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来了
好吵。
小澜痛苦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颅，只觉得后脑传来了灼热的刺痛。
耳边充斥着尖叫声，摔打声，还有东西砸落的声音。
“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坏蛋！……”
稚嫩的男声，稚嫩的女声。
还有不远处喧闹的吵嚷声。
小澜竭力睁开了眼睛。
一片迷蒙之中，出现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小澜呻吟着坐起了身，抬手抚摸向后脑。
没有血液，但肿起了一个大包。
这里是哪里？
公共卫生间？
刚才……自己不是还在……
“啊！——”
女孩一声尖叫，被那男孩推到了窗边。
小澜眼前的一切终于清晰了起来。
女孩刚刚站起身，就被男孩一脚踢倒，红肿的小脸正好落在了小澜视线中央。
小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茉莉？
不，不是茉莉。
或者说，不是现在的茉莉……更像是茉莉小时候的模样。
女孩在男孩的拳打脚踢中坚强地爬了起来，她大声喊着小澜的名字，一脸担忧地朝她跑来。
小澜呆呆地站了起来。
“小澜！”女孩抓住她的手，那双手滚烫无比，上面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我……”
“你的头没事吧？”女孩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还认识我吗？我是百合呀！”
百合。
小澜的心脏重重跃动了一下。
“你还好……啊！”
百合的话没说完，愤怒的男孩已经冲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抓住了百合的头发，小澜也没来得及做什么，男孩又把矛头指向了她。
男孩将百合甩到了一旁，之后两手一起狠命抓住了小澜的头。
小澜尖叫了一声，男孩的手指刚好抓在自己尚在泛痛的地方，那痛楚直达心底，痛得小澜四肢发软，几乎被男孩两手抓着往前拖去。
男孩怒骂着，来到了窗边。
一股熟悉的凉风吹开了挡在小澜面前的头发。
“你要做什么？！”小澜高喊，“你要把我推下去吗？！”
“我就是要把你们扔下去！你们两个都是贱人！都……”
小澜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撞向男孩的下巴，男孩尖叫着倒向那窗子，小澜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冲向了一旁的杂物堆。
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小澜尖叫着扑倒在大堆杂物后面，无数玩意儿噼噼啪啪地砸落，很快便将小澜掩埋了。
“啊！——”百合绝望的叫声响起，“你做了什么？！”
脚步声啪嗒啪嗒地靠向窗边。
“我……”
“小澜！”百合声音的位置变高了，“你把小澜推下去了！……”
“你要干嘛？！”
“小澜你抓住我的手！……小……你不是！……啊！——”
小澜从未听到过如此尖锐凄凉的叫声。
尖叫声坠落……坠落……
戛然而止。
“啊！……”紧接着，是男孩的叫声，“啊！……啊！……”
小澜终于爬出了那堆杂物。
她狼狈地趴在地面上，呆呆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只剩下了那个男孩。
男孩站在窗户旁边，伸头往窗外看去，语无伦次地叫唤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百合呢？
小澜觉得自己的大脑和心脏同自己的四肢一样僵硬酸麻，已经无力思考面前这一幕的意义了。
谷</span>
男孩抱着自己的头，不住叫喊着，他侧过头，看到了地上的小澜，之后伸手指着窗外，叫得更厉害了。
小澜扶着墙壁，蹒跚地凑近。
她看向窗外。
百合，平躺在楼外面的甬道上。
刺眼的鲜血从她身下汩汩流淌了出来。
百合身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小澜的心脏仿佛停止了搏动。
那女人像是感觉到了小澜的视线一般，慢慢抬起了头。
二人对视了一眼。
女人消失了。
女人的脸。
是自己的脸。
和自己相同的眼睛，相同的鼻子……
却是比自己成熟许多的脸。
“小澜……很快就……别怕……我们会……”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视野里出现了其他东西，似乎有两个世界开始在自己眼前交融。
男孩的叫声一点点变小。
百合的身影一点点变淡了。
“小澜……”是哭声，“小澜你再坚持一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周身充斥着潮湿的无力感。
“快叫他们过来！”一个女人火急地叫道，“至少来两个！快叫双琞来！茉莉这里出事了！……”
小澜感觉自己正趴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
虽然冰凉的大雨不住砸向自己的后背，但因为这阵温热，小澜觉得……似乎一切还不是那么糟糕。
眨眨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小澜！”秦音的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你能看见我吗？还有知觉吗？小澜你不能睡！不许睡！……”
秦音抓着自己的手，死命地攥着。
小澜转了一下眼珠，看向自己身下的人。
道长。
道长背着她，在大雨中奔跑着。
“会没事的……”道长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小澜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会……”
小澜想开口说话，刚发出两个音符，一股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便从自己体内涌向喉咙。
小澜吐出了几口血，那些血和雨水一起浸透了道长的外套。
浑身都在疼。
“小澜！……”秦音号啕大哭着，“别说话了！别说话！……我们都知道……”
道长背着重伤的小澜绕过洋房侧面，飞快冲进了洋房正门。
回来了。
“我来……我来……”身后响起了宝木的哭腔。
宝木托着小澜的脑袋，众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小澜放到了沙发上。
落汤鸡一般的几张脸同时凑了过来。
“我先看一下。”
罗九天从秦音和问灵中间插了进来，抓住她的手腕，跪在沙发边，开始把脉。
小澜看着一圈人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
更多的血从她口中溢出。
小澜打量着四周。
虽然说，自己很少去想死亡这件事。
但如果自己真的能在一群爱自己的人中间死去，似乎……也不错。
“你不许瞎想！”秦音从小澜的目光中分辨出了什么，“你给我坚持住！要不然，要不然我……”
小澜努力咧开嘴巴，轻轻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我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眩晕
小澜的瞳孔缓缓划过半圈。
“徐也……”
傻子从一旁走了过来，他望了道长一眼，摇了摇头。
夏花面色一寒，收起电话，走向客厅中央。
小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花的一声叹息传来。
“我……”
小澜想抬起上半身，却被秦音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双琞的人来之前，你就别动弹了，”秦音随后站起身来，冲着傻子问道，“徐也怎么了？”
“他死了，”傻子低声道，“他的后脑刚好磕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估计当场就死了。”
小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心情很复杂。
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呢？无论如何，这个想死的徐也，现在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但同时，他也带走了许多秘密。
小澜忽然想起了仍躺在卧室地面上的茉莉，又差点坐了起来，这次是强烈的眩晕感阻止了她。
“小澜，又怎么了？”秦音的口气满怀关切，还带着些嗔怪，“我不是说了不许动吗？”
“茉莉呢？”小澜急问，还咳了两声。
“放心放心，茉莉很好，”秦音伸手把小澜额前的发丝整理好，“她还没醒，那个姐姐在照顾她，她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
后脑的疼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只是还有些晕乎乎的，小澜合上眼睛，刚才那梦中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
她明白了一些事。
又多了一些困惑。
问灵见小澜一动不动的，还偷偷把手指伸到她鼻子底下试探了一下，这时，开门声“吱”地响起，问灵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手指插进小澜鼻孔。
“终于来了，”夏花迎了上去，“怎么是你们两个？”
“这里不是着急吗？我们两个离得最近，先过来看看，等下别人会赶过来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
“伤患在哪里？”另一人问道。
“这里这里！”秦音赶紧举手，“诶？是你？”
一道脚步声匆匆靠近，“是你们啊？怎么回事？你们谁受伤了？”
一张熟悉的清秀脸庞在沙发那端出现了。
竟然是那个接他们来到九天驻地的司机小哥。
小哥一见小澜这副模样，瞳孔登时颤抖了几下，“是这孩子？！”
众人点头。
小哥半跪到小澜身边，一边伸手托起她的头颅，一边带着些责怪地说道，“你们怎么搞的？”
“我们不……”
小哥瞪了一眼正准备解释的秦音，吓得秦音没敢接着说，毕竟谁敢忤逆大夫的意思？
傻子盯着小哥熟练的手，“你也会看病吗？”
小哥差点气笑，“我也是双琞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开车吧。”
小哥的右手凉凉的，但不是那种刺骨的凉，他的手指触碰到小澜的后脑时，温良的触感似乎平复了一些小澜伤口附近的热肿。
如果他的手指没戳到自己的伤口就更好了。
“咝——”小澜疼得龇牙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在这里？”小哥有点诧异。
啊这，你是大夫啊大哥。
傻子扭头看向夏花，“他真的专业吗？”
他看着另一位俯在徐也身边查看伤口的双琞，就差把“要不换一下吧”这句话说出来了。
谷</span>
夏花走到傻子身边拍拍他的后肩，“他不行就没人行了。”
“可是……”
“傻子，耐心些，”道长说道，“这位小哥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那小哥把手收了回去，面对着小澜，皱眉问道，“你是哪个派系的人？”
“他们不属于任何派系，他们只是茉莉和九天的朋友，”夏花说道，“出什么事了？”
小哥怀疑地看了看夏花，没说什么，又把视线挪回到小澜身上，“你的伤已经好了。”
“什么？”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小澜也瞪大了眼睛。
“可……可我还在痛啊。”
“你好好分辨一下，你痛是因为后脑的伤口吗？”
“我……”小澜有点懵了，“伤口确实在痛，你刚才戳到……”
“……除了刚才被我戳到的地方。”
好像……
小澜细细体会了一下，那种眩晕感，似乎确实是颅内深处的某个部位牵动起来的。
“好像确实……”
“那就是了，”小哥抱起膀子看着小澜，“你的外伤已经好了。”
“那内伤呢？”秦音问道。
“她没受什么内伤，她现在的眩晕，不是这伤引起的，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她自己应该有数。”
众人又看向小澜。
小澜张着嘴巴愣了愣。
难道是……那个梦？
小澜想坐起身，但颅内的眩晕感又来了，她立马扶着额头重新躺了回去。
“我……我大概知道……”
“因为什么呀？”秦音问道。
“我……”
小澜不是很想在这里说出那些话。
她更想，等茉莉醒来的时候，亲口去问她。
“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小哥开口了，“反正你说出来了我也没法帮你解决，我们处理不了心事引起的伤。”
小澜松了一口气。
秦音不满地瞅着小澜，心想这孩子又有啥心事瞒着他们。
“但我要问你们，”小哥接着问道，“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本事？”
道长避开了他的视线。
“本事？”秦音反应了一下，“哦，你说小澜恢复得快的本事啊，她偶尔就会这样，可能是遗传来的吧，但也不是一直都管用的，分情况……”
小澜见周围的人一听见自己的伤已经好了，眼中的担忧顿时消失了，倒显得自己好像在装病一样。
“遗传……”小哥被这说法搞得冷笑了一下，“她又不是双琞，怎么可能继承来这种本事？”
秦音一想也对，缓缓扭头看向小澜，“对哈，小澜，你该不会是双琞吧？”
？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吗？
“我真的不是啊……”
“那你的愈合速度为何会这么快？”
“这其中可能有误会，”夏花帮着说道，“我们刚发现小澜的时候，她的伤口还在滴血呢，就算是愈合，应该也是到了这房间之后发生的事，她并不像双琞那般立时就愈合了。”
小澜赶紧点头。
小哥眼中的疑虑淡了一些，但仍有些不放心，直到一声呼唤从二楼响起。
“家主，她醒了！”
第一百八十章 坏消息
秦音搀扶着小澜，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卧室。
茉莉仍然躺在那张床上，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已经被胧阿姨打扫干净了，茉莉的头发还有点乱，如果不是看到她的手正在微动，小澜甚至看不出来茉莉已经醒了。
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茉莉用手肘撑着床半坐起身。
纱布仍裹在她脸上，导致茉莉的脸看上去有些陌生。
小澜的鼻子忽地一酸。
“茉莉……”秦音唤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小音姐，”茉莉开口了，声音低哑，“你们都来了。”
说着，她还扯出了一抹笑容。
其他人答应着，围到茉莉身边。
“茉莉，”宝木不忍地问，“你还疼吗？”
“不疼了，”茉莉苍白地笑笑，“双琞的医术很厉害，我的伤已经恢复了。”
“但你的眼睛……”
众人沉默了半晌。
“眼睛……”茉莉略低下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茉莉果然是茉莉。
众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在想，茉莉既然平静地接受了眼盲这件事，那其他事……她是否也能接受呢？
“夏花家主，”茉莉忽然抬起头来，唤道，“您在吗？”
“嗯，”夏花忙走上前来，看她的表情，似乎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这一刻，“茉莉，我在这里。”
“我九探……”
这问题在夏花的意料之中，她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求助般地望了站在门口的那位双琞小哥一眼。
小哥抿了一下嘴，走上前来说道，“九探伤者共一百二十一人，现在的情况基本都稳定了……”
茉莉坐正了身子，同样抿紧双唇。
这是茉莉成为当家之后，所要承受的第一件事。
“九探死者……共三百零四人……”
茉莉猛地靠倚到了身后的软枕上。
其他人同样震惊。
光知道九探伤亡惨重，却不知道，居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可是不亡九探啊。
九探，居然失去了近四分之三的人。
茉莉的鼻翼抽动着，她重重地喘息了两下，才硬撑着问道，“那剩下的人都……”
“都没事，”夏花忙道，“其他地区的九探弟子也没有受到任何袭击，驻扎在文京和泗乡的人已经回来了，其他地区的九探也在赶来的路上。”
“都……都没事吗？”
“没事，”夏花笃定道，仿佛这话能给茉莉带来些安慰一样，“我们的人一直在关照着他们的动态，他们都安全。”
茉莉微弱地点点头，“太好了。”
夏花接着说道，“发动袭击的人已经全军覆没，虽然来源尚未知，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动第二次攻击，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
“他们都死了吗？”茉莉问道。
“嗯。”
双琞小哥说道，“五更天的桥末钦突破天堑，修成御天，远在王鸾就解决了他们，那群人无一幸存。”
“末钦爷爷成了？”茉莉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重新挺起了腰，“这太好了，若不是末钦爷爷，也许我们九探还要……”
看着茉莉的样子，小澜觉得更心酸了。
她侧过头偷偷看了罗九天一眼，他站在门口，头颅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你要感谢的，”那双琞小哥不带感情地说道，“其实是八两水。”
茉莉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对，还有罗叔叔，还有你们，若没有你们在这时候伸出援手，九探怕是早已亡灭……”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哥望了夏花一眼，见她没阻止，便直接说道，“桥末钦能升阶，是因为八两水的罗副会牺牲了自己，引来天雷，来助……”
“罗叔叔？！……”茉莉突如其来的一声嘶喊惊得他们全都顿住了。
茉莉直挺挺地坐起了身，身体和脸庞一块颤抖着，“罗叔叔……怎么可能……”
“茉莉……”夏花缓缓走近，“你要撑住。”
“罗叔叔……罗叔叔他……”茉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罗叔叔……那可是罗叔叔……”
一旁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吸气声，罗九天已经抬起了头，他呆望着前方，眼眶还有些红肿。
茉莉的身子迟滞了一下，随后轻声唤道，“九天？”
罗九天顿了顿，之后慢吞吞走到了茉莉床边。
“茉莉。”
“九天……”茉莉的声音似在哭泣，但她已经没办法哭出来了。
她朝着罗九天的方向伸出手，摸索着。
罗九天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人的手攥在一起，颤抖着。
如果是之前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觉得很甜蜜，但现在，只觉得悲伤。
“九天……”茉莉的泪水仿佛通过她的声音流淌了出来，“我……我对不起罗叔叔，我对不起你……”
罗九天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眼鼻全都红彤彤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拍拍茉莉的手背，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懂，我明白，”罗九天吞下了自己的眼泪，“而且，那是我爹自己的选择。”
夏花的眼睛也红了，她对茉莉解释道，“合仪的前一天，老罗去的地方就是王栾城。”
“我知道罗叔叔去了王栾城，但他……”
茉莉知道这事？
夏花急忙问道，“那他说过他要去做什么吗？”
“他说……”茉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他说他要去找九天。”
沉痛的氛围顿时被疑惑取代了。
“我？”罗九天皱起眉头。
其他人纷纷看向罗九天。
茉莉点点头，“罗叔叔说，他要去王栾城找你，不过他并没有说你在五更天，罗叔叔直接去了五更天？”
“对，”夏花说道，“他去了五更天驻地。”
罗九天的嘴唇都泛白了。
“九天……”茉莉说道，“你……”
见罗九天暂时说不出来话，道长便说道，“九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还在凤梧。”
“可罗副会却说他要去王栾城寻找罗九天？”双琞小哥托起下巴问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其他人又看向茉莉，茉莉摇头道，“我不知道，罗叔叔没和我说其他的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意
罗九天静默几秒，他轻轻把茉莉的手放回到床上，转身走出了房间。
众人望向门口，傻子开口说了一句“我出去看着他”，便跟着出了门。
小澜的视线回到茉莉身上，茉莉刚知道这一切，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吧。
现在，应该不是告诉她第三个坏消息的时候。
自己正这么想着，茉莉忽地抬起了头，问道，“对了，老徐回来了吗？”
这……
秦音无奈地瞅着小澜。
看来，第三个坏消息瞒不住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去，站到罗九天不久之前站立的位置，将刚才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讲述给了茉莉听。
茉莉的身子重重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瞬间坐不稳了。
“茉莉，”小澜忙伸手扶住茉莉的肩膀，“我……我不想看你难过，但我得说实话。”
茉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攥住小澜的手，“他要杀我？”
“我觉得……”小澜说道，“杀你，可能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吧，他只是用你来威胁我，让我杀死他，当然了，本质目的还是要杀死我……”
茉莉合紧双唇，缓了半天，才徐徐说道，“其实……我或许早已经感觉到了……”
小澜一惊。
“你知道了？”
“应该说是，我早该想到了，”茉莉的声音冷硬了一些，“小澜，你想错了，他是真的想要杀死我。”
一众哗然。
夏花走近了些，“茉莉，你说你感觉到过徐也的杀意？”
“但他不是看着你长大的吗？”秦音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是……他不都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吗？……”
茉莉寒笑了一下，“对我来说是这样，但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亲人过。”
“但他最后……并没有杀你啊，”小澜被茉莉话语中的冰凉激了一下，不自觉地替徐也说起了话，“当时他是可以杀你的，但他没有，反倒……”
茉莉不说话了，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道长说道，“茉莉，也许他真的是回来杀你的。”
这话又深深地刺了茉莉一下。
小澜在心里偷偷寻思，道长的观点最好有点建设性，不然只会让茉莉伤得更深。
“但并不是他想要杀你，”道长接着说道，“只是……那是他的任务。”
“任务？！”一众惊道。
道长点点头，“而且，是一个他非常不情愿去执行，却不得不执行的任务。”
双琞小哥说道，“所以他选择了死。”
四周静寂得仿佛深夜里的墓地。
茉莉身体僵硬地坐在床上，只有手指微微弹动着。
小澜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小哥。
如今想来，徐也当时的状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疯狂……
他久久地坐在茉莉床边，他凝视着茉莉的脸。
他的挣扎。
他不想要。
小澜的话，让他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自己死了，就不用杀死茉莉了。
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那样……
小澜的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茉莉此刻的想法应该和自己一样吧。
她该怎么办？
夏花见气氛冰冷，便清清喉咙，岔开话题问道，“茉莉，你是在什么时候感觉到徐也想要杀你的？”
茉莉缓缓抬起头，“他离开之前。”
谷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茉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具体的时间。
“也在合仪不久之前吗？”宝木问道。
茉莉和老罗从文京回到浮宣的时候，徐也正在处理合仪的事宜，那他当时应该就在浮宣等待着他们。
茉莉竟摇了摇头，“我们到浮宣的当晚，他就离开了。”
当晚就离开了？
“之后他回来过吗？”道长问道。
“没有，”茉莉说道，“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今后，也见不到了。
“你是在那晚感觉到的……”秦音欲言又止。
茉莉点头。
“怎么回事？”夏花坐到茉莉床边，问道。
“那晚……”茉莉一边回忆，一边开始了讲述，“他将我和罗叔叔安顿好之后，派了一个人把合仪的准备情况告诉了我们，他自己则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我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来有一个问题要当面问他，于是就去了他的房间……”
***
门关着。
门里也没有动静。
茉莉轻敲了敲门，又等待几秒。
“老徐？”她唤道。
没有声音。
“去哪里了？……”
茉莉摸摸口袋，发现手机也不在身上，只能先回自己房间取手机。
自己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茉莉也不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锁门了，推门便走了进去。
窗也是开着的。
窗帘被骤起的过堂风吹得四散纷飞，茉莉拿起桌上的手机装到口袋里，便走过去关窗。
这时，灯忽地熄灭了。
四周霎时沉入了一片浓黑，茉莉纳闷地环视了一圈，见走廊里的灯光也熄灭了，便走到窗边往窗外看去。
附近几栋楼的灯还亮着，看来只有这里停电了？
茉莉刚想掏出手机询问一下情况，却猛地察觉到了一阵身后袭来的冷气。
有人！
茉莉登时扭过身子，同时唤出了自己的锁灵鞭，“谁？！”
黑暗中，那人已来到了自己身后，他一手按住了茉莉抓着锁灵鞭的手，另一只手，却遮住了茉莉的眼睛。
茉莉正打算展开反击，黑影却说话了。
“是茉莉啊……”那人虚虚笑道，随后收回了自己的手，“茉莉，别怕。”
借着月光，茉莉看清了黑影的脸。
徐也。
“老徐？”茉莉喘着气，上下打量了徐也一眼，“你要做什么？”
徐也的气息也不平缓，额头上还渗着些薄汗，“这里的电路断了，我不放心，就上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茉莉收回锁灵鞭，侧过头瞪了徐也一眼，“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有人偷袭呢。”
“你不应该在楼下吗？”徐也问道，“我看到你房间里有人，以为是别人……”
“我房间里能有谁？”
徐也含糊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有你吗？”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李木源
茉莉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干渴地咽了一口口水，小澜连忙端过旁边桌上放着的水杯，塞到茉莉手中。
“谢谢。”
茉莉喝过一口水，又不知该如何放回到桌子上，便逞强地端着杯子开始讲话。
“当时我完全没有怀疑他，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以为我是入侵者，为什么他要遮我的眼睛呢？”
秦音问道，“所以……他为什么要遮住你的眼睛？”
茉莉没说话。
道长缓声道，“因为他怕自己下不去手，他不想让茉莉看到他的脸。”
宝木喃喃道，“结果他还是没有下去手啊。”
茉莉的手颤抖了一下，她不想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东西，哪怕是美好的可能性，如果那些画面一直在她眼前出现，伴随而来的痛苦就会一直呈现。
秦音看出了茉莉的想法，一边取回茉莉手中的水杯，一边说道，“人都死了，说那些话都没用了，咱们还是讨论讨论他为啥要杀茉莉吧。”
“对了，”宝木问道，“茉莉，徐也离开的时候，有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
茉莉点头，“他说他回家了。”
“回家？”秦音问道，“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当然不是，”茉莉脸上抹过一丝苍白的笑，“这是我的家，只不过，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浮宣九探。”
“那他家在……”
茉莉回忆了一会儿，开口道，“他是鹿梁人。”
鹿梁！
他们都愣住了。
“他去了鹿梁？”小澜问道。
“对，”茉莉略微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异样，“他的家在鹿梁，既然他说他回家了，应该就是去了那里……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道长，道长果然也是一脸凝重，问灵是最为吃惊的，她的灰色瞳孔微微闪烁，其实她并不理解目前的情况，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事。
“你们怎么了？”茉莉不安地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夏花和她一样懵，“你们知道鹿梁那地方？”
他们没答言。
假设徐也真的去了鹿梁，他和那些侵入未若寨的人，会是一伙的吗？
首先，那几个曾在酒店出现过的人里应该没有徐也，再怎么说，徐也也算是个标准帅哥了，那前台小姐姐就算审美再独特，应该也不会对那样一个男人做出“普通”的评价吧。
不过也不能确定，万一她真的没注意到这个大帅哥呢？
可她都注意到傻子是帅哥了，应该不会……
众人沉默半晌之后，竟是那双琞小哥最先开口了。
他瞅着问灵，问道，“你也和他们一样，不属于任何派系吗？”
问灵正努力整理着纷杂的脑细胞，突然听见这么一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是自己。
“啊，我……”
问灵求助地望向他们。
谷</span>
秦音赶紧走过去一把挎住问灵的胳膊，答道，“对啊，这位小哥有啥事吗？”
小哥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说道，“我叫李木源。”
“好，”秦音点头道，“小李，你有啥事吗？”
见外这件事在秦音身上是不存在的。
李木源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荒唐，“你们的名字是……”
自我介绍这事本来是挺正常的，可目前这情景，总让人……
见其他人都有点犹豫，夏花热情地走了过来，帮他们互相介绍了起来，“是我忘记了，这位是木源，至于这几位朋友，他们不属于任何派系，这位是道长，这位是宝木，那个孩子叫小澜，随着九天出门的那位叫……你自己问他吧，这位是秦音姑娘，这位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叫问灵。”
“问灵……”李木源听到问灵名字的瞬间，眼中忽地放出了光，他缓缓走了过来，“你叫问灵？”
问灵吓得都快钻到秦音胳肢窝底下去了。
“咋……咋了？”秦音扬起下巴问道，“你有意见吗？”
“问灵……”李木源死死盯着问灵那双眼睛，嘴角渐渐浮出了笑意，“天呐……你……你是三衍吗？”
“三衍？”夏花先是惊呼，随后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姑娘……”
“你们还不知道她是三衍吗？”
茉莉的话，让问灵彻底失去了伪装的机会。
“茉莉，你……”
“怎么了？”茉莉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茉莉没有跟着他们经历未若寨的事，自然也不明白目前问灵身份的危险。
见事情隐瞒不住了，道长看着问灵，叹了一口气，便将他们在鹿梁经历过的事细细讲述了出来。
“所以说，问灵的身份，只要咱们几个人知道就好了，”秦音谨慎地补充了一句，“那群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听完了这长长的故事，夏花和李木源全都露出了物伤其类的表情。
“虽然听说过弱质三衍有特殊的自保方式，却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李木源叹息着摇头，随后抬头对问灵说道，“没关系，问灵姑娘，你要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以随我回到双琞，双琞绝对会保你安全无虞。”
什么意思？这就要开始抢人了？
秦音见自己的担心果然应验，立马用手臂把问灵挡在身后，“多谢了多谢了，我们能保护好她。”
问灵也跟着点头，“嗯嗯。”
“可是……”
“哎呀，小李，你就放弃吧，”夏花冲李木源打趣地挥挥手，之后对秦音说道，“他们双琞一直想研究一下三衍的灵能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三衍公开现世已经是几十年前了，这次逮着个问灵，对他来说可是个大惊喜。”
“什么？！”秦音瞪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你打算用我们问灵做人体实验！”
另一个矮胖的双琞小哥一直安静地站在门边，此时也凑上来打量起了问灵，被秦音像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去去……休想惦记问灵，她是我们的！”
这话过于霸道，搞得问灵自己也慎重地瞅了秦音一眼。
“当然不是人体实验了，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李木源顿时变出了一张亲切笑脸，和刚才那张扑克脸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只是一些简单的小手术……”
问灵的脸登时吓白了，扭头就跑出了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
秦音和宝木追出门去，小澜原本也打算跟上去，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脚步。
“出什么事了？”茉莉的脸朝着他们的方向，茫然问道。
“没事，”小澜默默走到茉莉床边，“李木源把问灵吓跑了。”
李木源没有辩白，也追了出去。
茉莉浅笑了一下，“别担心，李木源不是坏人，只是有点奇怪……他现在不在吧？”
“不在。”
“那就好，”茉莉放心地点点头，“木源的医术非常厉害，也是个医术痴子，但人确实不错。”
痴子……他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呢。
小澜坐到茉莉床边，看着茉莉的脸，忽然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该不该问？该不该说？
“茉莉……”小澜犹豫着说道，“你……你肚子饿吗？”
茉莉揉揉自己的腹部，“倒真有点饿了。”
小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牛奶，打开，塞到茉莉手里。
夏花不知何时也离开了，此时只有道长站在一旁看着二人。
“茉莉……”小澜耐心地等待着茉莉把那口牛奶咽进肚子，才故作平静地问道，“你其实……你们其实，很早就听说过我了，对不对？”
茉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没有了眼睛，就没有了心灵的窗口，小澜便也分辨不出茉莉此时的情绪了。
“你知道徐也为什么要害死小澜，对吧，茉莉。”道长声音低沉。
茉莉微微松启双唇，颤抖几下之后，又抿紧了。
“茉莉……”小澜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的双胞胎妹妹，就是百合吧。”
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茉莉像是泄了气一般，颓丧地倚靠到了身后的软枕上。
“他都告诉你了？”
“不，徐也没有告诉我，”小澜垂下眼睛，“是我自己想起来了，百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茉莉忽地抬起了头，像是能看到小澜一样，生硬地发问，“你是真的都忘记了吗？”
“我没骗你，”小澜说道，“我是真的忘记了，至少之前我是一点都不记得，直到徐也死在我身边，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见了那件事情的经过……”
道长走近，静听静看。
茉莉的声音空空的，“那你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小澜没有犹豫，把那段故事尽数讲了出来。
这是自己最深的秘密。
她决定把秘密，交代给她最信任的人。
茉莉的嘴唇在发抖，手指也一样，她的面色渐渐苍白，简直像是一个濒临冻毙的人。
小澜的话说完了，她闭上嘴巴，不安地看着茉莉和道长。
道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是……这样？”模糊的语音从茉莉的双唇间挤了出来，“就这样？……”
就？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小澜无助地瞅瞅茉莉，又望望道长，“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可那人的模样又确实和我十分相似……”
“所以说，这件事的真相其实是，你被那男孩推到了杂物处，百合没有看到，只听到了你的尖叫，便以为你被男孩推出了窗口，她探身出窗口，发现了一个和你十分相像的人，她还以为那是你，于是伸手去抓……”
道长说完，便沉默了。
百合整个人攀在窗边，朝着那个熟悉的人影伸出手。
“小澜你抓住我的手！”
那人抬起头来。
不是的。
不是小澜。
“不……你不是……”
惊慌忧惧之间，百合猛地缩回了手。
她的身子一抖，踩在潮湿窗台上的那只脚瞬间打了个滑。
她没有抓住任何可以帮她稳定住身体的东西。
是那个人，害死了百合。
“原来……”茉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竟然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
小澜想伸手抓住茉莉的手，却不知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了，于是只缩着肩膀说道，“茉莉，我对不起你。”
茉莉摇头，“你并没有做错。”
“如果不是我，百合就不会死，”小澜说道，“她也许还会和你一起继承九探，你们都……都会好好的。”
茉莉凄凉地笑了出来，“就算没有你，百合也不会和我一起继承九探的。”
自己放走了百合。
因为那一句“姐姐，我不想承担这样的命运”。
因为那个哀求的眼神。
茉莉送走了自己的妹妹，百合，送她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之后，把九探的一切都扛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她想让妹妹拥有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
面对小澜的问题，茉莉摇摇头，答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同的，就算我们是双胞胎，也不意味着，我们就得拥有同样的人生。”
小澜想了想，还是抓住了茉莉的手，茉莉手指冰凉，她颤抖着，回握住小澜的手。
“所以徐也想要杀死小澜，是因为百合吗？”道长问道。
茉莉点头，“我和百合虽然是双胞胎，但我们的性格其实完全不同，百合很活泼，很开朗，喜欢自在浪漫的生活，我则是……更加古板一点吧。”
茉莉说着，低下了头，小澜赶紧攥紧茉莉的手，诚恳道，“茉莉，我们都很喜欢这样的你。”
“谢谢……”茉莉接着说道，“我和百合从小是和徐也一起长大的，徐也比我们年长十二岁，算是我们的大哥哥，我们一起修探式，一起成长，徐也对我们两个都很好，但是……其实我明白，他更偏爱的，还是百合。”
茉莉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了，小澜十分欣慰，至少这样看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我能理解他们，百合俏皮又可爱，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当然了，包括我在内……”茉莉说道，“但是，百合突然提出，她要离开九探……”
茉莉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她从来就不是安于命运的人，这也是我最羡慕她的地方吧……她的梦想，不是像我一样循规蹈矩地承担责任、过预定好的人生，她想走出命运的束缚，她想逃走。”
“于是，我让她逃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恨
小澜低下了头。
如果，百合没有逃走，如果茉莉留下了百合，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茉莉顿了顿，“后来，我们就知道了那个消息……”
“徐也一定认为是我做的，”小澜喃喃道，“所以，他才会恨我。”
茉莉点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记得，”小澜寻思着，“但他当时对我的态度还不错啊。”
至少和你比起来，还是好很多的……
“对，”茉莉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要说的是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很凶吧。”
“也还好啦……”
“没关系，你可以说实话。”
“……稍微有一点，只有一点点。”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听过你的名字，”茉莉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徐也已经认为百合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了，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澜愣了一下，“你们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没有直接问我啊？”
她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画面，那时，自己只以为茉莉和徐也是因为他们闯进了二人的地盘才不高兴的，完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茉莉摇头道，“徐也不让我说。”
“为什么？”道长问道。
“他说，你不是一般的人，你……很复杂，也很危险，”茉莉说道，“他认为，我们最好先接近你，再伺机调查百合的事。”
“我很危险？”
我哪里危险？
还复杂……复杂倒是真的复杂，毕竟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复杂。
“但你还是和小澜打了一架。”道长说道。
茉莉的脸唰地红了，“对……唉，当时是我一时冲动了，不过……其实小澜那时候也确实有点气人……”
“我……”
小澜哑口无言。
“但是，也应该感谢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茉莉忽然说道，“小澜把锁灵鞭还给我的时候，我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小澜支愣起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也不算好诶。”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防御，”道长帮茉莉解释道，“茉莉发现真正的廖宜澜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产生了困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徐也应该看出来了你的动摇吧？”
茉莉默默点头，“他让我不要相信你。”
小澜不开心地抱起了胳膊，撅起嘴巴刚想吐槽，想了想，死者为大，还是算了。
道长似乎觉得这一幕有点有趣，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小澜的？”
这是自己爱听的。
小澜打起了精神。
茉莉微笑了一下，说道，“在王城。”
回忆潮水般翻涌。
小澜恍然大悟，“是那个村子……”
“对，”茉莉点头，“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百合绝不是你害死的。”
小澜感动道，“茉莉，我也一直记着那些日子呢，共患难的感情还是……”
“不不不，你误会了，”茉莉忙摆手道，“和你合作很愉快，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在王城里，我开启了当家合仪。”
小澜一下子尬住。
“合仪？”她垮着一张脸，“跟合仪有什么关系？”
居然不是因为我们的配合太默契？
“开启合仪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百合的存在，”茉莉的声音空阔了起来，“九探自创立以来，就只有双生当家才能开启合仪，我原本以为我是做不到的，但是在王城的时候，我开启了合仪，那时，我听到了百合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百合的心……”
“透过百合的眼睛，我看到的是一个纯净的你，廖宜澜，你是无辜的。”
小澜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茉莉。
茉莉的话仍在自己耳边回荡。
“怪不得你刚醒过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小澜稍微措辞了一下，“充满了感情，当时看得我还有点发毛呢。”
“我有吗？”
“有，”小澜咽了一口唾沫，“但后来说到正事就好了，我也没太在意。”
原来，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有一半，是属于百合的。
茉莉没否认，而是笑着点头道，“自那以后，我就不再排斥你了。”
大好事啊。
“那你没告诉徐也我不是坏人吗？”小澜问道。
茉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没有告诉他。”
小澜和道长互望了一眼。
“为什么？”
“因为……”茉莉垂下肩膀，“他不相信我。”
小澜往前坐了一些，攥住茉莉的手，“怎么回事？”
“和你认识之后，我就开始不自觉地被你吸引，”茉莉说道，“别误会，就是那种朋友之间的情感，后来，我也慢慢有点理解为什么百合会这么喜欢你了，我和徐也说过，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真相，再决定对你报以何种态度，但徐也认为……他认为是我变了。”
小澜清清嗓子，问道，“他还是觉得是我害死的百合？”
茉莉点头，“我尽量避开和他讨论你的事情，后来，我们也不怎么提起这个话题了，但是我知道，他对你的态度没有变，他还是恨你。”
“所以你就没有告诉他……”道长明白了。
茉莉点头，“他只会觉得那是小澜给我下的幻象，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无法沟通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
如果茉莉和徐也试着沟通过，结果会怎样呢？
徐也会放下自己的心结吗？
恐怕很难。
更有可能的结果是，徐也因为茉莉用百合做借口为小澜开脱，会更恨她吧。
“有关徐也……”道长问道，“他最近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茉莉想了想，“除了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近些日子我一直在忙合仪的事，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或许别人会发现一些古怪。”
别人……
“对了，”小澜猛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乔念怎么样了？”
茉莉说道，“乔乔应该还安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并不在浮宣，我把她送到双琞去了。”
“双琞？”
茉莉害羞道，“乔乔在十日宴里受了些惊吓，非但什么都没想起来，还……还开始做噩梦了，合仪的事忙碌，我抽不开时间，就把她送去了双琞。”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毒药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双琞的话……”小澜扭头，发现来自双琞的二位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乔念治好。”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一道开门声。
“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小澜说着，往卧室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小澜走到二楼走廊上，扶着栏杆往楼下看去。
玄关前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年纪较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男人约莫五六十岁，二人手中的伞还在滴水，他们将伞上的雨滴甩落，抬眼看向客厅。
“怎么好像没有人呢？”女孩探头探脑地问。
男人将二人的伞收入了伞架，换上拖鞋，环视一圈，“夏花家主说的是这里吗？”
“应该……是的！”女孩发现了长桌上的徐也的尸体，忙小跑了过去，“师父，这里有一个人！”
男人略挽起袖子，走向长桌。
“只有一个人吗？”男人仍在四望，“夏花家主不是说有两个人吗？”
“师父，他已经死了。”女孩的手搁在徐也脖颈之上，冲着她师父摇摇头。
“死了？那叫我们过来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给花大姐打个电话……”
“二位！”小澜叫了起来，在二人惊讶的眼神中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下去，“不好意思，你们是双琞的人吧？”
二人一块打量着这个衣服上都是血、但笑容很灿烂的小女孩。
“你是……”
“我是茉莉的朋友。”小澜忙说。
二人一脸不解，直到茉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走廊上。
道长搀扶着茉莉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往楼下走去。
“茉莉当家。”
男人对茉莉行了一个礼，还伸手拍了他徒弟一下。
“她不是看不见吗……”女孩嘟囔着，也行了一个礼。
“那也得有礼貌。”
“没关系，没关系，”茉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道长，试探着走了下来，“听声音……是洪叔吧？”
“是我，”洪叔微笑了一下，“茉莉当家恢复得如何了？”
“洪叔，你还是直接叫我茉莉吧，”茉莉终于踏到了平地上，她跟道长都松了一口气，“不然我都不习惯了。”
“其实我也不习惯，”洪叔拖过一张椅子递给道长，“不过规矩毕竟是规矩，再怎么说，合仪已经完成，你已经是九探的当家了。”
“当家……”茉莉呢喃着，叹了一口气，“也对。”
“茉莉，这是谁呀？”那女孩指着徐也的尸体问道。
“你真是没大没小……”
“我又怎么了？茉莉和我不是差不多大嘛？”
“那你也不能……”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茉莉挥挥手，打断了洪叔的训斥，“你问的是……是哪位啊？”
茉莉失去了眼睛，当然也看不到女孩所指的是哪个人。
洪叔恼羞成怒，看起来简直要把女孩当场揍一顿。
“死的这个，死的这个，”女孩抱着后脑勺跑到了一边，“这是谁死了？”
小澜抿起嘴巴，钦佩地看着那个女孩。
自己第一次见到比秦音还要莽撞的人，真是佩服佩服。
“这是……”茉莉有些犹豫了。
“他是九探的人，”道长答道，“李木源说，他已经没救了。”
“哦，来的是木源他们啊，”洪叔说道，“既然木源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人死不能复生，茉莉，你也不要过于悲伤，其他人的伤势已经开始向好，你也要尽快振作起来啊。”
女孩也跟着重重点头，这时候她倒是忘记茉莉看不见了。
“洪叔放心，”茉莉声音稳持，语调轻缓，“我不是那种耽于往事的人，这次，多谢你们了。”
“客气什么啊，”洪叔说道，“对了，夏花家主说伤者有两位，另一位是……”
“不会也死了吧？”女孩问道。
洪叔狠狠瞪了女孩一眼。
小澜也瞪了她一眼。
“是我，”小澜开口说道，“不过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你们了。”
女孩诧异地盯着小澜，尴尬开口，“可你身上都是血诶。”
“哦这是……这是他的血，”小澜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没出血，都是皮外伤。”
“那还把花大姐急成那样……”
洪叔终于忍不住了，在女孩头上弹了一记响亮的脑瓜崩，女孩哼哼唧唧乱叫着，可算是乖乖跟在洪叔身后，安静了下来。
“既然逝者已逝，那我便叫人把他带走吧，”洪叔冲着茉莉说道，“毕竟尸体在这里放着也不是个办法。”
茉莉僵硬地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洪叔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女孩站在他们三人中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副一秒钟都闲不下来的模样。
小澜想了想，走向那女孩。
“姐姐，”小澜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洪芷，”女孩弯下腰，同样笑道，“你呢？你叫什么呀，小血人？”
随随便便说出一句话就是能够让人生气的程度，这样的人可真不多见。
“我叫小澜，”小澜说道，“洪芷姐姐，你知道乔念吗？”
“乔念？”洪芷站直身子，回忆了起来，“啧……这名字有点耳熟诶……我想想哈，是不是那个女演员来着？……不对不对，那人叫什么黎黎，那你说的是……”
“不是女演员，是九探的人，”小澜无奈道，“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患了……惊惧症，茉莉把她送到你们双琞去了。”
“嗐，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失踪的女演员呢，”洪芷摆摆手，“你说的那人叫啥名字？”
“乔念。”
“乔……乔乔啊，”洪芷点头道，“我知道，她在我们那里，她就住在我隔壁呢。”
“她如何了？”茉莉忙问。
“还在治疗呢，”洪芷说道，“她的病好像没那么简单……具体情况你们问我师父吧，我和乔乔就见过几次面，她的治疗开始之后，我俩就没见过了。”
茉莉听了这话，又有些担心了。
洪叔刚好打完了电话，茉莉便问道，“洪叔，乔念得的是什么病啊？”
洪叔愣了一下，随后飞快瞪向了洪芷。
“你这嘴巴……”
“怎么了？这是不能说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茉莉愈发急了，“乔乔是患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奇怪，”洪叔走过来，狠狠在洪芷头上拍了一下后，对茉莉说道，“我们认为，乔念……可能中了某种毒药，正是因为那毒，才引起的失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凭空消失
“毒？”
“目前看来，乔念似乎是受了某种毒物的影响，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乔念的健康状况非常好，我本想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告诉你的，都怪……”
洪叔说着，冲洪芷扬起手作势要打她，洪芷灵巧地跳到了一边，一脸的“我错了，但我还犯”的表情。
“这样啊，”茉莉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乔念现在的状态如何？”
“她很好，只是仍有惊惧症状，不过我们认为，乔念的惊惧并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是因为那种毒，”洪叔说道，“那是一种我们都未曾见过的毒，因此，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才能将乔念送回浮宣。”
茉莉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乔念那边也指望不上了，小澜咬着嘴唇低头苦想，办法没想出来，忽然间，电话响了。
是道长的电话。
道长将茉莉扶到椅子上，抬手掏出了手机。
“是傻子，”道长看了眼屏幕汇报道，随后接通了电话，“傻子，怎么了？”
“道长！你们快过来！”秦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客厅，差点把道长震聋，“快点！九天不见了！……”
***
外面的雨小了些，几人缩在雨伞下面，急匆匆地往主楼走去。
茉莉被道长和洪芷搀扶着，心头焦急，脚下却一直在颠簸打滑，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正式迈进主楼庭院的门槛，一眼便看到了聚集在大厅里的人。
“道长！茉莉！……”秦音忙伸手招呼他们，“快过来！”
几人匆匆跑过去，见众人围成一个圈，中央是正蹲在地面上努力闻嗅着的宝木。
“怎么回事？”道长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傻子解释了起来，“我怕九天做傻事，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他进了主楼之后，直接去了里面的一间休息室，我本想跟进去的，但又觉得这种时候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也挺好的，就没跟进去，刚才他们过来了，问我九天在哪里，我去敲门，发现门没有关，而且九天居然不在房间里了。”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小澜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傻子说道，“我一直守在那休息室门口，九天根本就没有出来啊。”
小澜立刻转向茉莉，“茉莉，休息室还有其他出口吗？”
茉莉摇了摇头，“主楼里的休息室都是只有一扇门的。”
“窗户呢？”洪芷倒是丝毫不怯生，开口问道。
众人抬眼瞧了瞧这个陌生的姑娘。
“哦，这是我们双琞的人，这位是洪四霖，我们都叫他洪叔，这位是洪芷，你们……叫她什么都行。”李木源站出来，介绍道。
“她说得有道理，”小澜说道，“九天哥是通过窗户出去的吗？”
“窗户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傻子说道，“而且外面的雨这么大，九天干嘛要从窗户翻出去呢？”
洪芷开口道，“他该不会真要做傻事吧？”
洪叔一把捂住洪芷的嘴巴，满脸歉疚地把她拖到了一边去，“不好意思，众位，我这徒弟口无遮拦……”
听了这话以后，其他人也明显担忧起来了。
“不可能啊，九天哥要是想寻短见，不早就动手了，干嘛挑这个时候？”小澜说道，“而且……九天哥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宝木，你在闻什么？”道长低头问道。
“九天的气味，”宝木一边闻着一边挪动脚步，“只能闻到一层淡淡的气味，应该是他第一次经过的时候留下的，已经快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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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休息室里看看吧。”小澜说道。
众人挤进了休息室，那间休息室装修得和其他几间无异，只有一扇结实的木门通向走廊，两扇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滴雨渗进来。
“看来这窗子没开过，”道长站在窗边细细查看了一番，说道，“外面的雨还在下，要是开过窗，肯定会有雨丝挂上的痕迹。”
然而此时的窗框，干燥无比。
“这咋办啊，”秦音耷拉着手，“九天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看起来，确实……
道长在休息室内转了一圈，扭头问向宝木，“宝木，你能分辨出九天的气味吗？”
宝木点头道，“能，也是淡淡的气味，这里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宝木指了指自己脚下。
“这里吗？”几人凑了过去。
宝木站在休息室的东南角，四周并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块简单的空地。
“嗯，”宝木说道，“这里的味道最浓。”
“那九天是在这里消失的？”秦音蹲下身，敲了敲地上的瓷砖，“这个能打开吗？”
“瓷砖是打不开的，”茉莉无奈道，“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地下室。”
就，凭空消失了？
“傻子哥，”小澜问道，“九天哥在房间里的时候，你在门外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能听到一些，”傻子点头道，“我只记得，他似乎挪了一下椅子，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站起来了，开始在屋里到处走，走着走着，忽然响起了……哦！我想起来了！九天的脚步声消失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什么声音？”
“有点像是……一种铃声，”傻子努力地描述着，“我当时还以为是他的电话响了呢，没错，现在想想，那个铃声响起来之后，我就再没听过九天的动静。”
“铃声……”茉莉沉思起来，“什么样的铃声？”
“就是……很轻，很远……”傻子调动着自己脑中的词汇，“还很有规律……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听到了短短一声。”
“那是啥铃声啊？”秦音踩了踩那块瓷砖，“门铃？铃铛？”
“都不像……”傻子眯起眼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就像……”
铃铃……铃铃……
“对！就是这个声音！”傻子的眼睛猛然瞪大。
众人皆惊。
铃铃……
一阵渺远轻快的铃铛声，从墙的那边传来。
几秒钟后，一个人影当着众人的面，穿墙而过，缓缓走向了他们。
“哎呀，你们可算来啦，”那人一见到他们的脸，顿时笑开了，“走吧，我是来接你们的。”
请假（一天）
今天下午要坐车回家，到家很晚了，恐怕很难写完，明天和后天会各发三章，感谢大家，下个月也会尽量每天双更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罗的故事（6000字）
那人的声音无比爽朗。
还有些……耳熟。
“沈夫？！”
一众人伸直了脖子，异口同声喊道。
沈夫穿着一身灰色长袍，一手抱着本厚册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根白幡，幡上悬挂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铃铃作响，沈夫站直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家好哇，我……”沈夫的目光从惊呆了的众人身上扫过，随即皱皱眉头，低头望向了那本册子，“等等，咋怎么多人呢，老木没说有这么多人啊……”
老木！
“怎么了吗？”茉莉茫然问道，“谁来了？沈夫是……”
沈夫听到茉莉的声音，抬起头来瞅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茉莉吧？”
傻子替她回答了，“对，她是茉莉，沈夫，这是什么情况？”
“既然你是茉莉，那就……”
沈夫一挥手中白幡，众人周遭的环境瞬时变了，休息室的场景一点点淡去，似有一片浓雾从周围笼了过来，几秒钟以后，一条羊肠小径自浓雾中浮现，指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小澜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的下巴，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夏花还有双琞那几位都不见了。
“沈夫，你……你不是死了吗？”秦音小心地扯着茉莉，开口问道，“你不会是……回来找我们的吧？你要找也得找害死你的那两个人啊……哦不对，他们俩也死了……”
“死了？”茉莉愈发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长站在一旁凝神观察了许久，终于笑道，“沈夫成鬼差了。”
众人恍然大悟。
这白幡，这长袍……
沈夫之前就说过，他死后有机会成为鬼差，如今，他也算实现他的梦想了……
只是……
秦音大吸一口冷气，“我们死了吗？”
“当然没有了，你这脑子……”傻子兴致勃勃地走到了沈夫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冲着秦音吐槽道，“你没听沈夫说吗？他是来接我们的。”
沈夫跟着点头。
“是老木叫你过来的？”小澜问道。
“对，”沈夫扬起白幡，向着小径尽头一指，“罗九天已经在炪庭等你们了，走吧。”
“九天也在？”茉莉问道。
“当然了，”沈夫说着，迈步踏上那条小径，“他可是主人公啊，快走吧快走吧各位，不然老木又要催我了。”
众人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跟在沈夫身后，走进那片浓雾。
“原来那个炪庭是活人也可以随便去的地方啊，”秦音小声问道，“我还以为只有死人才能去地府呢。”
“小澜不是也去过嘛。”宝木说道。
“小澜不一样啊……”
“我有啥不一样？”小澜反问道。
“小澜是规则之外的人啊，他们不是老这么说吗？”秦音支支吾吾说道，“而且小澜那次是因为犯了错误被带过去教训的呀……我们没犯什么错误吧？沈夫？”
“啊？”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沈夫高声问道，“叫我吗？”
“你们那个老木不是要找我们的麻烦吧？”秦音问道，“我们可是良民啊！”
“我不知道，但是看老木的表情，应该不是坏事，”沈夫说道，“你们放心吧，老木很好的。”
天神老木的员工满意度还是这么高。
问灵和秦音在两边搀扶着茉莉，问灵好奇地瞅来瞅去，秦音则一脸提防地警惕着四周的浓雾，茉莉低头沉思着什么。
“沈夫，你是怎么当上鬼差的？”宝木问道，“那天在山上的时候，你一下子就不见了。”
“对，当时确实是，”沈夫笑着说道，“那时你们几个乱成一团了，我正想着该怎么帮帮你们呢，结果突然间我就到了炪庭了，当时接我的那个鬼差就站在我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我想了想，应该是因为把我困在山上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所以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小澜点点头，“对的，火莲消失了。”
“呐，果然是这样，”沈夫一耸肩，“之后我就进了炪庭，见到了老木，他们说我有成为鬼差的资格，还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我当然愿意啦……”
傻子看向他的双手，“你的手回来了。”
“对呀，”沈夫开心地炫耀着那双修长白皙的钢琴手，“原本应该是回不来的，但老木说既然要做鬼差，没有手也不方便，就帮我复原了这双手……等你们的事办完了，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弹首曲子听听，我最近刚写了一首……”
“地府里还能弹钢琴？！”这一点再次突破了秦音的认知。
“当然了，炪庭里什么都有，”沈夫说道，“炪庭就是一个纯净版的人世。”
众人聊着，走着，没过一会儿，一堵雪白的墙拦在了众人面前，沈夫挥动白幡，伴随着沙沙细响，通往地府的门，打开了。
又一次看见了那片纯净世界。
“原来炪庭长这样……”秦音感叹道。
“我不是跟你们描述过吗？”小澜说道。
“……小澜，你要知道，你的描述能力是有限的。”
“……”
“来来来，各位往这里走，”沈夫举着个白幡子走在最前面，像个导游引导游客一样，指挥着他们走向了那栋雪白的建筑，“大家当心脚下哈，有台阶……”
众人刚一进门，迎面走来了一人，小澜一眼便认出了那张脸。
“小曲，”沈夫上前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你要出外勤吗？”
“没有，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天，你这后面怎么跟这么多人，出什么大事故了吗？他们……”曲连凡说着，目光落到了小澜身上，眼睛登时瞪大了，“是你？！小丫头，你这么回事？怎么死了？之前老木不是还……”
“没有没有，他们都是活人，”沈夫赶忙解释，“是老木叫我去接他们过来的。”
“老木？”曲连凡眨眨眼睛，“哦……我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和上面那个人有关？”
“罗九天？”茉莉敏锐地问。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诶呀，那咱们一起上去吧，我刚才就是出去请人神和天伴生去了，她们两个还有老木现在都和那人在一起呢，我估计是件大事，走走走，上去听听……”
人神和天伴生？
小澜和道长对视了一眼。
还有吴仁和宝宝的事？
一个负责人间的人神，一个负责转世的天神，这俩神聚在一起，能是因为什么？
罗九天身上到底出了个啥事啊……
走进炪庭之后，似乎是被周围肃穆的环境感染了，众人齐刷刷安静了下来。
曲连凡和沈夫走在前面引路，远远地，小澜看到了老木办公室敞开的门。
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沈夫扭过头看了曲连凡一眼，曲连凡点了点头。
“好像是吴仁的声音。”秦音用气音轻声道。
小澜点头，“是她。”
众人走到门口，站在门外，听到门里传出了一声清晰的“所以，罗九天，你明白了吗”。
沈夫走进门去，曲连凡带着他们在门口等，就连鬼差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曲连凡试着问他们。
换来了众人的摇头。
吴仁的声音停下了，他们听到沈夫说了一句“他们来了”，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进来吧。”
是老木。
众人紧张地迈进了门，越过宽敞的会客厅，来到老木的内侧办公室门口。
老木、吴仁、宝宝纷纷站立着，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把椅子上，那就是罗九天。
“你们来了，”老木冲着众人礼貌颔首，“几位是第一次到炪庭来吧，莫慌。”
“确……确实……”秦音都老实了起来，“以前的确没什么机会。”
“廖宜澜不是第一次了。”曲连凡说道。
这句废话只换来了老木的一个淡淡白眼。
吴仁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鱼尾裙，正倚靠在老木的办公桌上，抱着双臂，凝神望向罗九天。
宝宝则站在罗九天身边，见他们进来了，宝宝在罗九天肩膀上轻拍了拍，“你的朋友们来了。”
罗九天缓慢地抬起了头，但没有回头看他们。
“九天？”茉莉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我……”
罗九天顿了许久，才坚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众人绕到他面前，见到罗九天的模样时，都略放心了一些。
罗九天脸上挂着十分复杂的表情，震惊中带着呆滞、茫然中透着怀疑，但总得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消极情绪。
“九天，”傻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罗九天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用力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我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小澜扭头看向老木，“九天哥怎么了？”
老木想了想，指着吴仁道，“这事不方便由我开口，你们问她。”
吴仁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宝宝。
“我来说吧，”宝宝微笑了一下，“其实事情很简单，九天他……就是新位人神。”
一众人纷纷愣住。
他们好像听到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的意思……
“就是啥？”秦音问道。
“新位人神，”宝宝耐心笑笑，“也就是说，小神的神位卸任之后，会由九天成为下一位人神，统领人间。”
神……
神！
众人几乎吓懵了。
九天他……是神？
“开玩笑的吧……”秦音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九天他是人啊。”
“我也是人诶，”吴仁懒懒地歪了下头，“人神和天神原本就都是活神，我们退休之后可是要接着做人的，怎么就不是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音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我的意思是……是……我靠，我有点懵了，这啥意思……九天要成人神了？……我们一直和人神是朋友吗？……”
吴仁捂着自己的胸口，“难道你们不是我的朋友吗？”
秦音眨巴眨巴眼睛，“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九天，”秦音的声音颤抖着，“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宝宝语调徐缓，充满信服力，“不然，他的父亲就不会走。”
罗九天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父亲……”傻子眯起眼睛，“老……罗叔叔也知道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吴仁仍定定地瞅着罗九天，“因为老罗就是另一位神命。”
小澜似乎在一团乱麻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人神的任期大概几百年，新神命的出现，就意味着现位人神即将卸任，人间将由新神统管，”宝宝解释道，“然而神命并不会降于一人身上，而是均等分配给两个人，两位神命中，一位会成为新位人神，至于另一位……则会被收回神命。”
小澜的脑子好似被重重锤了一下。
“老罗死是因为……”
她很快闭上了嘴巴。
老罗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让出了神命。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吴仁冷笑了一下，“你们可能和他想得一样，以为是老罗自愿把神位让出来了，对吧？搞笑，你们以为神位是什么物件吗？说让就让？罗九天，你抬起头来，我再告诉你一遍，不是因为你爹死了，你才成为了新位人神，到底谁能成为新神，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罗九天拖着自己的手，脸上写满了苦涩。
“但我爹……”
“说实在的，如果神位能让，你爹早死了，”吴仁一字一顿道，“你应该明白，他不会拖到现在。”
这话确实有道理。
“九天，你能成为新神，是因为你就是天的选择，”宝宝说道，“你已经经历了神醒，没办法回头了，希望你不要像当初的小神一样做傻事……”
“啧，你提我的事干嘛？”
“神醒……”罗九天木愣愣地，“是在火莲山上的时候……”
罗九天和他们讲述过那天的经历，天真的他还以为自己觉醒出了什么特殊的技能，原来……
道长双眸微张，同样回忆起了火莲山上的事。
“应该是那个时候。”宝宝点头道。
罗九天的眼眶登时红了。
“我爹……就是那时候走的……”
在他因为自己的存活而感到庆幸的时候，老罗在纷飞的天雷中，离开了人世。
“所以，你明白了吗？”吴仁又问。
见罗九天还是那副接受无能的样子，吴仁心急得叹了一口气，冲其他人说道，“你们是他朋友，赶紧过来劝劝他。”
劝？
我们自己都是一头的浆糊，怎么劝？
“算了，和你说不清了，”吴仁一摆手，站直身子说道，“让你自己亲眼看看吧。”
说完，她清清嗓子，“老木，过来配合一下。”
老木走了过来，她没有看向老木，老木也没有看向她，二人的脸都朝另一边撇着，像是刻意不要看到对方似的。
“你……我记得你好像有个特殊的本事，你能放大感知，对吧？”吴仁指着宝木问道。
“啊？我……”
“没错，就是你，你过来放大一下，大家都看看，做个证人，免得九天总觉得我和宝宝在唬他，”吴仁抓起宝木的手放到了罗九天肩膀上，“没事，你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宝木点头，随后紧张地打了个冷战。
“好了，九天，准备好了吗？”宝宝蹲到罗九天身边，抬头问着他。
“我们会带你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在那里，你就能看到真相。”老木说道。
“过去的……”罗九天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了一些，“我能见到我爹吗？”
“当然，”宝宝答道，“因为这就是老罗的故事。”
宝宝的声音还未消失，四周的场景便开始变换了。
老木的办公室消失的最后一瞬，小澜看到了宝木猛然绽放开来的知化圆环，下一秒，迎面一股香风袭来，砰地一声响，远处的混沌中，似乎有一道门打开了。
混沌消散。
黑夜。
天顶无星无月，一切都笼罩在黑灰夜色中，前方伫立着一栋低矮小屋，小屋的门，开了。
“咳咳……咳咳……”
一个人影从门里浮现，那人扶着门，用力地咳嗽着。
浓厚悠长的木香一股股钻进小澜的鼻子，香气的源头，也是那栋小屋。
那人咳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均匀了下来，他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走了过来。
小澜看到了那张脸。
罗九天？
不……不是……
这人虽然和罗九天长得很像，但无论是气质、动作，还是衣着，都指向了另一个人……
这是老罗。
是年轻时的老罗，是十几岁时的少年老罗。
小罗手中抱着蟠龙池，满脸笑意，目光越过小澜直视着前方。
小澜转过身跟上了他的脚步，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居然是文京的玄机局。
小罗沿着玄机局后院的小径大步流星地走着，小澜跟着他在黑暗中转了一道弯，又跟着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小罗顿住了，脸上的兴奋表情瞬间消失，他谨慎地望着那两道身影，阔声问道，“谁？”
“是我们。”
吴仁的声音。
小罗显然也辨认出了她的声音，紧绷的脊背登时松弛了些，小跑过去，“是会长大人？你们来了？莫非是知晓我……”
吴仁和宝宝对视了一眼，看着眼前的小罗，轻声说道，“今天我们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小罗见二人态度严肃，也敛住了脸上的笑，慎重点头。
“小罗，其实，我不光是总会会长，”吴仁目光浓黑，语气沉稳，“我，是人世人神。”
在小罗茫然而诧异的目光中，这个场景也逐渐变得模糊。
果然，老罗早就知道了吴仁的身份。
之前他还骗自己说他只知道吴仁是总会会长，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下一个场景出现时，率先彰显存在感的，是一道响亮的啼哭。
初生婴儿的啼哭。
同样是黑夜，同样在玄机局里。
不远处人声嘈杂，鞭炮声齐响。
小澜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走去，见无数人围在玄机局大门外，在人群中间，是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搀扶着一位红衣女子的老罗。
这时的老罗约莫三十岁左右，红衣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女人虚弱地同他说着什么，二人在人群的簇拥中，走向了玄机局深处。
小澜跟在他们身后，冲襁褓中的婴儿望了一眼。
婴儿脸颊粉红，皮肤嫩白，正扯开喉咙有力地哭喊着，果然是罗九天式的精力充沛。
这是刚出生的罗九天。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进入了内间卧室，没过多久，又有两个身影沿着小路走了过来。
吴仁和宝宝看着周遭环境，略有些诧异。
“宝宝，这里怎么好像是老罗家里？”
“似乎是的，”宝宝皱眉，“但另一位神命确实出现了，你听，就是这啼哭声。”
“吱——”
内堂的门开了。
“会长？”
老罗站在门口，惊喜地望着面前二人。
“小罗……”吴仁的面色有些发绿，“这是谁的哭声？”
“啊，没想到你们也知道了，”老罗害羞地笑笑，指着里间说道，“我夫人刚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我做父亲了。”
吴仁和宝宝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
“没……”吴仁飞快看了宝宝一眼，“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老罗兴冲冲地领着二人走进了卧室，木黄色的婴儿房中，躺着一个大声嚎哭的婴儿。
“就是他？”吴仁扭头看着宝宝。
宝宝皱着眉头，点头。
“出什么事了？”老罗问道。
“嗯……”吴仁吞吐片刻，随即笑道，“小罗，你的儿子，是另一位神命。”
老罗愣了一下，瞳孔渐渐亮起，“真的？”
“真的，”吴仁说道，“这是天的选择。”
宝宝侧过脸瞟了吴仁一眼，吴仁飞快地摇了一下头。
看来这时，他们还没准备把两位神命一死一活的规则告诉老罗。
“这太好了，”老罗满眼爱意地凝视着小小的罗九天，“我的儿子……”
“看来，以后我们得叫你老罗了。”
“当然当然……”
“对了，老罗，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老狗，既然他是我的孩子，我打算为他取名罗狗蛋……会长，你们看起来不喜欢这名字？”
“……我们能提个意见吗？”
“当然。”
“九天，如何？”吴仁恳切道，“罗九天，这是个好名字，你觉得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可逃（6000字）
画面再一转，地点仍然是玄机局，只不过，天亮了。
这时的老罗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罗了，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小澜扭过头环视一圈，这里似乎是老罗的卧室。
自己第一次见老罗的卧室，卧室里布置简单，但干净整洁，床上铺着浅灰色床单，床头柜上摆放着两只相框，其中一张，是老罗搂着罗九天肩膀的照片，二人站在一片漫青色原野上，背对远山和初升的日头，灿烂地微笑着，另一张则是年轻的老罗和一个女子的合影，二人怀中抱着尚是婴儿的罗九天，这女子应该就是老罗过世的妻子了，女人的面容柔美淡雅，笑容虚弱却温暖。
小澜看着老罗挺拔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老罗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个“善良的大佬”那般的角色，他们只知道老罗的实力深不可测，却忽略了，他其实也是一个孤单的中年男人。
包括罗九天自己，可能也不会经常想起这一点吧。
小澜走近老罗，发现他看的并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手机。
老罗一手扶着窗沿，一手端着手机，正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小澜踮起脚尖看向手机屏幕，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
是吴仁。
二人的对话停在吴仁的一句话上，“老罗，我和宝宝有事要和你谈谈。”
小澜再往上看。
“会长，九天身上似乎出现神醒的预兆了。”
这是老罗的最后一句话。
神醒。
小澜到处寻找着这番对话出现的时间线索，最终在一旁的长木桌上发现了竖立着的台历。
是两年前。
两年之前，罗九天就已经有神醒的迹象了。
这时，老罗微叹了一声，旋即放下手机，往窗外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没过几秒，他找到了目标，扭身离开窗口，走向了大门。
小澜跟着他走出卧室，刚好见到有两个人影从正门外走了进来。
又是吴仁和宝宝。
原来她们已经来了。
“会长，”老罗带着一脸的担忧，忙走到二人近前，“九天他……”
“九天的事，我们知道了，”吴仁伸手打断了老罗的话，“老罗，你不必担心九天，事实上，我们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老罗闭上嘴巴。
吴仁和宝宝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她们把神命的规则，一字一句地讲述了出来。
“虽然很残酷，但天命如此，我们都没有办法，”宝宝缓缓说道，“神命降于亲生父子身上的事，以前未曾出现过，老罗，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
“也就是说，九天要活，我就得死。”老罗打断了宝宝的话，目光热灼灼的。
“理论上是这样，但没有这么简单，老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趁早放下那想法吧，”吴仁赶忙说道，“究竟哪位神命能够接任人神，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说了算的，如果你真的做傻事，只会……只会遭到天责。”
“天责……”老罗的瞳孔一动不动，眼皮眨都不眨，“是降于我身的天责吗？只要我儿无碍，那便……”
“天罚，你们二人都逃脱不了，”宝宝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深重，“这是规则。”
吴仁的眸子垂下了一瞬，随即重新扬起，“老罗，我们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应该分得清楚孰轻孰重吧，难道众生都没有你儿子重要吗？”
老罗慢慢摇了摇头，又苦笑着点点头。
“从前，我或许会这么认为……”
“但现在，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我的九天重要。”
宝宝和吴仁沉默着，看向眼中写满坚定的老罗。
“我们预料到你会这样了，”吴仁轻声说道，“但你身上早已出现了神醒的初昭，九天现在才出现，你如果想要在天做出决定之前改变这一切，就只能让九天尽快地赶上你的实力，你觉得有可能吗？”
老罗的身形晃了晃，“我会……我会锻炼他，我的儿子会比我强的。”
“那你去吧，”吴仁失望地摇摇头，“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来得及的。”
“但愿吧。”
“来得及的……”
“我绝不会……绝不会离开九天……”
在老罗苍老的声线中，场景逐渐模糊了，下一个场景出现的时候，小澜惊讶地看到了自己。
老罗站在玄机局的走廊里，把手机屏幕翻向自己手心，扭过头，冲着场景里的小澜微笑了一下。
是那晚！
那天晚上小澜梦游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罗九天房间门口的老罗，他当时正拿着手机，和一个人聊着什么，事后自己才想起来，当时和他聊天的，就是吴仁。
将小澜搪塞过去之后，老罗敛住了笑容，往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迈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下一个场景，终于不在玄机局里了。
而是九探驻地。
小澜看到了茉莉。
健康的、完整的茉莉。
小澜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老罗和茉莉交代了什么，说完之后，就扭过身，急匆匆上了车，头也没回地驱车离开了。
茉莉望着车子绝尘而去，纤细的眉头略皱了一下，旋即展开。
“当家，罗局长为何偏要这时候走？”身边一人问向茉莉。
茉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定是急事吧，不过不用担心，罗叔叔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但我总觉得……”
“别觉得了，”茉莉振作精神，朝身后那年轻男孩笑笑，“就算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
“那罗局长那边没关系吗？”
“罗叔叔……他有自己的想法，罗叔叔那么厉害，他的决定肯定没错，放心吧。”
小澜站在九探驻地前的长路上，看看走向了主楼的茉莉的背影，又看看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载着老罗走向末日的车。
她仿佛听到了命运哭泣的声音。
画面一点点消失，哭声也变大了。
是罗九天的哭声。
老木和吴仁放下手，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罗九天。
这样撕扯心肺的哭声。
罗九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抱紧自己身体，一下下用自己的头撞向地面。
老木拦住了想去阻拦的曲连凡和沈夫，他左手食指一点，罗九天身下的地面便不再那般坚硬了。
罗九天的悲伤透过他绝望的哭声，透过他紧紧抽搐着的每一寸躯体，映照在他们心头。
吴仁和宝宝静静望着他，半晌，宝宝抬头瞟向吴仁，吴仁的目光则飘到了小澜身上，但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很快便挪开了。
秦音和问灵都跟着流起了眼泪，沈夫的眼睛也红了。
宝木想要上前，被道长拉住了手臂。
“道长……”宝木也带着哭腔。
“他总得接受，”道长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总得成长。”
成长。
小澜不自觉苦笑了出来。
这就是成长吗？
过了不知多久，罗九天几乎哑得哭不出声了，他瘫软地蜷蹲在地上，似乎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了。
小澜刚想上前，老木却走了过去。
他一把拉起罗九天的左臂，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罗九天托了起来，扶到椅子上。
罗九天的身子还有些不稳，其他人连忙围到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安慰了起来。
吴仁退回到老木的办公桌前，恢复了那副抱着双臂的姿势，开口问道，“九天，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也应该接受这一切了。”
宝宝走到罗九天正前方，她蹲下身，直视着罗九天红肿的眼睛，“九天，你该做出决定了。”
罗九天的身子还在颤抖，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看着宝宝，张开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们还是明白了他的话，“什么决定？……”
“人神的责任，”吴仁淡然道，“即将落到你身上的责任，你选择承担吗？”
秦音心疼地抓着罗九天的手，一边跟着哭，一边回头看了看吴仁，“你们就不能过几天再问吗？好歹给人几天时间缓缓吧……”
“缓缓……”吴仁自嘲般笑了笑，“我也想缓缓，但我当初……唉，算了，不说了，九天，就是现在，我要听到你的回答。”
九天抽噎着，看向吴仁坚定的双眼。
年轻的男孩，被宠爱了二十年的男孩，面对着海啸一般袭来的命运。
他点了点头。
“我接受。”
众人都有些惊诧。
小澜也没有想到，罗九天就这么答应了。
这个回答似乎也出乎吴仁的意料，她放下了胳膊，瞳孔亮亮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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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受，”罗九天强撑着坐直了身子，眼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一样，“我会成为新神，我会完成我爹希望我完成的事。”
老木赞许地凝视着罗九天，微微颔首，嘴角也抹过了一丝笑。
“九天……”吴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比我想得要坚强。”
“老罗的话没错，”宝宝拍拍罗九天的膝盖，站起了身，“九天这孩子很了不起，小神，看来我们都小看他了。”
吴仁默默点了几下头。
气氛逐渐稳定了下来，老木在众人身上扫过一眼，他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清清喉咙道，“人神大人，既然你的继任已经确认了使命，现在……我可以为你们介绍我们炪庭的新进鬼差了吧？”
吴仁看上去心情不错，她斜着眼睛瞥了老木一眼，哼了一声，“差不多了。”
“新鬼差？”小澜问道，“不就是沈夫吗？”
沈夫愣了一下，“我早就转正了，不算新员工。”
“还有其他新鬼差吗？”秦音花着一张脸问道。
问灵揉揉眼睛，她探头望向老木，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是他！”她惊喜地喊了出来。
“谁？”傻子和宝木一头雾水，“问灵看见谁了？”
罗九天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好了，不卖关子了，”吴仁走到罗九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九天，快去见见天神大人的新鬼差吧。”
罗九天呆愣愣地站了起来，看向一脸神秘的老木。
老木将口袋里的钢笔抽了出来，随手在自己身后一指，没过多时，在那位置上，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轮廓逐渐清晰。
小澜瞪大了眼睛。
“九天。”
瘦高的身形、深色的面庞。
老罗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两手背在身后，朝着面前的罗九天，微笑着。
罗九天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九天，”还是老罗主动伸出了手，笑道，“怎么，不想爹吗？”
罗九天的下巴颤抖着，两行晶莹的液滴啪嗒啪嗒垂打到地面上。
“爹！”
罗九天朝着老罗飞扑而去，快扑到老罗跟前的时候，却猛地停住了，他犹豫地看着老罗的身体，“爹……我……我能……我能碰你吗？……”
老罗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把扯住儿子的手，用力将他抱进了怀中。
“爹！……爹……呜呜……爹……*%**&（（&……”
剩下的话他们就听不懂了，只能看到父子二人紧紧抱着对方，罗九天痛哭流涕，老罗的眼睛也愈发红胀，他颤抖着喉头，同样说不出话了。
小澜也跟着一边笑一边哭，众人仿佛都觉得从未经历过如此美好的事情。
失而复得的感觉。
“所以……所以老罗成了鬼差，是吗？”秦音抹着眼泪说道，“老木……老木你可真是个好死神，你不光长得帅，人也善良……你会有福报的……”
虽说这么说一个神不太合适，但其他人却无比诚恳地点起了头。
老木为了保持高冷人设，只谦虚地挥挥手，“与我无关，老罗原本就拥有成为鬼差的资格。”
曲连凡说道，“我们老木的心一直很软的……”
“别胡说，”老木瞪了曲连凡一眼，“确是老罗自己能力卓越，能拥有这样一位下属，也是我的荣幸。”
“罗叔叔……”茉莉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老罗和罗九天一块往茉莉的位置看去。
“罗叔叔……”茉莉在问灵的搀扶下一点点走了过去，“罗叔叔……是你吗？……”
“茉莉？”老罗哑然地看着这副模样的茉莉，“你的眼睛怎么了？”
对了，老罗甚至不知道九探发生了什么事。
“罗叔叔……”茉莉的哭腔漫了出来，“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
“茉莉，别急，茉莉乖……”老罗立马上前抓住了茉莉的胳膊，急问道，“罗叔叔在呢，出什么事了？莫非是合仪……”
众人口气沉重地将屠杀的事告知了老罗，老罗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消失，悲恸一点点浮上。
“茉莉，你的眼睛……”
“茉莉再也看不见了，”小澜低下头，“九探伤亡惨重，八两水也损失了很多人。”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们……”茉莉说道，“都是我……”
“茉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罗九天说道，“是有人在设计我们。”
我们？
道长开口了，“你的意思是，你觉得那群人针对的，不光是九探？”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只是因为我爹这事……我就一下子给忘了，”罗九天又黏到了老罗身边，说道，“假设未若寨的事，徐也真的参与了，那他们那伙人就不只是想对付一个九探了，他们同时对三衍、九探和八两水三个派别下了手，我怀疑，他们的目标甚至有可能是全部异人，全部九派。”
全部异人。
小澜惊呆了，她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之后蹭到老罗身边揪了揪他的袖子，问道，“罗叔叔，你为什么要在合仪的前一天出发去五更天呀？”
老罗慈爱地摸摸小澜的头发，“我是去找九天的。”
“九天？”傻子惊道，“九天又不在五更天，九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啊。”
小澜点点头，“那时我们一直在火莲山上。”
“怎么会呢？”老罗皱起眉头，“是九天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在王鸾城的五更天驻地的……九天？”
他望向自己的儿子。
“没有这事啊，”罗九天大声否认道，“当时我们几个都在火莲山上，山上没有信号，我们完全无法联系外界，爹，不信你问道长，我一直和道长在一起呢。”
道长赞同道，“九天说的都是对的。”
“这样……”老罗的眼瞳变得深黑了，“居然有人以你的身份欺骗我，而且，他居然骗过了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吗？”罗九天问道。
“声音、语调、口气，全都一模一样，”老罗叹了一口气，“而且提到的还是这种大事，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慌乱……”
“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吴仁答言，“那人在电话里和老罗说，你需要他助你神醒。”
“爹，你咋还能被这理由骗到啊？”罗九天说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是神醒？”
“你知道，”吴仁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块椰子糖，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你不是看到烛光了吗？”
“烛光？……”罗九天喃喃道，“原来那段时间，我经常看到的那种奇怪的光就是……”
吴仁点点头，把糖果吞了下去，“老罗当初开启神醒的过程可是很顺利的，但你几乎是见一次光就会晕一次，他一直很担心，也没少因为这件事烦我，所以一接到你的电话，他立马就赶过去了，他就是怕你自己无法达成神醒，反而被收去神命，直接死掉了。”
“爹……”
罗九天感动坏了，又要去抱爹，被老罗残忍扇开。
“这事情太奇怪，为什么那人让我去的是五更天？”老罗问道。
“或许因为，王鸾城距离浮宣最远，你去了那里，短时间内就赶不回来了，”茉莉猜测道，“这样……方便他们对我九探下手。”
“还有一件事，”小澜说道，“罗叔叔，收你神命的天雷刚好帮助五更天的那个桥爷爷度过了天堑，他现在是御天了。”
“正是因为末钦爷爷出手了，九探和八两水才喘了一口气，捞回一些余命，”茉莉唏嘘道，“所以，说起来，还是要归功于你，罗叔叔。”
“不能这么算，既然是老桥出手帮的忙，那就是老桥的功劳，”罗叔叔洒脱地挥手道，“我倒是不知还有这层故事，不过老桥突破天堑可是好事，这样……就算背后那股势力的目标是我们全部九派，现在也没那么容易了，御天可近半神，在人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力量是可以与之匹敌的。”
“不担心，咱们背后还有两个真身呢，这么算起来，咱们就有两个半的神了……”秦音说道。
“天神和人神是不能掺和人世间的事的，”老罗笑着解释道，“只要人间的纷争不触碰到生死规则，他们就没有干涉的必要，不然，何谈公平呢？”
“老罗说得对，”吴仁重重点头，“九天，你也得记住这一条哈，这是身为人神的基本素养，就是不该咱管的咱就不管。”
“那我现在能管吗？”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吴仁说道，“你现在只是神醒，距离神启还远着呢，慢慢奋斗吧。”
两位神要交代的东西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老木瞅了瞅众人，说道，“好了，既然要说的就这么多，各位便请回吧，众位都是活人，在我炪庭驻留过久也不太好……”
罗九天一把搂住老罗，“那我能把我爹带走吗？”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是鬼差，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
“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不算！”罗九天耍赖皮地喊道。
小澜一头黑线。
一想起这个人即将成为这人间的神，就觉得……
不过……
她看看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柿子饼的一边看热闹一边吃饼的吴仁。
不过现在的神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样看来，九天已经很接近成为人神的标准了。
“这样吧，老罗，你便和他们去吧，”老木翻着手中的册子，说道，“炪庭这里，并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暴毙的那几百人，这一点很奇怪，你去处理一下这件事，这就是炪庭交给你的第一份工作，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消失的逝者
小澜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天神大人的意思是……死在那场战斗中的人，并未前来炪庭？”道长问道。
老木扭头用眼神示意了沈夫一下。
“啊……哦，”沈夫心领神会，立马低头翻起了自己手中的册子，“现在浮宣是由我来负责的，记录上显示……最近并没有大规模死亡事件发生呢。”
“那那些人去哪儿了？”傻子傻了，“不会都去了……”
界碑。
小澜后背一凉。
如果那几百号逝者都流连在人世间，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第一份任务可算艰巨，老罗，若有力不从心的情况，可随时借沈夫与我达成联系。”老木叮嘱道。
“是……”老罗颔首，“只不过，天神大人，若那些人真的化出了汐圈，那这事还在炪庭的处理范围内吗？”
“那样，就交给人神吧……”
“怎么又……”吴仁一听这口锅一下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刚想开口反驳，嘴边的话还没吐出来，她鼓着嘴气呼呼地憋了几秒，随后泄气道，“行行行，找我，找我，要他们真没走，去找我就行。”
“小神……”
“我知道，”吴仁打断了宝宝的话，对老罗说道，“你们让曲连凡去找我就行，我想办法。”
说完，她狠狠瞪了老木一眼，老木装作没看到，扭过身子在老罗肩头拍了两下，“去吧。”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场的人中，有一个人是开心得不得了的。
差点成为罗狗蛋的罗九天紧紧挽着爹的胳膊，即便老罗一直在用另一只手敲他的脑壳，依然坚持地在亲爹的身上贴贴。
老罗用行为生动阐释了什么叫死了，但尚未杀青，他用胳肢窝夹着统一发放的灵幡，一边领着众人走出炪庭，一边不断地数落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你就是这么做人神的？你这个臭小子……你撒开……撒开我……”
“爹，那你是不是永远都是鬼差了？”罗九天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支愣起来问道，“要是老木和吴仁一样退休了呢？你们全体鬼差不会也跟着退休吧？”
“天神的继任还没有动静呢吧，”老罗也思考了起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换新神。”
“万一呢，爹，万一呢，”罗九天急了起来，“万一老木走了呢，他不会把你也带走吧？”
“应该不会的！”队列最后面的沈夫听到了罗九天的问题，喊着回答道，“有好几个鬼差都是从上一届天神那时候干到现在的，想不想做鬼差全看咱们自己的意志，想做可以一直做。”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铁的饭碗，合着炪庭是流水的老板铁打的员工。
“那太好了，”罗九天欢呼道，“爹，你可以一直干到我退休，然后咱爷俩一起去投胎，下辈子做兄弟。”
“你小子欠揍……”
众人跟着二人一块笑了起来，转眼间，他们便看见了通往现世的门。
“哎呀，”秦音拍了一下手，说道，“应该让小澜问问十日宴的事情的，上次小澜过来的时候，那个老木不是说他们会调查那件事吗？”
对了，还有十日宴。
现在看来，徐也和十日宴背后的团队有关系，这么说来，攻击九探和偷袭三衍的那伙人，或许也和这游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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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澜扶住额头。
太复杂了，这根本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儿该思考的问题。
“如果他们调查出了线索，应该会通知小澜的，”道长说道，“我们先去调查那几百个逝者的去向吧，我认为最重要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他们身上。”
“说到那几百个逝者……”小澜皱起眉头，“吴仁说如果他们真的化出了汐圈，就找她处理这件事诶，真难得……”
“这怎么了？”罗九天问道。
“你不了解吴仁，”秦音谨慎地扫了周围一眼，才小声地说起了吴仁的坏话，“吴仁的办事宗旨之一，就是不该归她管的东西，她绝不多管，宁多一事不少一事就是这意思。”
小澜点头。
老罗也跟着点头，“会长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这说明什么？”宝木问道，“界碑的事其实应该由人神负责吗？”
“不是，她之前说过，界碑的事她不管的，那不是她的活，”秦音说道，“就是不知道这次她怎么就肯管了……”
“可能她最近很闲？”宝木问道。
“要不是因为她是人神没办法，我看人间的事她都懒得管，”傻子说道，“她就算有时间，应该也都用来吃了。”
这个描述精准到有可能会被吴仁暗杀的程度。
小澜抱起下巴思索道，“而且你们记得吗？吴仁说界碑的事可以找她的时候，宝宝似乎想说什么来着，她们俩好像有分歧。”
“那伴生不想让吴仁承担这责任。”道长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还真有那个意思……”秦音认真地点点头，随后扭头问向问灵，“问灵，你能看出吴仁身上有什么古怪吗？”
问灵头皮一竖，忙不迭地摆起了手。
你这是让我去挖掘神的秘密？你把我当成啥了这是……
“唔……就连问灵都不行呢……”
“各位，咱们别在这里堵着门了，快点回到现世展开调查才是正道，”沈夫有点着急了，“人家外面可能还有人要进来呢。”
两位鬼差一前一后地押送着这群人走出那扇门，沿着狭窄的小路走了回去。
“不过……这事情确实可疑，”老罗终于摆脱了罗九天，挤到道长和茉莉旁边问道，“发起攻击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线索吗？”
茉莉摇头道，“尸体都是双琞处理的，那些人吞了毒，双琞担心毒物蔓延，我醒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全部化灰了。”
“双琞怎么说？”
“对不起，罗叔叔，我刚醒过来不久，还未来得及向他们询问这些……”
“我们可以去问那个李木源，”小澜说道，“夏花家主说尸体是他组织处理的。”
“木源啊……木源，确实是个可靠的孩子，”老罗点点头，“不过那孩子似乎对三衍有奇怪的执念，问灵姑娘的身份对他可要保密。”
“……来不及了，罗叔叔，他已经发现了。”
第一百九十章 虫印
问灵叹了一口气。
“这样就没办法了，”老罗冲着问灵低笑了一下，“不过问灵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木源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痴缠而已。”
问灵苦着脸点点头。
痴缠，这对于轻度社交恐惧症患者问灵来讲，已经是很难对付的情况了。
“各位，”沈夫停下脚步，高声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你们就能回到现世了。”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傻子问道。
“当然不，我还有工作啊，”沈夫摇摇手中灵幡，说道，“这件事由那位罗叔叔负责，我只是个传话的。”
“待我找到了线索，会及时联系你们的。”老罗说道。
沈夫颔首答应，同其他人告别后，扭身沿着那条小径走了回去。
众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迷雾中央。
众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如沈夫所说，身边围绕的浓雾渐渐消散了，几乎在一个眨眼间，众人就摇晃着脚步回到了那间熟悉的休息室里。
罗九天站定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找他爹，见老罗正举着灵幡跟在他们身后呢，罗九天立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夏花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九天，你在说什么？你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对劲的吧？”
夏花和双琞的那几位站在众人面前，正一脸担忧地瞅着罗九天。
对了，他们几个没有经历刚才的事，还不知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老罗的事呢。
“啊？我爹……”
“九天，嘘……”老罗打断了罗九天的话，冲他们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说，“除了你们几位，其他人是看不到我的。”
小澜震惊地望望举着灵幡的老罗，又望望夏花几人。
他们似乎确实看不到人群后面的老罗诶。
“啊？”罗九天显然也吃了一惊，赶紧解释道，“哦……内个，我没事，花姐姐，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真的吗？”洪芷打量着罗九天，“你刚才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上去一脸呆滞，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小芷！……”
被洪叔喝止之后，洪芷嘟嘟囔囔地退到后面去了。
原来在他们眼中，刚才的罗九天是自己从门外走进来的。
“刚才你们所经历的，并非现世的时间，”老罗说道，“因此在他们看来，你们只是集体发了一下愣而已……除了九天。”
罗九天则是像个鬼魂一样从门外飘进来的。
“九天，没事吧？”夏花关切道。
“没事，我没事，”罗九天一个支愣，眨眨眼睛说道，“花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开了。”
“想开……”夏花和洪叔交换了一个眼神，“坏了，老洪，你快看看九天这孩子的心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我心理没问题，花姐姐你想哪儿去了？”
罗九天的泪眼还没消肿呢，他用这张脸说出这番话，也怪不得夏花会想歪。
“我看好像是正常的……”洪叔说道。
“我觉得他多少有点问题。”洪芷指指自己的脑壳，说道。
“你快闭上嘴……”
“我真的没问题，”罗九天哭笑不得，“我都想通了，花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我爹都那么大岁数了，早该……哎呦！”
老罗知道这孩子没憋什么好屁，于是在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前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差点把罗九天踹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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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就算变成了鬼差，老罗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啊。
夏花和双琞的三位更害怕了，李木源和洪叔看向对方，二人坚定地点点头，便从两边朝着罗九天包抄过来。
“九天，你莫紧张，来，让洪叔给你把一脉。”
“洪叔，我自己会把脉啊。”
“治病救人还是我们双琞更专业些。”
“……可我没病啊。”
“木源你抓住九天，对，别让他跑了，小芷，你去把门堵上。”
“我往哪儿跑？洪叔……你们咋不相信我？……”
几人闹哄哄地按住罗九天展开了“诊治”，其他人站在一旁看热闹，老罗自己也抱着胳膊笑了起来。
茉莉的嘴角也浮出了笑，但那抹苍白的笑意并未滞留太久，茉莉叹息一声，自己摸索着走向了李木源。
“木源，”茉莉开口打断了正专心致志地控制着罗九天的李木源，“故去之人的尸体，是你处理的吗？”
“对……”李木源恢复了认真的模样，说道，“因为侵袭者尽数用毒自戗，我担心毒物扩散，在同其他几派家主商议之后，就由我组织处理了，茉莉当家，很抱歉我擅自做了决定，但这实属无奈之举。”
“不，我并非在介意这一点，既然是双琞的决定，一定有其道理，”茉莉说道，“我只是想问，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你们是否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茉莉提到“奇怪”二字的时候，双琞的三人齐刷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对方。
有问题！
小澜瞬间精神了。
“怎么了？”茉莉从这停顿中感觉到了什么，敏锐问道，“木源？”
“嗯，”李木源含糊道，“至于奇怪的事……”
“真的有什么情况吗？”夏花惊问道，“木源，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问灵望着李木源的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俯身在小澜耳边说了两个字，“四夏。”
四夏？
小澜好奇地瞅着问灵，用口型问道，“什么意思？”
问灵刚想伸手费劲比划，洪叔忽然说话了。
“木源，还是说吧。”
问灵停下手，往李木源身上指指。
“有什么顾虑吗？”茉莉低声问道。
“唔……”李木源有意无意地瞥了夏花一眼，“有些……”
夏花微微睁起美目，“莫非你在顾虑我？木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知我的吗？”
如今，他再想隐瞒也瞒不住了。
“是这样……”李木源还是开口了，“夏花家主，这事……我先说一句，这事我未告知你，不是因为我们怀疑你，只是……我们尚未想好该如何通知你。”
夏花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你快说。”
“在一些侵袭者的身上……”李木源顿了顿，“我们发现了一些类似虫印的痕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假？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夏花身上。
夏花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虫印？我四夏的虫印？”
“看上去，十分相似，”洪叔望向李木源，“木源，既然如此，把照片给夏花家主看一下吧。”
“还有照片吗？”罗九天问道。
“我特地拍摄了一些照片，但……那些印迹出现的时候，焚烧的工作即将开始了，因此拍摄的光线比较昏暗……就是这些……”
李木源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将其中几张照片展示了出来。
小澜刚凑上去看了一眼，就被秦音蒙着眼睛拖到了一边。
“不行，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我想看……”
“小音，让小澜过来看看吧，”道长说道，“我们中，只有小澜见过虫印。”
“可这也太吓人了。”
“小音姐，我没关系的，”小澜拍拍秦音遮在她眼前的手背，“反正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看了这个也不会变得更严重。”
秦音惴惴不安地放开了小澜。
拜李木源差劲的拍摄技术所赐，陈尸现场的恐怖气氛被这模糊画质消减得差不多了，在隐约可辨是人体皮肤的物体上，确实浮现出了黑红色的印迹。
“这是什么？”秦音歪着头费劲地辨认。
“像个大蜈蚣。”洪芷搭话道。
“像……像吗？”
“是蜈蚣，”夏花声音低沉，“你们没看错，这确实是虫印。”
一众哑然。
“夏花家主……”
夏花用左手食指关节拄着下巴，凝眉沉思起来。
茉莉凑在众人身边，静悄悄听了很久，才在小澜耳边轻声问道，“照片上有什么？”
“有一些人的尸体，李木源把他们的衣服掀开了，其中几个人的皮肤上出现了那种黑红色的印迹。”小澜解释道。
茉莉点点头，“谢谢小澜。”
小澜攥了一下茉莉的手表示不用那么客气。
“夏花家主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吗？”李木源问道。
“奇怪的是，这些人我并未见过，”夏花拧着眉毛说道，“这几人都是男性，说实话，我四夏的男性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胧阿姨也开口了，“我也能确认，他们并非是四夏的人。”
“四夏的人我也认识许多，确实未曾见过这几张脸，”老罗隔着众人，用手中的灵幡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说道，“而且这虫印有问题。”
“什么问题？”罗九天下意识问道，见四夏和双琞那几位朝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才尴尬地补充道，“你们不觉得这些虫印有些不对劲吗？”
“的确，”夏花有些意外，“他们身上的虫印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与我四夏虫印十分相似，只是确有些许区别，我四夏的虫印更加立体生动，这些人身上的虫印……倒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只不过我担心或许是因为相机效果才体现出了这些差别，因此并未说出来……难得九天你居然能发现这差别。”
面对着夏花的眼神，罗九天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小澜告诉我的，她不是见过陆千千的虫印嘛？她跟我们描述过……”
小澜尴尬地抖了一下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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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你这借口找得，我自己都没观察得这么仔细。
“呃……应该是罗叔叔生前跟你描述过，你才记住了吧……哈哈哈，我哪里知道得这么详细……”小澜假笑着说道。
“哦，对，是的，是我爹！”罗九天赶紧点点头，“你们虫印长啥样，我爹熟啊。”
老罗白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
“确实，老罗和我四夏走得近，若他还在，一定也能证明我们清白，”夏花叹了一口气，“如今可真是口说无凭了……”
“用不着我爹在，花姐姐，我们相信你们，”罗九天拍拍胸脯说道，“这些人身上的虫印一定是假虫印……”
“我可没说是假的。”老罗说道。
“……或者不是假的，”罗九天立马改口，“但他们一定不是四夏的人，至少不是你手下的人。”
“茉莉，我们实在是不知情。”夏花诚恳地对着茉莉说道。
“我知道，花姐姐，我没有怀疑你们，”茉莉说道，“这事很奇怪，我们可以一起调查。”
“自然，”夏花忙道，“事到如今，看来我四夏无论如何都无法独善其身了，我们一定得将这件事查个明白才行。”
众人跟着点头。
“夏花家主，你们的虫印不是一直都长在身上的对吧？”小澜问道，“我记得陆千千和我说过，好像她的虫印只有在运力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这也要分人、看情况，”夏花说道，“千千的虫印如此，主要是因为主簿虫比较特殊，而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
“我们的虫印平时就算可见，也只是浅浅一层。”胧阿姨补充道。
老罗听了这话，皱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那他们的虫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澜指着照片问道。
“检尸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异常，”李木源说道，“我之前说过了，是在焚尸之前。”
“也就是说……他们的虫印在死后才浮现出来？”茉莉问道。
“据我们观察，是这样，”李木源点头道，“至于他们运力之时，虫印是否存在，我们就不知晓了。”
“虫印会变成这样子吗？”小澜问向夏花。
夏花沉思良久，默默道，“若是……不，不可能……没错，这种情况一般是不会出现的。”
从她的话中，小澜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一般不会出现，但的确有特殊情况，只不过我不想说。
“只有这几个人身上出现了虫印吗？”道长问道。
“不，还有几个人，加在一起，差不多得有三四十人吧。”
“三四十人……”夏花瞳孔颤抖着摇了摇头，“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也别感叹了，快点调查才是正路，”秦音说道，“干脆点，咱们从哪儿开始调查？”
众人互相看看。
没想到，居然是问灵举起了手，怯生生地发言了。
“焚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