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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空英雄录全文阅读

作者:蒙恬小姓张     落日时空英雄录txt下载     落日时空英雄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 秘闻【本日三更】

    原来,谢尔盖之所以可以与王朝合流,契机就是补给25A上的刘少校。

    不知道谢尔盖打哪里听说,死亡男爵多年前,曾经在一次镇压自治领的突袭中,意外地跟初出茅庐的刘若望少校交过手,却败在了刘少校手下。从此就一直想击溃补给舰25A。所以,谢尔盖就拿这个旧恨为诱饵,说服了男爵。

    当然,男爵所在的王朝南部战区,知道谢尔盖的主力还在大后方跟联邦远征军鏖战,他们也不想替谢尔盖消灭敌人,只打算顺便捡个漏,就没有派出多少人。

    “王军那边---听说刘若望被拿下,都高兴坏了。”

    杨瞪大了眼,无论他怎么在大脑里搜索,都想不起听过这个“刘若望”名字。

    这不奇怪。

    因为在杨还没有到达日灼行星前,刘少校卷入了一桩实名举报的军需采购贪污案。据说,被检举的中心人物,是个大到不能倒的高层。

    革命委员会研究后认为:为维护联邦革命军军纪严明的形象,必须把(除主犯以外)其他牵涉人员,无论属实与否,一律“正法”,以平息未来可能引起的舆论风波。

    所以,刘少校被“革去军衔,留籍查看”。

    补给舰25A将官的升迁奖惩记录中,跟他有关的部分,也被军校资料室,以“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由,删除了……

    胡子哥看看跟刘少校一样被人拖累的张大姐,便戳戳老麦,叫他别跑题:

    “后……来呢?”

    老麦耷拉着脑袋:“后来?前任舰长……英勇捐躯了,现任舰长……撒丫子跑了!那个白立德……根本不拿25A当回事。他一次啤酒……都没请过我们。更不由说……出征前的烧肉了。”

    杨虽然觉得,老麦这个合流理由太过简单,但他马上爽快地接起话茬:

    “老麦,我请客!肉和酒,都管够!”

    这话,一出口,就被起哄成了“出征烤肉大会”。

    地中海像闪电一样,通知了所有要编入雄狮31315的士兵和军官。为了不让老麦暴露,胡子哥和杂务科其他人,还把杨在学校的熟人们,基本一个不落地都请上了。

    “吃穷杨!”

    “吃光后才能越来越有!”

    杨搓搓后脖子,苦笑着,但是心里却揣着一种仿佛自己起死回生般的幸福。虽然父母到现在还是没有音讯,但是杨却总觉得,他们肯定也和宝音一样,还活在人间。

    于是,马克西姆-里尔中士手下的地中海,通过他在军校食堂的老班长夏尔都,替杨租了军校运河附近的烧烤场地。

    至于肉类部分,是杂务科的张大姐通过她原先的室友王盼盼,从首富旗下一家连锁大超市分店仓库,拿了很多没变色的“两折处理品”,只花了杨半个月的薪水。

    至于啤酒,是各位待上舰的同袍自己带来的。大家都很大方,不少人甚至一个人就扛来二十人份的量。

    胡子哥喝着没过期的啤酒,而且是要多少有多少,发出了极其畅快的声音:

    “啧啧!这不是把司长女儿的嫁妆喝了吧?”

    一个40刚出头的中尉,听见这话刚要打趣,就认出了一边的张大姐:

    “你是……‘击坠张’……呃,不……张春梅准校吗?”

    张大姐看见他,也呆住了:“你是特罗瓦那少尉?不,中尉,现在!”

    特罗瓦那中尉,欢喜得脸都快笑破了:

    “我就说刚才要出发来吃肉的时候,怎么就遇到了三只喜鹊,朝着我叫!原来要遇到救命恩人啊!”

    年轻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很多年前,张大姐也是“法-让-贝蒂多参谋与指挥军事学院”毕业的,而且因为战斗英勇且带兵有方,不到三十,就官拜准校。

    但是十三年前,她带的护卫队,却在护卫阿里-贝都因回阿萨法行星时,被“星际浪人”埋伏了。最后,战斗飞行员中,只有她和被特罗瓦那中尉生还。

    中尉被送去临近的行星做急救,就失去了联系。张大姐被控勾结海盗。因为没有证人出庭证明她的清白,她就被判处送杂务科“劳教终身”。

    只是,张大姐至今还在内疚自己领导无方:

    “起先并不知道护送的是什么,所以,大家才牺牲了……”

    老麦赶紧安慰她说:“现在找到证人了。你就不用永远再穿这灰老鼠皮了。”

    张大姐却暴怒地从地上站起来:“杂务科没有这么不堪。我们凭劳动吃饭,为什么就被看成是低人一等?!”

    杨赶紧插话进来:“虽然张大姐和中尉没互相找到,但是军方应该知道你们俩都在,为什么不叫出来一起对质呢?”

    现场一片安静,因为司长带着两个助理突然亲临现场了。

    罗纳尔司长先是客气地跟大家都打了个招呼,然后还特别过去一边的角落里,跟张大姐说了两句什么。最后才回到杨他们这边:

    “我听说,今晚本来还是要给大流士小姐送行的。她没来吗?”

    雪儿立即白了脸。

    那个小美女因为听说杨还“邀请”了雪儿,就暴怒地走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最讨厌拖泥带水的男人!”

    一边帮忙雪儿烤肉的苏芳也过来了。她看起来,似乎有些话想跟杨说。

    但是,罗纳尔司长并不打算让她插队。于是,苏芳就小声问杨:“吃完烧烤,你回宿舍吗?”

    杨不明白怎么了,就点了点头,才跟着司长走去运河上的铁拉桥。

    整条桥上没有别人,桥的周围,也被司长的助理隔开了。

    “秋天,这里……是整座学校,不,整个日灼最漂亮的地方了。尤其是中秋满月的时候……”司长看看天上如玉盆般的圆月。

    日灼的月亮阿米蒂斯,其实是一颗远远大于流放行星能看到的“月亮”欧米伽卫六的星体。而且阿米蒂斯的公转轨道是明显的椭圆形,会在中秋节气非常接近日灼行星。这一点据说与无忧星和它的月亮心卫十九号,十分相似。

    所以,今晚,这月亮大得,似乎杨伸开双臂,也抱不过来。

    银色飘着绿意的月色下,司长又看看静静流去的河水:“杨很快就要出征了,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杨不明白司长这是怎么了。好半天,他才轻声问:

    “司长,今早新兵接待处的……人,告诉我,雷阿尔不可以入舰。”

    与雷阿尔听到的不同,把他排斥在整个雄狮舰队外的,正是司长本人。

    司长继续赏月:“你可能还没听说,几分钟前他替安道特上尉还了赌债。安道特已经接纳他上舰了。唉,年轻啊。”

    接着,司长又很自然地问:“杨宝音在王朝那边,过得还好么?”

    杨顿时懵了,他本能地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在雪儿面前漏了行迹,让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但是,这消息,连同雷阿尔替人还钱的事,都是开在军校大门口斜对个,不到一百米的“瑞麒麟棋牌室”的老板老Q报告的。

06 战争的前奏【本日四更】

    这两天,除了老麦以外,还有一个当初扑克三人组成员回到了日灼行星。

    他就是当初第一个吆喝宝音、去给他买烟买咖啡的奥苏。

    光棍奥苏本来就爱赌牌,再加上又在王朝那边挣了些钱,这天下午到老工兵学院看完老朋友后,忍不住就跑来附近的棋牌室哆嗦:

    “今儿,老子要吃光你们所有人的牌!”

    老Q在里面的办公室里,从监控里,看见这个彪溜溜的粗苯家伙吵吵嚷嚷的,还排出长长一排实物金币,便走了出来。

    她今年四十四岁,剃着贴头皮短发、穿着一身铁灰色男式西装、脖子上戴着金质栓狗链,手上戴着金色“大麻花”,却是个一米七多点、大骨架的瘦女人。

    不认识她的,会觉得她是在假扮男地痞。认识她的,会小心翼翼的称呼她“Q哥”。

    这不单纯是因为老Q现在的江湖地位,更是因为她曾是共和国第一军团第一突击纵队,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截止目前唯一一个女队长。

    以前在军中,她绰号“人形战斧”。9.5公斤的战斧,别人要双手一把,她作战的时候,居然可以两手开挂。而且据说,她斩人的时候,好像宰牛的庖丁,总能隔着铠甲,找到最适合下手的关节和骨缝。

    大家还开玩笑说,跟她近身肉搏过的人,除了她老婆王盼盼,都死了。

    十五年前,老Q厌倦了每次都要汇报“又没捉活的”,选择了退伍。恢复平民之身后,便拿着退抚金,加入了黑社会,并很快混到了堂主的位子。

    因为她也毕业于斜对个的“法-让-贝蒂多参谋与指挥军事学院”,便经常在这个“瑞麒麟棋牌室”坐镇。

    其他馆子和生意,每个礼拜也会去看一两回,确保手下们心安。

    当然也有传说,老Q是因为“性向”问题,被保守的军方劝退的。

    证据是,她的前舍友兼地下情人,即后来的太太王盼盼,在她退伍后不到一周内,就被留她当心理辅导员的军校开除了。

    棋牌室老板穿过中厅,熟不拘礼地、对奥苏打了个招呼:

    “吆!中士,哪里发了大财回来?”

    工兵不知道眼前的,就是传说中的“人形战斧”。而且他以前来时,一般都是王盼盼负责招呼,所以并不认识老Q。他看看眼前的奇怪女人,皱皱眉:

    “下不下注?不赌,就别X的废话!”

    “我这里做正经生意,看你拿这么多钱进来,不得正常打听一下?”

    老Q气定神闲的,坐在奥苏旁边,甩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也不理睬后面跟出来的七、八个打手。

    奥苏意识到,这个奇怪的假男人不一般了:“老子和兄弟们,都在天蝎王朝那边发了大财。”

    他可不像老麦那样东怕西怕,便口无遮拦地讲起了他的奇遇:

    原来,扑克三人组被王朝舰队用工处领走后,被送去了不同的舰艇上。奥苏被拉到了希尔德-穆特星域。

    那里虽然处于人马星云的范围,却因为没有稳定的恒星系、缺乏可居住行星,共和国16颗联邦行星并没有把它划入行政管理范围。

    但,这片走廊,却是连接共和国首富所在的阿萨法拉行星,或者说林奇-德尔塔星域,到王朝自治领马德拉马的必经之路。

    因为马德拉马自治领是王朝离大人马最近的地方,很多商人在此往来,所以这里要兴建一座做新商务中心。

    商务中心的本体,已经建好了,是一颗名为“WB-LOBBT-21”的人工行星。表面为3000米厚的铼铱合金配超导陶瓷混合层,内部中空,预留安装组合屋。

    而组合屋计划用聚醯亚胺基复合物,其耐高温达400°C以上,高绝缘性能非常突出。

    由于工程工期紧,缺乏劳工,奥苏就被分配过来。结果他就看见了几十个、本以为还在补给舰25A上、跟舰船一起爆炸了的老伙计。

    奥苏一打听才知道,好像全船的人都被包在睡眠舱里,直接灌入25A补给舰的外置球形运输货柜,给运来当了猪仔。

    这事,虽然听着既不合理,也不科学,但好在投资人非常大方,按每工每天300以太币发工资。超额完工还有大奖。于是,1000多个只要钱不要命的工人,用了不到原计划四分之一的工期,就完了工。

    大家扎扎实实赚了一笔钱!

    当然,奥苏没说,他因为老摸鱼被工长给开了,所以才提前回了家乡。

    其他赌客果然都竖起了耳朵,几个输红了眼的,忍不住嘀咕、要去王朝打工。

    一个尖嘴猴腮的牌友,最近跟他老板卡特先生常过来,很不服地猛抽了口烟,嘲笑奥苏吹牛:“哪有人用耐2000摄氏度高温的超导材料,来搭民用人工行星啊?”

    老Q心里笑了一下,她猜到那颗商务中心行星,揭幕时就会变成一座军事要塞。

    当然,她也很好奇:马德拉马自治领的主人、亚罗-马德拉马子爵一早破了产,并把自治领抵给了银行家们。而银行家们一向游走于大人马联邦、天蝎王朝和自治领们中间。只有保持各势力平衡,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么大手笔地投资军事要塞,又是为哪般呢?

07 紧急任务

    老Q轻拍了一下赌桌:“那真是得好好玩几把!”

    说完,她就让荷官换了全新扑克上来,更亲自下场陪奥苏打牌聊天。其中难免说到,刘若望少校开战斗机带几个人逃命的故事。

    “毛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玩了快八个钟头牌的奥苏,终于把最后一张扑克,连同从王朝带回来的最后一块金币,丢给了赢家老Q。但是,老Q却把那枚金币滚回了去,笑眯眯地提了个简单的问题。

    奥苏摆摆手,和老Q客气了两回后,才把金币收起来:

    “老刘的事……因为太出名,后来听说了。毛丫头……没人说起过,但是也没听说王朝军处死了谁,所以应该还活着。再说,老刘就教了她几下,她就把那架沙鲁尔的火炮,开得像以前第一纵队那个娘们的战斧一样!将来会是个狠角色。”

    老Q笑笑,特别叫她老婆,把奥苏送出了门。因为这时,她看见了灰头土脸的雷阿尔,在门外转圈。

    这个金发帅哥,跟她老婆最说得上话,要是老Q本人出去,反倒有可能吓走雷阿尔。

    接下来不到半个小时里,老Q夫妇果然成功放出了六万以太币高利贷,利息不低,还卖了好人情:

    “虽然照你的收入,不可能跟安道特上尉一样的利息。但是盼盼老喜欢你了。我也不介意给她一个面子。就给你比他多一个点。当然以你目前的收入,怕要几年才能还上。嗯,我再给你指个明路……”

    说着,老Q把嘴趴在了雷阿尔的耳边。

    雷阿尔听了她的话,却像触电一般,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这个时候,外屋的王盼盼已经把所有文书弄好了。老Q便把安道特的“欠条”递给了雷阿尔,然后又对着他的后背,猛地一击: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凭着你这张小脸小嘴,还这点小钱就和吹口气一样,要对自己有信心!今晚,叫你的红发妞来,开心开心。”

    说完,她就好像个爸爸或者亲叔叔那样,押着金发的雷阿尔,出了店门。

    等她再进来时,就看见尖嘴猴腮跟的老板、卡特先生也来了。他不像是来打牌,倒像是专门来找前军校心理辅导员,咨询子女心理健康问题的。

    这个商人打扮的男人,跟现在不少父母一样,对儿子一心从军的愿望,很是烦恼。

    老Q便没理他。她仔细酝酿了一番后,就给司长助理打了电话,并甄字酌句地只说了两句:

    1.雷阿尔为了进安道特的军舰,借了高利贷;

    2.宝音被天蝎王朝军俘虏了,应该还活着。

    司长的第二助理阿尔弗雷德,直接跳过了雷阿尔的新闻,阴郁地问:

    “确定杨宝音还没死,是吗?”他们当初专门把宝音送去出征,就是希望她永远消失。

    老Q不喜欢回答废话,便挂断了电话。

    现在,司长把宝音还活着的消息丢给杨,就迅速在他脸上找到了需要的答案:

    “看来你也知道了,上尉。我刚才还想,那个跟张春梅坐得挺近的,有点像补给25A上失踪了的麦克-巴希尔(老麦的全名)……”

    杨顿时紧张得绷紧了下巴。

    他决定活用“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一原则。却还来得及开口,就被司长制止了:

    “现在,谢尔盖已经和王朝合流了。再由你担任雄狮31315的出征任务,就不妥当了。正好比格少校在清剿海盗,他没有带足够的补给舰。你就先去补给舰上帮帮忙好了。”

    说完,司长对桥下的第一助理,招了招手。一助亚瑟就快步跑了上来。

    虽然司长目光冷峻,但还是他身边的亚瑟看起来,更具有物理性的强大威慑力。

    第一助理大概小40岁,看起来不像个助手、更像个专业打手。他比1米9的司长还要高一头、壮一圈。虽然头发剪得几乎贴头皮,仍能看出他是个脾气暴躁的红毛。那对眼瞳,浅的几乎跟眼白融合一团,更显得他可能本性凶残。

    “把杨上尉送回他的住处,半小时后带他去宇宙港。”

    这时,天上刚好飘过一大片云彩,挡住了月亮。不远处烧烤场上的人,也看不清楚黑乎乎的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司长走了好一会,他的第二助理阿尔弗雷德才走回烧烤场地。他看看苏芳,对雪儿说:

    “小姐,长官先回去了。杨上尉今晚要紧急出征,也要先走一步。”

    雪儿有些气恼地把烧烤叉一丢,踢着鞋子,走开了。

    苏芳则追上阿尔费雷德问:

    “杨……现在?”

    “苏芳小姐啊,您妹妹罗霖不是回来了吗?您不早点回去看看她吗?看看她从雪诺恩上校的魔爪下幸存了么?”

    苏芳的孪生妹妹罗霖,在雪诺恩上校所在的巴希尔-沙特国立大学读书,这两天才到家。但是,她是出名的外交学院校花,而雪诺恩上校担任副院长的,则是艺术与文化学院。

    苏芳也顾不得理睬这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玩笑:

    “我还有点急事要找杨……”

    “奥,那么您现在去他宿舍,可能来得及。我刚才听见长官叫他先去收拾行李,半小时后出发……”

    说完,阿尔弗雷德就追着雪儿离开的方向,急步小跑着走了。

    场子上的其他人,忽然听见杨被送去执行任务后,立即炸了锅:

    “怎么没人通知我们说,今晚就出发呢?”

    “是啊!”

    “好像说,杨上尉收到了新的任务……不和我们一起出征了……”

    “啊?这么说,我们白上雄狮31315了呀?!”

    大家围着不断弹起的红色火星,使劲吐槽。酒和肉进嘴的速度,也越发快起来。场上忽然变得比杨在的时候,更热闹百倍。

    只有张大姐一个人,凝视着烧烤架,在黑影里发愣。

    杨被送往宇宙港、差不多同一时间,雷阿尔也从安道特上尉那里,换到了“上船指令”,位置是观通长。

    他看看时间,差五分十点:地下城和亚马逊屋的夜生活即将正式开始。

    于是,雷阿尔直接叫了一部磁悬动力车代步,把他送到了夜店街街口。他要来个速战速决。

    果然,几个钟头前还人迹寥落的夜店街上,现在已经到处是各种颜色的脑袋、和露着纹身的肢体了。

    就要迈进亚马逊屋的一刹那,雷阿尔的心缩了一下。他抽出皮特给的电话,迅速拨打了爱丽沙家里的电话,很轻松就劝得女孩的母亲把女儿叫回家去。

    等他确认爱丽沙走了以后,雷阿尔才从贴着橱窗门,进到门口的红色LED灯笼下。

08 举报者

    这时,亚马逊屋的酒保里,也有几个不是军校学生客串的,看见雷阿尔整个照成红色地进来,就咧开嘴笑起来:

    “呀,泰尔店长呢?你俩不是整天出双入对吗?”

    雷阿尔全身抖了一下,旋即顺上了话茬:“呃?他没到吗?”

    “人家要做乖宝宝了,你不知道?!今晚要在学校温书。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去那里找他!哈哈哈哈!”

    又有一个酒保从里面出来,说。显然,他听说了金发骄子“当墙头草失败而落魄”的故事。

    雷阿尔没理会这种幸灾乐祸。

    他直接钻进柜台,用店里的电话,给泰尔-比-泰罗打了过去,还满不在乎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去了大国民议会下属单位帮忙。泰尔作为他的好友,怎么能不来为自己庆祝一下呢?!

    泰尔-比-泰罗在全息荧幕的另一头,看着雷阿尔蓝色的眼瞳和花瓣一样的嘴唇,动了下喉咙:

    “人家早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啦!不过今晚……人家有书要温,毕竟一开学就是毕业考……”

    “是不是因为我在学校里,坏了名声,所以你也不拿我当朋友了?”雷阿尔爆出激将法。

    “呃……唉,你真烦人!人家本来要好好复习来着!算了,看你今晚特别叫人家出去,便宜你一下啦。不过今晚得按着人家的规矩来!”

    雷阿尔大笑着挂了电话。但是,他另一只的手却在桌面下,直发抖。

    半小时后,紧急用发胶把头发粘成鸡冠模样的准毕业生,果然到了。

    他特别把每个耳朵上,别了六颗钻石耳钉,每个指头上都带上了明晃晃的戒指,有的是心形,有的是蛇形,还有的是王冠造型。

    雷阿尔笑着,跟泰尔-比-泰罗拥抱了一下,又忍受了他一番言语骚扰后,才坐回自己的角落。他看着学生店长按着旧例,拿着一杯杯、小樽高纯度调和威士忌,把店里的熟客敬了一遍。

    虽然,泰尔-比-泰罗也尝出今晚酒里兑的水,比平时少了点,但是他自视酒量大无边,也没有多想。

    从包间出来,泰尔-比-泰罗又在玻璃包房撞见几个牌友,就兴奋地先玩起来。

    雷阿尔在暗处看着,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用分队长皮特给的那支安全电话,打了过去。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分队长,倒变卦了。

    “诶?亚马逊屋?”皮特队长装得很吃惊:“你知不知道它背后是谁?”

    这时,赢了牌的泰尔-比-泰罗,已经转移到了舞池里。雷阿尔看着一脸醉意的鸡冠头,正在镭射彩灯下疯狂的扭着,就捂住嘴:

    “队长,您和我都知道。如果鱼太小,25楼的道德委员会会怎么想您呢?!说不定,那些老头老太太会以为您是在推卸工作责任?”

    “你小子别教训我。”分队长拿出了领导的派头。

    半分钟后,他在电话那边顿了顿:“我……马上派人过去。大概50分钟后到。你不要动,也不要叫他们跑咯。”

    雷阿尔不出声地挂断电话。

    他安静地看着那些有机教会的药头们,给来光顾的女孩男孩们分“叶碱”,这是一种吃了就会产生幻觉的致幻剂,成瘾性很高。

    又看见几个年龄很不相称的家伙,包括喝大了的泰尔-比-泰罗,进了后面、有机教会特别预留出来的房间……

    算着市容管理11分队差不多要到的时候,雷阿尔便穿过舞池里的疯子们,踱到有机教会小房间门口,又用一根钢制粗吸管,别住小屋门外卡子。

    下手的一瞬间,雷阿尔的心还是犹豫了。

    虽然他知道,酒吧里没人怀疑他,而且灯光忽明忽暗的,除了两步以内的人,谁都看不清另外一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泰尔-比-泰罗的未来,基本就画上了句号。

    所以,他没注意到,酒吧的另外一侧,有六个看起来、不像会光顾“亚马逊屋”一样的家伙,正在偷窥自己。

    其中一个人,剃着光头,中等身量,肌肉却异常发达。他用灰色眼睛盯着雷阿尔,发起了语音短消息:

    “铀渣找到了。再重复一遍,铀渣找到了。”

    然后,他的一个伙计,发现了店外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十一分队,就拍拍光头:“中尉。”

    灰眼睛光头就领着手下朝门外走去,他甚至还故意跟迎面进来的皮特队长擦了一下。

    皮特也愣住了。

09 突袭【本日二更】

    但是,皮特现在有要紧事在身,所以他迅速看向酒吧最里面……

    之后,扫荡“亚马逊屋”的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这条爆炸性消息还挤下其他消息,即时冲上了《午夜新闻》、《共和国第一直播》、《日灼夜间播报》等最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泰尔-比-泰罗的母亲和姐姐,正在家里吃瓜煲剧,忽然看见插播的新闻画面上,一个好像自家娃的人,一脸血、被人从一个黑忽隆冬的地方拖出来。而且下巴以下,都打着马赛克……

    “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泰尔不是今晚在军校温书的吗?”

    母女两个人还没想出要找哪个同学打听一下,就听见大门外传来一连串、大力拍门声。

    “我们是市容管理队!请立刻开门!你们的儿子泰尔-比-泰罗因涉嫌‘风化罪’,已经被捕了。”

    “我们再重复一遍!我们是市容管理队!请立刻开门!你们的儿子泰尔-比-泰罗因涉嫌‘风化罪’,已经被捕了。”

    泰尔-比-泰罗的母亲,身材五短,看起来很像个菲律宾后裔。听见这话,她几乎犯了心脏病,怕得站不起身。

    所以,只能由她女儿去应门。

    谁知,泰尔-比-泰罗的姐姐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被灭火筒撞开了。

    七、八个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市容管理队员立即冲了进来。他们都别着电棍、电枪和刺鞭,戴着黑色的面具。

    这个不到35平米的军士遗孤家庭,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墙上神龛里、泰尔-比-泰罗父亲的牌位也掉了下来,被市容管理队员的短靴,踩成了两半。

    因为雷阿尔跟泰尔-比-泰罗很熟,也不止一次到他家,自然知道混小子把“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也知道他家的金银细软家底。所以,这一次夜半抄家,市容管理11分队,于公于私,都是大丰收。

    半个多小时后,这间小小公寓里,就只剩下了泰尔-比-泰罗的母亲和姐姐,坐在地下,抱头痛哭。

    邻居们也都只敢在门缝里,指指点点。

    第二天清晨,皮特分队长就上了新闻专访,大出风头。一上班,他又被25楼的道德委员会叫上去,专门汇报工作。

    作为奖励,分队长还主动给了雷阿尔一天假。

    金发贵族就用临检前、偷亚马逊屋小金库里的钱,租了一间高级服务式公寓,并在里面喝了一上午的好酒。当然,这也是队里从亚马逊屋私吞的东西。

    就在雷阿尔喝得半醉时,门铃突然响了。

    金发市容管理员实在记不得,自己把这个新地址,给过谁。

    于是,他醉眼惺忪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来人居然是爱丽沙。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红发美女一脸怒气。她推开晃晃悠悠的花间客,冲进去,先检查了一下是否有其他女人的痕迹,然后才说:

    “你昨晚走了以后,亚马逊屋就给封了,是吗?!”

    她因为母亲突然胃痛,旷工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听新闻上说,酒吧被查了,所有员工都被捕了。等爱丽沙跑去看守所,就听大家说,昨晚明明雷阿尔也在,可是抓人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泰尔-比-泰罗是众人里、哭得最凶的那个。他简直要在地上打滚:

    “人家……人家……把他放在心里,掏心掏肺!谁想到,他就黑了心!”

    爱丽沙不相信雷阿尔会干这样的事情。虽然,金发军校生是个心机的人,但是心并不黑,何至于对一起混吃混喝的同学,痛下杀手?

    “泰尔,或者……他可能不舒服,刚好提前走了?”

    “爱丽沙,咱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从来当你是亲妹妹。你家里有什么事情,什么时候,不是人家第一个赶到?!你现在却为他说话!我表哥阿当司已经打听了,他去的市容管理分队,就是抓我们的人!”

    所以,红头发美女循着“无所不知的泰尔”给的地址,专门赶来求证。她原以为,情人听见这些质问,总该辩解一下。

    “唔,我是在市容管理十一分队。现在是二把手。”

    但是,雷阿尔却不在乎,还顺便吹牛。

    听见这个招供,爱丽沙的眼睛,立即蹿出个大大的火星,然后又无奈的熄灭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雷阿尔,但这个男人天使般的面容、邪魅的气质和内里的无助,都深深吸引着她。

    爱丽沙只好换成了哀求的语气:

    “你----能不能帮帮泰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今年冬天就从军了!”

    “他那样的,能当兵?”

    “他是你的……朋友,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这话,爱丽沙自己说得也很勉强。

    她曾私下劝过泰尔-比-泰罗,别妄想把雷阿尔永远栓在身边,但是他却嘲笑爱丽沙,不理解柏拉图式的高级恋爱。

    “柏拉图的教导是,爱情中的男人应该为他们所迷恋的少年,做任何事。”

    但,爱丽沙这话却提醒了雷阿尔,昨天傍晚偷听到对话。他一把把玻璃水杯砸在地板上:

    “我是什么,他是什么!行了,你别坏了我今天休假的好心情。”

    另外,他也不愿意向自己的女人解释,他曾被泰尔-比-泰罗阴毒算计了:

    昨晚,市容管理第十一分队还抄到了、“亚马逊屋”和“瑞麒麟棋牌室”的分账记录。

    直到那时,骄傲的金发公子才意识到,初入学那会儿,之所以在瑞麒麟输掉整整一年的津贴,都是泰尔-比-泰罗,和那些仗着他赚零花的学长们,做的老千局。

    所以,和他们是一伙的年级长,才那么痛快地给自己空白通行证!

    而欠了棋牌店钱的自己,不得不跟去亚马逊屋当酒保,留下把柄,握在卑鄙小人手里!

    雷阿尔甚至怀疑,泰尔-比-泰罗唆使自己弄花伤口,不能参加远征,也是控制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但是,红头发的美少女并不知道这些具体恩怨。素颜的她流了一脸的眼泪,尖尖的小鼻头都红了,显得比平时多了份妩媚型的可爱:

    “求求你!他妈妈和他姐姐去看他,说泰尔的脸都打烂了。你不救他,他会被送‘培训农场’的!”

    看着雷阿尔还是无动于衷,爱丽沙跪在了地上,因为泰尔-比-泰罗的母亲和姐姐就是这样、在她家跪着磕头的:

    “泰尔说过,那个---那个男的----只听你的话!求求你,去和他说说,就说泰尔也是市容管理队的人,大家是一起做线人----这样就可以替他求情的!”

    但,雷阿尔却像母鸡拍翅膀那样,掐着腰,对她咕咕了两声,算了事。

    爱丽沙急了,她爬起来:“我这就去举报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她的情人一把砸在墙上。

    这时,皮特给的那支安全电话响了。雷阿尔一手捂住爱丽沙的嘴,一手接起电话来:“哪位?”

    “特兰达少尉吗?这里是道德委员会秘书长办公室。秘书长朱亮夫人对十一分队的工作十分肯定,特别安排您下午去她办公室亲自汇报一下。”

    雷阿尔顿时喜得两条腿发抖,他终于回到了正轨。

    但是,命运却向相反方向奔涌而去……

10 受益人【本日三更】

    虽然,这次夜店突击新闻一公布,委员长派的议员候选人塔吉克,立即获得了对军方的候选人白上尉的民调优势。可是,并非所有委员长派的大人物都高兴。

    高强度新闻曝光之下,地下城色情场所势必只能转入“地下”。

    那样的话,贝塔15号前市长罗伯特帮忙操办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要支付的各种选举费用和其他“特别费用”,却还在滚雪球般放大中……

    于是,11分队的执法队伍还没离开夜店街,前市长罗伯特就找到了、介绍他来日灼行星办地下商圈的掮客:“不是说好至少五年不扫荡吗?!”

    “临时出了点小状况-----”

    委员长的低级私人助理也很头痛。他也没想到,道德委员会会不通知自己,直接扫了亚马逊屋。难道具体操办这事的十一分队,没有提前打听一下、那里是谁罩着的吗?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罗伯特市长狮子一样的大脑袋,激动地抖动着。

    “呃,您放心----我会跟上头说,这一次的……呃,不,这一次……大家先共度时艰。”

    “我怎么放心?!之前给有机教会的奉献,算谁的?我们当初借阿里-贝都因的钱,谁还?你吗?”

    “呃,阿里-贝都因那边,其实-----”

    低级助理很想把一个机密,当作缓压阀,说给前市长听,让他消消气。但是一想到,委员长打阿里-贝都因财产的秘密太大,又闭上了嘴。

    不过,老实说,政府打首富财产的主意,自古有之,算不上什么秘密。

    于是,亚马逊屋案发第二天中午,皮特队长还在各处做节目,市容管理总队就进行了“新架构梳理”。

    “瞎出主意”、坏了“整治不良风气大局”的雷阿尔,被踢出了政府实习生队伍。

    当然,委员长一派的道德委员会秘书长朱亮夫人,找了一个非常励志的理由,来宣布这个决定。

    这位65岁的夫人,身材纤细,留着一头美丽银白色头发,是个上将遗孀。据说正是因为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她反军方的立场,十分明确。更于55岁时,被招揽入革命委员会下属的道德委员会,成为其中最有实权的干部。

    这位权威人士让秘书把雷阿尔,约到她办公室。

    这也是金发贵族第一次上到政府大楼25楼。

    25楼及以上楼层的办公区域,属于共和国最核心、最有权力的机构。

    雷阿尔进光子电梯时,一个穿得正式得滑稽的男人,也挤了进来。他还戴了一顶小礼帽,来遮掩他的光头。不过叫雷阿尔说,这个人倒该戴副墨镜,挡住灰色眼睛里的杀气。

    好在雷阿尔出电梯口时,这个人继续往29楼“宗教及教育发展委员会”去了。

    朱亮夫人的办公室,便在电梯出来后左边走廊的尽头。这里,虽然没有雷阿尔养父的书房大,但一样是暗红色的墙身,配着等人高的、金色大画框的油画。上面画着一些骑马的古装骑士,或者带着灰白色假发、手持粉红色玫瑰花的贵族妇女。

    两个巨大的黑色皮沙发中间,扣着一个同色火山玻璃拼面的大茶几,油光锃亮。

    “夫人,您好。”雷阿尔优雅地鞠了躬。

    朱亮夫人笑着招呼雷阿尔坐到沙发上:“呀,军校的高材生!我煮了非常好喝的热巧克力。”

    这话,让雷阿尔非常不舒服,他不是小孩。可只要张开嘴,他就是这样的文雅客套:

    “夫人,您真是太关心我们这些小辈了。”

    “唉,我有个大消息要告诉你,今天委员会开会说,”老太太还专门拿起一份文件,举得远远的,在老花镜加持下,照着念:“远征军被叛军之主力所困,再一次请求革命委员会速派舰队支援。”

    雷阿尔的蓝眼睛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或者,安道特上尉会把助理舰长位置还给他?

    老太太敏锐地笑了:“怎么办呢?你这样的人才,怎么能不用到刀刃上呢?!唉!”

    然后,她就引导着雷阿尔把愿意出征、会跟着安道特上尉好好干的话,都说了出来。

    雷阿尔热血沸腾过后,才发觉有些异样:

    “夫人,那么……市容管理第11分队呢?”

    朱亮夫人笑眯眯地:“呃,11分队里都是人才,在这次架构重组后会得到适任的提升。至于皮特队长嘛,他早在一家很火的新媒体,找了一份主持人的工作。薪资方面,也比公家好很多!你看,他多上镜啊!”

    说着,她还打开电话,把早间新闻里、皮特接受采访的3D画面,指给雷阿尔看。

    金头发的雷阿尔这才明白:

    当初是有人故意把自己交到皮特手里。皮特则借他的刀,在离开公职前,向委员长一派,报了当初被赶出“情报处”的仇。而自以为聪明的自己,又白白当了一回枪。

    雷阿尔从25楼下来后,就直冲胖皮特的旧办公室,要找他算账。

    可惜,负四层早已人去楼控。不但皮特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一张破沙发,其他队员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得干干净净。现在,整层楼安静得好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坟墓。

    金发少尉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他那间小办公室。

    虽然,他没什么东西要整理,但是,他需要个地方坐一下。

    奇怪的是,这间屋里,明显比前两天下班时,堆了更多骚哄哄的废纸。他的小办公桌上,还放了一张、好像不小心从哪里撕下来的纸条边。上面写着:

    “世界上最安全的存放方式是一张纸。M025-07-09-115。”

    雷阿尔刚要把纸条扔掉,就看见桌角上、最靠近他的那一沓简报的头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类似纸条上编号的蜘蛛字串。

    于是,他便捂着鼻子、在垃圾堆里一阵翻腾,终于找到一个好像要朽了的褐色档案盒。里面居然是雪儿的哥哥,希瑟尔-亨廷顿-罗纳尔的死亡报告。

    雷阿尔整个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急忙往下看。

    报告的最前面,是一张死者生前的证件照。

    就像他妹妹雪儿那样,小罗纳尔也是一头金发,俊俏的长方脸盘,配着一对蓝色麋鹿眼睛。除了下巴和眉骨更具阳刚味道外,居然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然后,下面又有几张尸体的照片。可以看到腰部以下的部位,都血肉模糊,肠子也流了出来。但是,行凶的人,似乎刻意避开了他的脸。所以即使只是照片,也可以清晰看出,死者就是小罗纳尔本人。

    死亡报告的正文非常简短,只是说,死者是正面受攻击,脾脏破裂、(中间挖掉几个字)、失血过多而死,且并未发现死者生前有搏斗、或者被捆绑拘禁的痕迹。死亡时间是2381年9月19日,地点是:罗杰斯-梅尔宿舍楼15/2F。

    雷阿尔一下捂住了嘴。

    他没有想到,小罗纳尔居然是死在了杨的军校宿舍里。怪不得,上次学生会积极份子说希瑟尔是在学校自杀的。

    死亡报告下面,还有几张明显归错档案盒的军队大合照。

    雷阿尔扒拉开它们,还想继续找其他的有用资料。突然,门外走廊上传来一大串脚步声。

11 株连

    不过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折腾,雷阿尔也终于倦了。既然上船的日期已定,大仇得报,他也就安心退了房,搂着还留在家里的爱丽沙呼呼大睡。

    才睡了不一会,公寓门口就传来刺耳的门铃声。

    雷阿尔气恼地喊爱丽沙去开门。但是,爱丽沙过去看了看,就裹上睡衣,到一边整理行李箱去了。

    “吱吱吱吱……”

    刺耳的门铃,就这样不断撩拨着金发公子的耳膜。

    他终于睁开眼睛,大吼女伴:“你是猪吗?我没带什么东西来这里!你收拾什么呀?!”

    但是,爱丽沙却背对着自己,继续拨弄空箱子。

    雷阿尔只能暴跳如雷地爬起来,自己去开门了。

    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苏芳。

    雷阿尔顿时就是一懵:以前苏芳从没来查过自己的。就在他努力想着、要怎么“解释”里面的爱丽沙时,门口这个火冒三丈的女孩,就一头撞开他,直接冲进了屋里。

    雷阿尔觉得很奇怪,苏芳从来不是这么威猛的女人,而且这个苏芳看起来,不但发型不同,衣着比平时有品位了很多,而且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仔细分辨,应该是香浓五号的气味。

    没等雷阿尔编出瞎话,就听见苏芳一声怒喝:

    “苏芳你在哪?!喂,金发小子,你把她藏哪里了?”

    雷阿尔额前、被他搓上去的金发,一下落了下来。他瞪大眼睛仔细看对方,这个强行闯进来的人是苏芳呀。

    对方从地上捡起女人的内衣,检查了一下,又看看一边正在假装打包行李的爱丽沙,突然红了脸。她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就急匆匆往外走,却迎面碰上了满脸眼泪的雪儿。

    她看见“苏芳”的一刹那,崩溃了:

    “苏芳,苏芳!她们告诉我说,你……”

    这个长得跟苏芳一模一样的女孩,立即粗暴地抓住雪儿,使劲摇晃她的两个肩膀:

    “我姐姐怎么啦?你说话呀?她们说,她怎么了?”

    原来,这个女孩是苏芳的孪生妹妹罗霖,巴希尔-沙特国立大学“外交与公共关系学院”的校花,那个当初海报上,雷阿尔误以为是苏芳的抱猫女孩。

    与老实拘谨的姐姐不同,八年前,罗霖被送去了大伯贾南德副委员长家抚养。这是因为两姐妹的母亲,多年来一直想为丈夫谋一个“适当”的官位。

    再加上大伯母常在家搞有机教的“心理咨询沙龙”,两姐妹的母亲借此认识了许多显贵夫人。从此,日日夜夜忙于社交。

    两姐妹的父亲偏偏“看不惯老婆过度钻营”,就在外面经营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以至于家里的常驻人口,除了苏芳,只有一个女佣。

    罗霖刚回到日灼,就听女佣说,循规蹈矩的苏芳忽然夜不归宿。她连忙找到姐姐十分信任的韩干事打听。韩干事却欲言又止地,给她塞了一份雷阿尔的新地址。

    雪儿不知道怎么回答罗霖,只能嚎啕大哭:

    刚才她在家因为杨昨晚不辞而别,正气得摔摔打打。忽然,几个军校负责生活的大姨,惊慌失措地跑到了她家门口。

    “校长,校长!发生大事了。”

    司长正要出门去见贾南德副委员长,只得临时改变行程。他示意大家关闭书房的门。

    雪儿赶紧跑回书房楼上的房间,把头趴在通往下面的暖气管壁上。

    “校长,苏芳夜里被杀死了。就在……那里。发现她的时候,跟……是一样的……”

    “你说清楚一些!”

    “校长,他们摘取了苏芳的子宫,她是失血过多死的。死前应该也没有厮打反抗过,还没有被捆绑过。宿舍管理科长亚塔夫人,这会去找常务副校长了……”

    雪儿听得糊涂:“那里”是哪里?跟谁是一样的?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她父亲低声吼道:

    “这怎么可能?那是男生宿舍!苏芳一个女孩,怎么半夜进的男生宿舍?!”

    大家一阵沉默。

    但是这样的伤口,这样的死法,跟被直接挖掉生殖器官、失血过多的小罗纳尔的死法,十分类似。就连死亡的日期,都是差不多的中秋节前后。

    “昨晚,宿舍里的其他人,听见了什么?”

    司长兼校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转回正题。

    一个女老师诺诺地说:“司长,昨晚杨办烧烤大会,周围住的外地同学,都收到邀请,去吃烤肉了。苏芳被害的时候,大家……应该……都不在。今天傍晚,清洁大姐去打扫,才发现本该没人住的房间门口亮着灯,还有干了的血迹……”

    司长问:“那么,房间的门有被撬过?窗户被撬过?门卡,除了学校宿舍管理员和后备门卡外,还有谁有?杨上尉的门卡呢?!”

    雪儿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一个生活老师忽然受到提示,慌忙补充说:

    “杨上尉……因为他事情多,就拜托杂务科的张春梅,给捎了回来……”

    司长立即叫助理通知军工处,将张春梅控制起来。

    “还有什么人……你们还能想到什么人,跟这件事有关系?”

    司长的助理阿尔费雷德小声说:“苏芳小姐……是和杨同届毕业的雷阿尔-冯-特兰达少尉的女友……”

    雪儿听见这话,立即七个魂魄跑了四个。她连衣服都没换,发疯一样,拦了父亲的私车,就往雷阿尔的新公寓跑。地址是她向有机教会干事要的。干事哪里打听来的,她就不知道了。

    刚过来,就遇见了罗霖。

    雷阿尔也惊得差点坐在地上,苏芳的脸,和苏芳温暖的小手,都好像还在他身边。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弄错了。”

    他瞪大眼睛,呆滞地看向眼前的雪儿和罗霖。

    箱子旁边的爱丽沙,也赶紧套了一件雷阿尔新买的大T恤,跑到门口。她从后面环住少尉,并把脸贴在他发抖的后背上。

    罗霖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都鼓了出来。

    她一把扯住雷阿尔,发出母熊一样的咆哮:“我姐姐昨晚是怎么死的?你说清楚!”

    雷阿尔发现,自己对女人,突然全没了办法。

    就在大家还没理清楚、谁是最后一个见到苏芳的人时,一大群宪兵包围了雷阿尔公寓的入口。

    几个高大的家伙,带着宪兵证件,朝雷阿尔过来了:

    “特兰达少尉,我们怀疑你跟一宗谋杀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其余的人,好像十一分队扫荡泰尔-比-泰罗家那样,把雷阿尔所有的东西都扬在地上,踩了一遍。

    然后,雷阿尔就被带走,投入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牢房。

    看守所的外面,风暴也在迅速扩大:除了军工处保卫科的人把张大姐抓走外,胡子哥还听说,老麦、餐厅大哥,在烧烤大会上、跟他们就近坐的士官,也都抓走了。就连特罗瓦那中尉也失去了音讯。

13 劫

    从反光镜里看着远处追过来的动力车,胡子哥紧张地连摩托车都晃悠起来:

    “坏了,罗纳尔那家伙发现了!”

    杨趁着夜色,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路况:

    直着往前,是通向看守所前门的大路,虽然路灯不是很亮,但是足以让追兵锁定自己。按照当前的敌我速度差,只怕自己刚进看守所,就会被来个瓮中捉鳖。

    左边是隔开逆行道的绿化带,草高地软;右边是架着挡风墙的紧急停车带。两者都相对昏暗,只要熄了小摩托的尾灯、并借助下坡的惯性,转向前面的弯道,就会出现一个逃跑空隙……

    杨连忙招呼胡子哥把小摩托减速,往紧急停车带上拐。

    然后,他顺势一蹬,滚上了对面的绿化带。虽然摔了一跤,但也不妨碍杨拐着脚,借着暗影的掩护,越过逆行道去救张大姐他们。

    果然,此刻夜色深沉,看守所里除了大门口的警卫亭,和看守所小楼前的传达室外,并没有灯光。

    杨小心翼翼地猫腰钻过警卫亭,发现里面的人正盖着警卫外套,在打瞌睡。

    等他跑到传达室门口,就听见小楼的地下室方向,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疼极了的喊叫。

    “雷阿尔?”

    杨大吃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也牵涉其中。

    这时,杨的背后,冒出了一胖一瘦、两个拿着警棍的警卫。接着,传达室里的老头也冒出头来:

    “喂,干什么的?!”

    “哈……哈……呃,我是……司长叫来找雷阿尔少尉……的。”杨急中生智,但是他很不善于撒谎。

    两个警卫中,肚子特别胖的家伙,就转到杨的正面,挖了一下耳朵,故意问:

    “你们谁知道,咱们这里关过那么一个叫雷阿尔的?”

    背后的瘦子警卫笑嘻嘻地摇摇头。

    门口传达室的老头也搔搔后脑勺,假模假式地哼了一句:“不知道。”

    这时,雷阿尔的叫声,好像划过玻璃的泡沫那样,越来越尖利刺耳了。三个家伙却好像聋了一般。

    杨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鬼:

    “他就在下面,请让我进去找他。”

    但是,两个警卫,外加传达室里的老头,却聚了过来,好像一堵墙,直接挡住了杨的去路。胖警卫还乘机拿电话拍了杨的脸一下,并通过数据库,迅速确认了他的身份。

    “杨上尉,你现在有事情在身。我劝你麻利儿地回宇宙港去,别多管闲事。”

    说着,他就打电话,叫人来抓杨。瘦警卫和传达室老头,则乘机一左一右冲了过来。

    杨只好顺着瘦子的警棍,攥住他的手腕,先夺下兵器,再抽倒了他。然后又一个翻背,打趴了传达室老头。

    还抱着电话的胖肚子急了:

    “杨……杨上尉,你!你!你!我警告你,你别仗着你老丈人、欺负人。里面,那是上头的个人恩怨,和你没有关系……”

    他还没说完,就被杨一拳捣在了胃上。

    等杨冲进地下室,里面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等他循声追到最里面的一间囚室,才看见那里立着两个人,外加地上一具看不出死活的东西,倒在一张没有被褥的铁架床脚下。

    地上,除了黑红色的血,就是一些或军绿色、或染了血,变成红褐色的碎布,散落在墙角和囚室内的马桶上。这些,都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两个站着的人当中,一个穿卡其色衣服的,握着一条绑着铅刺的牛皮鞭。旁边,侍立着一个拿着警棍的警卫。

    警卫看见杨冲进来,就抡着警棍迎上来。刚要动手,就被杨一脚踹开。

    这几个月的军校生活,别的进步,杨并不知道,但他的体能和打架功夫,是有明显长进的。更重要的是,这一刻,他好像一头吃人的狮子。那些并不想认真拼命的,看见杨眼里的火焰,宁可装倒地不起。

    穿卡其色衣服的男人,扭过身体来对着杨。

    他看起来30出头,中等个儿,厚实身板。卡其色制服左口袋下方,还别着一把匕首。只是,他的神态,一点也不像个监狱看守,倒像是个跋扈小官。只是临时套了一身、不知道打哪里借来的制服。

    地上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杨仔细看了看,真的是雷阿尔。他被胶索捆住了手,从前额到脚踝,都抽得皮开肉绽。身上仅余的内衣,也变成了红黑交错的“蕾丝款”。

    卡其色衣服小官僚,又看看地上的雷阿尔,就拿脚踩住了他的手背,重重碾了两下。

    这时,雷阿尔已经基本发不出声了。

    小官这才狞笑着扯扯嘴角:

    “杨上尉,我们和你的情敌有一点私人过节。现在私仇两讫了。还有点公事……”说完,他拔出匕首,就要划烂雷阿尔的眼睛。

    杨想起宝音常耍的把戏,忙朝门口大喊:

    “罗纳尔司长?!”

    小官僚扭头一看,就被杨冲上来,把住了握刀的手腕。

    但是,才挣扎了一下,杨就差点被小官僚撞倒地上。这个家伙无论是质量、密度和稳定性,都跟一条水泥桥柱一样足。

    而且,他似乎还有着非弄残废雷阿尔的决心。

    杨从没害过人,实在想不出,雷阿尔是在哪里,闯出这样的祸来。

    地上的警卫看见小官僚占了上风,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从后面勒住了杨的脖子。

    杨只好扳住那条手臂,向后仰着,拿脚狠踹小官僚。小官僚的胸前,立即吃了两脚。他摸了摸胸口,就端起大哑铃般的拳头,朝杨的肋下捣过来。

    这拳眼看就要砸到,却擦着杨的肚皮,落了空。

    原来,就在三个人挣扎的时候,胡子哥比特赶了过来。情急之下,他抓起警卫落在地上的警棍,一棍打昏了这棵墙头草。

    小官僚于是重拾匕首,朝雷阿尔扑了过去。

    杨来不及爬起来,只好先扳住他的脚。

    小官僚使劲踹了杨两脚,反倒被他把两只脚都搂住了。卡其色衣服终于被杨激怒,他抄起匕首,就朝杨的后背戳了下来。

    胡子哥一着急,就扑上来,抓住了刀刃。

    但他更不是小官僚的对手,小官只转了两下刀把,他的两只手就血肉模糊了:

    “啊啊啊……”

    杨连忙忍住疼痛爬起来,继续和小官搏斗。

    眼看小官僚就要夺回匕首,把比特-兴登堡和杨都收拾了的时候,门口真得传来了司长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私设刑罚?”

    说着,司长带着他的第一助理亚瑟,就出现在了监狱的小过道上。跟杨、胡子哥、卡其色衣服小官僚和地上的雷阿尔,隔着栏杆,数目相对。

    “阿当司,你怎么在这里?”亚瑟接着问。

    “……”小官僚顿时着了忙。他正是泰尔-比-泰罗的表哥,实际服侍阮委员的打手阿当司。

    看看司长满脸严峻,再看看好像个暴徒的亚瑟,阿当司知道:现在硬往外冲,肯定行不通。如果要解释,说多说少,传到阮委员耳朵里,都会成为问题。

    于是,阿当司也急中生智,他把身体往刀刃上一蹭,想诬赖杨持刀伤人。这样,杨的准岳父说不得要避嫌,放自己一马。

14 孤航【本日二更】

    阿当司松开匕首的一刻,再想不到杨会把手一低。他扑过了头,锋利的刀刃正削到他要紧的位置上。

    “啊……啊……啊……”

    下一秒,阿当司的裤裆就黑红一片。整个人也趴在地上,团得像个刺猬,嚎叫不止了。

    司长的大助理皱皱眉,就喊了几个穿着迷彩服、特种兵模样的人进来,把不小心自宫的小官、和两手是伤的胡子哥,都送去包扎。

    司长看看杨还攥着匕首,静静地问:“你已经听说了?”

    杨真想捅司长一刀:“……”

    “两个小时后,舰队就要出发了!”

    “不是八……不,七个小时吗?”

    司长没回答杨的问题,只是拿脚尖挑起雷阿尔的下巴,看了看。金发少年已经失去了意识,现在的他,就好像一条被钓起来的鲶鱼,扔在满是小石子的岸边个把钟头。还没断气,只是不时吐些血沫子出来。

    “少尉他……暂时哪条舰船也上不了。把他先送去疗养院,疗养好为止。”

    接着,在门口曾被杨撂倒的三个人,也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雷阿尔抬了出去。

    整层地下牢房里,只剩下了高大的司长和年轻的上尉。

    罗纳尔司长并不理会杨眼里的光。他弯腰捡起一块还算整装的碎布,夺下杨手里的刀,把它直接冲进了囚室角落里的马桶。然后,才坐在监狱的铁床上,叹了口气:

    “至少在出发前,去和张准校道个别吧。”

    不过,杨大闹第五看守所,也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这个祸闯得足够大,不但惊扰了耶伦委员长,还招来了白天才赶到日灼的那位首富。

    凌晨两点,阿里-贝都因先生就不辞劳苦地、亲临了保卫严密的市中心看守所。

    在这个黄豆芽般、小个头巨贾的身后,除了这里的人类看守所所长热内-彭罗明罗特、十几位看守头目,更有两位大人物。

    褐皮肤、肚子微胖的,是军方在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贾南德副委员长。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是耶伦派的法务委员戴德梁。

    首富不但接见了准“死囚”张大姐、老麦和其他重犯们,甚至还叫杨陪他抽了根烟。

    “上尉,你可比我在新闻上看见的还年轻。来,我正想和你谈谈。”

    说着,小个子大脑袋商人,就把杨随便拉进了一间牢房,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他点上火后,抽了一口,递给杨,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才想起看守所可能不许抽烟,便孩子气的伸头出去,狡猾地和看守长商量:

    “热内,我偷偷抽根烟,你别举报我啊?”

    “阿里……先生。”看守长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他从没想到,十年前只见过自己一次的首富,还记得他的名字:

    “没事,没事。不会有人说的。”

    等整个地下监狱层只剩下他自己、杨、贾南德副委员长、戴德梁委员和看守长,大商人才请除了他和杨以外的人,都去楼上看守长办公室喝茶。

    杨不知道,这个小六十岁的大脑壳要和自己说什么。

    对方却只顾美滋滋的抽烟:

    “唉,上尉,如果不抽烟的话,人生可少了至少一半的乐趣。”

    “阿里先生,我的朋友是无辜的……她当初……”

    杨还不知道苏芳的死讯,自然不清楚,挑动军事委员会大搜捕的,正是安全委员会。他们给这次“危害联邦安全的团伙”,罗织的罪名是:

    “腐朽王朝派出奸细,在联邦心脏日灼行星最高军事学府、全联邦最安全的地方,残杀了贾南德副委员长亲侄女。为的就是来恐吓热爱自由与平的人民”。

    要是在平时,这样的理由都能叫人笑喷出来。

    但是,现在,战争情绪已经被各种宣传营造了出来。绝大部分人都同仇敌忾。

    哪怕有人在街上因为踩到一口痰跌倒,也会被各种名嘴和专家们,分析成“腐朽王朝处心积虑的布局”,然后瞬间获得几百万、甚至几千万次的点赞和转发。

    在这一点上,大人马联邦选举下的民主,并没有真地促进老百姓思考的意识。大家与“腐朽王朝的奴隶们”,其实差异不大,都被舆论引导着。

    但是,首富不同于普罗大众,很清楚这背后的操作。他直接接上了杨的话茬:

    “上尉,嗯……如果最高法院的判决,轻而易举被人吵两声就推翻,你觉得,最高法院合议庭的法官们会怎么想?罗纳尔司长当年,可是比你喊的都响来着。”

    杨想象不出那样的司长来。

    “你听说过,我把共和国后来赔给我的货款,都捐了出去吗?”

    大脑袋商人看进了杨的眼睛里:

    “你没听说过,是因为我不想被人宣传。那样,有人的利益就会受损……”

    杨刚要争辩“错案更正,没有什么利益会受损”,就又被阿里-贝都因拦住了:

    “上尉,你还年轻。不如让我来帮帮你。”

    阿里-贝都因弹掉烟蒂,用监狱里的通话器,跟看守长办公室的戴德梁委员,打了个电话,侃了几句赛马。

    半小时后,法务委员会下属的检查部,就下达了《暂缓起诉通知书》:要被公诉的37个人,都送火晔行星的附属行星执行监督审查。

    张大姐甚至专门代表大家,去感谢了首富十分钟。

    凌晨3:47,“嫌疑犯”们,便被亚瑟带着两百多个膀大腰圆的特种兵,押上了星际旅行飞船“大人马英雄号”。

    10分钟后,这艘退伍军舰改造客船,就运载着总共三千个乘客,向着联邦行星火晔的方向,出发了。

    又过了3分钟,杨也随同混编补给舰队,航向了林奇-德尔塔星域。

    只是,年轻上尉坐在补给舰底舱里,完全瘪了。他看着地窗外不断闪过的星际微光,感到迷惑,不清楚张大姐他们,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和稀泥的处置。大家明明是无辜的。

    因为舰长也没有叫集合,杨心里又有气,他就在地窗边,这样趴了九个半钟头。

    渐渐地,上尉感到不对劲:整条舰船太安静了。上船至今,不但没有一个人经过自己,而且他也没听见任何一个舰内广播。

12 冤罪

    夜半,一个黑影翻进了宇宙港里的军事管制区。

    这时,杨正躺在睡眠舱的胶囊床上发呆。自从亚瑟把他带到了这里,就把他的电话和其他个人物品,都收走了。

    杨越想越觉得,司长给他的改派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往深里想,倒像是要故意把他支开。

    忽然,杨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

    虽然这个人的脚步声赛过一台压路机,但他明显不是司长身边的亚瑟,因为他还吧唧着嘴、吃着薯片。这个人打开了走廊入口处几间睡眠舱的门,然后又挨个关上了。

    大概是觉得现在这里没其他人,他甚至打开了新闻:

    “根据最新消息,新组建的‘格拉瓦-比格’预备役护卫队,已经击落十四架‘大航海-88型’飞船。根据联邦安全委员会情报处分析,这些‘大航海-88型’飞船、系腐朽王朝边境星系马德拉马自治领改造维修。”

    “这是腐朽王朝再一次利用谢林堡海盗,对热爱和平自由的人民进行残害的例证。”

    “现在,我们就连线联邦安全委员会的高级分析员戴骁博士,以及巴希尔-沙特国立大学“外交与公共关系学院”的松本将臣教授,为大家解析这一次行动……”

    紧接着,一批专家就开始在节目上讨论,天蝎王朝是怎么在经济和军事上,扶持谢林堡海盗,骚扰大人马联邦的。直宣传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跟腐朽王朝干一架再说。

    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家媒体公布出真相:

    由三艘预备役巡航护卫舰、和五艘新型战列舰组成的“格拉瓦-比格”舰队,早已全军覆没了。

    耶伦派的算盘打得很好,抽调军方攻打谢尔盖的支援舰队,由安全委员会发起这次所谓“境内打击海盗”的行动。

    如果行动成功了,就是政府的功劳。如今失败了,刚好全推给跟预备役也沾边的军方身上。大选在即,军方也不想民众得知舰队失败,只能帮忙接下烂摊子。

    不一会,睡眠舱外面的走廊上,又过来了两个人:

    “陆展元,你疯了吗?跑来这里?!”

    “王迪,就你胆小。明天我们就正式上船了,提前来看看怎么了?再说现在又没有人,对吧?观通长?”

    叫陆展元的男人,应该是个大个头儿,因为无论是他的脚步声还是说话声,都非常响亮粗糙。

    接着,他好像被谁踹了一脚,又唉吆了一声。

    一个年轻男人的中音,在杨的门外响起:

    “奇怪,还有八小时就出发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安道特……那家伙不是又想一个官儿多卖吧?”

    这个年轻男人不但发音异常清楚,一听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声音里,还带着某种权威性,像是三个人中间的头儿。

    “他再敢,就再揍他一顿。佐尔观通长,放心吧。”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串沉重的跑步声。

    佐尔立即喊了陆展元和王迪,从走廊另外一面溜了。

    这个喘着粗气家伙听着,像极了杂务科的胡子哥比特-兴登堡。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睡眠舱的门。

    走廊上一片黑暗,跑来的人,握着一支电话当手电。光,从他的肚皮上,照亮了他的下巴,看起来十分吓人,但,人确实是胡子哥。

    他看见杨,立即冲上来,抓住杨的两支胳膊,大喘气起来:

    “出……出……出大事了……快!快……”

    原来,就在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不到时间内,革命委员会下设军事委员会,“破获了一个勾结腐朽王朝、严重危害联邦安全的团伙。”

    根据胡子哥打听来的,被带走的张大姐和她的前男友老麦,已经被定性为了团伙首脑。

    食堂大哥夏尔都、马克西姆-里尔中士、地中海,以及烧烤大会上围着杨坐的士官们,都被怀疑为团伙骨干。

    杨的脑袋嗡一声,司长的行为似乎有解了,但又似乎更难以理解了。

    他赶紧把胡子哥拽进自己的睡眠舱,并关上了门。

    “比特哥,为什么?罗纳尔司长……为什么要害大家?!”

    胡子哥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当年前那桩冤案。

    13年前,罗纳尔司长曾是原第34舰队(即后来的“巴希尔-沙特集团军”)的司令官,张大姐的直属上司。

    他安排张大姐带人去护航、750节球形外挂货柜的普通军舰零部件,货值约6000万。

    但其实,货柜中,仅有三节带着司长所说的“零部件”,而且价值也不是司长说的数,而是他所言价值的70亿倍!约等于大人马联邦13年全部税收总和。

    更恶劣的是,在中转站休息时,支付给阿里-贝都因的实物货款,也被秘密抬上了750节货柜的几个柜。并由内鬼把这消息透露给了谢林堡海盗。

    这些星际海盗,出没于16颗联邦行星和附属行星间的航道上,以一艘早就失去动力的废弃宇宙航母“谢林号”为基地,因此得名。

    据江湖传言,头领是个自称“阿卡-谢林”的神秘男人,成员约200多人,拥有100-150架30年前退役的“大航海-88型”攻击机。

    由于谢林号早报废了,通过前驱雷达和低频雷达搜寻,基本与自然天体和宇宙垃圾无异,所以多年来,共和国一直没能根除这些家伙。

    前半程,谢林堡海盗只是偷偷尾随。

    直到最后半程,他们才冲出来,并做出猛攻那三枚真舱的模样。

    军事委员会情急之下才通知张大姐:那三枚散布在整个商队中心区的货舱里,装着亟需的新战舰关键部件。

    当张大姐派出的沙鲁尔战斗机,飞入商队中心区去驱赶海盗时,便落入了海盗们早铺好的大网里。

    因为,海盗们早在没装贵重货品和钱的货柜里,安装了三万五千多台、军舰上才配备的磁场干扰设备、和自动射击小火炮,并塞入了大量氢气罐。

    当战斗飞船被诱进商队中心区时,正是磁场干扰设备自动开启时段。

    这种设备,可以同时干扰高频和低频信号,并通过反复交叉耦合,使电磁干扰变得无法控制,用途就是专门破坏敌人通讯。

    被保护的商队,立即变成了几条绵延几千公里的、密集磁场干扰包围网。

    护卫队间便失去了通讯联系。

    战斗机驱赶海盗时,又触发了货仓里安装了自动射击小火炮。

    被小火炮攻击的护卫舰开火时,不但打中了己方的战斗飞船,还引爆了货仓里的氢气罐。

    现场立即失去了控制。

    张大姐不得不亲自驾驶战斗飞船,以最原始的方式,进行阵地指挥。最后,虽然勉强保住了那三舱重要零件,但还是被抢走了全部货款。将近200位沙鲁尔飞行员中,也只有张大姐和特罗瓦那中尉生还。

    两个月后,一些本来只有军方高层才能看到的细节,不知怎么被几家大型媒体挖了出来。经过他们无耻地加水膨风后,整个大人马联邦朝野震惊。

    很快,无论是大国民议员开会,还是小酒吧、小饭铺里老百姓砸牙,都三句不离“那个女内奸”。

    六个星期后,在盲目的民意加持下,法院也迅速判定张大姐“勾结海盗”罪名成立,送“培训农场”服苦役至死。

    蹊跷的是,判决将要下达的那天清晨,司长前妻,也是张大姐原先宿舍好姊妹希尔-克莱因,因浴室漏电而死。最高法庭“出于人道立场”,重新考虑了司长为张大姐提出的减刑申请,将她改判“劳动改造”,送去了军工处杂务科。

    以后13年来,由司长控制的军工处调涨工资14次,张大姐没得到一分钱的加薪。她收到的最低工资,都不够治疗那次作战留下的旧伤发作……

    胡子哥说到这里,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罗纳尔……肯定是……前天晚上……发现咱们……找到了证人……”

    杨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赶紧找见张大姐,问清具体情况,想办法救人。

    于是,他就在胡子哥非法小摩托的运输下,急忙逃出了宇宙港军事管制区。

    奇怪的是,一路上,几乎没碰见什么查岗的卫兵。

    不过,杨也顾不得去思考其中的诡谲。他只知道,张大姐和大家是无辜的!

    好在,虽然胡子哥跟弟弟兴登堡上校不说话,但是杨还是能凭着胡子哥的血缘身份,从副校长的秘书那里打听到,张大姐他们有可能关押在、离宇宙港不是太远的第五看守所。

    就在非法小摩托离着第五看守所不到一百米远时,七八辆黑色的磁悬动力车,忽然从后方的高速路,朝杨他们追了过来。

15 年轻的舰队指挥官

    偌大的舰船里,空空荡荡。甚至连呼吸的动静大些,都能听见回音。

    “喂,有人吗?”

    然后,远远地,杨似乎听见这声音,又飘了回来。但是仔细听,那不是自己的回音,而是什么人在舰船的上一层舱里,呼唤别人。

    杨急忙冲上旋梯,观通室、雷达兵位置,一个人也没有。一定会有人的补给舰军需办公区里,也是空的!

    等杨穿过舰桥,闯进补给舰的指挥室,里面居然连一点全息屏幕的反射,或者信号灯的红绿微点都看不到。

    整条船就像一条鬼船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波,直接把杨掀在地上。刚才还在稳定前进的舰船,忽然卡壳了,开始飞得磕磕绊绊。

    杨脑袋上方的扬声器里,就传来警报声:

    “舰船被攻击!”

    “舰船被攻击!”

    “舰船被攻击!”

    接着,又是一阵震荡,补给舰的右侧,好像失去了动力,让船体整个开始偏过去。

    杨只好连滚带爬地、扑到指挥室的控制台前。

    虽然调整舰船状态是舰长的权限,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杨把手按在操作系统屏幕上,开始解码。

    好在,这艘船也确认他上尉的身份,很快就对他敞开了整个操作权限。

    等杨手忙脚乱地把操作系统调整为“作战”状态,控制台上最大的那块屏幕就亮了起来。

    原来那是战略雷达地图。几秒钟后,战略雷达地图显示屏上,就显示出整个舰队的队形。杨所在的补给舰行进在最后,却被分配了临时编号“补给25A”。

    杨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故意作弄他。

    走运的是,这艘老旧的补给舰,居然也安装了最新的应急维修系统。在杨把补给舰的状态调整为“作战”后,这套应急维修机制,就遥控外甲和内甲中间的维修层,不断喷射出白色的粘合剂。

    很快就堵住了被打出来的微型破口,让整条舰船得以“垂死挣扎成功”。

    但是,杨还是不敢放松。他又把雷达地图继续放大。

    果然,五十五艘舰船中间,已经穿插了长长一条、好像托着米粒过马路的蚂蚁般的光点。而且,这些光点还在高速运动着。

    杨猜测,这些光点就是刚才袭击自己的家伙。

    照它们的火力强度来看,应该是比大航海-88号更老更破的、小型舰载战斗飞船种类。驾驶它们的,多半是“血虻子”,即连海盗层级都够不上的星际流浪者们。

    杨记得,马克西姆-里尔他们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些星际流浪者的主要战法并非击毁大型飞船,而是借混乱登陆他们的目标,进而夺取这些大型飞行器,然后在黑市上卖废品……

    没等杨思考完,他刚刚打开的照明灯就全灭了。

    整个指挥室里,只剩下了战略雷达屏幕和操作显示窗口发出淡淡的蓝光。

    杨立即把雷达地图放到最大,就看见几个光圈围拢到雷达屏幕上、自己舰船的左侧。果然,血虻子要通过开放舰载飞船登陆的弹射舱,上船了。

    没有选择的上尉,只好抓起他能找到的一尊灭火筒,朝左舷底层的弹射舱狂奔。

    一路上,只有地板上的应急灯,还微弱地亮着。四处基本一片漆黑。

    没等杨跌跌撞撞冲到底层舱,他就听见里面正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等他跑近了,便看见地上隐隐的有六只套在军装裤子外面的黑短靴,和一个晃晃悠悠的小脑袋。

    原来,一个比杨高一头半、虎背熊腰的黑头发年轻男人,正两手倒提着一个小个士兵的脚腕。这个小个士兵只有虎背熊腰三分之一粗细,身上的军装大得直晃悠。

    他俩旁边,还蹲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敞着怀,一副二流子士兵的架势,正在使劲抠那个小个士兵的嘴:

    “吐出来,吐出来!混球!把弹射舱的紧急启动钥匙吐出来!”

    一个留着黑色及肩长发的士兵,则从人堆里,蹿到弹射舱门口、“噼里啪啦”地乱摁。

    “X的,怎么打不开?!”

    杨本能地觉得,这三个很有可能就是敌人的内应。于是,他一灭火筒先砸趴了虎背熊腰。然后又两脚踢翻了尖嘴猴腮。

    小个士兵捂着脖子爬起来,拉住了杨的衣服:

    “哥哥,不,长官!救救我……”

    没等他说完,尖嘴猴腮就从后面一下抱住了杨,大喊:

    “陆展元!揍他!他肯定跟这个小贼是一伙的!都是那些要抢我们舰船家伙的人!”

    虎背熊腰就冲着杨,一脑袋顶过来,还粗着嗓子大吼:

    “我X你祖宗十八代,来抢我们的补给舰!老子和你拼了!”

    挣扎中,杨差点把他胳膊上的下士标徽给扯下来。

    就在这时,墙上的弹射舱的紧急启动器,不断发出报错声。捣鼓它的黑色长发士兵也急出了汗来:

    “X的,不是说杨上尉在这舰上的吗?X的人呢?”

    这时,叫陆展元的下士,也扯住了杨的肩徽:“你……是上尉?你不是……杨上尉吧?”

    杨抹抹打出血的嘴角,点点头。

    黑色长发士兵就一把把杨拖到弹射舱门前:“上尉,那小子把启动秘钥给吞了。现在那些血虻子就要冲进来了。你得赶紧把它们都锁上!”

    “你们……不是要当逃兵的吗?”坐在地上的小个士兵也愣了,他指着尖嘴猴腮说:

    “刚才……就是你说,‘现在舰上动力炉里的核动能匣,最多也就是撑98小时。那时候,连‘格瓦拉-比格’舰队的影子还看不到!怎么都是死!’”

    “你X的逃兵?!”尖嘴猴腮大怒,朝小个的脑袋打了一拳。

    小个儿一不小心把秘钥咽了下去,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杨上尉一头雾水地锁上了弹射舱门,然后才听说,这四个人就是自己在这条“补给25A”上唯一的战友。

    “那么,舰长呢?”

    尖嘴猴腮叫杨逗乐了,使劲拍着他的肩章:“哈哈哈哈,上尉,就是你啊!”

    “啊?得赶紧联系旗舰……”

    没等杨说完,黑影之下,生得俊眼修眉的长发士兵,也过来了:

    “上尉,您以为这是军校教科书上说的舰队?这是一支没旗舰、没指挥官的混编!每条船上最多七个人,每条船的舰龄都超过50年!连外挂货仓,都是早被淘汰、没人要的那种方形比格舱。”

    虽然这人的清晰吐字和男中音十分耳熟,但是这时候,杨却只感到一阵恶寒:

    “比格舱?”

    他记得《舰务实操》练习课上,教官领着大家登上模拟舰练习时,特别调侃过这种、以联邦第三届大国民议会议长命名的外挂舱。

    “嗯……图片上这种60*40*45米的方舱,就是‘比格舱’,跟格拉瓦-比格本人一样,没有什么实际存在价值!”

    按教官的说法,这种设计基本运不了任何东西。即便是模拟战列舰上,现在也没有这种老古董了,因为它们总“挡住主炮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军方早就公布过,这次舰队指挥官是……”

    没等杨说完,就被尖嘴猴腮打断了:“那是给保险公司买保险用的,不能当真。”

    杨还是一脸不相信。

    长发士兵便用底层的手持式紧急通话系统,帮杨联系上了另外几十条补给舰。

    这些舰船不是接通、没人听,就是接起来、一个个烂兮兮的声音:

    “舰长?那是什么?军校毕业的老爷们那?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就是你们那船上的杨上尉,哈哈哈哈!他就是旗舰指挥官!”

    杨实在忍不住了,他低声而又严肃地跟对方说:

    “我就是杨上尉,请问你那里有多少后备能源匣,是否带了满仓的补给蛋白质胶囊、生产水用的压缩包和药品?”

    “XX的上尉,我是奥利尔中士!你Y是第一天上这样的杂货队吧?我们只有不到一半的能源,和三分之一的食水。而且,大家都没有小QQ(埃尔夫单人飞船),也没有五眼大鼻子(沙鲁尔战斗攻击飞船)。一旦血虻子冲进来,我们就都完蛋了。”

    就在这时,对方的通话咯一声停了。舰船的警报器再一次响了:

    “非法入侵者已登陆!非法入侵者已登陆!”

    虎背熊腰的下士却拍着地面,哈哈大笑起来:

    “指挥官阁下,欢迎你也为大人马联邦向保险公司,多换一笔赔偿!”

16 入侵者

    杨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现在,既然这支舰队没有指挥官,而自己又是军衔最高的人,就有责任管理整个补给线,直到大家平安与比格少校的队伍会合。

    于是,杨决定先赶回指挥室,去统筹大局。他安排叫陆展元的下士,带领另外三个士兵,修好照明系统,并打开舰内广播,警告驱赶非法入侵者。

    但是,尖嘴猴腮却嚷嚷:

    “你怎么不挑佐尔?光看衣服啊……”

    “王迪!”长发的年轻人狠狠瞪了尖嘴猴腮一眼,他才嘟囔着一边去了。

    原来,这三个家伙,就是那晚擅闯宇宙港军事管制区的三人组。

    杨本来还想问他们,怎么没去安道特上尉的舰船,跑来了这里。但是,现在时间太紧,他只有先去连线其余54条舰船。

    跑进指挥室,杨打开了中央控制系统中的直播通讯,以全屏投射方式,把所有的舰船都拉上了一起:

    “各单位,各单位,我是杨上尉!大家冷静,袭击我们的,只是小型老式飞船。全队第一步,先保持舰船稳定,防止他们闯入……”

    呼叫了三次,也只有四艘舰应答。

    杨觉得血管在太阳穴上跳动,他真想破口大骂。于是,他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调:

    “能控制住平衡的各单位,请排成7*8检阅列阵,打开太阳帆……”

    这时,指挥室的通讯主屏幕上一个角落,突然亮了起来。

    全息投影上,出现了刚才只听过声音,没见过模样的奥利尔中士来。他看起来40出头,脖子很粗壮,方下巴,金红色头发,差不多颜色的眉毛,稀疏得都快看不到。

    “XX的上尉,你会不会指挥?如果现在打开太阳帆,就会降低速度。那些血虻子就能登陆我们的舰船了……”

    这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特别是遭遇血虻子方面经验丰富的老兵。

    “中士!打开太阳帆,就会压缩检阅队列中的飞行空间!把他们的小飞船挤出去!”杨冷静而坚定地回答。

    “呃……XX的上尉,你早说嘛!”

    奥利尔中士突然泄了气,不到一秒钟又重新充满了,不过是对着其他舰船开火:

    “XXX的,都听好了。老子知道,你们这些XXXX的,还都没去投胎!”

    “在‘操作系统-航运设置’中关闭能源第4档,进入自动航行。再老点的系统,可以看见‘太阳帆’这个操作,直接点开。”

    “队形,按照补给01B号补给舰的后翼,调整中心坐标2015,7029,3004。完毕!”

    不到几分钟,原本飞的乱七八糟、东倒西歪的补给混编舰队,居然真排成了一个跟进紧密、类正方形列阵。

    每条舰散开的银白色太阳帆,好像一条条斗鱼散开了它们的鱼鳍和大尾巴,把中间还剩下的空儿都基本堵死。

    像牛虻般的小飞船们被太阳帆击中,不断从舰队下方漏下去。虽然,它们旋即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想继续“吸血”,但又被银白色的羽翼再一次拍了下去……

    策略奏效后,杨就把连线转到了手持紧急通话设备上,然后挂上它,去底舱找剩下的四个人。

    这时,舰内的广播已经响了。里面是小个士兵极其稚嫩的警告声:

    “警告!立即离开本舰!立即离开本舰,否则后果自负!”

    虽然他喊得一本正经,但全无威慑力可言。

    杨继续往舰船尾部跑,穿过两条螺旋梯就看见:长发的佐尔正坐在虎背熊腰下士的脖子上,叼着电话当应急手电,矗在一个巨大的保险盒子跟前,拨来拉去地捣鼓。

    盒子最上层的门,已经打开了。

    佐尔头顶向上,再有三分之一人高的地方,闪着无数绿色和黄色的小灯。在这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下,上千股不同颜色的电线,缠绕在一起,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佐尔听见杨跑过来,就呜呜地哼了一声,指示他把陆展元脚边的地柜打开。

    里面有一只荧光黄色的工具箱,装着127种不同的螺丝刀、扳手和锤子。杨赶紧打开递上。佐尔又把嘴里的电话吐出来,叫杨替他举着。

    “没想到,我们这些连预备役都进不去的人,居然有机会使唤舰队司令了……”

    杨腾不出手来,只好苦笑。这种贫嘴方式,跟雷阿尔有些相似,说不定佐尔也是哪个有钱老爷家赶出来的破落户。

    “他们俩呢?”

    “发警告去了。血虻子们看来还不死心。不过,以他们的火力,如果不突破弹射舱,就只能从厕所,爬进这样的大型战舰了。”

    看看杨一脸诧异,佐尔和陆展元都点点头:

    “这原先是一艘战列舰,后来才改民用,主炮和攻击装甲都还没拆呢!”

    突然,三人听见,洗手间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佐尔立即在那一大堆小灯中,找到了地上的应急照明闸,并果断把它扳了下来,然后又把保险盒的顶门关闭了。

    整个底舱,立即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黑暗中,佐尔拍拍杨,塞给他那把长嘴的螺丝刀。他又叫陆展元蹲下,给了下士一把大号扳手。他自己取了一把锤子。

    三个人都潜伏在黑暗里,几乎连呼吸也不敢出。

    不一会,本该是被锁起来的洗手间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佐尔闭上眼睛,细听地板上的颤抖。出来的人,像是个个头很小的瘦子,而且不像带了任何重型枪炮。

    “难道他……带了微型激光枪?”陆展元小声问。

    佐尔摇摇头,就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朝厕所的方向走过去。几乎同时,一道红光突然穿过,引得陆展元大吼起来:“小心啊!”

    他刚冲过去,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喊叫声。

    “啊!”

    杨只得朝他俩匍匐过去。就在这时,他听见什么人好像在小声扣动、弹射舱门的控制器按键。

    杨立即改变了方向,他朝弹射舱门的位置轻轻爬了过去。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杨,“嗖”一声溜了。

    但是,弹射舱门已经打开了,三男一女钻了进来。

17 救兵

    而且,这个穿着女靴的,还走在最前面。

    杨仅有的社会经验告诉他,这女人十有八九是这伙子人的头领。他想也不想,就拿长嘴螺丝刀扎向了女人脚背连着脚趾的部位。

    女人尖叫一声,蹲在了地上。

    杨又举起胸前挂着的紧急通话器,朝离着女人最近的男人眼睛上,抡了过去。

    男人本能地往后一闪,就把另外两个人撞回到了弹射舱的门后。

    杨乘机一把拍上了弹射舱的门。

    就在他用上尉权限重置密码时,负伤的女人像头豹子一样蹿起了,从后抱住了杨的两只胳膊。她非常强壮有力,几乎把杨的两个胳膊都扳了下来。

    杨拼命拿脚跟去踹女人的伤脚,但却只换来了她的咆哮和更加猛烈的撕扯。

    那个没被关回去的男人,拔出一只手电,想重新打开弹射舱门。但是,无论他怎么操作,门还是纹丝不动。

    他红着眼睛转向杨:“该死的!把新密码交出来!”

    淡蓝色的手电光源下,杨几乎被身后的女人勒得都快吐出舌头了。他朦朦胧胧地看看这个高大的秃子,还是摇了摇头。

    秃男人抄起地上地上的螺丝刀,就朝杨的右眼插下来。

    只听“嗙”一声响,螺丝刀却顺着杨的前胸,滚到了地上。而要袭击杨的秃子,被人用一把锤子砸中了后脑勺,直接昏倒在地。

    扳住杨的女匪首,只得先丢开杨,飞起一脚,朝秃头身后踹去。

    但是,这一次她不走运,那只受伤的脚无法承受全部体重,她重心不稳,被对手抓住另外一只脚跟,给撩倒在地。

    然后一只42号军靴,准确地踹向女人的太阳穴。

    女匪首就顺势把身体向后一缩,然后张开大嘴,咬住了靴子的侧沿。因为那是军靴唯一没有钢板支撑保护的地方。

    佐尔立即尖叫起来。

    背后的杨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拿全身的重量压在女人的后腰上,把她坐塌在地,还把螺丝刀抵住了女人的锁骨窝:

    “再动,我就插下去!”

    女匪首这才老实了:“我……我不动……”

    她松开了佐尔的靴子,并举起了两只手。

    但是,杨是从小照顾无赖小姐长大的人,他不太容易上这样的当。他趁女人微微放松的一刻,抬起右肘,全力撞向她的后劲,把她打昏在地。

    佐尔拾起秃子的手电,咧咧嘴,看向杨:

    “上尉,你真是我见过的……对女人最没品的男人……”

    杨根本不想理他,只是倒在地上,大喘粗气。

    天花,也就是上一层舰舱的甲板,看起来居然这样高远,好像他小时候领着宝音去地面,躺着看深红色的夜空,还要担心周围有錳星龙冲出来。

    这时,陆展元也拖着受伤的脚,押着那个小个娃娃兵过来了:

    “上尉,抱歉……我不小心踩着一个联排钉子。是这个小子摸鱼,放在路上的……”

    小个娃娃兵继续抽噎:“不是我,是王迪……”

    王迪很是时候的过来了。他平常就够尖嘴猴腮的脸上,现在看起来更像个电视剧里的恶人了:

    “X的,老子什么时候……”

    杨摇了摇手:

    “没事了。王迪,你打开……通行弹射舱的喇叭,跟外面的两个家伙说,他们的头儿……被咱们抓了。他们乖乖离开我们的舰船,我……我就会让他们走。不然,我就启动弹射舱清洁功能,把……里面都注满……氮气……”

    王迪还想争辩,就听佐尔在地上哼哼了一句。他只得把脚吆喝去了。

    杨气喘吁吁地从地上坐起来,吩咐陆展元和娃娃兵,把女匪首和秃子都拿鞋带绑起来。再每人一个,锁进睡眠舱的胶囊床里。

    等检查一切安全了,杨就和佐尔互相搀扶着,回到了指挥控制室。

    这个时候,一直没搭理杨的几十艘舰船,也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通讯屏幕。各种歪瓜裂枣的人脸,都出现在了杨的主屏上。

    “杨上尉,我是邓肯中士。我们离着比格少校所在的林奇-德尔塔星域,还有至少5天的路程,现在大家的能源都不足。即使使用太阳帆这种最低耗能方式,也很难保证不被血虻子占领的情况下,和清剿部队会合。我请求,放弃不必要的补给,给那些血虻子,让他们走。”

    “是啊,上尉,虽说我这条是战舰,但我们的激束光炮,在出发前没有检修……”

    “上尉,干脆舍弃几艘最破的船吧?不然那些家伙不会离开……”

    各条船上的口气,原本越来越低垂。可当提议抛弃破船时,激动的火花,立即迸发了出来:

    “XXX的尼福尔特下士,你说舍弃‘破船’,是要舍弃谁啊?!这里是上尉做主,论着你说话了吗?!”

    “XXX的嘉里克,你骂你爷爷呢!上尉在这里,你算头糖蒜?”

    平时,绝对没有机会成为舰长的各路牛鬼蛇神,不但都指挥了一回舰船,还把杨当成了绝对主心骨。

    毕竟,论军衔,他是这里军阶最高的;从刚才的表现看,杨又是那个、在大家最绝望的时候,稳住了军心的人。

    杨并不想放弃任何一条船。于是,他直接呼叫了、第一个配合他的大嘴奥利尔中士:

    “中士,请协助调整为‘垂直动态列阵’。”

    奥利尔中士立即表示“收到”。他又是一顿脏话,加具体菜单指导,八列船舰便有序地起伏运动起来。

    尚未收起的太阳帆也像一把把、给炉子扇火的大蒲扇,把牛虻小飞船,加速拍了下去。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不断垂直拉升下降,要消耗比正常飞行更多的能源。

    一艘能源消耗最大的老式军舰,开始露出要掉队的疲态。它船身周围的临时加固挡板、跟悬挂的比格方舱,越发像糊上的破报纸、和上面用更破的报纸贴住的小补丁……

    杨不得不一边听奥利尔中士和各船指挥们互换脏话,一边愁眉苦脸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全息雷达地图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三角形。

    它运动极其迅速。

    仔细看,这是三架正组成攻击阵型、高速追来的攻击性飞船。

    杨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舰队已经达到极限,大家再没余力应付更多的敌人了。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时,一个信号忽然插入了对话中的通讯屏幕。接着,杨听见了一阵爽朗又熟悉的大笑:

    “杨,我还以为你能主动给我们护航呢!现在看来,反过来了呀?”

    来人,居然是乘坐“大人马英雄号”飞往火晔的杂务科张大姐。

18 辣手摧花

    发现来人居然是乘坐“大人马英雄号”、飞往火晔的杂务科张大姐,杨的眼睛都亮了:

    “张大姐?”

    “上尉,这里还有你好几个熟人。请收起太阳帆,调整为‘行进’状态,我们来帮你捉虱子。完毕。”

    杨马上通知了奥利尔中士。

    不一会,三架高速运动的亮点,就在屏幕上,真得壁虎吃虫一样,迅速窜动。

    几次,杨看见三架、他以为是历史博物馆里藏品的攻击机飞船,穿过了他补给舰的地窗窗口。

    这三架“老古董”保持着三角形战阵,对着不远处的血虻子们发出淡蓝色的光束炮,然后又狡黠地做着各种闪避动作,乘机打中更多小飞船……

    雷达地图上的,小点点敌人,也越来越稀疏。

    杨忍不住赞叹张大姐他们的本领高强。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实在不可思议。得有什么样的技术和训练,才能把老古董都开出、最新型号沙鲁尔的速度和火力来呢?

    一个半小时后,没死的虱子都跑光了。

    三架老旧战斗攻击机降落进了杨的补给舰里,还帮助杨把没跑干净的两个家伙,一起“搬”了进来。

    第一个冲出弹射舱、抱住杨嚎啕大哭的,当然不可能是张大姐,而是曾经在雄狮31315上做过几乎所有业务岗位的埃里克-德尼罗。

    30岁的中尉,为人虽然有点像泰尔-比-泰罗的腻歪,但是却是个眼睛清亮的家伙。这个杨的忠实粉丝,因为在烧烤大会上离偶像坐得太近,莫名其妙就成了危害联邦安全的团伙骨干。

    然后,又依次出来六个人,分别是:

    张大姐、和她的战斗副手老麦;

    跟埃里克同架飞船的,有马克西姆-里尔中士的手下地中海,和旁边搭座的军校餐厅大哥夏尔都;

    曾在鲁尔-大流士母亲丧礼上见过的阿尔伯特-奥利尔中士,和一个现在已经再熟悉不过的高个美少女。

    美少女挺着下巴,竖着她那个扎在脑袋顶的褐色短马尾,像一匹春天准备撩蹄子咬人的栗色小马驹。

    “上尉,我是鲁尔-大流士。”她故作严肃,还粗声粗气。因为她很生杨跟雪儿藕断丝连的气。

    陪着她来的阿尔伯特中士,赶紧向杨打圆场。

    本来两个人是要搭前几天的飞船去火晔,可鲁尔总是嫌东嫌西。直到听说杨要出发了,她才叽叽歪歪地来到宇宙港,又在最后一刻,嫌弃“相亲相爱号”飞船这名字太恶心,怎么都不肯配合上船。

    没办法,两人只好换到下一班、由老巡洋舰改的“大人马英雄号”上。

    这时,张大姐终于受不了埃里克的腻歪,十分嫌弃地把他从杨身上拔下来,然后瞥了瞥杨身后:

    “上尉,不介绍一下你的团队?”

    杨很尴尬,他上船时心情太差,只知道四个伙计的名字。

    原来,佐尔今年27岁。因为祖父早年大放关于“种族姓氏”的厥词,犯了“政治不正确”的大错,不但自己被大学退学,还牵累儿女后代进不了大人马任何正规学校。

    孩子们每次去申请上学,不是在登记报名时被“嘘”回来,就是在上课没几天后,被小朋友们弄成乌眼鸡,书包和文具也都跟着碎片化……

    无论在哪里,如果思想不想随大流,还到处张嘴发言,都是极其危险的。

    想从军的佐尔,便在各种没人爱去的支援远征后勤行动中,负责打酱油,以便积累经验和挣钱。

    按张大姐的直白翻译:佐尔是个雇佣兵。

    大个子下士陆展元,是佐尔的儿时伙伴,和一起混的道友。身上的下士衣服,是昨天上船前,从一个喝醉酒的人身上扒下来的。

    按老麦翻译,他也是雇佣兵。

    尖嘴猴腮的王迪,30岁,是陆展元新认识的朋友。杨不必大家解释,就知道,他必然也是个雇佣兵。

    至于最后一个磨蹭出来的小个子,是一位前舰长的儿子,叫保罗-德-维纳。

    他并非真的小个,而是年龄太小,今年只有15岁。

    虽然小伙子强行把头发剃光、显得像个军队发型了,但眼睛、鼻子、嘴都很小巧,显得比有些英气的美少女鲁尔,更像个姑娘。

    八年前父亲“阵亡”后,小保罗跟着宇宙港做港务员的叔叔婶婶生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父亲那样的英雄。小家伙听说了杨的事迹,就从家里偷出父亲从前的军装,爬上了这艘要出发远征的补给舰。

    张大姐又回头看了看两个俘虏,笑了笑。

    两个俘虏十分识货,赶紧把家底全招了出来。

    原来这群血虻子,是一班游走于王朝马德拉马自治领、和林奇-德尔塔星域的流浪者。先被抓进来的女匪首叫阿纳斯塔西娅-罗曼诺夫,是这群流浪者的大姐头。跟她一起被抓的秃子,叫蒙哥-波波江金,大姐头的副手。他俩是最近才入伙的新人。

    张大姐笑笑:“你是说,你俩不知道你们的主顾是谁?”

    两个新牛虻俘虏立即腼腆地摇摇头。

    张大姐就吩咐陆展元把大姐头和蒙哥-波波江金都提出来。

    王迪看着全身无一处不吓人的张春梅,也赶紧跑前跑后。

    醒了的女匪首,在灯火下看,是个湖蓝色眼睛,小脸盆的俊俏女人,深金色的头发放下来,一直垂到臀部,样子不过三十岁。

    虽然她十分强壮有力,但是站着的时候,倒还亭亭玉立。跟一边、魔鬼肌肉人般的副手,成了显明的对比。

    阿纳斯塔西娅似乎猜到张大姐要问什么,就舔舔牙齿,妩媚地看向杨:

    “抱歉,上尉。我们也只是讨生活的,叫王军赶得没法子,才进了大人马的地盘。”

    杨点点头。

    张大姐却插到两个人的中间:

    “美女,别打小哥哥的主意。他已经有很多姑娘喜欢了。”然后,张大姐还对着鲁尔眨眨眼睛:“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的拆家是谁就行了。”

    “拆家?哈哈哈哈,这位大姨!”

    深金色头发的女匪首似乎想激怒张大姐。

    “你们打劫这些船,准备卖到哪里?”

    张大姐继续微笑,但是,两只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周围人脸上游走。因为她已经嗅到气味,知道这船上一定有内奸。只是,她还不太明确,内奸为什么没有趁着刚才来个里应外合,直接拿下杨。

19 妙计

    女匪首露出两个酒窝,并努力凸显她S型的身条,引得陆展元两眼发直:

    “这里的拆家自然只有谢林堡一家。他们还从王军手上接过很多大人马的俘虏,好像都是什么补给25A上的人……”

    杨插嘴问:“里面有一个17岁的女孩吗?胖乎乎的?”

    阿纳斯塔西娅立即回答:“有啊。就是那个哥哥被判死刑、又逃走的女孩吧?”

    杨腮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张大姐点点头:“你能领我们找到谢林堡,找到那些俘虏的话,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女匪首又笑着看向杨:“条件不怎么样吗?”

    张大姐就呲着牙,看向弹射舱门:

    “要是在这条船上,被扔出舰外的话,就不必像刘若望少校那么麻烦。只要把你们往垃圾通道一塞,保证被外面的真空压得扁扁的。可惜了罗曼诺夫这个沙皇姓氏,和‘外甥姑娘’的美貌了。”

    像个美式自由摔跤手的蒙哥-波波江金,挺着胸脯,站了出来。

    张大姐则拿手背、拍拍他的胸大肌:

    “啧啧,这纹身,描龙画虎的!我听说,把人好好饿上十三、四天,就能把皮很容易地褪下来。黑市上不是也有人收的吗?好像是450块一尺?”

    蒙哥-波波江金的胸立即哆嗦着,含了回去。

    见张大姐没有话再问了,杨就叫陆展元他们把四个俘虏,照旧关回睡眠舱。

    等俘虏们都走了,张大姐才告诉杨,他们乘坐的“大人马英雄号”出发不久,就遇到了谢林堡海盗的袭击。无奈之下,张大姐就逼大人马号的船长,把他私藏的改装宝贝,交了出来。

    结果,海盗就把三架飞船,引到了杨这里来。

    “那么,‘大人马英雄号’不就危险了吗?”

    “杨上尉送我们去火晔,大家不就安全了吗?”张大姐笑着拍打杨的肩膀。

    杨犹豫了一下,只好把补给舰队缺动力能源和给养品的情况,告诉张大姐。却看见她的眼睛越发笑得眯了。

    “正好让那四个家伙带路,来个‘谢林堡一游’!既然那些谢林堡海盗往这里跑,相信他们离这里不会太远。”

    这个主意,把连同三个雇佣兵在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谢林堡?那是著名的海盗贼窝!我们全舰队,加起来也只有300多个人……”

    张大姐却拍杨肩膀、拍得山响:

    “上尉,你是旗舰指挥,负责给比格少校送补给。总得找个地方,补给到足够的能量和给养吧?再说,比格少校跑来林奇-德尔塔星域,就是来攻打谢林堡的。”

    “但是……”

    “大家与其转进那片广阔的星域,再去谢林堡,还不如从这里直接过去!他们打仗,你负责回收资源!还是说,你要回日灼行星要给养,如果能要得到的话?”

    这最后一句,把大家说得没了辞。如果真能回日灼宇宙港补充上资源的话,那么当初出发时,就不会只给他们这点东西。

    杨沉吟了一下,只得答应了张大姐的主张。

    这个时候,日灼行星,从太空往下看,是一片灯火的海洋。在这边辉煌的热闹下,没有一个人类可以大到被单独辨认出来。

    所以,既安全又寂寞。

    司长一个人、独自坐在校长大宅的后花园里,凝望着夜空。今晚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指挥,所以婉拒了几个活动。

    这时,他大手边的电话响了。没有打开全息视频,司长只按开了声音,并发出了叫自己也恐惧的指示:

    “亚瑟……按计划开始吧。”

    可能的话,他也希望杨能幸存,但是,杨却是必须的饵。

    当然,再好的奇谋,都有反对者!

    张大姐突袭谢林堡计划,马上被舰队统调奥利尔中士,吐槽了个一塌糊涂。

    金红色头发的中士,红着跟头发颜色差不多的脸蛋和脖子,立即要求:旗舰派出张大姐他们刚才坐的一架攻击机,把他从他的船上接过来,当面揭发张大姐计划的不智。

    但是,愤怒的中士才一上杨的旗舰,就被张大姐安排陆展元和王迪,直接捆起来,丢进了一座没用的弹射舱里。

    而用来打开舱门的,正是用泻药让小保罗拉出来的秘钥。

    这个时机把握得非常好。

    杨因为紧张了一天,终于累了,想去睡眠舱找一张床去打个盹。

    就在他要开门进舱的时候,忽然听见女匪首在隔壁房间里哼哼唧唧。杨想起她脚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就又倒回军需长办公区,拿了药箱给她。

    深金头发的女匪首正倒悬在胶囊床里。她见杨敲敲门才进来,愣了一下:

    “杨上尉,你……真是个怪人!”

    天下哪有看守来检查囚犯,还先敲敲门的。

    “……?”杨看看自己,不明白哪里奇怪,只好给女匪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药箱。

    女人就对杨抛了个狐狸精媚眼:“是不是那个小美女太冷淡了?”

    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就先把胶囊床扶正了,并打开胶囊下半截盖子,把阿纳斯塔西娅的右脚提了出来。虽然血已经不流了,但是红通通的,像个猪蹄。

    他就坐在地下,拿出酒精棉开始给女人清洁伤口。

    女匪首又哼哼唧唧起来,好像是疼,又好像是兴奋。连着“猪蹄”的那条小腿,还很不安分,蹭得杨特别心烦。

    “罗曼诺夫小姐,麻烦您……配合一下,可以吗?”

    杨突然皱起眉头,把女匪首吓了一跳。她看着杨,足足愣了半分钟后,终于老实了。

    杨这才帮她,把脚伤细细包扎好。

    等杨帮她把小腿小心摆好,又收拾起药箱要走,女匪首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喂,上尉,你想问我什么?”

    杨看看她,搓搓后脖子:“嗯……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女匪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决定拿杨寻寻开心:“她?呃,她很好!很会讨人欢心,谢林堡的少主很喜欢她……”

    这回换杨吃惊了,他把药箱从左手换到了右手,然后又两只手一起抓住,却还差点砸倒自己的脚面:

    “奥,是吗?那么……晚安。”

    女匪首看见杨就这样退到门口,继续坏笑:

    “上尉,你还没有把这该死的盖子关好,不怕我逃了吗?”说着,她用受伤的脚向上踢踢,示意杨忘记关闭胶囊床盖的末端了。

    杨停了一秒:

    “脚上的伤口会很疼。让它通风一点,会好得快一些。”

    女匪首木住了,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雄性动物。这个人不但没有急不可耐地乘机占她便宜,还在没得到任何回报的情况下,愿意为自己的伤势考虑。

    “上尉,你……算了,晚安。”

    然后,她就听见杨又去了隔壁房间,依次巡查了,还给“吱哩哇啦”乱叫的蒙哥,也包扎了脑袋。

    “男版圣母X!”

    阿娜塔西娅虽然这样骂,但是,黑暗里,她却笑得像个小姑娘般羞怯。心里还忍不住盘算,新闻上看见的那个叫宝音的丑八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能人,可以把杨笼得这么死心塌地。

    当然,她也知道,他们的内线一定会过来找她。

    这一点,佐尔也考虑到了,不然这三男一女不可能这么容易、通过弹射舱门闯进来。

    他觉得,内奸最有可能是小保罗,或者王迪。所以,他就缩在上层空调通风口,通过天花上的网洞,向下留心观察,想来个捉奸捉双。

    等杨查房走后快一个钟头,佐尔才看见一个大个子溜了过来。这个家伙还小心翼翼地进了女匪首的门。

    佐尔连忙打开天花,轻轻跳下来。

    谁知,这时,照明系统突然被恢复了。刺眼的强光从上面和地面同时照出来,一直呆在黑暗里的佐尔本能地捂住眼。

    后面就飞来一只布袋,套住了他的头……

    另外一边,杨回军需长办公区放完急救箱,刚要出来,就发现有人锁住了出去的通道,还冻结了自己的权限。

    “这里……并没有舰长。即使用秘钥也不可能冻结我的权限。难道这舰上预录入的将官名单中,有人的军衔高过我?”

    杨只好想尽办法解码。

    忙活了快一个钟头,通道大门“咔”一声自动弹开了。门外一个脑袋险些撞在杨的脸上,然后,她还紧紧抱住了他。

    “杨,你没事吧?”

    来人居然是一直对他十分冷淡的鲁尔。

    “怎么了?”

    “那……那四个俘虏刚刚逃走了!他们走的时候,还对舰载安全体统动了手脚,把我们大家全关在了不同的地方!”

    鲁尔的白脸因为激动,变得像一朵春花经了细雨后般娇艳欲滴。

    杨赶紧把眼睛收回来:“那么……大家有受伤吗?”

    “补给07号的奥利尔中士,被人锁在弹射舱出不来了,说是这里那三个雇佣兵干的。刚才出事的时候,他们也都不知在哪。钱下士(地中海)带着夏尔都他们,把那仨都绑去指挥室了。”

    杨听了,急忙朝弹射舱门口跑。他要亲口向中士求证,因为他不相信佐尔会是内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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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空英雄录介绍:
这是一篇关于“星辰大海”的记录。
这是一部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故事。
这是一段关于小人物面对历史洪流的记忆。
这是一个关于你就是下一位英雄的传说。落日时空英雄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时空英雄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时空英雄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