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睡去
男人飞快地缩回手。
矮个子男人踱着步，绕着那瓷盅走了一周，蹲下身，苦笑了出来。
“你们这是何苦呢？”男人说道，“你瞧，那孩子都痛得直哭，你们也真忍心啊，让小孩子做这种事……”
“我不痛！”女孩大声喊了出来，“我没有哭！”
男人扭头瞅了女孩一眼，低低笑了一下，又冲着问灵爷爷说道，“我们需要的不多，我们只想要一双眼睛而已，你倒好，宁可牺牲六个人，也不愿意给我们一双眼睛。”
问灵爷爷仰起脸来，空洞的眼眶直对着那男人，“是你……想要三衍的眼睛？”
“我？”矮个子男人哑声笑了出来，“你看我像吗？”
“不……”问灵爷爷摇头道，“他并未出现。”
这个“他”，指的应该就是问灵爷爷说到的那个三衍。
看来这四人中并没有他。
问灵抓住小澜的袖子，仍瞪着眼睛指向刚才那个男人。
“他……”问灵竭力表达，“车……”
小澜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车上那个男人就是他？”
问灵猛点头。
“就是他吗？”罗九天闻言，凑到那男人身边，上下打量了起来，“是开车的人，还是用刀划你眼睛的人？”
“刀！”问灵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比划着。
“就是这个狗东西啊，”秦音抱着胳膊走了过去，“要不是因为这是幻象，我一定……”
“那开车的司机也在吗？”小澜问道。
问灵摇摇头。
他们果然不止有四个人。
小澜望向竹林深处，寂静的漆黑中，分不清是树影还是人影的东西，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颤动着。
沙沙……沙沙……
小澜不假思索，撒腿就跑了过去。
“哎！小澜你去哪儿？！”
“小澜！……”
她朝着那片黑暗跑去，即便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潮湿，但双脚踩在地面上时，发出的却是干燥的沙沙声。
小澜不知道自己正在现实中的哪里，或许是竹林深处，又或许……
刚才自己感觉到的动静，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澜停下脚步，喘息着，将四周的细微声响一一收进自己的耳朵。
慢慢的，她屏住呼吸。
窸窸窣窣……
小澜猛地把头转向右前方。
就在那里。
她迈开一小步，走了过去。
前方有一片茂密而低矮的毛竹，声音，正从毛竹后面传来。
就是这里……
小澜一步步靠近。
后面确实有东西！
毛竹后，蹲着一个黑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虽然明知道那人感觉不到自己，小澜还是努力放轻了脚步，来到近前，伸手拨开那丛毛竹。
唰！——
吱吱……吱吱吱……
忽然间，那黑影猛地鼓了起来，没等小澜反应过来，无数只黑灰色的大老鼠从黑影下飞奔而出，没过半秒，便四散而去。
原本的黑影迅速萎缩，最后一只老鼠消失之后，那黑影已变成了一片薄薄的黑布，孤零零地躺在潮湿的泥土之上。
有几只老鼠甚至还误打误撞地爬到了小澜的脚上，但小澜没有顾及那些老鼠。
她怔怔地盯着那块黑布。
小澜蹲下，伸手去抓那黑布。
手从黑布上划过，划回。
触碰不到，这是幻境中发生的事。
这块布……
“小澜！”宝木和傻子追了过来，“你没事吧？发现什么了？”
小澜站起身，指着地上的黑布说道，“是他。”
“什么？”傻子伸脚在布上划拉了几下，“这是幻境……你认识这块布？”
“这不是布，”宝木蹲在黑布旁边仔细观察着，眉眼严肃道，“这是一件黑色的长袍。”
“长袍……”
长袍，老鼠。
未若寨，秘密。
一切，都连起来了。
就是他……
小澜眼神复杂，口中喃喃说道，“他就是那个疤眼男人。”
三人走回到竹林中央的时候，那四人已经不见了。
“小澜！”秦音跑向他们，“你去哪儿了？”
“我们发现了……唉，说来话长，还是待会儿让小澜说吧，”傻子说道，“那几个人呢？”
“他们走了。”
“走了？往哪儿走了？”宝木四处看看，“这个地图比我们想象中大，说不定我们能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样子。”
“跟不上，他们没走几步就消失了，”罗九天走过来，说道，“我们能看到的东西，都是问灵爷爷想让我们看见的，他应该是觉得那些人的去向没什么用处，所以压根就没呈现出来。”
“所以你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很重要，”道长说道，“问灵爷爷说，他发现了那个三衍的踪迹。”
“之后那群人就走了。”罗九天补充道。
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看来小澜的说法一点没错，”傻子和宝木对视了一眼，“想要得到先知眼的，就是那个疤眼男人。”
秦音困惑起来，“怎么又和什么疤眼男人有关了……”
“所以说这事说来话长嘛……”
“先看看他们吧，”道长说道，“幻境已经快结束了，看看问灵爷爷最后想要告诉问灵些什么吧。”
问灵跪在爷爷身边，定定地凝望着爷爷的脸。
其他四人已经不再动弹了，只剩下小女孩还在挣扎着。
“孩子，”问灵爷爷叹息道，“睡吧。”
小女孩轻声问道，“爷爷，那些人走了吗？”
“走了。”
“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
沉默。
半晌，女孩带着哭腔，委屈道，“爷爷，我想回家……”
“孩子……”
“我不想死在这里，”女孩哽咽着，“我想回家去。”
问灵爷爷长叹一声，“孩子，你不甘啊……”
“我可以回家吗？”
问灵爷爷想了想，“那便回家去吧。”
女孩盲着眼睛，颤巍巍地站起身，摸索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她走到问灵爷爷身边的时候，他忽地抬起了手，两手攥住小女孩的右手。
“爷爷……”
“孩子……”问灵爷爷的气息逐渐渺远，“如果可以的话，将它交给我的孙女，我的小问灵……”
“爷爷……”
“孩子……”问灵爷爷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虚软地垂回双手，长舒一口气，“去吧……”
说完，他扭正身子，微扬起头颅，面对着天地。
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车
小女孩的背影在逐渐消失的场景中慢慢模糊了。
问灵看着爷爷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承受了两次失去至亲的伤痛，问灵的脸上不再有眼泪。
其他人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劝慰她，问灵却径自站起了身，拍拍膝盖上的土，默默走到了他们身边。
她用那双灰瞳认真地看着他们，随后轻轻挽住了小澜和秦音的胳膊。
小澜有点诧异，低头看看她的手，忽然明白了什么。
问灵现在已经失去了家人，也不知道三衍的新家在哪里，她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而且还那么虚弱。
小澜反攥住问灵冰冷的手，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问灵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最后的依靠。
她在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问灵，以后就跟着我们吧，”秦音也读懂了问灵眼中的不安，温柔道，“放心，我捡垃圾养你。”
“问灵现在不跟着我们也不行了，”罗九天说道，“那群人显然还没放弃寻找先知眼的念头，在找到那伙人之前，咱们得保护好问灵，不然她早晚得出事。”
说到这儿，小澜想起了自己的发现。
“对了，我知道是谁想夺走先知眼了，就是火莲山上的那个疤眼男人。”小澜忙说。
宝木扭身往竹林中指去，“那天晚上，那个人也来了，他躲在了那里。”
“哪里？”
一群人跟着宝木跑进了竹林，没过多久，那丛毛竹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澜绕到毛竹后面，“那件袍子不见了。”
“应该被那些人拿走了，”道长说道，“当时，问灵爷爷说他已经发现了那个三衍人的踪影，那四人显然惊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说明他们很怕那个三衍的身份会暴露出来。”
“怪不得……”小澜点点头，“他应该也是在那时消失的。”
唉，要是自己的动作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人的脸了。
不过，即便没有看到，小澜也已经坚定了心中的设想。
“小澜你还没说完呢，这事和疤眼男人有什么关系？”秦音催促道。
“那个疤眼男人，不光是火莲山上那件事的策划，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有关系，”小澜说道，“我怀疑，他们在车上绑架问灵的时候，疤眼男人就是那司机。”
小澜的思维过于发散，其他几人一时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哪里来的。
直到宝木声援了一句，“老鼠。”
“对！”小澜一拍手，“还记得我们在山上那个木屋外看到的人影吗？就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堆老鼠的那个……”
“哦！你说的是那个老鼠，”秦音瞪大眼睛，“该不会刚才也……”
“没错，藏在这里的那个人影消失的时候，也像在山上时一样，瞬间变成了无数只老鼠，”小澜说道，“这是第一条线索。”
“还有别的？”
小澜点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把手背亮给他们看，“我去追车救问灵的时候，还被那个司机召唤出来的大老鼠咬了一口。”
“又是老鼠……”罗九天喃喃道，“莫不是……”
“我怀疑那个男人可以操控老鼠，”小澜指着问灵的背包，那枚埙正装在最外侧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在酒店里企图偷走黑皮的老鼠，有可能也是他派来的。”
“而且那人还是个疤眼，”傻子说道，“搞不好他真的就是那个三衍，因为他自己的眼睛坏了，所以需要其他的先知眼来换上，九天不是说过，除了三衍以外其他人都承受不了先知眼吗？”
罗九天蹙紧眉头寻思了一下，随后问向问灵，“问灵，你们三衍中有人会这种本事吗？就是这御物的本领。”
问灵笃定道，“不会。”
毕竟他们要是能学会这个，应该也不会弱成这样。
“这就奇怪了……”罗九天用手撑住下巴，独自思忖，“其实刚看见那枚埙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这非但不像是三衍的招式，反而……很像是五更天的能力。”
小澜愣住了。
对啊。
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五更天会用乐器操控老鼠吗？”这点有些出离秦音的想象了。
“多数五更天，在御物的时候，应该是不需要这样的媒介的，”道长解释道，“因为他们御物的本领是刻在灵潮上的，可以理解为被动技能。”
道长又在一些不合适的时候幽默了起来。
“对……”小澜边想边说道，“我记得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可是醮天诶，早就超脱了吧。”
“他的徒弟罔真也不需要，”宝木回忆起了和阿真在游戏中的接触，“罔真级别还很低呢，都不需要。”
“这么说……他和五更天没关系？”罗九天还是有点怀疑，“但要说他是三衍……”
秦音想起来了什么，“那他为啥要偷你的黑皮啊？”
小澜抱着背包的胳膊一紧，她赶紧低头瞅瞅，黑皮仍安静地呆在背包里，一言不发。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黑皮什么也不说。”
“这事太复杂了，”秦音挎着问灵，“而且咱们知道的东西还太少，啥事都模棱两可的。”
“至少我们能确认，那群人里面有个人还在惦记问灵的眼睛，就算不是那个疤眼男人，也有其他人，”傻子总结道，“而且……即便疤眼男人不是三衍，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他的埙在我们手上，他得想办法拿回去。”
道长赞同道，“我们先离开鹿梁去浮宣，等找到了罗副会和茉莉，我们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目前已知的线索。”
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之后，众人赶在天黑前离开了烟山，回到了他们那辆租来的小车上。
道长打电话约定好还车的位置，便按照导航行驶了过去。
众人下车，正打算掉头离开，却见一伙身穿制服的警察从两边小跑了过来，他们从两侧围过来，面对着一张张懵逼的脸，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车牌号文BXXX，是你们的车吗？”
是那辆被夺走的车。
罗九天眨眨眼睛，把自己的驾驶证交了上去，“是我的车，但它被抢走了……”
“抢走？”
“呃……对。”
“有人在外郊发现了你的车，”警察把驾驶证递回来，“车上有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你们知情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男尸
“呃……呃？”罗九天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摆起了手，“不知道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你们呢？”警察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众人连忙表示了否认，同时强调自己自己是大大的良民。
那警察同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警员说了句什么，随后扭过头来说道，“说说抢车的事吧。”
伙伴们毫不留情地把小澜推了出来，小澜只能尽量装出冷静的样子，一边尽量贴近事实，一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做出了适当的加工。
“他们把我们的朋友绑上了车，应该是想对她做什么，具体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之后……我想办法把我的朋友救下了车……”
“等等，”警察打了个手势，“怎么救下来的？”
“我……就……”小澜的冷汗都滑下来了，“我追到了那辆车，发现我的朋友在尖叫，我很着急，想办法进到了车里，我刚一进去，里面的人就把我们俩一块踹出来了。”
问灵点点头，还把自己脸上和手肘上的伤痕展示给他们看。
“想办法？”警察怀疑地望着小澜，“想的什么办法？”
小澜和问灵对视了一眼，说道，“其实是她在车里把门打开了，我才进去的，当时的车速比较慢，我跑得快，所以才进得去。”
警察打量了小澜一眼，之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让一个孩子去救人？”
“警察先生，是这样的，”秦音冒了出来，“我们都没她跑得快，压根没追上，等我们追过去的时候，那车都不见影了。”
“你俩从车上掉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警察接着问道。
“他们把车开走了，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那辆车。”小澜如实说道。
一群人使劲点头。
“我们就知道这么多。”罗九天补充了一句。
警察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什么。
“警察先生，”傻子好奇地问道，“死的是谁啊？”
秦音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警察抬眼，“想知道？”
“我们知不知道都行……”秦音忙挥手，“我们一点都不好奇，真的。”
“没关系，想知道就告诉你们，”警察收起本子夹在胳膊下面，“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人太多了，一辆车装不下，于是他们只能坐进专为运送犯人准备的警车里，众人缩着脖子坐在车厢两侧，满脸写着委屈。
“都怪你，”秦音瞪着傻子，“你非要看尸体干啥？平时看的还不够多嘛？……”
见驾驶车厢里的警察微微扭头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小澜立马阻止了秦音的话，“小音姐，嘘……”
这话要被听见了，他们就真的洗不清了。
“不怪傻子，”道长说道，“我们是证人，按照常理来讲，也应该去现场确认一下的。”
只是证人吗？
怕不是嫌疑人吧。
问灵抬手抓了抓自己脸上的伤口，被秦音一把揪住了。
“不许挠，留疤。”
“痒……”
“痒也不行，”秦音把问灵的手按回到她腿上，“这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到处乱跑才闹出的岔子，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扭送给警察叔叔。”
驾驶座上的警察嘴角咧了一下。
他真的听得到！
小澜一阵后怕，还好没等秦音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就行驶到了那条熟悉的公路上。
小澜探头使劲往外看，看到了留在路上的两道七扭八扭的车辙印，这就是小澜和车里的人进行搏斗的地方。
警车接着往前开，没过一会儿，驶下了主路，拐向一条崎岖的土路。
前方不远处，停着他们的车。
开门，下车。
“那是你的车吧？”警察指着那辆车，问向罗九天。
“对。”
“去看看吧。”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群警察正围在那辆车四周，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勘察。
车子的后门开着，车里露出了一双脚。
警察领着他们来到车门边，“就是他。”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已死去一段时间了，一把匕首插在他胸膛正中央，鲜血顺着真皮座椅淌到车座下面，聚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泊。
“认识他吗？”警察问道。
众人摇着头，“不认识。”
警察又看向问灵和小澜，“你们两个呢？”
“我没见到那两个绑匪的样子。”小澜说道。
就剩下问灵了。
问灵皱着眉头走上前来，想了想，伸手去抓那男尸的手。
“诶问灵……”
问灵扒拉了一下男尸的右手，很快回过身。
“像是。”
“像是什么？”警察以为她没说完。
“那个绑架她的人，”小澜翻译道，“他手上有划痕和小伤口，那是问灵挣扎的时候留在他身上的，他应该是后排那个男人。”
“确定吗？”
问灵见有一个黑色口罩落在了男人脸边，便把那口罩罩在了男人脸上。
这下子，他们就认出来了。
“确定！”问灵用力指着那具男尸。
“就是他，”小澜再次翻译，“后排的男人。”
问灵又指向那把插在他胸口上的刀。
“刀！”
“这把刀就是他用来攻击问灵的那把，”小澜接着说道，“那是他自己的刀。”
“……她的话是这个意思？”
“啊，对，”小澜汗颜，“她……她说话不太利索，我们比较默契，能听懂。”
“这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傻子说道，“我们都没见过这个地方，也没来过这儿。”
警察点点头，忽然间，他的电话响了。
接完电话之后，警察迈着步走了回来。
“沿途的大部分监控我们已经调到了，跟我们去确认一下吧，要是监控显示没有其他的问题，你们就可以走了。”
众人先开心了一下，紧接着，小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等等，监控。
那路上发生的那些事，岂不是……
“放心吧，”走回到那辆“囚车”上时，秦音在小澜耳边低语了一句，“他们看不见你打开的空间口子。”
这还好一点……
但是，半小时后，当一圈人围在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小澜和车头展开的搏斗时，小澜就知道了，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监控视频
车子从监控视频里消失的时候，视频里的小澜终于成功钻进了车里。
警察幽幽地扭过头来，盯着小澜，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小澜心虚地缩着脖子，磕磕巴巴地指着屏幕说道，“下……下一个镜头应该就能看到我们被车里的人踢出来了。”
问灵两手扒着小澜的肩膀，使劲点头。
警察先生没有对小澜说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了其他人。
“你们居然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事？”
“冤枉啊警察大人，”秦音说道，“这哪是我们让她做的？我们也是刚知道发生了啥。”
警察摇摇头，回过身子把视频调了回去，定格在小澜趴在车子的前引擎盖上的时刻。
“这是什么？”他指向视频里的小澜。
小澜脸一绿。
完了，他指的是锁灵鞭。
秦音眯着眼睛抬起身子，坦然道，“这是个铁棍啊。”
“铁棍？”
“对，”秦音怼怼小澜，“是她随身带着防身的，是吧？”
“呃……是，”小澜把手背到身后，偷偷唤出了锁灵鞭，“就是这个。”
警察一脸“你从哪儿掏出来的”的表情，犹豫着接了过来，打量几圈之后还给了她，“为什么要随身带着铁棍？”
“防身嘛，”秦音拍拍小澜的肩膀，“是这样的，我们这孩子骨骼精奇，从小就被我们送去了少林寺练武，要不然她身手怎么会这么好呢？对吧？这根棍子是寺里的住持送给她的，她十分珍惜，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众人听着秦音在这里胡扯，都不敢抬眼看向那警察了，只有问灵一脸惊喜地低头看着小澜，“和尚！”
你才是和尚！（没有说和尚不好的意思）
“反正……这个绝对不是什么凶器，只能敲敲车窗敲敲老鼠之类的，”小澜赶紧打断了秦音的话，“我们被踢下车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监控肯定能查到。”
警察被秦音说得都有点懵了，他怀疑地重新面对着屏幕，一边把视频的时间往后拉，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女孩子也能去少林寺吗？要不把自己的闺女也送过去看看？
视频里的时间迅速地往后流淌，一整天过去了，这条偏僻的小路上除了间或驶过的几辆运输车，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警察把视频速度调到最快，一边放着视频一边问道，“你们这些天在什么位置？”
“我们一直在烟山那边，”罗九天忙说，“因为我们的车子被抢走了嘛，所以我们租了一辆车……”
“这我知道。”
不然警察们也不会到租车行去堵他们了。
“那辆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它也能证明我们没回来过。”罗九天说道。
警察仍在冥思，宝木悄声问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没等警察说话，傻子先喊了起来。
“有人！”
傻子这一嗓子穿透力很强，吓得周围的三四个警察同时掏出了配枪，也吓得他们几个立马举起了双手。
“不……我说的是监控视频……”傻子难得地怂了起来，“刚才视频里闪过了一个人影。”
“……大概什么时候？”
监控视频播放到了晚上，众人凑过去看了看时间，就是昨晚。
“是九点钟多……我记得好像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傻子伸手点着屏幕上的时间，“对，往后倒……”
众人瞪着眼睛看向屏幕。
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镜头前快速地滑了过去。
警察立刻放慢了速度，将画面放到最大。
谷</span>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那个疤眼男人。
虽然视频里是夜晚，但借着明亮的星光，那对可怖的疤眼仍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警察皱起眉头，“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的脸色虽然十分不好，但都僵着一张脸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疤眼男人。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小澜口中的这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疤眼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脸藏在兜帽里，而是半拖着自己的黑色外套，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
这是怎么了？
“你们见过他吗？”警察问道。
其他人看向问灵，毕竟这里只有她有立场说自己见过这疤眼。
问灵纠结了一下，指着疤眼道，“像他。”
“谁？”
“他的意思是，这人像是那个司机，”小澜说道，“但他们绑架的时候都戴着帽子口罩，问灵也不确定。”
警察吩咐着一旁的手下，“快去把整条路上的监控都调出来，看看这人去了哪儿。”
吩咐完了之后，他又把视频拉回来再看了一遍。
“警察叔叔，人应该就是他杀的。”宝木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
“他的手上有血啊，”宝木看着周围一圈人疑问的眼神，说道，“你们没看到吗？把亮度调到最大看看……”
警察照做了。
疤眼男人拖着双手，弓着脊背，慢吞吞地移动着。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随后两手扶着地面站起身，就在那一刻，他的手从长袍下露了出来。
有血。
“对吧，”宝木指着疤眼的手，“是血。”
警察面色一沉，迅速吩咐两边的警员即刻展开搜查抓捕。
“这下我们彻底洗脱嫌疑了吧？”秦音冲着警察笑笑。
警察当然不会嬉皮笑脸，却还是向他们投来了感谢的目光。
“你们暂时可以离开了，”他说道，“只是那辆车目前还不能带走，得作为证物在警局保存一段时间。”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能走就行……”罗九天迫不及待地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包，“警察叔叔再见，祝你们早日生擒歹徒。”
众人走出门时，黑夜已经降临了。
小澜打了个哆嗦。
他们完全没有感到轻松。
待到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小澜才问道，“那疤眼为什么要杀了他？”
“很显然，”秦音说道，“因为他的埙丢了，他可能以为是那倒霉鬼偷走的。”
秦音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们。
“原来如此，”傻子说道，“怪不得他会折回来，原来他是回来找埙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飞机上
“你们说……”罗九天轻声问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小澜立刻停下脚步，担忧地往四周看去。
“放心吧，这附近没人，”宝木说道，“他会不会已经离开鹿梁了？”
“不管他离不离开，咱们都得离开了，”秦音说道，“只要咱们别再分开就行，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搞我们这么多人。”
傻子点点头，“而且他的埙还在问灵手上，看他视频里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个埙对他来讲一定特别重要。”
小澜站住脚步，困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小澜叹了一口气，“这个疤眼可是有本事策划出火莲山上整件事的人，但是刚才视频里的那个样子……和我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而且他还杀了自己的手下，只是因为怀疑他拿了自己的埙吗？他不应该这么……这么……”
“这么笨，对吧？”道长终于说话了。
“对！”小澜猛点头，“他不光杀了队友，还跑到监控下面找东西，甚至连脸都不挡了……总给我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很简单，”道长语调轻缓，“因为他只是一枚棋子。”
“棋子？”
道长面对着众人，淡然笑笑，将背包往自己背上扯了扯，“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所以，他之所以会丧失理智，是因为恐惧。
他在害怕身后的那些人。
“那糟了，他肯定会更加丧心病狂的。”宝木说道。
“所以我们更得快跑了，”秦音说道，“等离开了鹿梁，他想找到我们就难了，别犹豫了，咱冲吧，去浮宣最快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一个小时以后，众人已经坐在了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安静地等待登机。
鹿梁的机场不大，这个时间候机的人也不多，他们占据了一整排的椅子，轻声交流着。
小澜两手捏着自己的身份证和登机牌，一个劲地搓，目光投向玻璃大厅外的浓黑夜幕。
她很焦虑。
问灵坐在她身旁，伸手按住她抖个不停的腿。
“甭管这娃了，”秦音把手里的空纸杯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娃是第一次坐灰机，紧脏。”
“你舌头怎么了？”傻子问道。
“烫的，”秦音说道，“水太热了，烫始我了。”
“不是因为这个……”小澜抓起问灵的手放了回去，“咱们就这么走吗？”
“不蓝呢？”秦音一边咝咝吸着冷气一边说道，“还要搞个告别仪四吗？”
“我感觉……”
这一次，打断了小澜的感觉的，不是同伴，而是候机大厅的播报。
他们的灰机到了。
众人立刻站起了身。
“走吧，”罗九天提起行李，兴奋地冲着小澜说道，“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这次只是去找我爹问清楚目前的情况，有需要我们再回来。”
“九天怎么啧么高兴？”秦音看着罗九天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问道。
“啊？我高兴了吗？”
“你的后槽牙都在诉说着你的高兴，”傻子说道，“是不是因为快见到茉莉了？”
罗九天像是才想到这一点，一下子缩起了脖子。
“哦妈呀，我忘了茉莉也在。”
“……咱要去的是九探驻地，茉莉不在谁在？”
道长微微笑道，“九天高兴，是因为终于要见到罗局长了。”
“你这男孩纸不对劲啊。”秦音说道。
罗九天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啊……茉莉也在……”
想起此行还会见到茉莉，罗九天反而没有那么高兴了。
看来那件事带来的尴尬依然存在着，罗九天目前还处在一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茉莉的状态下。
他们在飞机上的座位也挨着，把机舱的一个角落占满了，除了他们之外，只有零星三四个乘客落座于其他位置上。
关上手机，系好安全带，小澜往后一仰，怔怔地望向了小窗外的黑夜。
从这里，能看到远山的一线轮廓。
飞机开始滑动，黑暗中的轮廓也跟着游动了起来，仿若翻飞的波浪。
呼——他们上天了。
飞机平稳了之后，小澜却开始焦躁了。
她不时往头顶瞅瞅，又焦虑不安地微站起身，看向来来往往的空姐。
“小澜？”秦音探头问道，“你要干啥？”
“我……我想……”
一位空姐端着手走近，“小妹妹，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把我的包拿下来，”小澜指指头顶的行李架，“可以吗？”
“当然。”
空姐帮小澜取包的时候，秦音低声问道，“怎么了？肚子饿了吗？”
“不是，我有点无聊。”
“无聊玩手机啊。”
“嗯……我想看看黑皮，”小澜接过自己破破烂烂的背包，道了声谢谢，随后坐了回来，“好久没看它了。”
“也是，它毕竟是你的小宠物，太久不遛会生气的。”
小澜打开背包，掏出了盖在上面的两袋零食。
“嗯？掉哪里去了？”
本应躺在背包一角的黑皮，不见了。
“咋了？”秦音见小澜有些慌了，忙凑过来问道，“找不着了？”
“应该就在这里的，”小澜把包里的其他东西也掏了出来，“现在不在了……怎么回事啊？”
“别急，慢慢找，你能听见它的声音吗？”
同一排的问灵和罗九天也望了过来。
“怎么了？”
“小澜找不着黑皮了，”秦音帮着小澜一块翻找了起来，“你们要不也翻翻包，看是不是跑到你们那里去了？”
众人十分不好意思地麻烦空姐把他们的背包都取了下来，一群人齐心协力地翻找了起来。
“不见了……”小澜额头的冷汗唰唰滚落，“不见了不见了……怎么办……”
“你们那儿有吗？”秦音问其他人。
“没有啊。”
“我这儿也没有……”
前排的道长扭过头冲小澜说道，“先别急，说不定黑皮和兔子它们在一起。”
“兔子在哪儿呢？”秦音问道。
“在托运舱啊，”傻子说道，“兔子和光之子是活物，得托运。”
“万一它不在呢？”小澜都快哭了。
“那……”
“我把黑皮弄丢了……”
道长转身递过来一包面巾纸，说道，“放心，黑皮是灵宠，不会说丢就丢的，如果它离开了，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电话
小澜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包。
就连问灵都跑过来安慰自己。
小澜不好意思当着问灵的面露出伤心的样子，毕竟她刚刚失去自己的爷爷，都振作起来了，自己只是弄丢了一个娃娃……
可黑皮不是娃娃啊！
小澜替黑皮感到委屈，她一想到黑皮孤零零地呆在某个地方，又害怕又难过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万一它被其他人当成垃圾丢掉了怎么办……
小澜使劲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已。
“小妹妹，请把背包里的物品整理一下，好吗？”一位空姐从后方走了过来，亲切地朝她笑着，“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做好准备哦。”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收拾……”
秦音抱歉地冲空姐点点头，随后把手搁在小澜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澜，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咱们立刻就回鹿梁找黑皮好不好？小澜宝宝乖乖……”
秦音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属实是有点尴尬，成功让小澜把她的眼泪憋回去了。
飞机降落在这片对于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众人打着呵欠，没精打采地走下飞机，小澜脚步匆匆地跑在最前面，第一个到达了行李转盘处。
她连自己的行李都顾不上找了，直接扑向了道长的行李箱。
“我来我来……”傻子帮她把行李箱拽了下来，“别急。”
但结果让她失望了。
笼子里只有兔子和光之子，一兔一狮正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互相依偎着，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而且更要命的是，没了黑皮这个翻译，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兔子的话。
小澜垂下胳膊，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秦音正抓着兔子企图和它精神交流，见小澜这副模样，连忙把兔子还给道长，慢慢坐到她身边。
小澜皱着眉头，凝视着远处。
“别怕，”秦音拍拍她的手背，“我们肯定能找到它。”
小澜已经不再苦恼了，她拧着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音姐，我觉得这事好像不是我想得那样。”
罗九天坐了过来，“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来，在黑皮消失之前，它就已经好几天没讲话了，”小澜说道，“事实上，自从它差点被那只老鼠叼走之后，它好像就没怎么说过话。”
“它是生气了吗？”宝木问道。
“生气……”小澜寻思了一下。
黑皮倒是经常生气，但是沉默可不是它生气的方式。
“应该不是，”小澜想着，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觉得可能和小松有关。”
秦音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对啊，那个小松说不定也在鹿梁呢。”
“黑皮去找小松了？”宝木质疑道，“为什么？”
“小松是它原来的主人啊。”秦音说道。
“我知道，但小松不是已经把黑皮丢……把黑皮留给小澜了吗？”宝木说道，“而且黑皮很喜欢小澜啊。”
小澜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喜欢是喜欢……”秦音犹豫着说道，“但再怎么说，最开始的主人应该还是很难以拒绝吧。”
“你的意思是，黑皮是被小松叫走的？”罗九天问道。
“难道不是吗？”秦音说道，“那只白猫就是她派来的吧。”
“可那只白猫是过来救黑皮的啊，如果不是那只猫，黑皮已经被老鼠叼走了吧。”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道长被吵醒了，那白猫搞不好就把黑皮和老鼠一波带走了，”秦音说道，“所以黑皮那几天才不说话，可能就是因为它感觉到什么了。”
秦音说完后，回头看着小澜。
小澜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讨论，觉得脑子时而清晰，时而又混乱不已，很难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回到小松那里，至少也比流落街头要强。
黑皮本来就是小松的猫，要是它想要回到小松身边，自己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只能尊重、祝福，然后在心里骂一句。
“好啦，这个话题先到这儿，”傻子提起背包，看了一眼偌大的航站大厅，“咱们现在去哪儿？”
道长扭头问罗九天，“还没联系上他们吗？”
“都不接我电话，”罗九天摆摆手，“算了，我放弃了，咱们直接杀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那九探这边都不知道我们来了耶。”秦音说道。
“给他们一个惊喜。”宝木笑了笑。
“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吗？”傻子指指透明的玻璃窗，“天还没亮，而且外面好像在下雨。”
大厅里不时响起几道说话声，隔着那些窸窸窣窣的杂音，众人听见了玻璃窗外传来的淅沥雨声。
“先吃点东西吧，”道长发话了，“天亮之后我们再出发，现在过去，怕是会吓到他们。”
这个时间还开门的，只有几个连锁的咖啡厅了，众人在咖啡厅里整齐地坐成一排，抓着三明治吃了起来。
“啊，我爱新鲜蔬菜，”秦音见问灵小心翼翼地挑出了三明治里的洋葱圈，还叮嘱了一句，“不许挑食哦。”
问灵缩缩脖子，又把洋葱放了回去。
“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就开始天亮了，”傻子看着手表说道，“我看咱们吃完了就可以出发。”
众人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间，一阵电话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众人立马朝着声源望去。
是罗九天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亮着两个大字——老爹。
“我爹可算是回电话了，”罗九天拿起手机，“真够巧的，他该不会猜到咱们来了吧？”
罗九天接起电话，放声就是一句，“喂，爹！”
之后，一抹尴尬浮上眼角，“啊……叔叔……怎么是你啊，我爹呢？”
那边说了什么。
罗九天瞅瞅其他人，“我和他们在一起呢，什么事啊？”
那边又说了什么。
“我有什么受不了的？”罗九天的笑容有些僵，“叔叔你说什么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他们看到罗九天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了呆滞，由呆滞变成了茫然。
之后，罗九天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手机从他耳边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了地面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
怎么会这样？
坐在车里的时候，众人的状态并没有比罗九天好多少。
罗九天坐在车子最后排的角落里，身体瘫软地缩成一团，脑袋深深地低伏在臂弯中，没人看得见他此时的模样。
秦音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她微张着嘴巴，看了看罗九天，嘴唇颤抖了一下，转身向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年轻小哥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那年轻小哥的视线仍聚焦在前路上，略侧过脸，点了两下头，“是真的。”
“但那……那可是老罗啊，”秦音低低地说着，“老罗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哥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没有参加九探的当家合仪，我只知道……合仪进行的时候，有一伙人攻进了九探驻地，罗副会是在那场战斗中离开的。”
老罗，死了。
罗九天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车里的人沉默着。
半晌，道长问道，“您是九探的人？”
“不，”小哥摇头，“双琞。”
“双琞？”
双琞的独门异，似乎是愈伤。
道长明白了些许，“你们是在战斗之后……”
小哥颔首，“八九两家损失惨重，尤其是九探，几乎尽数覆灭，我们双琞这次倾尽了全力，才保得幸存之人的性命。”
他们是来救援的。
小澜的手放在膝盖上方，两拳攥得紧紧的，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浑身泛着彻骨的冰冷。
她也在颤抖。
有人阻拦了合仪。
老罗死了。
她想抬头，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她不敢问。
她害怕听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就连老罗都……那……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天刚蒙蒙亮，巨大的雨珠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透过混沌一片的雨幕，能看到远方灰蒙蒙的天色。
问灵坐在罗九天旁边，悲伤地蜷缩着，不时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罗九天。
傻子和宝木坐在中间那一排，二人全都呆愣愣的，徒劳地眨着眼睛，好像陷入了某种幻觉一样。
怎么会这样？
玄机局局长老罗，总会副会老罗，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老罗。
更重要的是，那是罗九天的父亲，老罗。
罗九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道窒息的声音。
小澜使劲咬了咬牙，猛吸了一口气，指甲都快要剜进自己的皮肉了，她颤抖着松开手，合上眼睛，顿了两秒，又睁开了眼睛。
她必须得问。
她得知道。
“请问……”小澜重重地咽了一下，“茉……茉莉还好吗？”
“茉莉是……九探新当家？”小哥的表情不太好，“我不清楚，我一直在救治八两水的人，还没见到九探。”
小澜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些许。
至少……不是太坏的消息。
秦音扒住驾驶座的椅子，“茉莉还活着吗？”
小哥抿着嘴巴寻思了一会儿，为难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澜靠回到椅背上，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车门，两行眼泪簌簌滑了下来。
她想起了他们分开时的样子。
他们坐在这辆车上，茉莉和老罗坐在另一辆车上，她们隔着车子，望向对方。
她说过，自己可以随时去找她的。
真的可以吗？
谷</span>
车子驶出了主城区，朝着城市的边缘靠近。
天是灰色的，云是灰色的，雨也是灰色的。
问灵看着小澜的模样，想了想，弓身凑到她旁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小澜脸上的眼泪糊成一片，侧过脑袋，茫然地看向问灵。
问灵冲着她坚定地点点头，“会活。”
会活。
小澜愣了一下。
问灵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她想起来了。
和茉莉分开的时候，她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这一别就是永别了，那时，身为先知的问灵只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就是茉莉不会死，会活。
小澜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她哽咽着，“真……真的吗？”
“嗯，”问灵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活。”
只要还活着……
想到这儿，小澜悄悄看向了角落里的罗九天。
自从接完了那通电话，罗九天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上了前来接他们的车之后，罗九天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角落里，不哭、不笑、不叫、不闹。
他该怎么承受这一切啊。
车子又行驶了几十分钟，驶过了漫长的外郊高速，终于，一片宏伟的建筑群出现在朦胧的雨帘尽头。
“到了。”开车的双琞小哥说道。
九探驻地远看仿若一片华丽的别墅区，一栋栋漂亮洋房围绕着正中央的圆柱形大理石建筑，那建筑由一圈高墙围绕着，像是护城的城墙一般，看不见墙内的景象。
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女候在正门前，见他们的车停下了，忙撑着伞走近。
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探头进来，一脸关切。
他的目光在车里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罗九天身上。
“九天……”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听过这声音。
罗九天听到男人的声音，肩膀微动了动，半晌，慢慢地抬起了头。
“九天，”男人面容哀恸，声音悲切，“下车吧。”
“王叔叔……”罗九天出声了，声音哑得仿佛不属于他自己了，“我爹呢？”
车外的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
王叔叔朝着罗九天伸出手，“九天，下车吧。”
“我爹呢？”
“九天，”王叔叔的语气严厉了些，一丝泪意划过他的眼角，“听话，下车……”
“你爹他……在等你。”
罗九天推开了遮在他头顶的伞，脚步踉跄地跨过雪白的门槛，走进了围墙之中。
围墙内，是一片面积极大的大理石广场，广场的尽头，伫立着那栋圆柱形建筑。
这广场本应是雪白一片的，此时却遍布着斑驳血迹。
建筑前还有几人在等候，小澜一眼看到了四夏鸣虫的家主夏花和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但应该也是不同派别的异人。
“九天……”
夏花家主悲戚地走了过来。
“我爹呢？”
“老罗……”夏花叹了一声，扭身指向那扇敞开的半圆形大门。
几秒钟后，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在九探驻地飘荡开来。
深深地扎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第一百七十章 破天堑
他们实在不忍心见到罗九天绝望的样子，于是站在大厅门口，不敢进去。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半人高的白石平台，平台上静静躺着的，正是老罗的尸体。
罗九天紧抱着父亲的尸体，失声痛哭，他们从未见过罗九天这副模样，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
众人的眼圈都跟着红了，道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再也看不下去了。
夏花家主和妙真站在他们两边，夏花目光浓黑，深深地凝望着罗九天的背影，半晌，轻声对他们说道，“各位随我们来吧，让九天和老罗单独待一会儿。”
这样也好。
众人跟着夏花和妙真走进了建筑侧边的一扇门，这房间也是一样的庄严肃穆，应该也是九探用来处理大事的地方。
夏花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了左手边的房间，这房间就更像个普通的房间了，两排高椅整齐地靠墙摆放着，夏花指了指那些椅子，“请坐吧。”
众人坐下，道长开口问道，“夏花家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花和妙真看了看对方，二人纷纷叹息着摇头，“事情的起因，我们是真心不知，我们只知道……当家合仪进行中的时候，忽然出现了无数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不速之客，他们轻而易举地捣开了驻地封门，那小茉莉挺身质问，只来得及问出半句，那些人便抽出各自的武器，一刀袭了过来，于是……”
听到茉莉的名字，小澜急匆匆站了起来，“那茉莉没事吧？”
“茉莉……”夏花用力捏着椅子把手，又是一声长叹，“性命是保住了，只是……”
小澜听见前半句话时，已经放下了心，捂着胸口坐回到椅子上，“太好了。”
“只是……”夏花抬起眼皮，一脸不忍，“那双眼睛，是治不回来了。”
众人都愣住了。
“眼……眼睛？……”
夏花缓慢而沉重地点头，“茉莉出身质问时，那群人的第一攻，便直接划向了茉莉的双眼，我们和双琞赶来的时候，茉莉只剩下一口气了，双琞竭力救治，才终于保下了那孩子的性命，只是眼睛……双琞也无可奈何。”
小澜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茉莉，看不见了。
“怎么会……”秦音的声音也在颤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双琞都无计可施，”妙真说道，“那世间便不可能再有人了解其他法子了。”
小澜两手蒙住自己的脸，深深地低下了头。
茉莉再也看不见自己了。
她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秦音哽咽着问道，“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夏花犹豫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茉莉现在不在主楼中，她正在外面修养，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小澜迅速站起了身。
夏花望着他们，又谨慎地往正厅的方向指了指，“你们确定不要留在九天这里吗？你们应该是九天那孩子最亲近的朋友吧？”
也对，现在的九天，最需要的就是他们。
但茉莉……
“我们留在这里陪九天，”道长在小澜和秦音的肩膀上按了按，“小音，你带着问灵和小澜去看茉莉吧，去吧。”
“那我也留在这里吧。”妙真冲着夏花略一颔首。
谷</span>
“好吧。”
三人跟在夏花身后，行走在瓢泼暴雨中。
雨越下越大了，沉重的雨滴一下下砸落在地面上，蒸起了一层层灰白色雾气，在这种天气里，伞已经阻挡不了什么了，但四人没有说什么，只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衫走向了主楼出口。
“夏花家主，”秦音大声问道，声音夹杂在喧腾的雨声中，听起来十分模糊，“那罗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人居然把他杀死了吗？他们这么强吗？”
夏花听懂了，使劲摇了摇头，“那群人还没那个本事！”
居然不是这样的吗？
小澜往夏花身边凑了凑，“那是因为什么？”
夏花寻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们可知……五更天的梵天已经修成，御天降世了。”
梵天，御天。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
“五更天天元桥末钦！”小澜喊了出来，又冲着一脸疑惑的秦音和问灵说道，“之前茉莉说过的，五更天的天元，也就是首领，叫桥末钦，茉莉叫他末钦爷爷，她说他正在突破什么天堑……”
“没错，”夏花对小澜有些刮目相看了，“老桥现已突破完成，五更天创始以来的第二位顶级御天已经出现。”
秦音想起来了，毕竟那件事之前还经她的口转述过呢（虽然她一点都没说明白）。
“这是好事啊，”秦音说道，“但这和老罗有什么关系？”
夏花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老桥……并不是自己通过的天堑，而是由老罗肉身引天雷，强行降下天劫，这才……”
“引天雷？！”小澜和秦音同时喊道。
这真的不是故事里的内容吗？
听起来太不真实了。
夏花点头道，“没错。”
“我不太明白……”小澜茫然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夏花叹道，“虽然他们都在说，老罗是为了让御天半神降临，以停止八两水和九探的劫难，才选择了牺牲，但……其实没人知晓具体是怎么回事。”
“合仪的时候罗叔叔不在吗？”小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描述中的异样。
“不在，”夏花果然说道，“奇怪的正是这一点，合仪的前一天，老罗忽然离开了浮宣。”
小澜和秦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去了哪儿？”
“王鸾城，”夏花说道，“五更天的驻地就在那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就等于说，老罗在那群人发动袭击之前……就去了五更天？”秦音问道，“老罗难道提前知道了会出事？”
“但罗叔叔不至于对付不了那群人啊，”小澜说道，“如果他没有离开，凭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保护好八两水和九探的人吧。”
夏花点头道，“我们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偏向于认为，老罗应该是有其他急事要办，只是……我们永远都没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服毒
小澜和秦音沉默了。
罗叔叔离开了，也带走了真相。
四人已经走出了主楼的高耸围墙，在林立的漂亮小洋房中间穿行着。
小澜看向两侧的房屋，通过玻璃，隐约能见到几个摇晃的人影，这次大战的伤员应该都被安置在这里了，茉莉也在其中。
“那老罗引天雷又是怎么回事？”秦音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我不在现场，所以没有看到，是妙真告诉我的，”夏花提着裙角，领着她们越过一座湿淋淋的石桥，“妙真说，那天，已经闭关六年的老桥忽然出关，叫他们将驻地的大门敞开，他们照做了之后，没过多久，老罗就出现在了五更天驻地的门外……”
桥末钦也知道这件事。
太奇怪了。
“就在合仪那天吧？”小澜问道。
“没错，”夏花说道，“正是九探这边激战的时刻。”
后面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了，桥末钦借天雷成功破了天堑，成为御天之后，身为半神的桥末钦阻止了这场远在浮宣的战役，解救了剩下的人。
老罗却走了。
“对了，”秦音问道，“没人知道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吗？”
夏花摇摇头，“那群人无一幸存。”
小澜瞪大了眼睛，“都被桥……被御天杀掉了？”
“并不是，五更天修道，不会做这么赶尽杀绝的事，”夏花说道，“剩下的人，都自杀了。”
“自杀？！”这回就连问灵也和二人一起喊了出来。
“自杀了，”夏花重复道，“双琞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双琞没有试着救一救他们吗？”
夏花差点笑出来，“双琞人数本来就少，要救八九两家的人已经是拼劲全力了，哪儿还有余力救其他人，而且……即便是双琞，也无法使人死而复生啊。”
就是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战役。
“那他们的尸体呢？”小澜问道，“那群人肯定来源于同一个组织吧，他们的身上没有什么标志吗？”
夏花寻思了几秒，略摇摇头，“我不清楚，我来的时候，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
“被谁处理了？”
“自然是双琞，双琞是战后第一波赶到的人，”夏花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去瞧瞧那些尸体。”
小澜点头，“可以吗？”
“可惜，尸体已经被烧干净了，”夏花拧起眉头，“最后那几十人，是用毒自杀的，双琞担心他们身上的毒会通过腐烂的尸体扩散出去，就派人烧干净了。”
连尸体都没了。
“但……”过了一会儿，夏花徐徐说道，“焚烧尸体的人还在。”
三人瞬间拾起了一丝希望。
“在哪儿？”
“你们见过的，”夏花说道，“就是我们派去接你们的那位双琞，他这次主要负责安排零散的后勤工作，尸体就是交给他处理的。”
那寡言少语的小哥浮现到了三人的脑海中。
“就是他？”
“对。”
“那我们直接去问他应该就可以了。”小澜说道。
秦音点点头。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夏花终于指着前方的一栋小楼说道，“茉莉在那里。”
小楼前停着一辆黑车，三人走过那辆车时，夏花眼神异样地瞅了瞅那车，没说什么，领着她们走向了大门。
叩门。
没过几秒，门开了，门里出现了一张陌生女性的脸。
“家主，”女人面色平淡地朝着夏花点了一下头，随后看向她们，“这是……”
“她们是茉莉的朋友，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四人走进了客厅，放伞的时候，发现伞架上有一把尚在滴水的黑色雨伞，夏花扭头问道，“有人来了？”
“是九探徐也，”女人一边打量着三人，一边说道，“他也是刚从外地赶来，正在九探当家的房间里。”
四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向二楼，那扇淡黄色木门关得紧紧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徐也没有参加合仪吗？”秦音好奇问道。
女人摇头，“不清楚，看来是没有吧。”
“奇怪……”秦音嘟囔着，和小澜互相看了看。
四人换上拖鞋，跟着女人走向了旋转楼梯。
秦音观察着那女人的背影，悄悄和小澜问灵耳语了一句，“她也是双琞吧？”
二人摇头。
夏花却微微笑了一下，回头说道，“她不是双琞，她是我四夏弟子。”
“啊？”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双琞人数不够，有能力的，都去处理些急症难症了，”夏花说道，“茉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照顾她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而且……双琞不会战斗，也保护不了她。”
“双琞也不会战斗？”秦音惊道。
夏花眉毛一挑，“也？”
“还有……还有一个派别也不会战斗吧，”秦音发现自己说多了，忙心虚地找补道，“我记得……好像是……”
“你说的是三衍吧？”夏花说道，“难为你们听说过三衍，三衍确实天生弱质，战斗力很低，但三衍和双琞不同，三衍是因为体弱才缺乏战斗能力，双琞的身体可是很好的，只不过他们的能力不在于战斗这方面，也不屑于战斗。”
问灵很想表现出自己也不屑于战斗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装作没听到最好。
秦音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们可要好好保护三衍和双琞啊。”
“保护？”夏花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他们的能力远在我们之上，哪里需要我们保护？战斗的本事并不等于一切，事实上，正是因为不会实战，他们的能力才深不可测……”
问灵稍微挺直了些腰杆。
虽然小澜和秦音目前并没有发现问灵到底“深不可测”在哪里，但还是对于夏花的话表示了尊重。
几番话说完，她们来到了那扇门前。
女人伸手推门，咯吱一声，一股浓烈的草药气味涌进了她们的鼻腔。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通过朦胧微光，众人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切。
一只大床伫立在房间正中，徐也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茉莉静静地躺在床上，显得瘦瘦的，小小的，像是一片凋零的花瓣，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洼中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异变
白色纱布盖在茉莉的眼睛上，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那张脸也是一样的惨白。
“茉莉……”
“她还没有醒，”女人低声说，“双琞的人说，兴许还得昏迷一些时日。”
众人默默靠近，徐也听到了她们的声音，才将视线从茉莉身上抬离，投到她们身上。
小澜心里一惊。
徐也的变化，似乎比茉莉还要大。
徐也面色灰暗，双目呆然，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看上去简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他疲惫地打量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紧接着又看向了茉莉。
小澜坐到茉莉床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左手。
冰凉冰凉。
“茉莉……你能听见吗？”
茉莉没有任何反应。
“她听不见，”徐也说话了，声音里也是满满的倦意，“她什么都听不见。”
小澜有些尴尬。
徐也说着，将视线集中到被小澜攥住的茉莉的左手上，他紧紧盯着那只雪白瘦弱的手，像是能从中看出什么一般。
小澜怯怯地咽了一口唾沫，默默放开了那只手。
“茉莉的手怎么这么凉啊，”秦音完全没注意到徐也的眼神，触碰着茉莉的左手，问道，“是不是被子不暖和啊？”
女人愣了一下，转身走出了房间，“那我再去取一床被褥。”
问灵也撅着嘴巴看向茉莉，看起来怪忧伤的。
小澜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抖着胆子问了出来，“那个……老徐，你是……你是刚回来吗？”
徐也唰地抬起了眼皮，迅速望向小澜，“你想问什么？”
小澜背后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凶啊。
“你……你别那么凶啊，”秦音见小澜被吓到了，忙冲着徐也挥了两下手，“小澜也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姐姐说你刚从外地回来，合仪的时候你不在吗？”
徐也又用那对阴沉的眼睛狠狠盯了小澜几秒，才收回眼神，闷声说道，“我不在。”
“你去哪儿了？”
这种时候，看不懂眼色的秦音就能发挥她的最大优势了，她毫不顾忌徐也语气里拒绝沟通的怒意，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
果然，徐也阴仄仄地翻着眼皮瞪向秦音，“和你们有关系吗？”
好可怕。
她们印象里的徐也，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大帅哥呢，咋现在变成了这样……
“诶，兄弟，你这是啥态度啊？”果不其然，秦音也被挑起了怒火，“我们又没有恶意，茉莉是小澜最好的朋友，你是茉莉的监护人，她最危险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保护她，我们就问问你去了哪里还不行吗？我们也没有责怪你。”
话虽如此，但秦音语气里的责怪可不老少。
“那你们呢？”徐也冷笑了一声，“茉莉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秦音拍床而起，把整张病床拍得颤了三颤。
一旁的夏花见大事不好，连忙和小澜问灵一块拉住了秦音的手臂。
“秦姑娘这是做什么？你们都是为了茉莉好，何必争吵呢？……”
小澜忽然想起了夏花揪着老罗衣领质问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但紧跟着，一阵悲伤就席卷上她的心头。
“那时候，我们应该还在火莲山上，”小澜忙说，“茉莉是知道的，我们也抽不开身，不然我们肯定会参加合仪的。”
当然了，这是假话，因为罗九天的参会资格早就被老罗的一票否决权否决了，于是他们只能兵分两路分别处理合仪的事和火莲山的事。
问灵笃笃点着头，她也不知道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只是觉得此刻应该点一下头。
“那你呢？”秦音的气消了，坐回到椅子上，问道，“我们的去向已经说了，你去哪儿了？”
徐也低眉，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句，“和你们无关。”
秦音眼见着又要发作，好在这时女人抱着被褥推门走了进来，中断了她的施法。
三人又把问灵按回到椅子上，小澜无奈地拭去额头上的薄汗，叹了一口气。
本来是来看望茉莉的，结果气氛却变成了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看着茉莉这副样子，本来都差点哭出来了，现在倒是完全没有了泪意。
这屋里剑拔弩张，一点就着，夏花缓了一会儿，说道，“茉莉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
见没人挪动地方，夏花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九天那边……应该也结束了。”
小澜和秦音微微转了下身。
茉莉仍在昏迷，但那边还有一个他们的朋友，也正处在最绝望的时刻。
秦音斜着眼睛瞪了徐也一眼，不情愿地站起了身。
“这就好了，”夏花点点头，对徐也说道，“烦请你照顾茉莉了。”
徐也没有搭理她，夏花也没露出不快的样子，引着三人走出了卧室。
“家主就要离开了吗？”女人合上卧室的门，轻声问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小澜总觉得女人眼中泛着一丝不安。
“嗯，我们回去了，”夏花攥着女人的手，“你照顾好茉莉，也照顾好你自己，辛苦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四人和来时一样，取回了自己的雨伞，在玄关换上鞋子，准备离开这里，回到主楼。
小澜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黑色长柄雨伞，这室内温暖，雨伞上的雨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小澜抬头瞅了瞅徐也那把伞。
总觉得……
“小澜？”秦音打开房门，见小澜愣住了，便问道。
小澜身子一抖，眨眨眼睛，看向她们三个。
那三人也正好奇地盯着她。
“怎么了？”
“我……”小澜呆了半秒，随后左右脚一蹬，脱掉了自己的鞋子，“你们走吧，我留在这儿。”
“啊？”秦音和问灵同时问道。
“我在这儿陪茉莉，”小澜重新换上了拖鞋，朝她们挥挥手，“你们回去看九天哥吧。”
秦音和问灵看了看对方。
“那要不我也留下吧，”秦音说道，“问灵你回去好了……”
问灵立马摆手拒绝。
要是让她一个人和夏花回去，没走两步，自己这口条就会暴露的。
“没关系，你们回去吧，”小澜笑道，“我想多陪陪茉莉，你们快去吧，九天哥还在等你们安慰他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元祖
关上门以后，小澜默默走回了玄关。
女人接过她手里的伞，插回到伞架里。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小澜总觉得，女人的眼中微微透出些感激的神色。
“姐姐，”小澜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的嘴角略倾斜了些，“你得叫我阿姨了，就叫我胧阿姨吧。”
“胧阿姨，”小澜老老实实唤道，“我叫小澜。”
“好。”胧阿姨微笑着点点头。
“胧阿姨，你照顾茉莉多久了？”小澜跟着胧阿姨走回到客厅里。
“不久，”胧阿姨轻声说道，“才几天，大概三四天吧。”
“唔……”小澜接着问道，“茉莉刚受伤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惨？”
“不知道，我过来照顾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小澜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胧阿姨，你知道陆千千吗？”
胧阿姨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你认识千千？”
小澜赶忙点头，“那个叫做十日宴的游戏，我也参加了，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那你岂不是……”
“是的，”小澜低下眉眼，“她就是在我面前出的事。”
胧阿姨叹了一声气，拖出一只椅子送到小澜面前，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必你也不知道是谁把千千推下来的吧？”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胧阿姨抬起眼皮瞅了瞅小澜，似乎觉得这孩子的狂话很是可爱。
“胧阿姨，”小澜坐在椅子上，凑近问道，“你也和千千一样，练了虫子吧？”
“这是自然，”胧阿姨答道，“四夏弟子都是练虫的。”
“我知道千千练的是只蝎子，”小澜努力不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太过八卦，“你练的是啥呀？”
胧阿姨有些犹豫。
见胧阿姨那副模样，小澜立马退身摆手道，“没关系，阿姨，你不想讲可以不讲，我只是好奇一下……”
胧阿姨吞吐了半秒，还是松出了一抹笑意，“没事，可以讲的，我练的是……蜘蛛。”
小澜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出于礼貌，她克制住迅速后退的本能反应，但僵硬的肢体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胧阿姨温柔道，“你怕蜘蛛吗？”
会有人不怕蜘蛛吗？
那可是蜘蛛！史前八脚兽！恐怖如斯！
“呃……我……”
“原本，我也怕蜘蛛，”胧阿姨目光飘远，“但命虫就是这样，最怕什么虫子，往往命格就牵在什么虫子身上，几乎每个人从蚕箱中出来的时候，都挂着一脸的泪，千千也一样……”
“哦？”
“其实，不光是千千，”胧阿姨放低声音，悄悄说道，“家主选虫的时候，也哭了呢。”
小澜更感兴趣了，“蚕箱是什么？”
“蚕箱就是我们选择命虫的地方，”胧阿姨打开了话匣子，愉悦说道，“话虽如此，但其实是命虫选择我们，因为我们也决定不了到底主练那种虫，我和家主从小就是朋友了，进去蚕箱之前，我和她都在祈祷，希望自己的命虫是蜜蜂或者蚂蚁之类比较可爱的小虫子，结果没想到，我是蜘蛛，她是蛇，都是我们最怕的东西，哈哈哈……”
小澜在脑中幻想了一下年幼的夏花抱着一条蛇痛哭流涕的样子，也跟着胧阿姨一块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家主，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胧阿姨开始了追忆，“那时候，我们两个完全就是贪玩的傻丫头，一点都没想到，她以后居然会成为家主。”
“我小时候也很贪玩，”小澜说完就发觉自己这话有点不对，“我以前也很贪玩，现在就成熟多了，人都是会变的。”
“也并非如此，”胧阿姨说道，“在命虫抉择之后，家主的命运其实就已经确定了，她是我们这一辈里，唯一一个被命蛇选中的人。”
说着，胧阿姨将视线移转到了小澜身上，盯得小澜后背凉凉的。
“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蛇，是四夏元祖命虫再生的符号，”胧阿姨徐徐说道，“只有以蛇为命虫的人，才有资格统领四夏。”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胧阿姨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哦哦……”
很好，我现在也知道了。
“自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胧阿姨依然那般盯着小澜，说道。
小澜恍然。
“是，罗叔叔确实说过，我很像一个以前的人……”
提到罗叔叔，一股心酸又涌了上来。
“那人我听说过，但我指的不是她，”胧阿姨伸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之后将手机亮给小澜看，“你看，你是不是和她有些相似。”
还有别人和我长得像？
小澜闻言，立马探头去看。
乍一看，小澜只辨认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球。
“这是啥？”
我像这？
这是人吗？
胧阿姨将手机屏幕调亮了些，那黑球终于隐隐约约地显出了轮廓。
有些像是一个画在纸上的人的脑袋。
“这是……一个人吧？”
这是自己辩识能力的极限了。
胧阿姨拿回手机，“这是我们元祖的画像。”
元祖？
“我……抱歉……”小澜庆幸自己刚才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是创立四夏的人？”
胧阿姨点头，“元祖已经去世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
“我和她长得像吗？”
可是夏花和陆千千都没有反应啊。
“我也只是……感觉，”胧阿姨说道，“元祖留下的最清晰的画像就是这一副了，因此，可以说没人知道元祖的真实样貌。”
“那胧阿姨为什么会感觉我和元祖长得像啊？”
“直觉吧，”胧阿姨有些调皮地笑笑，“不过你不要在意，就当成是玩笑话吧，反正……我的命虫经常会出现错误感知的……”
“感知？”
“怎么了？”
“那是命虫的能力吗？”
“因为我的命虫是蜘蛛，蜘蛛最为特殊的能力便是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因此我的命虫便能感知危险，再比方说千千的命虫是蝎子，蝎子可断尾续命，因此千千也有自救的本事，”胧阿姨说道，“不用过于惊讶，我之所以将这些告诉你，是为了同你商讨一件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气味
秦音和问灵跟在夏花身后，在大雨中朝主楼走去。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九天才好，”秦音叹了一口气，“唉……算了……”
秦音本打算让问灵想想办法，转念一想，问灵也刚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亲人，这就让她去安慰别人，显得有点……
“放心吧，”夏花说道，“九天那孩子我看到大的，他会好起来的。”
“九天和老罗关系很好。”秦音说道。
夏花寻思着，点点头，“九天他娘走得早，是老狗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在碰见你们之前，九天基本没有离开过老狗自己出去做事，这次是老狗第一次把他儿子托付出去……”
“那九天岂不是第一次离开他爹？”秦音惊道。
“不，离开是离开过，但之前那几次，比起真正的任务，更像是种锻炼吧，”夏花说道，“这一次，老狗倒是毫不犹豫地把九天塞给了你们，我总觉得……老狗他自己似乎有什么打算。”
秦音笃定道，“九天他表现得很好。”
夏花笑了出来，“九天其实一直都很优秀，只是一直以来，都被他爹保护得太好了。”
三人迈步走进主楼庭院，空荡荡的灰白色庭院浸透着雨水带来的潮湿感，主楼的大门敞开着，看不到人。
秦音扶着问灵迈过那道门槛，夏花侧着脸望了问灵一眼。
“这一位我没见过。”
秦音和问灵纷纷哆嗦了一下。
二人迅速对了个眼神。
怎么办？她发现了吗？我们要坦白吗？问灵是三衍这件事可以到处去说吗？
肯定不可以。
“咳……她是……她是我们的朋友，”秦音又添了一句，“也是九天的朋友。”
夏花打量着问灵的模样，笑容神秘，“姑娘怎么称呼？”
问灵瞅瞅秦音，紧张道，“问灵。”
“问灵，”夏花细品了品，“很特别的名字。”
秦音插到二人中间，挡住了夏花的视线，“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
“谢谢……”夏花停顿了一会儿，“问灵似乎不是很爱说话。”
“她太伤心了，”秦音耸耸肩，“她一伤心就不爱说话，很正常。”
那看来她每天都很伤心。
“我看问灵姑娘的样貌也有些特别，”夏花隔着秦音，努力看向问灵，“瞳孔的颜色似乎比我们……”
“啊！你来啦！”秦音大声喊了出来，打断了夏花的话，“你们人都去哪儿了？”
三人走进主楼大门，迎面走来了一个瘦高的身影，是傻子。
傻子手里端着一只瓷杯，杯中液体正散发着热气，三人一走近，便闻到了香浓馥郁的花茶气味。
“我出来接你们的啊，你不是在群里说你们回来了吗？”傻子挥挥手机，“我们去后面了。”
“后面？”
“他说的是后卧，是主楼里休息的地方，”夏花解释道，“你们都去了？”
傻子点头，“都去了，九天太累，直接昏睡过去了，那个王叔叔把我们带去的那里。”
“啊……睡着了……”秦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想办法安慰他了，“这样也好，睡一觉起来，应该能好不少。”
“不知道……”傻子鼓着嘴，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他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抬眼问道，“小澜呢？”
“小澜留下陪茉莉了。”
傻子放下杯子，“茉莉还好吗？”
谷</span>
“唉……”
“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目前是稳定下来了，”秦音说道，“等下我跟你们讲。”
四人穿过宽敞的主楼大厅，秦音环视了一圈，“老罗的棺材呢？”
“搬走了，”傻子说道，“似乎快下葬了。”
“这么快吗？”
“已经拖了些时日了，”夏花说道，“就等着九天回来，给老狗主持大葬。”
完了，届时罗九天又免不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告别。
几人走进一扇细窄的半弧形小门，迎面是一条灰白色的狭长走廊，走廊两侧开着几扇门，来到走廊尽头时，柳暗花明般，一个宽敞的内厅映入眼帘。
道长和宝木正满面凝重地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纷纷走了过来。
“九天呢？”
“九天在卧室里休息，”道长往走廊里看看，皱眉道，“小澜呢？”
“她留下照顾茉莉了，”秦音也捧起一杯茶喝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姐俩感情好。”
“茉莉怎么样？”
秦音沉着声音说起茉莉时，宝木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了问灵和夏花。
二人点头道谢，端起茶盏，正打算入口。
“等等！”宝木忽地瞪起了眼睛，伸手打断了房间内所有人的动作。
夏花和问灵不知所谓地看着他。
“怎么了？”
宝木放大的瞳孔颤抖了两下，他翕动着鼻翼，左右闻嗅了起来。
他闻嗅着，凑到三个女生旁边。
秦音也在自己的胳膊上闻了闻，“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这味道……”宝木双眸圆睁，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很熟……”
“我们去找茉莉了呀，茉莉的味道你当然熟，”秦音说道，“哦，对了，还有个你认识的人，徐也也在那里。”
“徐也……”宝木顿时停下了动作，目光放空，似在追忆什么。
“对，说起来，一直没见到徐也，”傻子说道，“我以为他也出事了呢。”
“没有，合仪的时候他都不在浮宣，”秦音想起了二人刚才的争吵，态度有些忿忿的，“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刚回来就跑茉莉那里去了。”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茉莉？”道长问道。
“他不说呀，”秦音气鼓鼓的，“态度还很差劲，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是啥情况，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是我把茉莉打成那样的似的。”
“关心则乱，你得多理解。”
“我够理解了，我要是不理解，现在已经和他打起来……”
“徐也！”
宝木大吼了一声，震得他们惊在了原地。
“宝……宝木，你咋啦？……”
“徐也！原来是徐也！”宝木激动非常，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个气味……我在十日宴里遇到的那个鲶鱼玩家，是徐也！”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雀
“鲶鱼？”夏花问道。
道长和傻子的面色瞬间凝重下来了。
“是那个用弓箭杀死了游戏里其他玩家的人？”道长问道。
“对！”宝木拼命点头，“当时我只觉得那人的气味十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原来是徐也！”
“这……真的吗？”秦音问道，“就是我们身上的味道？”
“绝对不会错，就是他！我都想起来了……就是他！”
傻子的眉毛拧紧了，“徐也和十日宴为什么会有关系？”
众人沉默良久。
“不好了，”秦音忽然喊了起来，“小澜和茉莉！”
***
小澜见胧阿姨的态度严肃了些，自己也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问道，“什么事啊？”
“我想问你……”胧阿姨的目光飘向了二楼那个房间，“有关那位九探徐也的事。”
“徐也？”这倒在小澜意料之外，“什么事？”
“你了解那九探徐也吗？”
“我不太了解……”小澜犹豫道，心里寻思着，原本以为挺了解的，但今天之后有点不是很了解了，“就知道他一直陪在茉莉身边来着，算是茉莉最亲近的人了。”
“这样啊……”胧阿姨沉眉，细细琢磨起来。
“他怎么了？”
“那可能就没什么，”胧阿姨低声说，“估计是我想错了。”
小澜都快急死了，“阿姨你想到什么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胧阿姨抿了一下嘴，抬起头，用气音说道，“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
“这我熟啊，”小澜一拍大腿，“我每天都有不好的感觉。”
“什么？”
“没……没什么，”小澜正经起来，凑近问道，“阿姨，你是对徐也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胧阿姨没有否认，而是说道，“既然他是可信的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是我想多了。”
真是胧阿姨想多了吗？
小澜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胧阿姨，我看你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事？”
胧阿姨点头，“自那九探徐也进门之后，就一直……”
绝对有问题！
那种预感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来源于胧阿姨的命虫对于危险的预知。
它从徐也的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小澜腾地站起了身，迈步就要往台阶上走。
“小澜！”胧阿姨急忙跟了上来，“你要做什么？”
“我得去看看茉莉……”
胧阿姨瞪眼盯着小澜，看了半天，似乎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拦什么，“我……我恐怕帮不了你，我的命虫……很怕他。”
“没关系，阿姨，我自己就行，”小澜说着，往上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要是真出了啥事，胧阿姨，你可得帮我通知他们一下啊。”
胧阿姨攥着自己的手机，紧张兮兮地望着小澜的背影迅速攀上，来到了房间门口。
小澜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了一下门里的动静。
而后，伸手推门。
推不开。
门从里面锁上了。
不好。
小澜用力扭着门把手，一边开始用身体撞门。
他为什么要锁门？
“徐也！”小澜咚咚砸门，“开门！”
门太结实了，小澜估摸着自己很难撞开，她想了想，果断唤出了锁灵鞭，正打算发出一记灵针戳开这门，忽然间，只听得幽幽一声“吱——”，这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窄缝，熟悉的药香透了出来。
小澜提防起来，伸手将门推开。
徐也还在刚才的位置上，只不过，站了起来。
他两手背在身后，颓颓地站在茉莉旁边，双眼直直望着小澜。
刚才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么，是谁开的门？
难道里面还有其他人？
小澜探头朝门后看去。
空空荡荡。
“有事吗？”徐也的声音像是从三里以外的空间飘飞过来的一般。
小澜吞了一下口水，“我上来陪陪茉莉。”
“茉莉不需要你陪，”徐也虚着嗓子说道，“茉莉有我。”
“你……你歇会儿去吧，”小澜说着，开始往屋里走，“你不是刚回来吗？”
徐也没理会她的问题，他看着小澜迈步走了过来，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澜的步子顿住，她斜斜地白了徐也一眼，换了个方向，开始往窗边走去。
徐也迅速闪过身子，继续正对着她。
奇怪。
小澜把窗帘拉得严实了一些，放下手，又慢慢走了回来。
她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看着床边的徐也。
他的手一直收在背后，始终没让小澜看到他背后藏着什么。
小澜坐回到茉莉的床边，伸手为茉莉掖了掖被角，口气无比随意地问道，“你背后是什么？”
徐也沉默着。
二人用沉默对抗沉默。
过了一会儿，徐也开口了，“你的袖子里，是什么？”
小澜身体一僵。
自己那根锁灵鞭，正藏在右手袖筒里。
小澜抬眼，和徐也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一瞬间，他背后藏着的东西露了头。
锁灵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二人几乎同时抽出了自己的锁灵鞭。
徐也的手臂刚挥到半空时，小澜的锁灵鞭尖端已经漾出了淡淡蓝光。
太好了，是自己更快！
小澜高举锁灵鞭，直指徐也。
“灵针……啊！……”
一阵刺痛猛地从自己的头顶罩了下来，小澜身体一歪，那枚灵针探也随之打歪了，小澜只看到徐也微笑着放下了手中那根锁灵鞭，下一秒，视线便被一片红色覆盖。
好痛！
灼热的痛感像是火焰一样在小澜的额头上燃烧起来，小澜痛得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使劲甩了甩头，睁开了眼睛。
幸好，不是瞎了。
一道伤口从自己的眼眶上缘横贯而过，鲜血唰地漫了出来，刚才的红色，是流淌进眼中的鲜血。
小澜咝咝吸着冷气，捂着额头上那道伤口，竭力站了起来。
徐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
身后传来窸窣碎响。
小澜猛地转过身，一道黑影从半空中笼下，小澜狼狈地摔跳到一旁，才将将躲过了第二次攻击。
她看见了攻击的来源。
半空中，一只巴掌大的金色雀鸟，朝着自己俯冲而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平静
这是什么？
小澜缩起身子向一旁滚去，只感觉到金雀冷硬锋利的羽毛从自己的脸颊边划过，又是一阵疼痛，一道伤口出现在金雀羽毛接触过的地方，很快便绽破开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鸟！
金雀的攻击扑了个空，却没像小澜预想的那般带着巨大冲力撞向地面，在那半秒钟之间，金雀两翅一卷，似有一团空气将它承托起来一样，金雀流畅地从地面上游走而过，接着朝小澜冲来。
那金雀周身泛着华润金光，如同镀金而成……
等等，镀金？
难不成……
小澜拔腿闪避，余光往徐也的方向看去。
徐也仍站在原地，正抱着两臂看向慌乱逃窜的小澜。
他右手捏着一根锁灵鞭，左手空空如也。
另一根锁灵鞭呢？
小澜躺在地面上，猛地一挥胳膊，自己的锁灵鞭和那只金雀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这金雀就是徐也的另一根锁灵鞭！
这是九探的一招探式——灵化探。
小澜见茉莉使过这一招，当时，她将自己的锁灵鞭变成了一个可爱兮兮的小金人奥斯卡，还让奥斯卡代替她们去执行勘察工作来着。
当时茉莉可是把两根锁灵鞭都献出去了才换来的一个奥斯卡，徐也居然用一根锁灵鞭就可以唤出灵化探了，而且……他的灵化探还这么凶的，和奥斯卡太不一样了吧！
小澜攥了攥自己手中的锁灵鞭。
要不自己也试着召唤一下奥斯卡？
小澜回忆了一下奥斯卡的模样，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算了，奥斯卡看起来……也不是战斗型号，自己还得白白赔进去一根鞭子。
小澜脑中乱想着该怎么办，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开门声，紧接着，门被用力拍上了。
应该是胧阿姨跑出去搬救兵了吧。
等等，胧阿姨！你应该可以过来帮帮忙吧……
不对，胧阿姨的命虫怕徐也，现在看来，那可怜的蜘蛛怕的可能就是潜藏在徐也背后的这只金雀吧。
小澜又将金雀击开，借着两下接触的反作用力后退了两步，举起锁灵鞭指向那金雀。
尝试一下，看是否能散掉金雀身上的探屑。
“卸灵探！”
锁灵鞭散出的金光还未笼罩到金雀身上，金雀光芒一闪，紧接着，消失了。
但这不是小澜那一招的功劳。
“捆。”
徐也那边轻飘飘说了一声，金雀消失之后，另一根锁灵鞭回到了他手上。
是他自己收起了那只金雀。
小澜气喘吁吁，徐也却平静从容，二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你已经会使用卸灵探了，”徐也轻轻笑了一下，“茉莉教你的？”
徐也目光柔和，同刚才相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对，应该是，像是变回原来的他了。
他搞什么鬼？
“你要干嘛？”
小澜没表现出半分害怕的样子，果断走到了茉莉床边，低头瞅瞅床上的茉莉，见她呼吸均匀，才放心了一些。
听到小澜的问题，徐也的目光沉了下去，但只有短短一秒，很快就恢复了。
他没说话，而是低下眼睛，深深看向茉莉。
小澜瞅瞅徐也，又瞅瞅茉莉，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存在着某种复杂的东西，那东西带着一丝不忍，又带着一丝……冷酷。
小澜的发根猛地一凉。
“你要对茉莉做什么？！”
自己进来之前，徐也就唤出了锁灵鞭，他是打算对着茉莉使用锁灵鞭？
小澜首先想到，他该不会是想趁这时候害死茉莉，好谋篡了九探当家的位置吧？
但……现在的九探，似乎也没什么篡位的必要了……
“你了解茉莉吗？”
徐也没有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抬眼看向小澜，轻声问道。
了解？
“我……我当然了解了。”小澜毫不心虚。
“哦？”徐也问道，“那你觉得，茉莉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澜心里开始打转了，这个设问的趋势自己很熟，自己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引导了，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引入某种洗脑的问题讨论中去。
还好自己已经有了无数次上当的经验，对策虽然还没想好，但至少知道不该再进坑了。
“你觉得是什么？”小澜同样抱起胳膊，反问道。
“是我在问你。”
“你既然问我，那你自己心里肯定有答案吧，”小澜不客气道，“不如你先说说。”
徐也嗤笑了一下，倒真的没有反驳，开口说道，“茉莉最想要的，是尊严。”
呵，太好了，这下子轮到自己拔高思想水平了。
“我不这么觉得，”小澜说道，“茉莉的确很努力地在扮演好九探当家的角色，她之前的十八年人生或许只有这一个目标，但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是什么？”
“茉莉想要的，是平静，”小澜说道，“这就是我对茉莉的了解，而且我确定，这才是真正的茉莉。”
“平静……”徐也低吟了一会儿，“平静和尊严，并不冲突。”
嗯？
“茉莉想要的尊严，是平静下的尊严，想要的平静，是尊严下的平静，”徐也说道，“非但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是，统一的。”
等等。
小澜有点被绕懵了。
“你……你到底想说啥？”
“我想说的是，我要将茉莉想要的，还给茉莉，”徐也正对着小澜，一字一顿、口气生硬地说道，“尊严，与平静，都还给她。”
什么意思？
小澜低头看看茉莉。
“怎么还？”
徐也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聪明，自己想一想。”
尊严，与平静。
尊严。
平静。
小澜心下一沉，感觉五脏猛地抽成了一团。
她瞬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徐也，高声喊了出来。
“你要杀死茉莉！”
徐也没说话，但小澜知道，这就是正确答案。
“平静个屁！”小澜怒骂道，“我把这平静和尊严给你你要不要？！”
徐也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缓缓放下双手，在小澜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的时候，他却两手一松，将锁灵鞭抛到了地面上。
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脆响。
“好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同归于尽
小澜一下懵住了。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啥？”
“杀了我，”徐也脸上的笑容凄凄的，还带着一丝解脱，“如果你不想让我杀死茉莉，那你就杀死我。”
这人八成是疯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杀了我，”徐也朝小澜伸出双手，“你不是说要杀死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杀死你了？你这人不要乱讲话……”
小澜默默后退了半步。
打架她不怕，但她怕疯子啊。
徐也目光空滞，虚弱地笑了一下，想通了什么一般，慢慢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锁灵鞭。
小澜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还不来啊，目前这情况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别说控制了，自己压根就理解不了……
“这样的话……”徐也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锁灵鞭，“那就没办法了。”
他将两根锁灵鞭交叠，鞭尖正对着床上的茉莉。
“灵针探！”
“住手！”
小澜大声尖叫，她来不及取出锁灵鞭进行反击，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她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伸手抓住了茉莉身下的床单，猛一抬手，将茉莉掀翻到地上。
可怜的茉莉毫无知觉地趴在床单和被子中间，一动不动。
茉莉从床上跌下去的瞬间，那枚灵针飞快刺向床头，在茉莉刚才躺着的地方穿出了一个标准的正圆形。
小澜惊呆了。
他来真的，他真的发射了灵针。
如果茉莉还在这里，她已经……
徐也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朝着地面上的茉莉举起了锁灵鞭。
小澜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她一脚踏在病床上，腾空飞起来了一般，径直扑向徐也，小澜龇牙咧嘴地按住了徐也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小澜向来就不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于是她先气呼呼地照着徐也的喉结挥了一巴掌，才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锁灵鞭。
徐也咳嗽了一声，但他反应也很快，高抬起膝盖，直接将小澜顶飞了。
小澜从徐也的头顶倒着仰了过去，但也没落下风，仰翻过去的时候，她一把揪住徐也的头发，一道愤怒的叫声从男人的喉咙深处吼出。
大事不好，他生气了。
小澜赶忙松开手，迅速蹲到了茉莉身边，摆出防守的姿态。
手心里还有几绺头发，小澜看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徐也，从他漆黑的眼神中小澜能够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徐也抬起锁灵鞭，瞳孔中的火焰都快喷出来了。
“灵化探！”
他左手的锁灵鞭骤然消失，金光闪过，那只展翅的金雀出现了。
金雀旋转着朝小澜飞刺过来。
“卸灵探！”
自己那根锁灵鞭上漫放出一张半透明的金网，金网朝着凌空袭来的金雀慢慢收束，企图将它包围。
但下一秒，那金雀周身散出了一抹耀眼金光，它敏捷地挥了一下翅膀，朝着金网扑袭而来。
之后，它刺穿了那张金网。
小澜反应飞快，她立时抬手，金雀“当”地一声撞击在自己的锁灵鞭上，小澜的手一阵酥麻，锁灵鞭差点脱手。
为什么卸灵探对这金雀没有用？
金雀扇扇翅膀，重新高飞到半空中，又做出了一个俯冲的动作，这回对准的，不再是小澜，而是茉莉。
小澜展开双手拦在茉莉身前，两手前伸，像要把那金雀推开一般。
金雀扑腾着金色的翅膀，锋利的金喙如同一柄利刃，朝着小澜的双手狠狠刺来。
即将穿透她的掌心……
猛然间，一抹海浪般的明蓝色光辉潮涌而起。
金雀，消失了。
小澜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看了看自己撕开的那道小小的空间口子，确认金雀已经消失之后，小澜赶紧收手，空间裂缝瞬间消失。
太好了，这方法有用。
自己又打不过，又跑不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把你送走。
至于那金雀此刻忽然出现在了哪里，就要看自己刚才的即兴发挥了，反正自己是不知道。
金雀已经消失，小澜翻腾着坐起身，看向更难搞的徐也。
奇怪的是，徐也并没有看向她们，他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两手抓住了窗帘，唰地一声，房间里明亮了起来。
窗外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落在玻璃上，摔成一朵朵涟漪。
小澜的腿还有点软，她用胳膊撑着地，默默站了起来。
徐也没有回头看她，只平静地望着窗外。
几秒钟后，他伸出手，一把打开了那扇窗户。
潮湿的水汽登时涌进了闷热的房间，风吹乱了小澜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小澜伸手整理了几下，再一看过去，惊见徐也已经踩在了窗框上，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哎！——”小澜窜了过去，“你干嘛？！”
徐也回过头，冲着小澜神秘地笑了一下。
他松开抓着窗框的手，身子前倾，倒向了窗外。
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嗖地探出窗框，牢牢钳住了他的手。
“你又要干嘛？！”小澜抓着徐也的右手手腕，怒火冲天地喊道，“你就不能等茉莉醒了再发疯？！非要麻烦别人！……”
窗外的雨重重砸在小澜的脸上，小澜一边吃着雨，一边大喊，差点没呛死。
徐也整个身子悬在外墙的边缘，他仰起头，在漫天的雨滴中，凄哀地笑了。
“这一幕，你很熟悉吧？”
“啊？”小澜的耳朵里都灌进了雨，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说啥？”
“百合……”
徐也举起左臂，小澜本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挥开，却没想到，他用左手抓住了小澜的手腕，小澜的身体瞬间被他坠得滑出了窗框，眼看着就要和他一起跌出去了。
“你你你！……”小澜忙用小腿勾住窗台，“你放开我！……”
徐也的目光里，写满了怨恨。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要让小澜和他一起死。
小澜拼了命地挣扎。
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小澜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救兵来了！
但很遗憾。
一阵冷风从她身后吹来，她只觉得后颈传来了一阵刺痛，耳畔金光闪过，那金雀回来了。
糟糕。
金雀落在小澜的小腿上，狠狠啄了一口。
痛！
天翻地覆。
两个身影，如同两片落叶，从窗口飘落。
砰！
小澜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某种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脑后蔓延开来，雨滴一颗颗坠入她的眼睛。
金雀在半空中旋转着。
旋转着。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