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是谁？
活蹦乱跳的小澜很快便在医生护士的强烈要求下出了院，担心陆千千安危的她们原本还打算留人守在病房里，但夏花及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还带来了几位四夏的弟子前来安排二十四小时陪床。
傻子得到了巨额奖金，摇身一变成为了富翁，出院回家的路上一个劲地问小澜到底是想吃龙虾还是鲍鱼。
乔念早在小澜昏迷的时候，就先一步离开了文京，回到了九探驻地，小澜因为怕茉莉尴尬，没有去问乔念的记忆是否恢复了，因为从目前的状况上完全分辨得出答案。
大餐过后，小澜独自躺回到了茉莉家的床上。
大脑经过十几日的连续运转，早已变得疲惫又迟钝，小澜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地回想着鬼差曲连凡将自己送回人间时的场景。
“岑华的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在两界交汇的门前，曲连凡再一次强调道，“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今天的事，你最好能保密。”
曲连凡也是在担心自己不小心把岑华的事说漏嘴吧。
“有关这游戏的事也不能说吗？”小澜问道。
“还是不要说了，”曲连凡用幡子一推，通向人间的大门缓缓开启了，“我们地府会调查游戏的事，再怎么说，你们的调查能力也不可能超过我们吧……”
这真是一句让人不爽的实话。
二人在来时的迷雾小径上走了一会儿，很快，面前的小径就分开了两条岔路。
曲连凡在交叉处站定，“你要不要去吴仁大姐那里看一眼？”
“我？我就不了……”小澜连连摆手，“我还是先回到自己身体里吧。”
“那你就沿着那条小路直走，”曲连凡指向了掩埋在迷雾中的一条小径，“走着走着就回去了。”
小澜走着走着。
迷雾逐渐攻陷了她的意识。
正当小澜思忖着是不是被曲连凡不负责任地引错了路时，她身体一沉，直接坠入了梦境。
梦境结束，她就回来了。
小澜轻轻地深呼吸，眯着眼睛，还能看到自己睫毛的模糊轮廓。
一件事，又是一件事。
此刻，自己终于舒舒服服地回到了柔软的床上，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放松。
先睡一会儿吧。
她搂着早已打起了呼噜的黑皮，合上了眼睛。
希望此夜安然无梦。
但当一抹雪白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时，小澜知道自己的愿望又破灭了。
梦来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还会认为我们的决定……”
“……是正确的吗……”
轻柔的话语，伴随着轻柔的呼吸声。
说话的人，渐渐具体了。
岑华就在自己对面，她有些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一遍遍地重复着她的问题。
“我不会变的，”小澜说话了，但说话的声音十分陌生，“你不是也一样吗？”
小澜的视线下移，看向岑华裙子下的双腿。
因为七年的火刑，岑华失去了双腿，所以见面时，她只能坐在桌子旁边，无法站起身，更无法离开。
而现在的岑华，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岑华依然呆滞地重复着她的问题，小澜的视线挪回到她的脸上，问道，“你的腿好了吗？”
岑华的声音忽然停下了。
小澜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瞳孔，似乎也有些苍白。
岑华同样凝视着她。
“你呢？”岑华问道，“你好了吗？”
“我？我又没有受伤，”小澜还特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是自己和岑华见面时的那身装扮，“你指的是哪里？”
“看来……是好了，”岑华继续没头没尾地说道，“不痛就是好了……”
小澜感觉她们俩像是在对话，又不像在对话。
这就是跨服对话的感觉吗？
“我不痛啊。”小澜莫名其妙地嘟囔着。
岑华点了点头，她倾身上前，二人的距离骤然逼近。
“你是……”
在还业狱里，岑华也这样看过自己。
“你认出我了吗？”小澜没有躲闪，“我是小……”
“小澜。”
岑华望着小澜的脸，轻笑了两声，身体缩了回去。
“对……”小澜倒有些忌惮了。
怎么回事，这可是自己的梦啊，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清晰的怪梦？
“希望你能成功。”岑华说了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澜当时就在迷惑了，她指的是哪方面的成功啊？
“我……怎么成功？……”
“希望你能成功，”岑华没有理会小澜的问题，而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小澜。”
“……希望你能成功……”
“……小澜……”
小澜……
小澜。
小澜看着呆板的岑华，还有她身后那片惨白的背景。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梦中的自己和现实中正在做梦的自己，心脏剧烈地搏动了起来。
“希望你能成功……小澜……”
面前的岑华逐渐变得扭曲，同样扭曲了的还有她的声音。
“希……望……你……”
“小……澜……”
转瞬间，岑华的身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小澜熟悉这个意向，这是梦境快要结束了。
扑腾一声，小澜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喘着粗气，伸手摸向了床头的夜灯，扭亮。
淡黄色光芒点亮了漆黑的房间，小澜瞪着眼睛在这房间里环视了两圈，才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的梦境。
黑皮咕咕唧唧地哼哼了两声，很快又睡着了。
但小澜再也睡不着了。
她抱着自己的头颅，额头的冷汗和自己的手指一样冰凉。
自己居然才发现那个问题。
“我希望你能成功，小澜。”
这是分别之前，岑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包括曲连凡和容发在内，没有人发现问题所在。
小澜咽下了一口粘稠的唾沫。
岑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叫小澜？
容发和曲连凡没有向她介绍过自己。
可是岑华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小澜。
岑华，一个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投入了还业狱，完全隔绝外界信息的人。
她认识自己。
小澜仰起头，无力地喘息着。
自己，到底是什么？
第一章 生日
茉莉一时没有忍住体内的统筹管理本能，张口吆喝了起来。
“那些气球是挂在右边的！”茉莉说着，比划了起来，“气球不是按照颜色分的，是按照形状分的！你们看啊，左边的是心形的，右边是星形的……”
门口的两人迷茫地对视了一眼，“你说的不是一个同东西吗？……”
“怎么能是同一个东西？！心啊！心脏的心！星是星星的星！天上的星星！……”
茉莉气得一把夺过傻子和罗九天手中的气球串，撸起袖子就准备自己干。
“住手！”
远远的，秦音的喊声从某个未知的角落响起。
茉莉动作一卡，登时便一脸心虚地滞在了原地。
伴随着不耐烦的嘟囔声，挂着一身彩带的秦音从走廊里冲了出来，还差点被地上的小型礼花绊倒。
“你这个女孩，放开那些气球！”秦音嗖地扑了过来，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直接抢过了那串气球，“我说过多少遍啦，茉莉，今天你是寿星，绝对不能干活！你听到了没？你今天就给我好好休息！”
茉莉的脸有点红，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
“对啊，茉莉，”门后的罗九天探出了头，“你今天就好好休息，这种粗活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嗷。”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
茉莉刚想敲打敲打罗九天的脑袋，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噼里啪啦的巨响。
四人懵逼地看着对方。
“啥动静？”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宝木嚷嚷着，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四人时，怔了一下，“什么声音？是你们在打架吗？”
“我们还没打呢，”秦音指了指左侧走廊，“好像是厨房传来的声音。”
五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嘛，”还是站在最外面的傻子最先发声了，“过去看看啊。”
五个人一帮哄地跑向了厨房，茉莉家的厨房规模几乎比得上大酒店后厨了，傻子站在门口往厨房里一看，一时竟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嘘——”宝木从傻子的身边挤进了门，侧耳倾听起来。
周围一安静，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就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一列铝合金架子后面。
几人轻手轻脚地绕过架子，看到了地面上的场景。
地面上散落着好几只锅碗瓢盆，一旁的陶瓷案台上空空荡荡的，看来那声巨响就是餐具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此时，一口倒扣在地面上的巨大的汤锅里，正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众人有点发愣，这时，锅里冒出了一声奶唧唧的低吼。
随后是一声尖利的“吱”。
宝木蹲下身，两手抓住了汤锅两侧的耳朵，一把掀起了那口锅。
兔子和光之子正抓着对方的脑袋，在汤锅下面打得不可开交。
锅一掀起来，几撮粉色和黑色的毛便飞了出来，宝木丢开那口锅，伸手抓向了光之子的后颈皮。
“哎呀你，”宝木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家长模样，“小光，你怎么能打架呢？尤其还是跟兔子打架！”
兔子的主人道长已经失联那么久了，欺负他的宠物，和欺负道长的遗孤有什么区别？
光之子被宝木拎着悬在半空，短短的四肢仍然用力蹬着，一个劲地朝地上的兔子凶狠呲牙。
兔子也不甘示弱，一跳一跳地伸爪去抓它。
要是他们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估计此时的对话就是“你下来啊”“你上来啊”。
“诶？”茉莉在宝木身边蹲下，她把手伸进那口正在地上滚动的锅，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玩意，“你也在啊。”
被吓呆了的黑皮惊恐地看着茉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啧啧啧，你也不知道拉拉架，只知道看热闹，”茉莉戳了一下玩偶的脸蛋，“我要告诉你主人。”
听到主人这两个字，黑皮猛地挣脱了茉莉的手，颠颠地朝门口跳去。
“黑皮！”茉莉一时脱了手，朝着那个倔强的小背影追去，“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抓那个小家伙。”
“我陪你抓，小黑皮可不好抓，我了解它。”
罗九天也追了出来。
二人冲出厨房时，黑皮居然已经蹦到了大厅里，它扭过头看了二人一眼，紧接着，蹦上了楼梯。
“站住！”
“喊可没用，它只听小澜的，”罗九天居然还顺手抄了一只碗，“咱们得把它堵在角落，然后扣住它，再揍一顿。”
茉莉白了罗九天一眼，这不是她赞同的教育方针，但眼前的关键是先抓住再说。
二人来到二楼时，黑皮正在一扇门前跳动着。
见二人靠近了，黑皮往那扇门上撞去，被弹回来之后，又撞了过去。
“哈哈哈……你往哪儿跑？……”罗九天举着那只碗，奸笑着扑了过去。
茉莉嫌弃地看着罗九天的背影，不禁幻想出这男人以后对待孩子时会是怎样一副和端庄完全不沾边的嘴脸。
罗九天的第一下攻击被黑皮闪避掉了，黑皮也不往别处跑，只顾着往门上撞。
茉莉来到门前看了看，“这不是小澜的房间吗？”
“哈哈哈……找谁也没用啦……”罗九天杀红了眼，“你就算喊破喉咙，你的主人也不会来救你的！……”
“等等，小澜呢？”
茉莉往两侧瞅了瞅，这才发现，小澜一直都没有出现。
明明给自己开生日宴会这个想法就来自于小澜，可现在，这个“始作俑者”倒不见了。
茉莉的视线回到门上。
“哇哈哈哈！终于……”罗九天按着扣在地上的碗，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
“你别闹了。”茉莉敛住了笑容，抬起右手，抓住了门把手。
扭动。
没有上锁。
“吱——”
听到了开门声，碗里的黑皮也安静了下来。
茉莉刚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就感觉门里传出了一股难以抵抗的推力，茉莉没有提防，门把手一下子滑开了，大门砰地敞开，差点把她拍飞。
她瞪大了眼睛。
门里，瞬间涌出了无数个蓝白相间的海洋球。
第二章 魔术
茉莉被铺天盖地涌出来的海洋球吓得后退了几步，蹲在门边的罗九天直接就被海洋球冲倒了。
海洋球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茉莉震惊地看着房间里足有一米多高的海洋球决堤一般地冲出门，没一会儿就把罗九天淹没了。
茉莉没搭理罗九天，而是闪到了一边，让海洋球顺畅地流淌出来。
小澜房间里的海洋球高度逐渐降低，茉莉见时机差不多了，喊着小澜的名字，趟进了屋里。
路过门口时，她还不小心踩到了趴在地上的罗九天，茉莉气得把他踢到了一边，仍往房间里走去。
“小澜？”茉莉扒拉开两侧的海洋球，“你在这里吗？”
这时，一个小家伙跳到了她的右肩上，茉莉侧过头，是黑皮。
“啊！碗怎么空了？黑皮呢？！”罗九天的哀嚎声从身后响起。
这个臭家伙。
“你是叫我们过来找小澜的吧？”茉莉稳了稳身形，“她在哪里？”
黑皮往房间深处跳去，轻飘飘的身形完全可以在海洋球的世界里自由行动，它最终停在靠近床头柜的位置，在原地跳了起来。
看来小澜果然在那里。
茉莉扑腾着靠了过去。
“小澜？”
“唔……唔……”
果然在这里！
茉莉两手前伸，用力摸索着。
左手，触碰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小澜！”
茉莉抓住小澜的手臂，另一只手赶紧把盖在上面的海洋球赶到了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眼冒金星的小澜终于露出了脸。
“小澜！”茉莉觉得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于是拼命忍着，“你还好吗？”
“我……”
小澜的意识一点点回归了，她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怎么有种漂浮的感觉？
自己在飞吗？
“小澜！”茉莉把她的魂儿叫了回来，“这些海洋球是怎么回事？”
“海洋球？……”小澜的视线开始聚焦，“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拔出自己的双手，在海洋球的世界里刨了起来。
茉莉看着小澜裸露在外面的双手，眨眨眼睛。
那自己左手抓着的，是……
“还有……还有一个人呢！”小澜一边刨着，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快……”
“还有一个？哦……我……我正抓着她呢……”
茉莉勉强明白了小澜的意思，一边把那只手臂往外扯，一边在脑海里过滤着手臂主人可能的身份。
咝——认识的人不应该都在楼下收拾厨房吗？剩下的……
“天呐……”小澜喘着粗气，“她该不会……”
“不会不会，”茉莉弯下身子，摸到了那人的一条腿，“她还是热的，活着呢。”
茉莉在下面拔，小澜在上面刨，没一会儿，几缕浅棕色的卷发就出现在海洋球的间隙中。
“嘿咻！”
茉莉用力一举，一个女孩从海洋球中浮了出来。
女孩一头棕色长卷发已经乱蓬蓬的了，她安静地趴在茉莉怀里，一动不动，像是昏过去了。
“问灵！”小澜把女孩翻了过来。
茉莉看到了女孩的脸，那是一张漂亮的御姐脸蛋，而且……还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诶！这是……”茉莉认出来了，“这不是排队的时候……”
茉莉想起了这个棕发的灰瞳女孩，进入十日宴游戏场馆之前，她就排在他们这伙人前面。
问题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茉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小澜。
“我……咱们先出去，待会儿再解释。”
海洋球大军已经滚下了楼梯，大汗淋漓的茉莉和小澜把问灵搬去了隔壁的房间，小澜伸手在问灵的脸蛋上左右拍了拍，“嗨，问灵，醒醒……”
问灵幽幽睁开双眼，灰瞳出现了。
“小澜？”
问灵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茉莉抱起胳膊，看着面前的二人，“现在解释一下吧。”
问灵的视线挪到茉莉身上，她瞳孔微张，开口问道，“你是？……”
“她就是茉莉，”小澜热情洋溢地介绍道，“今天就是她的生日。”
“啊！”问灵连忙坐起身，往身侧看了看，随即发现了走廊里滚动的海洋球，指着那些海洋球道，“礼物！”
这个表达太抽象了，茉莉一时也搞不太懂。
“事情是这样的，”小澜解释起来，“我和问灵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当时，我们结成了良好的友谊关系……”
“嗯，”茉莉居高临下地望着小澜，眼底有丝丝愠怒，“接下来呢？”
小澜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今早我上街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问灵……”
“不是！……”问灵打断了小澜的话，慌张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小澜。
“哦，对，不是刚好，是她终于找到了我，”小澜攥着两只手，缩在茉莉面前，“然后……她听说有人过生日，就说……她有一样很酷的礼物。”
问灵使劲点着头。
“礼物？”茉莉扭头看了一眼，有几只海洋球已经滚进这个房间了，“一屋子海洋球？”
这些东西和酷有半毛钱关系吗？
“不是！……”问灵又一次急不可耐地发言了，“魔术！”
“魔术？”
“对，其实……本来我只拿了两颗海洋球，”小澜从地上抓起了一蓝一白两颗球，“剩下的，都是问灵用魔术变出来的。”
好家伙。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变个魔术差点把自己变死的。
“但是……她好像没控制住自己的魔力，”小澜装出了哭腔，“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海洋球埋起来了，我只能派黑皮去求救……”
茉莉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问灵，问灵眨眨眼睛，绽开了一个蠢萌的笑容。
“生快！”
“她为什么这么说话？”茉莉终于忍不住了，问向小澜。
“她有缺陷，所以说话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小澜为了图省事，直接把问灵的情况盖章成了“缺陷”，“挺可怜的，理解理解……”
“不……”问灵却在一旁小声地哼了一句，“天机……”
茉莉的脑袋猛地转向了问灵。
“天机？”茉莉盯着问灵的灰瞳，“你是……三衍？！”
第三章 三衍
三眼？
小澜觉得茉莉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茉莉茉莉，”小澜拉拉茉莉的手，“干嘛这么骂人家，问灵也是一片好心……”
窄了，知识面窄了。
问灵听到茉莉的话非但没有生气，而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茉莉……”
半晌，她嘴巴张成了“O”形，指着茉莉道，“九探！”
“对，九探茉莉，”茉莉微微鞠了一躬，眼睛里顿时写满了惊喜，“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一位三衍……你叫问灵，是吗？幸会幸会……”
问灵也乐呵呵地跳下床，握住了茉莉伸出的手。
“幸会。”
小澜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发言了，“你们在说啥？”
“是这样的，三衍，和八两水九探一样，也是我们异人中的一个分支，”茉莉已经兴致勃勃地和问灵挽在了一起，“但三衍又与我们不同，三衍不像我们有固定的聚落，据说三衍人散落在天涯海角，神行莫测，问灵是我遇见的第一位三衍。”
“一样。”问灵傻笑着拍拍茉莉的手背。
她的意思应该是：一样一样，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九探。
“据称，三衍人的双眼能识破天道，因此眼睛就是他们最有特点的地方……”茉莉又看向那双眼睛，“果然是与众不同。”
小澜本想责怪问灵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但转念一想，以问灵的表达能力，估计也很难把这事解释清楚。
“问灵，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玩了十日宴吗？”茉莉问道，“文京这里现在还有其他三衍吗？”
“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问……”小澜趁机插到了二人中间，“问灵说话需要冷却时间。”
“哦对……你怎么会来这儿啊？”
问灵直接抬起手，指尖冲着小澜，“找她。”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
“那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游戏？是三衍那边有什么安排吗？”
茉莉很自然地将问灵的出现和叶白一事联系在了一起。
“安排？”问灵疑惑地歪头。
“我之前问过她这个问题，”小澜有点无奈，“她……她单纯是来玩的。”
“……”
“……”
“那好吧……”茉莉呵呵笑了一声，“你还有其他伙伴吗？”
问灵抿着嘴，摇了摇头，“没有。”
“这里只有你一个三衍？”
点头点头。
“那你的家人朋友们呢？还有……”
“嘘——”问灵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泛着浅淡颜色的瞳孔中抹过一丝惊畏。
茉莉一下子闭上了嘴巴。
她往两边看了看，问道，“不能说吗？”
“不可。”
问灵缩回右手，两手轻轻叠放在膝盖上，摇着头，缓慢地重复道，“不可。”
三衍的行踪，是不可说的。
不过也是，三衍那近乎于先知的能力，要是被坏人利用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看起来……
小澜上下打量着这个白皙纤细弱不禁风的少女。
看起来，他们三衍似乎并不具备什么强大的战斗力。
只能好好躲起来。
茉莉也明白了问灵的意思，满怀感触地允诺道，“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出了房间，二人把问灵介绍给了其他人。
秦音作为本次生日宴会的主策划，对小澜忽然搞出了这么多海洋球的事进行了批评教育，众人只能刚刚整理好厨房就来整理卧室，还顺便把一直趴在海洋球中间的罗九天捞了出来。
工作完成后，黑皮扒在小澜肩头诉起了苦，小澜一边笑着，一边把事情转述给了大家。
黑皮原本立于海洋球的巅峰之上，看着小澜在海洋球里扑腾的样子哈哈大笑，后来逐渐发现，自己的主人似乎真的爬不出来了，于是忠诚的它第一时间顺着门上的小窗跳了出去，并在求救的路上遇见了拔刀相助的兔子。
听了黑皮的描述，兔子冷静地建议，可以让新来的光之子叫它的主人宝木采取行动，兔子和黑皮一拍即合，随即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寻找食物的光之子。
但它们没想到，光之子虽然也是神奇生物，却不是它们这样的灵宠，光之子，本质只是个动物罢了。
也就是说，光之子听不懂面前这两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在说什么。
光之子歪头，又歪头。
在黑皮第三遍解释目前的情况时，兔子终于忍不住了，伸爪就给了光之子一巴掌。
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光之子虽然害怕巨型生物，但不怕面前这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兔子，二兽厮打在了一起，弄翻了台子上的锅碗瓢盆，还被一只汤锅扣在了地上。
不巧的是，正准备溜走的黑皮也被扣了进去。
黑皮挂在小澜耳边哭诉着，光之子也趴在宝木的腿上，指着自己屁股上一块被薅秃了的地方嗷嗷叫唤，罪魁祸首兔子被秦音揪住了耳朵，老老实实地挨着训。
黑皮还在哭诉，小澜听着听着，不友好的眼神就挪到了罗九天身上。
罗九天周身一抖，他立刻举起手，指着黑皮倒打一耙，“它是不是在告我的状？”
“那你为啥欺负我的黑皮？”
“我没有欺负它！那是它之前……它之前也捉弄我来着……小澜你不要相信黑皮的一面之词啊！……”
黑皮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它装可怜一直可以。
大厅里一团乱麻，闹闹哄哄，忽然，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门铃声叮铃铃打断了所有人。
“是谁啊？……”
茉莉看了眼手表，来到门边。
这场小型宴会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现在，应该不会有人上门的呀……
可视门铃上，呈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礼品盒子。
盒子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那人几乎被盒子遮挡住了，看不清模样。
茉莉皱了皱眉头，其他人也来到她身边。
“是谁？”
“不知道。”
茉莉刚想伸手，罗九天却拦在她身前，抓住了门把手。
大门开启。
“生日快乐。”
礼品盒子后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澜立刻跳了起来。
“道长！”
第四章 道长归来
道长笑眯眯地侧过身子，从礼品盒后面走了出来。
“乖，先让开，”道长一一扒拉开像小狗一样黏过来的傻子宝木小澜和秦音，把面前的礼物盒往门里推去，“小心一点，里面是蛋糕……”
“蛋糕？”茉莉喜悦的眼睛又亮了一些。
“啊呀，我忘记订蛋糕了！”提起蛋糕，秦音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做什么，“还好道长你自带蛋糕了啊……”
茉莉低头悄悄笑了一下，她倒是发现秦音忘记蛋糕了，却没好意思提醒。
“道长，你终于被老罗放出来啦！”傻子一把将一人高的盒子抱进了屋，扭头问道。
“是啊，”道长侧过头，冲着罗九天点头示意，“辛苦罗局长了。”
“我爹不辛苦……”罗九天连连摆手。
“来……让我看看我们的道长气色如何，”秦音双手捧起道长的脸蛋仔细观察起来，“怎么搞的？！怎么还多了几根皱纹啊？！这啥养灵室……你爸爸是不是拿我们道长的精气去养别人的灵了啊？……”
“不可能！”罗九天先一口否决，随后也观察起了道长的脸，“不过好像是沧桑了一些诶……没关系，男人嘛，沧桑一点更有魅力，而且整体来看，道长兄的脸色还是很好的……”
道长笑吟吟地摆脱了二人，径直走到面露忧色的茉莉跟前。
“生日快乐啊，茉莉，承蒙你关照我的小朋友们了。”
“没什么，”茉莉咧嘴笑了一下，之后压低了嗓子，“罗叔叔和你说了吗？游戏的事。”
“放心，”道长稳重地点头，“我都知道了。”
“啊……”茉莉放下心来，“知道了就好。”
看着道长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茉莉顿时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几个人围着道长叽叽喳喳汇报工作的时候，角落里投来的一道视线，吸引了道长的注意力。
“这位是……”
“啊，那是问灵，”小澜蹦蹦跳跳地把站在墙角的问灵拉到了道长面前，“是我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茉莉说，她是一位三衍。”
“三衍？”道长诧异道。
不知为何，道长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和问灵看向对方的眼神竟然有些相似。
畏惧。
他们都在提防着另一个人。
“问灵是个好人……”小澜见状，悻悻地解释道，“问灵，这是道长，是我们的朋友，他很好的，你不用怕。”
道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他朝着问灵伸出手，“小澜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听说三衍的眼睛能看破真相，那在问灵姑娘的眼睛里，我们这里岂不是一屋子怪胎了……”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一屋子人都配合地干笑起来。
问灵抿紧嘴唇，局促地摇了摇头，怯生生地盯着道长。
这个情况，任谁看都能觉出不对劲吧。
“到底怎么了？”茉莉问道。
沉默。
周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道长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我们先把蛋糕……”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问灵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右手指向了道长。
她的食指在颤抖。
道长的瞳孔也是。
“死气！”
问灵提高了嗓音，几近尖叫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
小澜分明看到道长的脸孔猛然变得苍白了。
死，气。
这两个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上一次，它出现在菠萝和枫糖身上。
他们身上的死气，昭示着命运的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小澜喃喃道，“你是说道长身上有死气吗？”
问灵重重地点头。
小澜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问出下一句话。
“你是说……道长已经死了吗？”
问灵的眉毛一紧，却摇头了。
周围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意思？”傻子单手揽住道长的肩膀，“道长一个活人，为什么会有死气？道长你背着我们干嘛了？”
道长侧过头无语地笑笑，问灵则是满脸不解地摇着头道，“不懂……”
看来即便是问灵，也只能看出道长身上有古怪，却不知为何古怪。
“我知道了！”秦音在一旁大喊着，冲到了罗九天身边，“是不是你家的那个什么养灵室给我们道长养出死气了？我就说道长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条皱纹？……”
“可不能胡说啊！”罗九天连连否认，“我们的养灵室是个正经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场所！”
几人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半晌，道长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问灵姑娘，你说的事情，我知道，”道长的声音温柔绵长，还带着些许叹息，“我会解释清楚的，但是……今天是茉莉的生日，明天，明天我再告诉你们，好吗？”
言外之意是，先让茉莉过好这个生日，之后再把噩耗告诉……
茉莉打了个冷战。
这还哪儿有心思过生日啊。
众人一脸绝望地凝视着道长。
“不，你们又想歪了……”道长收起脸上深沉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身上的死气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它只是和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有关，今天是茉莉的生日，我们就不要聊正事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罗九天，“不信的话，待会儿罗局长来了，你们可以问他，他也知道我身上的事。”
这样子的话……
众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问灵也放松了下来，虽然还不太敢接近道长，但她看起来也接受了道长的说法。
宴会的准备工作继续，秦音因为凭空多了两个助手而感到欣慰，除了茉莉以外的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为晚上的宴会进行最终的准备。
晚幕降临，逐渐入夜。
饭菜一道道端上桌，老罗姗姗来迟，但为茉莉带来了一个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条粉红色的艳丽公主裙。
据说这是集合了八两水所有光棍的智慧，共同挑选出来的礼物。
茉莉看着那条裙子，一边努力克制住嘴角的抖动，一边连声撒谎，“谢谢罗叔叔，我真的好喜欢……”
第五章 礼物
晚餐开始前，是拆礼物环节。
茉莉飞速把老罗的公主裙收回到了礼物盒里，生怕其他人看仔细了，接着把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堆了过来。
“那我先拆这个吧。”
茉莉晃了晃上面那个最小的盒子，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外包装的盒子，看起来甚至有点简陋。
茉莉抓起盒盖，利落地打开。
盒子里面，躺着一蓝一白两颗海洋球。
茉莉浑身一哆嗦。
“是我……”问灵在一旁悄悄举起手。
“不好意思啊，茉莉，”小澜代替问灵说道，“事发突然，问灵没有其他礼物可以给你了……或许你想看她变魔术吗？”
“不……不用了，”茉莉拒绝得很干脆，她抬头冲着问灵微笑道，“谢谢问灵，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茉莉把海洋球盒子放到粉色裙子旁边，悄悄叹了一口气。
好有纪念意义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啊。
“下一个是……”
她拿起了另一个礼物盒，那是个包着金黄色包装纸的小巧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的！”秦音叫道，“快打开看看！”
茉莉笑着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雪白的八音盒。
“哇……”茉莉一边惊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八音盒从盒子里取出来，“好漂亮……”
不光是茉莉，其他人也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秦音从哪里搞来的这个漂亮东西？
那八音盒周身由某种独特的白色岩石打造，表面还带着流云般的纹理，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气息从中浮出，那气味很像记忆中咸涩的海风，又像是在海边的岩石上晒干的盐粒。
“你从哪儿搞的？”傻子不禁问道。
“哼哼，羡慕吧……”秦音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那八音盒，“茉莉，你再把八音盒的盖子打开看看。”
茉莉点头照做，她用右手托住了八音盒底，左手指尖触到盒盖的那一刻，只听“哒”的一声，盒盖自动开启了。
悠扬的乐声开始在空气中流淌。
这是小澜从未听过的音乐。
看其他人的表情，应该也是如此，这个曲调的旋律、音色，全都陌生得似乎源自另一个世界。
八音盒中漂浮而出的音符仿若拥有了实体，众人跟随着那旋律，呼吸，沉默……
“我从未听过此种乐音，”老罗惊奇地望着美滋滋的秦音，“如此曼妙……这是哪种乐器演奏的乐曲呢？”
秦音得瑟地耸了一下肩膀，“我不知道诶……这也不是我做的。”
“真的太好听了……”茉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夸出一句“好听”。
“这不是重点，”秦音笑嘻嘻地凑近，“茉莉，你看八音盒里的小人。”
众人闻言，一块凑过去看。
八音盒中，一个小指那么高的小瓷人正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舞台上跳跃，那小瓷人的五官虽辨认不清，但它那身标志性的棒球服，还有手中交叉而举的两根短棒，都在昭示着这形象的身份。
“是茉莉啊！”罗九天叫了出来。
难以想象，秦音居然能送出如此精巧奇妙的礼物。
“天呐……小音姐……”茉莉张口结舌，“我不知道该……”
“嗨呀不用谢我不用谢我，”秦音挥了挥手，“你喜欢就行了，赶紧开下一个吧，要不然待会儿菜就凉了。”
茉莉猛点头，将八音盒好好收回到了包装盒里，扭头，把喜欢的礼物放到了远离裙子和海洋球的另一侧。
宝木的礼物是一瓶香水，宝木不愧是鼻腔高级使用者，那香水的味道一弥散开来，众人顿时就确认了——这就是茉莉的命定香水，包括茉莉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于这气味和茉莉的适配，茉莉快乐地喷了几下，继续开下一份礼物。
傻子送的礼物，不说别的，首先看上去就很贵。
那是一只贵宾犬的等身陶瓷雕像。
茉莉费了半天劲才拆开包装盒，看着那个雕像，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傻子满意地摸着雕像的头，“你不喜欢吗？”
“不，不……我当然喜欢了，”茉莉强颜欢笑地拍了拍雕塑狗的脖子，“多么漂亮的……这是狗吧？诶，傻子哥，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这是那家店里最贵的雕塑，店主说女孩子肯定会喜欢的，”傻子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女生不是都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吗？”
女生会喜欢毛茸茸的动物，那是因为它们毛茸茸啊。
不光毛茸茸，还暖和和，软乎乎，可这玩意似乎……
即便是富贵的茉莉，都有点心疼傻子挥霍出去的这笔钱了，但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惴惴不安地抱起了罗九天的礼物。
茉莉把那褐色的厚实盒子抱到腿上的时候，那盒子居然自己动弹了一下。
“啥啊，”秦音说道，“怎么动了？九天送了个活物吗？”
看着茉莉疑问的眼神，罗九天神秘地笑笑，“打开吧。”
盒盖开启。
里面，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
“鸽子？”茉莉看着那只鸽子乖巧地在她的手指上蹭了蹭，惊讶地问道，“你给我买了一只鸽子吗？”
“不是买的，这是我养的，”罗九天有些骄傲地说道，“它是只信鸽，虽然我平时都当做宠物来养，不过它的业务能力其实很强的。”
“信鸽……”
茉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那只信鸽已跳出了盒子，站在茉莉的腿上整理起了羽毛。
“等你回到了九探，要是有紧急情况，可以用它来通知我们。”罗九天解释道。
“可是……你们不是有电话吗？”傻子不解风情地问，“等信鸽送到了，事情估计都解决了吧。”
“信鸽……信鸽可以作为备用手段嘛，万一哪天所有的信号基站都爆炸了呢？”
茉莉轻柔地笑了笑，她明白罗九天的意思。
信鸽是一个符号。
是一个美好的象征。
“好啦好啦，就剩下我的礼物了，”小澜紧张兮兮地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推到了茉莉面前，“打开看看吧。”
第六章 表白
礼物盒外面包裹着精致的红色丝带，茉莉拉开丝带，剥开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木头小盒。
“好可爱。”茉莉称赞着，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根挂坠。
茉莉抬起手，将那挂坠勾起。
黑色丝线中央，挂着一根黑色长条状金属，茉莉将那挂坠举到眼前借着光线观察起来。
“诶？这个……”
棒状金属上，居然雕刻着熟悉的图案。
“这不是我的锁灵鞭嘛，”茉莉惊喜地喊了出来，“这上面雕刻的图案……小澜，这是你买的吗？”
“是我买的，但是原本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浮雕，剩下的图案是我刻的……对了，问灵也帮忙了，”小澜羞答答地问，“是不是还蛮像的？”
“太像了，简直就是微缩版的锁灵鞭！”茉莉直接把挂坠挂到了脖子上，“好看吗？”
“超级适合你！”
茉莉低头仔细观察着挂坠，小澜咧嘴一笑，也抬起手，从自己的衣领里取出了一根同样的挂坠，“你看，茉莉，我也留了一个一样的。”
茉莉望着小澜脖子上的挂坠，愣了一下。
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茉莉，其实我一直觉得……能遇见你……”小澜有点哽咽，于是她把那句煽情的话咽了回去，“等你回到了九探，也不要忘记我，行吗？”
离别的伤感，这时才缓缓地爬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十八岁的茉莉，马上就要回到属于她的家族，承担她的责任，成为一个优秀的当家了。
而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
还有机会再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小澜想了好久好久。
还是不知道啊。
既然这样的话，至少，在下一次见面之前，他们要记得对方才行。
茉莉，要记得从你那里得到了一根锁灵鞭的我，要记得廖宜澜哦。
小澜很夸张地咧嘴笑着，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茉莉的眼圈也有点红了，大家都在强忍着。
“害……别说伤心事嘛，”罗九天瞧着二人伤感的模样，插嘴道，“你们也可以让茉莉给你们写信，我的信鸽配送范围很广的。”
二人一块笑了出来。
悲伤的情绪很快就被丰盛的晚餐冲淡了，自从出了游戏，众人就一直在用各种美味弥补十日宴中苦哈哈的那几天，在一圈人满足的笑容中，晚餐结束了。
当然，作为生日宴会的重头戏，生日蛋糕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男生们把道长带来的大蛋糕搬到了餐桌上，女生们则兴致勃勃地插上了十八根彩色的蜡烛。
烛光在黑暗的房间里荧荧闪烁，映照出茉莉红扑扑的脸庞。
她痴痴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一丝朦胧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茉莉，你可以许个愿，”秦音伸手把寿星帽子戴到了茉莉的头上，“许完愿望再吹蜡烛。”
茉莉点点头，合上眼睛默默念诵了什么，之后睁开了双眼。
“好啦好啦，去开灯吧……”
秦音正打发宝木去打开餐厅的电灯，茉莉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什么。
“别开灯，”茉莉的声音有些哆嗦，“先别开灯，我……我有话要说。”
众人好奇地看向了茉莉。
茉莉双手攥拳，脸庞愈发殷红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拳头在膝盖上焦虑地敲了敲。
这是要说什么？紧张成这样子。
“说吧，”秦音轻声说道，“我们都在听呢。”
茉莉重重点了几下头，鬓角的发饰都差点被她甩掉。
看着茉莉这副模样，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茉莉说吧，不要怕，”罗九天温柔地抚慰道，“要是有什么难处……”
“九天！”
茉莉猛地喊出了罗九天的名字。
“哎。”罗九天下意识答应道。
茉莉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罗九天的双眼。
隔着跃动的烛火，隔着这不到一米的距离。
两双眼睛。
瞬间，罗九天的瞳孔闪烁了起来。
他明白了。
秦音看看茉莉，又看看罗九天，没一会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
“茉莉……”罗九天呼出一口气，同样的粉红色也浮上了他的脸颊。
“九天，我……”茉莉读出了罗九天眼神中的柔情，明白对方的心意之后，紧张的感觉便荡然无存了，“九天，我很喜欢你。”
天呐。
小澜捂住了嘴巴，她朝周围看了一圈，似乎只有她和傻子哥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意料之中。
罗九天的眼睛明亮异常，他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茉……茉莉，我……我也喜欢……”
“九天当然也喜欢你了，茉莉，”对面的老罗打断了儿子的表白，慈祥地对着茉莉微笑道，“这么多年来，九天一直像待亲生妹妹那样待你，怎会不喜欢你呢？”
“我知道，罗叔叔，但我指的不是兄妹之间的感情，”茉莉略带羞怯地抬眼望着罗九天，“我指的是另一种感情，就是……我的父母，他们过世之前的感情，罗叔叔，我……”
罗九天刚想开口，便再次被老罗打断了。
“茉莉，你还是个孩子，”老罗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还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情感。”
茉莉脸上的羞涩笑容敛住些许，平日里的自信和冷静恢复了一些，“但是罗叔叔，无论如何，我和九天都是成人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相信九天也知道。”
老罗扭过头，求证般严肃地看向罗九天。
“爹，我……我喜欢茉莉，”罗九天抿了抿嘴唇，“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从小时候起……我就喜欢茉莉了。”
老罗脸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了，失去笑容之后，小澜第一次觉得老罗的模样有些可怕。
“但这是不可能的。”
半晌，老罗轻飘飘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爹……”
“你和茉莉，是不可能的。”像是觉得他们没有听懂一般，老罗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罗叔叔，我……”
“茉莉，你不要再说了，”老罗抬手打断了茉莉的话，站起身，冷漠地对着罗九天命令道，“九天，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第七章 熟悉的头像
“爹！……”
“出来！”
老罗强硬地提高了嗓音，他推回了椅子，直接走出门去。
罗九天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羞愤交加的茉莉。
“你先出去吧，我们哄哄她，”秦音悄悄给罗九天打着手势，“你出去好好问问你爹。”
罗九天点了点头，他深深地凝望了茉莉一眼，便追出了门。
茉莉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双眼怔怔地盯着蛋糕上正在熔化的蜡烛。
羞辱、悲伤、愤怒，小澜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茉莉的眼神里会流露出这样的内容，然而此时，茉莉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脆弱，小澜也第一次发现，无论如何冷静如何坚强，茉莉始终只是个削瘦单薄的小女孩罢了。
“茉莉……”小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抓住茉莉紧攥的拳头。
茉莉的手掌像冰块一样凉，她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红潮一点点淡去，逐渐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茉莉，别担心嗷，九天会跟老罗好好谈的，”秦音拍了拍茉莉的另一只手，“老罗年纪大了，理解不了年轻小孩儿的感情，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对啊对啊。”小澜赶紧搭腔。
还好有小音姐姐，不然光凭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啊。
听了秦音的话，茉莉的僵硬松动了一点，至少能看出她在喘息了。
这时，道长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他们。”
说完，道长也走了出去。
小澜想了想，跟了上去。
比起茉莉这一边，自己更想知道罗叔叔如此拒绝茉莉和罗九天在一起的理由。
明明……至少在他们看来，象征着九探和八两水未来的这二人若能走到一起，对于双方而言，都不应该是一件坏事啊。
为什么老罗如此坚定地拒绝。
“不可能。”
多么不容反驳、没有余地的措辞。
崇尚中庸之道的老罗很少用这样的词汇讲话的。
究竟是……
难道茉莉和罗九天其实有什么血缘关系吗？
恶俗偶像剧的桥段浮上了小澜的脑海。
不会吧，可是……除了这种理由。
小澜跑出了大门，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走在她前面的道长。
“道长！”小澜喊住他，“等等我！”
道长扭头，“你来了……茉莉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小澜跑到道长身边，“罗叔叔和九天呢？他们走了吗？”
道长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小径深处，“他们进了后面的小花园。”
“那我们也过去吧。”
二人沿着青石板小径，走向了别墅后侧的小型花园。
走着走着，他们就听到了老罗无奈的声音。
绕过枝繁叶茂的橘子树，小澜看到了站在花坛旁边的老罗和罗九天，老罗也看到了他们，但他没有避开的样子，只是压低了嗓音。
“九天，听爹一句劝，”老罗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茉莉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耽误她。”
罗九天的头深深地低着，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爹……您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茉莉。”
老罗哑然。
小澜和道长停下了脚步。
“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喜欢茉莉也不行，”罗九天轻声道，“是这样吗？”
“九天！”老罗有些激动了，“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没什么天分……”罗九天喃喃低语，“学不会堪舆……也记不住咒文……”
“但你是爹的儿子，”老罗伸出双手，重重搭在罗九天的肩膀上，“九天，你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那你为什么说我是在耽误茉莉？”罗九天抬起头，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我耽误她什么了？”
老罗的下巴在颤抖。
他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
小澜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老罗从齿间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九天，爹了解你，等你明白了以后……你才是那个最不想要伤害茉莉的人。”
小澜似懂非懂地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道长，道长的目光直愣愣地盯在老罗身上，似乎正在沉思，也像在发呆。
老罗整理好了情绪，他冲着小澜和道长抱歉地笑了笑，拍打着罗九天的肩头道，“好了，你回去跟茉莉道个歉吧。”
罗九天点了点头，没有看小澜和道长，低着头走开了。
小澜的视线跟随着罗九天落寞的背影，直到那个散发着忧伤气息的轮廓消失在树后，她扭过头来，刚好看到了老罗礼貌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
道长沉默地摇了摇头。
“罗叔叔，”小澜不解地皱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老罗朝二人靠近了几步，他和道长对视了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
“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
小澜还是不懂，但她明白，自己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
老罗伸出右手恭敬地往前一请，“我们回去吧。”
道长无言地跟了上去，小澜也犹豫着走在了二人身后。
三人刚走出几步，这时，老罗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老罗掏出手机。
走在他后面的小澜瞥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老罗收到了一条消息，屏幕上，发信人的头像在闪烁。
奇怪了，小澜见过这个头像。
她很快就回忆了起来，自己在玄机局过夜梦游的那晚，在走廊里碰到老罗时，老罗就收到了这个人的消息。
不……应该不光如此。
当时，自己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头像了。
走在前面的老罗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角划过一丝凝重。
小澜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近了一点。
斜过眼。
老罗很快便关上了屏幕，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
但那一瞬间，小澜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头像。
这回她想起来了。
小澜震惊地站在了原地。
自己的确见过那个头像，只不过不是在自己的手机里看到的，而是来自于那个附带着伤痛回忆的人——菠萝。
那个人，是菠萝的微信好友。
那是吴仁的头像！
第八章 会长大人
吴仁……给老罗发了消息。
小澜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想一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相反，作为总会副会的老罗要是不知道有吴仁这号人物，那才奇怪呢。
老罗和道长都注意到了小澜的异常，二人停下脚步，关切地望着她。
“小澜姑娘这是怎么了？”
“罗叔叔……”小澜直接问道，“你认识吴仁？”
单从神色上看，老罗仅流露出一点惊讶。
“我自然是认识的……莫非你们也……”
“你……你怎么会认识吴仁呢？”小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老罗笑着反问道，“因为吴仁小姐，是总会的会长啊。”
小澜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但转念一想……似乎……似乎……
不管了！哪儿那么多似乎！自己就是不理解就是不明白！
“她是会长？！”小澜喊了出来。
道长也略有些诧异，看来这一点连他都没想到。
“总会会长的身份确实鲜有人知，但既然你们认识吴仁小姐……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提到吴仁时，老罗的眼中不自觉浮现出钦佩的神色，“吴仁小姐的神通远超我想象……”
那当然了，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人。
她是神啊。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好嘛。
“但吴仁她不是人神吗？”小澜没有发觉自己说出了从地府听来的吴仁的神名。
老罗抿嘴笑了一下，“会长自己确实开过这样的玩笑，吴仁小姐是个喜爱开玩笑的人。”
啊，原来他们是这样看待吴仁的。
也不知道吴仁自己会不会觉得无语。
“不过我没有想到，几位也和会长相熟，”老罗带着二人走回到了青石板上，“看来这世界果然很小。”
三人回到别墅时，餐厅中只有秦音、傻子和宝木在收拾一地的狼藉，罗九天颓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见茉莉的踪影。
小澜跑到秦音身边。
“茉莉怎么样了？”
“好了，没事了，”秦音抬头瞅了一眼罗九天，“茉莉很坚强的，她很快就想开了……倒是老罗头那边是咋回事啊？”
小澜天真地摇头，“我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该派个孩子去偷听的，”秦音把垃圾团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我去问问道长。”
但秦音的计划落了空，道长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秦音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二人几句。
过了一会儿，罗九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各位，那我们就告辞了。”
老罗一推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带着兴致缺缺的罗九天走出了大门。
甚至让小澜产生了一种错觉，今晚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吗？
但茉莉房间紧闭的门不会撒谎，几人在茉莉门前叹息了几声，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茉莉的十八岁生日，就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小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前一晚的事情让小澜失眠了半宿，陷入深度睡眠时已经快要天亮了，因此那敲门声响起时，小澜砰地弹了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睡眼惺忪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打开门。
“小澜……呀，你还没睡醒啊，”秦音站在门外，语速飞快地说道，“看来我不睡你身边就是不行……快收拾一下吧，这都中午了。”
中午了？
小澜揉着眼睛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阴沉得要命，导致小澜还以为现在是清晨。
“小音姐姐……”
“乖，快去洗把脸，”秦音扳过小澜的身子，把她往室内推去，“待会儿我们要去罗九天家。”
一听这个名字，昨天发生的事情便一件件涌上了心头。
小澜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茉莉呢？茉莉怎么样了？”
“茉莉早就起来了，在楼下吃午饭呢，”秦音直接走到浴室，抓起一把毛巾在小澜的脸上擦了起来，“就等你啦！”
“她……她改稿吗……她还好吗？”小澜把毛巾抢了下来，口齿清晰地问道。
“好得很啊，”秦音挽起袖子，“你见到就知道了，好得都有点奇怪了。”
小澜迅速完成了晨间工作，噼里啪啦地跟着秦音跑向一楼餐厅。
今天是个阴天，浓密的乌云笼罩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天势低沉，压得人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正午时分，别墅里的灯却都亮着，二人来到餐厅时，刚好看到主位上的茉莉笑吟吟地吃着餐后水果。
几个同伴坐在茉莉两侧，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仔细一看，除了茉莉，其他人脸上的笑，都显露出那么几丝勉强。
“小澜，你终于醒啦，”看到小澜，茉莉挥了挥手，“快吃饭吧，你连早餐都没吃，一定饿了。”
小澜看着茉莉，竟然真的开始怀疑自己了。
昨晚那些事，该不会是自己的一场梦吧？
但是……
小澜一边答应着，一边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
她的视线在同伴的脸上扫了一圈。
绝对不是梦，从他们的表情上就能判断出来。
尴尬两个字都快写在他们脸上了。
“我……我听说一会儿要去……”
“待会儿去罗叔叔家，”茉莉充满热情地说道，“不过你不用急，慢慢吃。”
小澜闷头狂吃。
不对啊，茉莉昨晚是经历了什么？
难道她失忆了吗？
小澜吃着吃着，侧过头瞟向左手边的秦音，秦音无奈地耸肩，又摇了摇头。
搞不懂。
小澜飞速干完了饭，抬起头，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道长呢？”
差点忘记道长已经归队的事了。
“道长一早就到玄机局去了，”傻子说道，“刚刚就是他联系的我们，叫我们去那里的。”
“他不是说今天有事要告诉我们吗？”
“道长应该就打算在玄机局告诉我们那件事吧，”宝木站起了身，“对了，好像你的朋友也在那里。”
“我的朋友？”
“他说的是问灵，”茉莉解释道，“问灵也在玄机局。”
第九章 滞留的意识
几人上了同一台车，小澜又坐在了茉莉和秦音中间，但今时不同往日，小澜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茉莉的脸，觉得坐立难安。
不知是不是因为窗玻璃的扭曲效果，小澜总觉得茉莉面对他们时是一副正常的模样，独自扭头看向窗外时，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茉莉，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小澜问出了这个禁忌的问题，此话一出，整个车里都安静了。
就连秦音都僵在角落不敢说话。
“对啊……但我是为了另一件事，”茉莉慢悠悠地说道，“我是去找罗叔叔……商量一下九探当家合仪的事的。”
“哦哦。”小澜赶紧点头。
对哦，对于茉莉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那……那你就要回到九探了。”秦音隔着小澜轻声问道。
茉莉笑着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到了玄机局，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两个之前没见过的八两水弟子，二人带着他们穿过大堂，越过中庭之后，一个弟子领着茉莉走进了庭院后的议事堂，另一位弟子则示意其他人接着往前走去。
“茉莉，那一会儿见。”小澜朝着茉莉挥挥手。
茉莉浅笑着颔首，扭过头走向议事堂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茉莉离开之后，宝木、傻子和秦音纷纷松了一口气，几人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刷刷地叹息了一声。
情侣之间感情破裂，果然最难受的还是朋友。
不过还好他们不需要面对茉莉和罗九天相遇时的修罗场。
至少暂时不需要。
“这边请。”
年轻小哥将他们引上议事堂右侧的长廊，玄机局内绿植郁葱，高树林立，几人踏着潮湿的石面从树影下穿过，树间露出的天空，早已是一片浓墨之色了。
天角划过一线浅紫色光亮，没过几秒，一个滚雷便从天缘隆隆响起。
山风也起，大雨要来了。
年轻小哥又领着他们越过几排屋宅。
“还没到吗？”宝木望着天空，焦虑地问，“好像要下雨了。”
“就快了，”小哥礼貌地指向了前方，“青林之后，就是玄机局的养灵室。”
眼前横贯而过一片整齐的密林，林中只有一条人为踩出的土路，远远看去，可见树林末端几栋低矮的青砖小屋。
“养灵室？道长在那儿等着我们啊。”秦音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土路。
“对啊，”小哥细心地为他们拨开了几株拦路的枝衩，“客人们都在那里等着各位呢。”
客人们？
哦，对，还有个问灵。
不过问灵是怎么跑到玄机局来的？
穿过青林，竖在众人面前的是三栋一模一样的建筑，三个平顶小屋又矮又方，看起来不像屋子，倒像是三个小盒。
他们走向了右侧那一栋。
小哥停在门外，伸手在矮门上叩了叩，门还没开，他就扭头离开了。
等到小哥的背影消失在青林中间时，咯吱一声，那道漆黑的木门终于吱呦呦地敞开了。
门里一片漆黑。
“道长？”傻子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道长的声音从房间深处响起。
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痛苦？
“快过来。”
众人一股脑涌了进去，宝木最后一个踏进门，黑门便在他们身后悄悄地合上了。
房间深处，幽幽亮起了一点青白色微光。
微光中，有三个人影在闪烁摇摆。
“好了吧？”是罗九天的声音，“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能还是……”这是道长。
“啊！”问灵发出一声细弱的尖叫。
之后，一道惊雷从门外响起，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吼叫猝不及防地炸开了。
四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快过来帮忙！”道长大声喊道。
不用他说，几人已经推推搡搡地跑了过去。
问灵掌着一盏莲花形状的蓝色石灯，焦急地朝他们挥挥手，道长和罗九天则站在一张石床的两侧，正拼命控制着床上的东西。
那声尖叫，就来自石床上死命挣扎的——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傻子宝木！快把他的脚按在凹槽里！”道长一边按着那人的左臂，一边扭头喊道。
话音刚落，傻子一步蹿了上去，两手分别钳住那人两脚的脚踝，直接将那人抽搐着的双脚按进了石床上的弧形凹陷处。
瞬间，尖叫声消失，那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九天快施法！”道长忙不迭地指挥着。
罗九天右手一晃，罗家蟠龙池便出现在他掌心，他拨动了几下蟠龙池各处的指针，口中喃喃念诵起来。
不多时，石床上泛起几道金色光芒，那光芒在石床上流转着，慢慢停留在床上那人的四肢及头顶。
“问灵，绳子。”
道长伸出手，问灵便将一根细细的雪白绳索递了上去。
道长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将绳索细致地切割成了五份。
“好了，”道长大叹了一口气，“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哎哟我的妈呀，”罗九天闻言，终于拭去了额头上的汗，“可累死我了。”
道长低头将五段绳子分别系在了那人的四肢及脖颈处，抬起头，看着他们，咧嘴笑了一下。
“你们来啦。”
说得好像他刚刚发现他们似的。
“这是谁啊？”秦音绕着石床走了一圈，“道长，你可得好好解释，一样样解释，不然我绝对听不懂。”
“不用担心，我会解释的，”道长倚靠到石床的角落，似乎有些疲累了，“先说这个人吧，你们难道没有认出他来吗？”
罗九天伸手扒拉开那人额前散乱的刘海，“你们好好看看。”
问灵也把灯凑近了。
众人探头，仔细一看。
“这不是……”小澜瞪大眼睛，“这不是张博银嘛？！”
石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他们在处理八仙村一案中认识的，被万生的一部分意识入侵的倒霉蛋张博银啊！
“他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子？”秦音问道。
道长和罗九天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苦笑。
“当然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好啊，”罗九天摇摇头，“那一部分入侵的意识，一直在他身上。”
第十章 重启
“不对，不对啊，”秦音倒是反应得很快，“万生不是都消失了吗？那万生的意识怎么可能还在他身上？这不离谱吗？”
是这么回事，小澜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附在他身上的，根本就不是万生的意识呢？”道长的眼中划过一丝神秘。
众人沉默。
“道长，你就直接说吧，”秦音一点都不给道长留面子，“搞那么多悬念干啥，又不是在写小说，赶紧说吧，用白话说。”
道长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之后，他用舒缓低沉的语调，把他在万生的界中所经历的一切，讲述了出来。
为了防止他们听不懂，道长特地在难以理解的地方重复了几遍。
听完之后，众人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道长直面了万生三个人格中除了赵百欢和赵千乐之外的最后一个人格，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万生的病态人格。
但并不是。
最后一环终于合上了。
万生的人格，早已被那个名叫“火莲”的未知力量侵蚀了。
这种侵蚀，从他出生起，就已开始。
火莲。
莲水村恶的来源。
小澜明白了，“所以我们下一步是……”
道长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众人。
“我们要回到凤梧，上火莲山。”
小澜第一个表示了同意。
她还记得，自己从万生的界中离开的最后关头，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为什么会在万生的界里看到自己呢？
当时，领着自己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母亲？
也许，自己真的到过同心结特殊学校，也许……
需要真相。
目前的一切，都需要真相。
“那他呢？”傻子指着昏迷中的张博银。
“我们得带上他，”道长坚定地说，“说不定他还有救。”
众人心领神会，正各自思忖着，傻子和宝木的眼神则慢慢转移到了问灵身上。
道长读懂了他们的意思。
我们难道还要带上这个陌生人吗？
毕竟他们连这个人的底细都无法确认啊。
问灵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看小澜，又看看他们。
“我爹说，应该让问灵跟着我们，”罗九天见状说道，“我爹已经确认了她三衍的身份，她说问灵跟着我们，对她和我们都有好处。”
“问灵也同意了？”
少女连忙点了点头。
只是……
“我们？”秦音眯起眼睛看着罗九天，“什么意思？你也要跟着我们去凤梧？”
罗九天的肩膀无力地耸了耸，“我爹是这么说的。”
小澜怀着疑问看向了道长。
“罗局长说……应该让九天跟着我们历练一下，”道长看着罗九天那副没甚气力的模样笑了，“他说，这样他也好专心帮助茉莉筹备当家合仪。”
什么嘛。
秦音愤愤不平地嚷嚷道，“这根本就是强行把茉莉和九天拆开吧。”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快便打起了精神，抬头强笑道，“没关系，能和你们在一起其实也很开心。”
总觉得……自己像是参与了这场拆散活动呢。
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让众人都不自在起来，但还好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张博银就默默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向了他们。
第一个发现的是秦音。
“妈呀！他睁眼了！”秦音整个跳了出去。
“好了，醒了，”道长迅速回身，把石床上的张博银扶坐了起来，“九天，你过来看看。”
罗九天举起手中的蟠龙池，专心致志地调整了几下指针，将蟠龙池悬浮在张博银头顶。
半晌，他开口，“可以了。”
道长引着张博银从石床上站了起来，张博银空白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所有人，眼神里没有任何内容。
“这又是咋回事？”秦音问道，“不是说他已经被附身了吗？”
“是被附身了，但我们要带他去凤梧，总不能一直让他昏迷着啊，”道长解释道，“这是罗局长的主意，蟠龙池可以锁住人的精神，这样，不管是张博银本人的意识，还是入侵的意识，都被一并封锁起来了。”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张博银，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行尸走肉了。
听起来好惨。
但是……
小澜瞟了几眼罗九天手中的蟠龙池。
这蟠龙池居然还有这等妙用，小池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宝木担忧地看着张博银呆板僵硬的模样，“没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罗九天连忙替自家神器说了句公道话，“你们看道长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道长？道长的意识也被封锁了吗？”秦音探头在道长的脸上打量着，“我说道长怎么怪怪的。”
“怪什么怪，他们说的是曾经，”傻子把凑到道长脸旁边的秦音拎走了，“是说道长也被封过意识，现在已经恢复了，对吧？”
道长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们封我们道长意识干嘛？我们道长又没傻。”秦音于是去找罗九天算账。
“是我爹让的啊……这有什么，本来这就是一种养灵的方式，我们蟠龙池很好的……不信你也可以试一下，我小时候也被封过意识，我爹说我养完灵之后变得听话了好多呢……”
嚯，那之前得啥样啊。
罗九天说着，一把拉开了养灵室的黑门，瓢泼雨声混着土地和青草香，一道涌入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门外没有人在等待他们，众人只能冒着雨冲回了后堂，罗九天举着蟠龙池拦在自己头顶挡雨，小澜真庆幸老罗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罗九天怕是会被直接打回到养灵室乖乖养个十天半个月的灵。
后堂有几个罗九天的小师弟正在做家庭作业，见到这一伙人跑进来，连忙东跑西颠地找起了毛巾。
“我爹呢？”罗九天甩了甩蟠龙池上的水珠，问向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蟠龙池的遭遇，吓得瞳孔地震，他怯生生地远离了蟠龙池，生怕沾包。
“叔叔刚刚离开。”
“那茉莉呢？”小澜也问道。
“茉莉当家也离开了，不久之前，和叔叔一块走的。”
第十一章 分别
居然背着他们就这么走了。
这是多怕茉莉和罗九天见面啊。
罗九天也参透了这层意思，他沉默地抓起一块羊皮巾吸干了蟠龙池上的水，双手一挥，蟠龙池便消失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道长擦干了头发，“事不宜迟，我们回去收拾了东西，即刻启程。”
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也是，就算他们能耽搁，茉莉的当家合仪也耽误不起了。
门外停着老罗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的车，几人一块上了车，张博银被封住了意识，倒是乖巧听话得很，让做什么做什么，痴痴傻傻地端坐在最后排的中间位置，怔怔地盯着前方的车座。
车子驶进茉莉家门前的广场时，众人刚好看到几个人提着巨大的行李箱，正往一辆黑车上搬。
他们下车，便看到了从门内走出来的老罗。
“估计你们也快到了，”老罗让开大门，“看来事情处理得不错，快进去收拾东西吧。”
小澜几步跑到了台阶上，问道，“罗叔叔，茉莉呢？”
“茉莉已经准备走了。”
老罗言简意赅，他的目光飘向了小澜身后，小澜扭头，在那辆黑车的后排发现了茉莉的身影。
茉莉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什么，肩膀蜷缩着，显得无比娇小。
其他几人已经走进了别墅，小澜想了想，拔腿跑向了那辆黑车。
茉莉感到有一抹黑影从旁边盖了过来，与此同时，车窗被人叩响了。
小澜用手指敲击着那扇半透明的黑色车窗，见茉莉抬起了头，她皱着眉头，气鼓鼓地比划着让茉莉下车。
茉莉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推开了车门。
“你们回来了。”
“你不准备见我们最后一面了吗？”小澜装作生气了的样子，“打算就这么走掉吗？”
“我不知道你们回来了，”茉莉抱歉地笑笑，“东西收拾好了吗？罗叔叔说你们要去凤梧？”
小澜点点头，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罗九天和我们一起去凤梧。”
茉莉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我知道。”
“那你们……”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茉莉的目光挪向了一旁，罗九天从那里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罗九天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茉莉则面不改色地望着他。
“茉莉，我……那件事……”
茉莉没说话，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罗九天支吾了半天，最后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茉莉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为什么对不起？”
“我……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罗九天的眼圈有些红了，“我爹他……”
“你不用说了，”茉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都明白了。”
“你怎么会明白呢？”罗九天急切地甩了甩手，“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茉莉直直地看着罗九天，忽然笑了。
“九天啊……”
她只近乎叹息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就沉默了。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并没有那么久，但小澜感觉那一段时间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无限拉长了一样，直到伙伴们把行李搬出了别墅的大门，这段拉长的时间才被强行剪断，回到了正确的时间轴上。
茉莉远远望向了门口的老罗，砰地一声，车子的后备箱合上了，茉莉的身躯似乎随之颤抖了一下。
“那……我走了。”茉莉重新拉开了车门。
“茉莉！”小澜大喊了一声。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茉莉跟前，一把抱住了茉莉。
茉莉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也抬手环住小澜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她的脑袋。
呼唤声逐渐变成了哭声，小澜的眼泪在茉莉的肩头蔓延开来，茉莉的鼻头也红了。
“你哭什么……”茉莉使劲眨着眼睛，“等你们从凤梧回来以后，可以随时去找我啊。”
“我能去找你吗？”小澜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茉莉。
“当然了，”茉莉在小澜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现在，九探可是我说了算。”
一圈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出发的时间到了，道长和傻子强行拉开了挂在茉莉身上的小澜，小澜哭得稀里哗啦，看着那辆黑车在一片模糊中行驶出了别墅前的广场，行驶上车道，消失了。
别墅由几位九探弟子看管，所有人的行李都被搬到了车上，老罗拉着儿子最后叮嘱了几句，车门关上，在老罗深切的凝视下，他们也离开了。
车开起来的时候，小澜依然抽噎个不停，秦音一个劲地揉着她的头，但小澜的眼泪非但没有止息的趋势，反倒越哭越凶了。
“小澜小澜乖，别哭了，”可能是因为忽然想起来了小澜其实是个女孩子，傻子难得地哄道，“我们一离开凤梧，就去找茉莉，好不好？让茉莉给你买糖……”
“什么玩意，不会哄孩子你就闭嘴，”秦音直接把傻子推开了，自己搂着小澜说道，“小澜这么伤心，肯定有她的理由。”
这话真戳中了小澜的思绪。
“我们……真的能找到茉莉吗？”小澜哽咽着问道。
“九探在当地也算是大家族了，很好找的，”罗九天忙道，“不用担心。”
“但是我感觉……”小澜说着，两股清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感觉……”
那种感觉一直压在她心底，小澜看不清那种感觉的形状，只知道那是漆黑的。
“我感觉……茉莉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澜的哭声炸开，车里安静了下来。
瞬间，车里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瞎说什么呢？”秦音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尖，“罗九天现在一脚油门下去，咱们五分钟之后就能看见茉莉，还能劫她的车呢，什么叫看不到了？”
这个……这个思路倒是没有问题。
“小澜，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道长耐心地询问道。
小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别猜了，咱们不是有专业人士吗？”傻子看着问灵，“三衍不是会预知吗？你能看到什么吗？和……和我们说的事情有关的。”
第十二章 口罩
问灵忽然被cue，睁着茫然的灰色眼睛瞧瞧小澜，缓慢地摇头，“没有。”
“没有的意思是……看不到？还是没有事？”宝木坐直了身子。
“没事。”问灵笃定地点点头。
车内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小澜的眼泪终于收住了，“茉莉不会有事吗？”
问灵抬眼思考了几秒，酝酿了一下措辞，答道，“会活。”
太抽象了。
“是说茉莉不会死的，是吧？”傻子看到问灵点头了之后，坦然地对着小澜笑道，“看吧，先知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
问灵的脸红了一下，她伸长手臂拍了拍小澜的胳膊，“别怕。”
来自问灵的神秘力量居然真的让小澜焦虑的心情安定了一些，她深呼吸了几次，觉得心底的那抹漆黑似乎消失了。
小澜放心了，但罗九天并不放心，秦音的话给了他灵感，他逐渐加快了车速，果然，通过了五个红绿灯之后，在出城的主路上看到了茉莉那辆黑车的影子。
利用等候下一个红灯的时间，他们的车直接挤到了黑车旁边。
茉莉仍坐在那个位置，看着那本书。
罗九天打开车窗，冲着对面的黑车狂喊。
终于，茉莉发现了他们。
她略有些发怔，随后迅速按下车窗，喊道，“怎么了？”
茉莉眼中隐隐可见一丝期待。
“茉莉！”罗九天大声喊道，“你没事吧？！”
茉莉呆了一会儿，带着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把车窗摇了回去。
看来是真的没事。
绿灯亮起，黑车汇入车流，绝尘而去。
“好着呢好着呢，”罗九天自言自语道，“而且我爹已经给茉莉算过一卦了，当家合仪会很顺利的。”
也是，自己不应该担心的。
茉莉那里有那么多九探的长老和老罗掌舵，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自己这一边……
哎呀。
小澜心下一惊。
那该死的预感该不会是说，自己会出事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问灵的手又在小澜身上拍了拍，“别怕。”
秦音闻言，问向小澜，“你又在怕什么？”
问灵答道，“怕死。”
啊这。
“这孩子，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音的拥抱变成了一记弹脑门，小澜眼含泪花地抱着脑门，心里委屈巴巴。
车子匀速行驶着，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离开了热闹的主城区，驶上高速。
“我们要自驾去凤梧吗？”宝木用手机查询着导航，问道。
“我们只能自驾了，”后排的道长说道，“可能会累一些，但这样最方便。”
也是。
众人看了看张博银，同意了道长的说法。
明明目的地是一个凶险之地，但车上的人似乎并没有濒入险境的觉悟，大家轻松自在地吃着零食聊着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伙人是要去郊游呢。
文京到凤梧共有两天半的车程，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但他们距离凤梧还有五分之四的路程。
此刻的他们，挤在服务区的小面馆里，忧愁地吸着面条。
当然了，忧愁的只有抱着手机导航使劲研究的罗九天和宝木，其他人都徜徉在新鲜熟食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小澜带着微笑，喝了一口面汤。
啊，还是热乎乎的食物好。
“怎么回事？”罗九天手里抓着一穗玉米，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这是什么……乌渔山服务站？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宝木叹了一口气，“就是……傍晚的时候，我睡了一小会儿，九天你就下错匝道了。”
“啊？我下错了？”罗九天难以置信地划拉了一下手机导航。
他抬头，像是要从小澜和秦音身上寻找答案似的，来回瞅着她们，“真的吗？”
秦音抹了一把嘴巴，直接把另一碗面推到了罗九天面前，“这里的面条还是好吃的，趁热吃哈。”
很有礼貌的说法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问灵虽然长得怪文静秀气的，干饭速度倒是一流，她安静地喝完了面汤，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拎起桌上的香肠和饺子，指指门外道，“换人。”
意思是，她吃完了，可以去换傻子和道长过来吃饭了。
“啊，嗯，问灵你自己可以吗？”小澜起身问道。
问灵快乐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朝门外走去。
打包的香肠和饺子是用来喂兔子和光之子的，问灵出人意料地喜欢这三个小家伙，能拥有喂食的机会，对于问灵来说简直美好到起飞。
没一会儿，傻子和道长就被问灵赶了过来。
“你们发没发现这里的人都怪怪的？”傻子刚一落座，就对着他们说道。
秦音和小澜的筷子戛然而止。
“怎么了？”秦音缩着肩膀，不安地环视了一圈。
小澜也看向了周围的顾客。
他们和周围的人，好像确实有一些地方不一样。
这时，老板端来了另外两碗面条，他脸上戴着一个厚实的医用口罩，头上还戴着一顶厨师帽，发丝严谨地收在帽子里。
“榨菜肉丝面，麻辣香拌面，您的餐齐了。”
看着老板的模样，小澜恍然大悟。
包括店员在内，饭馆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戴着口罩！
食客们的口罩要么挂在下巴上，要么挂在一侧耳朵上，更有甚者只在食物递到嘴边时才把口罩拉下来，吃完之后就快速地拉了回去。
众人顿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众所周知，一旦周围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那没戴的人，就会享受到一种没有裸奔却胜似裸奔的感觉。
这也正是他们此刻的感觉。
“叔叔，对不起……”小澜抬头问道，“进这里吃饭需要戴口罩是吗？我们不知道。”
老板的眼色变了一下，之后笑容就浮了出来，“你们不是乌渔山这里的人，是从外面过来的吧？”
小澜点点头，“我们是从文京来的。”
“文京？从文京去……”
“去凤梧。”
“去凤梧？”老板抬眼思索，“去凤梧怎么会经过这……”
“这不重要，”罗九天赶忙说道，“老板，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十三章 围城
“唉——”老板长叹了一声，把端面的托盘夹在了胳膊下面，“因为瘟疫啊。”
“瘟疫？！”
他们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其他食客异样的目光，但其他人却并没有对这两个字做出任何表示，只嗔怪地瞥了这伙怪人一眼，就接着闷头吃饭了。
“从文京那么远的地方来，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老板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乌渔这边，最近出了鼠疫了。”
“怎么回事？”道长放下筷子，耐心问道，“怎么会突然来了鼠疫？”
“这谁知道呢？我们这边的人就知道，这鼠疫是从乌渔镇那边传过来的，”老板的手指指向南方，“对了，你们要去凤梧的话，还得经过乌渔镇呢，你们可要小心点……我给你们拿几个口罩。”
热心的老板扭头回到了吧台边上，从盒子里掏出几只口罩递给他们。
“啊，真谢谢……多少钱？”
“用什么钱啊，客气了，”老板潇洒地挥挥手，“你们都戴口罩，对我们也安全嘛……面味如何？”
“超级好吃！”
老板又和他们闲扯了几句鼠疫的事，过了一会儿，就回到后厨忙活去了。
众人吃饱喝足，带着足足的疑问回到车上，问灵一手一个小动物，眼睛还盯在张博银身上，很好地完成了监管者的工作。
宝木重新导航，果不其然，路途中确实要经过一个名叫乌渔镇的小镇，乌渔镇距离这里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估计深夜之前就能赶到。
原本还以为能在那儿落脚休息一下呢，如今看来……倒不知道要不要在那里落脚了。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开过去吧，不要在城里逗留了，”傻子坐到了驾驶座上，边系安全带边扭头说道，“那里听上去不是什么消停的地方，最好还是能尽快越过去。”
大家都表示了同意。
然而，事与愿违。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慢慢的，城市的灯火逐渐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将远处漆黑的天幕染成了淡淡的橘黄色。
“现在的小镇……灯光都搞得这么明亮了吗？”秦音伸长脖子，看向入城的关口。
那里，一片灯火通明，现在是夜里十一点钟，就算是文京这种大城市，也不见得会让入城的卡口在深夜里保持明亮。
又行驶了一会儿，众人能看到收费站的模样了，他们的车排在一串长长的车流后面，慢吞吞地移动着。
“怎么这么慢啊？”傻子没甚耐心地摇下车窗，探头往外看去。
“好像前面的车就没在动诶。”宝木说道。
道长推开车门，“我下去问问。”
见有人下了车，队列里的其他车主也纷纷下了车，和道长一起往拦住了前路的收费站走去，除了道长之外，只有零星几人戴了口罩，看来卡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还不知道城里爆发了瘟疫的事。
过了一会儿，道长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秦音忙问。
道长摘下口罩，往前指了指，“收费站里没人，办公的人都聚在卡口里面，我们接触不到，但是排在前面的几个司机师傅说……听说他们是在等待统一放行的指令。”
“也可以理解，”罗九天点点头，“毕竟是外来车辆嘛，估计等一会儿就好了。”
众人闷闷地表示了赞同。
但是这等待并不漫长，没过一会儿，车队中就传来了欢呼声，车流动起来了。
“可以了可以了……”傻子迫不及待地启动了车子。
这车流不动则已，一动飞快，卡口像是不存在了一般，任凭车子一辆辆涌进去，很快，他们就正式踏上了乌渔镇的地盘。
卡口的工作人员冷漠地站在两侧，口罩和帽子戴得整整齐齐，没有阻拦和盘问的意思，只冲着车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尽快往前开。
“有点奇怪呢……”秦音趴在车窗边上，看着这幅场景，嘟囔道。
是有点奇怪。
但很快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傻子没有迟疑，直接按照导航开向了乌渔镇最南端的出城收费站，从那里离开之后，再开不到三个小时，就能到达下一个城市，这样他们就能休息一下了。
傻子扭了扭脖子，瞬间有了动力。
问灵已经睡着了，小澜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乌渔镇主干道上的路灯全都亮着，夜深了，街上不见人影，他们在这不大的镇子上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乌渔镇的最南端。
但是，越往南走，光线就越暗。
小澜看着周围空荡寂静的街道，皱起了眉头。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出城收费站应该就在前面了。”宝木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看起来……
与小镇的入口完全不同，出城的收费站附近，完全是一片漆黑。
傻子把车停在乌漆麻黑的卡口前，一伙人一块下了车，往前走去。
借着车灯，他们看到了。
出城的收费站外，拦着一道两三米高的铁门，那铁门明显是临时安装在道路两侧的，几组手臂粗的锁链拴在门上，将出城的可能性狠狠地打碎了。
“哇靠……”傻子也惊呆了，“我知道了，怪不得他们这么利索地让车子都进了城，原来是因为知道我们出不去了。”
“我们不能再从入口出去吗？”秦音叉着腰问道。
道长摇了摇头，“既然他们已经把人困在城里了，就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可是很奇怪诶，”宝木在夜风里打了个哆嗦，说道，“他们让外人进来，但是不让外人出去，这是在保护镇上的人还是在保护外面的人啊？”
道长沉默着没说话。
这波操作，就连道长都理解不了。
良久，傻子打破了沉默，“话说你可以用你的能力把我们送出去吧？”
他看向了秦音。
秦音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连人带车吗？”
“嗯呢。”
“做个人吧，算我求你了，”秦音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心里的创伤还没愈合呢，还想让我送辆车出去……你是不是想看我直接死在你面前？”
第十四章 咳
经过王城一役，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秦音身上的伤主要是在带领小澜强行突破空间禁忌的时候受的，当时她并没有做出较大的反应，但她的身体还记得那时的痛，这导致她几乎患上了启动能力PTSD。
“那我们该怎么办？”宝木打了个喷嚏。
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留在乌渔镇等着鼠疫过去吧，而且万一……那玩意传染到他们身上。
道长也苦恼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去镇上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再说。”
“在这里住下？不会被传染吗？……”宝木担忧地说。
“这鼠疫应该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吧？”秦音打了个呵欠，“要是连酒店都不安全，那估计咱们站的这块土地也不安全了。”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多，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几辆车匆匆等候着红绿灯，再匆匆开走。
小镇看起来很平静，完全不像是遭遇了灾难的样子。
他们的车在街道中央缓缓滑行着，两边的店铺并没有完全关闭，几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便利店都亮着灯牌，傻子把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几人鱼贯而入。
店里只有一个男店员，见有客人进来，店员懒散地放下手机，晃悠悠地把耳边的口罩戴到脸上，一双小眼睛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看来，这里的瘟疫至少没有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
货架上的货物也很充足，他们挑选了一大堆食物，搬到收银台买单。
忽然，站在后面的宝木咳了几声。
男店员的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他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宝木问道，“你……你没事吧？”
众人扭头看了看宝木，道长笑着解围，“您别担心，我们刚从城外进来。”
“那他……”
“我……我喉咙痒，”宝木捏着喉结清了清嗓子，“咳咳……好了。”
“刚从城外进来？”店员接着清点商品，但不放心的小眼睛依然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现在还让外人进来吗？我还以为已经封了呢。”
“现在已经封了，我们是最后一批进来的人，”道长一边掏出钱包，一边闲聊般地问道，“也不知道要封到什么时候啊……你们城里的人知道吗？”
“这谁知道啊？”店员耸耸肩，“上面的人说了算呗。”
沉默。
小澜自认该她出场了，于是她挤到了收银台旁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望向男店员，“哥哥，这里的瘟疫很严重吗？”
男店员犹豫了一下。
秦音揽住小澜的肩膀，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道，“乖乖不怕哦，妈妈会保护你的……我们家孩子啊，就是胆子小，您别介意哈。”
戏过了戏过了啊，这位老演员。
“害，严重什么呀，”男店员终于说道，“光是一直在传瘟疫瘟疫的，也没见谁真的得病了，我感觉啊……”男店员神秘兮兮地往上指了指，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上面的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一伙儿面面相觑，有点懵圈了。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说完之后，店员特地叮嘱道。
“瘟疫来了，但是没有人生病，是吗？”
这算哪门子的瘟疫？
店员又耸了一下肩膀，得瑟地晃晃脑袋，“可不是我说的啊。”
众人出了便利店，回到车上，沿着街边慢慢往前行驶。
商店里打夜班的店员，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吃宵夜，但大家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没有城外那种严阵以待的紧迫感。
怎么回事？似乎城里的人反而没有城外的人重视这场瘟疫。
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有空房的酒店，酒店前台小姑娘的口罩也是松松垮垮地勾在下巴上的，小澜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姐姐，你不怕瘟疫吗？”
女孩明白了小澜的意思，她笑了笑，把口罩拉到脸上，说道，“不用怕。”
“这瘟疫不严重是吗？”秦音也问。
“嗯……至少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么严重吧，”女孩点点头，“反正我是没见到谁真的得病了。”
和男店员的话差不多。
女孩迅速收录了罗九天的身份信息，把房卡交给了他们。
“三楼最左边的三间房，有任何要求随时联系前台哦。”
他们往楼梯走的时候，小澜扭头看了看，见女孩又把口罩扯了下来，低头玩起了手机。
“怎么回事啊？”宝木扯出一张纸擤了下鼻涕，闷闷地说道，“乌渔镇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个瘟疫呢。”
“可是既然瘟疫不严重，又干嘛要封城呢？”罗九天问道。
半晌，道长幽幽答道，“为了让外人以为，瘟疫很严重。”
道长这话好像说明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为什么？”秦音问道。
众人注视着道长。
道长吃了一口便当，看向他们，“不知道……你们不吃饭吗？”
“……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真相呢。”
道长又吃了一口，抿嘴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城里的人都不知道。”
吃完了宵夜，众人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问灵一看就不是经常熬夜的体质，早就昏昏沉沉的了，小澜睡在问灵和秦音中间的那张床上，听着二人均匀的呼吸声，慢慢沉入了梦乡。
然而，她们的隔壁，却没有这么安宁。
隔壁住着傻子和宝木，对于他们来讲，这个夜晚的前半部分，还是安静的。
直到宝木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寂静。
喉咙忽然涌上的一股温热撕碎了宝木的梦境，把他强行带回现实，宝木在黑暗中坐起身，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拿起床边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然而，水还没完全从嗓子滑下去，咳嗽的冲动又来了，宝木没忍住，直接一口水喷在了床边。
之后又是一阵狂咳。
“宝木？”傻子也醒了，“你怎么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傻子下了床，打开灯。
白光乍现，宝木一下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怎么回事？”傻子走向他。
“等等！别过来！”宝木捂住了嘴巴，声音在颤抖，“傻子哥，你快戴上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