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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空英雄录全文阅读

作者:蒙恬小姓张     落日时空英雄录txt下载     落日时空英雄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 大局

    火鸟号简约的白色指挥室里,安静地似乎连呼吸声,都嫌吵。

    伯恩斯坦和惊魂未定的李师爷,则抱着一大堆难得一见的纸质小账本,站在了指挥室中央、那把浅蓝色环形座椅前。

    他们从侧面印证了,总督魏德龙和布政使阿奇-鲁伯特没有撒谎。

    1.星团确实没欠956兆之多的王税。

    2.收来的钱,也确实绝大部分、都被摄政的外祖父,大商人魏德龙老爷子借走了。各种名义,包括“养老借款”。

    纵容阿里曼小队收回了十分之一的拖欠,依旧挽救不了颓势。

    理论上,956兆王税已经都分配了用途。虽然有人这笔钱够打几次仗的,但是,他们没有考虑最近几年王朝不断举发的债务……

    钦差大人连王朝贵族院发来的紧急通话邀请,都不想理:

    “就是说我们白忙活了……”

    在一片深蓝色和黑色的军装中,伯恩斯坦抬起眼皮,眼里满是幽幽的威胁:

    “也不是全无办法。除了星团里的仓库和资产,魏德龙家族在这附近有大宗商品经过。如果扣押的话,应该可以抵偿956亿所欠王税的四分之一。他们和他们的亲友,购入了占税款五分之一的国债。另外,魏德龙家族拥有庞大的资产……”

    白衣李师爷猛地打断了跛子:

    “小人!大人切不可听这样的胡话。如果大人这么做,就是中了伯恩斯坦这个小人要离间您和王座关系的圈套。那毕竟是王夫!而且真正拖欠的金额,怎么说,都远远小于所需之数。就算百分百收回来,也解决不了王朝的困境!”

    他并非好意提醒,而是要用激将法,报复拿他当诱饵的宝音,确保她落入圈套。

    因为一旦清缴了掌控王朝零售行业的魏德龙财团,别的宏观经济影响不考虑,单单财团几百万员工的就业就会受伤害。连带着,他们的子女、父母、房东或者发放房贷的银行等等,也都会被牵连。

    这样的话,本次收税行动,便动摇王朝国本。

    李师爷心里不由佩服王夫,因为他从一开始,算盘就打得高妙:收税大队如果不想拉整个王朝落水,只能选择自己背黑锅。

    除了还在地面扫尾的阿里曼小队,其他人也都看向、搓着永远不会长胡子下巴的钦差。

    大家不说话,也基本分为三类:赵夫人不习惯当众议论权谋,怕被人抓小辫子;武人思维简单,想不到这些套路;又或者有人想考验一下主君是否配做主君,还是只是个普通17岁狡猾娃子,不能像四十以上的权术高手那样、想明白这背后的坑坑洞洞。

    宠物大人就这样被各怀鬼胎的众人环伺着。

    她的眼睛,从跛子的脚,滑到李师爷的脚,然后向上,又扫过每个人的脸盘。因为她也隐隐地感到,自己剿灭了王夫的表弟,就算现在罢手,老耍小动作的王夫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宝音不能允许自己成为王座的麻烦。因此,本来就大胆的家伙决定兵行险招!

    “中校,财团是独立法人!就算只充公它自身的财产,也有冗长的法律程序要走吧?会不会有太多债主排在我们之前,我们折腾了一半天,也还是收不到什么钱呢?”

    宝音看似天真地问跛子。以前类似的话题,她听玛丽姐小酒馆的商贩,讨论她大哥暴力收税的手段时,提起过。

    伯恩斯坦还是面无表情:“下官可以立即处理,确保充公顺利。”

    宝音看看一直在角落里吃来吃去的绿皮大蜥蜴,又拍了拍没头板凳宠物的背一把:

    “你可真不怕死!”

    中校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看看眼前、堆了两大摞的小账本,一身禁卫军黑礼服的宝音,向旁边的赵夫人伸出胖乎乎的左手:“火。”

    搓板女官好像不小心咬到了腮帮的肉。反复看看宝音后,她才迟疑地递上了、平时点沉水香用的火机。

    宠物就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嫌地把小账都烧成了一炉灰。

    “向朝廷禀报的数据,才是真确的。对吧,李老师?”

    干瘪秃顶的李师爷呆了一秒,便连哭带笑得鼻涕都出来了:“大人英明呀。”

    伯恩斯坦则继续端着扑克脸,但是心里对宝音的认可迅速攀升到了60%。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对主君的认可度超过50%。

    虽然毛丫头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但是流氓无耻起来,可以很好地与专业政治家一较高下。最可贵的是,她还不拿虚辞掩饰。

    这时,王朝贵族院又通过防窃听系统发来第二次紧急通话邀请。因为,钦差打劫魏德龙勋爵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王朝高层。

    阿里曼等人强行提走勋爵小金库存款时,摄政本人就通过银行得到了风声。他马上指示手下,去催大人马的合作伙伴立即行动,以增加王朝所面临的威胁。

    同时,他的亲信李夏尔-特兰达,更漏液召开贵族院紧急会议,指控宝音“破坏航道”、“攻击王座直辖领”、“赤裸裸地破坏王朝法统和国计民生”……

    满是红色皮座椅的贵族院议事厅里,紫袍大臣何理胥和另外几个、跟古斯塔夫夫人站成一派的内阁阁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慵懒地靠在后椅背上。

    除了表明他们的态度外,这也是因为现在确实是该安歇的凌晨时分。

    其他贵族也乐得看看王座新宠大战王夫的戏码。大家纷纷动议,立即联系王座的钦差杨宝音,让她向贵族院述职,解释这次特别行动。

    “朕觉得毫无必要,证据已经确凿!”摄政黑着脸。他就是要用这种不悦压服大家。

    但是,贵族院的大多数代表,仍把他看成是“小卖部伯爵”。除了支持李夏尔家的几个人外,其他人听见这话,都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各位大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打劫,还举着王座的名义,是亵渎王座本人啊!”李夏尔大声疾呼。

    “所以,李夏尔大人,有必要让王座的钦差当面解释一下嘛!”

    “真理不辨不明嘛!”

    何理胥大臣外,内政大臣也发话了。这叫李夏尔吃了一惊,这家伙一向是特兰达家族的附庸,怎么也忽然转态?!

    最后,贵族院以大多数弃权、剩余人中微弱多数同意,由宝音通过C57号防窃听专线,向贵族院解释发生了什么。

    王夫以为,宝音面对各位大人要么吓得张不开嘴,要么满嘴跑火车。但是,那张本来就丑陋的胖脸,除了开始时,有着不知所措地、向上看过大家的头顶外,便泯然众人地瞥向了手边的控制光屏:

    “各位大人,大家……晚上好。”

    “客套就不必了。杨侍中,你深受陛下大恩,可否解释一下你的海盗行径?”年轻俊美的李夏尔断喝。

    墨绿色的缎子外套,祖母绿领扣,配上他闪耀的绿眼睛和灿烂金发,就好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在展示华美斑斓的翎尾。

    “海盗?李夏尔大人,杨侍中深受陛下大恩,必须为陛下和王朝收回税款的呀……”一个贵族插了进来。

    “殿下已经命我继承本家,请称呼我为‘特兰达伯爵大人’!”

    没等宝音来得及回答,一边何理胥大臣便呵呵笑着插进来,刺破了年轻绿孔雀强吹的气球:

    “得了吧,李夏尔,伯爵又没死!再说伯爵也有亲生的孩子们,就算他们都是非婚生,你妈妈也只是次女,前面还有你大姨家的海因里希-冯-奥贝里安子爵、和你俩哥哥呢!”

    于是,贵族院里一片嬉笑。

    金发的李夏尔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宝音好容易才屏住笑容。她向贵族院朗读了一下,她获得诏命、负责追讨王税欠款的诏书。

    “各位大人啊,根据……魏德龙勋爵的供认,大部分王税都被魏德龙集团挪用。所以,不才,不,卑职请求各位大人准许卑职行使诏书给予的全权授命,立即将魏德龙财团商队、仓库及其物资法拍,直到还清债务。”

    伯恩斯坦很是时候的,送上一张小抄。

    王夫和他的人听见这话,一时惊骇得无法出声:谁也没想到,没成年的宠物真吃了雄豹子胆。而且,王夫本能地以为,王座身边的人,都该像王座本人那样,该是天生的背锅侠。却没想到,宝音会无耻到要牺牲王朝的大局,来和自己正面对阵。

    其他贵族都起哄起来:

    “好!这才是一心为王座办事的样子!”

    “不愧是深受陛下大恩啊!知恩图报!”

    “就该是这样嘛!”

    “杨侍中大人,不知计划何时拍卖不法所得呢?”更有贵族乐得乘机占便宜,纷纷打听竞拍何时举行和如何参与。

    魏德龙伯爵觉得左胸口一阵紧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人到中年,承受力正在下滑。现在,贵族院里已经一边倒,他每次要开口,都有大臣、或者24大贵族中的一、两位家主,出口劝慰:

    “摄政大人地位尊崇。这样的事情……还是应当避嫌。”

    倒是魏德龙财团的掌舵人沉得住气:

    “不要和毛丫头争一时。她总有把柄,到时一次咬死!你不如趁这个时机,让‘软弱者’同意修改《王朝法统》……”

26 无法抗拒的诱惑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王朝摄政,忍不住在外祖父面前,颤抖了:

    “亚历爸爸,这……必须现在……就开始吗?”

    从262年前救世军的时代开始,天蝎新文明就从超级电脑的基础算法内,禁止了进行任何沉浸式虚拟世界、即地球时代的元宇宙概念的操作或者研发。而且后来确立的宪法《天蝎星云王朝法统》,更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修改这项禁令。

    虽然外号“软弱者”的第五王座极其好说话,但是,魏德龙伯爵却不相信,她能在这件事上,采取跟前任王座们不同的立场。

    地球文明的最后毁灭,确实源于A国领导臣仆国,以惩罚环保不利国家为名发动的核战争。但是战争开始后,造成最大平民伤亡的肇因却是大批百姓沉溺虚幻遨游中,把核爆的光芒,当成了媒体聚光灯聚焦自己的光环。

    在那之前,沉浸式虚拟世界还加剧了其他暴力犯罪和自残行为。凶杀,特别是系列凶杀的犯罪率成几何式增长。

    比如,一个靠捡垃圾活命的流浪汉欧-沙丽文,在虚拟的异世界中,体验了捡到数亿的能源匣而一夜暴富、3000佳丽争着他宠幸。苏醒到现实世界后,因为擦肩而过的中学体操队女队员没理睬自己,便拿铁钩子插死了16个花样年纪的少女。

    又比如,一个只能打扫茶水间和复印材料的大姐,在虚拟中,被无数个霸道总裁各种花式甜宠,把平时欺压她的小五王六都踩在脚下。为了继续享受这样的生活,她绑架了邻居托她照看的9个幼儿,并把他们斩件出售。最后更将自己的肾脏也卖出,以充值更高等级的会员……

    所以,魏德龙伯爵本能地害怕被王座拒绝,不敢开口。

    但是,魏德龙家族的老当家阿里克谢-亚历山大-魏德龙已经119岁了,自恃什么都见过。这些阻止元宇宙重启的理由,在他看来,不过是虚弱的借口,是限制顾客选择的自由!

    精神矍铄的老耗子坐在全自动轮椅上,嘲笑地瞟瞟最大的外孙。

    这胆小、自以为是的本质,像极了那个继承了特兰达家些微血统的赘婿。

    老头本能地想叹一句“血统啊”,但是,他是个好商人,知道惜字如金的奥秘,便用枯爪般的手,拍了拍魏德龙伯爵宽阔得一如男模的肩膀:

    “亚历山大,以后的世纪只会记得,你是人类自由的捍卫者、魏德龙王朝的开国明君!”

    因为只要稍稍回想一下地球的末日,商人们都能嗅到、重启元宇宙概念背后的巨大利益。

    再卑微的人,都可以凭自己的三心二意,在沉浸模式下,随意“支配”宇宙。虽然,在虚拟世界中,生活也会被病毒侵袭,但是随着元宇宙供应商不断提高客户的体验感,现在只要按下“重启”键,不符合口味的一切,都可以一次又一次、无痛的推倒重来。

    即使是父母、兄弟姊妹、丈夫妻子、儿女这些最亲密的关系者,都可以轻松抹去、重新创建。

    原生家庭的不如意消失了。没有生离死别的痛觉、没有拼搏后依旧失败的懊恼。即使玩到血肉模糊、依旧可以无痕复生……

    而获得这一切满足的代价,不过是些微的会员费充值和升级!

    尝到甜头的鲁蛇们,很快就会在多巴胺和其他荷尔蒙的控制下,无法自拔地充当虚拟服务商的奶牛、肉牛。

    因此,商界呼吁,重启元宇宙是振兴经济的必然。摄政的外祖父和其他大商人们,更想出一个曲线救国的小妙招:

    先让理论上有权修改法统的王座,同意将修改权限让渡给三分之二的贵族院议员。然后,再由这些也想分一杯羹的家伙暗渡陈仓。

    “但是,古斯塔夫那家伙……不管是我提出什么,她都反对!”

    魏德龙伯爵把头压向、膝头上攥起来的两只拳头。他从心底敬畏外祖父,不敢在他面前称“朕”。

    老耗子就手捋捋外孙的脊柱,提醒他,不是还有大人马联邦的反叛吗。

    这时,日灼星本星的军事宇宙港上也热闹非凡。军乐队正在吹奏“马赛曲”,七艘一字排开的大型战列舰上,喷着仿生漆的绿色登陆舱门几乎同一时间打开。

    七个身材各异、但是都雄赳赳的五星上将,同时下船,对前来欢迎的大国民议会议员和其他政要,庄严地点点头。

    在人堆的最外围,是一大群焦躁的记者,都在扯着嗓子喊:

    “请发表一下最新战况吧?腐朽王朝已经退兵了么?”

    “请问军事委员会,是如何解除最近的军事威胁的呢?”

    七位军头的发言人,是一个方头正脸、满脸英气的高个少校。他气定神闲地向全联邦的媒体讲解,军事委员会已经调回驻外的舰队,在日灼和月昀两大行政区外围设立了铜墙铁壁,保证王朝无法侵犯。

    “这次,我们使用的是西蒙科技有限公司的新式军舰设计,由马德拉马-阿尔萨拉行星第一劝业高新区民改军有限公司生产。主炮火力是腐朽王朝军舰人狼星的五至十倍。轻轻一击,即可毁灭王朝军!”

    大家没听过这公司,虽然它明显是王朝自治领与首富阿里-贝都因的合资公司。

    但是,这番漏洞百出的公关,还是给民众带来了安慰。

    大街上,不时传来炮竹声,或飘过硫磺气味。这是民众在自发庆祝大人马对王朝的胜利。有机教会的妇孺募捐团也在街头巷尾,举着红色的募捐袋,请路过的行人捐款。

    “这是人类的相亲相爱,战胜仇恨的伟大胜利!请支持有机教会宣传正能量!”

    募捐小队的不远处,还有派发叶碱福利的药头们,和免费领取“忘忧神药”的大队老幼。哪怕王朝南部和东部战区的舰队还堵在联邦的两头。

    大家太需要一点点好消息的刺激了,因为在过去的6个月里,普通百姓遭遇的,不只是经济崩溃、什么物资都缺的寒冬,还有高强度、不间断的传媒恐吓。

    即便是幼儿园里三岁的小朋友都会通过屏幕告诉你,就是饿死、冻死,都不能被王朝军侵略而变成奴隶。

    至于奴隶到底是什么,与他们现在的状态有何不同,已经没什么人可以正确说出。

    联邦国民以为自己至少有投票权、可以随意嘲骂执政者,却不知道自己能看见的负面新闻,不过是这一派,或者那一派放出来、攻击政敌用的。而自己,也只是政客们寻求打击敌人的工具。

    当然这种模模糊糊对民主的信任,一定程度上也钳制了各派政治势力彻底铲除异己的步伐。

    位于日灼星繁华地带的议会大楼,依旧高耸入云,光耀地反射出主恒星的光芒。

    但是,25楼以上,却只能听见陶瓷碎纸机的啧啧声。偶然,也能感到有人蹑手蹑脚地快步掠过头顶。

    耶伦派二十四小时地粉碎机密档案。云端版和纸质版,同时进行。

    虽然军方还没对他们下手,但是耶伦派三万多人的武装(其实是937人),都被谢尔盖持军事委员会的手令,剿灭了。大家惶惶不知军人什么时候会冲上来,拿枪对准他们。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想到,秃贼居然是军方的奸细!”

    耶伦看着他的猪笼草,就快把拇指指甲咬下来了。他觉得,都是阮委员的失策,害自己输掉了大半。但是,他还有王朝摄政那条线。于是,他想听听除了阮委员以外、其他大员的看法。

    “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事到如今,道德委员会的朱亮夫人和几个家族与军方有关联的人物,都已倒戈不见。30楼花房的绿意里,除了委员长的保镖和助理们,只有三、五个男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早先被抛弃、现在又重得大用的法务委员。

    “委员长,或者可以考虑以亲征的形式,掌控军方新组建的舰队。”

    律师出身的戴德梁委员不动声色地说,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此建议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是,酷似中年超人的委员长眼睛却亮了。他浪漫地以为,这个直插敌人要害的主意好极了。这样一来,他还可以继续拖住新一届大国民议会宣誓就任,继续把持政权。

    其他人也连忙建议,辅佐委员长御驾亲征的指挥官人选。

    提议比格中校的,被马上否决了。杨上尉的名字,也引起了联邦一把手的眉头紧皱:

    “不是有消息说,他和他的人,都在木荻行政区外的航道上失踪了么?”

    虽然人人都知道,失踪的不过是杨所在舰队里的一艘小型补给舰。它因为动力故障,脱队了三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去寻找该舰船的其他飞船,在找寻的路上,甚至没看见任何爆炸船体留下的太空垃圾碎片。因此,有都市说书人演绎,它是被宇宙怪兽给生生掳走的。

    最后,戴德梁委员建议,由军人世家出身的兴登堡上校,搭配投奔大人马的王朝反叛罗拉内亲王辅佐。

    以为这是律师在报答自己重新启用的大恩,耶伦垂下眼皮,谦虚地蹭蹭眉毛:

    “联邦嘛,对罗拉的帮助,一直都很大。”

    公元2390年4月22日,位于月昀行政区往王朝贝塔星系通道上的内亲王罗拉,再一次登陆日灼行星,并带来了902艘猎魔巡航舰和补给舰的混编,军力49万人。

    虽然这些黑压压如蝗虫般的武装,从浩瀚的宇宙来看,连个灰尘都算不上,却是大人马联邦成立184年来,首次有大型武装力量、在未获得军事委员会同意的情况,登陆首都星。

    目前境外出差中,上来更新困难,如果大家没看见更新,不是小人弃更,而是爬网失败。等出差结束,就

27 权钱的使徒

    巨大的深红色血蝎号飞船,徐徐降落日灼行星宇宙港。

    青天之下,在红蓝白三色到港闸口前等待的权贵们,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刹那,他们想到的是诺亚方舟,而非一座会压死众人的大山。

    人堆的最前面,耶伦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配上白色蝴蝶结,手里还拿了一顶深灰色的丝绸礼帽。因为今天不止是内亲王登陆的日子,还是和军方商量好的议员宣誓就职典礼日。

    接到最强外援后,民选派就会直奔大国民议会大楼,向也来前去参加典礼的军头们示威武力。

    所以,跟9个月前血蝎号第一次登陆时不同,耶伦不但亲自接机,脸上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兴奋,因为他看见了自己将要釜底抽薪、夺走上将们为之苟活的军队。

    但是,没等血蝎号的舱门打开,不远处又开来一支由特种兵第一纵队开路的黑色车队。

    这些方头高顶大轿车,全是防火箭炮袭击的特制车辆。在它们的上空,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梅尔800型轰炸机做掩护。

    轰炸机起降产生的巨大气流,刮得耶伦和一众贵人都睁不开眼。除了一两顶假发不翼而飞外,耶伦的帽子,也惊慌脱手。

    等轰炸机也停稳了,宇宙港16号到港闸口恢复正常,军方的七头老虎才互相点点头,从防弹车里,庄重地下来。

    繆拉-雪诺恩上将个头最大,他率先哈哈大笑起来:“耶伦先生,你也是来欢迎我们的罗拉指挥官的?!真可惜,你迟了一步。”

    耶伦本能地去找身后的法务委员,却发现他人早没了踪影。联邦一把手迅速明白了。

    但是,繆拉-雪诺恩偏喜欢画蛇添足,他搔搔快秃了的眼睫毛:“罗拉指挥官将成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进入军事委员会常委会的妞儿!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耶伦只好也跟着笑了,他不知道罗拉倒戈后,军头们要怎么处置自己。

    在老虎队伍的末尾,同样一身戎装的小个上将约瑟-梅尔,则亲切地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那顶、委员长掉在地下的圆顶礼帽,掸掸灰尘:

    “议长先生,一会,我们接到罗拉指挥官就去大国民议会。您看,您身份贵重,也一起欢迎一介指挥官,礼数上似乎过逾了。”

    耶伦的脸立即红了,然后又在白色和红色间不断交替了两三回:

    好消息是,梅尔上将在暗示他,老虎们要给他机会逃走。坏消息是,他必须像个下水道内的耗子一样,毫无体面地逃去。

    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耶伦看向即将打开舱门的红色巨舰……

    在日灼行星的另外一侧,阮委员正在十六个雇佣军的护卫下,翻过冰封的雪山。

    这里是南纬45.5度,东经51.54度的前滑雪圣地阿丽亚娜-白朗山区,海拔4000米以上。10年前,因为阮委员看好了这里,便以科研名目,抢夺了占地6900平方公里的自然公园,搞了一个名为政府基金项下的私人度假村。

    离前面、常年覆盖着白雪的阿丽亚娜山谷还有不到半公里处,阮委员早悄悄依托巨大的山洞,在里面建造了一艘堪比王朝新型战舰的大飞船。并给这艘飞船配全了20架沙鲁尔战斗舰载飞船,和50架单人球形逃生飞船埃尔夫。

    “委员,请再加把劲,离目的地还有不到450米了。”

    带头的雇佣兵小队长,看看小个棕皮肤的“宗教和教育发展委员”都快爬到雪道上了,不得不皱着护目镜上的额角,努力给他鼓劲。

    忽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然后就举起右拳,示意全员都停下来警戒。

    “发……发生了……什么?”

    阮委员努力蹭掉满脸的雪渣子,拉起蓝紫色的护目镜,追问。

    没等雇佣军头儿来得及回答他,雪山断崖下突然飞上来一大排彩虹色的滑翔机。这些五彩的大鸟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低空略过,并发出了母鸡般的“咯咯”声。

    接着,伴随着惨叫声和回击的枪响,16个雇佣军中滚下雪坡下山崖的、和慌忙逃走的,就去了全员的一多半。

    然后,左边雪窝子里又蹿出十几个狗熊一样的大汉。一阵匕首和斧头,八个雇佣兵中,就只剩下队长和两个手下。

    三人挟持着主顾,一路向不远处的山洞狂奔。

    四个人眼看就要进到停靠大飞船的山洞,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嘶嘶嘶”的风响。

    又一架色彩鲜艳的无人滑翔机追了上来。

    在上面架设的两挺新机关枪的火力下,三个雇佣军顿时只剩下了半个还能动。

    而被他誓死击落的滑翔机,则一头扎下来,直接砸在雇佣兵头目的躯干上,将他露在外面的肢体生生切了下来。白色的筋,在红艳艳的断骨和血肉的滋润下,再配上男人痛极了的嘶吼,吓得小个权贵团着黄羽绒服、浑身发抖。

    他扔下还没断气的护卫,转身向秘密基地里逃去。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一直逃到大飞船的跟前,要拦杀他的凶徒都没追上来。

    就在阮委员苦思怎么才能爬进这艘极其巨大的银色飞船时,可容三人并肩穿过的舱门,忽然自动打开了。

    缓缓落下的升降梯上,还出现了一个明显不怕冷的瘦子。她穿着一件洗得掉色了的军绿色风衣,里面是一件同样掉色掉得厉害的绿背心。脚上的黑色军靴,也磨掉了一半防滑纹路。

    “老……Q?”

    阮委员喜得差点哭出来。他正不知道怎么驾驶飞船呢,这个擅长肉搏夺取敌人舰船的前特种兵,就冒了出来。

    “我……我还是按照以前的价儿……”

    阮委员用袖口擦擦冻出来的鼻涕,刚想开价,就看见了老Q手边的两支战斧,忙改了口:“以前价儿的十倍!只要你能让我平安离开这里!”

    第一纵队特种兵团的前队长却摇摇头:

    “是谁叫索罗斯那个白痴、去杀希尔达的儿子希瑟尔-小罗纳尔多的?”

    (希尔达是罗纳尔司长前妻的名字。她和杂务科张大姐、老Q和老Q的老婆王盼盼在学生时代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关系亲密。)

    阮委员顿时明白了,索罗斯中尉那家伙到最后还在捍卫他雇佣军的信誉,没有出卖自己。

    狡猾的南亚小个马上故作惊诧地说:“我……我怎么能说?要是他们知道的话……”

    这话话音才落地,他就“唉吆嗷”地嚎叫出来。因为老Q举起两支战斧,好像个熟练的厨娘举着两把餐刀,把一大块肉从他的左小腿肚上剔了下来。

    “啊!啊……嗷……我说,我说!”

    阮委员痛得满头是汗珠,整张脸也越发青得像被放干了血:“是……有……有机教会的耶利哥大教长……”

    话音刚落,他捂着伤口的一支手臂,也被从肘窝处剁了下来。南亚人已经痛得连嘴都张不开了:“求……求……你……是……阿里……贝都因。”

    这时,他再不敢耍滑头,只得把首富向有机教的前教主提供研究经费,进而取得了耶利哥的信任,然后再通过中介买卖过雷阿尔的猪博士,怂恿耶利哥大教长按一本秘笈上的做法,以相似条件的人,重组皇子生育过程。

    “阿里-贝都因是个商人。”老Q再一次举起了斧子。

    但是,往下的隐情,阮委员真得不清楚。

    仅有一次,他听有机教会的高级干部戏谑过,首富答应支持年轻的谢尔主教登上大教长的位置。但是,阮委员自己都不信这个说法。

    果真如此,谢尔那家伙就不用加入秘密组织微茫星,又苦等了八年半,才靠复制当初的血腥杀人法,来虐杀苏芳了。

    他只有嚎哭着哀求:“啊……嗷……求求……你,我……不知道……啊……”

    老Q撇撇嘴,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阮委员也察觉了,立即哼哼:“救……救……我,我在王朝……的银行还有很多……钱……”

    老Q深深叹了口气:眼前的家伙迷信权和钱一辈子,到现在这步田地,还想靠这个保命?!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所有大权在握的人,都想要他这颗脑袋,并为此出了大价吗?!

    “算了,看在当初你也是个付钱利索的主顾份上。”

    说着,第一纵队的前队长似乎要转身离开。就在阮委员要偷偷松口气时,职业杀手突然双手抡圆了战斧,向阮委员的后颈劈过去……

    此时,大国民议会的议事厅里,满是待宣誓的议员和传媒记者们。在他们眼前,很快就出现一大群军方的高官。军绿色的制服掩映下,七头老虎拱卫着的小个、绿衣面具女人格外显眼。

    她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努力地碾高跟军靴下的花瓣。

    雪诺恩上将忍不住揽住了她的腰肢,并对背后的大个光头中将眨眨眼:“关门去。”

    谢尔盖将军毫无表情地点点头。但是,他身边的细高个小孩却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28 魔盒

    刚刚十五岁零5个月的保罗-德-维纳,跟8个多月前、偷偷溜上杨补给舰时,发生的最大变化并非他的身高,而是那对细长的眼睛。不再是孩子般的清澈,而是一副假装老于世故的傲慢。

    混在人堆的一个年轻高个,剪着齐耳的黑发,看见他后,似有感叹。

    这是因为,少年正在父亲和父亲上司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向政坛。

    不到六个月的廉洁奉公党的党务助理经历,催化了小保罗内心深处恶之花的成长。特别是亲眼见到杨是怎样被低阶军属区抛弃后,小孩更得出一个结论:民众只要哄和吓即可,不需要对他们付出真心,反正他们都“蠢得跟猪一样”。

    看着父亲亲自指挥人去做关门这等小事,小保罗本能地挤到前面,伸出脚、想绊倒罗拉身后紧跟着的人干老头,还以颜色。

    没想到,老头却重重踩在小孩的足弓上,差点把他给踩骨折了。

    “啊!”

    看见小孩抱着脚,趴在走廊地上、哇哇大叫,军头们才皱皱眉头:“维纳那家伙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说不定,叫暴民打死了,反倒对社会更有益处。”

    这话似乎是在调侃谢尔盖的婚生独子马克西姆-法兰克-谢尔盖,之前在街上、险些被耶伦的“新治安管理员”打死的趣闻。

    但是,光头中将也只是略微合了一下眼睛,全不似背后的手下们那么愤怒。因为九年前、他还没被排挤走时,就已经领略过七头老虎的手段,知道他们是过河拆桥的专家。

    现在,耶伦不在了,他们便会掉头收拾自己。

    看见紫红色的大门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谢尔盖党关严实了,罗拉也笑眯眯地、和上将们互相拉扯着,一起上到了大人马联邦的主席台上。

    这粉白色大理石台,已及背后墙上的雄鹰浮雕,以及整个大厅的布置,都是一比一模仿王朝贵族院的装潢,意在宣扬联邦才是人类离开地球后的正统合法政权。

    主席台和议员席位间,站满了一大片迷彩绿军服。

    虽然,内亲王的亲兵以2:1的优势兵力,穿插开了上将们的卫士们,但是这并没有引起老虎们的太多不适。在他们的心里,罗拉不过是只丧家母犬。再加上她任人唯亲,联邦给她的小星系上驻军的数量越来越少。如果没有上将们的撑腰,罗拉眼看就要在茫茫宇宙里,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

    说话间,消瘦的贝蒂多总参谋长,被同僚们推荐为主持会议的发言人。他带上金边老花镜,往台下,看看座无虚席的新议员和记者,开始了冗长的宣誓仪式。

    等长达数小时的集体宣誓结束,贝蒂多上将又照惯例打开了、开会前收藏在浮雕雄鹰口中的纸卷。这是本届议会第一项提案。

    聚光灯下,上将白鼬般的小脸似乎迷惑了。接着,浅色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

    “这……这是……”

    一边的新议会秘书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想帮忙,立即把第一议案放投到议会大屏幕上。

    “哗………”

    台下的新议员和记者们,纷纷站了起来。

    原来,第一议案是要求逮捕并审判、残忍下令杀害了930个新治安管理员的幕后黑手。

    众所周知,签署格杀勿论手令的,正是由七位上将组成的军事委员会全体常委。没等雪诺恩上将拔出配枪、大喝一声“这是谁胡闹”,他的前胸就被一只套着银色丝线手套的粉拳,从后面直接捣穿了。

    一颗看起来好像超市新鲜猪下货的东西,被那只小手掐得血液四射……

    其他上将则被罗拉的人按住。

    好在军头们毕竟都是五星上将,手下的卫士训练有素,迅速跟罗拉的侍卫搏斗。议事厅的紫红六扇大门后,第一次传来这么喧嚣的喊叫和杂声。

    “啪啪啪……”

    经过四个小时的激烈闭门厮杀,除了贝蒂多参谋长和梅尔上将在少数精锐护卫下、外仓皇逃走外,其他上将和他们的从者,都被谢尔盖和罗拉的人联手打后门拖了出去。

    跟着他们的血痕、随后被拖出来的,还有亲军方的记者和新议员中的领袖。

    有的人还在呻吟,有的人已经没了知觉。他们的血、脑浆和其他体液,再一次把走廊上深蓝色的地毯,涂成了难以言状的紫黑色。

    整栋大楼里,很快就充斥着刺鼻的甜腥气。

    平时主要做装饰用的粉白色大理石楼梯和栏杆边,则不断流下红红的小溪,形成了一幅细流的瀑布……

    拍拍半躺在地上被人包扎脑袋的小保罗,谢尔盖擦掉胸口和手腕上喷溅到的血迹,两眼虽然半眯着,却精光四射:

    “娃儿,你马上去联系咱们的传媒,呼吁大家都来外面的小广场。”

    保罗全身发抖,一时无法发声,因为他已经被刚才亲眼看见、并亲手参与过的政变,震撼了。简单一个白天,就彻底干翻了大家头上坐了几十年的大人物!所需地不过是前期的首鼠两端、和以个人雄性魅力征服罗拉而已。

    只要想想中将是怎么麻辣地从兴登堡上校面前插队,十五岁多点的男孩就荷尔蒙飙升。

    他不可避免地认为,谢尔盖可比杨厉害多了:杨那家伙被人陷害时,居然还会替害他的人,考虑八十杆子打不着的氧气、生活用水这些闲事。

    于是,年轻的党务助理就瘸着被踩伤的脚,奋力朝议会大楼外拐去。他的心,骄傲地乱跳着。

    又过了两个钟头,航行在木荻行政区外航道的一支十三艘舰船组成的舰队上,几个百无聊赖的老兵正在盗窃飞船上的超光速通讯信号,收看日灼和其他主要行星的新闻、小电影和综艺节目。

    而第三次被发配的杨,则窝在观通长的座位上打盹。

    在一个月不到的航行中,由18条中型补给舰组成的补给小队,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五艘船。其中,更包括了本次补给行动的旗舰阿丽亚娜-雪诺恩号。

    为了第一时间听到消息,新替补为舰队指挥官的杨,便下到观通长的座位上替班。突然,他听见了“呀!这么大的事啊……”的惊叹。

    没等他睁开朦胧的睡眼,他的老搭档红头发奥利尔中士,就掐着一部已经快被他攥扁的电话,冲过来:

    “上尉,出大事了!”

    杨刚要撑直上身,就被奥利尔和另外两个上次出征时结识的老伙计,按在了椅子背上,荧幕直接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佐尔?!”

    看着屏幕上的黑发年轻人,杨也露出来了惊讶的表情。接着,《共和国第一直击》的王牌女记者就兴奋地哭喊了出来:

    “谢尔盖将军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来……为了共和国的民主体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XXX的娘们,谁要听你废话!”

    奥利尔中士用满是红毛的大手砸着杨的肩膀,好像他也是女记者的一部分:“佐尔那混蛋做的证词是什么?”

    因为新闻上刚刚播完的,是临时组成的大人马联邦最高法庭刚刚作出的审讯判决。

    七位上将贪渎罪名成立,因涉及金额太大,对联邦和人民的危害性太高,已经被判处了死刑。

    除了已经被罗拉当场杀死的雪诺恩、和逃走的两位上将外,其他四位简直是连哭带喊地,被塞进了四尊古董高射炮的袍镗里。

    “放开,我们是国父的后代!”

    “你们不能这么没良心,没有国父们,你们……”

    但是,广场上一片片的小灯好像星海一样起起伏伏。记者的镜头拉近,荧幕上只能看见一张张比王牌女记者更欢喜、更激动的面孔。

    “正义虽然迟到,但不会缺席!”

    “天网恢恢啊!”

    ……

    经历了缺乏一切的寒冬、王朝大军压境,还有大人马内部政治斗争的内耗后,人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信仰的对象了。说到国父和英雄们,大家能想起的,也只有雪诺恩将军的遗孀阿丽亚娜受贿购买珍珠项链之类的故事。

    上将们为了拉雪诺恩上校当替罪羊,打开了清算先贤的潘多拉魔盒,为自己掘开了坟墓。

    看着被贴上嘴的英雄后代和亲信们,不分老幼,被高射炮发射出去、炸成碎片,民众居然发出刺耳的欢呼声。

    “活该!”

    “罪有应得!”

    “哈哈哈哈,这才算平等。这些蛀虫!居然还勾结谢林堡海盗,偷窃了13年前押运的天价货款!”

    “他们还压榨咱们交的税,说是要赔偿阿里先生。结果,阿里先生不愿意伤害大家,这些无良的硕鼠就又吞了一次钱!”

    杨禁不住抖了一下。他终于听明白,佐尔为什么会在现场了。谢林公子是来作证,指证上将们与海盗勾结的事情。那支上将权限的授权卡,就是证明!

    所以,画面的延伸处,杨也看见了布林盾准将的副官艾基尔中尉。

    观通中心的20号伙计和枪炮长等人也凑了堆,大家都在嘁嘁喳喳地戳着新闻,交换意见。很快,本来就不大的观通中心,就被男人身上特有的体臭味和电子元件的味道,交互充满了。

    杨低了头,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不由得怀疑,仅凭一、两个人的证词,和不到两小时的审判,就处决四位上将、副官及他们的家人共计304人,果真公平公正吗?

    突然,新闻里恼人的女记者的呀呀声停了。

    原来,偷窃超光速通讯刷电话新闻的家伙们被抢了线。紧急通讯显示,队尾的飞船,又少来了一艘。

    杨连忙扒拉开众人,站到了屏幕前。

    他注意到,雷达地图上还无缘无故地多了些小点雪花。即便是有敌人打开了通讯干扰设备,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杨搓搓后颈,努力想了两分钟:

    “安排一艘沙鲁尔,我……到现在舰队末尾的飞船上去看看。”

29 突袭

    这个决定,马上被奥利尔和其他士官诟病了:

    “上尉,里奇-贝蒂多号上的舰长徐上尉老记仇啦。他没竞争过你当替补指挥官!”

    虽然军界高层并不待见杨,但是他们对这一次所谓的远征军补给之旅,同样不重视。所以,当指挥官和旗舰消失后,只能通过舰队全员做无记名投票,自行推举舰队指挥官。

    杨是大家都认识、都听说过的响当当人物。上两次出征的战绩,也有目共睹,所以,便从所有的舰长中脱颖而出。

    这是明面的原因。

    背地的原因是:除了他算个素人外,其他舰长是宁可互相咬死、也不要对头当选的。再加上奥利尔中士和几个老伙计,跟其他舰船上的士官原本就勾肩搭背,所以几个因素攒在一起,把杨再一次拱上了“舰队指挥官”的宝座。

    杨虽然是个温和的人,但在手下面前,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所以,等他下令由奥利尔继续指挥旗舰后,其他人也都闭嘴服气。奥利尔中士就喊了他手下的两个杀手陆玖和陈启明,陪杨同去挂在队尾的里奇-贝蒂多号。

    大家还约定如果离舰半个小时后没了音讯,补给舰队就会全员去找他们。

    杨同意了。三个人便坐着一架、刚刚被十几只手一再检查的沙鲁尔,升出飞船,进入了黑暗无光的宇宙。

    但是,他们的身后,十三艘中型飞船却闪着黄色的大灯,好像深潭中倒影出一弯月牙,又或者深沉的海底,荡漾着一串断开的珍珠。

    “真是壮丽啊!”

    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筋肉大汉陆玖,突然发出一声感叹,并顺口诌出几句歪诗。副驾驶上的陈启明则故意用嘴吹出了放屁的声音,逗得后座上的杨也笑起来。

    指挥官为人有本事且温和,总能让手下身心放松,畅所欲言。

    沙鲁尔飞行了四分钟后,便到达了已经被舰队抛离了快几十个舰身长的里奇-贝蒂多号。

    从贝蒂多号飞行的姿态和外观看,杨看不出什么异样。等陈启明和这艘船的助理舰长通过舰队内部通话器,吆喝了十几分钟后,这艘灰绿色的飞船才勉强打开了接受舱,允许杨他们登陆。

    等进到中舱,杨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虽然士兵们都抹过嘴,但是底舱和中舱里,都飘荡着明显的酒味和烤肉味。

    几个只在新闻上看见过杨的家伙,还怯生生地从同袍的身后瞥过来,也只看见进来的三个东亚男人里,有一个明显年轻、明显白皙、明显讲道理的,带着上尉的肩章。

    “徐上尉呢?”

    杨只看见了眼神飘忽的助理舰长鲁特少尉。少尉虽然快50了,但是依旧保持着少年般的细柳身子,头发也还浓密,裤子口袋里不和谐地塞着几支螺丝刀。

    据说就是因为他总不显老,又爱摆弄机械,所以每次提升军衔时,都会从名单上被踢下来。理由是“那个技术员还很年轻嘛!”

    “杨……指挥官,舰长家里人来了个电话,他正和屋头通话呢……”

    这话一出,杨倒觉得,助理舰长是因为太过老好人,才错失的升职机会。

    他点点头,又跟指挥室周围围着的士兵,挨个打了招呼。弄得他们中很多人,对杨露出了更加好奇的眼神。

    等进了指挥室,确认里奇-贝蒂多号的行进速度就是过慢后,杨才轻声问鲁特少尉、其中的缘故。

    “这……本舰……也没比其他舰船……慢太多吧?”助理舰长只好支吾以对。

    就在杨要求他提高行进速度、向前追赶时,一个跟杨差不多高,却明显是杨两圈半粗的中年男人进来了。

    虽然舰长姓徐,但是却长了一张地道的西欧后裔长相。骨感明显,肉肉的额头和下巴上,毛发的颜色也是棕红色的:

    “杨……上尉?我才是这里的指挥官!”

    说着,徐上尉拍拍肩膀上的上尉军衔,示意他和杨同级,不必听杨的命令。

    “徐上尉,这只舰船已经明显慢了太多。你也知道,前面我们已经丢失了好几只船……”

    没等杨苦口婆心劝完,徐上尉就大咧咧坐在指挥室上,脱下一只军靴。顿时,空气里就飘荡出一股恶臭气味。他还进一步扒掉褐色棉线袜子,搔搔因为脚气已经脱皮、脱成红肉的脚丫:

    “得了!杨老弟,我和你透个底儿,咱们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徐上尉把指甲里抠出来的皮屑弹到杨干净的军靴上:

    “上头只是不待见我们这些老兵,所以叫我们出来遛个弯。你当布林盾那滑不留手的家伙,还能老实地呆在原地、和大流士对峙吗?!哈哈哈哈!”

    杨瞪圆了黑眼睛:“但是,前面已经有五条船都失踪了。就连舰队指挥官都……”

    徐上尉又拿抠过脚的手指,挖挖黑洞洞的鼻孔,像在欣赏自己的脚臭:

    “嗯。他们不是失踪,只是提前返航了。”

    “什么?”

    杨和带着的两个保镖异口同声。

    没等徐上尉把抠鼻孔的指头拔出来,里奇-贝蒂多号的舰尾明显振荡了一下。徐上尉就连人带被他找人卸下来的椅子,一起撞在了没躲利索的助理舰长肋骨上。

    “吱吱吱……”舰上的警报器自动响了。五百个士兵立即在甲板上,“噼里啪啦”地跑起来。

    “警戒!警戒!”

    杨注意到,一边,里奇-贝蒂多号的雷达地图上,只剩下了花花的白点,其余什么都看不到了。

    接着,舰船的顶部和底部也都颤抖了几下,像是什么东西要登陆。

    徐上尉就一边把住助理舰长,一边大喊:“别慌,是自己人吓唬大家的。没想到布林盾那家伙做场戏,还做这么全套……”

    这话没说完,似乎又有六七下冲击,从船体的不同位置拍下来。杨立即对惊恐着的观通长大吼:“叫人……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是舰长……”

    杨一把把他和助理舰长都按回地上:“我是舰队指挥官!现在,这艘舰船被我接管了。”

    观通长早叫陆玖和陈启明吓得就快缩成一团了,哪敢蔑视舰队指挥官呢。他连喊带叫地领着手下24人的雷达通讯小队,冲了出去。

    但是,他们搭乘的小QQ一出舱,就看见几百条黑色的机械腕足朝他们伸过来。没等他们来得及喊叫,那些黑色腕足就捕捉住他们的小飞船,然后飞离了里奇-贝蒂多号灰绿色的船体。

    几乎同时,撞击船舰底舱的东西,似乎开始向里钻洞。

    “吱吱吱……”

    自动保安系统此时还没有被切断,发出了恼人的警报声:“敌人攻击底舱C31区!敌人攻击底舱C31区!”

    士兵们不得不再一次驾驶舰载沙鲁尔,冲出去,和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肉搏。

    可惜,蓝绿色的细密光束打在这些东西上,完全没有燃起一点火花。跑得太慢的沙鲁尔,也像前面观通长和雷达兵那样,被包裹在飞船里,直接被黑色触手们抱住,挟持走了。在漆黑的宇宙空间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里奇-贝蒂多号只得派出了全部的舰载飞船,向外突围,并希望提前唤起前面其他舰船的注意。因为此时,杨也再想不到其他办法。他看着细条助理舰长重复地在通讯控制台、以及单独的紧急通话装置间往返,就知道他们对外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

    很快,该补给舰里,就连舰身内部的通讯,都被外部强大的干扰信号搅和了。杨唯一能听见的,除了不断响起的警报声、奔跑声,就是鲁特少尉好像复读机那样,一遍又一遍地嘀咕:

    “不可能,不可能啊。这种低频无线电信号……怎么可能这么强呢?”

    所以,杨根本没注意到,冲向底层舰舱、飞船停泊区的人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在冲过指挥舱门口的时候,似乎略微停了一下,并朝杨的背影看过来。

    没等杨转过身,豹子般矫健的家伙就和其他士兵一起,消失在了舰桥的对面。

    此时,飞船里的正常照明,也从柠檬色变成了恐怖的大红色。几乎舰船所有的部分,都发出了亟需检修的警报。

    杨瞥了一眼不敢再抠鼻子或者脚丫的舰长,不得不拉下了动力手闸。虽然他希望能尽最后一线希望、追赶前面的舰船,但是以里奇-贝蒂多号目前的状态,如果不想解体,已经不能再高速行进了。

    “鲁特少尉,我们得赶紧召集维修小队……”

    一面说,杨一面把把指挥台下面那只、本来很碍眼的维修箱子拖出来,背在肩膀上。徐上尉也抹搭着眼皮,蹿了起来:

    “不……不用!我和鲁特去!”

    接着,他就从后面,硬抢过这只箱子,冲出了指挥室。

    可惜,几个人还没跑到舰桥对面的螺旋梯,里奇-贝蒂多号就上下左右地使劲摇晃起来了。矮胖的徐上尉连同工具箱,一下被抛到了半空,重重砸在墙壁上。他一张嘴,一团血就喷在了白滑的舰船板壁上。

    陈启明上去、轻轻检查了一下、痛得直哼哼的舰长,对指挥官摇摇头:

    “上尉,徐的肋骨断了四五根,有一根可以插入了肺部……暂时不能让他再动了。”

    杨就示意他留下来保护徐上尉,自己拽起吓得全身颤抖的助理舰长,在陆玖的掩护下,向受创最重的弹射舱门区C31狂奔。

30 目标

    这一次狂奔,腰腿强劲的陆玖彻底当了一回通讯兵。因为舰船内的通话现在也完全被干扰到只剩一片噪声,他不得不在里奇-贝蒂多号的五层甲舱里来回奔跑,替杨指挥维修小队和懂得干技术活的士兵去四处抢修。

    杨则和鲁特少尉一路跌跌撞撞,冲到弹射舱门口。

    那里的气压已经明显稀薄了不少。

    自动紧急维修系统因为被干扰,无法自动开启。所以两个人只能分头去手动拉开泡沫粘合剂喷枪。

    就在杨努力落下最后一个手闸时,细条少尉忽然被地上一截东西绊倒了。那东西,在诡异的红光里,黑不溜丢,像一条被截断的大号通讯电缆。

    但是它明显是从粘合裂痕的泡沫里,钻进来的。而且,它居然像活得一样,可以感受活人的存在,还自动分成两截。一截继续捆在少尉的脚踝,另外一截“呲溜呲溜”两下,蹿到鲁特少尉的下巴跟前,把他的脖子紧紧缠住。

    杨只好丢下手闸,冲过来,拼命把这条有成年男人手腕粗的黑色节肢往外拉。这东西虽然滑滑凉凉,却一点都不像金属。

    这时,里奇-贝蒂多号再一次剧烈震荡起来。舰舱的里面,似乎其他地方也钻进了这种东西。士兵们发生了刺耳的尖叫。

    “这是什么?!”

    “救命啊!”

    然后,就是一阵开枪和斧头重击的声音。

    就在这个档口,杨和鲁特少尉跟着两段腕足一起,咕噜过两道内闸门,扑到了QQ飞船的滑行坡道上。

    黑色的东西,似乎也一下被抽掉了魂,停了下来。

    这时,舰船内部则远远地传来陆玖的吼声:“放……放在内舱门后,它就老实了!”

    “啊?这恶心玩意……真的不……不动了。”

    “砸烂它,使劲砸!”

    刚刚才喘了两口的鲁特少尉,就一头扑到杨的两手之间,好像一头母兽保护幼兽那样,不让他拿蛮力破坏只能微微颤抖的黑色腕足。接着,他还尖着嗓子,朝里面的士兵回喊:“别……别弄坏它们。”

    没等杨来得及问为什么,又有什么重击了舰船尾部一下。

    鲁特少尉先是一阵发愣,接着,便连气都没喘匀,触电般翻身跃起,跌跌撞撞往中舱指挥室方向跑:

    “来……来人啊……立即……打开通讯干扰设备……开到最大功率!”

    熟悉机电,并以此为爱好的鲁特少尉,敏感地直觉到,黑色的触手在经过墙壁和两道闸门后,动作就越来越迟缓,这明显是无线电遥控操作的短板。

    如果它们真是由低频无线电遥控的,那么,这么大的体量所需的大功率无线电,本身就会产生很大的信号干扰性。这可以很好地解释本舰遭遇的奇怪通讯干扰。

    鲁特的死老鼠碰得不错。打开军舰特殊配备的信号干扰设备后,不到十分钟,飞船外的黑八爪们渐渐撤去。

    黑暗的太空也渐渐出现了一个光圈,因为里奇-贝蒂多号正被其余12艘同袍舰船、围在了当中间。

    重新清点人员,其他船上没有伤亡,只有里奇-贝蒂多上一半的舰载飞船和驾驶它们的飞行员,都在黑暗的空间中,失去了踪影。

    虽然,徐上尉还爬不起来,但是大家必须多找几个人看住他:他不是想弄坏治疗设施,就是想自残。

    “让我……我去死!让我死!”

    最后,临时赶过来的红头发中士奥利尔急了,朝着徐上尉脑门一巴掌,居然把患者打昏过去,才让他老实了下来。

    杨则坐在一边的地上,耷拉着脑袋。虽然他和大家一样都赞叹鲁特少尉的机械知识厉害,发现了那些黑八爪是通过无线电RF模式控制大的。但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的心里迅速升起。

    如果鲁特少尉说的和测量出的结果都是对的,那么在太空中,通过无线电大规模控制这种特殊复合材料制成的攻击武器,发射功率必然很大,必定需要极大的能源输出。

    但,雷达上一直没侦测到任何大型舰队经过。

    那么,遥控它们的距离也一定极远。

    鲁特少尉带着被俘虏的一大筐腕足,进行了各种放电和其他处理后,搓着手里的计算器:

    “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他们发射和接受这样信号,依旧采用直线型天线,那光天线就得占据一颗类直径1300公里到1500公里的天体。这附近只有小行星和陨石,哪里有这么大的玩意呢?”

    半小时后,所有的舰船重新列队踏上征程。

    红头发的奥利尔四处视察了一大圈回来,见杨还蹲坐在原地,连竖起的是哪一只膝盖都没变,便搔搔脑袋,朝船舰过道的另外一头喊:

    “坏了,马克西姆,你老大又魔道了。”

    这话音还没落地,舰舱的那头就冲过来一个套着一套旧军装的巨人。他一下把杨从地上拖了起来:“上尉,上尉,您还好吗?”

    杨看着像极了肥熊猫的马克西姆-里尔中士,顿时想起了老麦在杂务科讲的故事:

    上一次,他初阵时,补给舰25A上的刘若望少校带着宝音他们,不就是遇到了这样的黑色八爪鱼吗?

    紧接着,杨松开的眉头更紧地皱在一起。因为他意识到,这么大规模、大费周章地用这些无线电怪物来袭击他们,死亡男爵并非为了屠戮。上次用这个办法是为了俘虏刘若望少校,那么这一次又是为来了俘虏谁呢?!

    想了大半夜,杨才把这个心事,分享给贴身守护他的巨人中士。

    但是,马克西姆中士却蹭蹭下巴:

    “有道理,但是……上尉,你想,这件事也有些蹊跷。如果真是为了绑架人,可你还在这里!依照他们的能力,消灭了咱们全队都不成问题,毕竟我们没有带主力火炮的战舰跟随。”

    然后,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了闪:“上次……如果说是为了抓刘少校,就更奇怪了。”

    杨不明白地看着他。

    马克西姆叹了口气:“看看大人马上这几个月的烂事。如果他是为了活捉刘少校,完全可以在之前一年、上校刚被贬职的时候就行动。直接买通几个宵小委员,为什么这么费事?”

    “那么,你觉得他们不是为了抓人?”

    这时,红头发的奥利尔也举着两杯咖啡过来了:

    “徐那家伙就是一条疯狗啊,见人就咬,说他不想活了,害得他那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们又没了一回娃!”

    “亚拉比特上尉?他不就一个儿子吗?”马克西姆接过咖啡,奇怪的问。

    徐上尉虽然也算是军校毕业的,但是行事粗鄙。法-让-贝蒂多参谋与指挥军事学院的毕业生们,都羞于承认这个大老粗校友。他仅有的“兄弟”只有同宿舍的美男子大流士上校、和老工兵学院毕业的亚拉比特上尉。

    因为火晔的指挥官背叛了大人马,女儿没可能再从军,所以巨人中士直接想到了后者。

    “是。亚拉比特家那小子上次就在补给25A上,被绑了一回猪仔。这一次……哈哈哈哈!”

    这番话让杨一把抓住了奥利尔满是红毛的大手:“中士,卖猪仔……又是什么故事?”

    暴躁的中士愣一下,就也坐到地上,仰头望向底舱地窗上偶然飘过的一团微光,把当初白舰长怎么把一船人、都卖给马德拉马自治领当劳工的故事,讲了一遍。

    杨的心,不知道怎么沉了下去。

    他本能地觉得,死亡男爵就是为了掳掠人口、才派出那些高耗能的东西来。而且,他目的非常明确,所以才先设了买通白舰长这一招,再辅以机械八爪鱼,以确保那个目标人物绝不会死亡。

    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刘少校,那么他要抓的是宝音?可是又为什么呢?

    这时,陆玖满脸通红地跑来,然后杵着膝盖大口喘气:“X的,上尉!”

    “X你的!怎么和上级说话?!”

    奥利尔立即回骂过去。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毕竟陆玖是他的人,有了这样的失礼,他开口呵斥,最应当应分。

    “不……不是!”陆玖今天已经狂奔了几个钟头了,即使是特种兵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们……他们发现大流士的女儿……也……也在里奇-贝蒂多号上。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人不见了……”

    杨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长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难道,宝音和鲁尔,都是因为他被谣传为王朝第四王座的皇子,才被抓起做人质的?!

    又继续航行了两个地球日,80光年外的宇宙中,有一处明亮得几乎像一处小星团。

    那是火晔自治领外的王朝南部战区驻军基地。在一艘红色旗舰略显简陋的指挥室里,一个脸朝下趴着的小豹子,正逐渐苏醒过来。

    她睁开明媚的绿色眼眸,迷惑地看看四周铁灰色的复核材料地板,只看见一地雪亮的长帮军靴。接着,她看见一群身穿深蓝色配银色绣纹的王朝军人。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个个玉树临风。为首的那个长得挺英俊,一头惹眼如金浪般的秀发。

    他看看鲁尔醒了,并没有扶起她来,而是退开一步,叫其他人去向长官报告。

    然后,他才静静地看着鲁尔,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羞涩:

    “大流士小姐,您好!我是法拉男爵的副官海因里希。阁下吩咐,令尊已经前往无忧星觐见,命令我们也尽快送您前去团聚!”

    “团聚?”鲁尔漂亮的脸阴沉了,并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干脆说我是肉票多直接呢!”

    海因里希垂下了眼睛。

    这话他也赞同,心里对自己的上司怎么听信了一头无良宠物的胡说八道,感到气闷不已。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听说反骨贼伯恩斯坦中校在那个得志的女小人跟前,混得风生水起,马上要被晋升上校。而女小人自己则要在夏至那天,授勋成为王朝最近100年内第一个通过军功,获封子爵头衔和封地的内侍。更有传说,王座为她破例、动用了否决权,宽恕了一名恶贯满盈的凶徒!

31 刺杀行动

    这些谣言,选择性地忽略了“女小人“确实欠大流士上校一条命这个故事。

    不久前,奉命前往王座直辖领阿拉贡-玛兹星团去收税的舰队,终于返航了。当然,按照贵族院的命令,1000艘人狼星战舰需要停靠在、距离王都35万公里外的阿尔法第1091号军港。只有火鸟号得以停靠无忧星本港。

    十几光年的急行军,再加上到达的时候,又是个夜色深沉的时刻,一船的旅者都人困马乏。

    从无忧星本港第71号着陆口下了飞船出来,眼前便是一条长长的旋梯。配上仅有的、本来就昏暗的橙黄色地灯,和空气中若隐若无的甜甜香草味道,让人更尝到一种夜的静与乏。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中,除了呼吸,就是打哈欠的动静。其间还杂着一个女孩的的低吼:“阿达,你这家伙!老实点!”

    原来,跟搓板赵夫人差不多高的阿达,正说什么都不肯和没头板凳怪物一起,走到宝音的身后。

    想着来迎接他们的官员们就在不远处的旋梯出口位置,宝音只好努力脸对脸地搂住阿达,要叫它老实下来。

    只是,半大錳星龙最近长得有点快,不但很快就比自己高出小半头,而且力气也大了很多。强行揽住,已经有了抓住卫队长阿里曼、和他摔跤的意思。

    鸡心脸盘的蓝心心,一身黑裙配蕾丝小白花帽,在黑暗中如同一只细脚猫咪那样灵活地跳出来,想帮忙领走一边木吃吃的没头板凳怪物。因为它看上去十分老实,应该没什么危险性。

    就在这时,旋梯通道的左边墙后,忽然蹿进来一条蓝绿色的光束。就是那么一闪的功夫,包住旋梯的合金瓦楞墙,就烧出了一个大半人高的洞。

    无忧星的风,卷着刺喉咙的焊接味道,“呼啦啦”涌了进来,吹得大伙一时睁不开眼睛。

    接着,众人就听见在“噗通”和“哗啦”两声后,李师爷的尖叫声响彻了四周:

    “嗷!救命!来人呀,有刺客!”

    原来,李师爷跟在宝音身后不远处,离着激光光束穿过的地方最近。他一着慌,怀里抱着的合金小旅行箱,就脱了手,被第二道打进来的蓝绿色光束,生生切开了一条一肘长的裂缝。里面塞着的纸质账本,也被激光的高热,瞬间烧出了一大片的黑灰来。

    青色的烟,虽然在黑暗中不易看见,但是,卫队长阿里曼的粗声,也一下高了八个音调:

    “全体戒备,全体戒备。”

    他还没喊完,旋梯的底部就好像一下失去了支撑,开始下坠。旋梯上267个人一下稳不住重心,都向前向后翻滚。

    没等众人站起来或者卧好,第三条蓝绿色的光,几乎贴着护在宝音前面的卢比孔那条长胳膊,又在钦差本人的近侧,开出了第三个洞。

    金属瞬间熔化的刺鼻味道,让宝音猛地呆住了。

    她早猜到,摄政大人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大胆得、要当着来迎接的36位官员的面杀人。而且,这三次激光光刃也打得十分有章法,就好像长了眼睛般,几乎弹无虚发。

    没等四品侍中回过神来,阿达尖叫着,背上趴着一个光秃秃的大脊梁,一起滑出了洞口,虽然那只绿疙瘩皮的胖屁股曾被洞口卡了一秒。

    紧接着,下面不远处就传来惨叫着堕地的动静,然后又发出了一阵錳星龙混着男人的瞎叫唤。

    宝音刚想爬到洞口看看是怎么了,就感到屁股下再次一震。整条旋梯的尾部一缒,彻底离开了火鸟号的船体,晃了两晃,一股脑插倒在地。

    不过此时,旋梯上人员集中的地方,到地面的垂直距离,已经不到三米。除了不太走运的赵夫人做了宝音的垫背、闪了腰外,其他人都只是被震了几咕轮,就被倒豆子一般,给倒在了四大队迎着夜风招展的暗蓝色旌旗下。

    旌旗之上,是难得一见没有被灯光迷乱了颜色的夜空。星星都眨着眼睛,打量着下面摔得东倒西歪的钦差团队。

    略微冰凉的空气,刺激得宝音咳嗽了出来。她几乎第一个半坐了起来,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一堆黑乎乎的人影。头里最靠近自己的,是一个矮墩墩的小个。

    他在旌旗遮住的暗影下,朝倒了一地的人堆看过来。好一会,他才想起要往这边冲刺。等到了跟前,那双胖脚上的浅口黑色皮鞋,和他鼻尖上的汗珠,一样闪亮。

    看来,担任本次迎接团正使的,似乎就是这个小个的半老贵族。

    半老贵族先从黑色刺绣金雀花的礼服内口袋里,掏出一条软烂的手绢,抡了抡额头和下巴,然后便用冰凉且湿漉漉的手,作势要把宝音从四仰八叉的人堆里扶起来:

    “侍中……大人,欢迎归来。”

    宝音没有回答,也没有站起身,只是从他小腿后,观望其他来欢迎的大员。这些家伙,这会儿才小跑地朝自己这边过来,但是眼睛,如同半老贵族一样,都在朝自己身侧瞄。

    她一扭头,就发现阿达还爬在几米开外的硬胶地上,眼睛不安分地朝左后张望,因为那里多躺了三具人形物件。

    怀里一律抱着长柄圆筒的暗色合金炮,手依旧按在扳机的位置上。只是,脖子的上方又断得齐整。身体下还在扩散出来的黑红色液体,反射着微光,好像它们是把嘴伸进地里采油,才不见了脑袋。

    宝音下意识地用眼睛去找她的没头板凳怪物。

    只见这家伙早溜达回了她的右手边,好像人类的背脊一样的“座身”,正不断在地上微微震动。宝音伸手朝那肚皮下摸了一把,就在一大片巴巴拉拉的老皮上,摸到了一手微黏的液体。

    这时,半老的贵族再一次、在她面前轻轻唤了一句:

    “侍中大人,呃,不是有意催促,只是贵族院的各位大人们还等待见您。不好让内司大人太为难。”

    这话是在暗示,他是宝音一伙的。

    宝音看看他那对小却黑亮的眼珠,只得爬起来,叫蓝心心带上几个侍卫,负责把闲杂动物和东西先带走。她自己则带着赵夫人、李师爷和后面才赶过来的伯恩斯坦等人,在阿里曼、卢比孔等人的护卫下,上了三辆黑色七人座的磁悬浮动力车。

    叫宝音诧异的是,这个半夜的紧急召见中,无论是紫眼睛魅惑人的伯爵摄政,还是他的金发跟班都不在。十几个戴着扑了粉、依旧臭烘烘马毛假发的家伙,零星地坐在两层贵族院议事厅的红色皮阶梯椅子上。

    他们也似乎瞌睡了过去。

    只是很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这些眼睛都懒得睁开的大人们,就把宝音和她的人打发了。弄得她离开紫红色雕花大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贵族院里人去楼空后,露出红搭金底色的大厅、以及粉白色大理石拱顶上的几何图形。

32 强者

    “摄政那家伙会怎么捣鼓呢?”宝音抱着这种喃喃自语,看着古斯塔夫夫人给安置的临时处所的天花板。暗灰色的吊顶上,一共有49盏小小的圆形拇指粗灯口。它们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又似乎有的圆,有的扁……

    宝音的眼皮已经酥麻得无法眨动,但是心里却被无名的燥热燃烧着,怎么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上午,她还没睡醒,就觉得眼前的黑暗突然变成了鲜艳的橙红。接着,一只有力却还皮肤嫩滑的大手,就把她的脸和脖子,从被子和毯子中,整个挖了出来。

    她几乎不必睁眼,都知道那是王座的第一女官、熊夫人古斯塔夫的右手,因为她还触到那手腕上一条蛇形的手环。也被主人的体温烘得热腾腾的。

    果然,一身银白色晨衣长裙的内司,站在她的跟前,只是额头和两颊都通红了:

    “快起来,蓝心心遇害了!”

    “谁?”

    宝音彻底醒了。她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就看见高大的熊夫人“哗啦”一声、拉上了带着股土味的厚窗帘。她身后的“安娜”们和赵夫人也赶紧关上了粉色的小门。

    宝音这才想起自己几乎光着上身,忙拿毯子裹了裹:

    “她……怎么死的?!”

    夫人身后的一个侍女就递过一张、几乎没有厚度和重量的透明片子来。接触到手上的生物电,那东西立即恢复了电脑的真身,并投射出一幅极其宽广的全息3D荧幕。

    那上面第一张图片上,一具穿着女仆黑裙、失去了头颅的苗条身体,扑倒在地上。她没了脑袋的脖子断口处,像极了昨晚那三个刺客,也像极了当初袭击宝音、而被没头板凳怪物咬掉头颅的厨工胡安。

    第五张图片上,快凝结的血液边,还有个古怪的爪印。这血印出来的爪痕上,还特别给了个极其清晰的特写,看起来很像当初说是在赤馆女仆被杀现场留下过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宝音不相信地又望向熊夫人身后、因为颤栗几乎无法站立的赵夫人。搓板侍女虽然依旧套着她万年不变的灰色侍女套裙,但是现在却明显失了水,暗沉难看。

    内司大人颦起颜色很浅、勉强被画出来的细眉,挡住了两人可以交换的目光。然后,她像是在和宝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魏德龙那家伙……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作文章!说你故意饲养吃人怪兽,是个杀害侍女的惯犯。”

    在世界的另一头,阮委员藏匿飞船的洞穴里,天顶忽然掉下一段银灰色的石灰石筍柱,正砸在被老Q踩在脚下的小个子黑皮肤的男人肩膀前。他还以为是第一纵队的前队长武力超然,所以看见了自己人头落地的瞬间。

    但是,这颗小小的灰色石棒槌却救了他一条狗命。

    穿着军绿色帆布大氅的前特种兵,飞一样地将要落下去的斧头,从两手变为一手,然后改变轨迹,朝洞口外的白沙沙的天光里横着劈了一下。接着,一个半截尸体,套着黄色黏着黑血的滑雪羽绒服,被投掷了进来,正砸在她黑色军靴的边上。

    老Q几乎条件反射般一纵身,劈出了第二斧,刀锋向上。

    只听“当当当”三声,斧头好像一团雪花绽开,挡住了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石头机关。

    就在这时,细高个的前特种兵队长又将长柄战斧,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直接踩着阮委员的后背,跳到了小半空。迎着这个穿着褪色军绿帆布大氅的潇洒身影落下来的,还有一个细身材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石灰色的劳工外套,戴着一顶扑煞着两只耳朵的军队雪帽。

    猫一样灵敏,他从石笋林立的洞顶左边,弹跳了出来,并在到达老Q头顶前,连续开了十五枪。

    “救命啊……”

    伴随着阮委员嘶哑的本能呼救,是老Q的低笑。

    虽然她会抄近路、选择一枪打死要跟她决一死战的索罗斯中尉,但是,好胜的血,还是在她特种兵养成习惯的血管里沸腾着。这会儿,叫她否认棋逢对手的快乐,也很难做到。于是,她一边用战斧挡开子弹,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半肘长的、精钢黑色十字花刀,朝着少年垂下的前胸就是一划。

    雪亮的刀刃虽然没有割破血肉,却拉开了少年的前襟棉服、以及笼到下巴上的雪帽。

    扎煞着长耳朵的雪帽应声倒地,露出了下面那张孩子气的脸,和那一对灰色的大眼睛。这下,就连脚都吓软了的阮委员都认出,对方居然是雇佣军团里安排去贝塔15号刺杀罗拉,后来又安排去无忧星行刺的少年杀手伊凡-别祖霍夫。

    要不是浸淫政界多年,阮委员就差点说出了那句最不该说的话:

    “你……你怎么还没死?”

    他的联系人、有机教的新教长谢尔,明明答应过:不会让这个灰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小杀手活着离开无忧星的。

    但是,阮委员的耳朵又真真地听见了这话。不是他的声音,而是老Q那沙哑的女人声。她半开玩笑地用靴子尖勾起阮委员的下巴,并瞥向他绛紫色的宽脸盘:

    “得了,这下冤有头债有主了!”

    阮委员立即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声:“伊凡先生,这个……这个女的,就是她一枪打死了你的养父。”

    但是,宗教及教育发展委员的嘴却依旧无法合上。因为在他的眼前,那张孩子气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叫埋伏时的冰雪冻僵了,不但没有表情,就连灰色的眸子都阴沉得毫无光彩。

    矮胖的棕黑色皮肤只得又吼了一句:“索罗斯中尉就是被这个女人,这个女黑社会,用无耻手段打死的!”

    这话依旧毫无效用,除了引来老Q的两句“嘿嘿”声外,小杀手还是面无表情。半晌,他才逆着洞外的雪光,看向敞着怀、露出里面军绿色背心的前特种兵队长,她手里的战斧,还有她脚下不远处的阮委员那件滚了泥水、雪水和擦烂了的黄色滑雪羽绒服:

    “阮委员,我和她的帐会算清。不过,我想知道,中尉怎么就会被你雇佣的人杀死?!”

    “我……我雇佣的人?伊凡,好孩子,你别开玩笑!她是来杀我的人呀!”

    阮委员不愧是政客,即便他在雇佣索罗斯小队、和全员见面时,老Q就站在他身后当他的保镖,他还是能红着脖子,毫不认账。

    这话彻底激怒了灰头发小杀手,他冲到阮委员的后背前,刚要伸脚踹政客无耻的老脸,老Q就横着右手,再一次刺出了十字花匕首。

    刀刃所到,伊凡-别祖霍夫却好像一片轻盈的雪花那样,向后一飘。十字花刀只不过在他的左耳边,留下一道白印,甚至没有破皮见血。

    老Q满意地点点头:“嗯,比8个月前提供的比武纪录好了不少,而且也比你们小队其他人强不少。告诉我你迅速变强的秘密,今天就给你一条活路,娃娃。”

    说着,她反手将十字花刀在掌心一转,塞回后腰,左手里的战斧也拄得好像一把拐杖,顶住了两只手并全身的重量。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三步之外的伊凡-别祖霍夫会拔出身上佩戴的另一支枪来。

33 横空出击

    看见敌手就这么毫不戒备地放下武器,伊凡孩子气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他两只灰得透亮的大眼睛,焦躁不安地闪耀着,似乎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要胜之不武的结果。

    呆立了半分钟,他刚要上前重新抓起软了脚的小个委员,大骨架的瘦女人突然将撑住全身重量的战斧一扬,斧刃眼看就要直取阮委员那条、淹没在湿漉漉羽绒服领子和黑发间的粗脖子。

    灰眼睛的小杀手忙冲到了阮委员的侧面。那战斧似乎早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顺势弹起,劈中了伊凡的下颌连向锁骨的位置。

    虽然用的斧身,一口红红的血,还是从那张孩子气的小脸上喷了出来。

    铁灰色劳动服下的膝盖,也颤抖着噗通倒地。人晃了两晃,脸朝下扑倒了。血,红彤彤的,顺着伊凡脸的下侧,蜿蜿蜒蜒流了出来。

    “宗教和教育发展”委员顿时上牙和下牙黏到了一起。即便使出全身力气,他也无法说出一个整句子。现在,他不难脑补出所有的画面,索罗斯中尉是怎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被老Q一枪爆头的。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武德可讲,明明刚才还亲口说会放小孩一命。

    但是,老Q却没有对小杀手挥出下一击。她反而笑吟吟地面对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把嘴凑到绕在左腕上的黑色通话手环上,呼唤了一声:

    “进来吧。”

    不一会,白皑皑的洞口就闪过三四架彩虹般的滑翔机羽翼。

    每次彩色翅膀呼啸过来,就会跳下一个套着白色隐蔽装的大汉。脸上除了深色护目镜,能倒影出洞里的一切外,手里带着的大家伙也能朦朦胧胧地,把洞里的战舰、老Q和地上的两个倒霉鬼,全收到圆形的发射炮筒上。

    看见自己的人到了,老Q先问了问刚刚有没什么要闻发生。

    四人小队里一个身高超过2米的大汉,连忙把谢尔盖在大国民议会里、叛变了将军们的故事简要说了一遍:

    “不过,有消息说,好像贝蒂多和梅尔俩个跑了,应该会逃到月昀纠集军队。”

    老Q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衣服穿少了。她抱住单薄的帆布大氅袖子里的胳膊,打了个寒颤:“X的。”

    接着,她便要开始布置任务。还没说完,地上原本倒着的伊凡-别祖霍夫忽然一跃而起。他右手的短匕首,一下划开了离他和阮委员最近的大汉的侧腹,左手则抓住那件湿塌塌的黄滑雪羽绒服的后背,朝洞口外滚了出去。

    没等其他大汉反应过来,小杀手就夹住阮委员和一架五彩滑翔机,冲下了洞口外的悬崖,朝下面的白色谷底俯冲下去。

    只是风向与他不利,很快穿过山谷的风,又把他和阮委员鼓回了半空,重新进入容易捕捉的射程范围内。虽然伊凡还有一支枪,但他还得挂住阮委员和自己,实在难以瞄准射击。

    老Q手下一个大个连忙朝滑翔机瞄准光束炮。

    只是,一只瘦长的手却捂住了瞄准器的另一头。

    “头儿?”

    “让他带着他走。”老Q一脸好戏还在后面的奸笑。

    说完,她吩咐另外两个手下把伊凡-别祖霍夫留下的血迹,好好收集起来,送去和他们有联系的研究所做进一步化验。现在一股有趣的怀疑,在老Q心里升起了,因为照常理说,普通人类吃了她的战斧正面攻击、又吐出那么多血的情况下,没有可能这么快就恢复神勇。

    毕竟,挟持一个至少75公斤重的成年男人、开滑翔机半空逃生,可不是一般体力能支撑的。

    然后,老Q又皱着眉头、粗暴地检查了吃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的手下,就收了队。围在她和伤兵两侧的人,又看看背后的战舰,忙问:

    “头儿,那……这个怎么办?”

    老Q却自顾自地戴上墨蓝色的护目镜,然后又把地上半幅残尸拎到右手里,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把尸体丢下山谷,才向半空中、越飞越远的小杀手他们的背影,摆摆手:

    “有树桩在,兔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这一刻,老Q的心里,甚至开始感谢伊凡-别祖霍夫的及时出现。

    但是,活得聪明透彻的人毕竟是少数。在王朝的首都行星、无忧星上,摄政伯爵家其他亲贵听说宝音已经“平安”归来,便觉得再也不能忍气吞声地哑等。特别是这次倒了霉的阿拉贡-玛兹星团总督魏德龙勋爵的母亲,摄政大人的二姨雅莉-魏德龙。

    雅莉姨妈,美丽风骚、且精力充沛。

    别看她马上就要65岁了,依旧头发茂密,是父亲16个婚生女儿里,野心最大,权力欲最炙热的那个。她除了在自家财团的子公司里担任独立董事外,还从王朝顶级的学府办的EMBA班、获得了好几个EMBA的头衔。

    所以,她本能地信奉“经济权益与政治地位相互促进”。毕竟以政治经济学史来看,经济权益促进政治地位,翻过来,政治地位将帮助获得更多经济权益。

    早在儿子被捕的传闻袭来,雅莉姨妈就连夜召集来了其他姐妹和堂亲:“现在无辜受迫害的,是小儿,将来就是你们!”

    但是这个时候,什么消息都还只是“消息”,再加上众多亲友们各怀鬼胎,不是看着家族以波斯蓝瓷砖装饰的贝壳形状喷水池,就是看着父亲的管家多年来置办的那些铜质大茶壶和水烟枪古董。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雅莉姨妈不得不摇着圆润胳膊上的珍珠手环,站到了众人的中心,好像一抬手就能劈倒她们中几个:

    “你们没听说吗?那个下贱流放犯的女儿……已经向贵族院那帮废物要求,要充公咱们的商队,变卖咱们的财产还钱。那些钱要是不够,肯定不够!她难道不会要求更多吗?”

    虽然大家有些被她吓住了,可是仔细一想,魏德龙老爷子和摄政的亲娘都没过来,想来事情也没有雅莉姨妈说得这么严重。她充其量不过是吓唬大家,好营救那个出卖了魏德龙家族的不成器儿子罢了。

    众人不得不继续眼瞧着渐渐暗下来的远方、浅蓝色驳神宝蓝色的琉璃屋顶、或者脚下的藏青色地毯,彼此不出声。

    直等到略微长了点腰肉的雅莉姨妈雄辩了三个半钟头后,耐心有限的人才有些坐不住了:

    “雅莉妹妹,别太杞人忧天了。毕竟你姐姐安娜的儿子是王夫,那个什么侍中敢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一动不如一静!”

    一位出身不正的亲戚刚出口,就被激动得满脸发光的雅莉-魏德龙顶了回去:

    “你只算半个魏德龙,继承的股份也只有一个花生大!不要来和我们套近乎!”

    没等她说完,她六妹妹的贴身女佣人就白着脸,举着电话,小跑进来,非要把电话立即塞给白白软软的六姑娘。

    穿着藕色丝绸连衣裙裤的六姑娘看看女仆,撇撇嘴。但是女仆的手还是很坚决地伸着。她不得不接过了电话。

    听了没两分钟,软糯的魏德龙六姨妈就哆嗦着站了起来:

    “D……D区中院的法官来电话说……说他手下的一个小法官,计划受理一桩‘清盘充公案’诉讼……”

34 亡者

    亲戚们立即像被扰乱了的蜜蜂群,发出了嗡嗡声。所谓的清盘充公案,难道,是要充公他们辛辛苦苦投胎、投出来的那份集团财富?!他们为了这些钱,也是绞尽脑汁过的。

    于是,包括刚才被雅莉断喝了的假亲戚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屁股下,似乎有虱子在咬嗫。

    大家商量了再商量,最直接的武器便是手头上、王朝这几年新发的大额债券。整合一下其他亲友,他们应该可以凑到债券发行总数的56%,约192兆零39亿以太币。

    “咱们已经超过半数,可以要求王朝立即偿还全部债务!这是王朝发行债券时白纸黑字写的。”

    这个超过半数债权人有权要求提前还款的特别条款,本就是魏德龙财团和其他财阀们,为了进一步控制王朝中央财政,提出来虚化王座的手段。本来没可能通过,但是有了外孙作为摄政的加持,居然被财政大臣接受了。前年,还曾引起过很大的社会讨论。

    “对,要是不还,我们也提起清盘,要求充公王座的直辖领!哈哈哈哈!”

    “还有那个下贱流放犯的脑袋!”

    “唉吆,她真是一只昂贵的宠物啊。那个软弱者再没想到,挑来挑去,挑到个麻烦吧?哈哈哈哈。”

    魏德龙们马上像一群蚂蚁,奔到最近的王朝中央银行分行。其中几位,包括雅莉-魏德龙,还领着大大小小的媒体一起过去,要求立即偿还这几年、王朝发行的全部债务。

    中央银行的原白色石头廊柱和台阶下,很快就挤满了媒体和看热闹、打太平拳的散户们。

    起先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几个人,但是没过小半天,各色各样的男女老幼,就好像是从地里一下长了出来,在分行的白色门外挤成了两大片。哪怕分行的营业主任们一再拿着喇叭宣传“不要相信谣言”,但是人龙还是向大门口里拥挤。

    细瘦的央行分行行长站在楼上的窗口后面,咬了三个小时的食指指甲,直到两只手眼看要鲜血淋漓,人们也依旧长在他的眼前。没办法,他只能逐级上报。

    但是,财政大臣何理胥,听见这个消息,却只发出了“唔”一声。然后,就把这个消息送给了古斯塔夫夫人。

    熊夫人已经换好来了进宫的深紫红色礼服,她看都没看大臣的秃额头、和遮掩秃头用的三绺横向长发:

    “呃,估计很多人都想趁机吃肉吧?毕竟被魏德龙老头打压了那么久了。不过,想要鱼上钩,也还得再给一点饵料……”

    何理胥大臣整理一下藏青色的燕尾礼服,和袖口的蕾丝袖口,笑眯眯地鞠躬退出,找贵族院里自己一派人行动去了。

    大家一致认为,最佳行动的时间点,应以宝音的火鸟号返航登陆为准。

    睡得头发都竖起来的宝音,惶惑地扒拉着鸟窝脑袋,唯有祈求地看向古斯塔夫夫人。她当然不清楚这些故事。

    夫人也提起窸窸窣窣的裙子,重新叫侍女们打开了身后的小门:“人生总是要有取舍。”

    但是,宝音却一把扯住、那圆滚滚后背下面一缕滑溜如水的衣裙:

    “报福要是真会袭击蓝心心,它在火鸟号上有很多机会。而且,它的爪子也不是爬行类的爪子,它不可能是害死蓝心心的凶手,更不可能是害死赤馆侍女们的家伙!”

    古斯塔夫夫人皱起了宽阔的额头,让象牙般的前额出现了几道愤怒的愠纹:

    “那么,你是想自己去面对审判么?”

    说完,她一把扯开被抓住的衣裙,领着大家离开了席罗德宅邸地下一层的佣人卧室。

    在她们身后,赵夫人也走到门口。她的小腿打着哆嗦,背后的两扇琵琶骨也似乎在颤抖。她的脖子扭了两扭,大概是想回头看宝音一眼,但是始终没有。

    众人很快就都消失在了那一扇小小的、薄得原本可以一脚踹烂的粉色单扇木门后,好像那是一堵银行保险库的金刚门。

    宝音擦擦掉下来的眼泪,掐了自己的大腿两把。

    “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傻瓜……”

    但是,半个小时后,她还是套上自己的外套,跑到了低矮的暖红色走廊上。正撞见金发的阿莫利亚和汉斯,一左一右地,用奶油色马夹后背堵在昏暗走廊的两边。正前方是努力挤开两个人的黑发特种兵卢比孔。他别扭地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男仆号服,加上正在发力,看起来像个大半熟的番茄。

    没等汉斯来得及回头吆喝她回去,宝音就把手揣着口袋里,假装是一把枪,顶住了他的腰眼:

    “滚开,不然,别怪我下手太狠。”

    但是,阿莫利亚眼看就要呼叫更多的侍卫过来。比他矮小三分之一的脑袋,却更粗壮的卢比孔就抬起肘子,飞快一扫,把这个玉树临风的宠物培训师打昏在地。然后,他又提起膝盖,击中了要扑上来的汉斯的下腹,让这个背负受敌的人把今早吃的东西,混合着胃液,都喷在了宝音的脸上。

    鼻子本来就超灵敏的四品侍中大人,差点熏晕过去。但是,她还是强憋住一口气,拽起一边昏过去的阿莫利亚的前襟擦了擦脸:

    “卢比孔,快!我……我得立即去见陛下。”

    “啊?你!古斯塔夫夫人说,陛下好像要去贵族院。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啊!”卢比孔变相解释了他怎么就穿了一身夫人府邸里男仆的号服。“你……你先逃,我会带着你要的东西,包括你的臭蜥蜴去找你的。”

    宝音终于听出了话外音:“陛下因为……蓝心心的死,要去贵族院?”

    这太奇怪了。即便是宫女被杀,按照上回西吉斯蒙德被杀手错杀的案子看,也该是先由警察进行调查,再交检察机关向法院提起公诉的啊。

    卢比孔一把抓住她的袖口:“别废话。一会儿,阿里曼就会带人来抓你了。”

    果然,地上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吵杂声,像极了一大帮强壮的士兵小跑的声音,以及和男仆女仆吵闹的动静。卢比孔连忙脱下大红色号服外套,包住宝音,把她拖拽到再下一层的酒窖台阶上。

    “他们已经拿到了十成十的证据,证明杀死蓝心心,还有之前侍女的主谋,都是你。”

    宝音就差张嘴咬卢比孔的鼻子了:“你怎么……也瞎说?!你见过报福在火鸟号上的样子,知道它……”

    但是,她旋即闭上了嘴,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窖里干燥空气中的榉木架子味呛到了,亦或者是卢比孔眼里的忧伤吓到了。

    “他们到底有什么证据?”

    卢比孔低下了眼皮,似乎犯错被拿住的淘气包: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虎牙族的事吗?我……我可能没弄清楚它们的来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模糊:“现在……他们已经拿到证据,证明那个没头的怪物,很有可能是你大哥……”

    “那头……猪?”宝音觉得脚下一软,差点咕噜下去石头阶梯。

35 震荡

    卢比孔连忙抓住宝音,但是目光却犹疑开去。他从前一直对“遗传来”的生物科研水平很是自满,现在必须承认自己也有错了的时候,困难得他觉得,仿佛宝音已经瞪着自己过了1000年。他的耳鬓和白色衣领处的脖子,很快就闪出了微微的汗路。

    但是,就在这时,酒窖外的过道上方就传来一阵大力的军靴跑动声。

    卢比孔赶忙握住了宝音的嘴,示意她千万不能出声。

    接着,他俩身后的那扇橡木圆顶小门外,似乎有人把戴着机械甲胄的手,磕在了铁把手上。卢比孔只得拔出了靴筒前的双刃锯齿军刀。他就等着门后的人一闯进来,便一刀刺下去。

    可是,那人迅速把手又抽了回去。

    卢比孔和宝音又听见,门外响起阿里曼的砂纸一样的嗓门:“呃,李夏尔大人,那个宠物的被窝都凉透了,看样子,她至少逃走了半小时。要是她真是卢比孔那小子偷放的,怕这时候要到男爵家了……”

    紧跟上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叱骂声:

    “殿下要的是结果!你们……分成两队,一队由皮耶里安你领着、继续搜查这里!一队跟我去阿尔夫男爵的宅邸。”

    随着那个叫皮耶里安的少年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门外的人就立刻分成了两半。但是,却再没有人再推酒窖的本色橡木门。

    没能捉到宝音的消息,惹得摄政魏德龙伯爵很是心焦,因为再过半小时,贵族院的成员就要过来议事厅了,他却少了指证王座被奸佞蒙蔽的人证。一怒之下,他抓起紫檀办公桌前的铜铸跃马笔架,朝倒霉的侍卫少年砸过去:

    “饭桶!要是今天不能让她同意把修改《法统》的权力交出来,责任就都在你们身上。你、你父母和你全族人身上!”

    要不是小侍卫耳后的那扇奶油色雕花金漆门刚好被打开,那铜马至少要在门上砸出个洞来。

    一架精工的轮椅,稳稳得通过了侍卫们爬在地上、抖成一团的背脊。一个曾经高个、大骨架的老爷子,穿得既暖和又不失雅致地坐在上面。他背后木不出声的大个仆人,手里稳稳地抱着那只出气用的铜马。

    来人正是摄政的外祖父,魏德龙家的老舵手。

    魏德龙伯爵这时还没换去贵族院开会用的衣衫,他开着白纱衬衣的怀,露出人鱼腰线,群青色的长裤配黑色高帮靴子,刚好将他几乎完美的体型,衬托得格外耀目。老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蠢材,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就该是个花瓶。”

    他知道,这身看似休闲的打扮一定花了外孙早上不少功夫来特意设计和搭配。但是,精明强干的老商人还是直奔主题:“你是在生你二姨母要求挤兑国债的气?”

    魏德龙伯爵蹭了蹭两只手的虎口:“她们也太心急了。更要紧的是大人马那边……”

    说到这里,伯爵忽然用紫色的眼眸瞟了侍从们一眼。大家立即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出去,只留下魏德龙老爷子祖孙和他那个永远没表情的保镖。

    原来,也是今天早上,魏德龙伯爵刚刚接到一个古怪的消息:大人马联邦共和国廉洁奉公党党魁德-维纳,被暗杀了。

    尸体是在廉洁奉公党大楼开放区的男厕所里找到的。死者坐在白瓷马桶上,整个儿斜在厕所的灰绿色隔板上,脚下是一大片已经散开并开始凝结的血液。他全身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在脖子的动脉上叫人用极细小的利器,割开一条半指长的口子。

    只是,这样的死法,照理厕所的屋顶,或者隔板上应该会被血喷出一个大圆印来。可是,这间开放区的洗手间里,反复找,也找不到被动脉血喷出来的印记。

    魏德龙老爷子听到这里,就拍了拍两只枯爪一样的大手,打断了外孙越来越详尽的悬疑案件描述:

    “确实可惜,那……就换一个新的吧。”

    老财阀很看得开,合作伙伴因利益而联合。既然人死不能复生,也就贡献不了力量。坐在这里为不能贡献力量的人费心费力,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魏德龙伯爵却嘶吼起来:

    “亚历老爹,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替代他。耶伦已经跑了,谢尔盖那家伙又滑不留手!”

    说出这话,摄政后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外公解释、谢尔盖越来越难以预测的行为。

    光头中将,不久前在德-维纳设计的舆论鼓噪下,才成了“共和国保护者”,任期终身。谁想到,这家伙才上任,就公开在媒体上讨论、赦免逃亡月昀行政区的上将们。今早送来的绝密上还说,有迹象显示,谢尔盖私下联系了东部战区派往大人马的西征军,要给他们让出进攻月昀的路……

    原本,伯爵早就计划好了、今天要逼迫王座交出可以修改王朝法统的权力,以便解禁元宇宙的开发。

    谁知,自己这边才损失了直辖领的钱袋子,就因为二姨母的擅动,在王朝的舆论面前陷入被动。一向反对王朝发债打仗的媒体们,都越过“昏庸王座”,直接把他魏德龙伯爵描写成损公肥私的代表。紧接着,自己在大人马布置的精巧暗局,也出了篓子。

    所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诸事不顺,再听见宝音也没搜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老爷子的大手,还是牢牢握住了魏德龙伯爵那对柔软细腻的前肢:

    “亚历山大,今天将是你创造历史的大日子。”

    说着,老爷子还把左手小指上、已经摇摇晃晃的、带着家族徽章的戒指,摘了下来,塞在大外孙的手心里:

    “你的妻子,已经离开她的宫殿,朝这边来了。从今开始,你就是她的主人,而不再是什么她的家具首序了。”

    魏德龙伯爵紫色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火花。

    只要能开启元宇宙计划,财阀们势必要向他缴纳大量的赋税。这样一来,魏德龙家族就可以把势力伸向军队,真正掌握兵权。

    有了兵权,再加上财阀们乐意贡献的财权,他就可以满足外祖父的愿望,把流传了263年的天蝎五王座轮替制,改为魏德龙家族世袭。而他也将成为新王朝的开国君王,从而流芳百世。

    想到这里,魏德龙伯爵连脸颊都发出了玫瑰色的火焰。他一边拥抱送走了他最崇敬的家人,一边叫侍从替他准备前往贵族院议事。

    侍从连忙帮他准备沐浴的香汤,因为这是伯爵正式出门前的习惯。

    于是,在两色玫瑰花瓣浸泡的白色浴池里,伯爵甚至掏过来白嘶嘶热气下漂浮的那一大片紫红,咬了两口:“就让谢尔盖那家伙捣鼓,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36 正义

    经过一番细心打扮后,伯爵并非刻意迟到了。

    不过,这又不是他第一次迟到,再加上他早打发了亲信李夏尔前去贵族院坐镇,紫色眼睛的美男子看见贵族院议事厅外,排出了两条靠墙的蜿蜒长队后,也不过是骄矜地瞥了下深褐色的浓密睫毛,当是对两边的侍卫和中级官僚的招呼。

    只是,走到人龙一半的时候,摄政大人察觉了点微微的异样:那些瞻仰他美貌和权势的眼神中,仿佛多了点什么。

    “李夏尔呢?”他刚要问,就看见跟着自己的表弟邓克尔不但频频接电话,还渐渐向后落去。

    接着,几个穿着金色和红色的宫廷仆役就走过来,为他拉开六扇紫红色雕花大门中的左边偏门。他才真正意识到事情有古怪,因为贵族院的仆役一般只着黑衣,而且每次必为他大开正门。

    就在伯爵犹疑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古斯塔夫那极富穿透力的女中音:

    “特兰达伯爵,陛下为表彰您对王朝的忠心,下令解除您‘半死者’的身份,恢复您特兰达家主的权位……”

    摄政本能地推开两边要搀扶他的仆人,一头拱进了已经坐满了人的贵族院。

    高高的拱顶下面,阶梯座位上,早已一个挨着一个坐满头戴马毛假发、满脸严肃的各地贵族们,以至于他们背后红色的座椅,以及座椅间的金色装饰品也都被挡住了。

    但是,伯爵还是一眼看见他们中间留出来的辩论台上,于彩石马赛克地面上,立着那个人。

    魏德龙伯爵下意识地开始扯自己的衣角,似乎自己又变回了初入宫廷时,人人戏耍嘲笑的小卖部之子……

    就在他耳边都是嗡嗡耳鸣的痛苦中,摄政又听见古斯塔夫的声音,从二楼压下来:

    “王座将特别赐予杨宝音……”

    他举目一看,母熊一样的内司大人,站在他平时总霸占的王座后面。

    不过,这一次,这把高帮雕花椅子上,坐着它的主人:一个风干了的“纸板”人。她戴着银色的铰链面具,套在一幅巨大的紫色下面,好像一只还没有开始扎的风筝。

    摄政的心里瞬间有了底气,他发出了男人的吼声:

    “朕反对!有证据显示,这个卑鄙的流放犯家属根本是个危险分子。她兄长不但投靠谋反者,还残杀死了至少六个无辜宫女!最新的那个受害者,更是活生生被咬掉了脑袋!”

    说着,魏德龙伯爵就吩咐手下,从议事厅外,把用橡胶皮套紧紧套住的无头板凳怪物抬了进来。那东西,在黑色胶套下面,蜷成一个球,似乎已经僵死了。

    贵族院的成员们难得没有交头接耳,而是安静地看着摄政和他的证物,好像他说的事,早就人人知晓。

    “这个……这头怪兽,是一个已经被本朝禁止的虎牙族!他生性残暴,那些被杀的宫女……”

    魏德龙伯爵还要垂死挣扎,就被二楼的熊夫人制止了:

    “伯爵大人,您的控诉,在座的各位大人已经知晓。稍后,人犯可送往法庭进行公正审判。现在,陛下正要表彰杨侍中前往直辖领收取王税的功绩!”

    摄政也急了,口齿也异常锐利:“古斯塔夫,贵族院就是王朝的最高法庭。还有什么比在这里审判,更公正的呢?!”

    因为,既然要赏赐杨宝音,那就说明朝廷已经坐实了对表弟贪渎案的看法。

    如果这个案子真查下去,魏德龙家族就是拆零碎了家里的每个人、每棵草,也不能抵债。现在,唯一的办法,必须死死咬住杨宝音,搅浑这水,才能拖延到哄骗妻子交出修改法统的大权,实现元宇宙计划的解禁。

    “咳咳,尊贵的摄政大人说得是。”

    内政大臣首先站了起来,对王座和各位都微微鞠躬:“既然这个虎牙族的DNA已经在现场被找到,那么它的罪行也不难确定。”

    说着,其他的内阁大臣,包括法务大臣,也都微微颔首。

    “至于说他是杨大人的兄长,这却还难以证实。毕竟杨大人的DNA,与这虎牙族怪兽并无联系呀……”

    接着,大臣们和属于古斯塔夫夫人一派的贵族院议员们,都发出了“是啊,是啊”的喧闹。

    魏德龙红着眼睛看向王座:

    “陛下,这事关至少六个少女的性命。您不是总是很关心她们,说她们也都是只有一次生命的人吗?!”

    虽然,赤馆死的侍女和蓝心心绑在一起,都没有六人那么多。

    见王座似乎被这话打动了、没有表态,属于摄政伯爵一派的人,也立即发出了吵叫声:

    “这头怪物跟谋反行星上发来的DNA记录,明显是一个人!他俩就是兄妹!”

    “对啊,这算什么?明明有贝塔15号的记录!要不然,这虎牙族会铤而走险,进宫犯案杀人吗?!”

    “除非杨侍中亲手杀了这怪物!”

    “杨侍中当然可以这么做!”就在这时,紫袍女官在女主人的身后拍拍手,目光锋利地投向下面阶梯座椅的最后面。

    藏在那边角落里的宝音,原本因为鼓鼓囊囊地塞在一件侍卫的黑衣下,跟各位大人的跟班们浑然一体。现在却因为那张难看的大脸上,这一刻特别苍白,一下从众人中、被挑眼发现了。

    可是,她的眼睛因为涨满了惊慌,甚至都不知道是该安放在包在橡胶套内的无头怪物上,还是该看向二楼的王座和她身后的古斯塔夫夫人。即便上午通过重重关卡,从席罗德宅邸酒窖混进这里时,她都没有这么惊慌失措。

    所以,她和一边的卢比孔都没注意到,阿里曼忽然钻了出来。

    趁手下几个特种兵和卢比孔缠斗的空儿,穿着内廷禁卫军服的魔鬼就上前来,粗暴地抓住宝音的衣领,把她从没法后退的人群中,生生拖到了无头怪物的旁边。

    就在要放开她的一瞬间,阿里曼更低声道:

    “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和前途过不去!”

    毕竟,谁又有证据,能把这个连头都不称的怪物,跟那个英俊的混蛋联系在一起?再说,它一开始也只有一个小孩的背脊那么大,还差点被一堆无用的厨房帮工宰了吃肉!她大哥却是个高大、且一向打遍地下城无敌手的小贩管理员。

    就在宝音努力要撇清心里的各种逻辑时,摄政也冲到了内司大人的眼皮底下,举起了两只大手:

    “王座要奖励利用兄长杀人、然后自己上位的危险小人吗?那可是活生生的六条命啊!难道不应该要给她们的父母一个交代!不然,谁会为了普通小民,得罪陛下最宠爱的侍中四品官呢?!”

    见女主人还是一动不动,古斯塔夫似乎叹了口气。

    于是,忙有殷勤的人上前,硬塞给宝音一支、已经上膛的古董银制雕花毛瑟枪。而枪膛上那镌刻出来的龙,似乎正回头死死地望着自己。

37 唾弃

    古董手枪上的龙雕花似乎都在喊:“开枪啊!开枪!”

    被过紧的黑衣衬得更加矮胖难看的王座的宠物,也分不清楚哪一句是幻听,哪一嗓子是现场的贵族院成员们的呐喊。

    她只能右手紧紧抓住枪,左手紧抓拿枪的右手。眼下,她真渴望能“嘭”一声、崩了眼前的怪物,结束这一切。毕竟它的命是自己救的,自己有权拿回。可惜,更深的意识里,她就怕自己会扛不住压力而开枪。

    “万一,万一这个家伙真是猪头转世,或者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配银色花纹军装的男人,从贵族院围观者里,抬着两支肘子,生生挤了出来。

    大概是仗着自己腿长,他两三步就登到议事厅的正中心。先是一言不发地把古董毛瑟枪从宝音的手里夺了过来,然后,他就对着二楼上的女士们微微一鞠躬,走回一边,开始徒手拆枪。

    贵族院的众人哪见过这样的事,很快,就有人扯着嗓子喊:

    “哪个人……谁把谋反者给放了进来?谁许这个卑贱的投诚人员进来的?”

    “把他轰出去!”

    “来人,把火晔来的谋反者赶出去!这里可是王朝最尊贵的王座眼前!”

    宝音也扭头去看,就见一个留着及肩的黑发、带着玩世不恭表情的中年帅哥,已经娴熟地把自己快攥出水的古董雕花手枪,拆成了一支黝黑的枪管、四五片银花装饰、和一把或黑或亮的零件。

    然后,他还带着几分淘气地、把七七八八“霹雳巴拉”地撒在地上,墨绿色的眼珠却不抬起:

    “在这么尊贵的王座的面前,让小朋友举着一把上膛的枪,更不合适吧?万一走火怎么办?再说,既然说他杀了六个人,至少该先列个死了六个人的明细出来。”

    这话,让拥有同样美貌的摄政伯爵、和粗壮的古斯塔夫,都愣了。

    旋即,吵叫的马毛假发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议事厅里出现了尴尬的静默:

    虽然摄政一边早准备好了各种材料,但是谁都没预料到魏德龙伯爵会图口舌之快,一再把死者的数量,当众说成了“六个”。一旦这个点被攻破,其他罗织的材料哪怕看起来再详实,也像是假的。

    魏德龙伯爵只得硬坳:“呃……李夏尔呢?他手里就有证据!白纸黑字,一桩一件清清楚楚!”

    这话立即让财政大臣也接上了:“那么,您推荐当然直辖领总督的表弟、魏德龙勋爵,乘机肥私,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吧?”

    话音刚落,四周又是一阵窃笑。

    摄政只得红着鼻尖抵赖到底:“什么人……许臣下来驳嘴?!”

    但是,平时总对他十分顺服的王座依旧一声不出。

    “难道这个女人虚弱得昏过去了?”

    王夫忍不住回头去看,却看见铰链面具上,露着一对十分忧伤的暗红色眼眸。夫妻对望了好一会,王座才挣扎着,拄着熊夫人的大手,从那一堆堆叠叠的深紫色王袍中,站了起来。

    她真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王座身边、上次曾经打过宝音一巴掌的金发女官,立即严厉地高声问:“杨侍中,陛下希望恩赏你,你个人有没有什么愿望?”

    宝音却觉得这也是耳边的嘶鸣。她拍了几次耳朵,不得不重新问了一遍女官的话。

    女官回答了,宝音咧着下巴。一瞬间,一大堆液体带着恶心的咸味,顺着她跪下、向前爬去,涌进了嘴角:

    “陛下……陛下,求求陛下赏赐我一条性命!它真得不是杀死蓝心心的人,也不是它杀死赤馆里的女孩的。下臣愿意拿性命担保它。如果陛下开恩,下臣……”

    突然,闭着眼睛的宝音,又闻到一股血液的腥味。睁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拿脑袋去砸彩石马赛克地面,已经磕破了鼻子。滴滴答答的红血,在黑色、蓝色、绿色和黄色的火山玻璃马赛克上,显得跳跃又和谐。

    “杨侍中,你太放肆了。”

    “王座之前,你怎么敢如此无状!”

    “杨大人,王朝奖励不能抵挡死罪!”

    没等王座回答,包围着的她的大人们就先庄严地喝止,却完全不顾一个事实。那就是,从推翻第二王座开始的184年了,贵族们,特别是贵族院成员为代表的高级贵族们,徇私枉法的事情时有发生。

    最近20年就不提了。即使在第四王座在位时,贵族院成员的家属里,也没有人因为犯罪而被带上法庭。

    著名的例子有,李夏尔的母亲曾因为自己不小心打坏一支手镯,鞭挞了狩猎小屋六个女仆。一人致死、四人落下终身残疾,剩下的玛丽-石武德,因为罗德维希-特兰达小伯爵到的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但后来还是被赶去了流放行星。而施暴者,却因为是伯爵千金,什么事情都没有。

    王座似乎也失聪了,她看都没看周围喊叫吵闹的贵族们,只把眼眸转向了宝音,依旧是那样的温柔。活过了200多年,王座很明白,眼前的审判不过是两派人马为夺权进行的角力。宝音只是不幸地做了那个被角力的中心点而已。

    而那头怪兽,更是因为宝音,才连带倒的霉。

    或许是看穿了女主人此刻的想法,第一女官古斯塔夫也赶紧进了来:

    “所谓的谋反者提供的虎牙族DNA这事还需要详查,杨侍中,此人跟你的关系,也不确定,你不如先下去包扎一下……”

    说着,阿里曼就很看眼色地指挥着特种兵、要把没头怪物抬下去。宝音却扑在黑色胶皮上,就是不撒手:

    “陛下,陛下,小人愿意回到老家……贝塔15号去……”

    阿里曼忙叫人制服宝音,但是,她这会儿就像一头受伤了的野兽,谁挨上去都要被咬一口。

    王座又看向楼下仰望着自己的魏德龙伯爵:“伯爵大人,王税一事……您怎么看呢?”

    摄政的脸色,刹那间和拱顶的粉白大理石融合了。很多年来,不,整整33年,王座都没有这么见外地称呼过自己。而且,她还挑了这个时候提这件事。难道,这个女人,真要为一头宠物,而背叛自己?

    “这……朕要交尊贵的贵族院来协商。第一步要保住当前的战事需要……”他不得不说的冠冕堂皇。

    但是,绝大多数的贵族院成员都露出了隐隐的奸笑。伯爵这是要借他们的力量、来收拾表弟的烂尾,不让家族财富充公呢。这么一来,好处,岂不是见者有份?!官司可以尽量靠拖,拖上个十年、二十年,直到吃空魏德龙家为止!

    环顾了一下左右,王座又正过身体,似乎改变了主意。

    “既然王座直辖领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愿意宽恕魏德龙勋爵,也愿意缓征欠付王税的个人和公司。”

    她十分缓慢又十分清楚地宣布,然后,又对古斯塔夫说了什么,让本来就阴沉下来的熊夫人,脸色也惨白起来。

    “陛下,您这样使用特赦,会让整个王朝都不服的。即便您是王座,也……任性了!”

    但是,王座却不再出声,只是颤巍巍地由另一个女官扶着,离开了贵族院。她的长衣襟没有掠过宝音,但是宝音却被她惹得痛哭流涕。自己不但没能捍卫王座,还再一次拖累了她。万一将来,自己发现那个没头的板凳怪物,真和那个猪头没半毛钱关系,她又该怎么悔恨今天的做法呢。

    就在她一边使劲拍打僵死不动的怪兽、一边抹眼泪的时候,贵族院的成员们也纷纷起身,嘤嘤地开始退场。不少人先是低声议论着“软弱者”的昏庸,不多会,这种愤懑就越来越响。

    还有一个高大的好像雄牛一样的大爷,故意挤过众人,专门冲到宝音跟前,伸出高帮军靴、狠狠踩了她大腿一下:

    “呸!这样的……真是烂到根子了!小人当道!”

    他身边不远处,走来个青面孔的细长脸,似乎也皱着眉头,低下了眼皮。这个人也穿着高级军人的制服,虽然和侯爵一般,去掉了肩章。

    宝音忽然记起,踹自己的家伙,正是南部战区的司令官洛克侯爵,后面走来的是东部战区司令官雷艾元帅。

    她的心,不禁惶恐起来。

    很快,在贵族院议事大厅之外的世界中,第五王座俨然成了整个王朝的敌人,哪怕她挽救了魏德龙家族旗下公司几百万员工的饭碗,尽最大可能性维持了社会的稳定。她的隐忍,很快就被其他人更自然地、歪曲成“任人唯亲”,“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王朝最后裁决人的智慧”。

38 穷巷之斗

    贵族院门外,红色宫墙夹出来的青灰色石砖街上,96辆以黑色配深紫的豪华磁悬浮动力车,正缓慢行驶。这是魏德龙伯爵的车队。

    还没通过贵族院往内廷的里间门,王夫就从后视镜里看见,六七辆副车后,一个略微发福的男人,正飘散着黑色乱发,张着大嘴,“哈吃”着在缓缓开动的车间猛追。司机刚想停车,就听见背后的主人专横地骂道:

    “不许停!”

    刚才暗自担心失宠了的摄政,虽然认出那是之前脱队的表弟,也不想理睬他。

    无奈车队行进得实在太缓慢,半个小时走了不到200米,所以深黑色头发的邓克尔,终于拆着领子,追到了表兄的紫黑色座驾前。他一边朝反射出自己的车窗大口吐气干呕,一边拼命砸车玻璃。

    “殿下,殿下,开门啊!”

    “您好大胆!”伯爵也恼了,在侍从放下车窗后,就朝表弟大吼。

    但是,表弟红着脸和脖子,只顾举着透明的电话,大喘气:

    “帝国第一……银行,还有梅迪奇银行……还有……它们……它们都说,要启动贷款协议里的特别条款……要……咱们家所有集团立即……还款!”

    “你再说一遍?!”

    伯爵的嘴唇,一瞬间也发白了。那些银行家明明代表王朝本领和各自治领的财阀们许诺,等魏德龙伯爵从王座那里弄到解禁元宇宙的权力,就为他下一步改革新王朝提供资金的。而且,贵族院会议闭会前,王座甚至许诺了暂停追缴王税的事。银行们,现在,又怎么会突然抽贷?!

    大颗泪珠,从表弟的眼里涌了出来,连带两个黑乎乎的鼻孔下,也抽出了半条浑浊的液体:

    “它们……都要抽走贷款!呜呜呜,之前……明明说好,不会的。”

    伯爵愣了两秒,像忽然停明白似的,就从车里一跃而起,正撞到了前额。他也顾不得去骂侍卫,便捂着眉弓:

    “亚历老爹怎么说?”

    一怒之下,他本能地想去质问,告诉自己、银行和财阀们都支持自己的外祖父。于是,他劈手夺过表弟的电话、直接拨打回家。谁知电话那头,居然无人接听。要知道,魏德龙老爷子自住的本宅里,光管家和副管家们就有13人,其他男女仆役更是高达284人。怎么会没人接听电话?

    摄政只有一边逼迫侍从去前面强行开道,一边吼叫表弟去联系家人,赶紧寻找外祖父。

    这时,失踪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李夏尔,也闪着一团凌乱的金发,顺着暗红的夕阳,从宫内的方向,狂奔过来。

    “殿下……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

    伯爵紧张地想呕吐。但是,当着侍卫的面,他还是忍住了:“这样喊叫,成何体统?快说!”

    原来,就在魏德龙带人二姨大闹中央银行分行后不久,法务大臣就指示最高检察官,有必要监视王税被魏德龙财团挪用后,利益分配的去向,并以此界定是否该在D区中院下属法庭的清盘充公案里,加入受益者的个人私产。

    这个做法,按照地球时代案例法系的术语,叫“揭开面纱”。

    而前天下午,就在宝音的火鸟号要登陆王都行星宇宙港前,王夫的表弟,那个软骨头总督魏德龙勋爵,便答应指证王税被挪占的详情。因此,王税侵吞案就被王朝最高法院,跨过6级下级法院,直接受理了。

    今天上午,就在贵族院开会之际,十三位大法官传阅卷宗后,初步一致认为,侵吞王税的背后,并非单纯公司行为,因此应由魏德龙财团及财团所有股东的全部个人财产,来共同偿还过去16年零11个月内、被侵吞的王税、及因此产生的罚息,共计2390兆5991亿4482万3255元3角5分。

    “多少钱?”

    魏德龙伯爵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声音。他的两只大手抓住李夏尔就是一阵晃悠,差点把可怜的少年给摇晃零碎了。

    边上的表弟邓克尔也傻了:“殿下,这么……这么多罚款……咱们还不起啊!”

    因为,按这个数计算,魏德龙家族即便以目前的发展速度,再膨胀五个世纪,也不够还款。于是,自然不难理解,金融财阀和银行们怎么就都找上门来、要求收回贷款了。

    原本,伯爵还对早一步抓捕了宝音的无头板凳宠物一事,暗暗得意过。现在才想明白,那些物证和“虎牙族凶嫌”,都是被“交”到他手里的。

    “古斯塔夫……”

    接着,伯爵就想想起了什么,他脱下身上的藏青色军装外套,也开始顺着车队到宫墙边的缝隙,狂奔起来。

    因为,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挽救自己的家族。

    只要能劝说王座交出修改法统的权力,让商人们重启元宇宙时代,那么就可以使那些微茫星成员手下留情……

    于是,在侍卫远远的护卫下,摄政在阔别了王座内宫整整十六年后,再一次出现在白色宫殿的角门门口。这一回,他砸门时,不但衣着凌乱,头发衣服都黏在身上,也没了“朕长朕短”的嚣张:

    “来人啊!各位大人,开门啊!我……要求见陛下,我要求见陛下!”

    只是,小小的白色单扇宫门依然紧闭。

    直到魏德龙伯爵几乎把血手印都拍到门上,才听见熊夫人窸窸窣窣的衣裙响动、和如同压路机般沉重的步伐。

    “古斯塔夫,我要求见陛下!”魏德龙伯爵的褐色秀发,似乎一夜间染了霜色。

    高大的第一女官,抬着下巴,俯视他:

    “这不是王夫大人、王座的家具首序吗?怎么这么惊慌失措?”

    “我要见陛下!我有急事需要紧急求见陛下!”

    “伯爵,您是家具首序!陛下之前不是已经给你们家族宽限了么?”熊夫人眼里得意的光,刺痛了魏德龙伯爵的自尊心。说这话,还不如直说:“伯爵,原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往娘家偷东西呀!”

    魏德龙连换了好几次气,才吞吞吐吐出一番道歉:

    “我……我有很多地方对不住内司大人,以后一定谨守分寸,求内司大人行行方便吧?”

    “可惜……”

    遮云蔽日般的内司大人得意地藐视着王夫:“陛下回宫后去了初升殿。这会儿,怕是已经服药入睡了。便是大人您冲进去,也不可能唤醒陛下!”

    说着,她就在几乎屈膝在地的摄政大人面前,冷冷地关闭了小门。

    看着表兄像被打中了胃,连腰都直不起来,远远落在后面的表弟,忍不住追了过来。他也不管里面的人走远了没,就对着眼前的小白门,飞起一脚。柔软的腮帮子上,也满是泪痕:

    “X的吃人不吐骨头!X的X货!”

    魏德龙伯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抓住表弟,把他和他的胖脸一起按到小白门旁的红砖墙上:

    “出了什么事?!你疯了?”

    表弟嚎啕大哭,再哼不出半个字。最后,还是李夏尔帮忙把刚刚听来的噩耗,报告给主君。

    原来,银行集团抽贷等于立刻宣判了魏德龙财团的破产。所以,伯爵的外祖父跟最后一家抽贷的银行通完话后,就晃了两下,“咿”了一声倒在轮椅背上,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了。按照私人陪护判断,应该是突发脑溢血、中了风。

    就在二姨和十六姨为送哪个医院抢救、堵着家门不让救护车通过的空儿,老爷子便断了气。

    “……”

    听完噩耗,魏德龙伯爵没有出声。好半天,他才像一具僵死回魂的尸体那样爬起来。然后,他再不理追来的侍卫和路过的宫女奇怪的眼神。因为在他的心里,第一次,不,第二次如此憎恨王座们,真恨不得她们通通消失,永远消失!

    病急乱投医,他想到了在大人马的边角苟延残喘的罗拉内亲王。

39 敌人

    末了,摄政伯爵喃喃地看着脚下的鹅卵石花纹地砖,对眼前的亲信摆了摆无力的手:“李夏尔,你,和我,朋友,都太善良了。所以到最后就是自己白白吃亏。”

    既然现在可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他只有暗暗命令李夏尔去替自己面见大人马边缘的罗拉内亲王。将来一旦迎立成功,他就会杀死罗德维希-特兰达和他的近支,确保李夏尔登上特兰达伯爵之位。

    李夏尔也垂下了金色的小脑袋,似乎点了点头。

    李夏尔带着人离开后,魏德龙伯爵慢慢地在自己的宫殿里绕了一圈。无论他怎么动,天上的星宿,依旧在跟着运动,这叫他再一次想起外祖父当年的教诲:

    “要掌天下权,无非兵和钱……”

    魏德龙伯爵把头发搓得像癞皮狮子的鬃毛,然后又很不像他地、冲回内宫叫人给顺便换了一件全黑的袍子。他要去冯-巴伐利亚上校的母亲、先王的女官之一罗斯婷-巴伐利亚女勋爵的宅邸。

    人人都传说,女勋爵与元帅们,特别是同出贵族阶层的洛克侯爵府,保持着非常不一般的关系。所以先前,冯-巴伐利亚上校因擅自下令毁灭了希德琳行星受审时,魏德龙老爷子曾亲自劝外孙去施压法庭。最后,凭着“感能失调、无行为能力”的借口,上校被轻轻判处了冷冻监禁。

    结果,王夫的小羚羊低轨飞船车还没开出,他的内侍就收到了女勋爵要来吊唁觐见的请求。

    这是因为,贵族院议事厅里女王包庇魏德龙家族和自己宠物的事情一传出,南部战区的大部分将领就“包围”了元帅家。

    大家对此事的看法出奇地一致:既然王座总想着隐退,那么就该让这个无能的家伙早点让位。加上现在第一王座的唤醒并不顺利,王朝也不是不可以学习谋反者组成的大人马联邦。

    “元帅,自从谢尔盖那家伙掌权了以后,大人马那边更有活力了。180几年来都不肯给附属行星人民的权力,现在也赋予了呀!”

    坐在南部战区将校堆里,还有前不久才从大人马偷渡回来的赵白石。几个月前,他因为组织行刺王座的钦差,被实际流放去了大人马,现在又回到了恩公的面前。本来就憧憬“民主共和,能者居之”的近卫九品官黑色的眼睛闪烁着,热切地望着还垂着头的侯爵。

    “即便是王政,也可以改进,成为君主立宪。削弱不合格君主的权力,让有能力的人主导国家。”说着,赵白石的手抚到了侯爵的膝盖,让南部战区的元帅惊得跳了一下小腿。

    但是,想想今天“软弱者”的胡来,洛克元帅的心先是沉下去,接着又跳了上来。

    男性荷尔蒙激励着他,还有他从很早以前就觉得科学家懂狗屁政治的心,又活动了。想了又想,他就让侯爵夫人请出先王的女官,曾经推荐魏德龙伯爵入宫的巴伐利亚女勋爵,去向王夫游说。至少,魏德龙老当家之死,跟宝音去追税脱不了干系,那么就等于是王座本人的错。

    不几天,南部战区就突破王朝的先例,公开卷入了未来拥立新君的权斗中。

    旧历新年过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春末的四月,雷艾元帅和东部战区的旧部们似乎也出现了支持同僚的倾向。毕竟,西征军的粮饷已经拖了三个月,士兵和将领们都开始心焦家人的生计了。

    只有中部战区的常纪元还端着他的“军政奉还”,纹丝不动。因为,他正在密切关注几百光年外,大人马发生的改革。

    如同大家听说的,四个月前,大人马大国民议会在谢尔盖将军的主导下,赋予了全部附属行星、平等的选举权,逼得隐身月昀行政区的上将军们仓皇出逃。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有贝蒂多总参谋长和梅尔上将的具体下落。

    随着选举平权后的和平,日灼行星和各行星上的重建,也大规模展开了。联邦首富阿里-贝都因先生,也乘机把他在附属行星上的建材生意日光化,赚得盆满瓢满。听说利润最高的海沙生产,毛利能达百分之两百或者三百。

    由于共和国并没有这么多现钱支付,军人主导的政府决定禁止流通王朝的以太币,以便大规模增发联邦的法定货币瑞郎克,来支付基建。本来曾因为战争而起的通货膨胀,很快便复生了。去年11月每天调一次到两次的价格,终于发展到每小时涨价。

    电商们宁可退款,也不发货。

    实体商店里,大排长龙。两个六十几岁的大妈还为了抢一颗圆白菜,双双把对方打上了救护车:一个人卡住另一个人的脖子,逼得她突发了心脏病。而犯了心脏病的老妇,则把掐脖子人的眼珠都抠了出来……

    最后,大小商户为了获利或者生存,只能多囤少卖。

    谢尔盖将军和他的军人们一合计,推出了配给制、凡事凭票购买。好景不长,好不容易才有点压制苗头的通货膨胀,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干脆变成了恶性膨胀。1颗鸡蛋,也卖出了去年年中买一栋市区优质地段高级三居室公寓的价格。

    新政府不得不派出廉洁奉公党党员和军人一起上街巡逻,时时捣破只收以太币的黑市窝点,或者突袭某个藏着非法了的以太币的住家。只是越抄,以太币的汇率越高,终于从原先1:1.5瑞郎克,变成了现在的1:14000瑞郎克,而且还在继续打滚上升中。

    面对饥饿的百姓,媒体和各大自媒领袖们也只好把这些,都说成是外逃上将们的阴谋,或者王朝切断边贸的祸心。

    可是,餐桌上依旧只有越来越稀少的碳水化合物。蔬菜也由公园里的树叶和树皮代替了。新鲜肉类和蛋白质,已经昂贵地非富豪才吃得起。大家只能多喝水,早睡觉。可惜,肚子不饱,褪黑素太低,连觉也睡不着。政府唯有鼓励有机教会加大叶碱神药的生产和销售。

    这让刚刚从上次漫无目的支援行动中返回日灼行星的杨,十分恐惧。他看见,购买叶碱的长队里,甚至出现了校尉级别的年轻军人。这些本该面色红润的青壮年人口,现在眼窝也陷了下去,皮肤跟他们抱着的干瘪纸袋差不多枯槁。

    最后,杨在队伍的一个拐角,还看见了他军校里教“舰务实操”课的男教官。

    “您……怎么也在这里……”

    原本高大厚实的男老师,现在也饿得有些脱相,像个摇摇晃晃的衣架。他苦笑着对杨摇了摇头:“没办法啊。现在就算发了薪水,也追不上涨价。家里的老人孩子总不能饿死吧?”

    杨的黑眼睛忽然觉得刺痛,他连忙低下头,很害怕父母也会去排这样的的队,或者在哪个黑影里饿死。

    就在他拼命把头扭开,不想看老师和队伍里间或闪过的熟悉面孔时,他忽然看见已经快长成个大人模样的保罗-德-维纳,穿着一身神气的灰绿色、市容管理员制服,带着十几个军人,打远处过来。

    强行装大人的少年还不到16岁,已经蓄了一嘴绒毛般的褐色胡须,都蜷着小卷,颤巍巍地趴在他的嘴角。但是,眼睛的周围已经出现了成人狞凶的纹路。这让杨本能地,对他给自己的拥抱有些心疑。

    “杨!好久不见了。你这家伙是现任议员,怎么都不来开会?!”保罗放开杨后,又拿拳头砸了砸他的前胸。力道很大,差点让杨向后跳了一步。

    “呃,保罗,你父亲的事……”

    没等杨说完,保罗就咧了咧嘴,像是自嘲,又像是苦笑:“说你呢,你怎么老转移话题!”

    杨只得看向他的鼻子尖上,忽略小孩眼里的一丝不安:“我……我也是刚回来。”

    保罗向杨凑近一步,似乎要靠到他的耳边:“唉,现在,大家真得是不容易。要是王朝就这样一直撑着我们,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百姓。”

    杨看看他,觉得这话说得很奇怪,因为联邦还在跟王朝的对决中。敌人凭什么有义务给自己送食物和其他物资呢?!

    没等他来得反问,少年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谢尔盖叔叔说,王朝那边传了话来,他们想和联邦和谈。”

    说着,他背后的十几个士兵从两翼包围了杨。等包围圈基本完成,小保罗才嘘着气,好像喉咙里装了大喇叭一样,大声宣布:

    “杨,你是王朝的皇子和后嗣,所以腐朽王朝说,只要把你交给他们,他们就会承认联邦是平等国家,并重新向我们开放贸易!”

    正在排队、等着买叶碱的军人们立即像被搅扰的马蜂那样,嗡嗡地向后退了一退,便鼓成一团向杨嘘嘘,然后又发出了咒骂声。还有人捡起地上的土块,和街角垃圾桶旁漾出的垃圾,向他砸过来:

    “滚回你的地方,叛徒!”

    “垃圾,滚!你不配穿联邦的军装!”

    ……

    没等人群骂完,保罗带着的士兵就把杨牢牢地绑住,连拉带扯地拖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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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空英雄录介绍:
这是一篇关于“星辰大海”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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