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情场高手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钟头，雪儿就看见，原先普通的人流，变成了越来越“浓艳”的模样。刚才土气的商店和住宅，也换成了亮着各色霓虹灯、气氛朦胧的地方。她还闻到混了各种香精的酒味、和一种甜甜的烟味。
那家叫“亚马逊屋”的店，就开在街道的右侧。比别的店口，都长出两倍到三倍来。
店里，黑忽隆冬的，虽然不时能看见彩色的地光滚动着照过来，又或者客人电话的全息屏光。她本能嗅到，这里充满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坏”，不是她这样的人应该来的地方。但是，正是这种不良的感觉，又挠心挠肺地，勾搭出她内里的躁动。
站了好一会后，雪儿决定逃离。
突然，店里伸出一只满是各种颜色纹身的长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这是一个红头发，带着鼻环的大美女。她画着浓妆，依旧无法隐藏她本来的美貌。
“这位小姐，你在我们门口这么久，都不进来，太不给人面子了。”
“我……”
鼻环大美人一把揽住雪儿的腰，连拖带拽就要往里拉。
雪儿吓得叫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听见雪儿炸裂般的叫声，离门口最近的泰尔-比-泰罗和其他几个军校学生，连忙出来了。他们都脱了军校制服，袒露着的膀子上，涂了各种飘色。
见雪儿吓得蹲在门口，蜷着身体，泰尔-比-泰罗朝里面大叫：
“呀！雷阿尔，等会再陪她们喝。你家宝儿出事了。咿？你不出来，是怕她男人？”
又过了几分钟，雷阿尔也同样打扮地出来了。
但是他一出现，就好像那鼻环美女的男版，一样邪魅得惊心动魄。平时阳光般的金发，打了啫喱，弄的湿漉漉的，发梢好像一条能盘踞人心的黄金之蛇，弯在他的下巴和锁骨之间，对宝音不断吐出满是毒药的信子：
“小姐，你不是去助人为乐吗？难道你要到这里来‘助人’？”
“我……你……杨是不会像你一样，自甘堕落。他参加远征支援军，还被任命为少尉！”
雪儿紧张得语无伦次。
不知道这会儿，雷阿尔是不是有点微醉了。他听见这话，就斜着眼睛，一把把雪儿打横抱起来，扛进了店里。
其他人哄笑起来。
然后，雷阿尔把雪儿放在里面一个安静的卡座里，离着他的酒台，有三四米远。
几个坐在雷阿尔酒台玻璃包房里的女孩，都带着晚会面具，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红火的嘴唇。
“呀，还有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了呀？！也不怕被记者拍到……嘻嘻！”
“你不知道，现在有机教会还在这里包了一个房间，专门‘拯救’迷途少男少女吗？”
“哈哈哈哈！”
一个酒客立刻大笑着，调戏：这拯救之道是什么。
雷阿尔知道他的客人们要揶揄雪儿，忙笑着岔开话题：“她只是来看朋友的。我们刚才喝到哪里了？”
女酒客就指着排成一座九层小塔的杯子山，兴奋大叫：
“喝到第三层了。”
“第三层！”
“雷，你要是全喝完，我就再定下一枱！”
不知道是谁又笑了一句：
“一枱一百万呀，这些都是要给有机教会的奉献！不，是给革命委员会的！小甜甜，你这不是在循环你‘甜心爹地’的钱吗？”
看着雷阿尔不到十五分钟连喝了二十杯酒，雪儿终于知道，他下腹伤口为什么会复发了。这种挣钱办法，跟自杀，又有什么两样。
这时，泰尔-比-泰罗带着红头发鼻环大美女穿过雪儿，进了尽里面的小屋，拿出个半鼓的绿色帆布背包出来。
“老Q如果不在‘瑞麒麟棋牌室’，就给她老婆王盼盼！记得拿个收据回来给人家！收条内容就写‘科学研究’。”
鼻环美女点点头，眼睛却狠狠瞪着雷阿尔。
雷阿尔依旧在在和酒台上的假面女孩们眉目传情，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雪儿气呼呼站起来，冲到玻璃包房门口，一下把门全拉开。她刚想一下推倒所有的杯子，就看见豆大的汗水，从雷阿尔的脸颊旁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了？”
其他人还在哄笑。
雷阿尔摆摆手，苦笑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弯腰、背过身去，捂住了腹部。没等雪儿去搀扶，他就摇晃了一下，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
雪儿吓得大哭起来：“快，快！来人啊，救护车，救护车！”
等救护人员把雷阿尔抬出去，鼻环大美女也想追上，却被泰尔-比-泰罗拉住了：
“爱丽沙，你别多事。”
“可是……”
“可是你爹死得早！玩可以，但要是结婚，他不找贾南德委员长的侄女，也会找其他高官的女儿！”
16 出征（下）
因为派出去围剿谢尔盖的1500艘舰艇，是大人马共和国的精锐集团军“法-让-贝蒂多”、“罗杰斯-梅尔”和“巴希尔-沙特”三个兵团的全部兵力。
剩下的“卢伟尔-邓迪-雪诺恩”集团军，则远在另外一条战线上，时刻防备天蝎王朝军队的进攻。
大人马共和国16颗联邦星球上，只余下少量维持后勤保障的职业军人、和大量没上过战场的预备役。
就是能领兵打仗的将领，都扒拉不出几位。
他们中，除了极个别一两个装鸵鸟的两不靠外，全部都站了队，要么是委员长一派，要么是司长一派，在现在两派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都没法被“不受掣肘”的、委以重任。
危急存亡之秋，两派更是在等对方把话题，扯到指挥人事权这个问题上来。
于是，司长决定还是先发制人：
“委员长，目前……合流还没有实现。我们必须以绝对优势，在这次合流中打下一个大楔子，破坏这种趋势。一旦王朝看见谢尔盖处于劣势，说不定就会乘机吃掉他，为我们解决麻烦。所以，我们向委员会申请，再组一支增援舰队。”
委员长耶伦自然明白，这言辞背后的奥秘。他认真地看着罗纳尔，并不说话。
副委员长贾南德，就是被称为“军事委员会安排的傀儡”的人，自然满口称好。
另三位副委员长都看着自己的眼前的报告，不肯抬头。
剩下十二位委员有同意，也有反对的。
最后，委员长耶伦看向罗纳尔司长：
“亨廷顿-罗纳尔校长，”他特别堆出一脸微笑：“现在精锐们都在外面，你觉得应该选派什么人、去领导这次援助军团？”
这话是在提醒罗纳尔司长，军校旧生把持的星际舰队，远征谢尔盖遇挫。他兼任这所军校的校长，就凭这一点，便难辞其咎。
所以，为了表示负起责任，司长也主动请缨，提出：由军校派出优秀的学生，担任实习士官，加入有经验的老兵和预备役的混合编制，新组五个舰队。
每个舰队100艘战舰。除了造船厂已有新舰存货外，再征调准备退役，改为民用的旧战舰补充。
其中，用作指挥舰的宇宙航母一艘，星际战列舰和宇宙空间驱逐护卫舰舰50-59艘，补给舰40-50艘。这些补给舰除听本集团指挥官指挥外，都归共和国第一英雄补给舰25A，做统一技术调动。
至于援助军团司令的位置，则由不属于耶伦一派、也不属于自己一派的老好人卫将军担任。
卫将军将会带领“支援军联席会议”其他四名成员，共同指挥这五个舰队。
于是，会后半个小时内，法-让-贝蒂多参谋与指挥军事学院里，从学校对外大食堂，一直到第52教学大楼、长达七英里半的校园范围里，到处都刷上了崭新的等人高大海报，宣传着“雄狮”、“巨熊”、“苍鹰”、“大人马”和“绿箭”五个新组舰队的征义务兵广告。
军校的男学生女学生中，表现特别优秀的，还有肾上腺激素爆表的，都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罗纳尔司长和他手下的主要校领导们，和他们单独谈话，激励他们出来报名。
合格者将成为实习士官，可以申请每艘战列舰或者驱逐护卫舰500个岗位中的实操岗位。
具体来说，每条战舰都设舰长1人，助理舰长1人，和以下各职能部门：
星际航运部门，设航运长一人、下辖舵手若干；
火力攻击部门，设枪炮长一人，下辖炮手、测距手若干；
雷达部门，设雷达长一人，下辖声纳员、雷达员若干；
观通部门（又叫“控制中心”）设观通长一人，下辖信号员若干（从以往经验看，信号员通常是同学们比较容易被安排的工作）；
舰载战斗机大队，设航空长一人，下辖攻击机飞行员20人，及
舰务部门:军需长一人，下辖机电员、炊事员、卫生员和打杂的工兵若干。
但是，学校的征兵工作开展的，还是不想预想那般顺利：
雪儿和她的女伴们，因为平时成绩不出众，还在前些日子的空袭里，受了惊吓，都被自动过滤了。
雷阿尔则是因为下腹的伤口又开裂，被体检中心剔除了。
泰尔-比-泰罗，还有其他24个高年级的同学出去狂欢，昨天夜里被教官抓住，关了禁闭，也不能上船……
最后只有不到一半的军校生，获得了远征支援的机会。
他们被连夜送去了日灼行星的宇宙港，等待出发。
电话也被统一收缴，等远征归来再发还。理由是“不要让父母家人平白担心”。
所以，杨根本没看到学生会积极分子发来的“紧急短信”，也没有看见宝音发来的那些骂辅导员短信。
即使第一批舰队出发往附近军事基地后，新军团的募兵工作依旧卡壳：
预计招收25万人，除16颗联邦行星上预留的全部预备役人员，和通过体检的军校生外，还需要再补充3.7万新人。
而附属行星以“选举权不平等”为由，拒绝出人，还很快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战游行。
军事委员会不得不偷偷雇了王朝自治领雇佣军，还开启“拉壮丁模式”，逼迫各地军事及准军事单位再搜刮一下家底。
最后，连“培养出谢尔盖的爹”的老工兵学院，都被逼凑来40个实习工兵。
但是，负责募学生兵的学籍处，还是不满意：
“你们那里，不是还有个刚送来的旁听生吗？”
于是，宝音作为最后一个义务兵，也被送上了船，还被派到杨实习舰长的战列舰“雄狮31315”号上，做打杂工作。
宝音上舰的时候，已经是拂晓时分。
她朦胧着眼睛，上身架着一套穿戴装备，胸前缠着满是小口袋的外挂装备，背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背囊。
合计重达44公斤。
穿戴装备里，有一套夏天的短袖作战服、军靴、内衣袜子、手套、腰带、一件带两块插板的防弹衣，一顶轻薄内头盔，一支没人会用的手表。
外挂装备里放着工兵需要的各种小工具。
大背囊里，除了一个战术背包，放着备用的工具箱外，就是备用内衣、毛毯、防寒服和战列舰飞船可能会缺的一些小型零部件。
当然，还有一大包食物，重10公斤。这不是给宝音自己的，而是学籍处长让她为祖恩舰长、和助理舰长谢中尉带的下酒小菜。
好在宝音已经累昏了头，不然她的狗鼻子，就会被里面的糖蒜罐头和臭豆腐，熏死。
一个大个中士坐在登舰口的桌子后面，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被负重压趴的新兵：
“姓名，来源？”
宝音睏得大脑一片空白，一不小心把大个看成了肥熊猫。
“胖子？你……你不是死了吗？”
最近，她没法合眼，只能靠最浓的黑咖啡顶住，直到一闭眼就会睡着的状态。因为一合上眼睛，她就会看见，罗纳尔司长安排人去带福报上来时的微笑。
这叫她觉得，雪儿那个“假绑架”的主意，从一开始，就是这对父女计划出来的奸计。
而她中了计，才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变成了彻底的孤儿……
所以，返校第一天，当杨从食堂里追出来、安慰她的时候，宝音直接甩开了他。她甚至不愿意看杨一眼，飞一样地在前面疾步快走。
杨气得一把拽住她：
“混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样，怎么在学校里活下去？”
宝音肚子里的火，瞬间顶到了喉咙口。她觉得，杨为了雪儿，为了在这里活得好，不但背叛了她，也背叛了杨师母：
毕竟这小子自从回到军校后两个礼拜了，都没有想过任何办法，去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找寻师母他们的下落。
她一头撞向杨的脑袋，却只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叛徒！”
09 空袭【本日四更】
新生辅导员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
大概十三、四年前，司长兼校长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就在大儿子要进军校预备役的时候，夫妻俩忽然要闹离婚。五岁的雪儿被判给了父亲。司长就把她放在父母家寄养。没多久，司长前妻就因浴室漏电“意外死亡”了。
又过了六、七年，司长的长子在一次“反抗王军侵略战争”中，壮烈牺牲，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当然，这个后半截故事造得太有趣，因为：
第一、王朝已经很久没和大人马正式交战过了。
第二、那个时候，司长公子正在第22军团服役，是追随联邦“某”公敌的人。
这个公敌还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大人马最叱咤风云的英雄，虏获过不少女人的芳心。所以到现在，大家还都偷偷讨论个中耐人寻味的隐秘……
就在辅导员想缩回去的关键时刻，司长发现了她。亚瑟就过来问：“怎么了？”
听见是问对杨的处分后，司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
“送去军工处杂务科。”
他要看看二把手兴登堡上校会怎么做。
于是，除了两身杂务科发的灰布劳动装、两双同色的帆布劳动鞋外，杨获准持有的，只有他的电话和苏芳给的那只阅读器。
培训中心的赵上尉，还乘机没收了宝音买的往返船票：
“反正你也用不着了……”
杨看着身上的灰布劳动装，搓搓后脖子。他觉得，等宝音出院后，在这里看见自己，一定会笑得嘎嘎的。反正她害自己也不是第一回了。
“宝音？那个捣蛋包？大概不会回来了吧？”杂务科小仓库里，大胡子前辈比特-兴登堡，咂了口过期啤酒说。
“为什么？”
杨刚要问宝音的下落，母熊一般的张春梅就突然伸过来一把大扳手，很不客气地指挥杨、把一块旧锅炉炉门上的螺丝，都扳下来：
“哪那么多废话？！”
胡子哥比特赶紧示意杨低头干活。
等张春梅走开，他才小声说：
“不信，你去医院问问你女朋友！她爸爸先是煞费苦心地撮合你，看你没了政治前途，就不许你和他女儿来往！政客们真X的虚伪！都特别看重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有些什么关系背景、缺陷污点……”
胡子哥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说跑了题。
其他人见张大姐出去了，也赶紧点点头，又纷纷举例说，以前谁跟谁被拆散了，谁又在这里犯了错、都怎么倒霉的故事。
等到午饭时分，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张春梅才走到杨背后，看看他满手都是锈迹，点点头：
“活儿干得比捣蛋包认真……”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她的判决下来了，是送去‘改造农场’。你们那儿，好像管差不多的地方，叫‘运输站’。”
杨一下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胡子哥比特也从门后，伸过头来：“罗纳尔也真够狠的……”
张春梅皱皱眉头：
“她也倒霉。她大哥逃走的那艘飞船，是检控官之前一直在追查的走私货船。你也知道，那些人老是说，那些船跟谢尔盖的人有关。”
“谢尔盖？”杨忍不住想起了河里的那个男孩。
张大姐撇了一下嘴角，解释说：
谢尔盖曾是大人马共和国一位出色的将领，多次战胜临近贵族自治领雇佣军的偷袭、和星际海盗的骚扰。但是，也因为作战太出色，他被罗纳尔司长派和耶伦派合伙排挤。以至于他指挥下的第7和第22军团兵将，只有在拿命厮杀的战时，才能获得军饷。
家里如果老婆做全职主妇的，小孩几乎沦落到饿死的地步。
谢尔盖将军的一些部下，就私下做起了走私生意。有人就乘机通过媒体，诬赖谢尔盖是星际海盗们的内线。
八年前，这位将领终于忍不住了，便拉了一半人马出走，自绝于“人民”了。
第7和第22军团，也被革命委员会削去了番号。后来，革命委员会为了彻底跟叛徒划清界限，更将所有的集团军番号，都从数字，改成了共和国英雄们的名字，还把所有相关记录，都“修正”了。
“这……和混球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才来的，怎么可能和谢尔盖有关联呢？”
杨决定马上去医院问个究竟。
张春梅伸脚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里是杂务科！要出去也得先请示登记！”
接着，正吃饭的工友们就在她的指挥下，把杨锁进了物料储藏室。胡子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压住杨的肩膀，拍拍他口袋里的那本电子阅读器：
“呆子，等天黑了，我带你翻墙出去，找你的女朋友问问。”
“那就来不及了。医院是9点半停止探访！”
杨还要挣扎，就把胡子哥逗笑了：
“你这人……不会爬窗户吗？就像罗密欧去找朱丽叶？！”他还顺便文艺了一把。
于是，等晚上11点天黑后，杨就在胡子哥的非法小摩托运输下，出发前往上次去过的蛋型白色医院。
小摩托才开到一半，突然，天空上方划过一道浅蓝色的亮光。然后，垂直的角度，又划过另外一道闪光。
“啊？！”胡子哥猛地停下车，并从喉咙深处吐出了一口气：
“XX的，防空系统漏了？”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橙色、好像烟花一样的东西，在他们头顶上，划出一道弧形曲线，向地面捣下来。
接着，就听见远处传来爆炸声！
又是几十道一样的橙色“烟花”打了下来。
眼前刚才还如海市蜃楼一样的城市光芒，立即变成了一片火海。然后，四处警报声大作，还有消防车以及人群喊叫的嘈杂声……
10 地下紧急避难所
杨在军校，还是上过两节“空袭与救灾”培训的。所以他第一个反应是，这些满街乱跑的人，确定空袭停止了吗？就敢冲出来？
没等他想完，上百道橙色“光”，像一片网子一样兜头盖了下来。
杨赶紧把胡子哥从摩托座位上拽下来。两个人外加一辆小摩托，就在废墟中，找到一处坚固的三角区，趴下。
四维，继续传来爆炸的巨响。
地面上的火，把夜空都照亮了。就算再有飞弹打来，都很难看见之前那鲜明的光轨。但是，警报声和消防车声，反倒越来越小。不到半个小时，地平面上只剩下了火焰、残垣断壁，和不知道该去哪里隐藏的老幼妇孺。
“妈妈！妈妈！啊！”
“救救我们，救命啊？！”
“有人吗？救命啊？”
“政府在哪里？救灾队呢？军队呢？”
“救命啊！”
听着这些不停的喊叫，和周围“霹雳巴拉”的火烧动静，胡子哥在掩体后，咽着唾沫，叹了口气：
“XX的，看这火力，肯定不是雇佣军和海盗。唉，没想到谢尔盖将军……这么快就打过来了。我还以为委员会能打到他老巢去呢。”
没等胡子哥说完，又一颗飞弹落了下来，正砸在离着他和杨不到一百米的立交桥上。
立交桥像一快饼干，从中间一折，垮塌了下来。碎片更在冲击波的威力下，迸射出几十米远，砸在刚刚倒塌着火的民房和绿化带上。一个中年妇女，面向杨，举着两支胳膊，好像要叫什么人：
“马……”
她走避不及，被砸在了一大块钢筋混凝土下面。
“妈妈，妈妈！”
紧接着，一个长辫子、高个女孩从杨身后侧的绿化带，冲了出来，扑向女人被埋的地方。哪怕四处还在不断爆炸和坍塌。
“回来呀！”杨本能地蹿起两步，拉住了她。
女孩却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杨只好拿出对付宝音的办法，从后面拖住她的两个膀子，把她翻倒在地。
但，这女孩挣扎得实在太厉害，杨不得不对着胡子哥大喊：
“给鞋带给我！”
胡子哥看着杨眼里的火光，哪敢反抗。他赶紧把两只短靴的鞋带都解下来，哆哆嗦嗦地递上去。
“比特哥，不……不是给我，唉吆！是绑住她的脚！”
杨被挠得脖子和脸上，都是血道。显然，这个长发女孩的折腾能力，远在宝音之上。杨只能出此下策了。
等两个人把还在扭动、还在撕咬的女孩，抬到两大片墙压成的三角区，杨这才趴下，换了口气：
“大家……为什么不进地下……紧急避难掩体呢？”
“那是什么？”
杨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但是，胡子哥的无知也不像装的。他立即把话改了一下：
“这里……184年前，不是王朝开发的第一个外星云殖民地吗？那时，地面的铜质中心点在哪里？”
按照他当年在地下城学到的：王朝会依照救世军的制度，在所有行星上建筑地下掩体。
地下掩体施工前，工程师们会先探测出一个中心位置，作为竣工后掩体的硬启动键的保险栓，并用宽10厘米，长1米，高100米的铜板，做十字形焊接，嵌入地面，以便找寻。并在建成后的地下城每层，都设置同样的记号。
老师上课提问时，都叫它“铜质中心点”。
冻肉厂经理在废弃仓库，也是通过铜质中心点，打开过紧急操作系统，提出液氧治疗仪的。
“啊？”胡子哥还是不懂杨在说什么。
“就是一个挺粗的、长一米的铜十字架一样的东西，镶嵌在地上……”
胡子哥拍着脑门想了一下:
“好像……我们要去的医院，有那么个破铜烂铁，还撬不出来。那大楼也是殖民时期留下来的。现在不过是装修了一下……”
他刚要讲当年杂务科派他来粉刷医院停车场和厕所的事情，杨就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麻烦你去通知，让大家都到医院这边来！”
说完，他便扶起地上倒着的小摩托，骑上就跑。
“唉？！大家？是哪些大家呀？光这个区都住了十几万人呢！我的摩托！”
可是胡子哥的抗议，已经喊不回疯子一样的杨了。
杨骑着小摩托，越过了大大小小的坑洼，和倒下来的树木、建筑残骸，好像一只不断跳过火圈的猛虎，冲进了依旧挺立的医院大厦。
只是，医院的前院、后院都混乱不堪。
医生、护士和病人，好像避难的老鼠群一样，到处乱钻。大家跌跌撞撞，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能在每次导弹打下来的时候，大呼小叫地四处拱。
杨停下摩托，顺手拉住一个白头发的医生：
“先生，想问一下，这里原先作为殖民星球的地面铜质中心点，在哪里？”
医生吓坏了，他哆哆嗦嗦地给杨指了方向。
但是杨却没有放过他，逼着他一直陪自己找到那条铜质的十字线，才松手。
“快……快跑吧？！一会还会有飞弹打过来的……”
医生吓得都站不住了。
杨却一边在十字线左右摸，一边安慰：“不会的，这里是这个星球上最安全的地方。我知道……这里有当年救世军修建的避难处。”
“呃……可是……我们没有用过，不知道怎么打开它呀。”
这位医生也算是个学问渊博的人，至少知道杨在说什么：
“而且那是……王朝的遗迹，委员会不让碰啊……”他还压低了声音。
“以前或者不行，现在人命关天！”杨两眼放光。
14 凶宅【本日三更】
宝音刚要大喊，就被突然喷出来的血，又呛了一脸。原来福报拿刀在自己的肘窝处一转，生生割下了和宝音拴在一起的左小臂。
“唔……”
但是，福报看都没看她，只是咬紧了牙关，把她和雪儿一脚踹出了飞船的舱门。
没过几秒，俩个女孩就仰面躺在一张巨大的黄色气垫上。
接着，巨大的热浪熔化了气垫表面。
没等两人掉到地下，热浪后的气流就把她俩和另外几个人，都喷了出去。
两个女孩有漏气气垫的支撑，只在气垫的剩余布料里滚了两下。
但是剩下的三个人，却被气浪打到了临近没伐干净的树上：一个人被树枝从眼窝里穿过后脑，挂在了枝头。一个人没了踪影。还有一个好像被拍在树桩上，口吐鲜血，然后摔在地上，抽了两下，不动了。
宝音瞬间捂住了耳朵：在一阵大地的轰鸣后，半空中，出现了刚才那艘大型飞船。它正急速上升。虽然现在是晚上9点多，但西天的太阳依旧炙热。飞船船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宝音便眯着眼，目送它渐渐变成一颗亮点，在日光下消失。
然后，她才低头看向那半条、还跟自己锁在一起的残肢。这就是她大哥，她现在终于变成孤身一人了，终于变成孤儿了。
想着，宝音张开了嘴。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掉泪没有，只记得雪儿还在耳边继续哭，十分呱噪烦人。
“啊啊啊啊……呕……呕……”
想到这里，宝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食堂门口。
刚好，雪儿挂在杨的胳膊上，后面跟着苏芳，进来了。
她依旧活泼娇俏，但看见宝音的一瞬间，雪儿下意识地松开了杨，并捂住嘴，发出了呕吐声。因为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好像噩梦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就在她的身侧不到一个手的距离，宝音忽然像个鬼一样，连撕带咬地吃起了福报的残肢。不但吃得满嘴满脸发黑，还发出了很大的咀嚼声……
“你怎么了？”杨推推雪儿，问。
“没……没什么。”雪儿强作笑颜。她对宝音挥了挥手，但是，又明显胆怯地收了回来。
宝音假兮兮地朝她点点头，眼里却明明伸出一双利爪，像在说：
“X的罗纳尔，你等着……”
看宝音出了餐厅，雪儿才小声问杨：“呃……你不是说……她和她大哥关系不好吗？”
“是不好。但那也是她的亲人啊。”杨想开导雪儿，却越帮越忙。
“呃，或者她现在……很需要人……陪陪，你不去……找她……说说话？”
雪儿低下头，看着前些日子空袭大火中烫出来的伤口，言不由衷。但是，再抬起头来，杨已经出去撵宝音了。
雪儿伤心地拉下嘴角：
“我好不容易……替她争取来房间和餐券，她连声‘谢谢’都没说……”
苏芳拍拍雪儿手包上的绒线小娃娃挂件，轻轻安慰：
“雪儿，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是个野孩子……”
雪儿就“唔”一声，涌出了一脸的泪水。
苏芳发现自己忘记带纸巾了，就赶紧跑去自动售卖机买。在她的背后，雷阿尔从食堂的窗口，要了一卷厨房用的蓝色软纸来。
雪儿起先还想避开雷阿尔递过来的软纸。但是越哭越伤心，她撑不住，便把头枕在了雷阿尔的背后：
“我也没有了哥哥，才同情她的！呜呜呜……再说，宝音当初不去不就好了吗？呜呜呜，她哥本来就是死刑犯……就会被处死！这也能怪我们吗？！呜呜呜……他还杀了那么多好人……把马克尔叔叔也杀了……叔叔那么好的人……”
然后，雪儿把怒气转向了杨：
“前两天空袭的时候……有谁想起过我吗？他们怎么不来关心下我，问问我，烫伤留不留疤？我当时害不害怕呢？呜呜呜呜……”
雷阿尔安慰着雪儿，但眼角却注意到，食堂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矮胖的女人。
她卷着一头修整得过于顺滑的黑发，正在偷窥。还穿了一件蓝色套装，好像一块油漆过的砖头，让她和食堂的蓝色墙面浑然一体。
仔细看，这个女人正是杨班上的辅导员玛格丽特-布莱尼。
辅导员从杨回归后，又想再次靠上这个传奇的学生。但是，杨却并没有回应她的各种嘘寒问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的辅导员，因此开始偷偷跟踪，想发现进一步的机会。
没想到就看见这一幕。
辅导员立即嗅到了切入点。
几天后，玛格丽特-布莱尼趁食堂没人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踱到食堂的电脑跟前。
“布莱尼老师……”
食堂的日更小主管知道这个女人厉害，赶紧递上一杯咖啡，表示客气。
辅导员皱起粗粗的眉毛，严肃地点点头：
“我是杨的辅导员，我最近看了这孩子的消费记录，好像有点奇怪啊。他最近……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食堂大叔和阿姨连忙表示，没见杨干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学校里明明有免费的杯装咖啡！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花钱，买那么贵的罐装咖啡……还有这么多零食呢？”
玛格丽特-布莱尼戳戳杨的学生账户消费记录，大声问。
大家赶紧表示，没看见杨喝过咖啡，也没见他吃零食。
“那么说，是你们食堂小卖部故意扣错帐、欺负杨吗？”辅导员吓唬道。
负责管理售卖机的大姐不高兴了：
“玛格丽特小姐真是个好辅导员！都跑来查学生的个人消费了。想赖我们，也不看看这咖啡和零食，是哪部机器卖出的？这不是写着‘罗杰斯-梅尔宿舍楼二楼资料室’吗？”
罗杰斯-梅尔宿舍楼，就是杨住的那栋宿舍楼。
但是，辅导员没那么容易后退：
“可也是你们负责管理所有的自动售卖机吧！大家都知道杨不吃零食的，怎么会有这些消费记录？我看之前都没有……”
负责管理售卖机的大姐，是一位退休军官的老婆，在军校工作了超过四十年，也快退休了。这样的大姨火起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她满头卷毛羊一样的头发抖了起来，拍着桌子地大骂：
“他不吃，他家养女不吃吗？她老是借着打扫的空儿，在那边偷看纪录片，还吃零食！”
玛格丽特夫人也不甘示弱：
“那你怎么不把她赶出去？！我是因为照顾杨，才专门把资料室那层最大的宿舍给杨……”
食堂主管刚要来劝架，就听见了石破天惊的一段：
“呵呵，玛格丽特小姐真是好人。你把小罗纳尔*死后没人住的屋子给杨，还说得这么伟大！是想着有一天，也叫人那样开肠破肚地宰了他吗？”
油漆墙面装身的辅导员，顿时眯起了眼睛。
（注解：小罗纳尔是指的罗纳尔司长的长子，雪儿死去的大哥。）
27 天才的嫡孙
罗德-希尔和跟班们，立即朝卫将军的特使喊叫起来：
“少校，他们反了，他们反了！”
康斯坦丁-克洛德副官却看向了挤过来的病秧子：
“雪诺恩上校……”
他很及时地咽下了剩下的话，显然雄狮军团指挥官是他临时约来、替他平定乱了套的雄狮31315号战列舰的。结果，却打扮成了这副形象。
瞳孔浅得都快消失了的舰队指挥官，还上上下下看看自己：
“怎么？克洛德学长，该不会建议我穿亚历山大大帝的服装吧？那个……段位太高，迷你裙啊！以后不这么严肃的环境，再说吧。”
顿时，指挥室内外对峙大的气氛，都为之一缓。还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病秧子指挥官就发出了十分浑厚男中音，好像他根本不是细条瘦子：“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是想把这里变成第22军团吗？”
门口的老兵耷拉下头。
新兵中有很多人，不了解谢尔盖将军发展史的，不知道22军团是什么，忍不住交头接耳。
病秧子盯住了杨：“少尉，你现在还没有把指挥权交给谢中尉。你告诉一下这里的士兵，该怎么做！”
说着，他还顺手把杨被扯烂了的战斗服领子，彻底拽了下来。力气很大。
马克西姆-里尔中士赶紧帮着杨，把士兵都送回了各种的岗位。
刚才还乱哄哄的指挥室内外，不到五分钟就恢复了秩序。
康斯坦丁-克洛德少校却始终没看杨一眼。他只是走到罗德-希尔的人中间，把地上倒着、还拿脚蹬人的漂亮脸蛋，先扶了起来：
“鲁尔小姐，您太任性了。令尊是火晔行星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您要为他的名声着想啊。”
火晔行星是联邦16颗联邦行星中，最后加入的那颗。因为离大人马首都行星最远，绝对属于天高皇帝远的典范。火晔行星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大流士上校，还因此获得了一个外号：“大流士三世皇帝陛下”。
罗德-希尔听见这话，立即掏出配枪，一下砸在刚才动手动脚的手下头上，把他那好像个王八脑袋的前额，都打出了血：
“带回去，军法处置！”
然后，罗德-希尔就笑眯眯地看向大流士上校的千金：
“鲁尔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罗德叔叔啊。以前，大流士上校在日灼的时候，我还去过你们家，还抱过你呢！一换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鲁尔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杨终于想起这个女孩的音色为什么耳熟了。她不就是那天晚上、跟男孩在河里坐着的那个姑娘，鲁尔-大流士吗？
凶悍的鲁尔捂住鼻子，打开了罗德-希尔伸过来的手，问卫将军的副官：
“你们要怎么处理杨和其他人？”
“请鲁尔小姐相信，大人马是法治社会！”康斯坦丁-克洛德不温不火地回答。
鲁尔还想再争辩，副官原本英俊的脸，突然看起来像个被暴力投递过的快递包裹。他向前一拳，狠狠捣在女孩的胃上。
鲁尔就瞪大了眼睛，捂着鼻子和嘴的手指缝里，沿着下巴，滴答出些透明的液体来。人晃了两下，就趴倒在了地上。
卫将军的副官下令，把她抬出去。罗德-希尔也想起了他的工作：
“杨，你家养女通敌叛国！你居然还敢带领士兵哗变，真是军法难容！”
说着，他的跟班之一就招呼特种兵们，把杨、马克西姆-里尔中士和其他跟着“造反”的士官都押到舰载飞船上，准备送往“指定”地方。
“希尔先生。”病秧子却抬手制止了众人：“我记得您是联席会议机要秘书，不是雄狮舰队指挥官吧？”
虽然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是大家都听出雪诺恩对罗德-希尔并不客气。
克洛德少校不想节外生枝，就扭头想劝自己的救兵一起走。
但是，雪诺恩上校却坐到指挥台前的椅子上，还翘起笔直的长腿，把靴子架在桌子上，舒服地躺平了：
“31315号可比老王上尉的破烂航母好多了。我准备把舰队指挥部搬来这里。”
罗德-希尔少校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依旧装傻：
“雪诺恩上校还和没毕业时一样，我记得上课的时候……”
希尔教授重提旧事，除了拉近关系，更是提醒上校，自己也教过他。雪诺恩上校该多少给自己一点面子。
但是，雪诺恩上校却端起桌子上一杯没喝完的咖啡，闻了闻：
“呀！31315号上，就连咖啡都比00001号上的强。”
然后，他连头都没抬：“克洛德学长，您如果想提审杨他们，就在这里做吧。”
罗德-希尔少校只好红了一下脸，笑着问：“如果舰队指挥部搬来这里，谢中尉……”
雪诺恩上校拍拍几乎银色的脑袋：“对呀！一山不容二虎嘛。中尉，您就坐我来时搭的穿梭机，去00001号。大家换换坐舰。”
谢中尉卡住了，看向罗德-希尔。
这下，雪诺恩上校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个凶狠得不像病秧子的表情：“谢中尉，你没有听见舰队指挥官的命令？！”
刚才包围杨他们的特种兵，立即盯住了谢中尉。
谢中尉只觉芒生背上，不得不碰一下脚尖，行了个军礼：“是……指挥官。”
雪诺恩看看他：“去吧。”
谢中尉跟着两个特种兵走了。走到指挥室的门口，他还扭头看看罗德-希尔少校。但是，主子没看他，还是尴尬地驼着背。谢中尉也只好放弃了幻想。
于是，“有通敌嫌疑”的杨、马克西姆-里尔中士、鲁尔-大流士和几个有份打人的士官，都关进了雄狮31315号的禁闭室。
等罗德-希尔和他的人离舰后，康斯坦丁-克洛德少校又跟雪诺恩上校聊了两句，就把杨先提了出来。
审讯室里，光线很暗。
杨看着手上的电子锁链在闪着绿光，嘴里发苦。他知道，舰队已经开始以10倍光速返航了。他家癞皮，被放弃掉了。
虽然杨也没有亲手在实战中开过沙鲁尔战斗机，但是他在飞船驾驶模拟舱里训练过，听教官说，沙鲁尔续航能力不足。
这样下去，即使补给25好的J-08不被击落，也会因为耗尽能源而变成宇宙尘埃……
杨的心缒住了他的脑袋，没力气抬头去看负责提审他的人。
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审讯室里，只有他和克洛德少校两个人。
“杨少尉，先祝贺你，你还非常年轻，就取得这样的成绩……”
“……”
“杨少尉，不过，你肯定清楚今天哗变是很严重的问题。相信你也知道罗德-希尔少校一定会报告给军事委员会，报告给耶伦议长。如果闹大的话，你的前途就完了。”
“……”
杨还是不抬头，不说话。
这第一次作战经验，特别是宝音的“战死”，给他的心里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即使事过若干年后，他也不愿意讲给别人听这次、他以为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的遭遇战。
而且，他的心里，第一次对大人马联邦，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如果说，共和国最高权力机构的一把手耶伦不明白“兵者国之大事”，那么，军事委员会的上将们，也不知道送这样的编队出去，就是白白浪费军力、人命，进一步空心化后方防卫力量吗？！
克洛德少校见杨一味低着头，就走到杨的跟前，用手托起了他的下巴：
“少尉，卫将军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你跟那些普通士官不一样。他们没有晋升的通道……”
杨迷惑了。他觉得，卫将军的副官是在叫他找一个下属出来当替罪羊。但是，他不敢相信这种直觉。
克洛德少校看杨这么不上道，只好继续：“里尔中士已经快40岁了。他再过几年就得复员……”
杨拿手把克洛德的手推开了：“我……不能按少校的想法做。谢谢……”
克洛德灰褐色的眼睛闪了一下：“那少尉真是太可惜了。他们一定会争相恐后地把责任都推给你。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说着，他打开了腕带上的语音记录程式。
25 死亡男爵 【本日二更】
补给舰25A的舰长白立德很快回答，他驾驶的沙鲁尔战斗机J25-01号，已经快要接近主舰群，并进入侧翼下方保护区了。
但是，被抛下的宝音他们五个，却踏上了一条并非胜利大逃亡之路。
他们乘坐的沙鲁尔J25-08号战斗机，被弹射出去不到两分钟，补给舰25A就化成了一团白光，永远消失在了太空里。
战斗机的外面，大型战舰们已变换编队、相互攻击。
不断爆发出的刺眼白光，让飞船蓝紫色保护罩下，还戴着头盔和护目镜的宝音，都想捂住眼睛。但，她就坐在战斗机的第一排，必须配合风景男操作，不能分神。
灰色战舰放出的攻击机飞船，像纪录片里的狼，或者贝塔15号地面上常见的錳星龙那样，不断冲向它们的猎物，并用一束束光柱打中游离在绿色舰队边缘的战舰。
一艘最靠近宝音他们的绿色的战舰，裂开个口子。
然后，里面的人，就好像纸片一样，被外面宇宙空间的类真空，给抽了出来。绝望而又魔幻的，在不时被武器照亮的黑暗空间中，扁平化、漂浮着。
接着，裂开口子的战舰，就好像小朋友手下的自动铅笔芯，脆弱的变成了两截……
这样不断飘走的战舰、和不时爆炸放出剧烈白光的战舰，交织着，好似一卷疾风骤雨，紧紧包住了路过的天体，和补给舰25A第08战斗飞船。
全凭风景大叔的驾驶技术，逃难的五个人才有惊无险。
就在大家以为共和国舰队已入下风时，混乱的绿色舰队，突然开始调整队形，并整编出一个类似大写的M队形，跟灰色舰队形成了暂时的对峙。
很快，绿色阵列中，又派出至少几百架沙鲁尔战斗飞船，不断赶走并击落、冲入绿色战舰群的敌方攻击机飞船。
宝音还看见，大人马的舰队中，一艘普通的绿色战舰，领着另外两艘，明显提升了它们的高度，好像一把斧头树了起来，利用物理高度，对右边的灰色战舰群进行猛烈的光束炮攻击。
主炮发出的巨大蓝绿色光，很快就吞噬了对面还在调整位置的战舰。
灰色战舰群们突遭这种升高打击，不免乱了阵脚。
三艘绿色战舰带领后面的战舰，继续突进，形成一个纺锤型的新战阵，开始进行中央突破。
谢尔盖的狙击舰队被硬生生切成了两边。它们还想进行背后围攻，就被数量多于它们的绿色战舰群的密集火力，牵制住了。
一些刚才企图脱队逃走的绿色战舰，也重新飞回编队，形成包围圈的一环，猛烈打击左翼的敌人。
扑克三人组，在战斗机后排，发出了欢呼声：
“漂亮！狠狠地揍它！”
“X的雇佣军，风哪大，就往哪里倒？！”
“再一会，谢尔盖的拦截部队，就吃不住力了。等他们逃跑，正好追到前面，和咱们的三个集团军，给他个腹背受敌！一锅端！”
宝音却从侧面，听见不发一言的风景大叔，一直在喘粗气。
十分钟后，200多艘灰色战舰，不得不以不掉头后撤，右转，想靠向大人马军队左前方的阴影。
宝音不太明白这种逃跑战术，因为即使靠近了仔细看，左边的阴影，除了偶然有些细微的闪光外，不过是一堆陨石群、小型卫星和一些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残骸。虽然拖延长达上百公里，好像个弧形一样，围在绿色、灰色舰队之外，但它们似乎也不能带来什么重大威胁，或者隐蔽的效果。
风景男忽然大惊失色，他想用通话系统连接大人马的主舰，但是系统却显示通话繁忙。
“呃，师父，你可以呼叫‘雄狮31315号’，我的朋友担任实习舰长，他……他的个人频道是Leon313154。”
宝音赶紧帮风景男插队、接通了她来的战舰。
风景男急的鼻子都出汗了：
“这里是补给舰25A战斗机沙鲁尔J25-08号，请求连接雄狮31315号，你们的左方已经出现敌人伏击圈了。”
“雄狮31315号收到，立即通知主舰。谢谢，能确定左方敌人身份吗？”
风景男死灰着脸，喃喃自语：
“能。是死亡男爵。”
宝音使劲往左边看，还是只能看见一堆垃圾。其他三个人，从第二批后座，也什么有用的都没看到。
这时，杨的声音从雄狮31315号频道上传过来：
“我是31315代理舰长杨，补给舰25A战斗机J25-08号，请立即返航母舰。”
宝音急了，大喊：“那混蛋舰长已经弃船跑了。补给舰25A都炸了！”
“宝音？”
杨的声音陡然升了半个调，然后恢复了正常：“补给舰25A战斗机J25-08号，请立即申请降落雄狮31315号。”
关闭通讯后，杨努力保持镇定，他一边吩咐全力保持高度，继续前进，一边搜索数据库中的资料。
可惜，暂时的电磁风暴，使得数据库连线变得异常困难。
杨不得不努力回忆曾经学过、看到过的资料上，对天蝎王朝名将、外号“死亡男爵”的阿尔夫-法拉男爵的评价。
这位男爵54岁，小个。他是天蝎王朝现存将领中，为数不多的、由先王“贤者”提拔的人。特点是喜欢新科技与突袭。曾经参加过256场镇压贵族自治领的战役。最常担任“先锋”和最后的“打扫”工作。
所以，如果宝音他们的情报确实，谢尔盖真的和王朝合流了，左方也不会马上出现50万艘天蝎战舰。而右方的谢尔盖军，现在已经失去了不少军力，只剩不到230艘大型战舰。
大人马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开男爵的锋芒。既然谢尔盖将军开始撤退，失去补给主力舰和五分之一战力的大人马军，也应该有序回程，等待适合的机会再出发。
杨把这个想法汇报给了主舰。
卫将军也同意了，下令全员后退。
杨盯着全息地图上的三组力量，让控制中心通知航运长、放慢本舰的速度。他希望能让宝音他们追上来，一起安全回家。
然后，他就叫控制中心，通知刚才负责猛攻敌人的火力攻击部队上来，因为他们打得狠准快，这次能这么顺利地轰跑谢尔盖，实在是功不可没。
没想到，主炮手中，后排第二位就是那个年轻的漂亮士兵。他依旧十分骄傲：
“舰长这么软脚，现在才让我们出动。要是一开始就拼的话，早把谢尔盖打回他姥姥家了！”
杨哑然失笑。
但是，另一方面，补给舰25A战斗机J25-08号，却消失了，无论再怎么呼叫也无法连接。
28 战斗，继续！
审讯正式开始了。
但是，杨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克洛德看看他毫无软化的迹象，只好关上审讯室的门，离开了。
又过了半小时，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杨听见，军需长几乎是在痛哭流涕地、感谢克洛德少校。
“长官……呜呜呜……多亏了您……嗯嗯嗯……”
杨就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上的电子锁链。
不一会，门口又传来其他人“投降”的声音，前后持续了四十五分钟。杨终于抬起脸来，想问问克洛德少校，猫抓耗子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但是出乎杨的意外，门口拿脚当门挡的，居然是那个比克洛德少校高出小半个头的病秧子、雄狮舰队指挥官雷欧-雪诺恩上校。
见杨终于看向自己，雪诺恩上校才拿开脚，让审讯室的门自动在身后关闭了。
“想后悔吗？少尉。”
杨苦笑着：“他们把能想得到的，都说了吧？您为什么还要我……”
雪诺恩上校用冰魄一般的瞳孔扫了扫杨：“嗯。老实说，我是因为听说你被编入雄狮舰队，才把老王上尉给打发了的。”
他变相解释了雄狮00001号为什么一直沉默。
杨瞪大了眼睛。
“别想歪了。我答应推荐他晋升，他就把位子让了出来。之所以我感兴趣你，是因为我们都有一个无法超越的祖先。这个世界上，这么倒霉的，只有你，我，和那位没人见过的皇子。现在，你还想当英雄，去拯救那些会背叛你的人吗？”
说着，上校坐到杨跟前、审讯桌的一角上，翘起二郎腿。近看，他原先苍白的面容，就好像是用白蜡铸造出来的。青紫色的毛细血管在下巴两侧，相当清楚。
杨不觉把眼睛瞪得更圆了。
上校却换了个话题：“少尉，听说过圣乔治的故事吗？”
杨点点头，圣乔治是地球时代的一个童话人物。传说，这位大英雄杀死了口吐烈焰、危害百姓的恶龙。因此是很多小男孩、小女孩崇拜和向往的对象。
雪诺恩上校露出一嘴白牙：
“少尉，不是你小时候听的那个床头故事。”
然后，雄狮舰队指挥官就给被禁闭的下级，讲了英雄屠龙后传：
圣乔治杀死龙后，得到大家敬仰。渐渐地，他觉得他必须完成新的目标。于是，他走遍大地，始终没有找到下一条龙。
没办法，圣乔治就杀吃人的狮子和熊。之后杀狼、狐狸，还有浣熊。这些次级食肉动物也杀完后，就杀百姓家养的二哈、驴、羊、牛，再之后是小兔子和小松鼠……
最后一个见过圣乔治的人，看见这个曾经的英雄堵在小山坡上的隘口上，拿剑朝空气乱劈。
杨不明白，雪诺恩上校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这么一个、英雄最后变成恶棍和神经病的故事。
上校拍拍杨的膝盖：
“少尉你今年20岁。希望你到我这个年纪……可以报考我们艺术与文化学院，当个对社会有益处的人。”
杨扬起了脸，难为情起来：“上校，我……我虽然不是很明白您的好意，但是我……没有任何艺术细胞……”
“我看过杨少尉的入学考试答卷，行文工整条理，堪比标准答案。”
病秧子拍拍杨的肩膀，也不理杨听明白他的话外音没有，继续道：“你可以记录一下日常，将来把它们集合成一本故事，书名就叫《落日时空英雄录》好了。”
“落日时空？”
“对。等你下了军舰，该找点时间好好了解一下你的祖先和贝塔15号。”
说完，博学的艺术与文化学院副院长，就打开杨手上的电子锁链，把他送回了禁闭室。
禁闭室里，已经从早先八人变成了三人：鲁尔-大流士，马克西姆-里尔中士和杨。
大家无言坐了两分钟，禁闭室的门再一次打开，里尔中士手下的年轻地中海也被踢了回来。他拍拍屁股，骂了一句，就若无其事地对里尔中士、杨和鲁尔摆摆手：
“唉，当士兵真惨，想当个‘二五仔’，都不给机会……”
杨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还是很苦涩。鲁尔给了地中海一个有点亲切的白眼。马克西姆-里尔站起来，对着手下的脑袋就是一拳：
“孬种！编个瞎话都不会！丢了我的脸！”
杨看着眼前开始热闹的气氛，想起了宝音。如果是癞皮还活着的话，会不会怂恿他去胡说八道一顿，至少气气那帮老爷们呢？
不过，实际上，宝音还活着，而且堪称打不死的小强。
就在战斗机J25-08号努力飞向绿色战舰群时，左边弧圈里突然弹出来一片黑乎乎的“篮球”。每个直径大概90公分，它们迅速包围了J25-08。
然后，“篮球”上一个个黑色的六边形图案突然松开，下面伸出十几条触手来。原来，这是一大群，少说也有几千个的黑色“八爪鱼”。黑乎乎的机械触手，分成上下两层。上层好像螺旋桨一样的转动着，在没有什么空气的宇宙里，居然也能高速运动！
虽然宝音按着风景男的操作指令，把能打开的武器都打开了。但是这些黑色八爪鱼，却似乎并非导电金属制成的，而且耐火点极高，打中了都不燃烧。自然也无法顺利爆炸。
四个老兵都没有见过这种武器。
最后，“八爪鱼”们用下层的触手，密密麻麻地抱紧战斗机J25-08号，就好像一只细腰蜂劫走蜘蛛那样，挟持着完整的战斗机，飞回了它们自己的战舰。
等八爪鱼们终于撒开手时，宝音就看见，他们战斗飞船被带进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军舰类飞船的舱底。
保护罩外，还能看见两大排、穿着白色碳纤维机动铠甲的士兵，都拿着自动步枪，小跑过来。但是，他们在离着J25-08号战斗飞船，还有三个弹射舱门的地方，停了下来，并列队整齐，像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这个空档，一个好像个头目的家伙从侧面过来。在面具后，他重重地砸了砸战斗飞船的保护罩，示意宝音他们都出来投降。
大家立即看向了负责驾驶的风景男，因为他的手已经绕过宝音，按在了火炮制动上。
29 碰瓷
三个扑克男紧张地连汗都要流下来了。
宝音不想死，她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风景男的手腕。
风景男看看宝音，又看看三个没出息的家伙，把手从火控上撤了下来，打开了飞船保护罩。其余四个人本能地松了口气。
看这帮人还算配合，戴着面具的头目瓮声瓮气地问五个俘虏：
“什么名字，出生年月日，籍贯？父母基本情况？教育情况？特长技能？”
这听上去，不像是对待战俘，倒像是招聘大会上一脸不耐烦的招聘单位，对付挤满了会场的招工者。
三个扑克男老实回答了，马上分配到了新工作，被战舰上的用工登记处，带走了。
风景男不老实配合：
“王朝的科技，特别是数据智能科技，比大人马联邦强大太多，还需要我们回答这些问题吗？”
头目恼了，对前面门口的守卫招招手，就过来两个白色铠甲士兵，左右开弓，差点把风景男的牙齿打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两大排士兵忽然立正了。
他们正对面的弹射舱门打开，里面出来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小个子，五十几岁，头发都花白了，但是依旧能看出原先褐色的底儿。以他的年纪来说，居然没有肚子，显然是个平时极度律己的人。
小个子朝一脸鼻血的风景男，看了一眼，就径自走了过来。他很严肃、但是非常客气地，掏出一方白手帕，递给风景男。
“刘若望少校，我们终于见面了。”
风景男苦笑了一下，用白手绢包住鼻子：“男爵，作为网友，我们终于面对面了。不过，我已经不是刘少校，只是刘列兵。”
小个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立即诧异地说：“呀，这个人就是刘若望啊？那个维持了叛军补给线15年的家伙。难怪阁下要亲自过来！”
士兵们也在面具后呱噪起来：
“他就是几个贵族自治领要悬赏的人呀！”
“样子很普通，也不扛揍吗？！”
“25A刚才都爆炸了。”
小个子男爵望了一眼，大家立即闭上了嘴。然后，他把刘少校领到一边，轻声问：
“少校，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有什么是鄙人能为您做的吗？”
刘若望苦笑了一下，他回头看看宝音，说：“男爵，我最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您让我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小个子男爵好像想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旋即，他点点头，跟身后的年轻副官说了什么。副官就安排几个士兵把沙鲁尔J25-08号，推上大型机械货梯。然后，他带着刘少校上了载人传送带。
其他人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就差没把气屏住。
五分钟后，副官一个人回来了，一脸敬畏，眼里还闪动着微微的水光：“阁下，报告！刘少校……已光荣站完他最后一岗。”
小个子男爵点点头，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军人，自始至终令人佩服！”
然后，小个子男爵回头看看宝音，头目赶紧推着她，在男爵面前转了几圈：
男爵问宝音：“你是哪里人？”
“报告长官，我是---”
宝音马上意识到她套用错了，忙改口：
“阁下大人，报告！小人是王朝所属流放行星贝塔15号上的居民。因为罗拉内亲王攻占了我们那里，被送去了大人马……不，反贼行星日灼，分配到军工处的杂物科工作，现在在老工兵学院旁听，会……”
她没有刘少校的视死如归，至少她父母、还有她大哥给她的命，可不为这种自尊心而放弃。
男爵眨了下眼睛，头目立即断喝：“住口！”接着，他对男爵低头汇报：“阁下，这个家伙，瞧这手脚不像会干什么。还贫嘴刮拉舌……”
男爵回身离开，就要返回弹射仓的时候，才说：
“听口音，确实是王朝属地来的。还是个小孩子，就地安排吧。”
于是，宝音留在这艘飞船的底层，还跟没被抓以前一样，继续做杂工。等王朝战舰回到基地，他们也就地“解散”了。
好久没见过天然光线的宝音，被这个新世界吓了一大跳。
怎么形容这个世界才好呢？
从建筑规模看，就好像是把行星上的地下城，从下往上，一层层全部搬上了地面，高入云霄。而且这星球上的建筑，都是透明，或者类似透明的材质。主要颜色是青色、藏蓝色、灰蓝色和春水一样的调子。跟后面湛蓝湛蓝的天空套在一起，极为协调、干净。
日光通过它们，就从四面八方散射出来，既明亮，又柔和。
虽然这里也跑着磁悬动力车，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行人，似乎都在一种网络状的、没有尽头的有盖运输带里，行进着。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困住了，人们一脸谁也不关心，爱谁谁的表情。
宝音想拦住人问问这是哪里。对方就把她当成乞丐，直接扔给她一张100元的钞票。这是她在杂物科干一个礼拜的工资！
“啊？终于转运了。”
宝音刚要高兴，就发现连小摊上没馅的圆面包，都要380元一个。
小摊贩看看宝音手里仅有的100元，用嗓子眼发音地嘟囔了一句：“谁这么小气，才给乞丐100块，在无忧星，这能买个渣子吗？！”
“这里是无忧星？”
宝音真想大喊一声：她，一个从没有通过任何考试的流放犯家属，居然也来到了天蝎王朝的心脏无忧星？！要是杨或者福报听见，会惊讶成什么样子呢？！
“哈哈哈，气死那两头猪！”
她一兴奋，那张100元钞票就脱了手，飘到身后不远处的路边。
一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蒙着头和脸的男人，正低头走来。他看见钞票，又看看一脸紧张的宝音，就弯腰捡起钱来。
虽然，他全身被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谢谢---”
宝音接过钱，刚要道谢，就卡住了：这个男人之所以如此眼熟，是因为他是福报啊。那沙色的眼睛、眉毛、和露出的鼻梁，再不可能是别人的！
“混球猪头？”
“小姐，您说什么？”
宝音飞一样地扬起爪子，一把扯下了男人的蒙脸布。
福报整张脸，就立即、完整地露了出来。
只是，这个福报居然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他满眼的死寂，让这张脸多了一层厌世感。不得不说，这样的福报，比他平时凶神恶煞的样子，高级上万倍，很像故事上的吸血鬼伯爵什么的人物了。
要不是宝音早熟悉了他的脸，一定会被这人当场电晕。
“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福报看看宝音，静静地摇摇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快步走了。
宝音赶紧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跟得太紧，男人突然转进了前面一座、淡青色半透明建筑。罗马柱一样的拱顶上就挂着一块牌子，写着“祷告安静，包括洗浴理发服务”。
宝音马上意识到，这是个确认福报的好机会：他少了左手，而且胸前还有个大疤瘌。据杨师母说，那是福报来流放行星时、不小心弄伤的。
她决定跟进“洗浴中心”，先偷窥一下。
可惜，进门的最低消费是1000元。没钱的宝音只好在大门口逡巡。
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穿的比她好点的女人，在步行街上，故意跟另一个人擦了一下，还很假地摔在地上，对方就扔给她500块钱。
宝音马上如法炮制，一个跟头，栽倒在一辆、刚停在路边的磁悬动力车跟前。她注意看了，开车的是个长相极其娴静的年轻女子。是个可以耍赖的对象。
“唉吆，唉吆，唉吆……”
车上的女司机果然吓了一跳，赶紧下车：
“夫人，我们不该把车停在步行街上的。您看这……”
接着，她身后跟出一个异常高大，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中年女人来。
中年女人穿着一件黑色外罩，丝光水滑的。露出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细细的金项链，都快勒进了肉里的。只是细看，那条金链花纹却很繁复雍容。虽不招摇，但全身却透着一股非常强大的气场。看样子，不是个女官人，就是个打遍商界的女老板。
“安娜，这是个碰瓷的。”女老板果然目光犀利，毫不留情。
宝音很想站起来逃走，但是身边围着一街的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31朋友
失去了统帅，剩下的七艘军舰变得群龙无首。各位舰长们只得赶紧呼唤彼此，商量一致行动。
就在大家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时，七艘舰船就不约而同地、被一张耀眼的蓝绿色光柱包围网，拦截住了。
这些蓝绿色的光柱，正是军力强大的超激光火炮，波长100埃，功率为745兆瓦。不但远远超越了大人马战列舰上主炮的威力，甚至更胜于16颗联邦星球附属军事要塞主炮。这些巨炮喷射出的热能，直接打穿没有准备的军舰左舷。
接着，战列舰里的新型核动力炉，因超高速行驶时间过长，已经达到了负荷边缘，现在一经攻击，立即发生了爆炸。
核聚合发出的热量，连同敌人主炮一起，瞬间席卷了整个军舰中舱。每舰500个官兵，就连冲上舰载飞船舱的时间都没有，就在一阵尖叫和哭喊中，被热能直接汽化，或者严重烧伤了。
没有立即烧死的伤兵，还像蠕虫一般在地上咕擁。因为，他们不知道核动能释放的热量，已经夺走了他们的肢体，还幻想向安全处挪动……
又过了三分钟，战斗结束。
清剿海盗队伍的战舰，包括没人了的旗舰，要么化成了一团白光，要么对半折裂开，变成一块块碎片，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
3500个官兵至死都没有弄清楚，攻击他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离舰队覆灭不到31光年处，支援军大部队离日灼宇宙港的航程，还剩69小时三分零四秒。雄狮31315号禁闭室里的四个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无所知，只能吃了就睡。
第二天一早，杨朦朦胧胧中，觉得脸跟前，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眼熟的面孔。虽然跟鲁尔-大流士有点相似，却比她还漂亮。而且这张脸还眨巴着水灵灵的绿眼睛，在诱惑自己。因为她的鼻子尖，几乎要贴到杨的鼻子尖上了。
“啊！”
杨本能地一声尖叫，把屁股向前一搓。头跟女孩的脸拉开距离的同时，也“嗙”一声，重重撞在了禁闭室的墙上。
旁边睡得迷迷糊糊的马克西姆-里尔中士一下坐起来，扑到杨身边：
“少尉，你怎么了？！”
中士手下那个年轻地中海，正站在女孩的背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鲁，拜托，老杨是个老实人，别吓唬他。”
“嗯，他还眼瞎。喂，杨少尉，你认识我吗？”鲁尔-大流士嚣张地问。
杨摇摇头，又点点头。原来，谢尔盖空袭时，被自己伙同胡子哥拿鞋带捆着，带去安全地点的姑娘就是鲁尔-大流士。怪不得，他当初就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张脸？即便是爱整容的莉莉-贝茨，到目前为止，杨也只见她改了改鼻子，还贴了小半个月的医疗胶贴呢。
杨很困惑。
鲁尔-大流士摇了摇手里一张、带着鼻子、嘴，好像厚面膜的东西，十分得意。杨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挨揍的时候，她还一直捂着脸。
但杨的心，还是噗通噗通乱跳得厉害。他只好仰倒，重新喘气。
鲁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坐到杨的另外一边，背靠墙：
“少尉老实人呀！看来也整理不了女孩的东西。等回去，我帮你把你家养女的……遗物……整理好。”
说到“遗物”，她又想起了骤逝的母亲，有点哽咽了。
杨也卡住了。因为他被墙、中士、地中海和鲁尔四面包围，只好把脸压在了两条胳膊下，让咸涩的味道通过鼻腔流进喉咙。宝音“走”后，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过，这纯属一种“自作多情”，因为差不多同一时间，日灼行星及其他联邦行星上，他的名字再一次冲上了热搜榜头条。
占据了大街小巷的新闻看板和各种媒体，都在滚动播出支援军提前回程，以及杨“叛国”的消息。
各种小民百姓能触及的评论区，和有人能八卦的地方，马上炸了锅。
只是日灼行星上，谢尔盖轰炸后留下的焦土还没整理“完”。普罗大众对杨这个少年英雄，还记忆犹新。不少人忍不住乘机对准大人物吐槽：
“你听说了吗？委员长的人，又把爪子伸到杨身上了。说他做内鬼，通了谢尔盖了。”
“呀？谁？造这样的谣言？是不是看他没去给某人舔鞋，所以捣鼓他吧？”
“有可能是看他跟罗纳尔司长女儿的关系，你知道罗纳尔司长不是他一派的……”
罗纳尔司长一派也没闲着，顺势把舆论推向了新方向：
“杨不是担任支援军先锋，把谢尔盖都打跑了吗？！这有功劳的人要审，没功劳的人还要装---罗德-希尔不就是还想当将军吗？他怎么不上天呢？”
“上了，被人给砸下来了呗。哈哈哈！”
加上联合投诉人白立德运气不好，罗德-希尔教授意外成了、自己发动的舆论战输家。
原来，补给25A上狡猾的助理舰长和士官们，一早窃听了白立德跟罗德-希尔的通讯，更提前一步坐上飞船、投奔了司长一派的舰长们。因此，补给舰25A爆炸不到十分钟，就连两边都不沾的卫将军，都听说了内幕。
等“杨被陷害”这个舆论炒热，司长一派便乘机把补给舰25A陨落的真相，也抖出来。
铺天盖地的唾骂，立即淹没了白立德，并把罗德-希尔教授拖下水来。
耶伦一派、负责法务的戴德梁委员很干脆，直接逮捕并以快速法庭程序，迅速定了白立德和罗德-希尔等人的“反联邦”大罪。
即使谢中尉想要“坦白从宽”，也没能自救成功。包括他在内的七人被立即枪决，其家属送“培训农场”。
为了进一步顺应民心，耶伦议长更亲自签发《大国民议会议长特别令》，让杨提前毕业、正式参军，并以上尉的军衔，担任雄狮31315号舰长。
出人意料的是，委员长同时还批准，让雷阿尔也毕业，以少尉军衔，担任另外一艘战舰的助理舰长。
03 背叛
原来是地下一层接待处的油腻小职员，和另一个家伙聚在一起，调笑下班后去哪里嗨皮。
“你不废话吗？！当然是地下城了！”
“嘘。”
“你放心吧。十一分队的人都走了。这里没人了。”
“哎，我总觉得现在风向不对。这两天我在监控上，听见25楼的那些高级助理们说，道德委员会已经开了好几次会了，想找人去树靶子呢。咱们不要撞在枪口上。”
雷阿尔顿时明白了那句“理个奋斗目标出来”的意思：
他们要体贴上意，主动出击不良场所。当然，万一捅了篓子，就必须后果自负。
雷阿尔使劲憋住心里的笑：世界哪里都一样。
等小职员们走了，雷阿尔刚想揣着那张简报回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脖子。
分队长皮特好像个鬼影一样冒了出来。他还把雷阿尔手里的纸片拽过来，瞅了瞅：
“我信着你挖出什么宝了呢。原来是首富的第一桶金呀。叫谢林堡海盗抢了以后，那老小子因祸得福，不但这里吃透透，在王朝那边也厉害着呢。罗拉，不就是他中介过来的吗？”
“罗拉？她不是有机教会中介过来的吗？”
“屁孩懂什么。有机教在那边靠谁？！第五王座天天神神叨叨的。她那丈夫就怕罗拉在跟前捡便宜，还不赶紧把她弄走？！”
雷阿尔大吃一惊，他作为一个王朝贵族，都不知道第五王座是个女子。
“所以他们才发A级通缉令？”虽然雷阿尔一直很怀疑，没任何信息的A级通缉令，找的并非罗拉。
“A级通缉令？罗拉？No，No，那是给'大象无形'发的！”
“大象无形？难道，第四王座的私生子……真在贝塔15号上？”
“一听就知道你叫非情报专业的，领进HLD了。”皮特顺便炫耀了一下，他曾是大人马情报部门尖子。
“暴君死了，按照王朝法统，添一位新王座是合乎规定的。有人说‘他’是卵生，有人说‘他’也是五胞胎，还有人说‘他’有特兰达家的血统……有机教那帮无聊人，就用类似的器官结合，生产赝品。总之，没人知道‘他’什么样、在哪里。”
“不是说，他黑头发、浅色肤色？”
雷阿尔想起，19岁生日时，胖博士对养父透露的绝密情报。
但，他又被皮特打断了：“能得那些个‘砖家’。那些所谓外貌特征，不过是有人按照赝品推算出来，再加上五行阴阳理论。”
雷阿尔还想细问，皮特却眨眨眼，露出一份奸诈的表情：
“先别叨叨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分队眼看要被取消编制。老婆孩子要喝西北风。不如先说正事。”
说着，皮特把雷阿尔掼在老化的椅子上。
就听“砰”一声，椅子下弹射出什么东西，贴着雷阿尔的后背，一下打中了低矮的天花。接着，一块水泥顺着雷阿尔的耳朵，砸在桌上的简报堆里，扬起一阵浮尘，呛得金发贵族直咳嗽。
“哈哈哈哈，上个月有个----新来的，被这些破椅子的弹簧从肛门……一直打穿了肠子。”
分队长还觉得这是笑话。
他抬头，看看新建筑里仅存不多的旧结构，继续：“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在哪里捞外快。”
雷阿尔慌了：“我只是曾经……”其实，他现在也没有从亚马逊屋辞职。
皮特得意地吹吹指甲缝里抠出来的灰：
“小帅哥，曾经就是永远。要是人家知道了，不用说你别想进军队，这里哪个正经的地方，你都别指望。我们要是完了，你也完，而且还是永远。”
然后，他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又不是杨上尉。”
说着，胖身子分队长塞给雷阿尔一部安全电话，暗示他：既然他最清楚亚马逊屋里面的情况，今晚就去踩点。
雷阿尔觉得自己瞬间炸裂了。他也不等下班，就直接跑去了新兵报到中心。
大门口的哨兵，和偶然进出的军人，都像见到鬼一样，盯着这个玉树临风的家伙。
“他……居然敢来咱们这儿？不是投靠了耶伦了吗？”
“肯定是在政府那边吃瘪了呗，实习生！”
雷阿尔只得在嘲笑中，硬着头皮直面未来。
等到了接待处，负责接待新士官的里维斯上尉，轻蔑地把雷阿尔的证件，扔回到他面前：“丧家犬！”
“上尉，你说什么？”雷阿尔努力屏住怒火，问。
“我说，少尉帅到没朋友。连义务兵都没当，都能直接提前毕业！”
说着，黑发黑眼、皮肤苍白好像具蜡像的里维斯上尉，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吹了一口气：
“呃，你的岗位还没有确定，原本要安排在杨上尉的雄狮31315号上，可是……”
雷阿尔明白自己被顶了：
“那么，上尉，我的岗位，什么时候可以确定？之前不是说，还有打击海盗的行动吗？那里……”
里维斯上尉扭头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少尉是新人，还不知道规矩。”
雷阿尔简直要吼叫，但是他努力装出冷静的模样：“上尉，还请赐教！”
里维斯摆弄了一下电脑，信息界面上，去清剿海盗的比格少校舰队队伍，还留在39光年外的林奇-德尔塔星域。他就翘起嘴角：
“舰队出发前，一般，舰长会召集自己手里的500号人，或者几个头马，好像你这样的助理舰长，一起开个局，搞搞气氛。少尉，你现在接到几个邀请呢？一个都没有吧？”
雷阿尔无法出声，这是事实。
里维斯上尉见他的私人电话响了，就站起身，出了接待室的门：
“我要是你，就不在这里枯坐。今天，杨上尉的准岳父，就是你也想勾搭的姑娘的爹，要帮杨在你们军校组织了一场很大的烧烤会。你可以去那里，跟杨上尉好好求一求。或者安道特上尉……”
他坏笑一声：
“安道特上尉那里总有空位，虽然不是助理舰长的位置，也好过没有。他今晚在巴力斯塔区的红白蓝磨坊夜总会……你也可以去求求他。”
说完，大门一甩，铅笔形的接待军官，就去接他的电话了。
“拉瑞上校，是您呀！好久没去拜会您了。您最近好吗？军校的事情，都靠您劳心劳力……”
雷阿尔真想把里维斯的接待桌砸烂，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惹事。于是，他只得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疾步出了新兵报到中心，先回单身军官公寓。
但是，刚要上公寓电梯，雷阿尔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嗖”一声划过自己，朝他背后的大堂门口跑去。
不到半分钟，雷阿尔就听见，身后传来雪儿的声音：“杨，杨，你终于回来了。”
雷阿尔做贼心虚地躲到拐角后面。
但是，他又忍不住偷看，就见雪儿像小鸽子一样在杨的跟前蹦跳。她甚至还拿出一包纸巾，替杨擦汗：
“我在新兵接待中心等你等了一天了。父亲叫我……”
杨低着头，心不在焉：“奥，不好意思……”
“呜呜呜呜……你还是不原谅我，我真没扔宝音的东西……”
杨也知道自己错怪了雪儿，就点点头：“抱歉，就是事情有些多……”
雪儿立即抓紧杨的手，撅起嘴角：“父亲说，你今晚要请大家吃烤肉，叫我来给你帮忙。我可会烤肉了。保证让你舰上的每个士兵都吃得饱饱的，到时候跟着你好好干！”
“呃……”
“父亲还说，全新兵接待中心收到的人，都想上你的战舰！大家都找到他那里去了！”
杨只好“嗯嗯”了两声。然后雪儿就紧紧缠在杨的胳膊，拽着他上了电梯。两个人甚至连拐角后面藏着个人，都没发现。
雷阿尔的眼睛暗淡了。
他以为，这两个人中，总会有一个提起自己。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雷阿尔叹了口气，他自以为挖到了杨的墙角，结果却只是雪儿打发空虚无聊的玩意。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新报到的军官提着大包小行李，进了公寓。
他大笑着跟来送他的朋友说：
“一会得羡慕死你俩。我的屋子就在Z003，跟杨上尉打对门！”
雷阿尔忙掏出了自己的门卡，也是Z003。
30 毫无下限
见没办法一溜烟跑掉，宝音只好把脸往怀里再团了团，继续装出很疼的样子。
“唉吆……唉……唉……”
没想到，女老板居然把手放到了她腋窝下。
宝音其实没有痒痒肉。但是，她以前常看杨师母给杨逗痒痒，于是条件反射的以为，自己也会痒痒。她马上往外滚了一滚。
女老板再挠一下，宝音就继续滚一下，直到滚了小一百米。她抬起头，发现大家还围着她，只好问跟上来的女老板：
“姐姐是大夫吗？”
“……”
“我已经不疼了，全好了。”宝音坐起来，看看两只胖手，假装自己被神医姐姐医好了。
女老板却掐住了她的耳朵：“嗯，你挺会逗乐子，滚儿打得也好！看打扮，像是刚来的。想不想找一份工作啊？”
“什么工作？”
“一位非常善良的夫人，需要个伴儿。包吃包住，每月30万元。”
“呃……”宝音听见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叹声，就知道这在无忧星，也是个好得不可能存在的工作。再说，她从小的经验告诉她，就算满天下金雨，都轮不着自己捡：
“蒙您看得起，我……”
“内容很简单，就是当个宠物。”
“宠物？”
“你这个人没什么虚面子，不是正好吗？”
当着整整一条街的看客，女老板直接指出：宝音很无耻。
宝音的腮帮子瞬间僵硬了。但是想想她还要去揭发福报，只能全力忍住：“哈哈哈哈，您真看得起我……可以预支点工钱吗？就1000元？！”
“做什么用？”
“我……我想上班前，去……洗个澡……”
宝音咧出两颗虎牙，装得全无心机。
女老板却好像会读心术：“呵呵呵，你不是因为那个穿着麻布衣服的男人，才想进那家洗浴中心的吧？”
“呃……总是洗白白再去上班，那位善良的夫人才会喜欢我吧？”宝音虽然心里乱跳，却很镇定地继续装傻。她以前偷肉被玛丽姐抓住时，都是这么应付的。
女商人拎着宝音的耳朵，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又把她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
“罗德维希大人不会对你这样的小孩感兴趣。再说，他现在算个出家人。”
“罗德维希？”
宝音心里，一刹那间，刚才的愿望、暴戾都消失了。难道福报真得死了？杨也不理她死活。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都怪罗纳尔那个大混蛋！
但是旋即，她又一想，女老板有可能骗她。这个大母熊怎么可能“正巧看见”自己跟踪麻布袋？
再说，假如女老板真认识刚才遇到的那个人，自己跟着她走，说不定有机会去亲自确认那个人，到底是福报，还是什么该死的罗德维希。
于是，宝音毫无下限地应征了、无忧星上的人类宠物工作。
差不多同一时间，返程的支援军舰队抵达了、大人马月昀星系的艾达-休顿军事基地。距离日灼行星还有80个小时的航程。
雪诺恩上校返回任教的大学城前，给雄狮舰队的官兵，运上船一些新鲜的副食蔬菜，让普通士兵都好好美餐了一顿。羡慕得另外四个兵团口水都流了出来。
但历史教授却嗅到了危险。
因为罗德-希尔听说，雪诺恩下船时，不但从卫将军的副官那里，拿走了所有审讯的录音和影像档案，还跟不粘锅卫将军一致同意：立即从本次支援军大人马舰队中、抽出五艘战列舰，拨给预备役大队长比格少校打海盗用。
希尔少校这才明白，卫将军当初为什么会接受杨的返航建议。
比格少校今年四十奔五，除了祖先格瓦拉-比格曾协助过开国元勋走过私外，一无建树。军方大佬里，也没人信任或者喜欢比格家族的人。所以，才一直混在预备役这么不咸不淡的地方。
就连军衔，都是家里的七姑六婆找了又找，耶伦议长才在任命希尔教授的特别令中，给予了晋升。
“难道是耶伦先生对我……失望了？”
罗德-希尔教授眼前立即闪过、历史上那些被统治者抛弃的棋子的下场。
他觉得，必须在赶回日灼行星前，做出一番成绩来。于是，教授立即通知留在日灼的手下，向媒体放话，并组织他们豢养的水军制造舆论，再加派人手“调查”杨的各种蛛丝马“据”。
因此，教授根本没心思想，这个清剿海盗计划，安排得是多么突兀奇怪。
只是，热内-德-比格却自以为是天生的统帅，以前的不得志，全是军事委员会的上将们昏聩，不识人才。
这次远征支援行动，比格少校原本是编入大人马舰队的。现在终于轮到他亲自指挥一支由五艘战列舰、三艘预备役原先的巡航护卫舰组成的编队时，他便忍不住踌躇满志起来。
于是，一脱离大队，少校就下令全队以V字型列阵航行。他还迅速组成了一个250人的指挥部。其中除了一两个马屁精外，其余都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年轻人。
大家意气风发，坚决要求打击出没于林奇-德尔塔星域的大海盗们。因为13年前，就是在那里，海盗们伏击了罗纳尔司长手下的王牌飞行员们，抢走了联邦委托阿里-贝都因购买军火的天价货款。
比格少校威严地点头同意，就下令全队开足最大马力，直扑距离日灼39光年的林奇-德尔塔星域。
这时，他们离大部队只有不到十倍光速下、五分钟的距离。一个年轻校尉提出，他们这个清剿海盗队伍还应该再追加几艘补给舰。
但是，这个想法马上被比格少校鄙视了：
“是你的船，还是哪条战舰没有足够的物资，不够1个月的航行呢？”
因为以目前的速度，剿匪舰队到达林奇-德尔塔星域中心点，只需11天时间。所以，少校以为往返行程加作战时间，1个月绰绰有余。
但是，年轻军校生依旧有些愣头青：
“少校，教官们总说，军舰和补给舰是按比例，配给给舰队的……”
比格少校虽然不是个胖子，却已经可以发出胖子般的大笑声：
“军校的教官？他们还说我这辈子最多指挥三个人呢？！行了，这里是实战！你没看见姓杨的那个毛头，都能带着整个军团进攻得胜的吗？”
年轻人还想争辩，就被其他人拦住了：
“就是林奇-德尔塔星域的海盗，也只有些老旧的‘大航海-88型’战斗飞船。比沙鲁尔都小、续航力也弱，不用担心！”
“就是……打完他们，我们就返航了。”
比格少校为了进一步稳定军心，还带头在旗舰里办了一个小型庆祝酒会。
就在一个马屁精呼吁大家为比格少校的未来、三呼万岁的时候，一个雷达兵发现有什么东西跟上了他们。
但是，观通长叫他五分钟后再来汇报。
五分钟后，正在吃喝跳舞的家伙们，忽然感到旗舰船上有轻微振荡。
“可能是音乐开得太响了，X的，新舰船的设备就是好，听这立体声低音炮的动静……”
就在这时，旗舰再一次振动了几下。
那个还在台子上烘托气氛的马屁精一下呆住了，接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好了……”
没等他话音落完，整个旗舰就失去了动力，发出了“呜呜呜”的警报声。
“动力炉出现错误！动力炉出现错误！”
“坏了，我们被海盗攻击了。他们打中了我们的动力系统了！”
“动力一旦完了，我们也完了呀！”
比格少校呆了，别看他也曾在脑子里预演过战斗过程，但无不是他打得海盗屁滚尿流的镜头。现在，叫海盗打烂了他旗舰的动力炉，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画面。
于是，他立即扔下酒杯，率先冲过舰桥，朝舰载飞船舱跑去。
十五分钟后，这艘战列舰上所有的埃尔夫球形飞船，都弹出了舰体。其他战列舰和巡航护卫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前面半英里，就是这次跟谢尔盖军遭遇过的亚拉尔-谢特陨石带走廊。到那里再180度转弯，会变得困难。战舰们不得不努力减速，以便掉头。
就在这时，他们的雷达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大量体型巨大的飞行物。数量至少有几百艘。
“战舰？难道是谢尔盖军？还是我们的人？”
01 遇风化龙
耶伦议长安插在军校的主要心腹也想不明白，主君为什么这么心急火燎，要借“战斗英雄被陷害”的热度，把杨和雷阿尔提前弄走。
老实说，这道命令叫兴登堡上校有点头疼。他本来是有自己的实施计划的。
现在，看着宿舍管理科为杨和雷阿尔递上来的《退宿申请》，上校琢磨了一下，先把学生会积极分子雷阿尔，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冯-特兰达少尉，祝贺你提前毕业。”
高大的军人副校长客气地让雷阿尔坐在他面前，又问金发少年离校后的安排。
“上校，感谢您的照顾和关怀。新兵报到处已经给杨和我，安排了单人军官公寓。而且，听说再过一个到两个礼拜里，军事委员会就会派出、由50艘补给舰和5艘大型战舰混编的舰队，继续上次的未竟之旅。”
说完，雷阿尔送上了两盒线装纸质书做礼物，一套是《清史稿》，一套是卡尔-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这个回答和这套礼物，告诉了兴登堡上校，雷阿尔确如传闻，消息灵通。
即使是上校本人，也是才收到内参，得知重新出征的事情。
这次舰队指挥官，是司长派的让-阿伦-派塞雷士准将。
派塞雷士准将虽然并非军校毕业生，却有着超过10年的舰队司令指挥经验，光他手下的参谋和副官团，就有足足21人之多。其余27400多名舰队官兵，除了杨和雷阿尔两个新兵外，全是有过实战经验的老兵。
这个支援补给计划，明显比上次正经了很多。
“少尉，看来再见到你凯旋，怕要等到下一次换防的三年后了。”
说着，兴登堡上校叫助理给雷阿尔倒了一杯、浓香的咖啡，因为他还闻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被香氛掩盖的酒味。
下午三点，还在做搬家前最后打扫的杨，就听见泰尔-比-泰罗他们的喧闹声。他凑到窗边，原来那群疯子，正扛着雷阿尔，吵着去喝第7、8顿酒了。
杨苦笑着叹了口气，忍不住看向窗台下、粉白墙上两道黑乎乎的蹭痕，那是宝音暴力翻窗、留下的印迹。
就在这时，宿管科的大爷汤姆推门进来：
“呀，杨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
杨还以为汤姆大叔是来催着他交还钥匙的。他刚要解释，就被大爷抓着，一路拉去了常务副校长办公室。
汤姆大叔毕恭毕敬地敲敲门，然后就听见副校长在里面说：“进来吧。”
大叔就躬着背，把杨往门里一拽。
与罗纳尔司长的校长办公室不同，常务副校的办公室里，简直像个小型博物馆，除了背后书架上难得一见的纸质书，还有很多铜和铅做的士兵小人儿。副校长也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拿着一个小小的毛刷，在整理打扫书架上的灰尘。
“杨同学，我以为你也去提前庆祝了呢？”
杨赶紧表示，自己今天傍晚要退宿，所以得花些时间整理干净。
兴登堡上校转过身，对汤姆大叔点点头，老头子就赶紧退了出去，并把桐木大门关好。
杨顺便看见了副校长书架上的纸质书籍，惊讶地问：“上校……喜欢李世民？”
“呵呵，我其实……对如何实现‘良政’感兴趣。”
“民主可以发挥每个人的积极性，不就是良政吗？”杨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但是他这话一出口说，似乎更奇怪，因为这次出征的经历，恰恰给了他一个相反的例证。
副校长没有回答，而是弯腰打开最下面的书柜，从里面提溜出一只鼓鼓囊囊的帆布购物袋，放在杨的脚前：
“这是宝音的。”副校长温和地笑笑。
杨傻了眼。他一回来就去找宝音的东西，结果打听了一圈，人人都说是雪儿拿走了。可是，雪儿偏说，她不知道，最后还发小脾气说，东西都扔进了垃圾箱，害得马克西姆、鲁尔他们翻了整整一天的垃圾……
但是，更让杨惊讶的是，购物袋里，还装着几本已经相当老旧的《王朝经济年鉴》。
杨听说，只有老工兵学院图书馆里才有这种纸质杂志，而且还是在一次和自治领贵族军交战时，偶然获得的战利品。当然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垃圾。
他立即抽出一本，打开一看，顿时满脸通红，因为杂志已经严超期了。
“上校，我……我会……替她赔钱。”
“不用，书是我批准她借走的。”
兴登堡上校看着那几本旧杂志：
“第一次见到你们三个，就好像在昨天。杨，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好学生；雷阿尔灵巧、有魅力。杨宝音却是个麻烦不断的孩子……我原以为，三年后就会看见你们不同的成长。”
上校难得抒情了一次后，又问：
“杨同学怎么看待天蝎王朝的货币、在共和国流通的事情？”
杨叫副校长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说：“上校，我也很好奇，共和国为什么会允许以太金币，在市场上几乎取代了联邦的瑞朗克。”
然后，杨思忖了一下：“我想，或者是因为王朝在经济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上校温和地点点头，心里感叹杨确实视野开阔，绝非普通军校学生。但是，这个人太一本正经了，把经济学原理都奉为圭臬。
同样的问题，副校长也问过宝音。捣蛋包却告诉他，她不知道，还不忘补充，她并不同意经济学教授的解释：
“您可能听说过，我……大哥”，宝音忍不住压低了声调。她还是不习惯在人面前承认，福报是她哥哥。“……把他能在街面上找到、能从地里挖出来的、能从灰里摸出来的小贩，都收了个遍，可是还是完成不了摊派指标！”
言下之意是，如果王朝真如教授们说的，具备压倒性优势，早消灭大人马共和国了，何至军费摊派高得、连一颗小小的流放行星都要压扁？
兴登堡上校就把那套旧的《王朝经济年鉴》，找出来借给宝音，并告诉她，如果她不爱读，可以睡觉的时候垫脑袋用。
“呃，这样的枕头，会做噩梦的。”旁听生忙溜了。
但是，上校下次巡视老工兵学院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是借走了书。
这时，兴登堡上校的秘书敲敲门，进来：“上校，您一会还有个重要的约会……”
兴登堡上校点点头，从衣架上拿下他深橄榄绿色的薄呢外套，问杨：“上尉离校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杨攥着宝音的遗物袋子：“上校，我……其实入学时间并不够……还有很多想要学习的知识没有开始学。可以的话，能否也让我旁听呢？”
兴登堡上校麻利地套上外套，拍拍杨的背，把他推出了办公室：
“真正的军事战略家不是军校培养出来的。不过，有用的课开讲时，我会叫新兵处的里维斯通知你。”
说完，上校就坐上专车，前往大国民议会大楼，去拜见革命委员会的常委戴德梁先生。
这栋35层大楼，虽然在谢尔盖将军上次空袭中炸毁了，却也是最快一个重新立起来的建筑。
据新闻说，大国民议会为减轻对纳税人的负担，只是叫负责的营建商把原先地下部分略做加固，直接在上面翻盖起来的。
但从外表看，大楼的银色幕墙，映照出大半幅晴空，异常壮观。跟周边还躺在地上的黑灰色瓦砾堆和红色的挖掘机，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上到27楼，上校才出电梯门，就遇见了泰尔-比-泰罗的表兄阿当司。跟他表弟不同，这是一个混得不错的打手。名义为法务委员会下属办公室服务，但实际早投效了29楼的阮委员，那位一把手心腹中的心腹。
果然，阿当司看见上校不几秒，上校便被戴德梁委员的秘书，直接带上了29楼、“宗教及教育发展委员会”。
29楼秘书长办公室的隔壁，有一间全白色的屋子，配备了仅次于30楼花厅的保安措施。据说连墙壁夹层都注入了、跟人体差不多温度的热水，以防有人用红外线探测仪侦查屋内是否有人。
只是，连地毯都是雪白的，让拉瑞-兴登堡上校相当不舒服。他总想掀开那些白无垢地毯，看看下面是否都是污秽。
大门关闭后，屋里仅余三个人。
戴德梁委员，小六十、一身商务休闲款，典型法律人士模样。阮委员，差不多年纪，小个棕肤，却正襟危坐，穿了一套铁灰色毛呢立领中山装。
两人就招呼上校坐到一张同样皮质的单人白沙发上。
“上校，你的报告，对于尊敬的……”
阮委员刚要长篇大论，立即被他的同僚打断了：
“上校，恕我直接，你觉得，特兰达少尉真实姓氏是？”这是在问军校常务副校长，是否认为雷阿尔是那位传说中的皇子。
02 危机 【本日二更】
上校眯起眼睛。
虽然当初，他和罗纳尔司长一起去欢迎罗拉、“接受”重点怀疑对象时，便知道，会有今天这样一次正式汇报。但他心里，却对己方背后的真实动机，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委员先生，我不认为，他真的姓特兰达。”
阮委员脸上，满是失望：“他……符合所有条件呀……”
“雷阿尔少尉在军校，并非突出者。”上校干巴巴地补充。
从逻辑上说，如果承认王座们都是基因优化后的超人，那么承袭了他们基因的皇子，至少应该有超过一般人的优异表现。而雷阿尔除了在剑术和博取人欢心方面，成绩不错外，其他都乏善可陈。
戴德梁委员点点头，对“宗教和教育发展委员”说：
“博士，或者您得接受：耶利哥大教长的研究，也不完全是……一派胡言。”
阮委员愤愤地站到窗前：
“那个杨逸也不是！艾伦-华生那家伙还放屁说，他是出生在无忧星的！索罗斯中尉已经问过替他接生的护士了，他就是生在贝塔15号上的。皇子又不可能临时性别突变！”
小个子博士跺了两下脚，忽然对法务委员转过脸，讨好地笑起来：
“要不，就拿金发小子‘组装’一下？反正他出生证上，生母一栏是空的……”
主管法务的戴德梁，懒得理这胡话。
比格少校全军覆没的事情，虽然还是绝密，但是耶伦委员长越来越担心，会被军方漏出去。现在，唯一和他有着共同敌人的，就是王朝摄政魏德龙伯爵。因此，他忍不住生出了找个假皇子，和伯爵媾和的想法。
但是前提条件是，得能蒙得住这位摄政和他的亲信们。
如果假皇子连兴登堡上校这一关都过不了，送去糊弄魏德龙伯爵，那么就不是去和他结盟，而是去呼唤与天蝎王朝立即开战了。
法务委员示意上校可以走了，却发现精明强悍的军旅世家子还在愣神。
“上校？”
上校这才回过神来。刚才阮博士说的“索罗斯中尉”，让他打了个冷战。他真心希望，阮委员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传闻中那个宇宙第一杀手，八年前曾为奇怪研究者收集“合适材料”、以验证皇子特征的雇佣兵队长。
上校这次汇报后，新兵报到中心那边，很快就接到了新的指示：
雷阿尔少尉暂缓入伍，先去大国民议会大楼实习。
金发美少年忍不住对着关系网和女人们，狂吹了顿牛。他以为自己一去，就算不入耶伦或者贾南德的办公室，也会入革命委员会哪位常委的门下，做实习秘书。谁知，接待处却叫他下到负一楼查询“一般实习点”。
雷阿尔有些愕然。
负一楼玻璃窗口后面，一个油腻小职员冷漠地白了他一眼，才倨傲地告诉他：他暂时的实习岗位是在地下四层、市容管理委员会下属市容管理的十一分队。
等雷阿尔再下到负四层，顿时有种从彩色光影中，直接退回几百年前地球时代、黑白默声片里的错觉。
这里，墙壁、天花，还有空气，都有一股陈旧的霉味。
唯有“市容管理十一分队”的牌子最鲜艳，因为那是几个礼拜前，才放上的。因为这十一分队是为了安置原先情报处的“两不靠派”，专门设立的。而且有消息说，政府市容管理大队正计划裁撤这个刚成立的新分队。
走廊尽头，是一间大且破旧的办公室。分队长皮特，胖大黝黑，把脚翘在桌子上。他看看来报到的雷阿尔，就吐出了嘴里斜着的牙签：
“上层们说，你暂时不能去军队那边。”
“是，长官。”
队长扭着粗眉毛，把一大堆文件，混着发霉的馊味，丢到雷阿尔的怀里。
“你知道选举很快就到了。做点正事！选举！选举！”
9月中旬，离着大人马共和国大国民议会11月25日、六年一度的大选，还有两个月零十天。自然，整栋大楼里，都被“选举”两个字笼罩了。
雷阿尔只得抱着这些骚哄哄，熏得他头痛的纸片，坐到了安排给他的小屋去。
他皱着眉，大略一翻，发现这些浅褐色的简报，全是十几年前的旧评。作者都是那个叫塔吉克的议员候选人。
听说，此人曾在月昀行星上一所中学，担任过教导主任。因为一些传闻，没能升到校长的位置；后来，通过有机教会的干部介绍，他投靠了耶伦派某位大员，在首都行星积极倡导禁欲。
最近，越来越多的媒体都在鼓吹：“日灼行星作为首都行星，必须先是道德中心”。
这大概是因为附属行星上的人口和经济，已大幅抛离16颗联邦行星。日灼再想充当经济中心、文化中心，都已经不可得了。
虽然军方也拥护这个提法，但没军方背景的塔吉克，还是踩不进军烈属选区。至少，亚马逊屋红发爱丽沙和她那些低阶军属邻居，就很讨厌这个人。
不一会儿，十一分队的七八个老鸟们，又用手推车，推来了更多简报。
很快，雷阿尔不见阳光的小办公室里，全是骚哄哄的气味。
“高材生，头儿叫你好好看，理个奋斗目标出来！”
然后，大家一哄而散，美其名曰“出去检查市容”。雷阿尔只好勉强往下翻，但是馊味骚味、和报纸缝里不时掉出来蟑螂尸体，叫他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他跑出走廊，爬了8大段楼梯，才靠近了有新鲜空气流通的一楼大厅。就在雷阿尔要拐出一楼大厅楼梯口时，他忽然看见了泰尔-比-泰罗的花哨裤子，从上面下来。
金发少尉原本以为，这个军校混子和职业牌桌高手是来办事的，却听见楼上还下来一个人。这个人拍拍泰尔-比-泰罗的肩膀：
“你正式来上班后，别这么打扮了。该收收心，像个大人……”
“讨厌！哎？表哥，人家的小心肝什么时候来？准备安排在哪里？”
“撂在负四楼烂着……”
“已……经来了？”泰尔-比-泰罗立即慌了，连平时的嗲声嗲气都没了：“回头你再请我吧。我要先走了。翘课来的！”
刚想现身的雷阿尔，嗅出了异常。
他立即打电话给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年级长。但是，却没有人接听电话。他过了两分钟再打过去，对方居然把他拉黑了。
他又给一圈平时称兄道弟的关系网打过去，依旧没有一个人接电话。最后，他只有给苏芳打电话。
毫无心机的苏芳居然还问他，第一天实习顺利吗。
“嗯……杨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呜，听说雄狮舰队一半舰船会先出发，他好像在准备上船的事情……”
雷阿尔的眼前立即黑了。他明明比杨聪明，更懂人情世故！为什么杨能去顺利报到，自己却要被骗来这里烂着？！
雷阿尔唯一能想得到的差异，就是雪儿的父亲！而苏芳、爱丽沙和其他女朋友，都只是累赘和麻烦。
他越想越沮丧，只能蹒跚着、往他临时小办公室市回。
就在路过小办公室隔壁的资料仓库时，金发贵族看着黑呼呼的门口，突然想起苏芳的父亲、任职城市规划局副局长的马歇尔-贾南德，有一回曾漏过一句：雪儿那位“捐躯”的英雄大哥，其实是死在城里的。
渴望反击的少尉，收住了脚。
只是，这没锁的大门后，只有一望不到头的垃圾“矿”山。
雷阿尔忍着恶心，在里面东抽西看。虽然，没找到跟雪儿哥哥有关的记录，却意外发现了一则十三年前、处分联邦共和国商道护卫队的简报。
上面三版的犯人大头像，居中登的是军工处杂务科的张春梅。那时，她虽然还算年轻，但已经是现在这幅爱管闲事的嘴脸了。更叫人惊讶的是，张春梅还曾是大人马击落最多敌机的王牌飞行员。
雷阿尔还要往下看，突然，他听见外面有人过来了。
04 暗涌【本日二更】
等雷阿尔冲上楼一看，就发现自己的那间公寓门户大开，所有的东西，都被胡乱丢在一个黑色大垃圾袋里，塞在了走火门后的红色垃圾桶旁边。
雷阿尔懵了。他跌跌撞撞冲回大堂，找到当值的管理员，就一顿大声吆喝：
“是谁准许你们擅闯我的房间，乱动我的东西？！”
管理员是个小六十岁的圆脑袋大叔。他在眼镜后皱皱眉头，不慌不忙找出住宿名单，然后又对照了一下雷阿尔的军校毕业记录，摇了摇头：
“少尉，抱歉，我这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雷阿尔的蓝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我才搬进来的，当时，就是你值班！”
但是，管理员大叔不理他，又坐回了自己的格子里，嘟囔了一句：
“这里是军官宿舍，住的是在军队里有职分的军人。少尉现在在哪条战舰上？或者又安排在了哪个营里呢？”
“耶伦委员长……”
“少尉，革命委员会那边的人住公务员公寓。要不，你去那里看看？”
说着，管理员大叔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雷阿尔气得直接冲了出去。
这时，夏天已过，白昼也短了。看着将垂的夜幕，雷阿尔习惯性搭地铁，来到了地下城的亚马逊屋。因为现在还不到7点，他来得太早，店还有三个钟头才会开门。他就从后门钻进去，又打柜台里摸出两瓶黑啤，一个人躲到更衣室橱柜后头喝起来。
等两瓶酒都下了肚，雷阿尔听见外面传来红头发爱丽沙的高跟鞋声。
金发美少年刚要扑出去，拿爱丽沙解决一下烦恼，就听见爱丽沙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他迟早会发现的！雷阿尔不傻！”
雷阿尔的酒一下醒了一半。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继续偷听“应急情人”的电话。
“他已经是少尉了，现在还在政府里实习……身边‘好’姑娘有的是！他又怎么会喜欢你？！”
然后，跟爱丽沙打电话的人，突然恶作剧地把对方电话的听筒功能，也转到了播放上。接着，泰尔-比-泰罗戏谑的歌声就传了过来：
“他还是个小小少年……走投无路，要找亲爱的哥哥……”
雷阿尔差点叫唾沫呛到自己，所有的倒霉回忆，都排山倒海一般冲过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混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决心要狠狠报复泰尔-比-泰罗。
但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去巴力斯塔区的红白蓝磨坊夜总会，求得一个职位，才不至于掉在空档里。
于是，雷阿尔等爱丽沙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就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摸了出去。
才走出酒吧所在的夜店街，苏芳就打来了电话。雷阿尔不想理睬她，因为没心思听她报告那些、去有机教会团契打扫的废话。
于是，他一连四遍按掉了电话。
可是，苏芳也非常顽强地继续打过来。最后，雷阿尔终于火得不能自已，他接起电话就一阵咆哮：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觉得，天下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吃饱了撑得？”
苏芳吓了一大跳，但是，她似乎已经早有准备：
“我……我听说，今晚杨要请大家吃烤肉……你也去吧？”
“我没正事吗？再说，人家的船，都是走着后门来的。你看我算个X的？啊？！”雷阿尔忽然抑制不住泪水，哭着大吼起来。
苏芳在电话那边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她轻轻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雷阿尔就把电话重重往地上一扔。
看这支电话撞得四分五裂了，他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现在，他的口袋里还有一支电话，就是皮特给的那支安全电话。
不过，杨的烧烤大会，与里维斯上尉说的，从起因到经办人员，样样都不同。
大家被释放后第二天，鲁尔的临时监护人就要送她去火晔行星，和父亲团聚。所以，鲁尔母亲的追思礼拜，或者说七七祭礼，就必须马上举行。
来祭拜的亲友不多，除了现在的铁三角马克西姆和地中海外，现场只有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依旧健硕的中年男人。他还像个主人家一样在主持大局。
可是，鲁尔对着他既不说话，也不拿眼睛看。
杨抱着一束红白相间的玫瑰，也不知道该给谁好。那个当初和鲁尔一起在河里蹲着的男孩谢尔盖，也不见踪影。
最后，健硕的男人主动把花接过来，送去后面收拾了。
趁他和鲁尔都不在，地中海忍不住八卦：
“老杨，知不知道，大人马最花的那个是谁？”
杨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在鲁尔母亲的葬礼上提谢尔盖将军。
但是，地中海却嘿嘿笑起来：“你想错了，是她爹。老谢最多和女人纠缠，她爹那可是……嘿嘿。”
老实的杨顿时一愣。
地中海还想继续毒舌，就被马克西姆中士塞了一只银盘子，里面装满了送给来宾的糖果和纸巾：“去干点正事！”
等地中海走后，马克西姆中士用蚊子声音，跟杨说：
“上尉，我说个好消息你听……”
原来，主持葬礼的健硕男人，叫阿尔伯特-奥利尔，军衔也是中士。他和地中海那位在军校食堂服务的老班长夏尔都，是把兄弟。
这俩人还有一个铁杆儿，叫老麦，在补给25A上工作。原先曾经做到了军需长，但因为受到刘若望少校案的牵连，被贬成了工兵。
“老麦……当时也在J25-08上……”
杨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让前面正在布置丧礼现场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马克西姆连忙拉拉杨，让他坐下。
“老麦……昨天……回来了。但是，在名册上……还是……（失踪人员）。这么回来，不好太招摇。他没地方去，奥利尔又在忙活丧事，就把他藏到夏尔都家。他说，他们只是……被俘，所以，宝音应该还活着。”
杨再一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果这不是鲁尔母亲的安息礼拜，他简直要当场“啊”一声大吼。
第二天一大早，杨就拽着地中海，飞去食堂大哥的出租屋。偏巧，这个老麦还认识军工处杂务科的张春梅。准确地说，这两个人很年轻时还自由恋爱过。
杨刚走到半路，就看见张大姐拿着一支打扫机床用的长把笤箸，在撵人。最后，她追着老麦，从食堂大哥家，一直赶到杂务科的仓库院子，全长半个马拉松。
四个拉架的男人都累瘫在地上，老麦更是四肢着地：
“呀……哈……哈……这个女人，体力……比男人都好。你这……么不……接着去打仗……”
比前女友小四岁的老麦，一放松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胡子哥立刻岔开话题：“老……麦，你们怎……么……被抓的呀？”
老麦也急忙配合，压低了喉咙：“说给……你们听，别不信啊。我可是……有个大机密……分享。”
说着，便把他在王军用工处听来的闲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