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守护
汇报完所有情报后，杜特离开了谢尔盖大办公室，出门时一脸肃穆，几乎可以称得上悲愤。
等他出了议会大楼的门，上了自己的灰绿色低轨道飞船车，开上了路，他的副官才从后视镜里，看见变色龙长官褪去伪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卢鹏，今天天气真好。”
副官斜了车外多云带点雾霾的天，知道长官肯定逮到了机会，大大报复了对他不客气的布林盾准将。
但是，他寻思不出，是雷阿尔陪同耶伦在无忧星加紧活动，还是杨大破敌舰的喜讯，能有这样的功效。
军事基地事务统筹官调整了一下啤酒桶身材，又吩咐副官：
“你……明后天，找个没人注意的空儿，去见见保罗-德-维纳。”
说着，他还把一张拍摄了带血的刮胡刀片的图像，发送给副官。
“是，长官。需要对方给回话吗？”
“就让他帮我问问，布林盾准将带来的战舰现在都在哪里停泊。”统筹官翻着浮肿的眼泡，小声说。
他忘不了，刚才布林盾准将听说、杨击溃了追击他们的不明军团后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呃，我的……意思是……才几个钟头而已……就收复了两颗附属行星？是不是弄错了？这么好的消息……”
这时，谢尔盖的内外办公室里，也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罗霖一个人。她曲着身上那件橄榄绿的连衣裙，正在清扫地上、桌上和墙上留下的咖啡渍。
虽然光头将军当着两位准将的面，什么态度都没表，却在两个人离开后，就把刚煮出来的咖啡一巴掌打飞出去。还默不出声地离开办公室，去了同层另一头的健身房。
那里原本是耶伦布置绿色植物，特别是他喜欢的食肉植物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军人们改成了媲美任何专业健身机构的训练室。
路过杜特准将留下的汇报电脑时，罗霖还顺便看了一眼那上面的雷阿尔。
原以为他只是个玩弄单纯女孩的软饭男，却没想到，这个漂亮脸蛋经历了足以摧毁任何一个男人自尊的暗算后，还活蹦乱跳地在宇宙的另外一端，继续努力向上爬着。
她忍不住对他，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慨叹。
不过，雷阿尔却并没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信心。
他从无忧宫的“新天鹅坊”洛可可式的花门出来，坐到对出迷宫花园入口位置，努力喘气，没有注意到走下来的台阶上“切勿进入”的标志。
这座新宫殿位于皇宫西北角，是在最近被焚毁的植物园遗址上，翻盖出来的。
因为摄政催得急，工程和道路桥梁部干脆使用预先3D打印、再直接组合的方式，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盖起了这座仿照地球时代德意志皇帝宫殿的建筑群。
只是工期太短，应精雕细琢的地方，都显露出批量打印的毛坯感。雷阿尔叹息着，把手，从堪称“暗器”的花园座椅铸铜把手拿起来，又向冬青高墙围成的迷宫花园走去。
这几天，他努力为耶伦前委员长，周旋王朝贵族们，不敢有丝毫懈。但是，那个套着礼服、超人长相的家伙却不停给自己穿小鞋，找难看。
今晚的宴会上，耶伦还在离他就三四步远的地方，和一个留着同样金色卷发的美少年，大声说：
“您真不愧是流着特兰达家族血液的贵人那。现在，有很多试管产品，也都标榜自己是特兰达家后裔呢。”
接着，略有醉意的耶伦，还拍拍胸前的白色领结：
“他们还会为了向上爬，和老阿姨们……哈哈哈哈！”
雷阿尔顿时觉得，正和自己聊天的贵妇们都呲出了白牙。
他不得不找个借口溜出来。
只是静下来，他反倒更沮丧，因为王朝这几天不断有传言说，罗拉更属意她在大人马联邦的实权派盟友。如果魏德龙摄政还是决定与罗拉联手的话，很有可能会放弃耶伦。
就在雷阿尔努力安抚自己，养父不一定会因为自己再次让他折本、而放弃自己时，就听见前面、冬青墙的另一边有奇怪的声音。
这动静像是人的声音，又像是野兽的呼叫。
雷阿尔忍不住放轻了手脚，伏到黑绿色的冬青墙缝隙，向对面偷窥。
可惜，本来就是天黑，冬青墙又厚达半米，雷阿尔望来望去，也只看见了幽森。他刚要挪开眼睛，就发现那黑洞洞里，也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接着，冬青墙的树枝里，突然伸出一只利爪，一把提住雷阿尔的顶发，把他直接从冬青墙的枝叶之间，强行拽了过去。
“放开……”
没等雷阿尔喊完，他已经被拖过了那道冬青墙。
等雷阿尔掉了一只奶油色浅口皮鞋的脚终于着了地，他极力抬起头，就发现自己进到了一处十字地下水道模样的建筑里。虽然光线昏暗，依旧可以看出圆筒天花板极高，据地面至少有10米。
往东西两头不断延伸的，是一条大走廊，地上有一条小小的凹槽水道。
这条巨大下水道般的走廊上，每隔几米就是一处嵌在墙壁里的灯台，发出那些淡淡的橙色光芒，照的对面墙壁树立的一尊尊地球时代西洋骑士铠甲，微微发光。
接着，雷阿尔闻到了一股死老鼠的味道。他循着气味望过去，就看清了抓他进来的家伙，居然是一个烂掉了一半头颅、胸前开了个大洞、露出发黑血肉的怪物。
它还有一条錳星龙般的大尾巴，协助着两脚站立。
雷阿尔“嗷”一声从地上翻起来。他本能地钻过怪物舞动着的鹰爪，向最近一尊骑士铠甲奔过去。
“唰”地拔出了骑士的佩剑，他一招劈刺，狠准快地向怪物的左臂扫了过去。
只是，细细的剑身砍到怪物的胳膊上，雷阿尔却感觉那是一片朽了的棉花胎。接着，怪物的手臂就应声掉了下来。它依旧只是抬着没烂光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自己。
雷阿尔只好朝它的两段大腿根都劈砍了一剑。怪物就“咕咚”一声滚到地上，好像一截树桩。但是，那只没烂光的眼睛，还是像个人一样，死死地瞪着他，直到看得雷阿尔心里发毛。
他急忙握紧半圆形的、带护手剑柄，连身上被扯得像羽毛一样的外套都来不及脱掉，就匆匆向他以为的出口奔去。
可惜，黑暗里往返走了七八次，他都找不到出口。更糟的是，每过几个十字路口般的地道处，就会有一两头刚才那样烂了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东西闯出来。
就在雷阿尔喘着气，刚解决了第19头怪兽时，他忽然听见背后的黑影里，有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
“伯爵，罗德维希大人，是您吗？”
雷阿尔小心地朝那堆黑影里挪过去，就看见一个极其高大的女子，脸朝下趴着，背上的衣服已经破成碎片。不单是被撕破的，隐隐还有烧过的痕迹。
他小声问：“您……您是谁？”
大个子女人略略抬了下腮帮，困难地回答：“呃……你不是伯爵？抱歉，您的……跟伯爵非常肖似……”
雷阿尔以为女人是说那头金发，就苦笑了：“特兰达家的金发，是吗？可惜，在下是外地过来的。您还能站起来吗？我不熟悉这里的路。”
女人却艰难地颤了颤头芯：“没有‘人’熟悉这里，因为这是永眠宫。”
“啊？”雷阿尔突然觉得，刚才被冬青枝划开的伤口，一下都被这句叹号给撑开了。大半张脸生疼：“那么，刚才袭击我的是……守墓者？”
女人哼了一声：“它们……只是被王座下令禁止的虎牙族。”
雷阿尔眨眨眼，愣了两秒才想起要猫低腰，去认真看看女人脸上的表情：虎牙族是传说中战力强大的杀人工具，怎么会在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里，这么快，被打倒十九个呢？！
没等他来得及问出口，路上被他打倒过的家伙们居然又拼着自己、或者其他虎牙族的手脚，重新站了起来。
08 秘密
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像是一群人走动的声音，但却毫无生气。
“啪塔啪塔……”
接着，空气里，原本潮湿发霉的气味，就被刚才那种腥臭气取代了。
“呕……”
一刹那，雷阿尔的心脏都快跳不动了，冰冷的剑把似乎正变得溜滑，他不得不使劲握了几次手：
他的前后左三个方向，汇聚了一支亡灵小型护军。大略数了一下，差不多100个。每个家伙都腐烂了，胸前露着黑红和灰白的颜色，眼睛或者还在，或者已经变成了黑洞……
金发的雷阿尔刚想横下一条心，和他们拼了，四个为首的残尸却向他的方向，躬下了腰，露出半边脊椎白骨来，好像男仆向客人行礼，要带路的模样。
接着，其余臭烘烘的东西也向两边散开，列成四队，留出一条路来给吃惊的金发青年。
“这是……”
没等雷阿尔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地上那个胖大的女人立即小声喊：
“大人，大人！请带上老身，跟上‘圣杯之王’。”
雷阿尔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按着女人的吩咐，扶起她，跟上了眼前四个家伙中，最左边的大个儿。
在昏黄的灯光里，雷阿尔“哈哈哈”地喘着白气，一边小心脚下和胖大的女人，一边偷偷打量路的左边。
跟右边仅有一条小沟不同，左侧青色、仿佛混凝土浇筑的圆弧墙上，每隔十步，就会出现两支嵌在墙上的壁灯，模模糊糊地发出橙黄色的幽光。
壁灯之间，还有一道可以容两个人并行通过的南北向胡同。里面黑乎乎，不可见底。
每走几个这样的巷口，背后跟着他们的虎牙族，就会少几人。
直到前面另外三个的虎牙族都消失了，带路的“圣杯之王”又走出了三十几步远，雷阿尔才小声问架着的女人：
“夫人，这些虎牙族……有多少？他们都成了僵尸？”
胖大的女人摇了摇头：“104个……还都活着……只等着‘土归土，尘归尘’罢了。老身真是荣幸，能在这里遇到您雷阿尔-特兰达少爷。”
“您认识我？”
女人努力地让自己挺直一些：
“老身素来久仰您的大名。去年，您曾让魏德龙伯爵几乎失去了全幅身家。”
没等雷阿尔明白过来，他们前面的虎牙族向导突然加速，模糊成了一团影子，并消失不见。不一会，整条巨大的下水道般的结构里，就明亮得好像夏末的傍晚一般。
通道的最尽头，也出现一块五边形小空地。
空地的中央，还有一颗半人高的黑色圆石头露出来，跟五边形的边，切出五块三角形，而且都给彩石、铺成了不同的颜色。
胖大女人这才推开雷阿尔，不顾整理破兮兮的灰色衣裙，就爬到了黑色的三角上。
雷阿尔也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开始颤抖起来。他只好也蹦到了那块黑色三角上。脚刚着地，五边形小广场就好像是一架向下开动的升降机，整个缒了下去。
“啊！”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抽得心脏都像被扯下去了一样。好在，五边形地面，很快就在中途停了下来，而且减缓速度时十分柔和，金发青年才不至于呕吐出来。
“夫……人，这里……到底……是哪里？您是谁？”
胖大的女人已经扶着墙，立起了身体。她留着一头深褐色的盘发，足有2.5米高，好像一座巨大的灯塔那样投射下巨大的黑影，彻底笼罩了不知所措的雷阿尔。
“雷阿尔少爷，老身是陛下的内司古斯塔夫。欢迎来到您家侍奉的第四王座永眠宫。”
说着，高大的内司大人把手放在墙上，似乎按了下去。土灰色的水泥墙上，就似乎被洇湿了。距墙面不到两寸的空气中，跟着出现了一架3D全息屏幕，照出了一副恐怖的光景：
一间蓝蒙蒙、八角形小广场般的开放房间里，半悬着一只巨大的椭圆形透明器皿。
里面的液体，如同周围，呈现暗蓝色，在周围立着的石头塑像上留下液体和光的影子。
好一会，雷阿尔的眼睛才看清，液体里的东西是什么。那是由十几条管子连接着的一个、不像人，却还戴着一张人脸面具的“肉虫子”。
简单的说，那是一具没有四肢的女人躯干。其中的伤口，在液体里翻动，泛着淡淡的白边，不像在修复，而像是在腐烂中
雷阿尔忍不住捂住了嘴：“呕”。
大熊身材的古斯塔夫夫人，在他背后笑了：
“这就是你们人类崇拜的偶像、贤明的君王。可是，在她的执政期里，她可从没离开过这罐子。所以，她才释放出尤里博士那104个虎牙族怪兽，不分昼夜地来护卫她。”
“是……现任王座，不，你……把她弄成了这样？”雷阿尔只觉得，自己的瞳孔都在放大。
“雷阿尔少爷抬举老身了。她们都是人造的魔物……只有老身的主人不同。她照顾每个人。”
古斯塔夫夫人的脸黯淡了下来：“可饶是这样，她还想控制、残害老身的主人。最后一刻，更不惜用她自己的孩子，取代主人的孩子……”
“那么，‘皇子’是五王座的后裔？”
雷阿尔又觉得，这话其实也很不通。毕竟，五位王座在生物学意义上说，根本是一个人。
“呵呵。”笑着，古斯塔夫夫人把手按回墙上，就听见“啪”一声，他们脚下站的地板下面，似乎也传来了一声“啤啤”声。
“借您的光，老身要去的目的地，并非这里，而是‘暴君’的葬身地。”
“我们……去哪里？”
雷阿尔就觉得，脚下又开始急速下坠。这一次，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只有不断发出“啊……嗷……”的嚎叫声。
突然，他听见了身边的女官也发出了巨大的吼声：
“住口！不……不许再叫了！你这……大罪之子！”
与其说，这是在呵斥自己，倒更像是也想喊叫，而做的遮羞处理。
“凭什么说我是……大……大罪之子？”
“你是……为了掩盖孽种的行迹……才制造出来的……”
雷阿尔刚想再喊回去，加速下坠的恐惧，不但在四壁激起了红红黄黄的火花，也让他没法吐出个完整的句子。
他好不容易才把住熊夫人脚上的软皮子凉鞋，脚下的下坠就停了下来。
这一回，胖大的女官也惯性地栽倒在地，正坐在雷阿尔的肩膀上，差点把他坐骨折了。于是，两个人都匍匐在地，痉挛着干呕了好半天。
雷阿尔先抬起头来，看见跟女人在上面按的地方、差不多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刻印。他想伸手去摸，就被也爬起来的古斯塔夫推开了。
她小心地背靠在一边的墙上，又喘息了好一会，才举起右手，好像发誓般，举到耳边：
“بسلطةالعروشالثلاثة،البابالذيلايمكنفتحه،افتحه！”
石头刻出来的三角，就在雷阿尔的眼前，慢慢变红发亮，好像一团火苗般。
“加密权限正确！”
接着，正对着地面红色三角底边的墙，向后退去，露出了一条圆形的洞口。雷阿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因为那里面，除了一片焦黑，一无所有。仔细闻，还有一股冷了很多年的火塘味道。
“不可能……”
女官喃喃自语，然后又提高了几度的嗓门：“安娜-罗曼诺夫！安娜！你在哪里？滚出来！”
洞后的巷道里，却只有她的回声在微微震荡：“安娜……安娜……”
雷阿尔的后背冷飕飕的。他向后倒坐过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让小广场回升上去。正犹豫，胖大女人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前。
“你！先进去！”
雷阿尔只得蜷身先探进去。鼻子也捂得越来越紧：越往里，焦糊的碳气就越重，越像大火才发生了不太久。
等两个人在不到一米半高的洞里，艰难钻了小半个钟头，才进到一处、雷阿尔以为是天然岩洞的巨大空间里。
从洞顶到脚下，至少有三十层楼那么高，若论东西宽度，更宽大得好像一座内海被抽干了水。
这里依旧一团焦黑。如同外口一样，就连角落散着的那些装甲和说不出是什么的金属，也都蒙着一层黑乎乎的焦灰。空出来的地面上，满是灰烬。那上面，甚至留下了八道、粗粗的划痕。
古斯塔夫夫人四处看了又看，摸了两把灰烬，才扭头抓住雷阿尔，把他提到了半空：
“没了？！王座的飞船呢？”
09 各自为政
雷阿尔只觉得，整个身体从没像现在这么沉重，因为它几乎要把他自己，从古斯塔夫夫人手中，生生扯断。
“咳咳……我怎么知道？小人来得晚，甚至没有……没有机会拜见王座……”
没等雷阿尔说完，古斯塔夫的两对臂膀就好像洗衣机的滚筒一样，甩得他翻出了白眼。
“特兰达家的小人！这永眠宫因为那些虎牙族，这些年除了你们家族的人，仗着第四王座的恩宠、可以来去自由外，只有王座自己可以进来。就在上个月，陛下还告诉过老身，给老身留了退路！”
说着，内司大人就把雷阿尔全力往地上一掼。
好在地上的焦灰厚一尺多深，雷阿尔只是滚成了个炭球，保住了命。他看着洞口的方向，想起自己把剑落在了洞口，就吃力地伸手、想爬出去。
但是，强壮的女官立即拖住了、他还有一只鞋的脚：
“回答我！”
“咳咳……小人……只见过一艘可以称为‘王座御驾’的飞船。不过……那是很多年前就坠毁的……‘阿斯克-恩布拉’……”
古斯塔夫夫人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放肆的大笑，还把已经满身烟灰的雷阿尔，按在灰烬里，使劲摩擦了四、五圈：
“‘阿斯克-恩布拉’号？你当你身体下这些灰烬是什么？”
她又捡起一块蒙着烟灰的U形金属壳，敲在雷阿尔的脑袋上。
只听“啪啦”一声，那东西就碎成了几片，并落下一小把渣子，掉在地上。
女官迅速搓了两把手，嘴角的肌肉明显都抽搐起来，眼睛里的热光也变成了一种难看的死灰。
她似乎在喃喃自语：“陛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难道，我……就不值得陛下托付么？”
雷阿尔的大腿都要抽筋了，他只好强辩，以免强壮的女人失望至极，拉自己当垫背：
“或者……或者，王座给夫人留下的‘退路’，并非……飞船？毕竟，185年前，第二王座也没能……没能靠飞船逃生啊？”
高大的女官似乎回过了神，好像要松开手：“算了。老身也算答应过那卑微的商人。”
雷阿尔刚要松一口气，一只极其肥大的胖脚就点到他的后颈上，直接把他踢昏了。然后，古斯塔夫才提着他的两条小腿，慢慢爬出了这座洞窟。
等穿着黑色制服、不带金银滚边的汉斯和阿莫利亚，像两只夜猫子般，从漆黑的下水管道断口外面接到女主人时，夫人衣衫破碎，脸上、手上和脚上都是灰烬。
雷阿尔也滚得像个煤球。鼻尖上还擦掉了一小块皮。
古斯塔夫夫人就把他丢给两个仆人：“仔细洗干净，直接送回‘罗启思大宅’，别让魏德龙那边的人太起疑心……”
汉斯赶紧递上一件深紫色披风：“夫人，是！是……小的没有准备齐全。上次，宝音说，看见里面还挂着画像，就以为……”
夫人却直接从阿莫利亚手里，接过粉色雪花石膏做的湿巾盒：
“虎牙族的画像？呵，可惜，她只是用来隐藏目标的幌子，安娜都没费什么心力。马上联系‘西征军’司令部那边，一定要控制住那个‘杨’！还有罗德维希-特兰达！”
两个男仆赶紧鞠躬称是，谁也没问怎么处理宝音。
最后，还是古斯塔夫夫人擦着手，多问了一句：“黄品茹呢？”
“夫人，她……她因为没了差事，宫内已经叫她重新回赤馆了。听说，职位也降回了从十级了。”
高大的铁塔这才略微点点头。
等阿莫利亚服侍着夫人上了、夜里同样难以发现的黑色低轨飞船，汉斯扛着雷阿尔最后一个登机，还不免在暗影里，多挺了几秒钟。
虽然他和阿莫利亚都不喜欢那个丑姑娘，但是，打心里，他还是觉得古斯塔夫夫人对她，似乎无情了些。不理她生死便罢了，却还把服侍过宝音的赵夫人，也从“八级”撸到宫里女使最低等的“从十级”。
回到席罗德宅邸后，汉斯先给花房地下室里关着的灰绿色大蜥蜴、投喂了两大块鹿肉。
夫人嘱咐留着它，因为何理胥大臣的弟弟喜欢收集不同爬行动物的标本。
“唉！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汉斯又想起这两天，可能也未必有人会去喂、关在不远处角落里的那只“没头板凳怪物”。
他特别绕路过去，只听见工具箱和杂物堆后面出奇得祥和，仔细听，甚至还能听见有小动物磨牙的“吃吃”声。
“怪了，平时连那大蜥蜴都怕它的……”
汉斯绕过摞到自己胸前的杂物箱子，朝关着怪物的笼子一望，细长白脸就忍不住泛出了蜡色：怪物好像一张褪下来的蛇皮般，平铺在地上了。
他赶紧抓起一边的一把长柄铁锨，把那皮翻了过来，下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这时，阿莫利亚已经换好了日常的奶油色制服，正叼着一只苹果、抛着一只橘子过来。
看见这张半透明的皮，他也瞬间张开了牙板。吃掉了小三分之一的红富士，和手里的橘子，“啪啪”两声，滚到了他黑色的浅口鞋边。
“阿胡拉-阿里曼-玛兹达？！”
“谁？”
汉斯刚要让双胞胎兄弟再重复一遍，就看见那张半透明的皮，越来越透明。不到两分钟，就风化在了笼子里的空气中。
接着，两个高个男仆就互相对望了两眼，把脚飞一般，冲回大宅，就要去向内司大人汇报。
这时，席罗德大宅从上到下，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宽大的楼梯口，点着一根细细的白蜡烛，小小的红火苗，在黑影里绰绰摇曳。
汉斯定睛一看，蜡烛的旁边，还有一个好像何理胥大臣的老头，正在夫人女秘书的引领下，匆匆上了宽阔的粉色花岗岩楼梯。因为太暗，他还几乎绊倒两次。
等他进了女主人的书房，跟在后面的阿莫利亚听见，沉重的大门并没扣紧。
金发男仆就对着弟弟眨眨眼睛，猫着手脚，跟了上去，并把耳朵爬在门上偷听。
就听见何理胥大臣在里面低声说：“还请暂时忍耐。特兰达伯爵已经到了雷艾元帅的人手里。”
又有另外一个男人小声说：“铀矿商们也不希望如此……”
“只要他死了，就皆大欢喜。”夫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必须为陛下复仇！”
第三个男人也插嘴进来：“您……今晚留下铀渣，是非常克制而贤明的。呃，至于您吩咐我去调查档案馆关于杨母亲的事，果然同您刚才说的一样。那些资料……根本只有王座们的权限才能看到。而且，还是第五王座即位后才整理的资料……”
就在这时，夫人忽然打断了他，然后又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阿莫利亚，你有什么要汇报？”
汉斯看见哥哥的奶油色背心后脊痉挛了一下，然后就微微躬了起来：“是……是的，夫人。”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古斯塔夫夫人摇曳着、平时进宫谒见的紫红色长袍，走到了门口，手里举着蜡烛。
等看清门口只有阿莫利亚，她就从半开的门口转了出来，然后，还回身严严实实地关上门，皱着眉毛。
汉斯忙藏在了楼梯拐弯处的暗影里，就听见哥哥结结巴巴地说：
“是……夫人，我们……刚刚发现……宝音带回来的那个怪物……有……有第四王座卫队长的特点……”
阿莫利亚的汗都下来了。
汉斯也觉得楼梯把手上的怪兽雕像，在蜡烛的光中，好像活动了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喉结发出了“咯咯”声。
夫人的脸色，在蜡烛的火光中，略微一怔，却露出了极其仁慈的笑容：
“怪不得。你们俩就这么冒冒失失跑来！”
“夫人，小人……十分抱歉！”
夫人点点双下巴，顺带抖了抖胸前的三串白莹莹的珍珠，重新打开书房的大门，走了回去。她的脸上，荡漾着得意的光：
今晚，雷阿尔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主人给她留下的这个空火场，才是送给她的退路。
既然贝塔15号上，宝音曾经依赖逃生的那架废弃飞船，才是真的王座御驾，夫人觉得，关于“皇子”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当初那个在御座前智力游戏里、赢了基因改造超人罗拉内亲王的御医实习生，根本就是第一个成功研发出来的改造人、安娜-罗曼诺夫装的。
所以，她才假装收养了宝音，实际是为了隐藏同去的第四王座侍卫长、阿胡拉-阿里曼-玛兹达的身份，帮助他假扮小贩管理员！
这也解释了，“福报”可以逃过飞船爆炸、继续以低等生命的形式，存活的奥秘。普通的虎牙族虽然也能极力不死，但是，它们最多只能像残尸般，苟延残喘，直到耗尽所有的能量，变成尘土。
想完，夫人对着她的客人宣布：
“各位大人，罗德维希大人为了独霸王座，一直在演戏欺骗我们！”
10 原委
没等内司大人的盟友们回答，厚重的书房门外，又传来有节律、却十分急促的三声拍门。
王座的第一女官立即吹熄了蜡烛。
借着窗外的亮光，她将博古架上两个已经变成了原白色的大理石古董雕塑、扭了个位置。
宾客们对面、大办公桌后的壁炉门，就发出“咔-咔”的轻响。
然后，壁炉边的黄铜炭篓子就自动挪开，露出了个仅能容一个半人通过的黑洞。
古斯塔夫夫人就把她的客人一个个送了下去。她又抽下壁炉边挂着的一支细毛刷，把大理石雕塑上重新刷了点浮土，也躲进这个洞里。
这时，楼下已经传来了大力拍门、和阿莫利亚的应答声：
“来了，来了！”
刚打开门，十几个穿着黑制服的宪兵，就把席罗德宅邸的两扇橡木大门，挤到了墙边。因为门口的脑袋太多，阿莫利亚也看不清门口、庭院里还有多少内廷宪兵队的人。
为首的宪兵中队长大概30刚冒头，黑头发、黑眼睛、白皮肤、鹰钩鼻。加上中等身材和眼里阴郁思考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学者的气质。
不知道阿莫利亚是不是觉得他有点眼熟，不由把手里的蜡烛，举到了宪兵中队长的下巴跟前。
对方微微退了一步，看看大门外、不断涌过来的士兵：
“请把灯打开。内司大人虽然被通缉，但是这里并没断电断水！”
哆哆嗦嗦的女秘书安娜，只好从楼梯下面钻出来，小声呼唤藏起来的佣人去开灯。
等白亮的金色大吊灯，壁灯，和院子里的柱灯都一盏盏亮起来，又耗去了小半个钟头。
宪兵队长还不慌不忙地进到客厅，大略看了一圈，才挥挥手。大门口立即跑进来三十几个宪兵，一队沿着粉色花岗岩楼梯，迅速冲上二楼，另一队则冲去后面的厨房、下面的佣人房、酒窖，以及后院。
阿莫利亚看看宪兵队长的后背，又看看紧张得要昏倒的女秘书：
“大人，小人的主人……一直还没有回来……”
“是……是的。”汉斯也赶紧附和，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后院的花房。
宪兵队长用又细又长的中指拨了拨、门房入口古铜色大钟的金色表盘：“也没有藏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女秘书都快哭出来了：“大人，没有……”
这时，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錳星龙的“呀呀呀呀”叫声。不一会，两个膀大腰圆的宪兵就小跑过来：“卢比孔上尉，我们在花房里，发现了违禁的錳星龙！”
汉斯立即想起这个人是谁来了。他就是宝音的特种兵侍卫、卢比孔的哥哥，那个据说为了达到目的、不讲手段、没有原则的家伙。
“大人，那……那不是违禁之物。是王座特许杨侍中大人留下的宠物。”
黑发的上尉面无表情：“现在……不同了。把它转移去宫中的兽苑。”
汉斯还想去阻拦，就把阿莫利亚从后面，死死拽住：“是的，上尉。请把它带走吧。”
不一会，上楼去搜的宪兵，和从酒窖、厨房上来的同僚们，也都“噼里啪啦”地回到了客厅。几乎每个人都两手抱满。
有人抄到了名贵的红酒，有人抄到了方便拿走的古董和珠宝，身上挂着夫人书房里的雄狮皮毛。
还有人身后拖着一只只巨大的口袋，里面除了熏肉、腊肠、奶酪外，还有咕咕叫的母鸡和不时伸出头来的白鸭子。
“啊……”汉斯使劲挣扎起来，阿莫利亚不得不多出一只手，捂住弟弟的嘴。
“上尉，您……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卢比孔上尉看看别扭的兄弟俩，就简单清点了一下要“充公”的物件，才带着人离开。
等听见外面的低轨道飞船发出了起飞前的“呼呼”声后，女秘书安娜才一下瘫坐在关上的大门后面，小声抽泣起来。
“那是……那是大家……全部的食物……”
汉斯也在重新关灯后的黑暗里，喊叫起来：“小人，小人!”
阿莫利亚气得一脚踹在汉斯的胯上：“你分不清轻重？”
没等兄弟俩来得及大吵，二楼上传来一阵沉重且缓慢的脚步。一点细细的蜡烛光，跟着出现了。接着，古斯塔夫夫人紫红色的身影，也出现在楼梯的最上面：“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就在汉斯和阿莫利亚刚要低头认错时，屋里“咔”一声，又亮回了白昼。
十几个宪兵从二楼的隐蔽处，冲了出来，都拿着激光炮，对准了夫人的后背。后厨和佣人房的楼梯口，也不断涌出黑色的宪兵制服来。
古斯塔夫夫人刚要去跟包围她的人拼命，一道蓝绿色的大光就一下从黑暗里射出来，几乎擦着夫人的脖子，射中了大门口上方的彩色玻璃花窗。
玻璃立即冒着阵阵白烟，融化成了一滩。
紧接着，大门又重新被打开，宪兵队长和几个头目，拱卫着一个干瘦的老爷子进来了。
他光头，鱼干般的肢体，在宽大的紫袍子包裹下，越发像具骷髅。认真说，他比永眠宫里的虎牙族，看起来更像死者。
王座的女官好像见到了鬼：
“叶德拉米？”
“是‘叶德拉米阁下’！古斯塔夫，呵呵，好久不见了。”老头正是内亲王罗拉的亲信总管、叶德拉米。
接着，三个男人，也被从书房的方向带了出来。依次是财政大臣何理胥、法务次长张伯伦，和内廷侍卫次长、并兼任资料档案管理署执行署长的索安-亚特-伦巴第博士。
看见叶德拉米，张伯伦和伦巴第博士还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何理胥大臣依旧十分镇定：
“叶德拉米大人，内亲王殿下还和老夫说起，最近的计划来。想必这几日，就可以月昀星系为基地，获得军事上的进一步突破。”
然后，他又看看两位同僚：
“殿下也知道，要想重建国家，亟需商人和银行家的帮助，需要社会一心！”
叶德拉米没想到：女主人连她向谢尔盖要求，用消灭大人马一支小舰队、好在王朝挣点面子的计划，都告诉了财政大臣。
看来，此人确实是“自己人”了。
他眨眨没了睫毛的眼皮，让宪兵队长放开这三个同伙。
古斯塔夫的下牙则露出了白森森一大排：“原来，你们……已经……叛变了？！”
财政大臣捋捋发白的头发，向下撑撑嘴角：
“叛变？我亲爱的夫人啊，王座驾崩，新王座将要登基。作为臣子，我们总要忠于王朝、忠于新王座。”
古斯塔夫夫人慢慢转过身体，刚要扯住何理胥一起跳下楼去，就听见叶德拉米发出了“啪啪”两下掌声。
十几个黑衣宪兵就把脸上贴着创可贴的雷阿尔，拽了进来。
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和罗拉/谢尔盖结盟的魏德龙伯爵，会突然改变主意，同意接见流亡而来的耶伦。
顿时，她又在绝望的黑暗里，看见了点点希望：
“叶德拉米大人，老身……真是太蠢，太蠢了。”
等席罗德宅邸里所有的人、不分主仆，一起被带走后，干瘦的老头叶德拉米才从袖子里，伸出银色的蛇头手杖，敲敲宪兵中队长的肩膀：
“令尊令堂是本朝的杰出人才。殿下一定会大大提拔褒扬的。就是……有人说，尤里博士当年曾经在您曾祖父那里，留过一些当初如何制造虎牙族的资料……”
宪兵队长点点头：“是，大人。下官已经让拙荆送交、索安-亚特-伦巴第博士手下的档案管理中心了。”
叶德拉米“呃”了两声，就立即追出大门，紧紧跟上了内廷侍卫次长。
“博士，内亲王对历史非常感兴趣……请您向执政大人禀明……”
宪兵们也忙保护在了他的身后。
等大宅里一个人都没了，卢比孔上尉才掉了个儿。依旧面无表情，他走到钟座跟前，利落地打开玻璃蒙，把塞在罩口的超光速通讯连接条，拔了下来。
今晚，那位远在大人马木荻星系附近的联系人，估计听得都头疼了。
不过，这样一来，上尉可以确保：还傻乎乎、坚决陪伴着宝音的弟弟，不至于那么容易把命搭上。
十四个钟头后，魏德龙伯爵在一大群年轻的贵族男女的陪同下，带着一席深蓝色军装造型的罗拉内亲王，来到王宫东面的兽苑，欣赏他的“收藏”。
人造阳光柔柔的，衣着鲜亮的男女在树荫、临时搭起来的长方形帐子下面、攀爬着褐色藤蔓的绿色凉亭下，啜着冰凉的果子酒，吃着美丽的葡萄、油桃和冷肉。跟仆从手里捧来的射猎武器，显得十分不协调。
更不像王座才去世不久的景象。
就在大家快乐地叽叽咕咕时，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仆冲进了人群：“殿……殿下……”
穿着孔雀绿丝绸长袍的李夏尔-特兰达伯爵拦住了他：“冒冒失失的家伙!在尊贵的摄政和内亲王的面前……”
但是，年轻的男仆还是喘着粗气，扒开金发少年，爬到魏德龙伯爵的宝座前，颤抖着汇报了噩耗：
前往大人马的使团护军统帅里-帕尔迪马中将，被造反小人所杀。除了中将嫡系的二十三艘战舰逃脱或殉国外，其余的277艘人狼星都“被逼变节”。
“什……么？”
伯爵紫色眼睛里，刚才还投向年轻女孩的魅光，僵住了。然后，他劈手夺过侍从托盘里的黑色精钢十字弓，对准了送信的仆人。
大家立即“呼啦”一声围成个大圈，都伸长了脖子，要看今天这头一回射猎。
叶德拉米则看了一眼、落在伯爵身后的女主人，忙背过身、钻去宝座的背面。刚要联系阿里曼，女主人就看似若无其事，却重重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聪明人……会在关键时候，选择正确的路。”
11 两个人的困局
只听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扭捏作态的男人、女人尖叫，罗拉就举目看去，被十字弓指着的仆从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并没插上黑色的铁箭，手脚却缩了起来，咬着牙关，发出“呜呜呜”的低鸣。
“晦气！”王夫重重地、把泛着青光的弓砸在脚边。
李夏尔-特兰达伯爵忙招呼人，把犯了羊角风的仆人抬走。
但是，摄政伯爵的脸色并没因此好起来。待了没有五分钟，他就把带大家射猎錳星龙的许诺，丢在了脑后，径自领着他自己的人走了。
虽然很多近臣都安慰他，没有人会查问民心尽失的“软弱者”是怎么死的。但是，隐隐地，伯爵心里，对宝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看着王座的眼神，不亚于地狱里的鬼魂仰望天国。
而且，那只顽强的小蟑螂，还不是个聪明人：为了没来由的流言，她甚至不惜拼了自己的前途，都要保护一只没头怪物。
“她……一定得死，得立即死。”伯爵紧张地直嘟囔。
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接受了李夏尔和其他年轻侍从的建议，立即向杨递出橄榄枝。
所以，和杨对垒的那315艘来历不明的舰船，在排着长队驶入包围圈的半途中，尾巴就被王朝西征军的前锋给打掉了。
12艘大人马舰船对来历不明舰队的战火，在陨石、小行星和太空垃圾丛生的昏暗狭小走廊上，间歇性闪亮了41分钟27秒钟。
随着敌舰在陨石带后仓皇后退，谢尔盖-巨人系列舰队的舰长们隔着屏幕，对杨发出了欢呼：
“上尉，我们……我们胜利了！”
“上尉真是个天才啊！”
“英雄的大人马和杨上尉万岁！”
本舰的士兵们也涌进指挥室，把杨抬起来，抛向了房顶。
只有杨在不断靠近、又不断拉远的天花板跟前，觉得莫名其妙。
等12艘舰船装模作样地赶了赶逃散的敌人，并登陆“月昀-贝蒂多-谢尔盖”行星，即从前的“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时，地面部分的敌人几乎没有抵抗，就再一次逃窜了。
杨特别告诫舰队：不要去打搅这颗以医疗和养老产业立足的行星。
所以，淡红色的天幕下，那些闪耀着明媚日光的玻璃幕墙建筑完全没有损坏。穿着棕色和绿色迷彩的先头部队，也尽可能小心地把沙鲁尔战斗飞船，停在星球北纬35度的“河湾高尔夫球场”。
等他们进到最近的星球市中心‘阿丽亚娜’市，白色的街道，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没过太久，涂着粉蓝色和粉红色的沿街小店铺的橱窗里，就探出了零星几颗脑袋：
“你……你们是……是联邦军人？”
“啊！真得是咱们的人！”
很快，消息就传开出去。
店铺和各类诊所的前门和后门，就拱出了越来越多的白大褂医生、粉色制服的护士、穿着浅蓝色或者浅灰色病号服的疗养院友，以及穿得普通很多、也绚烂很多的商贩及家属。
军人们被包围了。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人群里、和他们身后的街巷胡同里，越来越多的手扛出了一只只篮子、或纸包。
还有人徒手抱着哑铃般的雪莉酒、浅黄色撒着白霜的大面包、和各种久违的副食，不断在人堆里喊：
“我……我拿着吃的！让我……先过去！”
还有个年轻的瘸子，挥舞着一支、和他胳膊差不多粗的大红肠，挤到了奥利尔中士的前面：
“中士，中士！您还记得我么？”
“李程平？哈哈哈哈！老弟，老弟！你在这里康复得怎么样了？！”
红毛中士立即抱住了从前的老下属。于是，其余的民众也受了鼓舞，向解放他们的士兵，伸出了两支胳膊。即使是最粗鲁的士兵，都得到了护士小姐的簇拥和飞吻。
这消息立即传到了、跟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比邻、航距不到3个地球日的“康特-梅尔”行星。市长就干脆领着大家解放了自己，还向杨的舰队发来了请求登陆的通知。
艾基尔中尉立即主动请缨，带着五艘战列舰、2500名士兵去接收这个伟大胜利去了。
但，杨脸上的肌肉，却越绷越紧。
他警惕地选择留在军舰指挥室里，也没有同意马克西姆中士替他去要、这颗行星去年接受贝塔15号难民的清单，以寻找离散的父母。
等徐上尉领着谢尔盖3号和6号的舰长，抱着五、六只柳条大篮子的烤牛肉、炖菜和火鸡三明治进来的时候，他还怀抱着双手，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指挥台和战略地图。
“我们获得了空前的胜利！您还什么呆啊，上尉？！”
粗鲁的老兵一把砸向杨的后背，大声吆喝人、把吃的分给指挥室里陪着杨、也没的吃、没的跳舞狂欢的年轻军人们。
杨蹭蹭后脖子，只觉得刀割般火辣辣，忙抽回了手：
“徐上尉，我们只击毁敌方不到六分之一的战舰，他们依旧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完全可以后退，重新布置队形，再集中火力反击。但是，他们却溃逃了！还消失得那么快？！”
徐上尉被杨的黑眼睛盯着，也倒退了一步：
“有一小会儿，就在进入小行星海前，我们曾经捕捉到另外一支武装的信号。数量至少超过700艘。但是……应该不是谢尔盖送来的援军。”
为了最大可能吸引敌军进包围圈，他的战舰是最后一个冲入阿里努特小行星海的。
谢尔盖-巨人3号的舰长也有些犹豫：
“上尉，那些袭击我们的战船，很有点像老式的‘雪诺恩-121型’。从他们主炮的火力和连续攻击的速度看……”
杨身边的枪炮长塞着一嘴肉和三明治：
“唔……那些老货？呜……就是布林盾准将那里……都改装成了运输用的补给舰了……”
就在这时，细条观通长领着球形的通讯技术班长，冲了进来。
“上尉，上尉！那些人……是罗拉那娘们的手下！”
球形通讯技术骨干手里，还举着一张茶色透明的通讯卡。
“上尉，咱们剔除了旗舰被占领时、那边的杂音！那些人喊的是‘这里被内亲王卫队占领了’。”
杨“嘭”一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几个满嘴油的年轻士兵，刚要吐槽谢尔盖纵容“他马子”反叛，就被舰队实际指挥官和几位舰长的样子吓住了。
三位舰长都看着杨，速胜的狂喜已经一扫而空。大家耳边只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因为谢尔盖派出、要剿灭大家的舰队，很有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而他们却刚刚分去几乎一半的兵力，去接收临近的“康特-梅尔”行星。
“要是光头再叫上王朝使团的护军，咱们怎么办？”
只是，在距离他们不到19小时航距的宝音，心里也揣着类似的恐惧。
她开着黑色禁卫制服的银排扣，在“雄蜂鸟号”的底舱里，漫无目的地溜达。
地窗里，每次照过来伴飞大航海飞船的光芒，都让她害怕得一哆嗦。
她对向亚少校他们撒谎，感到很抱歉，总觉得是因为她为了求生、骗大家说自己是皇裔，大家才辣手地干掉了里-帕尔迪马中将的人，现在，不得不面对随时会攻击他们的西征军。
突然，她听见一个女孩大声喘息、却无法大喊的闷声。接着，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杂物落地的声音。
宝音朝底舱四处望了望，并没有什么人经过。于是，她就猫着腰、转过拐角，进到了放小工具和倒下来的空能源匣的库房。正看见个高大的上尉用胳膊和膝盖，正在按压一个年轻的士兵。
年轻士兵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军装也被扯开，露出了下腹部内衣的白边。
“阿里曼？”
男人立即像只受惊的花猫一样望着宝音，手虽然一松，却立时又扣紧了：
“呃……呃，大人，我……我发现了个奸细……她……”
这人，虽然背影很像恶魔卫队长，也是上尉军衔，但是，青白的鞋拔子脸，宝音却从没见过。
她干脆将错就错：“你，谁？”
“呃，呃，呃，小人是原先情报参谋的……”
看着宝音瞅向了年轻士兵漂亮的脸蛋和豹子般的身材，他小声辩解：
“她是混上来的！是那个大流士的女儿！所以，我……”
“滚！”宝音皱皱眉，低喝。她虽然痛恨大个的企图，但是，今天流了太多血，她不想再看死人。
大个儿上尉忙放开大流士千金伪装的士兵，从宝音身边绕了出去。就在宝音要回头的一瞬间，他突然扑倒宝音，并全力扼住了她的喉咙。
12 自卫
“啊……啊……”
亲眼看着一个男人要掐死一个女孩，鲁尔僵直地愣住了。耳边只有宝音倒气的动静。
突然，这声喘不过的声音，变成了男人尖利的嚎叫“嗷！”
原来，宝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到了一块能源匣子上、拆下来的超钛合金条。这东西虽然拿在手里，跟一支给枪管里面涂油的钢刷差不多长，却是个硬度堪比钻石刀的绝对利器。
它就一下插进了男人的右眼里。
血和破碎的晶状体，从男人的手指边流到了下巴上，又滴答到宝音的脸上。
男人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捂着脸，先是向后一挫，但是随即另一只手就砸向宝音抓着兵器的腕子。
小贩管理员的妹妹到了求生的一刻，不但没撒手，还有另外一只手去戳男人的伤口。所以，尽管她力气小，个子也小，一时却没了处于劣势的窘迫。
男人不得不大喊：“鲁尔-大流士，你还愣着干什么？早说好的！”
但是，鲁尔的两条腿就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虽然她曾经在雄狮31315号上当过炮手，击沉过敌人的战斗飞船、甚至军舰，但是，亲手，满手是血地杀死一个乱扑腾的活人，她还是做不到。
下一秒，男人的假下巴被掰了下来。然后被血弄潮软的伪装也掉了下来。宝音立即认出，他就是里-帕尔迪马的信息参谋杰夫特少校，中将的亲信和心腹。
“杰夫特？你……杀了我，也救不活帕尔迪马！”
“至少一命抵一命！”
眼看这个男人就快把自己的腕骨都掰断了，宝音不得不另想办法：“我……可以让你把他带回家……”
“你省省！你不死，大家都活不了！”
“我活……大家才能活，我不……啊……卢比孔，这……这里！”宝音一边挣扎，一边朝杰夫特少校的斜侧背后撑起了半个头，把脆弱的颈动脉都暴露了出来。
一瞬间，连鲁尔都伸直了腰，以为宝音的跟班过来了，因为仓库的门口确实有些声响。
心急的杰夫特少校也愣了一秒。宝音就抬起受伤的手，两只手一握，拼尽全身的力气，把超钛合金条的尖头刺进了少校的喉节上面。
大个儿男人吃惊地望向一脸血、虎口和腕子也被合金条割伤了的宝音，立了起来，摇晃了两下。接着，就啊着嘴，“噗通”一声向后倒在了地上。
很快，血就顺着他的喉咙，呼噜呼噜地流了一地。
宝音看看一边的鲁尔，鲁尔也看看她，两只手抱着一只用完的能源匣子，略微躬着背，像炸毛的猫科类动物。
“切……”小贩管理员的妹妹用手背，蹭蹭已经红成一片的脸，瞅瞅还在抽搐的杰夫特少校一眼。她不想杀人。
“你是大流士上校的女儿？”
“……”
“你父亲送过一条命给我……你走吧。”
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闪出一条带点蓝色的身影，并一道黑青色金属光。
地上那个还没断气的家伙就憋了脑壳，脑浆直接喷到了宝音的嘴上，带着浓重的涩腥味道，冲得她只想呕吐。
然后，那黑青色的光，就朝宝音和鲁尔之间，挥了过去。
但是，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个稍微高挑些的黑影，直接拿枪打掉了劈过来的战斧。
“嗙嗙嗙！”
金属与金属激烈对撞，激起来的白色火花，甚至照亮了鲁尔的小脸。
宝音这才看见，结果了杰夫特的，是穿着深蓝色军装的阿里曼。后面套着一件蹩脚黑色禁卫制服的，是卢比孔。
阿里曼丢掉没了斧头的斧柄：
“心慈手软，迟早得搭上自己的命。要不是我彻底干掉杰夫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一次偷袭你？”
卢比孔单手举着、可以连续发射90发光子弹的加特林12型冲锋枪，对准了上司的后脑勺，黑色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队长，你……早就发现他意图不轨，却一直看着么？”
阿里曼用眼角瞟了宝音一下，就吹了声口哨，把两支粗壮的胳膊揽在脑后，还拿枪口搔了搔痒：“大人不是活蹦乱跳的么？”
宝音把脑浆和血从嘴里吐了出去，对鲁尔做了个手势，叫她先走。
阿里曼难得地也让出了路。
等上校的千金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宝音才把掉在地上的斧子慢慢抱到怀里。
她想把它还给阿里曼。
但是，斧刃太沉，她的手又受了伤，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
“阿里曼，你又救了我一回，我不会忘记的。”
胡子却收敛了嬉皮笑脸：
“您还是忘了的好。实话说，我是罗拉内亲王的眼线。现在谁都看得出，她是最有希望继位的人。你家那个杨……呵呵，太嫩。”
宝音看看仓库储物架，和边边角角的杂物。露在外面的空能源盒子看起来，依旧簇新，保养良好，并没有谁掉了那一长条尖利的撑架。
离着鲁尔和杰夫特拉扯最近的地方，地上虽然散着几块零件，也只是钉头线脑。
她翘着手腕，半锅着腰，又慢慢转了两圈半：
“别杀那个女孩。我真得欠她父亲一条大人情！”
阿里曼轻蔑地斜地上的死人一眼，没吭声，转身离开了仓库。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卢比孔才拍拍宝音的肩膀：“你……不该觉得抱歉。”
“我？抱歉？”
宝音赶紧哈哈大笑。却不知道，眼泪已经流出她的眼眶，在满是死人渐渐凝结的血里，冲出两条鲜艳些的小沟。
卢比孔仔细听听周围，确定方圆二十平米内，只有他和宝音两个喘气的，就压低了声音：
“大家不是因为你扯谎是皇裔，才干掉中将的人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需要！”
“……”
“有一个秘密……”
卢比孔看看宝音靠着货架坐下，也坐到了她的旁边，把枪收到另外一边：
“这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你知道，王座和二十四大贵族，都是尤里博士协助杨教授、生产的基因改造人……”
宝音不等朋友说完，就吐槽这秘密根本不是秘密：“他们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哈？”
但是，卢比孔却没有生气：
“理论上，基改人的DNA链条很强，可以把体内30亿个碱基上的基因缺陷都修正。不过，王座们的DNA……其实，具有的是吞噬性，会把后代体内不属于他们的遗传特质都吃掉。”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旦普通人知道，自己从出生，就因为基因不同，跟“精英”被分在了两个物种里。而且，上位者的顶端，又非真正意义上、有缺陷的凡人，社会会生成一种多么恐怖的绝望和憎恨。
因为，换个角度说，普通人已经被科技、扫出了“人类”的范畴！跟“哺乳纲-灵长目-人猿科”无异了……
13 各出奇计
“所以？”
看看宝音一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蠢样，黑发的特种兵呲起牙：
“所……所以，‘皇子’不可能保有特兰达家族的基因。伯爵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一直欺骗大家，不是也过得心安理得？！”
他不得不仓皇改了自己的论点。
宝音张大了嘴，她没想到，骨子里和杨十分像的家伙，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无耻、“利己”的话来。
没等她反驳，卢比孔就抓住她的两个肩膀使劲晃动，两只眼睛都闪亮起来：
“我……我家一直从事这方面研究，从高祖父做尤里博士助手，到现在已经五代了！我！从出生到现在，也见过很多资料和数据！比你吃的米都多！这些数据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完，他飞快甩了一下头，急匆匆爬起来，也出了仓库。
宝音看着黑洞洞的飞船天花板，又看看一边脑袋拍得稀烂、血流到自己脚边的死人：
“唉！谎话……果然不能随便说。说出来了，所有的人，唱双簧，都逼着你骗人到底。”
缠绕她的罪恶感退下去后，宝音立即想到了现在的局势：
西征军会随时过来攻击自己。最好最安全的退路，应该是去和木荻星系外围的死亡男爵会合，除非男爵也想杀了自己。要是那样的话，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谢尔盖那个秃头，也够呛会开放月昀到日灼的巴尔干-马赛星域通道给自己。
别看宇宙漫漫，但是，适合飞船行进、不容易出现空间扭曲的航道，却只有既定的那几条。
宝音瞪着已经没有人模样的杰夫特少校，脑袋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且邪恶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的优点是，可以先用来探探男爵的口风。
于是，她翘着两支手腕，一拐一拐、朝走廊拐角外的大通道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杂物仓库的门后，还隐藏着一个有手有脚的东西。
宝音的这个选择，很快使日灼星-政府总部30楼健身房里、发泄愁烦的谢尔盖将军，感到愈加头疼。
在得知杨战胜了罗拉的舰队、又收复了两颗行星后，光头将军仅安排由自己这边掌握的媒体、去发个简明新闻，而且“还不要放在显著的位置和黄金时段”。
现在，毕竟不在他和“廉洁奉公党”掌握下的媒体人，都已经从肉体上，被消灭了。
第二天晚上，保罗-德-维纳的补选前夜“加油同好会”，将军也没有出席。
这叫16岁的少年心里，很是没底。
看着上百个工作人员忙碌着布置蓝色的幕布、讲台和招待来参加的重量级人员的食物，小保罗觉得很孤独。
熙熙攘攘的脑壳们，一见到自己就绕开、缩着，好像他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享受这种高处不胜寒的高冷：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他，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但实际的滋味叫人更烦！
小保罗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消息。
最后，就连媒体放在最角落位置、关于杨的新闻，都看到了眼里：
“唉!有人永远运气这么好！”
他咬着快秃了的右手食指，啐了一口，但又有一种隐隐的温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接着，小保罗想到一件更要紧的事，忙打电话，给已经坐上了港务局高位的叔叔：
“是我，你不是说那个‘马克西姆-若兰’也在杨的舰队里么。有他的消息？”
就在杨和“谢尔盖-巨人”系列舰队出发前五分钟，他听说，谢尔盖叔叔的亲信阿舒德上校，亲自下令，把一个本来编在谢尔盖-巨人1号上的少年预备役、叫“马克西姆-若兰”的男孩，紧急送去了跟随的补给舰上。
而且，少年预备役的档案里，还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姓若兰的男孩的家庭信息。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小保罗决定，挖掘其中的真相。
不知道电话对面叔叔说了什么，准议员耷拉下骨感越来越明显的头颅。
这时，一个个头偏小、脸上没肉、秘书模样的家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角落里，还对着他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于是，少年政客对那家伙勾了勾食指关节。
没肉的男人立即小跑到他跟前，极其识时务且飞速地自我介绍：
“维纳议员，耽误您小小时间，我是基地事务统筹官的副官卢鹏。”
“杜特那家伙？那恶心刀片照就是你送的？”
便装的副官点点头：“据说，那是令尊尸体被发现前，被挪走的证物。”
小保罗的眼睛一下停止了：
“不……不是说，他是那个什么……索罗斯中尉手下的杀手，用手术刀杀死的么？”
“呃……”卢鹏低下眼皮，狡诈地笑笑。
保罗-德-维纳的耳边，突然满了四周的嘈杂声，好像台台凳凳都搬到了他的四周，围成一道高高的墙，而且会随时塌下来、砸在他身上，把他活埋了。
“你……你有什么证据？”
卢鹏耸了耸鼻子：“今晚，谢尔大教长也会到您的后援会上来。他可以帮您引见瑞麒麟的老Q。”
但是，小保罗却一把扯住了他，小声嘶吼：
“我要把你交给叔叔的人！叫你跑来这里胡说八道！”
卢鹏先是一惊，但是看着小孩突然红了的眼睛，他反倒拍拍小保罗的手肘：
“将军不是您的‘叔叔’，他有不少亲生的孩子。比如，那个婚生子‘法兰克-马克西姆-若兰’。”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智能眼镜、按住眼镜腿模样的耳麦听筒的廉洁奉公党干事，跑了过来：
“保罗，主要的客人都到门口了。”
说着，这家伙还吃惊地看了看、打扮得活像个工作人员的卢鹏。
卢鹏知道，这个大虾身材的中年人，是德-维纳生前的首席助理，更是谢尔盖流亡时、跟随光头中将的军需总长卢卡申科，现任党部总干事。就赶紧客气地笑笑，退到一边。
小保罗也点点头，跟着总干事朝大门口走。就要走出会场拱门时，他才小声问：
“叔叔呢？他今天……是有什么大事绊住了吗？”
卢卡申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又忙得要四肢着地：“呃，阿舒德好像说，中将那边有点麻烦。”
“哦？我早点知道的话，可以去给叔叔帮帮忙！”
卢卡申科却已经看见、有机教会高层们的车。他们是这次主要援助小保罗补选的力量。总干事连忙叫唤其他人先迎上去：
“保罗，你选好议员，就是给将军帮忙！这个时候，千万别给将军添心事。他还得想想办法怎么堵住那个杨家的养女！”
“为什么？她不是使团副使，已经离开了么？”
“行了，先别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这可关系着联邦和腐朽王朝缔结和平条约呢！”
总干事一边说，一边前后审视了一下明天就是议员者的衣着，急急把少年推到了最前面。
有机教会的五大主教，都穿着低调的黑色长袍便装，簇拥着谢尔大教长，来到了党部大楼门口前的台阶下。
小保罗刚去招呼这些握有众多选票的社会领袖，就听见另一个党干事跑过来，抓住了卢卡申科的胳膊：
“上校！中将说他会封住杨宝音往木荻星系的去路。让您一会跟有机教这伙人说，让他们跟西征军那边联系，最好能在夏丽隘口干掉她。”
14 速祸
大虾体型的总干事迟疑了一下，就听见旁边的人严厉地催促：
“这是中将的命令！任何人必须服从！”
声音太大，就连有机教的贵客们也都听见了。所以，等卢卡申科去向谢尔大教长跟前说的时候，对方只是整理着那身、充分体现出顶级订制感的黑袍，笑而不语。
虽然没拿到宝音大哥的脸，但是，大教长张嘴时，已经不再像一头土狼。这张跟他的头骨和肌肉都很咬合的俊脸，原本属于梅尔上将家一位远方子侄。
因为血缘关系太远，帅哥本来不必受上将们倒台的牵连。
但是，他非常热衷于发短视频，晒自己的美貌和各种惹火言论。于是，就在谢尔盖肃清“贪腐蛀虫势力遗留的反动媒体”时，也被判处了死刑。
当然，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因为这张脸、被想整容的谢尔大教长看上才死的，还是他正好被谢尔废物利用了。
坐在大教长不远处的韩干事，脸色立即不淡定了：
有机教与王朝的军方高层，是有些秘密联系。但是，这样当着这么多人来“下命令”，谢尔盖就未免太自大了。
小保罗看看左右、忽然都低下头的大人们，嗅出了不妥。
他就抠着大教长椅背的边儿，凑趣地笑笑：“大教长在西征军，也有很大的人望么？”
顿时，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鲟鱼子酱配白葡萄酒煎粉嫩鹅肝的气味，闻起来都有了股灭火筒的粉尘味：
这话问得，连高中基本历史常识都没有。王朝视有机教为邪教，几次大兴牢狱的故事，在大人马历史课本上，可是写得绘声绘色，占据了“新文明史“至少三分之一的内容。
好在谢尔大教长之下，排名最靠前的枢密主教比克-多迪-法耶茨，发挥了他家世代干银行的特质。很是时机地举着高脚玻璃杯，站了起来：
“各位，让我们一起举杯，预祝明天保罗议员成功当选！干杯！”
其余的人也忙站起来，大声附和：
“干杯！”
“干杯!”
然后，各人就各找同好，在大厅里开始了四处串场。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团团包围了大教长和他身边的圈子。
而今晚的主角、明天要竞选议员席位的少年政客，则被大家晾在了一旁。
小保罗拿眼角、偷扫了卢卡申科和其他党干事一眼，怨恨地咽下一口眼泪。
第二天，小维纳先生果然毫无悬念地高票当选了父亲选区的议员。他先是被卢卡申科他们领着去感谢谢尔盖将军。但是，将军全天都很忙，最后更征召了卢卡申科和几个旧部下一起去帮手。
保罗-德-维纳，孤零零留在车后座上。他看看车窗外浅绿色的天穹，和被天色染成碧绿的大国民议会大楼，心里本来还存的一点当选激动，也从鼻孔里，喷了出去。
于是，他踢踢司机的椅背，叫他送自己去答谢一下有机教的各位师长。
“议员，我们……并没有……和大教长那边预约吧？”
司机刚要扭头问，屁孩就“唰”一声，关闭了驾驶区和车后座间的玻璃屏。
虽然他没有“马克西姆-若兰”的进一步消息，但是，有两个消息，大大改变了保罗心中、对父亲原先和他说的那些军中兄弟情的信赖。
和自己一起争过宠的小派克，才刚获得了上尉和舰队指挥的头衔，就在第一次出征中牺牲了。而他的部下，却在杨的指挥下，获得了以少胜多的大胜利，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更有意思的是，出征的13条战列舰上，所有叫“马克西姆”的人，不论是士官、老兵还是预备役，都在最后一刻，被送去了负责粮草的补给舰队。
而且有消息说，阿舒德本来是要把他们都撤下来。实在来不及了，才让人把他们转移到了非战斗的后方！
恍惚中，保罗看见车窗外，有一辆重型机车正在并驾齐驱。
“见鬼了？”
他的磁悬动力车是从王朝走私来的新款，速度可以高达六倍音速。什么样的老式摩托车能追上自己？
小保罗连忙按下跟司机之间的玻璃屏，就看见车的最前面、和靠近司机一侧的车道上，也各出现了两辆黑色的“野驴子”！
司机正满头大汗地努力把车开出包围圈。
但是，前后左右包夹过来的黑色摩托，死死压住了他。
少年议员气得大吼：“废物！”
他还降下了自己一侧的车玻璃，刚要呵斥外面的机车无礼，就被风灌了一嘴，呛得直咳。
就在这时，离他一侧最近的摩托车手，突然伸过一支橡胶棒子，插进了车窗跟车顶间的空隙。司机吓得赶紧要把车玻璃都关上。
但是，无论他怎么按车窗关闭键，车玻璃都无法挤断那黑棒子。而且，那黑色的鼓包里，还散发出催眠瓦斯的气味。
他只有拼命打屏幕上的虚拟方向盘，想拖死对方。
可是，司机一侧的摩托车手，直接伸出一支上了消音器的大口径步枪，对着车窗开了火。
就听见“砰砰砰”三下，可以防小火箭炮的高防弹车窗，也碎出了一个蜘蛛网。
司机顿时放弃了转向的心，只想加速，哪怕是压死最前面的骑士，也要冲出包围圈。
可惜，这个决心下得太晚了。
前面的骑士突然一转车头，直接跃上了磁悬动力车的车顶，把顶板向下压出个大包，惊得小保罗大喊：
“住手！住手！停车！”
司机本能地刹了车。然后，大概意识到不该听小保罗的，又重新冲回高速。
于是，车在最高速和刹车之间、反复切换太快，就直接翻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保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他似乎听见一点点开门声。
随着脑后一阵剧痛，他似乎看见了父亲，正穿着死前的那身军绿色毛衣、配着芥末色的卡其裤子，匆匆走过一条看起来很陌生的通道。
通道两边偶然打开着、包得像面包般的气泡门，里面有些奇怪的男虫子和女虫子，还不断射出红色、绿色和蓝色的镭射光线……
一个戴着兔耳朵的金发兔女郎，从一扇门里，偷偷钻了出来。她身材凹凸有致，两条极其吸引人的白腿上，穿着黑网格镂空长筒袜，所以冻得鼻子尖都有点红了。
看起来，很有点像老是追着杨、发神经病的罗纳尔小姐。
“德-维纳先生？”
父亲点点头，然后惊讶地提高了声调：“你……你是希瑟尔上尉的妹妹？”
金发女郎咧嘴笑了笑：“我听说，您和我大哥在一个连队，想问问他最后的事情。”
父亲似乎迟疑了：“……”
女郎抓住了父亲的手：“求求您，我……我只需要一个真相。”
然后，父亲就跟着她走了。
就在这时，好像又有什么人在小保罗耳边嘟囔。他想伸手去赶，却发现根本抬不动手，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身体。
这一下把小孩吓得不轻，他只能拼尽全力呼救：
“救……命！救……救我！”
耳边的声音，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越来越大，也似乎渐渐有了性别和人的语气。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些呢喃声才清晰起来。
一个声音是卢卡申科的。他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他……已经恢复意识了。请放心！”
然后，又有什么人扒开了他的眼皮，还拿光照了照他的瞳孔：“没有继续扩散……那些人，真是太残忍了。连一个小孩……唉，做这样的事！”
最后是一个女人，富有青春又很沉稳地问：
“可以探知那些为他植入记忆的人，给他植入的，是什么记忆吗？”
“肯定都是些篡改的信息！”卢卡申科在一边斩钉截铁地断喝。
但是，这副钢口语气，却让小保罗忍不住伸直了耳朵。
果然，女人还要继续追问医生，就被卢卡申科再一次打断：
“贾南德，你还是什么外交学院的尖子，看不清眼前的情况？！现在，中将不得不铲除阮留下的那帮人！特别是教育部那帮毒瘤！亟需人手！你赶紧回去，阿舒德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些新通知！”
等罗霖-贾南德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跟前，廉洁奉公党的总干事就“哔哔”一声、关闭了病房的电动密闭门。
然后，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似乎又拉住了医生。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现在没法睁眼的保罗，反而听得清楚：
“要是那些（记忆）不好清除的话，就切掉海马体，怎么样？”
“啊？卢卡申科先生……这……”
“他是议员，有议员的医疗保健福利，以后永远不工作，也不用担心。”
小保罗立即明白了，自己刚才看见的，的确是父亲死前的画面。而且，父亲的死，根本与卢卡申科，甚至谢尔盖本人有关。
他必须要找到他们要除掉的教育部的人，打听失踪了的“宗教和教育发展委员会”秘书长的下落。
15 决胜之前
但是，这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保罗-德-维纳当选议员的那天下午，教育部长陆生楠，被谢尔盖将军亲手枪决了。
梳着偏分、总是一副忧国忧民架势的教育部长，本是旧政府里、最彻底倒向谢尔盖将军新政权的人。
从将军占领大国民议会那天起，陆部长就在各大自媒平台上，以笔名“公仆”，积极鼓吹谢尔盖临危受命、拯救民主于水火的每个步骤。
他才赞美了新政府处决超过七成的媒体从业员、是“清洁了人民的耳朵”。
距离公布结果还有一个小时，又苦思怎么编辑小保罗的事迹，好把他列入中小学榜样人物。
忽然，教育部长办公室收到了30楼的内线通知：谢尔盖将军要见他。
“是……是吗？”
陆部长兴奋得脑门冒汗，两只小胖手急忙指指自己的大秘西门秀太。以前，阮委员压在他头上，他只能远望权力的中心。现在，一步登天的机会终于来了。
比部长高些的大秘，忙指挥着隔壁“秘书室-资料整理科”的五个女孩，把部长以“公仆”为名发的所有言论、和正在整理的马屁，都放在透明的片状电脑里，准备部长一会儿表功用。
等大秘帮陆部长换了两身衣服，又带着两、三个助手，替部长捧着几乎没什么重量的电脑，把他送到光子电梯门口，教育部长还拿电梯门当镜子，给矮胖短腿最后又照了照：
“西门，这……这灰西服，是不是不如刚才那身黑的？”
但是，部长上了电梯后，过了几个小时都没下来。考虑到当天、谢尔盖将军的人顺利补选了议席，教育部的人只当部长又拍对了马屁、受了嘉奖，就没把他很久没下来，当回事。
大约下午四点，教育部所在19楼的走廊上，传来些嘈杂的声音。
接着，西门秀太就听见，手下的男女发出了“啊！啊！”的惨叫声。
“怎么了，吵吵嚷嚷？”
等略有些谢顶的大秘快步走到门口一看，也嗷着嘴，举起了双手。
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穿着防弹衣，戴着钢盔，对他们举着自动步枪。
“把他们全部都关到市中心看守所!”
西门秀太忙急中生智：
“呃，我们……我们正在为全联邦的中小学……准备……期末考试。要是把我们都抓走，全联邦的孩子们怎么办？”
刚才下命令的胖肚子军人，拿着铁灰色步枪，敲敲他的左脸：
“中将已经下令，从今天起关闭所有学校！”
“啊？下一代不上学？不就成文盲了吗？”
没等教育部的末代官吏弄明白这不是开玩笑，胖肚子军人就大声宣布：“就是成文盲，也比你们这帮伪君子，培养成共和国的敌人强！”
后世的历史学家也无法理解谢尔盖的这一举动。
有人认为：他是怀疑，教育系统依旧效忠逃亡的耶伦，协助前上司策划了保罗-德-维纳遇袭案；也有小道消息说，陆部长为谢尔盖树风向太积极、反帮了倒忙……
史学家们只能把它称为，谢尔盖政权走向癫狂的转折点：
不到三个小时里，中将就把联邦教育部、科学技术部、公安部等二十六个部委，全砍成了一个：护国将军府。
护国将军府对内管理一切，对外统率所有武装。
它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封锁日灼星系通往月昀星系间的航道，不允许任何民用宇宙飞船经过。
这个消息，也立即以超光速链接，发给了月昀星系往王朝贝塔星域途中的夏丽隘口。
隘口靠向王朝的东侧，在陨石和小行星丛生的狭长航道往外延伸的喇叭口，已经多了一个直径90公里的人造星球。
表面的铼铱合金配超导陶瓷混合层，让它看起来，比周围有序排列的舰队，更有一股强大的军威。
它内部安装的组合屋，全部选用了绝缘性突出、又耐高温400°C的聚醯亚胺基复合物。更让靠着磁悬浮通道、快速穿行在这座要塞里的王朝军人，心里充满万丈豪情。
西征军统帅的副官莱德西斯上校，一边把透明传送通道外的景致，指给前来避难的特兰达伯爵，一边露出了身边同袍一样的微笑：
“您看见那些银色的球形建筑了？是专门用来生产蛋白质、和加工食品的车间。一会，我们还能看见水生产车间，和其他工厂。在这里，可以通过自循环等新技术，生产出我军所需物资的79%！基本实现自给自足！”
他不能不得意：这座要塞可收纳大型舰艇三万艘，驻军及家属400万人。
这时，眼睛已经基本转回深蓝色的伯爵注意到，对面的传送通道上，校尉们正带着四大队士兵，向相反的方向出发。
“上校，这是？”
莱德西斯上校捋捋袖口的银色镶边，只是微笑。
从上次会战中逃出一条命的西征三分指挥官、艾诗缇上校，飘着空了右臂袖子：
“奥，伯爵，那是出征的先头部队，共1900艘人狼星……”
他身边的米柳提中尉，也发出隆隆的声音：
“伯爵，那边还有早埋伏下的700艘。不过，这也只是我们一半的兵力!而且，您知道，这要塞安装的主炮？是波长100埃、输出功率740兆瓦的超激光19型！只要一发、就能瞬间摧毁十艘人狼星。”
作为伯爵的伴从、一起来的还有当初去搜救过宝音的罗伯特-阿克塞上校。
高个听出了这声音里的挑衅。他看着东部战区十几年的同袍，又看看面无表情的伯爵，忙打圆场地翘起嘴角：
“哈哈，不愧是朝廷赐给杨侍中大人的要塞啊。”
这颗人造星球要塞，就是去年男爵许诺送给宝音的。他的时机把握得好，利用宝音升任西征军监军，由王朝颁旨赐给王座钦差。之后花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才被移动到了这片空间。
但是，莱德西斯上校和其他几个战友脸上，都浮现出欲言又止的嘲笑。
大家不再说话。
直到把使团正使和伴从送到要塞的心脏，路易斯-德-奥特斯堡中将的指挥部，罗伯特-阿克塞上校才找到打破沉默的话题。
看着豪华地仿佛王朝中央歌剧院般耀眼的内装潢，他眯了眯眼睛：
“哈哈哈哈，这是路易斯阁下的趣味。法拉男爵可小气得很！咿？阁下人呢？”
对面墙上，从指挥部的天顶一直垂到地面，正是巨幅战略地图。虽然全息3D影像没有打开，但是二维分组画面上，都是整装待发的战舰、和舰艇内部情况。
统帅最信任的副官莱德西斯，看了一眼巨屏，又整理了一下袖口：
“阿克塞上校，我先送您和伯爵去休息。等两位从‘睡眠舱’苏醒，阁下正好方便会见。”
高个的阿克塞似乎僵直了。现在，他完全确认，自己已经被从前的同袍孤立了：“文森？什么意思？”
虽然，他其实听明白、也看明白了：那1900+700艘舰船要出击的对象，就是他们使团的副使。而带兵要去杀杨宝音的，正是西征军的指挥官奥特斯堡中将本人。
差不多的时间，夏丽隘口的西侧，就是属于大人马联邦的空间里，277艘饱经自相残杀的人狼星，按两个师、一个机动旅，重新排成了两大一小的三个方阵。
居中的“雄蜂鸟号”上，六十几个军官正挤在指挥室里，对着全息地图漫射出的光，比比画画。
宝音坐在门口，一边拆着绷带线头，一边听他们筹划。
但是，讨论来、讨论去，大家都只有拼死和谢尔盖军一搏这一条路。因为，夏丽隘口东侧的西征军过于强大，就是宇宙再急速爆炸一回，小小的护军都不可能胜利。
相比拥有3900艘战舰和一颗军事要塞的西征军，谢尔盖“只有”2000战舰。只要护军肯牺牲部分人，还是可以确保一部分人通过日灼和月昀间的防线，跟死亡男爵统帅的南部战区会合的。
“但……关键是……”亚少校也压低了嗓子。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确定南部战区副司令会不会接受他们，虽然一小时前，“某人”和他通了三分钟的话。
这个某人也很不是时候地响了一嗓子：“呃……离咱们不远，还有杨呢！”
亚少校为难地看向她：“杨上尉只有12艘老式战列舰。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是联邦的军人……”
宝音任性地用左脚脚背搓搓右脚：“我说的不是去投靠他。我们可以‘攻’过去！”
她身边的卢比孔、亚当斯上尉、罗亚-菲力司少校，顿时像身边突然跳出一具僵尸来那样，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亚少校也迷惑地看向使团副使：“可是，攻击他，能有什么用处呢？”
“只要摆出架势来就够了。只要我们不先发起攻击，老杨是不会冲出来的。”
宝音顿了顿，看看缩在一边不出声、也不抬头的黑胡子阿里曼：
“呐，如果你们和杨对峙，旁边一定会有很多看热闹。奸细正好可以绑了我、去西征军要塞请功。”
16 死地
只听“唰”一声，亚少校已经把银色的镭射笔，抓在右手里，好像一把裁纸刀，顶住了阿里曼的锁骨窝。
其他军官也把手上只有黑色汗毛的特种兵分队长，团团包围。
阿里曼没挣扎。
宝音叹了口气，站起身，敲敲后腰：
“各位大人，准备出发！亚少校负责指挥，卢比孔中士贴身护卫少校。阿里曼大人，你去准备好‘报福’号。”
等阿里曼驾着被宝音命名为“报福号”的四品座驾、进入弹射舱，前王座的宠物才拿身体堵住要跟上来的卢比孔，耳语了一句：
“确保亚少校按我的做，因为我-还-不-想-死。”
一分钟后，阿里曼开着豪华的四品座驾，进入了幽黑的空间。
绕过陨石和密集的宇宙垃圾，卫队长就“噼里啪啦”，把目的地坐标定好，才松开自己的安全被扣，气呼呼地将驾驶座向后压下去。
他还颠了两颠，向后座试探了两下，才舒服地躺平：
“已经进入自动驾驶，大人不要乱动。”
宝音只好把手从操作平台上拿开。她刚想也躺平，就听见阿里曼嘶哑地嘟囔：“大人坐好。我老婆不高兴有其他女人躺我边上。”
“……”
宝音瞅瞅旁边这具包在白色宇航服和氧气面具下的魁梧身材：“你老婆？谁都不会知道！”
“会！”
宝音只好叹气提醒他：“其实，你……可以在这里杀死我，逃走。”
但是，阿里曼却很是时候地睡着了。
她只有向后微微仰了仰，看着飞船外偶然闪过的微光，因为过快的船速，已经都变成了一条条亮丝。
三个钟头后，阿里曼押着宝音，登陆了西征军的要塞。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不到1.8米的年轻中尉。他打量了好久宝音，才瞟了瞟死死抓着她的阿里曼：
“跟我来。”
但是，中尉和一队12人的士兵，只是把两人先引到了两间银色的蛋型单间：
“要塞里需要生产自己的食物和淡水，所以必须对外面来的人进行全面清洁。”
阿里曼和宝音只好分别进去、通过冻冰冰的淋浴水帘，换了一身好像橡胶质地的紧身运动衣出来。
好在这衣服是斑马纹的，两个人才不至于像没穿衣服。
然后，中尉又把两个人领进一条全黑的通道，登上一台好像圆筒的罐车：
“路上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打开安全带。”
宝音看看12个士兵都没有跟上，又看看车外看不见尽头的有轨隧道，赶紧呲牙：
“这……是去哪里呢？”
但是，中尉却冷冰冰地向后一退，显然他也不会上这辆、油桶改装的简易交通工具。
阿里曼只好翻翻白眼，按住向外翻开的简陋车门：“这位大人，她可是中将要的重要人犯。而我是罗拉内亲王的线人……”
中尉却毫无预警地一下扣上车门。车就向后一倒，好像小孩玩的皮筋拉力车一样，向前方的轨道里急速射了出去。
整条通道里，就立即传来宝音“嗷嗷嗷”的大叫，和阿里曼努力不喊出来的“嗯嗯”声。
等这辆快把自己跑散了架的车突然慢了下来，宝音才呕吐着，睁开眼睛。
阿里曼已经贴在车尾的圆形横截面上，身上绑过的“安全带”也断成了一把白色的细丝。
这时，外面又突然传来“砰砰”地棍子砸金属门声。
接着，一道极其明亮的白色大光照进来，宝音赶紧捂上了眼睛。
十几只手就乘机伸进来，抓着她的手、肩膀和头发，把她硬生生从罐车里拖了出来。
阿里曼的待遇也没好到哪去。他也被硬扯出来，爬在乳白色、勾着灰色花纹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斑马火腿肠身材。
“呕呕呕……”
然后，十几只擦得雪亮的黑色优质皮靴，就出现在两个人的鼻尖前。
一只至少43码的军靴头挑起了宝音的下巴：
“‘软弱者’真不配做王座。看看她宠爱的东西，都是什么垃圾？”
宝音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油灰、嘴边绕着一圈白沫、头发乱蓬蓬了。她认出，眼前的家伙，是自己曾任监军时，总爱假装客气的米柳提中尉。
接着，另外一对黑色的军靴，也走到了自己的跟前，还递过一方湿纸巾：
“欢迎，王座的宠物。不，是前王座的宠物，呵呵。”
这是奥特斯堡中将参谋部里的该隐-米恩斯特-潘罗少尉。他很好认，女人一样俊俏，鹅蛋型的下巴曲线总让人误以为他心肠善良。
第三个人拨开前面两个，也走了上来：
“带去见上校。不要让他俩接触到要塞里的任何门禁、或者其他需要授权的物件！”
说着，十几个校尉就把宝音和阿里曼两个人，像抓两头野兽一样，提着胳膊和脚，脸向下，抓了起来。
虽然，阿里曼一再重申他不是宝音的同伙，依旧没人给他一点优待。
这让被人扯得只想喊疼的宝音，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两个人被扔到一间比外面还要亮得多、地面犹如白镜子般的大厅，宝音就看见了对面墙上悬挂下来的巨型战略地图，和上面一格格的分屏。
“阿里曼大人，咱们……来了帝国中央大歌剧院了。”
她还不忘插科打诨，因为无论是装潢风格，还是四周的白色大理石贴面、和古董黄金水晶大吊灯，都像极了歌剧院的大堂。
阿里曼并没答应，因为，西征军的实际二把手、奥特斯堡中将的第一副官莱德西斯上校，已经带着几位高级军官过来了。
从现在起，他的命运，随时会被定格。
莱德西斯上校是同袍里个头不算高、模样也不算最方正的那个。他褐色的鬓角和额角已经出现了银色的发丝。
虽然依旧精干，但比宝音去年见时，苍老了不少。显然，他的统帅、奥特斯堡中将并不好服侍。
“杨小姐，好久不见。”
声音虽然客气，却冷得让人发抖。
阿里曼咽了口口水，越发觉得宝音蠢得可怜：她是怎么想的，让拿自己来填这帮讨厌她、妒忌她、现在恨不得踩死她的人？
见七、八位上校和高级参谋中，没人来扶自己，宝音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刚想捂捂、斑马纹紧身衣下肥嘟嘟的身材，又四处扭头看了起来：
“上校，好久不见，可以让我见见中将吗？”
高级副官和参谋们互相对望了一眼，闪出了一丝嘲笑：“中将不在。”
“呃……太可惜了。阿里曼大人千辛万苦把我送来，还以为能获得一笔不错的报酬呢。”
莱德西斯的上校黑眼睛闪过一丝光，就拍拍手。
很快，后面就有人送来一把9寸的精钢战斧。
“不会。阿里曼上尉，剁下她的左手，就能证明你的诚意。”
阿里曼爬了起来。他接过战斧，先对着宝音的左臂比划了比划，就扬起了斧刃。
宝音只好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其余的人则微笑着，围了上来。
只见黑青色战斧一闪，所有的人就听见了“当当当当”四声脆响。
接着，一大群士兵就跺着地，“沓沓沓沓”冲了进来：“抓住她，抓住她！”
宝音忙抱着没砍着的手，蜷回了地上。
可是，下一分钟被抓住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套着深蓝色王朝军装的年轻高挑士兵。因为很快被按住了，留到肩膀的黑头发，散了一膀。
这家伙依旧像一头花豹一样挣扎着。七、八个士兵都显得十分吃力。
追进来的中尉一脸尴尬，向莱德西斯上校他们扣了扣靴跟，行了个军礼：
“上校，很抱歉，这……这家伙不知道是哪里溜进来的。我们已经确认，她不是要塞的士兵……”
莱德西斯上校却挥了挥手：“她是那个无耻叛徒大流士的女儿。我听说，古斯塔夫夫人给她洗了脑，可是看起来，效果不是那么好啊。”
他身边，独臂上校艾诗缇也插了进来：“喂，大流士家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唔……唔……要杀死她！”小豹子在地上继续挣扎。
参谋们都吃吃地笑起来：“杨小姐，你真是敌人遍天下啊！”
宝音也觉得很沮丧，她朝着救了她左手的女孩大吼：“你杀我干嘛？”
鲁尔-大流士听见这话，忽然停了下来。士兵们乘机死死按住了她。
她不想说，如果她不杀了宝音，父亲就会被魏德龙摄政交给联邦政府。他们一定会杀了他，而且是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他！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她只记得父亲是背叛了联邦的叛徒，其余的事情，包括杨，都变成了云雾。
看看鲁尔，又看看阿里曼手里的战斧，宝音喉咙抖了几抖：
“莱德西斯上校，我听说，特兰达伯爵来了这里？我可以见见他吗？他是陛下安排给我的老师……”
看起来斯文讲理的第一副官，也俯下身体：
“我们已经确定你身上没有杰服粒子*，无法像大流士突袭南部战区的那些傻瓜一样、绑架我们。不要垂死挣扎……”
（杰服粒子是出身M80星团的矿业家卡尔·杰服发现的。这种化学物质，其主要特性是可在一定量以上的热量或能量中产生反应，并引发爆炸。）
18 诡讹
奥斯特堡中将只觉得一口苦胆涌到了嘴边，不由生出了“退回要塞，凭借夏丽隘口稳住阵脚”的念头。
但是，中将又迅速用形势分析，把胆怯的想法挤出了大脑：
现在，力量最弱的是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上的杨。
他只有为数屈指可数的低轨卫星武器，和12艘老弱病残战列舰。是角逐中、人人都可以吞下的兔子。
其次，是愚蠢地围在那颗小星星的上空、和杨对峙的护军舰队。
虽然南部战区的亚少校一直以冷静果敢著称，但在中将这个诺曼贵族的后代看，他也不过是巴伐利亚这个地球时代德国遗族的狗！
再次是自己，或者不远处的伯恩斯坦中校。
因为中校的新型战舰虽然火力巨大，但必须获得人狼星、其他个头小些的巡航舰、或者其他护卫舰的协助，才能不变成别人的活靶。
最有实力的，当属坐拥主场之力的谢尔盖中将。
别看他只有2000艘战舰，但是，如果很好地结合日灼行星、以及周边附属行星的星链高轨武器，再加上和自己联手，各个击破伯恩斯坦和亚，都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奥特斯堡中将用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下属们，恢复了他的果决：
“继续前进！保持冷静！”
“是，阁下，但是……但是，光要塞上面，还有将士们60万人的家属呢？”
中将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放弃了他们。然后，还不忘给要塞中或者还活着的人挖坑：
“不要泄露消息。就向要塞那边留言：叫他们加紧想办法，获得启动主炮的权限！”
而他们要攻击的目标舰群里，亚少校也听说伯恩斯坦中校带人赶来了。
“是……那个赵夫人……？”
少校意外地眨着眼睛，对王座的宠物有了新的认识：
二手玩具熊不只是运气好，还一早想到了这五方，外加他们背后、围困木荻星系的男爵，本身就存在晦暗不明的敌我的关系。
任何一方，只要先发起攻击，就会随时从猎人变成猎物。
于是，亚少校带上两三个军官出去巡视了一圈，才回到“雄蜂鸟号”的指挥室。
正看见在一群累得很七竖八的深蓝色当中，只有黑发的特种兵像一只警觉的大猎犬那样，一直撑着脖子梗，目不转睛地盯着、全息战略地图散射的金色微光。似乎有小小的动静，人就会原地弹起来。
亚少校给卢比孔倒了一杯、被大家冲得都没了颜色和滋味的黑咖啡：
“中士，你……不像会喜欢大人的类型……”
圆滚滚、头发也乱蓬蓬的罗宾-菲力司少校正依着墙角打盹。听见这话，就赶紧直起上半身，睡眼朦胧地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卢比孔阴沉着脸，瞟了指挥官一眼：“少校也不像嘛。为什么追随大人？”
亚少校搓起方下巴，向椅子后背倒去。
认真想来，宝音和自己原先服侍的巴伐利亚上校，完全是不同的类型。但是，俩家伙一样危险，一样爱给天捅窟窿。
想了好半天，又观察了一下战略地图上的前后左右，亚才悠悠地看回卢比孔：
“不知道……阿里曼大人现在在干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快五分钟，亚少校才站起来。他走到信息技术参谋的脚边，把他强行唤醒：
“菲力司少校，你大哥、就是西征军总部的战略高参，曾说过个儿笑话：孩子都是来找父母讨债的，是吧？”
不修边幅的胖少校挠挠蓬草般的脑袋，马上落了一肩膀的雪花头屑：
“高德那家伙？他说过这话？”
但是，亚少校还是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听说，大人是下面的杨上尉带大的。你这就去，编个密文给杨上尉，把大人叫我们围而不攻的事，说给他听。”
信息技术参谋惊愕地张开了嘴，以为指挥官是要试探敌人。
谁知道，等密文刚发出去，菲力司少校回到指挥室门口，就看见亚当斯带着一群年轻军官冲了出去：
“快，快，快！准备大航海106！”
胖少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在观通长和作战参谋告诉他：横亘在日灼和月昀通道上的谢尔盖军，也开始快速向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的方向移动。
“什么？不可能啊？！”
但是一举目，就看见对面的全息战略地图上，有两只象征大型军事力量的大三角光团，正从西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向他们夹击过来。莹绿色，在墨绿的底子上，格外扎眼。
指挥室里薯片的味道、咖啡的气味，还有没洗澡的男人体臭、脚臭味，似乎一下塞进了鼻腔。
雷达兵也大声喊着：
“少校，奥特斯堡中将在我方东南、2小时航距的位置……”
“少校，谢尔盖军在我方西北、预计1小时20分钟后敌我双方进入射程！”
“少校！”
视野所及，无论是黑暗的宇宙空间里，还是并不宽敞的指挥室，都充满了惊惧和怀疑。
于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还在指挥室的卢比孔也不见了：
特种兵也驾着一架流线型的大航海106号，跟着使团护军其他战斗飞船驾驶员一起升出了弹射舱。
他本来只是想在危机时刻，帮助大队去完成抵近侦查。
但是，听着其他飞行员在报话系统里骂骂咧咧，又看看不远处闪着亮光的美丽行星，卢比孔真恨不得一拳捣烂飞行操作屏幕。
“蠢货！她还不如去阿丽亚娜-雪诺恩找杨！以为自己看人很准……相信了些什么X的！”
一刹那，仿佛是阿里曼那张残忍的面孔，出现在了卢比孔的氧气面具前。
对宝音生死的担忧，逼得那颗心脏也要跳出来。
年轻的特种兵一怒之下，干脆挂断了全部通讯，径自朝夏丽隘口南边更加拥挤的陨石带飞去。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时再过去，已经为时已晚：
莱德西斯上校已经把士兵手里的“杰服粒子保险箱”夺过来，砸在宝音的额角上。
她现在脸已经是酱黑色了，嘴里也直淌下血沫来，却还不肯老实交代来这里的目的。
就在第一副官正要指挥两个士兵、把她的手指剁下几根来，一个四四方方、衣着笔挺的中校，大步走了进来。
“上校，收到中将的指示！问，主炮准备好了没有……”
莱德西斯险些甩飞了手里的危险物品：
“菲力司中校，大人……怎么忽然来催这个？！”
宝音也模模糊糊地抬头去看。
要不是早听说，这人是自己的技术参谋罗亚-菲力司的亲哥哥，她绝不能把西征军的战略高参，和脏兮兮的“棉花糖”联系在一起。
她赶紧憋住一口气，把微弱的喘息转成了嘶鸣：
“陛下，唔……唔……唔……陛下……”
全场的军人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失去右胳膊的艾诗缇上校，更是从莱德西斯身后冲出来，伸脚就要去跺宝音的脑袋。
被晾在旁边的鲁尔忙一个猫腰扑上去，撞到了艾诗缇的胯上，宝音才没被踢出脑浆来。
这时，背后的大屏幕又开始了“哔哔”响，高级军官们都皱起了眉。
看看满脸是汗的第一副官，高德-菲力司中校忙捂着嘴、小声劝：
“上校，听说是伯恩斯坦带着大军来了。中将很烦躁哪！”
“什么？！那个犹大？！”
“多少舰船？！什么兵力配置？！”
听见对方带来了、从王座自治领拉回来的新战舰后，高级参谋和副官们马上围住了、不再伪装绅士的莱德西斯。最后就连艾诗缇上校都黑着脸，把空袖子抖在中将的亲信手上。
“要不，就先把她……废物利用？”
第一副官扭着袖扣，似乎在看靴子面上、照出的自己。
菲力司中校就走过来，把满脸、满胸血迹和口水的宝音，从地上拽了起来：
“伯爵在‘休眠舱’休息，怕不会马上醒来，但是……我们可以……让你安排见见陛下。”
莱德西斯上校也只好吩咐人、关了大厅里过于晃眼的照明。
顿时，巨大屏幕的右下角，就亮得要照瞎宝音的眼睛。
艾诗缇上校就利索地拿剩下的左手，把她拉到了荧幕近前，面朝下爬好。
等五、六个技术人员把屏幕全息功能打开，那团不断跃动的“闪电”，才转成了一片微蒙的月色光点，并影射出一个高细的3D身影来：
好像枯枝的身体，隐蔽在宽大的袍子之后，脸上戴着铰链面具。
“陛下？陛下！”
宝音立即向王座的光影，伸出了脏手，泪、鼻涕、口水和笑一起喷了出来。这一回，她不是装得。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免动容。
艾诗缇上校乘机就把技术人员手中的权限录入微型屏夺过来，塞在她的手里。
“这是王座颁赐的权限，请确认……”
没等艾诗缇上校说完，宝音就抬起头，大声喊出了权限确认誓词的后半段：
“我，杨宝音，西征军的监军，接受陛下赐予的要塞权限。”
两只拇指也紧紧按在了、微型屏幕的验证区。
因为她早就从死亡男爵那里了解到，这个要塞人臣的最高授权，会同时检验她的头骨特征，特别是牙床结构、声线，以及最常用的活体汗腺DNA。
接着，巨幅屏幕黑了下去，整个大厅里也一片黑暗。
又过了三秒，屏幕再度点亮了大厅，并闪现出一条绿色对话框：
“生物认证均已通过。授权认证完成。”
几乎同时，莱德西斯上校也喊了出来：“开枪！开枪啊，打死她！还有艾诗缇这个奸细！”
他这才想明白：“报福号”、鲁尔-大流士，还有阿里曼都是来混淆视听，骗他上当的！
在莱德西斯敏捷地掏出自己的配枪，要嘭了宝音的一刹那，他的后背先吃了阿里曼一战斧。
接着，就听见“嗙……嗙嗙”一阵枪响，黑胡子卫队长肩膀和大腿，被反应过来的士兵、还有高级军官拔枪，打中了。
他闷哼着，扑倒在了地上。
就在大家正犹豫要不要先补上几枪结果了他、还是先打死宝音的时候，巨幅屏幕上的绿色对话框，又变成了红色：
“自毁程序是否启动？是？否？”
紧接着，“是”被勾选了。大屏幕马上投射出一组、正在飞速跳动的鲜红色数字：
“00:05:59:01”
“00:05:58:23”
……
19 无能
蹿满了激光烧穿橡胶的焦糊味和血腥味的小圈子，迅速向四面八方炸开：
“还有五分钟！要塞就要自毁了！快……快跑！”
更糟的是，宝音还半竖起一条腿，背着巨幅屏幕的蓝光，摇晃起手里的小屏幕：
“一枪打烂它，或者我的脑袋，大家一起死！你们和你们那67万3215个家属，谁也别活！”
狂奔到大厅入口处的军官和士兵才回过味来：
宝音的目的并非同归于尽，只是想获得这座要塞。而且，爆炸前想带着家小顺利逃走并不容易。不如忽悠监军大人终止自毁！
于是，大家忙拿出了哄骗策略：
“杨侍中，有话……有话好商量！”
“您是王座的钦差，我们都听您的。”
说着，几个高级军官就先丢下了手里的光子手枪。
接着，士兵们里，就有人依样画葫芦。还有人火速把枪口对准了除了投降分子、艾诗缇和高德-菲力司以外的高阶军官：莱德西斯上校。
两秒钟后，中将的要塞代言人也不得不白着脸，向宝音弯下了膝盖。他还叫士兵们把受了重伤的阿里曼，立即抬去液氧救治舱里抢救。
宝音这才把两条膝盖都蜷在了地上。脑袋和手脚上的伤口，都钻心地咬她。
所以，她虽然脱了力，却还在心里大骂：暗示自己这个馊主意的男爵该千刀万剐。
鲁尔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不明白自己刚才干嘛要救宝音。
就在艾诗缇上校和高德-菲力司中校领着参谋们过来，想说服宝音停止自毁程序，还爬在地上的莱德西斯，就对着一旁、还呆坐地上的技术员李传华，眨了眨眼睛。
这个李传华原本就是西征军里号称“专治电脑”的技术鬼才。他又自恃艺高人胆大，屡屡闯祸。要不是多得奥特斯堡中将的亲信看重，早就被军法处置了。
理解到上校的意思，土豆头型的技术员马上兴奋起来。
他想都不想，就把手伸向了自己口袋里、随时揣着操作屏幕板……
只听中央控制系统再一次发出了“哔哔”两声。高德-菲力司中校刚一扭头，就被勉强从地上直起上身的莱德西斯抱住了膝盖。
上校掩护的背后，体型浑圆的技术员，正向抱在膝盖上的操作屏幕中，飞速插入了一长串奇怪的命令。
没等中校来得及大喊“住手”，重新亮起的屏幕突然漆黑一片。
中央控制系统立即发出了更尖利刺耳的警报声：“越权入侵！越权入侵！”
大家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连鲁尔也瞪大了眼睛：
这个时代的超级电脑，特别是军用超级电脑，本就是很难骇入的。使用技术管理员权限，去越级修改指挥权限的，通常会触发更大的麻烦。
虽然她只是个蹭着服役的中学生，可是也从父亲和父亲的同袍那里听说过，曾有个家伙想偷偷修改出勤记录，却直接摧毁了整条战列舰火炮系统。
几秒钟不到，大屏幕重新亮起。倒数不但没有停下，或者消失，还直接从“5分02秒26”，变成了“3分13秒00”！
紧接着，系统又发出了新的警报：
“注意！注意！主炮蓄能99%，准备发射！”
“9，8，7，6，5，4，3，2，1，滴！”
没等莱德西斯上校来得及再眨一下眼，球形的超合金要塞的南北极、沿着经线的圈，极其璀璨地放射出浅蓝色的巨大光环。
瞬间，方圆几千里内的黑暗，和停泊在要塞周围的1300艘人狼星、近一万艘补给舰、和大航海106号战斗飞船，立即化成一片全白的大光。
船上203万军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烧成了灰烬……
巨大的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就连远在夏丽隘口另一边的杨，都从阿丽亚娜-雪诺恩星球宇宙港的雷达上，接收到了。
这时，亚少校的“告密”密文也才刚刚传到杨的“谢尔盖-巨人11号”。
徐上尉、奥利尔中士、观通长手下的技术大拿球下士，还有“谢尔盖-巨人3号”的助理舰长大白中尉四个人，正吆二喝三地打扑克。
指挥室里其他的人，包括杨，都被四个人故意挤到了犄角旮旯里。
因为杨坚决要小睡几分钟，其他人也知道这四个都是癞皮，谁也不想挨宰。
再加上临时又摸不出实体麻将，四个人只能选择用电话打“百分”：
“出牌！出不出？你家就没有‘咳咳-咳咳咳’？”
“唉，不带暗号的！你……老白，你没牌出，出‘钱’不就好了？！”
艾基尔中尉揣着一罐热可乐进来，就看见这四个人贼眉鼠目的，就差没互相偷看牌底。
他只好苦笑着，看看最前面、卡在椅子和指挥台空隙里的杨。
他缩着头，抱着肚子，睡相很难看，也肯定很不舒服。
中尉刚要给杨找一件军服盖盖，就听见他“啊”一声大叫，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下。
打牌四人组，托着腮帮、瞅着雷达图和信息通道的信息班士兵小雷，也呼啦一下奔到杨的跟前。门外放哨的陈启明和陆玖也风一样冲了进来。
“上尉，上尉！”
等大家七手八脚把杨从地上拽起来，他就不好意思地咽了口唾沫：
“我……我就是梦到了在家。”
但是谁都摸得到，杨连防潮军服的领子都汗透了。
因为，他刚刚有梦到了、被罗拉赶去“玫瑰谷”当诱饵的白日。錳星龙的嘴都咬住宝音了，自己却被困在磁悬浮动力车，眼睁睁地看着。
就在这时，细条观通长也跑了进来。他看看大家都围着杨，没有马上上前，直等到徐上尉骂骂咧咧说，杨肯定是吃闹了肚子、“褪黑素分泌不足，影响了睡眠”，才放下了心。
等指挥台前又只剩下杨，他才从怀里掏出小屏幕来，塞到杨的眼前。
“这是？”看着和自己对峙的亚少校发来这样的“绝密”，杨无奈地看进了观通长的眼里。
他早该想到的！
但是，旋即一想，他又记起了刚才的梦，只能小声吩咐观通长，请他发密文感谢对方，顺便问问惹事精哪里去了。
放下私事，杨走到勤奋的小雷背后，把热可乐送给他，叫他去换个岗歇歇。
年轻人却摇摇头：“上尉都没去歇歇！”
“我睡得都做梦了，还掉在了椅子下面。”
可是，黑褐色卷毛还是不挪窝。杨只好安排他多加注意、谢尔盖派出的2000艘战舰的动向。
“谢尔盖那家伙……呃，不，中将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吧？大胜的好消息已经在联邦传开了。他总得顾忌老百姓的看法吧？”
少年士兵好奇杨的思路。
杨搓搓总算不那么疼的后脖子，望望天真的下属：
“现在在大人马，还有可以制衡他的力量吗？如果你是他，现在最麻烦的家伙，是谁呢？”
这两天，通过访问十二艘战舰的前线基层，杨已经大概摸到了大胜背后的端倪。越想，他越觉得，谢尔盖在王朝那边的盟友，不该仅仅只有罗拉这一条线。
如此一来，除了眼前的宝音一伙人，兵临木荻星系外的法拉男爵、西北方向的奥特斯堡中将，还有中将侧方的不明力量（伯恩斯坦），都有可能是谢尔盖的助力。
没等杨盘算完，星域战略地图上，谢丽隘口的另一侧，明显侦测到了巨大的冲击波能量释放。
“上尉，上尉，西征军在夏丽隘口那一侧的基地发生了大爆炸！”
“什么嘛？奥特斯堡中将的霉运走不完啊？！”
但是，杨的小腿却猛地颤了起来，他突然明白，宝音去了哪里。
这时，战略地图上，谢尔盖将军的2000艘战舰也开始向杨这边快速袭来，而另一侧的西征军也没有丝毫的拖延，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电脑通过航道角度和速度计算，两军合围自己，还有不到1小时20分钟了！
他脑袋上、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大气层外围的使团护军，也开始重新调整队列，准备殊死一搏！
20 最后之前
“雄蜂鸟号”上的气氛，正在冰与火之间震荡。
除了列队、准备驾驶大航海106型战斗飞船出发的突击中队，指挥室里，亚少校和十几个军官也对峙成了奇怪的沉默。
作战参谋用发红的双手，猛地搓搓额发，站了起来：
“少校，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必须攻击阿丽亚娜-雪诺恩！跟西征军和谢尔盖军站成一条战线！”
亚当斯和年轻的上尉们也跳了起来：
“这不是大人的命令！”
“大人？呵呵呵，要不是有我们救她，她和你，早就在‘虎啸号’上挂了！”
和作战参谋同出自东部战区-西征军斥候队的约瑟夫-阿罗约，一巴掌把咖啡壶扫了下去。
护军团指挥部就立即扯成了南部战区二分舰队派、和东部战区-西征军斥候队派。
眼看亚少校不得不把亚当斯从指挥台上拖下去，作战参谋就举起一张复合材料大托盘，砸在了指挥官副官的后脑勺上。
菲力司少校是唯一置身于“战”外的人。棉花糖参谋的胖腮向两边飞着，好像一张嘴就要呕吐出来。
“你们……不让干脆跳船自杀算了？！”
当然没人理睬他。
脏兮兮的胖子忽然抽出配枪，直接对着地上的垃圾桶开了火。
只听“嗙嗙嗙”一阵枪响，银色的垃圾桶就好像一只气球，闪着被子弹撞击出来的火花，冲上了大家的头顶。然后，哐镗一声砸在了下面、扭成一团的军官头上。
大家这才从零食袋、咖啡渣和坚果壳中，看向了胖子。
深色头发的阿罗约刚要吼叫，就看见胖子又举起了枪口。他只好闭上了嘴，不是因为信息参谋枪法了得，而是大家都知道，菲力司少校眼神不好，乱动乱扯，很容易被流弹打中。
“……”
作战参谋也从人堆里竖起上半身，耷拉下脑袋，捂住了流血的鼻子。
“菲力司少校，你倒是说句话！我说得不对么？”
信息参谋摇摇头：“不对，安迪，你至少该听说杨上尉最近的那场以少胜多？”
没等同僚反驳，他就像个鸭子，扭扭地站起来：“替他善后的，就是奥斯特堡中将自己！”
“不可能？！”
“就是啊！这……”
两派大打出手的同僚重新站成了一片，因为这么说来，自己一方才是围剿的目标么？
菲力司少校只好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散发着一头绵羊的膻味，按了一下台上的“线下一级会议”模式，指挥室门口的两侧就自动喷射出细细的白雾。
很快，这些白雾就形成了隔音效果奇佳的两道隔音门。
指挥室外的人再不可能听见指挥部里一个分贝的动静。
因为接下来，菲力司少校不得不再出卖他大哥高德一回，如果他现在还被莱德西斯杀死，反贼的身份也暴露了，不怕再暴露一次：
“五年前，高德曾在下面，”胖少校跺跺地面，示意下面的阿丽亚娜-雪诺恩行星，“休养。他亲眼在那儿，见识了蓝影病毒……”
整个指挥室里，除了一两个不学无术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坐回了地面。
阿罗约中尉四处看看大家：“那……病毒有什么了不起？直接炸掉那颗行星，不就灰飞烟灭了？！”
这回，连作战参谋安德鲁-尼尔森都瞪了他一眼：
“你想让多少人陪葬？全宇宙、所有的人类么？”
这种病毒的原始病毒株，曾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夺走了幸存者中绝大多数人的性命。后来，一个努沃·文迪医生投靠了有机教的创始教主，并在有机教的资助下，将它发展成一种可以通过陨石、和太空垃圾传播的超级瘟疫。
为的是可以实现有机教主夫妇“终极末日”的胡话。
不到两个地球日的时间里，本是天蝎大星云商业中心的阿拉贡-玛兹星团，9个星球上的690万移民，就是被一块巴掌大、带有小小蓝影病毒的陨石消灭殆尽。
王朝的将军们原本希望用炸掉被传染、死光了人的行星。但是，军事行动却适得其反，使得蓝影在整个大星云的西侧，全面传开了。
5784万居民死亡……
首任王座的末年至第二王座的前期，王朝不得不发起了三次、每次长达三年半的封城，才基本阻断了蓝影传播。
这也是王朝初年坚决要把有机教会清除干净的另一个原因。
亚少校的心也颤抖起来，十分后怕自己万一没听宝音的命令，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宝音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
亚少校同时还很好奇，菲力司的大哥怎么去的阿丽亚娜疗养，并得知这样的机密。
“菲力司少校，您是什么时候向大人禀明的？”
胖胖的信息技术参谋却看进了他的眼里：
“是赵夫人……去见了、当初安排高德去养病的那位大人，告诉我的。所以，高德才答应当咱们的内应。”
亚少校立即像全身通了电一样，手和脚都没法伸直：
五年前有一天，他曾随着冯-巴伐利亚上校去觐见洛克侯爵。到的时候稍微早了些，侯爵的两位贵客才走了一位。
巨大、但是布局颇似战舰指挥室的书房里，体格极其魁梧的公牛，正和一个细长脸、细长身体的男人聊天。
细长男人也佩戴着元帅的肩章。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副官。其中离门最近，是一个年轻的中校。
看见最喜欢的教子到了门口，洛克侯爵干脆把巴伐利亚上校的跟班也喊进了屋子，还告诉他俩，年轻的中校姓“菲力司”，是那个“天才糊涂蛋”的哥哥。
“天才糊涂蛋？侯爵说的是哪个？”雷艾元帅半开玩笑地接过话茬。
侯爵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老常……太危险了！居然找了雪诺恩那家伙做笔友，还想着去那颗女人名字的行星上旅游！”
而当时，东部战区的元帅则拖着甘蔗渣和土豆片加工的咖啡杯，在侯爵的办公桌上、反复摩擦，发出了恼人的“吃吃吃”声：
“他总是异想天开。还想把这样的垃圾，推广到三大战区！”
洛克侯爵立即扑过身体，想一拳砸扁那碍眼的乳红色餐杯，却硌疼了手：
“切切，还真结实！不如你找个人，替他去旅游！也搓搓他的兴头！”
……
想到这里，亚少校立即以护军指挥官的名义，要求直接连线杨，并把这个秘密也分享给他。同时，更做好了以一小面对两强的决心。
一小时后，谢尔盖军加速进到双方的射程范围内。但是，有意思的是，2000艘大型战列舰却没有拿出优势兵力一口气吃掉仅有277艘的敌人，而是在雷达图上，不断将战线向东南方向延长。
虽然蓝绿色的激光炮火之下，双方各有损失，但是交战半个小时，还没有一艘战舰爆炸。
“太不寻常了。”
就连不远处赶过来的西征军舰长们，都产生了这样的迷惑。
再加上，陨石与小行星夹成的“巴尔干-马赛”星域里，好像一条联系着一百年联邦大会战的纽带，更让王朝西征军的将士，心里如同打鼓。
西征军的速度和阵型也受到了影响，好像一群挤不动的绵羊。
居中指挥的奥特斯堡中将，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吩咐人去提醒前面的纵队：加快速度。
“在谢尔盖的人面前，拿出我们东部战区的气势来！”
“还有29分17秒进入攻击范围，难道要让叛军们一起看笑话……”
没等中将再一次鼓舞完全军，就看见战略地图上，自己的前锋侧翼被一条延长线扫到了。
“这是……”
中将做梦也没想到，谢尔盖将军居然在和王朝护军对攻的同时，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攻击自己。难道，伯恩斯坦，还有杨宝音已经投靠了谢尔盖？要在这里共同吃掉自己？
21 明日
西征军舰队参谋和副官们也想到了这个假设。大家的脸，在战略屏幕的3D全息光线下，好像《麦克白斯》那些从锅子里冒出的巫婆，都摇摇晃晃的：
“阁下，谢尔盖……难道……又要伏击我们？！”
“大人，我们进到了上一次一分舰队遭受偷袭的地方了！”
“中将，我们掉头吧？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啊？！”
这时，旗舰的雷达通讯兵们也不断扭头、发来焦躁的吵嚷：
“西北方8点55分方向、400万公里处又发现不明武装！”
“西南……也出现了！”
战略地图上，无法掩饰：一圈一圈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兵力，明显大大超过了西征军对大人马联邦军的判断。
按照速度，和星域现在的航行情况，它们最快可在3小时后对自己开火！
中将白色的面孔，终于鼓出了一脑门的红色。他嘶哑地吼道：
“给我打，狠狠地打谢尔盖军！”
于是，2600艘人狼星都响起了警报，所有的炮手都进入了一级战备。闪着星光的舰舱底部，更放出了51000多架的大航海106型战斗飞船。
它们好像流星群般，组成冲击战队，对着谢尔盖军发起了第一波冲击。
受到还击的谢尔盖侧翼，先是在一片又片的几何图光柱中被打中、燃起了小点点的白光。然后，它们就像砍掉了脑袋的鸡，挣扎着朝西征军的先锋冲过来。
易旭亮中校带领的第一分舰队前锋，立即被压出了一道裂口。
冲得最猛的第四分舰队，干脆从后面刺入了这个空档，与谢尔盖军猛烈驳火。
虽然冲入西征军前线的谢尔盖军失去了16艘战列舰，但是，第四分也害得想稳定阵脚的一分损失了相若的战力。
易旭亮中校的脑子轰地响了起来。下意识，他真想对着分舰队作战参谋大吼：“开火还击！”
但是，他迅速稳定住了发抖的手，还有敲打着他牙关的心跳：
“分舰队……调整阵型，继续前进！”
分舰队指挥部都看向了他。
“先……先消灭谢尔盖的人，回头再找那个混蛋算账！”易旭亮挥挥手，要求舰队坚决分出路，让功劳给四分和四分指挥官、阿道夫-哈博特恩-施密特中校。
四分舰队当然冲了过去，像个楔子般打入敌军的前线，正面硬刚对手。
谢尔盖军后退了，队形似乎也像刚才的西征军一分那样，被扯开了口子。
没等黑发的施密特中校来得及大笑，他的舰队，就被联邦军遭冲散的“逃兵”，从两边掐住了双翅。
“呼叫一分……叫那些老娘们赶紧冲！”
四分舰队指挥官气得大吼，却忘了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
没等他想起向中将求救，谢尔盖军的主力就提前进入会战阵地。
时间仿佛突然停滞，然后瞬间倒退回到100年前，联邦的雪诺恩将军对战王朝主力区第四野的时刻。
蓝绿色的主炮光芒不但击碎了恢弘的星际巨舰、就连绕过不及的战斗飞船，还有陨石，都被烧成了白亮的光团。
这些光在空间里扭曲着，随时放出更多的能量，把离它们稍近的飞船、陨石、战舰，乃至小行星，都拖入覆灭的爆裂反应里。
四分舰队全部战舰，就此安静地消失在了雷达屏幕上。
就好像它上面、那些被光吞噬的人，似乎不会嚎叫着要冲出火海，不会发疯地拍打无法打开的舱门，也不会发出吱吱响的糊焦味……
他们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数字，不断投入空间的黑暗里，变成一瞬即逝的火花。
战斗进行到52分11秒，除了冷静应对大人马联邦较弱左翼的一分舰队，后面冲上来想抢救四分的二分和三分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重创。
这时，奥特斯堡中将收到了最后一击：
刚才一直无法与后方基地联系上的通讯终于接通了。
信号虽然非常微弱，噪声异常刺耳，但是他还是看见了、在他身边权充过次级副官的米柳提中尉。
“阁下……阁下！”总爱一脸谄笑的脸上，此刻却只有血、烟灰和伤口。
“发生了什么？”
“唔……阁下，那个宠物启动了自毁，大家……大家都死了，包括您的家属……”
奥特斯堡中将眨了眨眼睛，喉咙顿时干了。他努力了几次，才把空气呼吸进肺里：
“那么……那么，剩下的舰队和兵力呢？”
这一刻，他必须是统帅，而不是丈夫或父亲。
“他们也全灭了……呜呜呜……”
中将点点头，关闭了通讯。看看指挥室里所有人，他安静而利索地、把银灰色的雕花配枪拔了出来：
“各位，谢谢大家！谢谢！”
参谋们也颤抖起来，但是，谁也不敢哭：
“阁下，请准许我为东部战区，为恩帅，为阁下而死！”
“阁下，我们和谢尔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西征军剩余的半数兵力，连同唯一战胜了谢尔盖军侧翼的一分，都拿出最后的疯狂，全速冲向了敌人。
但是，下一秒，奇迹却发生了：仍占优势的谢尔盖军忽然卷成一卷，仓皇掉头了。
旗舰指挥室里，先是死一样的安静，接着便爆发出死而复生般的欢呼：
“中将，中将！哈哈哈哈！”
“阁下，大胜利啊！”
“哈哈哈哈，胆小鬼谢尔盖！”
中将的手也哆嗦了。但是，他迅即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谢尔盖、要复制雪诺恩将军当年的“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伎俩。
他决定不上当：
“马上传令下去，从两翼包抄谢尔盖的右翼！就在这里死拖能消灭的敌人。”
但是命令才传下去，中将就收到了、来自王朝大本营雷艾将军的超光速通讯邀请。
奥特斯堡只得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因为他的军服已经全被汗塌透了。又叫人把到处是战痕的指挥室略微归整了一下，他才表情肃穆地打开邀请：
“阁下……”
但是，屏幕上出现的，却不是瘦长脸的元帅本人。
“奥特斯堡卿！”
装腔作势的年轻男人，不断在视相会议的另一头，整理着满头的秀发。
中将暗暗吃了一惊。看那身装饰着水晶、珍珠和蕾丝花边的繁复衣衫，还有弱冠的年龄，这个人更像摄政带在身边的侍从。
“是……”
年轻侍从两眼闪闪发亮：“本座命令你立即乘胜追击！”
“什么？等一下，这位大人，前面怕有敌人的圈套……”中将完全傻了。
但是，对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奥特斯堡卿，我王师三大战区，已形成了对叛贼的合围。谢尔盖走投无路了！雷艾阁下正在督师。摄政大人让我协助他指挥！”
中将听见这话，扭头看了看、背后目瞪口呆的舰队参谋部。
大家也都傻在了原地。
原来，舰队一直发现、不断冒出来的巨大兵力，并非谢尔盖藏起来的奇兵。
就在谢尔盖倾联邦全部兵力出动、想再复制一次百年前大会战胜利时，一支配备了一万两千艘人狼星战舰的军队突然冒出来，从后方阻断了它的退路。
这支巨型军团显然是利用五军为战的混乱，从日灼星系距离王朝自治领最近的、首富私人行星，突击过来的。
等谢尔盖军反应过来对方不是西征军的援军，联邦的首都、日灼行星上，有机教徒就已经升起了代表王朝的旗帜。
大街小巷里，还没有被偷走的大屏幕上，正不断滚动播放的老战争影片，和歌颂谢尔盖将军光辉思想的节目也忽然定格，然后就被一群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取代。
其中一个豆芽身形的小个儿，先吸引了老百姓的目光。
“唉？这不是……奸商阿里-贝都因么？”
“啊，还有那个因为非礼193个妇女被绞死的……叫什么来着……”
他们说的是，后排最左边站立、满头金发的雷阿尔。
然后，人们还认出：前排站着逃走的两位上将、道德委员会的老太太朱亮夫人、法务委员戴德梁和小个、黝黑皮肤的马屁精阮委员等人。
简单地说，从前新闻天天出镜的革命委员会成员们，外加几个毛头，全部集体出山了。
就在大家不明白，这是误播了以前的片段，还是联邦最主要的媒体被骇了，一个无论身材还是面貌，都像极了中年版超人的男人，走到了镜头的最前面。
“尊敬的大人马联邦居民，我是……你们的公仆、大人马真正的最高领袖。我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大家还有大家深爱的大人马，在你们的公仆、还有我们的朋友的不懈奋斗下，一起从谢尔盖这个暴徒手中，拯救了出来！王朝军将分阶段接管各星系……”
联邦居民立即呆住了，包括瑞麒麟棋牌室里、一边刷监视屏，一边玩电话的老Q。
“……是耶伦！还是这些……X的！”
进来给她送削好水果的王盼盼也傻了：
“什么……什么叫‘我们……我们被王朝军接管’？”
老Q却好像没听见这话。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仿佛透过屏幕，要去咬耶伦身后的首富。
22 明日之后？
但是，瑞麒麟门口的小路、还有通往军校南门的大路，已经变成另一个世界：
很多男人和女人都驮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大水到来前的阴沟老鼠，四处乱钻。
老Q吃惊地看见，有个家伙从她旁边跑了过去，扛着一颗没去除爆炸装置的肩扛式、毕特烈老鹰95-A导弹。
然后，好几辆、明显是属于军校的磁悬浮动力车，也擦着人的膝头，要挤过人群。有人就丢下搓在肩膀上、印着“第二食堂”的面口袋，来砸关得紧紧的车门。
一个蠢材还从车里，降下车窗大喊：“让开，我是比格上校的妹夫……”
当然没等这话喊完，军校校长的亲戚就被“同行”，从不到十公分的车窗缝隙里，生生拖了出来。
这叫老Q一下想起了15年前、诱发她退伍的往事：
当时，挪用士兵的军饷去放高利贷的家伙，也是这样被低阶士官们从车里拖了出来。他还敢还嘴，就被愤怒的中士们打成了肉饼。
这事之后，军方上层只好把贪污军饷的死鬼做了处置，才平息了事态。
但没过多久，繆拉-雪诺恩上将的副官多迪-艾伯特上校，就把老Q传唤到了、军事委员会下属的俱乐部。
从没被准许进入过这里的特种兵队长，忍不住好奇地环顾四周。
俱乐部每一样东西，包括吊灯都并不闪耀，却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昂贵”。
同时，她异样的气质、和极不显身材的平底短帮军靴，也引来了进出这里的贵人们的目光。
每个人都偷偷扫描她的发型、脸蛋、喉结、胸脯、手臂和胯骨，似乎都在嘲笑：
“男的，女的？”
老Q面无表情，记忆里，最憎恶她男性化的，正是她重男轻女的父亲。
“男不男，女不女，一点家教都没有！”
而她的母亲每次被父亲冷落后，总会大哭，并拍着她姐姐们和她说：
“要争气啊，不能让你爸总说‘女人，没出息’！”
想着，老Q的视线，被大厅往二楼去的、螺旋楼梯后墙吸引了。
那上面整整满幅，用没什么人懂的拉丁古文，刻着《俱乐部规章》。
第一纵队队长走过去，才读了几段，嘴唇就扭曲了：“‘仅对所有军人及家属开放’？哈？”
明明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八成以上都是商人、官员和议员。
这时，个头矮小的多迪-艾伯特上校，就蹬着一双雪亮的及膝靴子，从二楼下来。那身剪裁极其精致的呢子绿军装，加上帅气的武装带，好像个常胜将军。
其实这个人就连实战的边儿，都没摸过。
艾伯特上校还手指向下，对着老Q，用叫唤动物的办法，招了招手。
身经百战的一纵队队长只好忍着不满，继续端着扑克脸，跟着他上了二楼。
二楼上转了两条走廊，老Q的眼睛，打上校的脑袋顶上，看见一间至少有100平米的大房间。
除了三面墙上、装了战舰专用的战略地图屏幕，这里装修得好像间普通咖啡厅。
只有一顶简单的大帽子吊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摆着一张黄花梨茶桌，围着坐了七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中老年男子。
个头最大的，是雪诺恩旁支出身的繆拉上将。
他也是这伙老虎们中，表情最丰富，也最猥琐的那个：
“啊……刚才还开玩笑，我（吃女人）是咸甜不拘。可这样的，我还……真……真……得套在头上仨枕头套！”
旁边一个小个咳了一声，擎天柱才向后靠了靠椅背，目光也看向了副官：
“带她下去安排吧。不过，她……行吗？”
老Q的眼里，立即跳出了火花。本能地，她想直接把繆拉上将的脖子打断，好让他“安安心”。
但她也知道，这一次安排杀人的任务，之所以能被上将们亲自召见，却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对自己外貌的好奇。
小个的上校连忙把老Q带了下来。引到一楼后面、一间对着院子的办公室，关上门，才递给她一张巴掌大、透明的超薄型小电脑：
“这是……要做掉的几个家伙！”
老Q的眼睛跳了一下，因为她看见的，却是一份、用8号小字，密密麻麻列了整整三页A4版面的名单。
参与反抗军饷贪污案的中士们，还有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名列其上。
想想她一直很喜欢的舍友希尔-克莱因、也就是罗纳尔司长的太太，也在报道这件新闻，老Q迅速翻到K和R开头的姓氏那面。
上校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拿手捂住了电脑屏幕：
“上尉，你是军人！军人要服从命令！”
老Q的手攥成了拳头：“您清楚，这件事……一旦曝光的结果么？”
上校严肃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如果你不能胜任，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更合格的、男性战士来完成。”
“……”
“不过，你该清楚后果：必须离开第一纵队，军衔、福利待遇都归零！你‘老婆’也必须离开军校！”
老Q红着眼睛，很想大喊：“他们……不该死！王盼盼和这事也没有关系！”
但是她同样知道，在这个烂透了的腐败体制里，选出的议员和议长，无论是品德，还是能力都是螺旋下降。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小九九，没人关心社会的公平正义。
这一刻，老Q觉得，与其如此的“民主”，还不如归入宇宙对面的王朝。王座里虽然出过一个暴君、一个软弱者，但是还出过第四王座那样、大胆灵活任用各种人才的贤者啊？！
见老Q还在犹豫，上校便装模作样地叫来秘书：
“给军校打电话，解雇王盼盼。”
秘书赶紧咳了两声，友情提示第一纵队队长，要识时务。
但是，老Q却还看着她的短帮钢头军靴。好半天，才瞄了秘书白瘦的手里、电话一眼，并向上校行了个军礼：
“请准许……我退伍……”
可是，那些人还是遭遇了各种致命意外，包括希尔。她最后被电死在了浴室里。她的儿子，大家看着长大的希瑟尔-罗纳尔多，还被人像宰杀一头小牛一样，活活剖了……
想到这里，老Q擦擦眼睛，急步朝大人马联邦大国民议会大楼走去。
按照阿里-贝都因给的革命计划，这会儿，他的亲信和有机教会的韩干事他们，正在共和国的心脏里，为185年的大人马联邦共和国画上句号。
当然，绿色的日灼行星上，还是有人民从震惊走向了爆发：
“X的，这群XXX养的！老子死都不服！”
“谢尔盖将军才是正统！”
“反抗到底！走！咱们去‘贝蒂多广场’！”
不少热血沸腾的少年，追着举着枪械的退伍军人和挥舞着擀面杖、切菜刀的军属，冲到了联邦大国民议会楼前的广场。
出乎大家意料，先看见的是：一具缩着光头、吐出半尺长舌头的魁梧男尸，被一根探出窗口的旗杆，吊在半空。
“谢……尔盖？”
没等群众从恐怖中反应过来，倒映出青天白云的玻璃大楼的两边，就冲出了几百个、持枪荷弹的植物性人造人。
接着，吊死谢尔盖的3楼窗口处，就出现了几个大家都不熟悉的面孔。
这些面孔稍微向两边退开，又露出一个少年白净但扭曲的方脸。他还手持一个灰色大喇叭：
“我是保罗-德-维纳！联邦，不，这片星云最年轻的国会议员！”
楼下的群众，倒是更注意、包围了退路的面条型白色人造人。没人理他。
保罗有些激动，这不是第一次他被人无视了。于是，他把喇叭的声音调到最大，并把嗓子也快喊破了：
“大家都被谢尔盖骗了！现在，我，保罗-德-维纳，要把大家从暴政里拯救出来……”
没等这话说完，被植物性人造人围起来的人群里，就有人回了一嗓子：
“我呸！白眼狼！你就是靠谢尔盖，才当上议员的！谁不知道？！”
接着，一个胖大的红头发女人，看来是个低阶军属的，也在人群前面挤了两下：
“他不止背叛谢尔盖，还背叛过杨上尉哪！”
“杨上尉？那样的英雄，他都背叛？！”
人群的吼声，立即从四面八方嚷了出来，无论面条人怎么推撞，也不管楼上的保罗怎么拿扩音器喊话：
“小人！”
“真不愧是耶伦的同伙，哈哈哈哈！”
“不，大家听我说，是谢尔盖先谋杀了家父！”
“走，去宇宙港支援咱们的将士！走！在这里听什么蝈蝈叫唤！”
“等等！谢尔盖不仅因为我父亲人望高，无耻地杀死了他，还在八年前就投靠了王朝，谋杀了希瑟尔-罗纳尔多……”
小保罗的嘴还张着，楼下的几千个老百姓，就像一群暴躁的马蜂，直接掉头要往外冲，还把几百个面条细人逼到大楼外、广场的边缘线上。
他只有耷拉着头，任听身边的有机教韩干事抢过喇叭。
穿得好像个王朝军人的韩干事，就比保罗实际。他大声指挥人造人看守们：
“开枪，开枪！还愣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