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神醒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吴仁的眼神十分复杂，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吗？”
“金乌现世了，”宝宝扭过头，伸手遥遥指向天边，“和当初的你一样。”
吴仁脚步匆匆地走到帐篷边缘，朝着宝宝指引的方向看去。
入秋了，今日天气阴冷，浓浓乌云遮天蔽日，但在遥远的天边，乌云却打开了一个金色的口子，几束光芒直射向大地。
“是……老罗吗？”吴仁的气息略微急促。
“不，”宝宝平静地摇头，“是九天。”
“九天？”
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没错，是九天。”
“帮助九天达成神醒的，是……”
“濒死之血。”
“濒死……”吴仁默默呢喃，“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宝宝没有说话，只勾起嘴角浅淡地微笑了一下。
“九天……”吴仁喃喃道，“九天是否也像当初的我一样，噬尽肉身……”
“这是自然了，”宝宝笑道，“小神，我不是说过嘛，只有安祭肉身，才能达成神醒。”
“……我以为你是骗我的，毕竟我又没见过其他神醒。”
“小神，”宝宝温柔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哼，”吴仁娇嗔地瞥了宝宝一眼，抱起了双臂，“你很快就要换主人了，还在乎我的想法干嘛？”
“还早得很呢，”宝宝摇头道，“九天现在只是神醒，距离真正的神临，还差得远呢。”
“倒也是……”吴仁戳着自己的下巴，“当时，我好像用了十几年才完成神临的吧……”
“光是让你相信你有神命这件事，就花了将近十年。”
“……我那不是提前不知情嘛，九天不同，老罗会跟他解释的。”
“老罗真的会吗？”宝宝的瞳孔在闪烁。
吴仁看着宝宝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既然九天达成了神醒，那是不是意味着老罗他……”
她的话还没问完，宝宝已经给出了答案。
宝宝缓慢地点了点头，转头接着看向天空。
“一神醒，一神祭，”宝宝的声音悠长低沉，像是带着某种古老的曲调，“这也是规则之一。”
***
罗九天茫然地看向这天地，刚才的晴朗蓝天似乎成了一个幻觉，四周的乌云很快聚拢了回来，转瞬间，阳光消失了，只剩下了延绵万里的灰色。
罗九天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浑身浸满了鲜血，没了阳光的揉抚，身体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
但是，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都复原了。
自己的身躯得到了重塑。
他想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伐，很快便舒展开了僵硬的肢体，朝着前方奔跑。
看到了。
祠堂的大门。
祠堂四周的残垣断壁遭到了那群怪人的二次踩踏，几乎完全倒塌了，罗九天一口气绕过祠堂侧墙，直跑向那根仍然伫立着的高耸烟囱。
门依然关着。
罗九天抓住焚尸炉门外的铁环，拉开。
吱——
门，开了。
与此同时，一个血淋淋的身躯从炉内倒了出来，躺在罗九天的脚边，沾满鲜血的脸庞正对着他。
“道长！”
罗九天扑了过去，一把揽起失去了意识的道长。
道长的样子和他相差无几，浑身几乎没有一个位置没被鲜血沾染，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可见的伤口。
除了……
罗九天抓起道长的右手，道长的右手掌心上横竖排列着几道划痕，伤口很深，几乎见骨，罗九天立马脱下外衣包裹住道长的右手，将它固定在道长身侧，以防伤口恶化。
他惴惴不安地试探了一下道长的鼻息，感受到了均匀的温热后，终于放松地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
罗九天将道长抱出焚尸炉，为他把脉的时候，道长的眼皮抖了抖，没过几秒，便幽幽醒来了。
两个红人直挺挺地看了看对方。
道长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后变成了悲哀，随后是不解，接着更加不解，愈发不解……
“九天？”
“道长！”罗九天咧开嘴巴，露出了雪白的大板牙，一片红彤彤中间终于出现了一丝其他的颜色，“你醒了！”
“我……”道长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道长，你救了我。”
罗九天的眼瞳中闪耀着感激的光，他的声音和下巴都在颤抖，一副感动的模样。
道长收回眼神独自思忖了一会儿。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道长，我在被吃掉的时候，感觉到你了，”罗九天说道，“我猜是咱们两人的力量合体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召唤来了四只小鸟，那些小鸟很厉害，哇，道长，我觉得咱们两个一定有某种特殊的缘分……”
小鸟，还好这话没被吴仁听到。
“你被吃了？”道长的口气略有些不满，“我说怎么这么疼……”
“你也能感觉到？”罗九天更惊喜了。
“我当然能感觉到，”道长疲惫地说道，“我给你施了同命符。”
“同命符？”一瓢冷水浇到了罗九天头上，“那是什么？”
“是血符的一种，共享同命符的人，共享命运，”道长说道，“我趁你不注意给你施了符，这样无论我们二人谁陷入险境，另一个都可以及时感知，前去营救。”
结果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但你没来救我啊。”
“因为当时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道长叹了一口气，“这同命符我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效果……以后我应该不会再用了。”
“道长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快点告诉我。”
道长目光飘远。
***
道长感受到了同命符的异状，开始拼命奔跑。
还没跑出几步，道长的双脚忽地一软，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手心的血管鼓出了皮肤，变成平日里两倍粗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同命符的那头，在向他索血。
一点点离开……
道长在地上翻滚挣扎，痛苦不已地抽搐。
他使出全力，将一张符咒化作尖刀，用力划向赤红的掌心。
“断符！”
断……符。
同命符未断。
道长的血液从掌心源源滚出，汇入了另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
第一百零四章 池中物
道长的鲜血漫布全身，周围的女人们纷纷惊恐地避开。
九天，我们不能同归于尽啊。
“断符！”
道长挥起尖刀，狠狠划过手心。
“九天！”
鲜血飞溅。
“九天！”
“九天！”
后来，突然的一瞬间，道长只听到自己脑中传来了“嘣”地一声，浑身的疼痛骤然消失，他瘫倒在地，浸泡在鲜血里，无力地看向头顶的无边黑暗。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金光。
金光在靠近。
道长的意识逐渐开始抽离身体，他看着那片金光一点点放大，周围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叫嚷开了，在那片金光笼罩至身旁的时候，道长听清楚了女人们喊叫的内容。
“先知显灵！”
这就是他最后的记忆。
***
故事讲完，道长看向安静地倾听了半天的罗九天，罗九天黑白分明的皎净瞳孔中闪烁着波光，波光甚至渗出了眼眶，晕染开了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
“道长……”罗九天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我不知道你竟然会为了我这样做……我真的……我太感动了……道长，你居然为了给我续命，在手上划了这么深的口子……道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罗九天抹着眼泪，眨眨眼睛看他。
“不然呢？”
“呃……这么理解也可以，”道长说道，“反正结果都一样……不过九天，你说的小鸟是什么东西？”
“就是四只金色的小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它们帮我解决了那些怪人，之后就消失了，”罗九天用手比划着金乌的大小，“我觉得它们可能和我看见的蜡烛有关。”
“蜡烛？”
“嗯，”罗九天已经完全信任了眼前的“救命恩人”，点头说道，“那些怪人头上都有一盏蜡烛，是熄灭的蜡烛。”
“那是什么？”这明显触碰到了道长的知识盲区。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弱点什么的吧，”罗九天说道，“不是说有的高手能看见敌人的弱点吗，我估计我就是觉醒出了这种力量。”
“……你爹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
“这不是空穴来风，”罗九天一本正经道，“我爹早就告诉过我了，说我可能会突然看到某种特殊的烛光，之前在八仙村密室里，我不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光线吗，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预兆，但是我爹还没来得及解释，等我回去再问问吧……对了，道长，我爹还告诉我要多和你们在一起走动呢。”
“这样吗？”道长对这话很感兴趣，不自觉挺起了上半身，发现躯干的知觉也回来了，“罗副会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多和你们来往，锻炼锻炼自己，”罗九天顺着道长的动作扶起了他的肩膀，“其实不是你们，他指的是你和小澜。”
“小澜？”
怎么还和小澜有关系？
“嗯，我当时也很不理解，”罗九天小脸一红，幸亏外表看不出来，“毕竟原本，我是想和爹一起去参加茉莉的当家合仪的。”
哦，我们还真是碍事了。
“奇怪……”道长喃喃道。
“不奇怪，”罗九天正色道，“现在想想，我爹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你们有可能会帮助到我。”
“那小澜呢？”
“小澜当然是……啊！”提到小澜，罗九天忽地想起了什么事，“快，道长，咱不能在这儿干等了，咱得去找小澜。”
“怎么了？”
道长把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的左臂搭到罗九天的脖子上，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我的蟠龙池应该在小澜那里。”
“什么？蟠龙池？”道长的表情都失去了控制，他想起了罗九天之前告诉过他的事，“你之前说过，蟠龙池不会易主，只会移转到其他池主手中……”
“没错，哇道长你记得好清楚。”
“怎么回事？你召唤出了蟠龙池？”道长眯起眼睛，“然后呢？你的蟠龙池毁了？”
“嗯，就是这样。”
事态完全失去了控制。
道长也就是现在的身体不听使唤，不然一定会忍不住打他一拳。
“我们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唤出蟠龙池吗？……”
“道长！”罗九天瞪起眼睛，“我差点被吃掉，我还顾得上张博银吗？”
罗九天絮絮叨叨地把二人分开之后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道长努力放平呼吸。
既然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但很难不生气。
“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火莲。”道长说道。
罗九天点头，“我也觉得。”
“她要找的孩子，或许就是张博银，”道长目光一凛，“九天，他的意识还在蟠龙池中吗？”
“还在的，封闭在池中的意识只有池主可以释放。”
“糟了，”道长语速也加快了，“她去找小澜了。”
罗九天也是刚刚想到这一层，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那完了完了……”罗九天的动作慌乱了起来，“小澜一定对付不了她，她太强了……快，道长，我能感觉到蟠龙池的位置，我们得赶紧去找小澜……”
道长迈开软塌塌的双腿，走出没几步，就瘫软地摔倒了。
“我……我的力气还没恢复。”
“没关系，”罗九天蹲到道长身边，直接把他背了起来，“走吧。”
“你可以吗？”
“我？道长，我现在浑身力气，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好吧。”
“道长，你们以后就是玄机局的贵客，”罗九天重重地说，“玄机局从今往后随便你们出入，你们就把那儿当成你们的家。”
“我们现在不是吗？”
“是，当然是！”罗九天连忙解释，“就……我知道了，道长，等下了山，咱俩拜个把子！”
“这不合适吧……”
“是有点，你的年纪毕竟比我大些……”罗九天背着道长奔跑了起来，“有了，道长，你可以和我爹拜个把子！”
“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
“就这么说定了，”罗九天朝着村子的边缘跑去，“我是不会让小澜出事的，等咱们都下了山，一块回到玄机局，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第一百零五章 同一个洞穴
小澜紧紧抱着罗九天的蟠龙池，伸头缩脑地走在宝木和傻子中间。
“小澜，昂首挺胸，自信一点，”秦音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好像这蟠龙池是你偷来的一样。”
很难自信得起来啊。
“也不知道火莲会不会过来。”
小澜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傻子宽慰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心，她要是过来了的话，问灵会发现的，”秦音说道，“宝木也能闻到她的气味。”
“嗯……对了，”宝木转身问向小澜，“当时除了你和火莲，还有谁在那个房间里面？”
“还有张博银啊。”小澜不知所谓地回答。
“张博银……”宝木皱皱眉头，“可是我闻到的不是张博银的气味诶，我还记得他的气味呢。”
“你是说他的气味变了吗？”小澜问道。
“我想想……里面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呀……”小澜思忖起来，“还有个被火莲抱在手里的骷髅头，它算吗？”
“啥骷髅头？你刚才没跟我们说到骷髅头。”秦音插话。
“就是……火莲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怀里一直抱着一只襁褓，但襁褓里只有一个骷髅头，我本来以为她把那个当成了她的孩子，但后来她说张博银是她的孩子，乱七八糟的……我就给忘了。”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秦音听完之后说道。
“唔……可能吧。”宝木犹豫着说道。
“我倒是很在意另一点，”傻子在众人身后说道，“火莲说会让小澜自己做选择，她说的是什么选择？”
“她说这话了吗？”
“说了，”傻子无奈地瞥了秦音一眼，“火莲在给小澜讲故事之前对她说的，你能不能认真听小澜说话啊？”
“……我怎么不认真了，记性不好还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小澜挠挠下巴，“会不会是让我自己选择，要不要冲到张博银身边，然后被关起来？”
“这还用选吗？”
“真的不知道……”小澜苦恼地摇头，“感觉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缓解了在这狭窄的洞穴里行走的压抑和无聊，不知走了有多久，伴随着最后一只手电筒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众人不安地发现，他们即将失去最后的光源，行走在黑暗之间了。
“没有备用手电了？”
黑暗中，是一群人窸窸窣窣翻找背包的声音。
“我们这边没有了，”秦音贴在小澜右手边，二人一块翻找着，“倒是有火柴……但是被水泡过，不能用了，你们呢？”
“我们……啊，小光，别闹了……诶这是……兔子，哎呀……啊什么在动？！哦，是壁虎……”
傻子打断了宝木的一连串嚎叫，“没有了，我们从山崖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两个备用手电。”
“那我们怎么办？”秦音问道，“难道我要瘸着腿在山洞里摸黑走路吗？”
“我可以背你。”傻子说道。
“那谁来保护小澜啊？”
“呃……我……我可以。”宝木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自信。
“我也可以啊。”沈夫倒是很自信。
过了一会儿，问灵也弱弱地说道，“我也……”
怎么忽然变成奇怪的表忠心仪式了？
“可是你们仨的战斗力加在一起都不如小澜自己诶。”
秦音这大实话扎穿了三个人的心，搞得小澜尴尬地清清嗓子，说道，“没有没有，大家都很厉害。”
“小音姐，要不我来背你吧，”宝木说完，便摸索着靠了过来，“你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小澜身边的秦音动了动，“你摸到哪里去了？”
“我……”宝木的声音从二人的另一侧响起，“我在石壁旁边，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傻子的声音升高，他站了起来，朝着宝木走去。
“这边的石壁，摸起来和刚才不一样了。”
“哪里？诶傻子你踩到我了……有什么不一样？”
“我记得刚才的洞穴很潮湿来着，洞顶还滴水呢，”宝木说道，“但这里摸起来很干燥。”
“真的诶。”傻子应和道。
“有什么关系吗？”沈夫问道，“我们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这里闻起来……”宝木把鼻子凑近嶙峋却干燥的洞壁，“有点熟悉……”
小澜搀扶着秦音站起了身，“我们该不会转回来了吧？”
“不……不是那种熟悉，”宝木一边说，一边沉思，“是……很长时间以前了。”
“很长时间，你以前来过？”
秦音的话却让众人愣住了。
很久以前，来过。
该不会是……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终于是傻子打破了沉默。
“这里该不会是我们两年之前到过的那个洞穴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宝木就恍然大悟地喊了出来，“没错！就是那个味道！”
之后，又是沉默。
他们还记得上一次的经历。
这里是那对双胞胎葬身的洞穴，在这里，他们每个人都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小澜更加不解了，“这些山洞是连通的吗？”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只能接着往前走了，”秦音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小澜和问灵都“嗯”了一声，傻子和宝木则没有说话。
“走呗。”秦音补充了一句。
“上次……你们没有听到不好的声音吗？”傻子犹豫着问道。
小澜眨眨眼睛，“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至于好不好……”
“我听到的还挺好听，”秦音大大咧咧地说，“咋了，你们的不好听？”
“倒也……”
“你们快看！”突然间，沈夫的声音在他们前方几米外的位置响起来了。
“怎么了？”
“我看见光了！”沈夫惊喜地招呼他们过去，“这边有光！是出口！出口前面还……那儿躺着一个人！”
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挪了过去。
神奇的是，再往前走几米，一束微弱的白光竟然出现在他们右侧，沈夫站在白光中间，正伸手指向光芒的尽头。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次咬饵
众人迅速围了过去。
光芒中间，有一个平躺在地面上的模糊人影。
“那是谁啊？”秦音眯起眼睛看了看。
“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吗？”沈夫问道。
傻子咬着嘴唇摇摇头，“我都忘了张博银长什么样了，这得问宝木，宝木，你闻出那人的气味了吗？”
“我没有闻到别人的气味。”宝木皱着眉头道。
“那人没味儿？”秦音惊诧地瞅着宝木，“怎么和小澜一样怪？”
小澜正抱着胳膊，伸长脖子看向那个人影，被秦音一打岔，责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我怪，是宝木哥针对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宝木赶紧摆手，“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影，可能不是真的。”
宝木这句话引来了众人的好奇，还有问灵的赞同。
“没错！”
众人又看向问灵，“你说没错是啥意思？”
“我知道了，”小澜低声道，“它在引诱我们过去。”
问灵赶紧点头。
一见问灵这个反应，众人立马后退了三步。
“引诱我们过去干嘛？那……那里有什么东西啊？”秦音贴着洞壁问道。
问灵耸肩，摊手。
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他们过去了，很可能就中了圈套，但如果他们不过去，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洞穴的那端到底有什么。
万一，出口真的在那里……
“要不我们派代表过去探探路吧，”秦音提议，“有人自告奋勇吗？”
没人举手。
傻子上下打量着秦音。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秦音不客气地扬了扬手中的拐杖，“我可是个瘸子，你拿瘸子探路吗？”
“要不我去看看吧，”沈夫站了出来，“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你们应该都是活人吧，唉，既然有危险的话，那还是我去看看吧，反正我也不能再死一次了不是。”
这可没法保证。
“天呐，沈夫，你真的好好，”秦音拍拍沈夫的胳膊，扭头喊道，“还有别人吗？”
这一次，问灵慢悠悠地举起了手，“我吧。”
小澜看着问灵的眼神，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沈夫虽然已经是个不怕烫的死猪了，但他一不了解真相，二也没法把那个人搬过来，这时，就需要一个二者皆具的人了。
“你可以吗？”秦音有点担心。
“嗯嗯！”
问灵鼓足勇气点点头，做了个奔跑的手势，意思是，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会赶紧溜回来的。
沈夫和问灵站在一起，他低头偷瞄了一眼虽然蓬头垢面但清丽不减的问灵，脸蛋红了一下。
“可千万小心啊，”秦音嘱咐道，“你们走到人影那里就好了，要是没什么问题，你们就冲我们挥挥手。”
“那要是有问题呢？”
“有问题你就问呀，问灵不会说话，你也不会嘛？”
“我会……”问灵不满地哼了一句。
“那好吧，”沈夫转过身，“我们出发。”
二人肩并肩，谨慎地迈出第一步。
“这里没有问题！”沈夫大喊。
“……我们刚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慢慢汇入了那片金光。
二人走着，走着。
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澜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那二人距离地上的人影越来越近……
他们弯腰，蹲下身，查看起了那个人影。
“这里的确有个人！”沈夫伸出胳膊戳了戳那个人影，“是真的！”
“问灵，那是张博银吗？”傻子喊道。
问灵的脑袋歪了一下，“嗯……嗯！”
“那就没问题了，”傻子冲其他人说道，“我们走吧。”
剩下几人一块走了过去。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澜？”宝木回头看了看她。
“哦。”
小澜答应了一声，跟在众人身后，走向了那片盛开的光芒。
一步步靠近……
似乎……
小澜略微松了一口气，把蟠龙池又往怀里收了收。
“看来也没啥问题，”秦音左瞧瞧右瞧瞧，“净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了。”
“嗯……！”
小澜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只听得扑通一声，正走着路的秦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小音姐！”小澜冲了过去。
“小音姐！”
“小音！”
傻子和宝木扭头跑了回来，然而二人还没有跑到秦音身边，便也以同样的姿态，整齐地倒在了地上。
“宝木哥！傻……”
突然间，小澜迈出的脚步像是踏在了云朵之上，重力和平衡感同时消失了，小澜身体一歪，重重地倒在了洞壁旁边。
视线的最后，是沈夫和问灵一边大喊一边靠近的身影，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唤回自己的意识，但是，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光正常的世界没有回来，沈夫和问灵的身影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消失了。
小澜眨着眼睛。
她侧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好消息是，眩晕感结束了。
小澜转动着眼球，迅速掌握周围的环境。
其实也没啥环境，都是黑的。
这里是……
小澜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摸向自己的怀抱。
长舒一口气。
呼……还好。
第二个好消息，蟠龙池还在她身上。
至于这里……
小澜捧着蟠龙池，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问灵？”
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荡开来。
“小音姐？傻子哥？宝木哥？沈夫？……”
没有回答。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缩着脖子喊道，“张博银？”
她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听到回答。
“这是哪儿啊？”小澜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有人吗？”
半晌，黑暗中终于飘来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往前走。”
小澜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小澜站在原地看向四周，“而且……哪里是前？”
“往前走。”
这人都不好好回答人家问题的。
“前面有什么？”小澜换了个问题。
过了几秒，那声音答道，“有你最想见到的。”
我最想见到的？
小澜的脑子里飞快划过好几个答案。
“往前走。”
既然如此……
小澜谨慎地走了一小步。
又一小步。
黑暗中，果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小澜兴奋起来。
那人影逐渐接近……
看清楚了。
“搞什么？”小澜生气地喊出了声，“火莲？我不想见到你啊！”
第一百零七章 破坏者
火莲两手置于身前，端正优雅地站在距离小澜两三米开外的位置，听了她的话，抿嘴笑了笑。
“我想见到你。”
所以……
刚才那个声音是在和火莲说话吗？
小澜立马抱紧手中的蟠龙池，侧过身子面对着她。
“你不用担心，”火莲的视线下移，看到蟠龙池的时候，目光明亮了一瞬，“我很放心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小澜瞅了瞅蟠龙池。
她指的是蟠龙池？还是自己？最好是蟠龙池，不然就太……
火莲缓慢颔首，“也是你的孩子。”
小澜飞快抬起头来，果断地后退了半步。
“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那个选择吗？”
火莲没有挪动脚步，但小澜却感觉她炙热的视线似乎离自己更近了。
“记得，你说故事讲完之后，会让我自己做出一个选择，”小澜说道，“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但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那些……”火莲的眼底仿若多了一抹黑色，“是你的故事。”
小澜眉头一紧，“什么？”
“你的选择就是，”火莲下巴微微内收，一双瞳孔牢牢地攫住了小澜，“成为我。”
寂静。
一丝声音都没有，入耳的是彻底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小澜的脚步晃动了一下，衣料的摩擦声终于唤醒了自己的耳朵。
“……另一个选择呢？”
既然是选择题了，那至少得有两个选项吧？
“另一个选择是……”火莲轻叹一声，“你们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emmm……”小澜扬起下巴，故作沉思状，“还真是不好选，没办法，我选第二个吧。”
火莲的脸孔抖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我的话？”
“没有啊，我理解了，”小澜摊开右手，语气无奈，“不就是，要么让我自己永远留在这儿，要么让我们一起留在这儿，我当然选第二个了，难道让我自己一个人倒霉吗？”
无懈可击的逻辑。
火莲并没有露出预想之中的气急败坏的表情，而是像通过这句话读懂了小澜的内心想法一般，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是你了。”
小澜单手抱着蟠龙池，一脸的破罐子破摔，“那你详细说说，我不明白。”
火莲的头略向右侧歪了一下，鬓边的黑发在她苍白的脸颊旁跳动着，“你猜，我的力量是怎么来的？”
小澜抱起胳膊，在脑中复盘了一下火莲的人生。
“因为……村里人的压迫激发了你的潜能？对你丈夫的爱？……”
火莲一边摇头，一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时我没有任何力量。”
小澜抢答，“我知道了，是你的孩子，不是他点燃了那把大火吗？”
当时，是饭桶把匣子里的婴儿骸骨摔在了地上，才引起了那场大火灾。
“那是我孩子的力量，不是我的，”火莲伸出右手，雪白的纤指迎面一指，“我会拥有力量，是因为你降生了。”
降生？
小澜脸上不屑的表情忽地滞住了。
“什么叫我的降生？”她的瞳孔放大，“你知道我的事？”
火莲没有直接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用她流水一般平静的语调，缓缓讲述起了她的另一段人生。
“我从那场火灾里逃了出来，开始在山间漫游，我没有丝毫力量，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漫游了多久，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没有发生任何事，但是，那天，我感觉到了力量，那力量来自山下，那力量，来自于你。”
“我……”
“从此以后，”火莲目光烁烁，“我变成了现在的我。”
“我……你……”小澜有点语无伦次，“你指的是什么力量？是……因为我……”
“一切，”火莲展开双臂，“山上的一切，至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拜你所赐，我不是源头，你才是源头。”
“你开什么玩笑？”
迷茫变成了愤怒，小澜的呼吸粗重起来，她单手一挥，喊了出来。
“你现在好奇的一切，复生的死人、邪恶的传统，没错，都是你自己的力量，甚至是我许诺给饭桶的长生……”火莲顿了顿，“都是你的。”
听了火莲这一长串的话，小澜反倒有些平静了。
“你在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可以证实……”
“你在骗我，”小澜重重地说道，“我自己都没有那种力量。”
“你没有吗？”火莲斜着眼睛看她，“你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我……”
当然不能告诉她。
除了拳脚功夫还不错之外，自己似乎只会复制过来别人的东西，而且这种复制还有很大的限制，事实上，在跟着大家见过了世面之后，自己早就不觉得这种能力有什么特别的了。
“你还没发现吧，”火莲正过身子，一字一顿地对着小澜说道，“你，是为了破坏规则而生的。”
破坏者。
自己是……破坏……
“我不是！”
“你先别急着否认，”火莲接着说道，“这并不是我说的，而是我的孩子说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她用眼神指示着那只蟠龙池。
小澜手臂一僵，赶紧把蟠龙池抱紧，“你要干嘛？”
“把他放出来，”火莲的声音忽然变轻了，“问问他，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在谋划着什么了，”小澜开始后退，“说来说去，你就是想骗我放出张博银的意识，对吧？”
火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非要这么认为吗？”
“你的计划要落空了，”小澜弓起脊背，“我放不出他，这个东西不属于我。”
“你可以的，对你来说，这只是另一个可以破坏的规则而已。”
自己破坏的规则。
仔细想想……
“你可以犹豫，但我知道，你最后会答应的，”火莲走近三步，“两年前，在你们穿过我的山洞时，我就知道了你们所有人的秘密，包括你的。”
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小澜。
“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你听到的那些声音……”
“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零八章 伪神之眼
火莲幽黑的瞳孔散发着陷阱般的气息，她们直视着对方，小澜的脚步晃了晃，觉得自己似乎差一点陷进某个漆黑的洞穴中去。
小澜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我不需要。”
“你需要。”
火莲的声音如同耳语，她盯着小澜，走近了一步。
“我知道你有多想知道，我知道，你有多好奇……”火莲逐渐靠近，小澜的脚仿若钉在了地面上，“在这片土地上，你经历过的事情……”
小澜猛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黑暗中的火莲，全部消失了。
无数颗银蓝色的星星开始在眼前出现，从很远的地方朝着自己飞来，小澜被星星裹挟着向后倒去。
耳边出现了模糊的声音。
是熟悉的声音。
人声、乐声……
山洞里的声音！
小澜的心情和眼前搅成一团的星星一样，混乱、复杂。
她十分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还是沦陷了。
但同时，她心里还有一丝期待。
事实上，可能更多的是期待。
自己终于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吗？
她躺在交杂的声音和漫眼银蓝中，无法动弹，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只是静静地躺着。
小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很紧张。
会看到什么呢？
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没有变化，星星也没有变化，只有小澜渐渐领悟了。
怒火在她心头一点点燃起。
自己被骗了。
什么都没有。
火莲在欺骗自己。
火莲和自己一样，只在两年前的山洞里听到了这些声音，除此之外，她根本不了解其他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利用她继承来的力量呢？还需要那个所谓的“孩子”来告诉她？
她的话里满是漏洞。
都怪自己……
小澜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企图用疼痛把自己唤醒，但随之而来的只有口腔里忽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自己还掌控着自己的身体？
那为什么，自己会……
小澜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上，打算和平时一样，先从操控自己的手指开始。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首先出现反应的不是手指。
是脑门？
额头上端突然传来了一种温热的触感，就像是有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随后，一声熟悉的呼唤似乎穿透了层层泡沫，模糊地传进她的耳中。
“小澜……”
又清晰了一些。
身边的星星变得更加明亮，小澜屏住呼吸，使劲转动眼球看向四周。
不是星星变亮了，而是，自己身周出现了一圈光环。
金色的光圈以自己为中心，波浪般地朝四周扩散，光圈越来越大，光芒涉足的地方，那些星星先是明丽地闪烁一下，紧接着，就慢慢消失了。
“小澜……”
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圆环。
“小澜……”
这不是宝木哥的声音吗？
宝木……光圈……
这是宝木的知化圆环！
宝木哥来救自己了吗？
小澜激动地等待着宝木的形象出现，然而她的期待又一次落空了。
除了知化圆环的范围越来越大，没有其他变化。
加油救命啊……
额头的温热仍然持续着，忽然间，一滴滚烫的液体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那滴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了下去，痒痒酥酥的，自己没有看清那滴液体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是她闻出了它的气味。
是血啊。
宝木哥？
“问灵！”
宝木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
小澜脑子一震，瞳孔颤抖了起来。
那些星星开始旋转。
飞速旋转。
小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失手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的玩具娃娃，一边旋转着，一边又动弹不得。
快速旋转的一片银灰色中间，有画面缓缓浮现了出来。
“啊！——”
刺耳的尖叫声从自己体内涌了出来，差点把小澜的心跳喝停。
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是火莲的声音。
“啊！——”
火莲在尖叫。
在自己体内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画面一点点清晰，走马灯般地在小澜眼前播放了出来。
是火莲的人生啊。
有自己见过的，也有自己陌生的。
前半生，被村里人视做怪物，经历了孩子的死、丈夫的死……
后半生，是在丛林间无知游荡的迷茫身影。
至少这些，火莲没有骗她。
但还有些其他的。
火莲站在悬崖边，朝悬崖深处看去。
她伸出两只手，静静地观望着自己的手心。
半晌，微弱的金光在她的掌心浮现。
明白了，这时，她应该已经拥有了力量。
如果真像她所说，那这种力量，源于自己。
过了一会儿，火莲慢慢转过了身。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带着巨大兜帽的黑袍，面容隐藏在黑袍中，面向火莲，伫立着。
这是谁？
火莲张口说了什么。
该死，听不到。
她只能看到画面。
男人的袍子动了动，而后，一寸寸地抬起了头。
适逢当时的阳光旋转了一个角度，适逢当时的微风从林间吹过。
男人的兜帽掉了。
小澜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脑子也懵了一瞬间。
好可怕的一张脸。
男人的脸上疤痕遍布，他没有双眼，鼻梁上端，一道伤疤横贯而过。
男人迅速抬手抓住兜帽，重新遮住了自己的脸孔，火莲的表情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她又说了什么。
之后，这个画面就结束了。
火莲开始探索，她寻找到了一条地下通道，在那里，她发现了池塘，还有洞穴。
还有，水下那无数具不腐的女尸。
所以，这些女尸在火莲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这里成了火莲的港湾。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几次，每次出现之后，火莲的力量似乎就会强大一些。
之后……
她看到了自己！
终于，他们出现在了火莲的故事里！
那是他们第一次上山时的样子。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火莲观察到了。
他们上山、下山，他们逃亡……
小澜忽然明白了。
整个莲水村，早在火莲开始拥有力量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莲水村了。
它变成了火莲的眼睛。
第一百零九章 命源互换
画面中，出现了第二次山火。
但小澜却没有继续看下去，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抽搐。
体内的某处，在剧烈挣扎着。
“啊！——”
又一声尖叫。
头好痛啊……
小澜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搅成了一团，脑袋里像有一千只虫子同时嗑咬着，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厚了，似乎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就将爆炸成碎片。
“小澜！”宝木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问灵快要不行了！”
问灵？不行了？
小澜勉强睁开眼睛。
纷杂的画面间，的确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好痛！
又一滴液体坠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这次小澜分辨了出来，那滴液体来自眼前的这个人。
“小澜！……”宝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快醒醒啊！……”
不行。
自己不能这样。
小澜咬紧牙关，竭尽全力调动着自己的力量。
额头的温度一点点变得滚烫。
火莲的人生片段已经播放完毕了，体内的尖叫声一阵阵地持续着，小澜逼着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眼前的轮廓具体了起来。
“不！——”
体内的尖叫前所未有地强烈，小澜猛地睁大了眼睛，瞬间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一双白色的眼睛。
是问灵！
问灵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浅灰色瞳孔已经变成了泛着银光的纯白，问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伴随着自己体内翻涌而出的尖叫，问灵也发出了一声人类几乎无法发出的尖叫。
“离开！……”
问灵的尖叫声中，似乎还穿插着无数道其他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揉杂成一团，在小澜刺痛的耳膜中回荡着。
滴答……
又一滴鲜血。
问灵的白色瞳孔中，渗出了淡红色的鲜血。
鲜艳的淡红色越来越多，逐渐凝聚成团，在问灵殷红的眼眶处颤抖了一瞬，紧接着，滑下，坠落。
小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啪嗒！
那滴血，落入了小澜的瞳孔。
“你！——”问灵几乎在嘶吼，“离！开！小！澜！——”
问灵！你说了……
霎那间，耀眼的白色弥漫了自己的整个视线。
小澜的身体痉挛地反弓着，下一秒，无数的画面开始在眼前滚动。
就像刚才一样。
正当小澜以为自己又要再经历一次火莲的人生时，她猛地发现，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火莲。
是问灵。
这是问灵的故事，是问灵的走马灯。
熟悉的问灵，在一个小澜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是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庄。
他们看起来，是问灵的家人。
他们都有一双像问灵一样美得出奇的眼睛。
但只有问灵的瞳孔是灰色的。
问灵的幼年、童年……问灵长大了。
画面快速滚动着。
紧接着，小澜看到了第二双灰瞳。
那是一个老人。
老人年近古稀，身躯微微佝偻着，面庞上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仍然闪耀着孩童一般澄澈的光泽。
老人对问灵说了什么。
小澜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读懂了老人的唇语。
“问灵，你走吧。”
问灵不理解。
“离开我们，”老人的双唇开开合合，“离开未若寨，你啊，应该出去了。”
走马灯继续转动。
然而，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穿透了无声滚动的画面，直接将小澜眼前的故事片段撕碎了。
“不！——”
是问灵。
问灵那双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眼睛再次出现，小澜的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她掀动着自己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终于，指尖弹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彻骨的冰冷席卷了自己全身。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离开了。
那好像……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小澜！”
回来了。
小澜最后抽搐了一下，触觉、听觉、味觉……全都回来了。
小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呼气，吸气，呼气……
砰！
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
小澜挪动起自己麻木的四肢。
“小澜醒了吗？”
“小澜！”
耳畔，是同伴们的呼唤声。
小澜紧抿着嘴唇，颤抖着手臂，去推动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
浅棕色的柔软发丝。
“问……”小澜的声音里都掺着血腥味，“问灵……”
“小澜！你醒了！”
宝木从二人身后冲了过来，先将倒在小澜身上的问灵扶了起来，接着扶起了小澜。
“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是秦音的声音。
小澜疲惫不堪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宝木的知化圆环在这狭窄的山洞里围出了一个金色的光圈，傻子、秦音和沈夫全都站在圆环之外，伸长了脖子，一脸焦急，秦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忘了，”宝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这就收起来。”
说完，宝木伸手在地面上轻轻抚摸了一把，转眼间，圆环就消失不见了。
秦音和傻子冲了过来。
“我没事……”小澜被嗷嗷叫唤着的秦音抱在怀里，声音还是很沙哑，“问灵她……”
傻子将问灵抱了起来，小澜看见问灵的正脸，身体骤然冰冷了下来。
问灵双眸紧闭，苍白的脸孔上横陈着七窍中流淌出的血液，两道清晰的血痕从她的眼角处蔓延开来，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半分人色。
“她没事吧？”小澜一下子急了，差点直接站了起来。
“还活着，”傻子伸手在问灵的脖颈上试探着，“我不太懂脉息，但……还活着。”
小澜的腿还不怎么听话，她两手撑地往前爬了两步，抓住了问灵的右手。
还好，是温热的。
小澜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秦音又抹起了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脸色一定很差的小澜，哽咽道，“小澜，这次你真的……真的吓死我们了……”
“我……对不起，”小澜的鼻子也酸了起来，“都怪我，我不应该……但还好，至少，火莲已经消失了……”
听了她的话，同伴们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小澜的心脏又一次沉重地下坠，“我感觉到了，火莲已经不在了。”
“她没有消失，”宝木抬手，朝着光芒的方向指去，“她逃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失落的蟠龙池
小澜皱了皱眉头。
自己会感觉到那种力量的崩溃，难道不是因为火莲消失了？
那种灵魂的破碎感……
“怎么逃走的？”小澜勉强地坐了起来。
“就是……从你身上脱离出了一道光，我们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那团光就消失了，”秦音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约莫足球大小。
火莲就变成了这么个玩意？
“就……她就从洞口飞走了吗？”小澜有点难以理解。
众人点点头。
小澜两手抱住滚烫的面颊，苦恼地思索。
她还在纠结自己刚才的感觉。
脑子里的线索乱七八糟地陈列着，小澜搓搓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
“先看看问灵吧，”小澜说道，“还有张博银，嗯？张博银不在吗？”
“我们看到的果然是他的幻影，”秦音擦拭着问灵脸上的血痕，“小澜，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后的事吗？”
“我晕倒了吗？”
“我们都晕倒了，”秦音看了看其他人，“就在我们走向张博银的时候，只有问灵和沈夫是清醒的。”
“对，”站在一旁的沈夫终于说上了话，“你们刚走了几步，就都晕倒了，特别整齐，你也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是被火莲暗算了吗？”
“我觉得是因为这个山洞，”傻子说道，“两年前我们过来的时候，不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吗？沈夫没有晕倒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活人了，至于问灵……看起来，她似乎不会受到环境的干扰。”
小澜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问灵白眼的时刻，“是的，她跟我解释过，她的白眼的确能够穿透迷幻。”
“怪不得……”
“那你们晕倒之后，看到什么了吗？”小澜心虚地问。
“就晕倒了呗，”秦音耸耸肩，“但是没过多久，问灵就把我们叫醒了，只有小澜你好像做了噩梦一样，一直躺在地面上抽搐，之后宝木就打开了他的那个……圈圈……”
“是知化圆环。”
“知什么环，”秦音改口道，“看是否能够进入你的意识，之后……就这样了……”
小澜低下头，“我看到了火莲。”
众人并不惊讶。
“果然她最想对付的还是你，”傻子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小澜犹豫了一下，长话短说道，“我没忍住诱惑，被她附身了。”
“原来如此，”秦音点点头，欣慰地说，“如果是被附身，那你的反应就可以解释了，不然那可真是……”
被附身可比疯了强多了。
“对不起……”
小澜看着问灵一动不动的模样，鼻子忽地一酸。
“别伤心了，问灵会没事的，”傻子不太熟练地拍拍小澜的肩膀，安慰道，“火莲虽然没死，但估计也被重伤了，出口就在这儿，现在我们只要找到道长、九天和张博银，就能彻底解决她，没问题的。”
小澜揉揉眼睛，“我们到哪儿去找他们啊？”
“要不还是用九天的那个蟠龙池测一下，看它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主人？”秦音提议。
小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蟠龙池掉到哪里去了？”
众人立刻四处寻找了起来。
洞穴四壁圆滑整齐，根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我醒来之后，好像就没见过蟠龙池的样子诶，”秦音一边找一边说，“我以为被你收进体内了呢。”
“那是罗九天的，我收不进来啊。”
小澜顿时有点慌了。
“对了，沈夫，”傻子提高了嗓门，“你看见小澜怀里抱着的那个木头盘子了吗？”
沈夫猜到了他们会问自己，一早就准备好了回答，“我正觉得奇怪呢，那个东西在你身上消失了。”
“在我身上消失了？什么意思？”
“当时你们一起冲过来，结果不是一起晕倒了吗，”沈夫挥动着手臂，“那时候你还抱着那东西呢，但当问灵唤醒了其他人，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它就没了。”
小澜着急地瞧了瞧出口处，“被拿走了吗？”
“没人拿，我看着它在你身上消失的，”沈夫赶紧说，“你抱着那个东西，然后它好像变得越来越小，之后就消失了，不过我没有看清，我和问灵当时正蹲在宝木旁边，我只看了你一眼，刚好看到了那个东西消失的样子。”
小澜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
秦音也不安起来，“小澜，真不在你体内吗？”
小澜抬起右手掐了个从罗九天那里学来的手诀，转瞬间，一个一模一样的蟠龙池出现在她手上。
“这不是……”
“这是我自己的，”小澜抱着蟠龙池，说道，“我身上没有其他蟠龙池了，张博银的意识也不在我这里。”
糟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傻子嗖地扭头看向洞口，“火莲把它抢走了。”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小澜的脚都有些软了，“都怪我……”
“都愣着干嘛？！”居然是秦音最先喊了出来，“既然丢了，我们就去找她抢回来啊。”
“可是……”
“可是什么？”秦音一口呛住了话说到一半的宝木，“不然难道等她把蟠龙池和张博银还给我们吗？出口不就在那儿嘛，我们出发吧！”
“小音说得对。”傻子说道。
“好啦，别摆出那副表情，我们不都完整无缺地站在这儿吗，那火莲就没真正赢，”秦音拍着小澜的后背，“我们还有机会，再说了，就算她得到了完整的张博银，也不代表着结束。”
秦音又一次在这紧要关头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众人仍有些茫然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行动安排。
“都给我振作起来！”秦音大吼一声，“傻子，去背着问灵，宝木，你背着小澜……”
“我不用我不用，”小澜连连摆手，“我自己可以走。”
“真的吗？”
“真的，我已经好了。”
“好的，那宝木，你过来搀着我，”秦音抬起胳膊搭在了宝木的身上，嗓音又大了些，“都不许唉声叹气，现在我们要发起总攻了！出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正的焚尸处
道长趴在罗九天的背上，不解地瞧了瞧前路。
“九天，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感觉蟠龙池忽然变了位置，”罗九天边跑边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明明刚才还在山里呢，现在就……”
“在那片树林里吗？”
二人绕过几棵柳树，见到了村子边缘的湖水，一条小径穿过那片青绿色湖水，直通向一片黑绿色的密林。
不久前，罗九天刚背着道长准备进山，却在半路上调转了方向，来到了这里。
听了道长的问话，罗九天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他自己也在思忖。
不会是小澜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好像没见过这个地方。”道长环顾一圈，说道。
“我倒是见过，”罗九天往四周瞟了几眼，“那群人就是从这里开始攻击我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在这里烧死的那个女孩？”道长对此很感兴趣。
“对，”罗九天停下脚步，琢磨了一下，抬手一指，“大概就在那个位置。”
“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吗？”
罗九天不太理解，但应允了。
二人朝那里走去。
罗九天四处看看，“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
道长紧紧盯着二人脚下的黄色土壤，说道。
罗九天侧过头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孩的事？”
“不是那个女孩，是我们，”道长费劲吧啦地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一张符咒，随后丢到了地上，“我们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我们终于回到了现在的莲水村，终于回到了正常的时间线，”道长指着地上的符咒，那枚符咒已经开始燃烧了，银色的火光在地面上跳跃着，“你看，我的符咒能用了。”
“太好了。”罗九天说道。
但他心里想的是，这么节约的道长居然为了测验时间线用掉了一张符咒，看来经过自己的疏导，道长的金钱观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走吧。”罗九天耐心地等待那张符咒燃烧完毕，说道。
“等等，”道长轻轻抓住罗九天的衣袖，另一只手依然指着符咒的灰烬，“九天，你看。”
那片灰烬被风吹散，逐渐在地面上聚拢出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这是……”
罗九天歪头盯着那团灰烬，一点点旋转着方向。
“看清楚了吗？”
罗九天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道长，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张脸啊！”
“这就是一张人脸。”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符咒，我叫它人面咒，”道长的口气里还带着一丝小骄傲，“人面咒能记忆人脸，若那些人失去了性命，人面咒可在那人丧命的位置重现，就像现在这样，你看这张人脸像不像你看到的那个白脸女孩？”
“嗯……”罗九天撇撇嘴，“其实不太像诶，事实上，我看见的那个女孩是长长的瓜子脸，这张脸圆圆的……”
“纸灰堆砌出的人脸肯定会变形的……”
“不是变形的问题，”罗九天确信道，“我确定，道长，这不是我看到的那个人……而且，你的意思是，你的符咒见过那个女孩？也就是说，你见过那个女孩？”
道长也正低头凝视着那张人脸，半晌，他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这张脸，”道长说道，“我在焚尸炉里见过她。”
人面咒应该就在那时印刻下了这人的模样。
“那些死人？”
“对，”道长点头，“她是其中一个。”
“这么说，不止一个人死在了这里……”罗九天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有点发凉，“难道那些女孩，她们都……”
一阵微风卷来，荡漾过水面，带来了有些寒冷的初秋气息。
空空荡荡的草地上，仿佛瞬间多出了无数个沉默的身影。
无数盏熄灭的白色蜡烛。
罗九天使劲摇了摇头，将那个画面赶出了脑海。
道长在说着什么，前面他没听清，只听到了半句“这里才是真正的焚尸炉”。
“什么？”
“这里，才是村里人对女性施以火刑的地方，”道长说道，“焚尸炉里堆放的只不过是她们的骨灰，所以她们才无法回到自己的死亡之地完成回溯，只能被困在焚尸炉中，无法离开。”
“那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问道，“把焚尸炉里的那些骨灰挖出来吗？可是……那些骨灰似乎已经变成焚尸炉的一部分了。”
道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时间了，九天，先去找你的蟠龙池吧，救活着的人要紧。”
二人再次启程，没一会儿就跑上了湖边的小径，二人没甚犹豫，一头扎进鬼林中去的时候，又是一阵风袭来，灰烬被风丝牵引，没过几秒，那张脸就消失不见了。
道长抬头看向浓密树冠间透出的星点日光。
“小心啊九天，”他不放心地提醒道，“里面越来越黑了。”
“我不怕，再说了，道长，你不是有能发光的符咒吗？”
“……没有几张了。”
“道长，等下山以后，我让我爹给你批一车。”
道长勾了勾嘴角，“九天，符咒是耗灵潮的，虽说只会消耗很小一部分，但也不能过于奢侈。”
“没关系，反正我爹那一身灵潮没处使，你是不是都没怎么见过他打架？唉，我出去跟人家吹嘘说我爹多么多么强悍，人家都不信，我爹实在是太崇尚以德服人了。”
道长抬眼想了想。
上一次见到老罗出手，收拾的是谁来着？
好像是莫名挨了一鞭子的小澜。
“罗副会平时养精蓄锐，是在等待关键时刻厚积薄发，”道长说道，“不能再用这种小事麻烦他了。”
“这怎么是小事？道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
“……九天，别说了。”
罗九天果真乖乖闭上了嘴巴，但不是因为道长的话。
他站定在两棵形状诡异的矮松之间，直愣愣地往前看去。
道长跟随着他的视线。
几米之外，树丛之间，一栋木屋，若隐若现地伫立在前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骸
二人沉默地望向那栋木屋。
“在里面吗？”道长轻声问道。
罗九天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不然我先放一张符咒过去探一探……”
“不用了，”罗九天把背上的道长往上抬了抬，“我们直接过去。”
“等等，九天，你放我下来吧。”
“你可以吗？”罗九天侧过脸问道。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点，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
罗九天把道长放了下来，道长努力撑住自己的双腿，勉强可以缓慢地移动了。
道长看着自己还有些颤抖的腿脚，过了一会儿，抬头笃定道，“我们走吧。”
二人踏过湿软的土壤，踩着野草和枯藤，互相搀扶着，来到了木屋正前方。
木屋里一片黑暗，门关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罗九天瞅了瞅道长。
“要不然……”
“不行，我们一起进去，”道长猜到了罗九天想说什么，一口回绝道，“再怎么说，两个人也更安全一点。”
“……那好吧。”
二人先凑到了窗子旁边。
“那是个棺材吗？”
窗上的玻璃只剩下了边缘的碎片，透过那个空荡荡的窗口，二人一眼看到了放置在木屋正中央的棺材。
“没错，”道长伸手在窗框上划了一下，厚厚的灰尘登时扬起，“而且已经被放在这里很久了。”
罗九天眉头一紧，顿时觉得这事不简单。
“怎么会有个棺材？”
“你的蟠龙池在里面吗？”
“问题就在这儿，”罗九天往屋里指了指，“我感觉蟠龙池就在那口棺材里面，可是你看，那棺材四周的灰尘这么厚，应该没有人来过。”
“没有活人来过，”道长纠正了罗九天的话，“既然这样，那我们进去吧。”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拉开那道木门，木门和门框之间的连接已经锈死，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呛人的灰尘在二人眼前飞扬起来。
“这……这门真难开。”罗九天摆弄着那扇门。
“干脆卸掉吧。”道长提议。
“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卸掉。”
锈蚀的金属连接处本就脆弱不堪了，罗九天三下五除二，只听砰地一声，那道爬满了苔藓的木门就被丢到了一旁。
滚滚扬尘间，那口棺材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二人一步步走近。
罗九天伸手在闭合的棺盖上推了一下，咯吱一声，棺盖往右侧挪动起来。
“小心。”
“嗯。”
棺盖逐渐打开。
光芒洒进了这个已经良久不见阳光的角落。
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二人却并不惊讶。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还好吗？”
“还活着，”罗九天淡淡地说，“气息是正常的。”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张博银，蟠龙池被他抱在手中，随着他的呼吸，平稳地上下浮动着。
光泽流转，气息依旧，是他活着的蟠龙池。
罗九天伸出手，只用指尖在蟠龙池上试探了一下。
“他的意识还在里面，”罗九天说道，“还好还好。”
“能拿出来吗？”道长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说道。
“看起来可以……”罗九天直接伸出双手，抓住了蟠龙池的边缘，“但是……奇怪了，他抓得死死地。”
“把张博银一起拿出来。”
罗九天采纳了他的意见，反手抓住了张博银的手腕，用力一抬。
“道长！”罗九天忽然叫道，“下面有东西！”
正在看门的道长赶紧扭头看去。
几根白森森的东西，在张博银身下露了出来。
这倒在意料之外。
二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是骨头。”异口同声道。
“先把张博银抱出来。”
除了把手中的蟠龙池抱得很紧之外，张博银身体的其他部分还是那副听话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就被罗九天和道长合力抬到了地面上。
棺材里面，还放置着一具完整的人类骨骼。
“那是什么？”道长指向骨骼的髋部。
一块蒙尘的青绿色玉佩，从骨骼间坠落到了下方的衬垫上。
“上面好像有字。”
罗九天弯腰捡起，伸手在模糊的表面上摩挲了几下，玉佩上的字终于浮现了出来。
“莲。”
单字，莲。
二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先知！”
“这就是长生先知的尸体，”罗九天打量着那具骸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火莲带过来的？”道长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不知道，”罗九天想了想，把棺盖盖了回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先去找其他人吧……如果找得到的话。”
“那张博银……”
“我背着他吧，”罗九天比划了一下，“算了，还是抱着吧，不然蟠龙池会硌我后背。”
二人整顿完毕，一起转过头。
愣住了。
那扇门，回来了。
罗九天登时警惕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清楚，”道长站在他身后，“我们的视线只移开了不到一分钟。”
“有人来了吗？”
“我没感觉到人，”道长踱步至窗边，往窗外看去，“没人。”
罗九天抱着张博银走到门口，抬腿往门上踹了一脚。
门纹丝不动。
“打不开了，不对劲。”
“我们从窗子走，”道长脱下身上那件浸满了血液的外套，搭在窗边的碎玻璃上，“九天，我先出去吧，之后你把张博银递给我。”
“行，道长你没问题吗？”
“没事。”
道长的身体仍有些哆嗦，但动作还算利索，他用手撑住窗框，抬起长腿一跨，身躯向外移动。
扑通！
道长目瞪口呆地倒在了木屋的地面上，仰脸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罗九天。
“你明明出去了！你的腿都跨到外面去了！”他喊道。
“我明白了……”道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最开始用的是同一个把戏。”
“什么意思？”
“火莲能操控这里的空间，就像在最一开始，她把我们封闭进了那个时间线凌乱的村子里去一样，”道长将右手探出窗框，窗外的阳光从前方照射过来，却没有在后方的墙壁上留下任何阴影，“这一次，她把我们封进了这栋屋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暗中的另一人
二人尝试了各种出去的办法，均无果。
道长坐在棺材上面，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罗九天绕着昏迷的张博银一圈圈地踱步。
道长直起上半身，拍拍身旁的棺材板子，“九天，坐一会儿吧。”
罗九天有些忌惮地瞅了瞅那口棺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道长脚边，“我坐这儿就行。”
“九天，我刚才想了一下，”道长吃力地弯下腰，轻声说道，“你说那些符咒是怎么回事？”
“符咒？”罗九天一头雾水，“你不是说过那些是什么血咒吗，能困住死在下面的人。”
“对，我的意思是，村里人是从哪里得到那些血咒的？”
这个问题可把罗九天问倒了。
道长接着说了下去，“不管是火莲村，还是莲水村，都是基本与世隔绝的，他们怎么会制作血咒呢？”
罗九天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他抬起手抓了抓下巴，“这很重要吗？”
“这很奇怪，”道长说道，“无论制作血咒，还是正常的符咒，都不是普通人可以自学而能的。”
罗九天眼神一转，“那道长你的本事也是跟别人学的吗？”
道长的反应迟滞了一秒，很快便无比自然地答复道，“那是自然。”
“道长也有师父吗？”罗九天感兴趣起来，“是哪位大师啊？圈子里有名的符师我爹应该都听说过……”
“这不是重点，”道长拍了他一下，避开了这个话题，“重要的是，我怀疑村子里还有另外一种力量。”
“为什么不能是火莲呢？”
“依我看，火莲没有害死那些女人的理由，”道长摇摇头，“你碰到的那个死去的女人不是说过吗，她是在火莲失踪之后出生的，对于火莲的事其实并不算了解，火莲没有理由报复她，而且，她肯定不是最后一个被施以石刑的女人。”
“对了，她的确说过，大火灾之后，村里的女人要是有了私生子，基本都会是这种下场。”
“私生子……孩子……”
道长和罗九天的眼神汇聚到一起，二人同时想起了那首洗脑的童谣。
乌鸦要归巢，槐花会睡着，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火莲会不会……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我明白了，”道长两手攥紧，猛地抬起头来，“他们是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火莲。”
“第二个火莲……”罗九天也慢慢参透了。
“火莲带给了村子一场大火，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然你遇见的那个女人不会没有听说过她，我们一直以为莲水村处于火莲的掌控之下，如今看来，可能完全错了，村子和火莲，也许根本就是对立的。”
道长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两手撑住棺材盖子，稳了稳身体。
“火莲村……莲水村……”罗九天跟上了道长的思路，“所以村子的更名，也是为了克制所谓的火。”
“对，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火莲的事情再次出现。”
“那我后来见到的那个被烧死的白脸女孩是怎么回事？”罗九天皱起眉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在焚尸炉里见到的那些女人，都是死于火刑，而不是石刑。”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一种祭祀？”道长说道。
“祭祀？”罗九天又有点糊涂了，“祭祀谁？”
“另一种力量，”道长说道，“那个教会了他们制作血咒的人，那个告诉他们如何实施石刑和火刑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人，为这一切写下了剧本。”
***
小澜走在最前面，一边沉思一边行走，步速不自觉地放慢了。
“怎么了小澜？”宝木探头问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小澜回过神来，赶紧扭头过说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众人站住，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小澜，又茫然地看了看对方。
“说吧小澜，”秦音说道，“虽然你这种感觉出现的频率很高，但事实说明，我们身边的事确实没有对劲过，我们相信你的感觉。”
“我感觉……”小澜犹豫着说道，“火莲不像是那种人。”
“啥？你说啥？”秦音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毕竟我和火莲面对面地交流过，”小澜慢吞吞地说，“她似乎，只在意她的孩子和丈夫，而且我经历过她的一段人生，见过她的行为和选择……”
“可她不是掐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吗？”傻子换了个手抱问灵，“那个叫二毛的。”
“她说……那不是她本意……”小澜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了。
“小澜，”秦音一歪头，“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和火莲已经有感情了吧？我就说共情能力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良心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
“不是，不是良心，我没什么良心，”小澜胡言乱语地反驳，“我就是有点在意……这一切，都很奇怪……”
“我懂，人变坏是很简单的，”见气氛有点尴尬，基本没搞清楚状况的沈夫倒跳出来说了一句，“要是本人的意志不算坚定的话，可能诱惑一来，就会被蛊惑，其实，戴黎黎在爆火之前也不是什么坏人。”
“蛊惑……”
这两个字一下子点亮了小澜的眼睛。
“我看我们小澜已经被火莲蛊惑了，”秦音侧过脸对宝木说道，“你说怎么办？”
“呃……”
“那个男人！”小澜大声叫了出来，“肯定是他！”
“谁？”秦音瞥了一眼在场的三个男人，“哪个？”
“我在火莲的走马灯里见到的那个疤眼男人！”小澜说道，“在火莲刚从我……刚得到力量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小澜，你就算再想替火莲开脱，也不能沾边就赖吧，”秦音说道，“人家只是和火莲说了几句话而已，你这不是碰瓷吗？”
“我没有……”
小澜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宝木的一声低呼吸引了。
宝木低头，望着脚下。
“小壁虎？”
双子壁虎的其中一只，正盘绕在宝木的脚边，绕过几圈之后，径直往前爬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终汇合
罗九天又开始焦虑地满屋子乱转，时不时低头看看一动不动的张博银，当然了，主要是在看他手里抱着的蟠龙池。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长看向罗九天。
“嗯。”罗九天耐心地回复了一个眼神。
截至刚才，道长已经“忽然”想到好几件事了，这么多事同时塞进了自己的脑袋，罗九天已经感觉，下一秒，要么真相会出现，要么自己的大脑会崩溃。
道长竖起食指，“大祭坛。”
罗九天一边思考一边点了点头，“那个女孩说过大祭坛的事，我记得，你们以前好像说，村民们把那个焚尸炉叫做火莲是吧？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它？火莲？焚尸炉？还是大祭坛？”
“大祭坛，”道长口气肯定，“那才是它最开始的名字。”
“唔……没错。”
“可问题是，”道长终于说到了自己想说的，“那是用来祭祀什么的？”
这个问题……
罗九天张嘴，正准备回答，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
不是长生先知，也不是火莲。
“村里人有什么特殊的信仰吗？”罗九天问道。
“你认为呢？”
罗九天倚着窗框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是有的。”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准……但我认为，既然他们这么相信那个所谓的先知，总不可能是无神论者吧？这样来看……诶？那是……”
罗九天两手插兜站在窗户旁边，上半身探出了窗框，正凝神盯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
“这是……”罗九天伸手指着那东西，转过身说道，“好像是一只壁虎。”
“壁虎？”道长的眉毛只纠结了一秒，“啊，壁虎！”
道长站起身，走到罗九天身边。
木屋外的松树下，一只小小的壁虎正灵活地爬来爬去，不时扭过头朝着木屋的方向瞅两眼。
罗九天注意到了道长的眼神，“道长，你认识那只壁虎？”
“你忘了吗？”道长说道，“在山下的时候我们捡到过一只壁虎，是光之子叼回来的。”
“哦哦，对，诶？是这只吗？我怎么记得那只壁虎得有巴掌大了……”
“是吗？”
正当这时，远方的树林深处传来了枝叶摆动的沙沙声。
众人跟在那只全力攀爬的小壁虎后面，费劲地奔跑着。
宝木试过背着秦音跑，但是这样一来，他的速度还不如瘸腿的秦音自己跑起来快，于是他们只能勉强地拖着腿瘸的秦音和虚弱的小澜，尽量紧跟着穿梭在绿色草叶间的绿色壁虎。
小澜的嘴唇都白了，她抹掉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周围一眼。
“这里……”
“这里怎么了？”搀着她的沈夫警惕地望向四周。
“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啊？不会吧？”秦音喊道，“我们绕回来了吗？”
“应该没有，”傻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家再快一点。”
“快不起来啊傻子哥，”宝木的腿脚也有点不利索了，“要不你在前面先追着，我们看着你的身影跑。”
“宝木哥，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小澜问道。
“没有啊，”宝木嗅了嗅，“这附近还是只有我们。”
“我好像来过这儿，”小澜坚持道，“不是，我真的来过这儿！”
她的视线集中到一棵形状奇特的榕树上，那棵榕树粗壮高耸，正在阳光下温柔地摆动着自己的叶片。
小澜扯着沈夫，跌跌撞撞地跑向那棵榕树。
“我见过它！”
虽然上一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它还没有这般高大，那时，它或许只是一棵年轻的树。
“怎么了？”傻子见后面的人停下了脚步，高声问道。
小澜伸手触碰着那棵树潮湿的树干，踮起脚尖朝远方看去。
沈夫眨眨眼睛，和她一块远眺了起来。
小澜蹦了蹦。
自己太矮了。
“要不你骑在我的肩膀上看？”沈夫问道。
小澜收回视线，打量了一眼瘦弱的沈夫，“可以吗？”
“我们扶着树，应该可以的，”沈夫蹲下身，示意小澜跨上来，“你很轻吧？”
“我不重。”
“那上来吧。”沈夫用光秃秃的小臂指指自己的后背。
“谢……谢谢你……”
沈夫驮着小澜刚一抬起身，脸色就变了，小澜装作没有看到，只伸长了脖子看四周。
“唔嗯……呼……嘿噫……”沈夫艰难地直起身子。
小澜看不下去了，“你还好吗？”
“还好啊，我还……呼……还好，”沈夫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脚下开始哆嗦，“你一点也不重。”
嗯？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是不咋重啊……”
“没事，真的没事，你快找吧，”沈夫终于倚着树干，找到了一个相对省力的姿势，“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栋……啊！找到了！”
隔着一大片树丛树枝，那栋深褐色的小木屋，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尽头。
小澜太过激动，差点在沈夫头顶上跳起来，沈夫也失去了重心，宝木和傻子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二人呜嗷叫唤着什么，摔倒在地上。
“干啥呢？”秦音和宝木互相搀扶着，“小壁虎都快跑丢了，快跟上来！”
“小音姐，我看到木屋了！”小澜把沈夫扶了起来，喊道，“就是火莲的木屋！”
“木屋？在这附近？”
“就在前面！”小澜喊道，“就是壁虎前进的方向！”
“所以壁虎是要带我们去那木屋？”傻子问道。
“一定是的，”小澜跑了起来，“那里应该是火莲最眷恋的地方了，毕竟那是她存放先知尸体的地方。”
众人汇合，朝着小澜所指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再次发现了那只小壁虎的踪影。
“果然！”小澜兴奋道。
“看来这小壁虎果然靠谱啊，”秦音笑道，“光之子叼得好。”
听到光之子挨了夸，宝木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杆。
他们一路跟着壁虎，不知疲倦，越跑越快。
绕过最后几棵松树，那栋小木屋就在前方的空地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穿过这扇门
小澜跑到了木屋门口。
木屋的门开着，午后的阳光洒在一地灰尘上。
“小澜，那是不是你说的棺材？”秦音站在窗边，手搭凉棚，往木屋里看去。
棺材还摆放在那个位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
“那棺材盖子关上了。”小澜嘟囔道。
“什么？”
“棺材盖子，”小澜伸手指了指，“以前是敞开的，里面就是火莲丈夫的尸体。”
“她自己关上了呗，不然放这么久，不得落灰了。”秦音不以为然道。
宝木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使劲地嗅着。
“闻到什么了吗？火莲在这儿吗？”傻子问道。
“我闻到了……奇怪，”宝木说着，朝木屋走去，“有点奇怪……”
傻子跟了上去。
小澜站在门口，一脸怀疑地盯着那口棺材。
宝木来到窗边，把鼻子凑近窗框上破碎的玻璃碴。
嗅嗅……
“有啥味儿吗？”秦音问道。
“特别特别细微的味道……”宝木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目光笃定，“是道长的气味。”
“道长？”
听到道长的名字，小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道长怎么了？”
“宝木说这里有道长的气味。”秦音大声汇报。
“就是这里，有一点点气味，”宝木指向窗框下缘的一块玻璃，“真的只有一点点，离远些就闻不到了。”
“所以道长来过这里？”傻子弯腰观察起那块玻璃。
“如果是这样，那道长不应该只在这里留下了气味啊，”宝木说道，“以道长的性格，他肯定不可能摸一把窗框就走了吧。”
傻子犹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把上半身迅速探入窗框，瞅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来。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是安全的。”
“真的吗？……”宝木很怀疑，但又没其他话好说。
“别担心了，说不定……小澜！你干嘛？！”
几人正围在窗框旁边讨论琢磨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小澜已经迈步打算进去了。
小澜被秦音的喊声中断了施法，她扭头，眨眨眼睛，“我进去看看啊。”
“不行，你不能第一个进，万一有危险呢，”秦音把小澜扒拉开，“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
“小音姐……”
秦音执意打头阵，她拄着自己的简易拐杖，一瘸一拐却大气凛然地走进了木屋的正门。
木屋里空气微凉，飘浮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腥味……血腥味？
“小音，你的腿怎么回事？”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音扭头看去。
入眼，是两个浑身腥红的血人。
“啊！”秦音嗷地尖叫了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在厚厚的灰尘上摔了个狗啃灰。
“小音姐！怎么了？！……”小澜急匆匆地跟了进来，蹲下身去搀扶骂骂咧咧的秦音。
“唉，”血人发出了一声长叹，“为了避免吓着你们，我俩特地没敢站在门口，没想到你还是被吓着了……”
听到说话声的瞬间，小澜就飞速把秦音挡在身后，冲着二人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动作。
但下一秒，她就辨认出了血人的声音。
两团红彤彤的人类站在棺材旁边，冲她们咧嘴笑着。
“啊！”
“啊我的妈呀！这……”
“道长！”
还是最后冲进来的宝木第一时间认出了二人。
宝木兴冲冲地往前跑了两步，即将跑到二人身旁的时候，他停下了。
忽然有点嫌弃。
他捂住自己的鼻子，表情痛苦，“道长，你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傻子不在乎这个气味，他抱着问灵沉默地跑到道长身旁，瞳孔闪烁着。
“小傻子……”
傻子抿紧嘴唇，左右看了看，把问灵放到了棺材盖上。
“问灵她……”
道长的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傻子就直起身子，一把抱住了道长。
“道长！……”小澜也嚎啕着扑了过去。
“好了好了……”道长微笑着拍了拍二人，“我好好的呢，你们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也不是完全没事。
宝木捂着鼻子跑过来，象征性地抱了抱他们，之后赶紧跑开了。
罗九天叉着腰站在一边，“就没人过来抱抱我吗？”
“你快把我扶起来，我去抱你，”秦音抓着自己的拐杖在地上挣扎着，“真是……呸呸……吃了我一嘴的灰……呸呸……”
沈夫过来帮了秦音一把，见通红的罗九天也走了过来，吓得沈夫赶紧回到了原位，紧贴着墙壁，疑惑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搞的？”罗九天看看秦音的拐杖和腿上的绷带，“伤到腿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天，听你这个一身血的人说我不小心，感觉还真滑稽，”秦音说道，“说吧，你俩咋回事，你们身上看起来也没伤啊。”
“我们……说来话长了，”道长一边安抚着仍处于激动情绪下的傻子和小澜，一边说道，“先说说你们吧，问灵怎么了？小音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位……”
见那个血人的眼神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沈夫一个大惊慌，他直接屏住了呼吸，甚至在考虑装死。
“他是……他叫沈夫，”宝木介绍道，“他帮了我们很多，他是……呃，那个……”
“逝者。”道长说道。
宝木偷眼瞧了瞧沈夫，没做声，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道长和沈夫看着对方。
其实沈夫是很想躲开他的眼神的，但他转念一想，自己都是死人了，还有啥好怕的，于是强逼着自己对上了道长的视线。
“你就是那个……宝木他们的同伴？”
“对，”道长礼貌地笑了笑，“多谢你照顾他们了。”
“没有没有，都是他们在照顾我，”见道长的态度还蛮和蔼的，沈夫稍微松弛了一些，“你们没有受伤吧？”
“我们还好。”
“那就行……”
沈夫不再紧贴着墙壁了。
虽然浑身鲜血，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危险，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个……”道长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你还是离我们两个远一点吧，因为我们身上的血可能会伤到你。”
沈夫立马贴回到了墙壁上。
算了，还是这里安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换天机
道长试探了一下问灵的脉搏，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沾了血的符咒。
“我天，这还能用吗？”秦音问道。
“应该可以吧，”道长甩了甩那张符咒，“还好没什么损坏。”
说完，他将符咒揉成一团，捏住问灵的下巴，将那团符咒塞进了问灵的嘴巴。
众人的表情登时有些难看。
“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道长耸耸肩，“九天的蟠龙池现在也用不了，只能用这个了，问灵的状态比较稳定，大家不要担心。”
“但她为什么没有醒呢？”沈夫站得远远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道长说道，“九天，你了解三衍吗？”
“我爹后来倒是跟我讲过一些……”罗九天把手撑在下巴上琢磨了一会儿，扭头问向小澜，“小澜，你说你看到了走马灯？”
“嗯嗯，一开始是火莲的走马灯，结束了之后，问灵的故事就忽然出现了，我也不明白是咋回事。”
“我爹好像和我提过这事……”罗九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问灵的眼睛是不是变成了白色？”
“对！纯白色的。”
“这应该就是三衍的能力，”罗九天点头道，“他们的白眼，能够驱魔破障，穿透幻觉，直达真相，所以在山洞里的时候，你们都晕倒了，只有问灵没有。”
“我也没有。”沈夫举手道。
“呃……这位小兄弟你……你都是个死人了，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沈夫沮丧地缩回手，宝木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个我好像知道，”小澜抬起眼皮回忆了一下，“问灵之前似乎告诉过我。”
不过自己有没有听懂就是另一回事了。
罗九天接着说道，“当时你看到的那些画面，应该是问灵看到的，只是她的感知被宝木的知化圆环放大了，于是也呈现给了你。”
“哦——”小澜恍然大悟。
“而那些画面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问灵当时在替你破障。”
“破障？”新鲜的词汇。
“对，当时你和火莲融为了一体，问灵用她的先知眼捕捉到了你体内属于火莲的那一部分，通过重现她的人生，来清扫火莲的魔障，至于问灵她自己的走马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了，我想起来了，”小澜一拍大腿，从棺材盖上站了起来，“问灵的走马灯放映之前，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宝木站在一旁说道，“我也想起来了，问灵说了一句话。”
“对……我记得……”
“离开小澜，”宝木喃喃道，“她说了四个字。”
“四个字？”罗九天的瞳孔微微放大，“一句四个字的话？连贯的四个字？”
宝木和小澜脸色苍白，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沉默了几秒。
“我想……这就是问灵至今还没有醒来的原因了，”罗九天转过身，看着问灵平静安详的脸孔，“对于继承天道的先知三衍来讲，那些特殊的禁忌是规则中的规则，而对于问灵来说，这规则就是一句话不能超过两个字，不然就是泄露天机。”
小澜的身体忽然麻木了起来，她紧张地攥住双手，“怎么办？那问灵会死吗？”
“死……应该不会，”罗九天说道，“我想她自己应该找到了赎罪的方法，比如你看到的她的走马灯。”
“什么意思？”秦音也有点慌了。
“在三衍的概念里，走马灯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是最重要的一种灵潮，通过重映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三衍能够了解这个人全部的秘密，也就了解了这个人全部的真相，”罗九天解释道，“而你看到了问灵的走马灯，或许意味着，她用自己的一部分秘密，换取了一次窥探天机的机会。”
“问灵的秘密……”小澜呆在原地，默念起来。
自己看到的问灵……
“所以问灵会没事的吧？”秦音追问。
“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呼吸和心跳都正常，”罗九天说道，“不过，我爹告诉过我，三衍人的寿命一般都比较短。”
“你爹说过这话？”傻子难以想象这种话能从老罗的嘴巴里说出来。
“嗯，以前我老是问东问西的，他就用三衍的例子吓唬我，说三衍人命短，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他说，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短，什么都不懂，才能长命百岁。”
“……”
老罗的教育方针还真是独树一帜。
秦音算是放心了，这头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转头就问向小澜，“小澜，你看见了问灵的啥秘密？”
“我……”
“诶！不可说啊！”罗九天推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那副模样和老罗简直如出一辙，“既然是秘密，那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其实我没发现什么秘密，”小澜坦诚道，“也可能是播放得太快了，我没看出来。”
“那最好，小澜你就不要告诉我们其他人了，就自己消化吧，反正你也不明白。”
小澜鼓起嘴巴白了罗九天一眼，视线落回到问灵脸上。
眼角和嘴角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现在的问灵脸色红润，就像个睡美人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那个瞳孔浸满了鲜血的问灵。
问灵的秘密，也就是三衍的秘密。
“等等，”小澜忽地抬起胳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问灵的秘密吗？”
强烈的不安感犹如一波去而又来的海啸，猛地席卷上小澜的心底。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
宝木立马举起双手，“我可没看到啊，虽然知化圆环是我开的，但我没有把我的五识放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就更别提了，”秦音抱着膀子郁闷道，“我甚至都没太听懂九天的话。”
“不，我指的不是你们，”小澜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哆嗦了起来，“我指的是……火莲，当时我和火莲还是一体的，如果我看到了问灵的故事，那么火莲岂不是也看到了？”
罗九天脸上的笑容霎那间消失了。
火莲如果也知道了问灵的秘密……
正当众人呆立在原地之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窗外出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头颅与老鼠
小澜第一个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随即指着那人大声喊道，“是他！”
一众人闻声回头。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就站在窗外。
兜帽挡住了那人的脸孔，众人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皮肤惨白，看起来有些瘆人。
“我在火莲的走马灯里看见的就是这个人！”小澜说着跑向了窗口，“你是谁？！”
那人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道长两步上前拉住了冲动的小澜，“当心。”
说完，道长将小澜拉到他身后，转身冲着那男人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但他的左侧袖子略微动了动。
众人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又动了动。
半晌……
“吱！”
男人的袖筒之中，传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吱！……吱吱！……”
尖利，细碎。
众人困惑地看向对方。
“怎么有点像是……”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男人身上突然响起了好几道同样的声响，黑色斗篷颤抖起来，没过几秒，几道黑影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男人竟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凑到窗边往地上看去。
那件黑色的斗篷覆盖在草地上，里面的人却消失了，几只黑色的老鼠叫嚷着朝丛林深处跑去。
“我的天……”秦音喃喃道，“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小澜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件斗篷，“这就是那个男人的衣服……”
“也就是说，衣服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老鼠？”傻子说道，“我们被几只老鼠耍了？”
“老鼠哪里会这个，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秦音说道。
傻子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得认真考虑小澜的话了……小澜，你确定就是这件衣服吗？”
“我确定。”
“这么说，的确有问题。”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那个人的脸了，”沈夫靠着窗框问道，“你们没看到吗？”
“说起来……”
“那张脸在那儿。”道长冷静地指向斗篷的一角。
什么东西在斗篷下面活动了起来，斗篷下形成了一个黑色的鼓包，那鼓包四处移动了几下，终于来到了“出口处”，斗篷的边缘被那鼓包猛地掀起，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鼠吱吱叫着，钻了出来，跑开了。
老鼠把一个东西留在了斗篷下面。
那是一颗人头。
人头的一半盖在斗篷下，另一半露了出来，众人瞬间分辨出来，这就是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下巴。
沈夫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戴黎黎的男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有关这半张脸的记忆便清晰了起来。
“好像真的是他，”傻子歪着头看过去，“这事和他也有关系吗？”
道长沉思片刻，摇头道，“他们应该和沈夫一样，只是被莫名牵扯进来的人。”
“他真的死了……”沈夫怔怔地嘟囔着。
“是不是并没有想象中开心？”秦音说道，“所以说，复仇什么的就是伪命题，只有看客看得开心。”
沈夫心里的想法被秦音参透了，他瘪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呢？”
众人转身打算回到棺材边，然而，另一个惊吓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了。
宝木眨眨眼睛，又吸吸鼻子。
“张博银？”傻子顿住脚步，试探着问道，“你醒了？”
刚刚还躺在地面上的张博银，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他的头颅深深地低垂着，两手耷拉在身前，手中抓着的，仍是罗九天的蟠龙池。
张博银一动不动，众人也没敢动弹。
道长扭头看向罗九天，罗九天明白他的意思，使劲摇了摇头。
张博银的意识并未逃逸，还在池中。
张博银所站的位置处于众人和棺材之间，秦音呆立了一会儿，眼神挪到棺材盖上，问灵还在那上面呢。
万一他要对问灵做什么……
秦音悄咪咪地往侧面挪了一步，企图靠近问灵。
“小音姐，别过去！”宝木大喝一声制止了秦音，“他不是张博银！”
宝木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薄汗，他微微喘息着，见众人的眼神都向他聚了过来，于是接着喊道，“他身上没有张博银的味道，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是谁？”傻子的眼神在宝木和张博银身上来回交替，“火莲？”
“不，不是火莲，是……是另一个人，”宝木攥紧自己的右手，用力砸了砸脑袋，“小澜……小澜应该知道！”
小澜一下子懵了，“我？”
“对，你知道这个人……”宝木说道，“在山洞里，你和火莲对话的时候，这就是我闻到的第三个人的气味。”
“啊……”
其他人明白了，但小澜更茫然了。
“当时只有我和火莲啊，后来我倒是看到了张博银，但那时我看到的张博银应该是假的才对……”
“不对，还有其他人，”宝木无比笃定，“而且不是张博银，我记得张博银的气味。”
“还有第三个人？……”小澜苦思起来。
当时的经历一段段在脑中重映。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人的话……”小澜犹豫着说道，“那时候，火莲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面好像有一个死婴。”
“死婴？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们？”
“我也不太确定，”小澜说道，“本来我以为那是她孩子的尸体呢，但后来她说张博银体内的才是她的孩子，我就没再注意那个襁褓了。”
死婴……孩子……
“不对，”秦音忽然说道，“火莲孩子的尸体应该在第一场火灾的时候烧没了呀。”
对啊……
小澜也琢磨起来。
火莲说过，是饭桶把那具婴儿骸骨丢进了火焰，婴儿的怨念才引起了第一场烧毁了半个村落的大火。
经历了火焰，如何还能保持形体不变呢？
除非……
小澜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火莲告诉我说，她的孩子是神子。”
“那是她自己的幻想吧，”秦音说道，“哪有什么神子啊？”
“不，我觉得火莲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道长紧盯着张博银，缓缓说道，“我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