有放贷之人。”应无尘的语气有些僵硬。

    “所以,你来找本座,是需要协助?”

    “不,这件事肯定牵连甚广,属下脑袋太小、身子骨又软,肯定顶不住这么大的案子。所以...”说到这里,应无尘嘿嘿一笑,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酆都大帝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沉吟了半晌才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思路来,然后脸部肌肉就不可避免的抽动了一下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本座彻查地-下-钱-庄?”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回有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应无尘听罢立刻收敛起笑意。

    这叫什么话?

    两件事情陈述时的先后顺序,可是有很大影响的。

    要不是老子之前一阵猛忽悠,撩拨到了你酆都大帝的心尖儿上,后面要说的话你还能信?

    你要是不信,还能去查地-下-钱-庄?

    你要是不查钱庄,老子还怎么破案?

154. 动心起念

    应无尘费尽口舌,总算是结束了和酆都大帝的“对线”,然后心满意足的大步离去。他忽然间觉得,就算自己哪天不干鬼差了,找个繁华的路口支个摊儿算卦,应该也能混得不错。

    最少能维持温饱,不至于饿死。

    因为刚才在城主府的时候,他见酆都大帝被自己给忽悠的五迷三道的,简直都有些不忍直视了。也是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成为神棍的潜质。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应无尘都觉得自己当个神棍,才是最对口的专业。要不是之前在城主府,吃了秦广王一个暗亏,让他在面对这些政治家时始终保持谨慎,他刚才都信了自己说的话。

    等等...

    应无尘一念及此,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然后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睛。他回过头,深深的盯着城主府大门看了许久,目光像是要穿透层层建筑,直达某个身影。

    侯涵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于是应声询问起来:“怎么,忘记什么事情要谈了?”

    “磨炼的还不够啊,依旧是棋差一着。”应无尘的语气中有着些许难掩的失落。

    他没有解释侯涵的疑问,而是摇摇头说道:“走吧,去城隍司。”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语,侯涵回头看了看城主府,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应无尘渐渐挺直的背影,他也摇摇头追了上去。

    ----

    城主府里,酆都大帝目送应无尘离开后,低头在掌心上默默凝聚出一个透明的罗盘状物体,等待着通讯的连通。

    其实从本意上来讲,他不是很想见应无尘,因为见一次,酆都大帝就觉得自己吃一次亏,上一次当。

    甚至可以说是,一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

    前天见他一面,“丢”了罗酆六天鬼神的调令;

    昨天见了他,不仅“丢”了纣绝阴天宫的令牌,甚至还许诺了他可以便宜行事的权利;

    今天见一面,倒是没丢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差点心神失守之下,生出了造天庭反的心思。最主要的是,自己竟然还甘之如饴,这就很僵硬了。

    ······

    不管心里头是如何百般的不情愿,但只要一考虑到应无尘如今肩负的使命,酆都大帝就不好拒绝接见他。毕竟酆都城了,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在默默注视着城主府,保不齐哪一双就是西昆仑的。

    况且就算没有西昆仑的人,天庭和灵山的仙佛们,也肯定会留意这边的动向,因为他们才是投毒案的受害者,正在等待着应无尘的查案进度。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拒绝接见他,多少也会让天庭和灵山的人不满。

    脑袋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可酆都大帝却一直都有留心罗盘上的动静。见罗盘已经连通了对面之人,他就开口询问起来:“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启禀城主,发现了那个老乞丐的踪迹,但是经过吕梁巷附近时人跟丢了,所以吕梁巷这里一定大有问题。另外,根据应无尘所说,他遇袭当晚一点声音都没有,现已查明当晚整条街所有的狗,无一幸免全被药翻了。就是不知,是杀手做的还是那个老乞丐做的。”

    “嗯,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在调查中发现这里藏有······”

    “藏有一个地-下-钱-庄,本座已然知晓。”酆都大帝打断了杨云的话,然后吩咐道:“先暗中查一查,看这几件事跟毕焕的死有没有关联。”

    杨云虽然有些惊叹于城主坐在家里就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过他听见对方吩咐之后却一点迟疑都没有,紧接着就回复道:“城主放心,不会在盂兰盆节完全结束之前爆发的。”

    “倒是不必。如果证据确凿、且牵连不深,那就采取强硬一点的手段。加上卞城王那边,连带着城中截杀、钱庄几件事,一起都解决了。”酆都大帝最后吩咐了一句,然后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合起手掌关闭了通讯。

    他现在需要时间,仔细思考应无尘刚刚提到的那几个问题。

    虽说方才装出一副上了对方大B当的样子,但是酆都大帝的心中却很澄明。而且不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眼下也确实是一个值得提前布局的好时机。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轻笑出声:“另立旗帜?倒也不是不行...”

    其实从打在应无尘那里,得知到这个思路后,酆都大帝的内心中就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或可一试的想法。但同时他也知道,天庭对外的手段虽说稍显无力和自负,但若要论起解决内部矛盾时的决心和力度,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酆都大帝直到现在都很纠结。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四大部洲、包括大海之下的地府在内,所有的香火已经几乎被天庭和灵山,给瓜分的剩不下什么了。所以要是建立新的信仰,可谓是难上加难。

    另一方面,他也忌惮于事发后,天庭会采取的雷霆手段。

    可即便如此,酆都大帝仍旧想要尝试一番。因为事情就像应无尘之前所说的那样,‘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总该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才是。

    “应无尘,应、无、尘...”他在在口中一字一顿的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思路也随之一点点开阔起来。

    酆都大帝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应无尘进入地府后的经历,也意识到了应无尘其实一直都在不间断的,建立属于他个人的影响力。

    而且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应无尘是成功了的。因为城里的商人们,现在已经大部分唯他马首是瞻了。

    虽说这其中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在,包括自己从始至终的默许、也包括城中其他知情之人的作壁上观。但若要抛开盂兰盆节等因素不谈,应无尘本人的能力,也在这段时间的各种突发状况之中,得到了充足的验证。

    况且他的这种影响力,又与鬼差或是盂兰盆节使者的身份和地位,都没有太大关系,只因为他是应无尘。

    而那群唯利是图的商人,就甘心受这么一个“小人物”的驱使,理由也很简单:他能替他们赚钱,很多很多的钱。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扩展,酆都大帝很快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发展路线,且不用跟天庭翻脸,就能实现平起平坐。

    不过这其中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要掌握好进退之间的尺度问题。尺度大了,容易引起天庭的戒备,尺度小了又导致进境缓慢收效甚微。

    酆都大帝觉得等此间事了之后,要抽空跟应无尘多聊聊,看他是如何把握尺度的。

    既然心中有了决定,他原本严肃的神情便一点点松弛下来,嘴角也牵出一抹笑意:“应无尘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枪滴不要,悄悄滴进村。”

    ----

    “打枪?”侯涵愣了一下。

    虽然总能在应无尘的嘴里,听见各种奇怪的词汇,可一但涉及到自身“专业领域”内的东西时,侯涵就总会忍不住的在内心,好生鄙视应无尘一番。

    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把应无尘的智商,给“按在地上摩擦”的机会。

    于是,侯涵开口矫正道:“是耍花枪吧?”

    “都一样都一样。”应无尘自然不知道侯涵此时在想什么,更没留意到对方那鄙视的眼神,因为他此时只顾着监视刘大有了。

    刚才进门的时候,城隍司的胥吏们竟然还聚在一起扯闲篇,就跟早上刚过来的时候一样。而这期间,自己不仅辛辛苦苦的提审了林天宝、调查了地-下-钱-庄,还跑去城主府跟酆都大帝“对了会线”。

    可这群基层吏员们倒好,屁股都懒得挪一下。最让应无尘恼火的是,早上见到的几个人竟然还在。

    不过考虑到自身如今没有权利管他们,所以应无尘把目光放在了刘大有身上。虽说同样也管不了刘大有,但是刘大有可不敢跟自己唱反调儿。

    最少在毕焕遇害一案解决之前,他不敢。

    于是,应无尘带着侯涵绕过了衙役的通禀,直接出现在刘大有面前。

    “刘大人,不得不说,城隍司如今的工作作风,还是很成问题的。”

    听着应无尘来者不善的语气,刘大有头都懒得抬一下:“应使君自己,也是城隍司的人。”

    “······”

    应无尘觉得自己刚才B装大了,刘大有确实没跟自己唱反调,但是他也不跟自己一个频道啊。

    这就好像自己在说城门楼子,他却在说胯骨轴子。

    这话让人怎么接?

    应无尘被噎了一句,然后也不拿腔拿调了,径直坐到刘大有对面:“衙门里的胥吏们消极怠工,你身为城隍,就不想办法解决一下?”

    “怎么解决?”刘大有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看向应无尘:“盂兰盆节期间诸事不忌,你不懂?”

    听着对方又开始给自己“普法”了,应无尘就一阵头大:“他们不干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跑衙门来碍眼?这让那些已经开始干活了的吏员们,心里怎么想?”

    刘大有这次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有病赶紧去看大夫”的眼神,盯着应无尘看了半天。

    直到把他都快给看毛了,这才说道:“应使君果然是脱离城隍司的建制太久了,竟然不知他们是来蹭饭的。至于哪些吏员干活、哪些不干活,这是每年轮换且一早就定好了的,谁有异议?”

    “······”

    对不起,打扰了。

155. 新进展

    应无尘又跟着刘大有一起,两人蹲班房里查了小半天儿的卷宗文书,可仍旧丝毫发现都没有。

    这让一向厌烦了重复性工作的应无尘,心里顷刻间怨念丛生:好家伙,老子当年敲代码最上头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认真过。

    于是他趁着刘大有“皓首穷经”钻故纸堆的时候,悄悄站起了身。然后一点点的往班房外面挪去,结果刚站起身走了没两步,就被对方给发现了。

    应无尘尴尬的挠了挠脸,语气极为不自然的说道:“呵...呵...我就直直腰。”

    刘大有闻言连表情都懒得做了,就直接一把抓住要溜号儿的应无尘,然后将其按回了椅子上,又在他面前放了两摞卷宗:“使君大人身负一殿下之命,还是要抓紧破案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说,上面催得紧,你我都别想跑。

    “我觉得刘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打算分头行动。”应无尘当然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刘大人你年纪太大,就不要到处奔波了,像这种外出查案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这种年轻人比较好。”

    看着对方一副“侠肝义胆”、“敢为人先”的样子,刘大有腮帮子都抽抽了。

    他先是抬起两只胳膊左右看了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身体,并且还前后摸了摸。就这样,他也没看出到底是哪里让应无尘产生了误会,以至于说出自己年纪大的胡话来。

    本官正直壮年好不好?

    不过眼见着应无尘如坐针毡的样子,他贴心的在其面前,又放了一本卷宗。

    “······”

    应无尘发现对方大有自己说一句,就再放一本的架势,于是赶忙住了口。

    不过忍了半天,他还是绷不住了:“刘大人,这么多卷宗得看到猴年马月?”

    “这才哪到哪。使君去判官司调了多少份卷宗回来,难道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刘大有丢下这么一句,就去班房的门招呼了几句,让那些个扯闲篇的家伙全都过来了。

    “城隍大人。”

    “刘大人。”

    刘大有摆摆手免了他们的见礼,然后吩咐道:“你们一会吃完晚饭的时候先别走,帮本官和应使君各准备一...不,一共准备三份晚饭,送过来。”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看应无尘。结果发现对方此时,正毫无形象的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见自己回头就立刻坐直了身体,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刘大有咧了咧嘴。

    应使君,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小小的腹诽了几句,刘大有干脆把心一横,就接着吩咐道:“走的时候把班房门锁上,下了差再打开。算你们今天当值,事后叫书记官打个报告上来,本官批条-子。”

    几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还有这好事儿?

    蹭个饭、跑个腿儿竟然还算当值?

    他们虽然好奇城隍大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也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就锁上门领命离去了。

    应无尘自然支着耳朵留心这边的动向,等听见落锁的声音之后,立刻就不淡定了:“刘大人你至于吗?”

    “忘记跟应使君说了,这是白天你出去的时候,一殿下过来特意交代的。说是使君心细如发,让我配合你安心查卷宗,外面的事情,自然有应当的人去查,无需我等多费心思。”

    “刘大人听错了,一殿下说的是我心大如斗。”

    “使君就会说笑,仵作都没人发现毕焕身上另有伤口,你给发现了,这不能证明?另外,一殿下还说,使君仅凭毕焕单独出城这件事,就判断出这桩命案另有隐情,所以定能从卷宗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应无尘一阵无语,他现在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亲切的问候了一遍秦广王的亲属。

    当然,以其中的女性为主。

    等到心绪平复之后,应无尘来到门前推了推,发现确实已经从外面锁死了,于是转头看向刘大有:“你来真的?”

    “这是自然。”刘大有按下了应无尘推门的手臂,并拉着他往摆着卷宗的桌案前边走:“听闻使君有城主大人撑腰,想必不怕惹事。可我城隍司小门小户的,还不敢触怒一殿下。”

    话里话外全是缓和气氛的意思。

    应无尘自然听了出来,然后瞟了一眼在旁边“值班”兼“看戏”的侯涵,这才不动声色的往桌案那边走去。

    其实刘大有知道,应无尘只是看卷宗看的心烦了,才闹着要出去。否则若真想出去的话,这道门还挡不住。远了不说,让班房里的那个护卫破门,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叫人多预备了一份晚饭,目的就是为了让双方都留点情面,不要闹得太僵。因为按照一般经验来判断,像应无尘这种年纪的人,最是容易控制不好情绪。

    尽管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可也总免不了会受情绪左右。

    事实也正像刘大有判断的那样,应无尘确实看卷宗看的脑仁儿疼,所以才想办法放松情绪。可房间里拢共就三个人,侯涵那是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主儿,所以只能跟刘大有搁楞嗓子了。

    “等我出去了,就去阴律司告你刘城隍动用私刑。”

    听着应无尘没话找话的语气,刘大有一抬手示意他请便。

    然后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好,于是顺着对方的话题继续道:“刘大有腆为城隍司现任城隍,也曾熟读酆都城律法。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动用了私刑。”

    “你囚禁我的人身自由。”

    “使君怕不是忘了,你与本官不同,是鬼差之身,所以是灵体,当不得人。”

    “······”

    应无尘现在严重怀疑刘大有在骂人,不过却没有证据。

    “行吧行吧。”应无尘自觉无趣的随手捡起一份卷宗看了起来。

    他不想揪着一个问题不放,因为这会让人觉得自己胡搅蛮缠。而且最主要的,如果接着聊下去,就必不可少的要围绕“自己到底是不是人”这一论点,深挖下去。

    对于应无尘来说,这可太草了。

    低头看了一会的卷宗,他还是觉得自己眼晕,于是只好放下手里的册子,没话儿找话儿的接着询问起来:“衙门里那么多上差的胥吏,为什么专挑那几个我不顺眼的来锁门?还给他们补上点卯,刘大人就不怕有人说你以权谋私?”

    “城隍司内部,我还是说了算的。”刘大有自负一笑:“唯一怕的就是,使君事后报复。”

    ???

    应无尘听了前半句,还在心中替刘大有点了个赞。不过后半句一出口,他现在终于确定了,刘大有不光是骂人,还侮辱自己高贵的品格。

    这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他努力的调整好情绪,指着自己的鼻子询问道:“我看起来像小肚鸡肠的人?”

    “······”

    见对方一副默认了的样子,应无尘立刻不淡定了:“不是,刘大人。我应无尘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至于追着几个城隍司的仆役不放吗?”

    “使君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追着这种小事不放。所以,又为何要理会谁来锁门呢?”

    听着对方的恭维,应无尘对着刘大有抱了抱拳,然后也失去了继续消遣的心思,低头查起了卷宗。

    因为他发现,刘大有这人看起来谨小慎微一副“不粘锅”的样子,没想到竟然也会为手下人谋福利。这往后自己要是真的报复了那几个人,总难免要落下个心口不一的名声。

    ----

    侯涵缩在房间角落里,看着喧闹的应无尘和刘大有顷刻间就恢复了安静,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守在门外才对,因为应无尘强制要求的,他才有资格进门来。只不过侯涵自知如今的身份,所以进门之后就走进角落里,远离卷宗那边。

    能进这道门是应无尘仁义,可不是自己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另外,侯涵总觉得应无尘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有特殊缘由,就像他交好自己一样,刚才的行为也是在交好刘大有。再一联想到他还串联了许多官商,侯涵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至于应无尘本人,他不否认有交好刘大有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消遣。只不过无论他之前有多少的心思,现在也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因为,他还真从卷宗里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156. 不寻常

    再次见到卞城王时,应无尘也有些心惊,因为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对方竟然苍老了这么多。脸上胡子拉碴的一大把,也都还没来得及打理,就那样凌乱的生长着,配上那一身白色的孝服,整个人看起来颓废的不行。

    从进门到灵堂,应无尘留意了一下这里的情形——吹拉弹唱一条龙的“服务人员”,已经静立在旁做好了准备。尤其是负责哭丧的人,看样子情绪都已经铺垫到位,一切就等着从城隍司取回毕焕的尸体,然后下葬开哭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其实根本就要不得这么麻烦。因为大家本身都是灵体,死了就相当于魂飞魄散,哪里还用得着准备身后事。

    可毕焕不同,因为他爹卞城王是有实体的鬼神,他妈赵氏身上又带有龙族血脉,灵体自然也与众不同,所以毕焕才能留下一个凉透了的灵体,也自然需要这样一场白事来安葬。

    说实话,应无尘从来没觉得,毕焕的死会对卞城王造成如此大的心灵创伤,以至于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因为纵观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无论城隍司这边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毕焕的哥哥毕开、母亲赵氏,还有父亲卞城王,都没有现身过。

    一次都没有。

    包括仵作查到了毕焕身上的隐藏伤口。这件事城隍司的胥吏们,上上下下的几乎全都知道了,没理由卞城王不知道,可卞城王府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甚至连差遣下人问一问这种事情,都没有过。

    就像死的人,跟他们一家无关似的。

    不过看此时卞城王仿佛是被人抽掉了脊梁一样的神情,应无尘觉得,也许事情并不仅仅只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

    应无尘和刘大有来到卞城王面前,却发现对方双目无神的靠坐在椅子上,一点反应没有。

    对此,仆役给出的解释是:“家主人忧思过度,现下神智不是很清明,客人问话之时在言语上多注意一二。”

    刘大有听完,就在一旁拍起了马屁:“大悲无泪,丧子之痛该是如此。”

    应无尘也附和的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很不以为意——即便是卞城王觉得,他把毕焕送出城这一行为,直接导致了其遇害身亡,所以心中悔恨不已,那也显得过于牵强。

    至少应无尘就不是很认可。

    而且就算是卞城王是真的悲哀于儿子的死,那他见到自己和刘大有联袂而来,肯定能判断案情有了最新进展,不说要为毕焕报仇的话,至少也应该生出一些为其瞑目的心思吧?

    可事实上,卞城王连问都没问一句,这就十分费解了。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可一考虑到此行的目的,应无尘也就无暇他顾了。跟身旁的刘大有交换了一下眼神,应无尘就迈步上前,叫醒了神游天外的卞城王:“六殿下,关于毕焕遇害一案,有些事情需要和您确认。”

    卞城王就像是一个生了锈的机械设备,反应迟缓的抬起头说道:“什么事?”

    听着对方低沉的声音,应无尘心头一跳,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一个曾经失恋的大学同学,当初对方也是这样一种“坏掉了”的状态······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随即也让应无尘的思绪逐渐发散开来,连带着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隔壁公司请了个老中医义诊,因为是免费的,所以他也去凑了热闹。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具体的事情经过也已经结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学会了一个名词,叫“情志伤脾胃”。意思是说,大脑因为思虑过度,导致神经系统功能失调,消化液分泌减少。

    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人开口说话时的声音应该是沙哑的。

    可卞城王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虚弱且不圆润,但实际上却跟沙哑一点边儿都不沾。所以基于此等情况,应无尘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装腔作势。

    虽然这个结论听起来极其不合理、甚至是有些荒诞,但他觉得这是目前最靠谱的猜测了。

    为此,应无尘决定亲自验证一番。

    于是他收起回忆,隐藏好情绪便再次发问道:“六殿下,请问七月十六日丑时,您在哪里?”这个时间是仵作推断出,毕焕遇害的大致时间。

    “在...”卞城王用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又纠结了半天,这才伴随着咳嗽声缓缓开口道:“在为毕焕...奔走开脱。”

    哦?

    应无尘没料到对方这次会如此坦诚,明明之前在天然居的时候,他还一力辩解说毕焕通情达理,定然不会行此悖逆之事云云。

    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但应无尘却也没有过多理会,而是等卞城王不再咳嗽了才继而问道:“也就是说,六殿下彼时已经知晓,毕焕安排林天宝投毒一事?”

    “对,当晚从天然居回来,我就把他叫到书房询问此事,毕焕起先支支吾吾的,最终还是承认了。”

    “既知如此,你还是选择了罔顾酆都城的森严律法,私自放毕焕出城!”

    应无尘的情绪很激动,看的旁边刘大有惊出一身冷汗,心说我的祖宗,你怎么敢跟六殿下这么说话,连敬称都不用了?

    而且这酆都城里,谁家还没点龌龊苟且之事,这才哪到哪,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虽说刘大有对于看别人撕逼这种事情乐意之至,但鉴于这俩人吵架最容易出事的还是自己,所以他选择拉开应无尘,然后代替对方开始询问:“六殿下即已知晓毕二公子身负罪孽,仍旧选择送他出城?”

    “是啊,毕竟血浓于水。”卞城王目光呆滞的看了看应无尘,然后羞愧的低下头,并且用力的提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是本官家教不严,致使毕焕犯下滔天之祸。因为事涉天庭、灵山,所以怕城主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所以才趁着盂兰盆节宴会期间,守城人员松懈之时,将毕焕送出城去,最终却害的他命丧歹人之手。经此一事,本官也知罪孽深重,上对不起城主的栽培和信任,下对不起父子亲情。

    所以,本官勒令全府上下一干人等,在城隍司查案期间,不得登门滋扰,一切全按律法处理。等着此间事了,本官也自当······”

    哦吼?

    应无尘很快就捕捉到了一段关键的陈词,然后分析起来。至于卞城王后面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他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忽略。

    其实从刚刚的突然间情绪激动,到此时的完全冷静,全都就是应无尘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刘大有上前问话,他好留在后方观察。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刘大有这货,愣是装出一副看不懂其中深意的样子,缩在后面不出来。给应无尘逼得没办法了,才装作情绪失控。

    不过好在此时刘大有已经停止摸鱼,开始了认真工作,应无尘也得空分析起场中的情况。

    如果说卞城王此时的状态,完全是因为忧思过度所导致的,那他应该是刘大有问什么答什么才对,最多解释一下前因后果,绝对讲不出如此长的一大串话。

    尤其是,在发现了自己情绪异常之后,他还特意提及了,这两天没派人去城隍司催问案情进度的事儿。

    这就很诡异了好么。

    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失魂落魄的人要么陷进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要么就是思路阻塞反应迟缓。而分别对于的表征就是别人问什么都不吭声,或是问什么说什么。

    从卞城王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属于第二种。可无论属于哪一种,他都不应该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一长串的话,不仅回应了自己关于他是否遵守城中律法的事情,还顺带着解释了为什么没去城隍司。

    至此,应无尘觉得自己离事件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于是他越过刘大有,直接询问道:“那我再问问六殿下,毕焕遇害的地方在桃止山,距离东城门最近;而他的目的地是罗浮山,走南城门最方便;但事实上,他却是从西城门出城的,这是为什么?”

    其实这才是他和刘大有两人,此次登门的真实目的。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俩蹲班房里查卷宗记录,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当初守城士兵报上来的出入记录,全都放在了一起,所有才没人留意这件事,只知道毕焕在城外遇害了,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出城的路线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

    而应无尘能在判官司的卷宗里发现这件事,也是因为察查司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各处城门的出入记录进行了分类存放。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察查司判官,听取了他关于卷宗归档和校验的意见。

    否则原先全都是囫囵的放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尤其是出入记录这东西,要不是为了统计城中人口多寡,以便分流人口到其他地方,根本就不会存在。

    而统计人口,只不过需要一个总体的数字,谁还在乎哪个城门的人流量多少?

    不过没人在意并不代表应无尘不在意,毕竟他身后还背着一群商人的发财野望呢,他怎么可能不考虑流量对于生意的影响。

    只是没想到,当初闲着无聊跟察查司判官吹下的牛皮,竟然结出了这样的硕果。

    因为这四座城门的讲究,可大了去了。

157. 案情推进

    应无尘现在很心累,原本他以为把事情推给酆都大帝后,自己就可以无事一身轻的放松几天了呢。甚至他已经有了打算:趁着天庭、灵山的人还没离开地府,刚好可以忽悠他们去野炊。

    而且路线也都是现成的,就从桃止山鬼门关开始,绕着轮回路走上一圈,也让这群养尊处优的仙佛们,体验体验寻常百姓这一路上的辛酸苦辣。

    也许他们对路上途经的“站点”并不陌生,甚至是非常熟悉,但应无尘相信,他们绝对没有以一种返璞归真的心境,品味过这条路上的“风土人情”。

    而这,就是应无尘能确保他们同意野炊的缘由。

    为此他在老早之前,就拿洛晴做过实验,结果自然令他喜出望外。

    ----

    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应无尘刚到城隍司装装样子,就被刘大有给抓了“壮丁”,锁进班房里查卷宗去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查卷宗那就查呗,可好巧不巧的,他还真查到了问题,这让应无尘差点儿就当场裂开。

    因为按照逻辑来讲,只要是这次再查不到什么疑点的话,后面的事情就该轮到酆都大帝发力了,否则到时候天庭、灵山的人要是真的离开了地府,酆都大帝哭都找不到坟。

    毕竟仙佛们可没时间一直耗在地府,只为了等一个不太重要的结果。

    当然,这个重要不重要,主要是看从哪方面考虑。

    对于受害者一方来说,天庭和灵山的仙佛们肯定不会中毒就是了,所以他们只需要知道,投毒人不是冲着他们去的,就已经足够了,后面的所谓真相,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一个交代,可有可无。

    但对于东道主一方的酆都大帝来说,这件事无疑是在他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所以并不是可有可无那么简单。

    所以为了颜面考虑,酆都大帝也是一定会在仙佛们离开之前,就把事情给解决完。

    可现在的情况是,还没等酆都大帝发力,应无尘就真的发现了猫腻。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对此视而不见,但这并不符合应无尘一贯的风格。况且他也想“手刃”了卞城王,毕竟两人之间的仇怨,抛开毕焕不谈,还有溪河场往后等等一系列的矛盾,甚至城里城外的两次截杀,也许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从打在两天前的晚会上,应无尘确定了一直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的人是卞城王开始,他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跟卞城王掰掰手腕。

    虽然老话儿总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但那是因为斗争双方在资源的持有量上本就不平等,所以一旦斗起来,弱势群体定然会吃亏。

    可身为一个现代人,应无尘了解他自己国家的千年历史,所以深刻的知道百姓具有何等力量,也一直都在以这个群体为基础,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再加上他还读过几遍《毛选》,所以自认为不比卞城王弱在哪里。

    尽管他自知没有学习到伟人的万万分之一,但却也不怕卞城王,更不怕跟对方掰手腕。

    再加上应无尘并也从没有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就此扳倒卞城王,只是想着“咬掉他身上一块肉”就足够了,所以进退之间,就留有极大的可操作空间。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如果能先一步查到关键证据,最少也能在酆都大帝那边增加些许砝码。别的不说,至少往后晋升路上,能顺利不少。

    所以,在发现了猫腻之后,应无尘就一点都没犹豫的带上刘大有,来到了卞城王的家里。

    “那么我想再问问六殿下,毕焕遇害的地方在桃止山,距离东城门最近;而他的目的地是罗浮山,走南城门最方便;但事实上,他却是从西城门出城的,这是为什么?”

    卞城王听见应无尘的提问,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旋即归于平静:“本官不知。”

    应无尘可不是瞎子,一眼就留意到了卞城王神色有异。不过他却没追着这件事不放,然后继续捡起了之前的话题:“六殿下知道毕焕身上发现了新伤口吗?”

    “听说了。”

    “就不好奇是什么伤口吗?”

    “本官知道,是针眼一类的暗器所伤。”

    暗器?

    应无尘抑制住心底的笑意,然后看向身旁的刘大有说道:“看吧刘大人,我就说六殿下什么都知道,用不着我们来禀报最新进展。”

    “······”刘大有当时就愣住了。

    这特么都啥跟啥啊?

    不是说好了过来询问毕焕出城路线的事情吗,怎么好好儿的变成了通知案情最新进展了?

    好在刘大有为官多年,反应一点也不慢,很快就明白了应无尘也许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信息,所以他只不过稍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反应了过来:“应使君在说什么,明明是本官拦着不让你过来的。”

    “是吗?”应无尘装着一副疑惑的样子,然后继续说道:“不对不对,刘大人肯定是记错了,明明是我说的。”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勾肩搭背的就往门外走去,徒留下卞城王自己坐在椅子上。

    不过在两人的背影消失后,卞城王就起身径直往后堂走去,直至踏过分隔内外院的垂花门,他脸上的表情才变得肃杀起来。

    之所以选择在灵堂待客,他就是为了让应无尘和刘大有自觉场合不对,少说废话赶紧离开。只不过这俩人像是看不到屋子里的棺材似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另外,卞城王此时也已经意识到刚才露怯,被应无尘给察觉到了,但却没时间理会,因为仅仅是应对酆都大帝的暗中调查,他就已经足够疲惫不堪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布下的那些个误导信息,能起到作用干扰应无尘的判断了。

    ----

    应无尘出了卞城王府,就松开了刘大有,随后问道:“去城主府不?”

    “城主府?”刘大有可不是侯涵那样的咸鱼,一听要见酆都大帝就爆发了极大的热情,甚至还打算回趟家换个干净衣服,不过却被应无尘给阻止了。

    “是去交任务的,又不是相亲,你换个毛线的衣服?”

    “交任务?什么任务?”刘大有都懵了,城主什么时候发任务了?

    就找他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应无尘开口说道:“当然是毕焕遇害一事的任务,顺带着林天宝投毒的事情,也能一起解决了。”

    “事情不是一殿下安排的吗?”

    “秦广...一殿下也是受城主的安排,所以我们直接找城主去,方便省事儿。”

    刘大有听罢,惊愕的看向应无尘,事情是这么论的吗?

    “无尘老弟,你确定任务是你的,且已经完成了?”刘大有现在非常怀疑,应无尘让自己私下里管他叫无尘老弟,就是为了坑自己。因为刚才在卞城王府上,就差点替他背了黑锅。

    “放心好了。”应无尘见刘大有想要退缩,直接一把揽住对方的肩膀,裹挟着他就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工具人”还想跑?

    门都没有!

    刘大有见自己上了贼船就下不去的样子,便有些认命般的问道:“无尘老弟,你之前就说四个城门各有说法,现在总该交个底了吧?别一会进了城主府,我老刘两眼一抹黑就坏菜了。”

    “问城主大人就知道了。”

    “······”

    刘大有忽然发现,自己就不应该鬼迷心窍了的跟他从城隍司来卞城王府,下了差直接回家就好了,免得这么多麻烦。不过眼看着好像即将要面对更大的麻烦,刘大有就感觉自己可能要混到头了,甚至屁股底下的位置都隐隐有些不稳。

    他也终于知道,应无尘叫自己过来,无外乎是想分摊城主的怒火罢了。

    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侯涵,刘大有知道如今绝然没有了反抗的余地,于是他出于前途和小命的考虑,打算多了解一点应无尘,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他开口询问道:“既然城主大人把任务交给了老弟你,为什么好像还是一殿下在主理?”

    “任务交给我,是因为当天晚上一殿下自己拒绝了审理案件,否则一旦他接受了,事情就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他不能接。但要是真的只把任务交给我一个新人头上,天庭和灵山的人会认为这是蔑视,脸面上就挂不住。所以,面上是我领了任务,但实际还得一殿下亲自操刀。”

    “原来如此。”

    两人一路上慢聊,总算是来到了城主府门前。

    老管家从门房里伸出脖子看到应无尘又来了,转头就跑进里面通报去了,看的刘大有一愣一愣的。

    “管家不来询问事由就进去通禀,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应无尘自然是懒得跟他解释,于是顺口胡诌了个理由:“说明城主知道,我拿到了关键性证据。”

    “······”刘大有沉默了。

    心说我跟你一起过来的,怎么不知道你拿到了什么证据?

    进了城主府,侯涵照例守在门外,其实按应无尘的意思就该所有人都进屋子里去喝茶,可侯涵却怂包一个,只想站门外。

    “回禀城主大人,属下发现了一个秘密。”

    “讲。”

    “毕焕遇害的地方在桃止山,距离东城门最近;而六殿下却说,他外出的目的地是罗浮山,那应该走南城门最方便才是;但事实上,他却是从西门出的城。”

    “嗯,继续。”

    ???

    应无尘人都傻了,心说你还是不是酆都大帝了,连自己家大门通向哪里都不知道?

158. 猜

    城主府里,酆都大帝居上首坐在主位上,应无尘和刘大有侍应在侧坐于堂下,三人你眼望我眼的一时间有些沉默。

    因为从打进门开始,应无尘就一直在表功,东拉西扯的把城隍司所有人的工作内容,全都变成了是在他的指示下,才取得了如今的进展。

    给旁边的刘大有都听迷糊了。

    好家伙,合着要是没有你应无尘,整个城隍司都停摆了是吧?

    那要是这样,我老刘的城隍给你来当如何?

    不过刘大有也仅仅是腹诽两句,因为以他为官多年的眼光,轻易就看出来,这是对方在替城隍司的吏员们“挣口袋”,为了能让城主注意到基层胥吏们的辛苦,不要过多苛责。

    所以他才任由应无尘胡乱吹嘘,否则何止是腹诽,早都跳反了好么。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替自己的手下谋福祉,但听着越来越过分的吹嘘,刘大有最终还是遭不住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敢把判官司的功劳也算在城隍司的头上?另外别人暂且先不提,就说阴律司的崔判官,那也是我一个小小城隍能惹的?

    何况有些话你敢说,我老刘也不敢听啊!

    就在刘大有担惊受怕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避难的时候,酆都大帝总算是说话了,他很快就叫停了应无尘的吹嘘。

    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因为应无尘不说话了,刘大有也不知道说什么,酆都大帝自然更不可能主动挑开话题,所以三人就只好僵在了这里。

    最终还是刘大有感觉气氛过于尴尬,便对着酆都大帝开口道:“启禀城主,应使君说有事情需要汇报。”说完还用胳膊肘拐了拐应无尘。

    酆都大帝闻言一挑眉毛,随后看向应无尘,语气中也带上了些许的笑意:“嗯,何事?”

    何事?

    我想搞死卞城王行不?

    应无尘有些无语,原本正跟酆都大帝互相比拼定力呢,眼看着就要胜利在望的时候,气氛全被“猪队友”给破坏了,最主要的,狗东西刘大有居然还把自己给强制拉下了场。

    他先是斜了一眼刘大有,才转头看向酆都大帝,此时脸上已经挂起了标志性的笑容:“汇报之前,倒是有些问题需要先请教城主。”虽说比拼结果的输赢毫无意义,但应无尘就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对方。

    酆都大帝当然不知道应无尘心里想些什么,只以为这是他“服软”的起手式,于是微微点头道:“讲。”

    “死了儿...不,忧思过度的人,会咳嗽吗?”

    酆都大帝迟疑了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应该说的是卞城王,于是他缓缓回答道:“怒伤肝,忧伤肺,肝气郁结化为火,木火邢金致使肺气不清、失于宣肃,上逆作声就会出现咳嗽。”

    “原来如此。”应无尘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听不懂对方具体在说些什么,但大致能判断出来,肝火旺盛是可以导致咳嗽的。

    所以,之前在卞城王府上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候,卞城王因为毕焕的死,而忧思过度导致咳嗽这合情合理。

    只是应无尘仍旧觉得他在装模作样,因为从始至终,他的言行都太刻意了一点,像是没交暑假作业被发现了的学生似的,竭尽全力在掩饰。

    不过对于应无尘来说,无论卞城王是不是在装相这都不重要,反正自会有人前去求证,他只需要等最终的结论就好。

    一念及此,应无尘转头看向刘大有:“对于毕焕身上的伤口,城隍司有人给出是暗器所伤的结论吗?”

    “没有。”刘大有十分疑惑,应无尘如今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底是要闹哪样?

    还有,老弟你来之前的路上不是说要汇报任务么,倒是赶紧开始啊,没见外面天都快黑了吗?

    再晚一会地主家的佃农都休息了,我刘大有好歹也是城隍司的城隍,难不成还要留在这里陪你应酬上级?

    诶?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哈!

    刘大有自然能看出应无尘和酆都大帝之间关系不简单,所以对于城主大人都没有异议的事情,他就更是一点问题没有了,于是老实回答起应无尘的问题:“对外的说辞,统一为钝器砸于左后心。”

    “确定没人造谣生事?”应无尘见刘大有说的肯定,然后适时提醒道:“刚才在卞城王府上,六殿下可是言辞凿凿的说,是听闻为暗器所伤。”

    “绝无这这种可能。”刘大有对于自己治下的城隍司,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不过他现在也隐约明白了应无尘要做什么,于是顺着话题往下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判断,是暗器所伤的可能性最大。相信要不了多久,仵作就会给出类似的结论。”

    “所以刘大人有福了,可以趁机把那个卖鱼转业的仵作给开掉。因为毕焕身上的伤口,并不是暗器造成的,而是飞针。”

    听着对方无知者无畏的语气,刘大有用手拄着脸,一阵无语。

    飞针和暗器,那特么有什么区别?

    瞄了一眼处在上首且“置身事外”的酆都大帝,刘大有转头看向应无尘,开始耐心的给他解释起来:“所谓暗器,是一种藏在身上用于暗中伤人······”

    “我知道。”应无尘抬手打断了刘大有的科普。

    他现在特别好奇,地府上上下下这些人,为什么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

    另外,老子可是看了十好几年“金古温梁黄”的作品改编而成的武侠电视剧,岂有不知道什么是暗器的道理?

    于是他换上了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表情,开始了反向科普:“我说的飞针,其实更像是一种配重的器物,系于丝线的前端,效果有些类似于流星锤的锤头。”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流星锤属于绳索一系的暗器。”刘大有现在终于能确定,自己的智商就是被人给践踏了。

    而且是两次。

    不过鉴于应无尘刚来酆都城没多久,且从外貌来判断,他离开阳间时的年纪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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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十五六左右,对这种事情不慎了解,实属正常。

    所以刘大有觉得,自己应该适时的提携一下后辈,于是他缓缓开始解释道:“暗器按照种类可以分为投掷、索击、机射、药喷四大类,每一大类又都包含若干种······”

    听着对方系统性的讲解,应无尘蚌埠住了,流星锤居然是特么的暗器?

    印象中的暗器,不应该是暴雨梨花针那种杀人于无形的么?

    谁家下黑手的时候,手里拎着流星锤?那么大一个、且带着刺儿的锤头,谁能看不见?

    大伙儿都能看见的东西,还配叫暗器?

    虽然一肚子要吐槽的话,但出于脸面考虑,应无尘像是没听见刘大有说什么似的,兀自扭转了话锋:“暗器不暗器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飞针后面带着的线。”

    “应使君,不是我刘大有挑毛病,身为一名鬼差,你多少也要了解一点常识好吧。流星锤因为势大力沉且价值不菲,所以连着绳索,可飞针这东西稀松平常,系着丝线作甚?难道还能是为了回收?”

    “这是当然。如果只是甩出暗器,那不仅容易遗失,而且还难免会留下痕迹,有了痕迹就可能被察觉到,所以在飞针后面系上丝线,就能有效避免这两种情况的发生。”

    听着对方还算有点道理的解释,刘大有一时语塞,不过仍旧嘴硬道:“开玩笑,这世上哪有这种暗器。”

    “有的,我就见过。”应无尘莞尔一笑,然后对着旁边“看戏”的酆都大帝一甩头:“刘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城主。”

    原本酆都大帝见俩人在斗嘴吵架正欲阻止,外面现在因为毕焕一案闹得有些人心惶惶的,这两个案件的主要经办人,竟然还有闲心吵架?

    不过看应无尘吃瘪,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了,所以酆都大帝就没有阻止。可俩人吵着吵着,结果话题又引回了自己身上,这就让酆都大帝不爽了,你俩吵你俩的,关本座何事?

    而且酆都大帝扪心自问,他也确实不明白应无尘在说什么,只不过当下的场合由不得继续沉默下去,于是酆都大帝只好开口问道:“本座?”

    “······”

    得,应无尘算是看明白了,合着酆都大帝这是还没抓到那个老乞丐。

    他现在严重怀疑酆都大帝这个罗酆山酆都城的主人,手中到底还有多少权柄在,怎么抓个人都能如此费劲?咱就说,实在不行就抓紧退位,让有能力的人上去得了,省的驾驭不了手中的权利,到时候还自取其辱。

    不过这些话他也就敢在心里bb两句,却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城主大人难道没有追查到那个老乞丐?”

    听着应无尘的询问,酆都大帝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然后不露声色的问道:“你怎知本座查到了那个乞丐?”

    “猜的。”

    “猜的?”

    “对啊,不然呢?”

159. 都是误会

    刘大有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这才确定腿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如果要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自己的脑子确实出了问题,否则怎么可能想不开,跟应无尘来什么劳什子的城主府?

    不,确切地说,自己就不该跟应无尘称兄道弟的从班房里出来。如果老老实实放他去卞城王府,然后自己消消停停的下了差就回家,就没这么多啰嗦了。

    说到底还是好奇心作祟,否则要是不好奇四个城门有什么秘密,怎着也不至于会经历眼下的事情。

    ----

    此时的城主府里,气氛已经冷到了极点,冷到刘大有不是当事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反观直面酆都大帝威压的应无尘,毛事儿没有,反而还能做出微笑的表情。只不过这笑容在刘大有眼中,怎么看怎么诡异,甚至还有点挑衅的意味在其中。

    刘大有觉得不是自己疯了,那就一定是应无尘疯了。否则怎么还有人,敢在酆都城挑衅城主?

    不想活了?

    应无尘可不知道刘大有此时的心理活动,他依旧保持着“谦卑的笑容”,就是那种抿着唇两侧嘴角微微上扬,既克制又含蓄的微笑,有点类似于通讯软件上默认的第一个表情。

    当然,那个表情的名字也叫微笑。

    “城主大人查到那个老乞丐没有?”

    酆都大帝盯着应无尘脸上的表情看了半天,特别想上去邦邦就是两拳。不过考虑到西昆仑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竟然肯把云阳梧桐枝交给应无尘,酆都大帝很快就克制住了冲动的想法,同时气势也一并收敛起来。

    这要是惹了她的姘头,后果可得不偿失。

    “你怎知本座的安排?”

    “哈。”应无尘呼了一口气。

    尽管酆都大帝始终追着之前的问题不放,但听着对方已经缓和了的语气,应无尘悬着的心也终于稳定下来。

    其实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酆都大帝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一直都十分克制。这种没来由情绪转折,让应无尘心中很没底,所以他总是在适当的时节调动对方情绪,以此来猜测对方的容忍度底线在哪里。

    同时,应无尘也对那个木头簪子所代表的人,更加好奇了。

    因为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儿。

    扪心自问,应无尘认为身上最神秘的两件事:第一就是自己明明是个现代人,却稀里糊涂来到了一个古代人生活的“地底都市”,这足以证明自己走的不是正常路径,而是个穿越众;第二就是那个进入地府前,土地神给的木头簪子了。

    虽说暂时还不清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从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判断,土地神肯定就是个“工具人”,只负责让自己带着簪子进入地府,至于后面的事情全然于他无关。

    毕竟无论他在地面多厉害,也不可能让白无常、马面一前一后争当自己的鬼差介绍人。而经过洛晴的认证,土地神也确实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身上带着的那根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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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及此,应无尘收拾好心神,开始认真回答起酆都大帝刚才的问题:“之前有次过来,属下在府上见到了一殿下和十殿下,当时场中还有另外两人对吧?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不发一言的二人,应该就是北方鬼帝张衡大人和杨云大人。”

    酆都大帝身子微微松弛了一下,算是认可了应无尘的说辞,不过仍旧没有发声,等着他后面的解释。毕竟能猜出张衡杨云的身份,可不是他能知道自己心中谋算的理由。

    应无尘也知道对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根据属下在城里打听来的消息,二位鬼帝负责罗酆山上的一应事务,甚至包括酆都城在内,也都是他们的领地。只不过因为城主居住城中,所以二位鬼帝很少露面,等闲人也不得一见。

    那晚场中算上城主在内一共有五人,所以既然能进得城主府来,且连一殿下和十殿下都尊敬有加的人,属下斗胆猜测,大概率就是张杨二位鬼帝了。如今这二人不在,想必一定是被城主派出去查案了吧?”

    “嗯。”酆都大帝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既没表示肯定也没表示否定,就像是无意识的发出一个音符。

    应无尘知道自己的答复对方并不满意,于是接着说道:“有件事情说出来可能城主不太信。就是属下最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

    酆都大帝不用寻思都明白,肯定是杨云那边出了问题。

    可身为北方鬼帝,杨云即便是出了问题,又怎么会被应无尘给察觉到?

    难道说他身上除了梧桐枝,还有别的秘宝?或者,是他的护卫发现了什么?

    一念及此,酆都大帝把目光看向门外的侯涵。

    见对方深邃的望向门外,应无尘轻咳一声,吸引了他的目光:“属下最开始接手盂兰盆节晚宴的任务时,曾经出过一次酆都城,结果也是在前往桃止山的路上被人截了。不过好在对方虽然来势汹涌但没要了属下的命,这事儿您知道吗?”

    然后也不等酆都大帝回答,应无尘就继续说道:“所以从那以后,属下总是会留心路上的人,不过好在酆都城里的治安良好,虽然时常有人跟踪,但却没人再劫掠属下。当然,这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滋要是进了城主府,就没人跟着了。”

    “这有什么问题?”酆都大帝知道应无尘发现了自己派人监视他,不过仍旧没有承认:“难不成还有人能追进城主府?”

    “其实属下一个小小鬼差,谁能闲的没事派人跟踪?”说到这里,应无尘顿了一下,然后仔细观摩了酆都大帝仿佛吃了苍蝇似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最主要的是,属下爬到罗酆山顶见六天鬼神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有人跟踪。

    城主您说奇怪不奇怪,属下带着跟踪者面见六天鬼神,而六天鬼神竟然对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视若无睹,这是什么缘由?当然,也许六天鬼神各司其职不问世事,可当晚您本人也在的,难道也没发现场中还有第三方的监视者?”

    “······”酆都大帝总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不过他却没有回答,而是揪着之前的问题问道:“所以,这和你猜出本座调查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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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属下从天然居回群玉院的路上遇袭,这件事监视者应该已经第一时间汇报给您了是吧。对于一个突然出现、身手高绝的老乞丐,您就不好奇?”

    “不。”

    ???

    见对方矢口否认,应无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没等他开口询问,酆都大帝就接着说道:“其实,如若不是你来禀报说城中有人行凶,本座也尚且不知。”

    ???

    卧槽?

    这么大事情,竟然都不禀报,北方鬼帝是不想混了?

    就在他心中疑惑时,酆都大帝对着身后的阴影兀自说道:“既已被发现,你便亲自于他分说。”

    “是。”杨云从阴影中走出,站到酆都大帝的下首,对着应无尘说道:“当晚负责跟踪你的人,在盂兰盆节晚会现场与一伙蝥贼发生冲突被马面给抓了。所以你从晚宴舞台到天然居,再在城中遇袭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鬼帝府一无所知。”

    “······”应无尘人傻了。

    合着自己叫马面去维持晚会现场的治安,还有错了?

    不对,明明是你北方鬼帝的错,为什么像是老子自己有问题一样?

    应无尘拱拱手:“敢问大人是哪位鬼帝?”

    “杨云。”

    “杨大人,合着不是您自己跟踪小子?”

    杨云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见对方一副“老子好歹是鬼帝,哪有闲心跟踪你个小小鬼差”的表情,应无尘立刻就不淡定了:老子鬼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可您还是跟踪小子我,上了罗酆山顶。”应无尘心里可没有上下尊卑的观念,他连酆都大帝都敢噎两句,北方鬼帝杨云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

    “而且一直到此刻位置,您都在亲自跟踪。”

    “······”

    见杨云被自己给噎的连翻白眼,应无尘心满意足极了,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时,酆都大帝接过了话头。

    “本座确实安排张衡去追查你口中的老乞丐去了,只不过现在只有一点的情报返回。所以关于你所谓的飞针悬线杀人一事,本座不知。”

    “不是,城主大人,你没找到老乞丐就算了,当时吕梁巷不还有四个尸体呢么,没验过伤口?”

    “其实,张衡去的时候,尸体就已经不见了。”杨云接过话,毕竟酆都大帝没面子了,后面受苦的还得是自己和张衡。

    听着对方有些略微尴尬的语气,应无尘真想指着杨云的鼻子问一句,要你何用。

    活人抓不到就算了,死人也抓不到?

    “城主,我们还是说说四个城门的事情吧,毕竟天庭和灵山的人,最迟明天夜里就该离开了。”应无尘有些心累,无精打采的说道:“总该在他们离去之前,将毕焕指使林天宝投毒一事,给完结掉。”

160. 不食肉糜

    应无尘瘫坐在椅子上,心中无限的惆怅。

    就在刚刚,他亲眼见识到了酆都大帝和他手底下的北方鬼帝杨云,两个人是有多么的不靠谱。

    派人监视自己就不说了,毕竟身为现代社会的打工人,应无尘成天生活在各种电子设备的监控之中,已经慢慢习惯了。所以对于被监视这件事,他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又无力改变,所以只能忍着。

    可特么监视就监视呗,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人?

    偏偏赶上自己路上被人截杀的时候溜号儿,这还有天理吗?

    累了,毁灭吧。

    ----

    刘大有看着身旁瘫在椅子上的应无尘,发现对方此刻的状态,像极了前不久在灵堂见过的卞城王,只不过好像更真实一些。

    他在心里悄悄腹诽了一句:真巧,无尘老弟也死了儿子?

    刘大有止住笑意,在应无尘面前摆了摆手,意图叫醒他。见对方没反应,然后又用力的扯了扯他袖子。

    倒不是刘大有想在酆都大帝面前表现一番,而是应无尘丢下一句“城主,我们说说四个城门的事情吧”之后,就像出窍的元神一样,瘫在椅子上不动了。见他不回话,酆都大帝自然就把目光转向了刘大有,压力也自然一同转移了过来。

    面对着酆都大帝询问的目光,刘大有表示,我能知道个六饼啊!

    可城主既然发问了,刘大有又不具备应无尘的勇气,所以自然不能拒不答话。但是在他心中,城门就是城门,哪里能有什么不同。更何况酆都大帝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他一个城隍又怎么会知道。

    说实话,刘大有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应该叫人挂上那把锁。

    如果说得罪了一殿下可能受些责罚,最多罚点俸禄降个半级也就到头了。可跟着应无尘倒好,现在还没得罪他呢,就已经快乌纱帽不保了。

    就算是在刘大有最离谱的梦里,他都没想过有人敢直接面刺酆都大帝,并且怼得北方鬼帝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今天他就见识到了,而且做出这一壮举的猛人就在身边,并且还是个鬼差。

    原本刘大有见酆都大帝和杨云两人,对应无尘的做法不以为杵,他还觉得能认识应无尘与有荣焉。可不曾想,当亲自置身其中的时候,压力便顷刻间砸了过来,毕竟酆都大帝和杨云,对刘大有可并不那么亲善。

    “应使君,应老弟!”刘大有压制着声音,用力的叫了应无尘好几遍,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心都悬起来了。

    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就准备继续推搡他,结果应无尘“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一蹦三尺高。

    “别往我身上蹭!”应无尘有些戒备的看向刘大有...的肥手。

    好家伙,平时都没怎么注意,看起来有些富态的刘大有,出点汗简直堪比冒油了。尤其是对方还伸着“油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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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的双手,一副作势要往身上蹭的样子,应无尘赶忙拉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刘大有见他总算是恢复了神智,现在哪里还有闲心留意到他略带嫌弃的眼神,转头就对酆都大帝汇报道:“城门之事全系于应使君一人之身,下官尚未通晓其中因果,还望城主见谅则个。”

    “嗯。”酆都大帝对此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看向应无尘:“现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四座城门之间有什么问题,分别代表着什么含义,你且说个明白。”

    见对方庄重严肃的样子,应无尘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毕竟刚才的事情酆都大帝没有计较,那是人家宽恕、仁慈,或者有其他方面的考虑。可如若自己再不知深浅的试探下去,那就是给脸不要了。

    于是应无尘也收拾好情绪,正襟危坐开始解释:“其实城门就是城门,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不过是属下做了个换位思考,通过行凶者的角度,设计了一条行动路线。而这条路线,刚好与属下前往群玉院的路径,在吕梁巷附近交汇在一起。”

    “什么路线?”酆都大帝闭上眼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两条什么样的路线,会相交于吕梁巷附近。

    应无尘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了讲述:“城北因为举办盂兰盆节的主舞台在那里,所以也是聚集的人员最多最杂的地方;而散了场之后,百姓们自然分散于附近的东西两市之中;城南相对来说,是人员最为稀少的区域。

    属下也是按照这个层次顺序,安排的人员进行治安检查和巡逻。城北最多,城东、城西次之,城南最次,而城南基本上只在几个重要路口布置了人手,其他地方则没有分配人员。

    所以按理来说,城中人员的流向,属下基本都会掌握到,尤其是乞丐们。为了照顾到他们的感受,属下吩咐巡街人员,不要打骂呵责。再加上往年的乞丐无缘观看盂兰盆节宴会,他们自然无比珍惜此次机会,不会到处流窜徒惹非议。

    可实际上,属下从天然居前往群玉院时,不仅遇到了四名劫匪,还碰见了一个老乞丐。而这个老乞丐,据城西的其他乞丐们所说,他就在一处乞讨,从未挪过地方。

    所以城西的乞丐突然出现在城北,这想想都不合理,更不应该出现在院墙高深的吕梁巷附近,那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乞讨的好地点。最主要的一点,属下留意过老乞丐离开时的方向,是往东去的。

    东边有什么?属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城门。东城门对应的方位,自然就是桃止山。而毕焕,就是死在了桃止山上。当然,属下只是一种猜测,具体是不是这么个经过,就需要城主大人派人调查了。”

    酆都大帝听着应无尘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身旁的杨云便借机开口询问道:“按你所说,老乞丐救下你之后,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桃止山,杀掉了毕焕?”

    “是的。从我遇害被救、再到城主府来汇报,路上大概花费了两刻钟时间,而仵作推断毕焕死亡的时间,也在这个范围之内。所以斗胆做出判断:老乞丐救我在先,杀毕焕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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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云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于是继续询问道:“抛开你口中一锭银子保平安的约定不谈,那四名劫匪的尸体最后去了哪里?”

    “问我?”应无尘翻了个白眼儿,心说咱俩到底谁特么才是北方鬼帝?

    另外这种事情有什么难想通的?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小声bb几句,话到了嘴边自然变成了另一套:“如果截杀的凶手是实体,那只能说明他们的尸体,在我来城主府禀报的期间就已经被回收了。

    可如果要是灵体,想必按照毕焕身上的伤口来判断,那四人就算当场不死,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的人,自然会到轮回司去报道。

    另外,盂兰盆节期间对方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在酆都城里行凶,想必杀手们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事先喝下毒药、事后有人补刀,也完全情有可原。”

    听到这里,杨云已经大致清楚了,只是有些细节还需要继续确认:“你是从那四名劫匪身上的伤口,判断出杀死毕焕的是老乞丐?”

    “不是啊。”应无尘歪了歪头:“吕梁巷墙高巷深,再加上那都已经子丑交替之时,黑灯瞎火的我哪能看得清楚?”

    “······”

    杨云无语了,你特么都没看清,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不过他却无心吐槽,继续询问道:“还有一点,你说那个乞丐从城西赶往城东,即便是为了绕开你在路上安插的巡逻队,可为什么选择从人最多的城北绕,而不是城南?他是去杀人的,就不怕路上被人认出来?”

    “······”这下换成应无尘无语了。

    看看,看看。

    露怯了不是?

    另外这酆都大帝到底怎么回事儿?手底下为啥都是一群何不食肉糜之辈?

    那城南本来就是空巷,突然出现个人,还是个乞丐,怎么可能不被注意到?

    ----

    就在应无尘眼看着克制不住吐槽的欲望时,酆都大帝回过神来:“单凭你的猜测还不足以盖棺定论,本座需要更多的理由。”

    应无尘知道,对方基本上已经认可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为了能调动官面上的势力展开调查,所以才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缘由。

    于是应无尘缓缓说道:“从杀人手法上,能印证属下的说法。”

    “你不是说天太黑没看清吗?”杨云再次开口。

    “杨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天黑看不清的是伤口,又不是他们搏斗的过程。”说到这里,应无尘先是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之前让侯涵模拟过作案手法,但却苦于没法尝试,所以还请城主帮忙。”

    见酆都大帝缓缓点头,应无尘心里简直笑开了花,因为他刚才故意没有请示,就自作主张的做出了安排。

161. 活久见

    侯涵按照应无尘的指示,模拟了一遍当天夜里老乞丐的手法,经过几次尝试和修正后,果不其然的取得了跟毕焕身上类似的伤口。

    只是看着地上那个,由酆都大帝用法力凝聚出来的假人,应无尘原本那点猜出真相的喜悦心情,顷刻间便消失殆尽。甚至他都生出一种,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的想法。

    因为那个假人除了不会说话之外,简直跟应无尘一毛一样。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不过酆都大帝却没有新造一个假人的打算,应无尘也只好吃下了这个暗亏。

    同时,作为城主的酆都大帝,他自然不会解释为什么偏偏选了应无尘的外形,制作这个假人,而应无尘也没有“自取其辱”的开口询问。

    他知道,就算问了也白问,那还不如不问保留一点风度。

    既然假人已经有了,接下来自然该由侯涵侯涵操刀,演示作案手法了。

    于是,侯涵拿着一个空心的棍子,在里面塞了一根系有丝线的银白色长针,当着应无尘的面,反反复复的在“假应无尘”身上,捅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期间酆都大帝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的复原伤口。

    搞得应无尘有一种,亲眼见证自己受刑的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发力姿势不对,导致飞针入肉的深度和角度都有问题,所以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但经过多次反复的“鞭尸”后,总算是造成了类似的伤口。

    应无尘在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此时手里要是有块吸铁石,怕不是也能挂假人身上。因为侯涵刚才往出发射飞针的时候,失误了好几次,而飞针也自然也留在了假人身体里,取不出来。

    不过好在此时已经演示完毕,应无尘一脸晦气的扒拉开假人,对着酆都大帝说道:“城主,属下演示完毕,还请收回假人。”

    “不急。”酆都大帝一抬手就打断了应无尘的提议,因为他十分享受对方一脸吃瘪的表情。

    可身为城主,他也不能就这么明晃晃的“欺负人”,于是酆都大帝装模作样的指着假人身上的伤口,对刘大有询问道:“对比毕焕的尸体,可有不同之处?”

    刘大有原本见“假应无尘”挨揍,心里正爽的飞起,猛然间听见城主的招呼声,他立刻收拢心神对着伤口研究起来:“回禀城主,远了看倒是差别不大,可就近便能发现,眼下的伤口更深,面积也更大。尤其是左乳上的针孔,特别明显。”

    “嗯。”酆都大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刘大有的判断,然后对着一旁撇嘴的应无尘问道:“这是为何?”

    看着对方明知故问的样子,应无尘心中一阵腹诽:这是因为啥你能不清楚?

    另外,装你也要装的像一点好吧?

    最主要的,咱能不能先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

    尽管心里的吐槽欲望高涨,但应无尘也深知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所以他此时选择退一步,让酆都大帝先占点便宜,否则逼太紧了容易起反效果。

    所以对于此前提出的问题,应无尘恭声回复道:“因为毕焕身上有龙族血脉,体质强于常人,所以同等情况之下,他的耐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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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御力和恢复能力更惊人。如果不信,可以让城主换个带有龙血的假人,一试便知。刚好城主家里,也不缺龙血。”

    “龙族血脉?”作为场中唯一一个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刘大有适时的表示了疑问:“城隍司验尸的时候,为什么没人发现?”

    应无尘转头瞟了他一眼,心里有千万句吐槽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就你那个卖鱼转业的仵作,他能明白个勾八啊!

    说不定一条真龙摆在面前,他大概率也以为是一条长出鱼鳞的长虫,更何况是龙族血脉这么玄乎的东西?

    ----

    对于刘大有,应无尘算是已经无力吐槽了,所以懒得跟他对话。

    不过转头看向酆都大帝时,应无尘却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怎么,难道城主您也不知这事儿?”虽然脸上是探究的神情,可是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刚才你不是故意用假人恶心老子么,来,继续!谁怂谁孙子!

    酆都大帝果然僵住了。

    他要说不知道吧,就显得自己御下不严,连这种事情都不了解,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小鬼差情报丰富。但他要是说知道吧,显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刚才会提出那个问题。

    不过到底是一方霸主,酆都大帝又是搞政治的,所以脸皮可不薄,对于应无尘的提问理都没有理会,就生硬的扭转了话题:“你是如何得知的?”

    “侯涵说的。”应无尘翻了个白眼儿,然后直接把侯涵给推了出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补充道:“当初我跟侯涵去城隍司的时候,杨大人派来监视的人,肯定把这条消息也一起上报了吧?所以,想必二位大人也已经清楚了侯涵的出身,对于同样出自枉死城的赵氏,身上到底有没有龙族血脉一事,您们心里有的是办法求证。”

    “······”酆都大帝和杨云对视一样,心中都很无语。

    因为得知毕焕身上带有龙族血脉这事儿,确实是派去监视的人禀报上来的,否则他俩还真不清楚。

    见俩人被自己噎的哑口无言,应无尘这才通体舒畅,把刚才因为“假人”挨揍的情绪给疏散干净:“既然城主知道了六殿下夫人,身上带着龙族血脉,想必已经取得了实证吧?不妨也跟属下透露点情报,好方便查案不是?”

    酆都大帝犹豫良久,嘴唇张合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毕焕不是亲生的。”

    “卧槽!”应无尘整个人都凌乱了。

    还有这种事儿?

    不过鉴于侯涵之前说过的,赵氏那些公交车一样的经历,他又觉得发生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只不过到底是哪位勇士,竟然偷人能偷到卞城王头上?

    就不怕被发配到大叫唤大地狱,受铁锥打、火烧舌的刑罚?

    一念及此,应无尘在心中,不仅给这位勇士竖起了大拇指,甚至还给卞城王唱了一首歌。歌名很好听,叫《我和草原有个约定》,歌词更是应景: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

    兀自的yy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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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应无尘收回心神,然后对着酆都大帝追问道:“酆都城里,竟然还有人敢给卞...六殿下戴绿帽子?”

    不知怎的,酆都大帝听他这样一说,很快就想到了戴着绿头巾的男娼,然后觉得还挺形象。只不过他心里清楚,事情却不是应无尘所想的那样。

    “酆都城的治安一向良好,说句夜不闭户都不为过,更不会有偷香窃玉的淫贼。”杨云总觉得应无尘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像是指谪他这个北方鬼帝不作为一样,于是便开口解释道:“赵氏在嫁给卞城王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了。”

    应无尘听罢撇撇嘴,心说老子两天前还差点被人给宰了,你现在跟我说酆都城治安良好?

    就算是卖瓜的王婆,她也不敢这么自夸啊!

    心里小小的吐槽了几句,应无尘就自动忽略了杨云吹nb一样的前半句话,然后针对后半句询问道:“那也应该是毕开才对,有毕焕什么事儿?我可听说,毕开和毕焕不是双胞胎来着。”

    “实际上,并没有毕开这个人。”

    “······”

    应无尘人都傻了,整理了半天的思路,他也没弄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毕开这个人?六殿下之前明明说,他原本要把毕焕送到毕开所在的罗浮山去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刚好卞城王需要遮掩这件事,就免不了北方鬼帝府和南方鬼帝府的协助。”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鬼帝府才知道赵氏身负龙族血脉,也知晓了当年卞城王为何拼了丢官弃爵,都要续弦赵氏。这则消息,算是交换。”

    交换?

    应无尘可不信这个借口,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否则一个高高在上的鬼帝,怎么可能给自己一个小小鬼差做解释。

    想想就不可能。

    虽然知道对方另有目的,但应无尘却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

    经过一番解释,应无尘也总算是弄明白了,毕开就是毕焕,毕焕就是毕开,这俩实际上是一个人。

    卞城王因为赵氏身上的龙族血脉,所以才能接受毕焕的出生,但为了十殿阎罗王的脸面计,卞城王肯定是不能受人非议,于是他选择了保面子丢里子——让酆都大帝帮忙,否则就算不干卞城王了,也要娶赵氏。

    酆都大帝自然碍不过面子,让南北方的鬼帝府帮忙遮掩此事。

    而毕开的存在,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枉死城里,那些知道细节的官员们的嘴。所以这么多年,毕开名义上像是被放逐了一般,从未被卞城王召回酆都城。

    可实际上,毕开压根儿就没离开过酆都,只不过他换了个名字,摇身一变成了毕焕。

    至此,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应无尘,也不得不佩服的说一句:城里人真会玩。

    否则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距离揭开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了,捅开之后就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162. 破晓

    经过杨云的一番解释,应无尘在心中对于整个事件,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尚且还没有得到具体证据的验证了,所以他决定接下来大一点的迈步,顺便试探一下酆都大帝的反应。

    虽说这是冒险之举,但收益从来都是跟风险直接挂钩的。

    而且胡适先生的实用主义思想就说过,要“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虽然这句话有点“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意思,但套用到当下的场景,简直刚刚好。

    只不过应无尘做出了一点小小的改变,那就是大胆假设,然后不着痕迹的让别人去求证。

    于是他计划找个由头,让酆都大帝替自己“打工”。

    因为很明显,对方有地位有实力,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是那个最完美的“打工人”之选。

    尽管如今不论是酆都大帝,还是杨云张衡之流,他们都属于地府这座金字塔尖儿上的一小戳,是应无尘望尘莫及的人物,但在应无尘的心中,却从来都没有低人一等的想法。

    毕竟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谁能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况且,陈胜一个连土地都没有的“草根阶级”,都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豪言壮语,应无尘自知如今的起点,无论人脉资源还是思想远见,都比他高出了许多。

    另外,经历过社会上的摸爬滚打之后,应无尘才清晰的认识到,原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只能收获平凡。虽说平凡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但应无尘扪心自问做不到在如今这样的年纪,选择安稳和躺平。

    也正是这份信念,让他到了地府之后,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拼搏一番。尽管最开始的时候有些赶鸭子上架,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应无尘已经重新找回了当年刚参加工作时的激情。

    他喜欢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充实之感,也享受这种成就感。

    所以直到此刻为止,对于如今酆都城里的波诡云谲,应无尘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入局的想法。而只要一想到今后的酆都城,免不了要因为自己而风云变幻,他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

    小小的在脑中自嗨了一番,应无尘很快把心落回胸腔之中,然后对着上首的酆都大帝,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城主大人,如果不出所料,毕焕是六殿下自己派人杀掉的,对吧?”

    酆都大帝闻言眯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应无尘许久,才寒着声问道:“理由。”

    骤然面对上对方的威压,应无尘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而此时他眼中的酆都大帝,也逐渐化作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的扫视过来。

    就在他心理防线即将溃败的时候,胸口传来一股暖流,很快就游走于四肢百骸,将他躁动不安的神经安抚下来,同样滋润了他干涸的口腔。

    应无尘舔舔发干的嘴唇,顺便拍了拍心口位置。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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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摸到了木头簪子的轮廓,也确定了刚才那股清凉之感,就是出自这里,然后应无尘很快就收回了多余的心思。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酆都大帝的恐怖,因为两天前的夜里,在天然居的时候,酆都大帝就曾试图斩杀林天宝。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应无尘才清晰的认识到,酆都大帝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像是个忧郁的大叔,他也有着雷霆一样手段。

    只不过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应无尘一时间迷失了心智,错失了判断。他在心中给自己悄悄提了个醒,同时也打下了主意,抽空好好盘一盘和酆都大帝的关系。

    至于就此止步,放弃利用对方替自己“打工”的想法,应无尘可从来都没有想过。

    “城主是怕我在酆都城散布消息,致使人心不稳?”应无尘没有直接回答酆都大帝的问题,反而是向他询问起来:“城主是觉得,我应无尘也是阴险狡诈,拨弄人心之辈?”

    我?

    酆都大帝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因为平日里不管应无尘对别人如何,他对自己向来都是自称属下,这次为什么开始以我自称了?

    身为上位者,酆都大帝当然知道“属下”和“我”,分别所代表的不同含义。说“属下”时,代表双方的主从臣使关系;可“我”这个词,却代表了对方平视的态度。

    难道说,应无尘是觉得凭借一截梧桐枝,就能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一念及此,酆都大帝决定好好敲打敲打他:“本座乃此间主人,你一小小鬼差安敢如此放肆!”

    听着对方明显是警告的话语,应无尘莞尔一笑:“我记得当晚在天然居的时候,一殿下曾经说过,在盂兰盆节宴会的民意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是一点事都不能出,对吧?”

    杨云明显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他不明白一个鬼差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直接拂了酆都大帝的脸面,即便是轮转王说过,他背后站着西昆仑也不行。

    抱着主辱臣死的心思,杨云迈步上前,同时手上也掐出一个法诀,湛蓝色的电弧闪光噼里啪啦的引而不发。

    “回来。”酆都大帝往下压了压手阻止了杨云,然后对应无尘问道:“你在威胁本座?”

    “岂敢岂敢。城主乃酆都鬼城的主人,我一小小鬼差哪里有胆造次。”

    应无尘看了一眼“雷电法王”杨永...杨云,心中的吐槽之魂渐渐苏醒。不过他也知道,现下亟待解决的是和酆都大帝之间的问题,至于杨云则无关痛痒。

    于是应无尘收回心思,看向酆都大帝一脸正色的说道:“就说这位北方鬼帝杨云杨大人,那也是我拍马都难以企及的角色,何况是您本人。只不过...有件事情需要提醒您。”

    “何事。”

    “记得赑屃曾经说过,负屃喜好文字,所以想要提醒城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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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没有我,您怕是寻不到负屃的。”

    酆都大帝的思绪一点点抽离出来,他想起几个月前,曾经交代过应无尘,说是让他忙完了盂兰盆节的事情,就去找负屃。难道说因为这件事,应无尘就敢造次了吗?

    不不不,想来只这一件事的理由,怕是不够充分的,所以酆都大帝决定再深究一点。因为从始至终,应无尘的表现,都是个颇有城府的老练之人,为何今日胆敢这般无礼?

    难道说他已经跟西昆仑取得了联系,当下的所作所为,都是西昆仑授意的?

    一念及此,酆都大帝收拢起心神,依旧声音严肃的说道:“本座若是在酆都城里,大肆发布悬赏,还怕寻不出文采出众之人?或是说,你应无尘自负才华横溢,能凭一己之力,就藐视酆都所有儿郎?”

    “那您为什么没发布悬赏?想必这其中的缘由可不简单。另外也许城主您还没意识到,我应无尘是地府近期的民心向背,也是士子们公认的新星,为安民计,您短期内不能动我,为长远计,找到负屃之前,您还是不能动我。”

    应无尘这话说的十分自信,见对方被自己问住了,他便开始了乘胜追击:“应无尘脑袋小,城主身居高位,可不能往我头上扣这样的高帽子。我虽说做了几首诗,受到了些许追捧,但却从未有故作清高到蔑视所有人。您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应无尘在文人士子的群体里,虽说能力一般水平有限,但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说到这里,他明显的迟疑了下,然后补充道:“倒是忘了一件事,杨大人之前一直派人跟踪我的,所以对于我在城中的大小事情,城主和杨大人应该都十分清楚才对。那要是这样,您二位更应该清楚这件事了才对。”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但却成功唬住了酆都大帝和杨云。

    真的地方在于,他确实有点影响力,以至于每次士子们聚会,多少都会提起他几句。假的地方在于,这种影响力的形成,靠的不是文采风流,而是请他们眠花宿柳。

    相比毕焕的撒币行为,应无尘的方式方法更不见烟火气,也更能吸引那群高傲的文人。

    也正是借着这样的机会,他成功的跟群玉院的杨妈妈、飘香阁的窈娘,达成了“战略合作”的协议——群玉院和飘香阁出场地、出姑娘,以应无尘的名义广邀士子们免费潇洒,应无尘以混迹微博三年的经验,协助她们捧花魁。

    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组织人手“打榜”、“冲排名”,偶尔再抄几首诗出来炒炒噱头。有点类似于原始的饭圈文化,只不过idol从明星,换成了群玉院和飘香阁的姑娘们。

    同时应无尘也深刻知道,饭圈文化最后总是免不了要走到拉帮结派搞对立、拉踩上位、控评的那一套,所以这一过程中,他从来都注意尺度,不至于出现难以挽回的局面。

    同样的,他也知道自己目前在做什么,甚至可能会引发什么后果。

    可为了求证心中的疑惑,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163. 黎明

    出了城主府之后,刘大有仍旧感觉腿脚发软,他是在侯涵的搀扶下,才从里面走出来的。因为他从未想过,应无尘身为一个鬼差,竟然胆敢跟酆都大帝搞对立,且寸步不让的取得了最终胜利。

    “无尘老弟...不,应使君,我老刘胆子小不敢跟您称兄道弟,不如咱桥归桥路归路,就此一拍两散如何?”

    刘大有总算是恢复了力气,然后琢磨了半天,才跟应无尘摊牌道:“我就是个小城隍,天天处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且人微言轻的又没什么大的能力,所以还是不耽搁使君您的大计划了,告辞。”

    “倒也不是不行。”应无尘邪魅一笑,然后对着刘大有拍屁股离去的背影,轻声嘀咕道:“按照刚才的情形来判断,如果我要是把城主吃瘪的事情说出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罪。”

    刘大有闻言直接愣住了。

    他听出了应无尘的威胁,于是立刻转身满脸笑容的退了回来:“应老弟这话说的,什么叫城主吃瘪,那明明是你二人在讨论案情时,发生了意见分歧,最终老弟你的观点更有立场,所以城主听取了意见才是。”

    “不叫应使君了?”应无尘莞尔一笑,刘大有是聪明人,也见到了酆都大帝对自己的特殊态度,所以他现在不敢得罪自己,更不敢赌刚才自己的话语中,有多少开玩笑的成分。

    同样的,酆都大帝也是聪明人,刚才两人的对峙,起始于自己的挑衅之举,那句“卞城王派人杀了毕焕”,一下就触及到了对方的敏感神经。

    因为这句话,严重的影响到了他执政的根本。

    根据酆都城的地方志记载,十殿阎罗王是酆都大帝亲自筛选出来的人物,也是他构筑并且管理地府的重要助臂。如果十殿阎罗中的任何一位,做出任何违背世俗公约的行为,最终的矛盾都将直指酆都大帝本人。

    虽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但作为地府一方名义上的最高管理者,酆都大帝本人是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不能有,因为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将影响到地府的每一个生灵。而生灵们,是不会任由一个犯过错的人,来领导自己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犯错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没有中间值。

    人性如此,人心亦是如此。

    况且酆都大帝此时的境况,也不允许他犯下丝毫的错误,否则泰山府君、地藏菩萨随时都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刚刚只不过是一句尚未得到论证的猜测,就引起了酆都大帝的高度重视。

    因为他怕,怕应无尘手中有了证据。哪怕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猜测,只要宣扬出去,顷刻间便能在酆都城里,搅起滔天巨浪。

    毕竟百姓们对一件具体的事情,缺少对应的分辨能力,他们多数情况下都听风就是雨,再加上泰山府君和地藏菩萨,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更由不得酆都大帝不重视。

    也是基于此等情况,再加上对方需要自己寻找负屃的这一前提,所以应无尘才敢直接“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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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去。至于事后会不会受到报复,应无尘自信能够应付过去。

    毕竟对于政治家来说,他们只考虑利益,脸面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视。

    所以,这就给了应无尘许多闪赚腾挪的空间。

    ----

    不过还是那句话,风险越大收益就会越高。虽说冒犯了酆都大帝的权威,但应无尘也解答了心中的疑惑——那根簪子所代表的人物,必定权势通天。

    否则对方不会三番两次的,卖自己一个小小鬼差的面子。

    既然圈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无外乎把这方世界的势力全都捋一遍,然后挑选出其中,能让酆都大帝忌惮人物,再加以筛选就可以了。

    虽说这其中的工作量也不小,但相比之前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已经简单明了了许多。

    其实从很早之前,应无尘就怀疑酆都大帝知道了簪子的事情,再加上他一直都有派人监视自己,所以应无尘的心中,就更加确信了这一想法。

    刚好赶上民调尚未出结果、场中没有外人在、民心所向,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应无尘才公然“跳反”。至于毕焕是不是卞城王派人做掉的,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

    当然,如果是就更好了,因为应无尘这时候可以趁机展露“肌肉”,让那群商人多几分忌惮,不至于生出祸心。

    ----

    城主府里,杨云静立一旁,等待着酆都大帝的吩咐。

    很快,酆都大帝就从沉思中醒来,对着杨云安排道:“你就不必再监视他...以后也不用派人跟着了。”

    “是。”杨云心中尚有疑虑,但却没有提出质疑。虽说刚才城主对应无尘的挑衅行为高举轻放,但他可没胆子再捋一把酆都大帝的虎须。

    杨云等了半天,见城主没有安排新任务的打算,同时也没有让自己退下,他就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有事情要说,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再一结合前后发生的事情,杨云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于是适时开口道:“应无尘是心中有了猜测,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应该是猜测。”

    事情就像杨云所预料的那样,酆都大帝就是有事情需要倾述,所以他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并且引导了话题的走向:“只不过他,刚好猜中了最离谱的真相而已。”

    杨云也知道,城主这是要跟自己聊卞城王的事情,于是他也就顺着话题问道:“卞城王为何会生出异心?”

    “沃焦石下,幅员八千里的大叫唤大地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里面尽是些借教派之名,行恶背德之徒。小六曾经又是个严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难免养出戾气。

    大奸大恶之人,又无一不是大智大勇之辈,凡堕大叫唤大地狱的,又全然是心险面善,狡猾善辩的伪君子。时间久了,小六多少也会沾染上鬼蜮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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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之他又兼管枉死城,难免见多了野心家,生出异心是早晚的事。”

    对于这个解释,杨云其实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的,因为他是北方鬼帝,管着罗酆山这一片就好了。至于沃焦石附近,发生什么样的破烂事儿,地藏菩萨修建的枉死城,布置了多少野心家,这些都跟北方鬼帝府没关系,他也懒得过问。

    不过本着陪聊的目的,杨云便接着询问道:“除开卞城王不谈,其他九处是否需要追加人手?毕竟此事,可在一不可再二。”

    酆都大帝知道杨云所指的,是另外九殿阎罗那边,是否需要派人监督起来,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不过沉吟良久,他还是拿定了主意:“暂且不必。经此一事,老大会时刻督促他们的。而且监视的人手也不好安排,一旦被发现了,就会直接导致人心不稳。”

    “城主多少还是要出面警示一番才行。”

    “嗯?”酆都大帝疑惑的扭头,按理杨云不该说出这话才对,毕竟十殿阎罗的位份虽低于五方鬼帝,但却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他没理由插嘴这方面的事才对。不过既然杨云发问了,酆都大帝就不好冷处理,于是回道:“本座已经有了打算。”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让应无尘走一趟就行,他自会明白本座深意。”

    杨云听过之后,心中一阵无语。

    好家伙,城主这是大鸣大放的展开报复了是么?可如果让一个鬼差,去带队巡视各间地狱,岂不相当于火上浇油,徒惹非议?

    届时各间地狱的官员们该如何做想?

    就算轮转王已经提醒过,可总不能连阎殿的属臣们,都知道应无尘代表西昆仑吧。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西昆仑首座亲自驾临,那也没资格插手地府的管理,城主这是要逼应无尘服软的节奏啊!

    一念及此,杨云在心里替应无尘点好了蜡烛,并且默哀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随后,他调转语气拍起了马屁:“城主此计甚妙!”

    酆都大帝自得一笑,然后又简单交代了点其他注意事项,就挥退了杨云。

    然后他自己坐在椅子,就开始思索起来:当下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卞城王的事情到底该不该如实公之于众,如果密而不发早晚都是一个祸害。尤其是后面还需要应无尘去走访各间地狱,此事若留中不发,便成为了可以任由对方拿捏的把柄。

    一念及此,酆都大帝就有些后悔了,心想要不然等几个月之后的蟠桃宴上,直接就跟西昆仑说一声,实在不行退货吧——应无尘确实是一把顺手的好刀,办的事情很漂亮而且不用操心。

    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把刀有自己的想法。

    酆都大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要公之于众,否则就是为将来埋下祸根。但若事发了,便会给泰山府君和地藏菩萨以攻讦的借口,甚至于民心民意都将出现问题。

    现在盼只盼应无尘能念在默契上帮衬一把了。

164. 跟我走吧

    天然居的一间客房里,陈若初和洛晴两人坐在一起,静静等待着。因为白天在舒逸轩的时候,应无尘跟白守心那问出了地-下-钱-庄的位置,还顺便还交代了,说今晚有要事相商。

    只不过白守心知道自己就是个传声筒,所以自然没有不识趣儿的过来当电灯泡,只留在一楼翻起了账本。

    就在陈洛二人小声商谈事情的时候,应无尘推门走了进来:“抱歉抱歉,二位仙子久等了。”

    洛晴看了眼姐姐,然后转头看向应无尘:“你约我和姐姐前来,有什么要事?”

    “盂兰盆节宴会的事情即将尘埃落定,洛姑娘想必也该离开地府返回天庭了吧?”应无尘没有回答,转而是聊起了别的话题:“不若明天我带领二位,游览一圈地府怎么样?”

    其实他过来主要是跟这姐俩拉关系的,至于有要事相商只不过是个由头,能把人钓出来就行。

    洛晴自然不知道应无尘心中想些什么,还以为他说的要事就是来找自己游玩呢。不过她心中同时也很疑惑,毕竟这两天酆都城里到处都在传,说一个新人鬼差竟然凌驾城隍司之上,主理城外的“官二代”遇害一案。

    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之下,应无尘怎么还有闲心要带自己和姐姐游览地府?

    虽说心里很高兴,但洛晴仍旧有些克制的问道:“你不是在查案吗?”

    “案子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现在就看城主什么时候宣布而已。”应无尘没有深聊,追着之前的问题询问道:“说真的,从鬼门关开始,绕着轮回路走一圈,洛姑娘当时不是很有兴致的么?”

    洛晴听过之后心绪明显起伏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陈若初,这才犹豫着解释道:“不了,明天最迟夜幕降临之前就要离开,我与姐姐之间,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左右不过是念力的问题,洛姑娘若是能切身感受一番轮回,想必吸收起来也更容易。”

    “你知道念力?难道你也感受到了?”洛晴很吃惊,应无尘从来都没有学过修行的法门,他是如何感知到念力存在的?

    “就那样感受到了,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对了,念力这个词还是侯涵告诉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叫这个名字。”

    应无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确实感受到了念力,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牵引,而是因为这两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总是打喷嚏。

    原本最开始的时候,应无尘还以为晚上又是爬罗酆山、又是跟苏晏如被窝里斗法的,给折腾感冒了,结果他一问侯涵才知道,好家伙,原来是什么劳什子的念力。

    用侯涵的话来说,所谓念力就是指百姓发自肺腑的感念。通俗来讲,就是因为盂兰盆节而受益的百姓,现在都在心里默念应无尘的名字,所以他打喷嚏,一点都不奇怪。

    听过这个理由之后,应无尘只觉得很淦。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念力导致的打喷嚏,那他自然要想办法解决了才是,否则总不能成天挂着大鼻涕,招摇过市吧?

    这对向来爱干净的应无尘来说,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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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致命了一点。

    而且按照“一想二骂三念叨”的逻辑来判断,他觉得自己将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因打喷嚏而死的鬼差。毕竟这次盂兰盆节宴会,牵扯到的人数少说也有千万级别,光玄光镜就炼制了五百万面,结果卖的卖送的送,愣是一个都没留下。

    如果按照每一百个人中,就有一个心怀感激的百姓来算,那就是十万级别的喷嚏。再乘以三,就是最少三十万个喷嚏。

    应无尘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打一个喷嚏从张开嘴,到情绪预备直至释放完毕,大概需要三秒钟左右。那三十万个喷嚏,就是二百五十个小时,也就是十天半的时间。

    这么一看,他觉着自己应该离死不远了。

    虽说应无尘觉得自己是鼻腔过敏的可能性更高,但一个无神论者竟然能来到地府这个鬼地方,他便只好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的原则,相信了侯涵的说辞。

    至于侯涵给出的解决办法,也十分简单粗暴。就是放开身心仔细感受,如果相性相合,念力自然就能融入进身体里。

    应无尘一听如此简单,自然敞开了怀抱,结果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吸收完了。

    这不仅惊呆了他自己,就连一旁看好戏的侯涵都傻了。毕竟念力这东西,如果不配合对应的引导转化之法,轻易不会被吸收掉的。

    而且因为人数众多且身份各异,每个人产生念力的又各有区别。就比如乞丐这个群体,有人感激应无尘给了他们尊严,有人感激应无尘给了他们希望。而这两种情绪之下,所产生的念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需要根据不同的法门来转化才行。

    侯涵自己因为在玄光镜上留过影像,所以也是盂兰盆节宴会的受益方,自然能感受到念力的存在。而他受自己所习功法的限制,就只能从念力中汲取代表力量的一部分,至于其他诸如感恩、留恋一类的情绪,是无法吸收的。

    可即便是只有力量一种,他都需要个把月时间才能吸收完,却不曾想,应无尘顷刻之间就完成了所有念力的吸收,简直是恐怖如斯。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侯涵是以为对方在吹牛,结果一天下来,他发现应无尘愣是一个喷嚏都没打过,这才终于确信了是真的。

    不过听了侯涵的解释之后,应无尘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要是选择走武官的修仙之途,属实是渺茫无期了。

    因为按照以前看网络小说的经验来判断,一般具有单一属性灵根的人,成就上限最高,随着灵根数量变多,上限逐级递减,直到全属性灵根的人,基本上就是废柴一个。

    其实这很好理解,甚至有些类似养孩子:如果把灵根比喻成婴儿,养一个肯定比养一群容易得多。

    应无尘觉得自己既然能吸收全部的念力,那就说明自己也是个杂灵根选手了,这让他很惆怅。不过好在侯涵并没有听过什么灵根的说法,算是小小安慰了一下应无尘的心灵。

    ----

    这边应无尘说他吸收念力很容易之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应无尘以为陈洛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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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挤眼睛我挑眉”的,是在合计自己“绕城一周的旅游计划”,却不曾想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

    因为陈若初和洛晴,完全是吃惊于应无尘以凡人之躯,竟然感知到了念力的存在,并且成功吸收了。尤其是陈若初,她协助洛晴梳理了两天的念力,却也只吸收了一点点,结果应无尘告诉她,吸收念力就像喘气儿一样很简单?

    这让陈若初一度怀疑,自己蹲在广寒宫,撅屁股查了好几年典籍才学会的渡化功法,完全像是在闹笑话一样。甚至她都觉得应无尘是在扯谎,不过通过传音才妹妹那里知道,这人虽然看起来说话没谱儿,但信誉还是有保证的。

    这就让陈若初更惆怅了。

    不过尽管心里极度的不平衡,但陈若初却很好的克制住了情绪,她对着应无尘问道:“按你所说,走一遍轮回路,就能更好的感知念力,并将其吸收?”

    “是的。”应无尘这话说的十分肯定,然后像是怕对方不信一样,又补充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有同理心。不信仙子可以问问城中乞丐,他们是不是认识了我之后,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陈若初无语了。

    这人什么毛病?

    两句话的功夫,就开始吹牛皮...不对,他好像还真没吹牛。

    因为按照这两天酆都城内的风评来看,乞丐群体无疑是对他最为推崇的,甚至都已经有人替他供起了长生牌位。就是不知道那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哪里来的香烛钱。

    另外,应无尘都已经是鬼差了,就说明他已经死了好不好,供长生牌是闹哪样?

    陈若初收回了多余的心思,她现在已经基本认可了应无尘的说辞,也代表着她同意,明天跟对方一同游历地府的事情。

    只不过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商量,所以转头对洛晴说道:“既然应使君相邀,我姐妹二人便应下了。晴儿,你去吩咐白掌柜一声,让他提前准备好的。”

    “准备什么?”应无尘和洛晴异口同声的问道,然后两人又同时愣住了。

    不过还是应无尘反应快一些:“二位仙子太客气了,既然是我组织的活动,一应事务自然要准备妥...洛姑娘最好让白掌柜准备两套普通点的衣服,毕竟我们是去体验生活的,又不是单纯的游玩,所以应该融入到人群之中。”

    倒不是应无尘临时变卦,而是因为他注意到了陈若初的眼神。

    而恰好这时陈若初也说道:“晴儿亲自跟白掌柜去挑选衣服,别人选的我不放心。”

    洛晴又不傻,相反倒是有点聪明的,所以她当然能看出来这里面有猫腻,不过碍于姐姐的吩咐,她也只好下去准备了。因为按照应无尘的说法,天亮出发,否则就会赶不上二路汽车。

    虽然还不知道二路汽车是什么,但洛晴对于能与姐姐还有应无尘一同游览地府这件事,心中充满了期待。

    ----

    终于忽悠走了洛晴,应无尘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陈若初,然后开口询问道:“陈仙子有事需要我配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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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升职记介绍:
应无尘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鬼差,开始了007没工资的打工人生活。
为了不再继续这种苦逼生活,他开始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当上阎王,实现鬼生自由。
可是每一个被他成功救赎过的女鬼,都想着要跟他再续前缘,这让应无尘十分心累。
他抱着一根柱子,看着下面围着的一群女人,奋力的发出呼喊:“我就是想当阎王,没想结婚呐!”地府升职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府升职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府升职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