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面具
四人聚到电视机旁边，看着黑黝黝的屏幕上反射出的第四页内容。
小澜干脆从抽屉里翻了纸笔出来，三个人分别将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临摹下来了。
“秦思聪，第四页你来画吧。”解炎把笔递给了名叫秦思聪的第四个男人。
男人对着空白的纸页，一笔一划地，描出了一副奇怪的图画。
画完之后，四人对着那页纸张琢磨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副画面同前几页都不一样，奇形怪状的圆环布满了整张纸，每个圆环上都有几条从中央散发出来的短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看出形状的东西。
小澜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东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摇摇头放弃了，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有想法吗？”
解炎拿着那张纸，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实在是有点太抽象了。”
秦思聪有些气馁，他悄悄望着其他三人，没敢说什么。
毕竟自己是后来的，而且自己能看见的那一页纸，又没人知道代表着什么。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宝木问道。
秦思聪赶紧坐直了身子。
“我们还需要找到剩下的五家，”小澜展开自己右手的五指，“要不这样，我们就把这个地方当成我们的根据地，秦思聪你在这里守着，等我们找到那五张脸的下落，白天，我们就用我们拿到的那几块……人肉，做借口，去那些人家里串门子，我和宝木在门口寒暄，解炎你就偷偷寻找藏脸的位置，要是晚上的话，我们只能偷偷潜入别人家里了，那肯定又是一场场恶战……”
秦思聪一听自己的工作就是看门，立时有些担忧地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可以和你们出去的……”
“晚上的话，肯定是人多力量大，”小澜解释道，“但如果是白天，我们三个人在村子里的身份是有联系的，一起活动不会引人怀疑，这样吧，晚上我们一起出门，白天你看家，这样你会不会放心一点？”
秦思聪被说中了心事，顿时有些脸红，“我……我不是不信任你们……”
三人笑了笑，气氛融洽了不少。
“这样我们说不定还能碰到其他玩家呢。”宝木笑着说道。
小澜点点头，“这一关的通关人数不限，希望我们都能成功过关。”
一丝愁容从秦思聪的脸上划过，但三人并没有注意到。
“现在还是白天，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小澜往窗外指指，“先回那个家取一团肉，然后按照计划进行……你放心，天黑了我们就回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小澜贴心地安抚了秦思聪，三个人就走上了回去的路。
解炎把三包肉的其中一包拿在手中，三个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没过多久，宝木拱着鼻子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后面。
小澜和解炎看着宝木。
“这一家吗？”
“是第一个死掉的人。”宝木睁开眼睛，笃定道。
“是那个当晚就在深坑里扎死的人吗？”小澜确认了一遍。
宝木点点头。
三人来到这户人家的院子正门，一个穿着艳粉色外套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真是这家吗？”解炎低声道。
宝木还没做出回应，女人先看到了他们。
“诶，你们怎么来啦？”女人拍了拍最后一件衣服，笑着冲三人道，“快进来快进来……”
小澜笑着走进了院子。
第一个死的，居然是个女孩子。
女人长了一张清纯的小圆脸，热情地把三人迎进了正屋，客厅里还坐着一个穿着灰蓝色短袖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个男孩，但五官和脸型同女人几乎一致。
男孩见有客人来，连忙站起身子，拘谨地看着他们。
解炎把手中的肉块递给了女人，“这个给你们。”
女人看着手中包在荷叶里的肉块，先是有些诧异，“这是……”
“这个……我们吃不了，”小澜含糊其辞地搪塞，“送给你们啦。”
女人的眼眶顿时有些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哎呀，你就留下吧，”小澜拍拍女人的肩膀，眼睛往室内看去，“家里只有你俩呀？”
女人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啊？……”
这就好办了。
趁着女人低头擦拭眼泪，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解炎连忙问道，“内个……我忽然想上个厕所。”
“啊，哦，快，小文快带哥哥去……”女人扭头朝他的儿子挥挥手。
“不用了不用了，”解炎故意装出痛苦的样子，捂着肚子往屋子的深处跑去，“我自己找就行，你们先聊……”
说完，解炎就不见了身影。
男孩无措地看向母亲，直到女人点头说了句“坐下吧”，才安心地重新坐在椅子上接着看书。
小澜和宝木作为情侣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女人聊着天，小澜的余光看到解炎的身影从走廊的后面晃过，赶忙大声笑了几下以吸引女人的主意。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女人都似乎都有点怀疑了，小澜的额头也开始渗出薄汗。
“那个……要不我还是让小文去看一下吧，”女人细声说道，“都这么久了，会不会是……”
“谁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别急，让小文好好看书哈，我去后面看看。”小澜终于有了借口，甩手朝走廊走去，刚走出几步，就见解炎匆匆从后屋跑过来，还冲她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我不是想让你们走，我就是看这天快黑了……”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是宝木的声音。
“是呀，大姐，我们知道，哎呀是……我们是快了……好好好一定邀请你和小文……你们比我还急……”
宝木的声音十分娇羞，听起来把黄裙子这个准新娘的身份消化得很好。
“你可出来了！”小澜大声说道，一边把解炎拉了过来，“中午不让你吃那么多你偏吃，活该……”
三人得逞后，就匆匆告别了女人的家，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天色就已经渐暗。
“你找到了？”小澜一边走，一边低声问解炎。
“那当然了，”解炎拍拍自己的口袋，“我都画下来了，回去和你们讲。”
三人按照承诺回到了秦思聪的家里，敲敲门，秦思聪又是先打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连忙把三人放进了院子。
“我找到一个东西。”没等三人开口，秦思聪先急火火地说道。
解炎一下子被噎住了，愣愣地问道，“什么？”
“你们不是说那个墓地的线索，是从这里得到的吗，我想着说不定这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就在屋子里四处翻了翻，”秦思聪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结果找到了这个，我觉得很可能和村庄的历史有关。”
他的手中，托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面具。
面具是木质的，整体漆着乌黑的油墨，棱角分明，面具只有两颗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菱形的洞，菱形边缘锋利、造型细长，于是整张脸带给人一种奸邪的不详感。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小澜伸手摸了摸面具的表面，手感十分光滑。
“你们跟我过来吧，”秦思聪走向了后屋，“说起来有点复杂。”
三人跟着他走到了老人可怖的尸体旁边。
“我原本在抽屉这些简单的地方翻找，但是后来我忽然发现，你们看他的眼睛……”秦思聪指向老人混浊充血、充满怒意的双眼。
“他似乎在看那里。”他沿着老人的眼神，又指向了躺椅旁边的一座老久的立式衣柜。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衣柜的顶端。
“在衣柜的上面，我找到了这个，”秦思聪晃了晃手中的面具，“而且更奇怪的是，找到这个面具的时候，它的上面居然一颗灰尘都没有。”
解炎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说道，“面具先留着，咱们看看画吧。”
“你们真的找到了？”秦思聪惊喜地问道。
“我出马，”解炎拍拍胸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都是小问题。”
“她家确实只有两个人，你们猜脸孔藏在什么地方？”解炎臭屁地问，没等其他人回答，就自顾自地答道，“就藏在了她们一家的合照里！”
“合照？”
“对，就是合照，”解炎点点头，“我原本一直再找水面啊玻璃啊什么反光的东西，但是哈，在我走到她家卧室的时候，正好有一缕夕阳打进来，我就从一个斜角，发现了挂在她家卧室里的照片，也能反光，后来用册子一试，发现真的是，但只有那一个角度，只有那一个角度能看到反光面，从其他角度看过去，那都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
好险好险。
小澜在心里呼了一声，要是没有那束夕阳，要是解炎没有刚好站在那个角度，那此行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还好你厉害。”小澜恭维道。
解炎嘻嘻笑着，四个人一起看向他手中的纸。
纸上的笔触十分潦草，隐约能看得出是九个小人在一个两边封闭的空间里行走的样子。
“那画就长这样子吗？”小澜有些嫌弃地问道。
“啧，我画得和镜框反射出来的画一模一样，”解炎指指那张纸，“画完之后我还对比了好久呢，就是这样的。”
“看上去是我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宝木说道。
秦思聪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两道线段，“像是某种洞穴。”
“洞穴？”小澜低头又仔细瞅了瞅，“好像有点像……”
但是如何找到这条洞穴，问题还是出在第四张画上，搞不懂那一堆不规则的圆圈是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个洞穴了也没多大用处。
“对了，”秦思聪不经意问道，“你们这次出去，没找到玩家吗？……就是像我这样的……”
“哪有什么玩家啊。”解炎专心看着那张圆圈图，随口答道。
秦思聪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地点点头。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他们没有休息时间，紧接着，就该按照计划，四人一起出门了。
秦思聪自从进了这大宅子，就没怎么见过围墙外的村庄，此时一出门，立刻显得鬼鬼祟祟的。
四个人在一起，目标有些大，宝木带着他们绕了好几圈，终于循着气味停在了一家人的院子侧边。
“这个？”小澜指指这户人家的房子，用口型问道。
宝木严肃地点头。
众人犹豫了几秒。
晚上出发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承担撒谎被戳穿的后果。
坏处是，搞不好会碰到母体变身，那就又得挑战他们的战斗力和逃跑速度了。
还是小澜第一个翻过院子的围栏，钻进了院子里。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翻了进来。
村子里的深夜格外寂静，沙沙的脚步声靠近了屋子后门，开门声还没响起，脚步声就换了个方向。
“你去哪儿？”解炎用气音问道。
小澜指了指屋子后面的仓房，“我去那里看看，你们可以先进去。”
她说着，弯腰走向了自己的福地——小仓房。
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召唤。
远远地，小澜就看到了仓房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正在反射着月光。
她兴奋地加快了步伐，跑向那里。
那是……那是……
啪嗒！刷啦！——
小澜的眼神还盯在那亮晶晶的东西上面，只是视线颠倒过来了。
她中了陷阱。
小澜倒着蜷缩在网中，大脑充血，非常想抽自己几巴掌。
“宝木哥！”她试着增大了声音，喊道。
没人答应。
他们已经进去了。
小澜痛苦地扶额，心里直骂自己。
她孤单地在悬挂着的网中挣扎，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逃出生天。
但基本不可能。
废了好大功夫之后，除了自己的脑子充血得更加厉害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直到后门吱地响起。
“小澜那儿怎么还没动静？”是宝木的声音。
“宝木哥！”小澜虚弱地大喊，“宝木哥！救我！……”
几道脚步声匆匆靠近。
“小澜！”宝木赶紧扑上来托起那张网，“你没事吧？！”
“现在还没事……”小澜用仅剩的半口气答道，“快放我下去，脸孔肯定就在这里……”
第一百七十章 第九张脸
三个人一起撕扯着那张大网。
等到小澜终于从网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满眼金星几乎昏迷了。
“醒醒！醒醒……”
解炎捏住小澜的脸颊左右摇晃，被宝木气得一掌挥开了。
半晌，小澜才幽幽睁开眼睛。
她骤然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弯身朝正屋的后门看去。
“呼——还好没人听到。”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宝木把小澜扶起来，“我们在里面找了一会儿，还不见你进来，就有点担心。”
小澜感激地挎住宝木，“这家人的陷阱设在这里了，说明脸孔应该在附近，来，我们一起找。”
四个人一起在这片小仓房的附近翻找起来，离天亮还有很久。
小澜的脚步还有些晃悠，拐着曲线往那块亮晶晶的东西走去。
然而走到近前时，小澜只看到了一团盖在秸秆上的破布。
这玩意……会反光？
宝木也凑过来，低头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从那里能看到这玩意在反光，”小澜回头指向自己踩中陷阱的地方，“可是它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反光的样子。”
“是不是像那个相框一样，从某个角度才能发现玄机？”解炎也走了过来。
“相框那至少有个玻璃做反光物，这只是块破布啊。”小澜拎起那块破布，抖了几下，没有东西从上面落下来，破布下面也只是普通的秸秆。
其他三个人盯着破布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走开到一边去接着寻找起来。
只有小澜捏着那块破布，一脸怀疑地看着它。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张破布……
小澜把破布翻过来又翻过去。
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她把那块破布，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破布是灰褐色的，表面散发着暖烘烘的气息。
小澜嗅着这股令人感到安心的气味，在破布下睁开眼睛。
她能看到东西。
透过这层并不透明的破布，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前尽现，甚至连同伴们看着她时古怪的表情都能看到。
“快过来！”小澜仰着脸，招呼其他人过来，“快快！我好像找到了！……”
三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近。
“你在干嘛？”解炎瞥了小澜一眼。
“把那本书拿给我。”小澜冲着解炎甩了甩手。
解炎拉开外套，从外套内侧掏出宝贵的棺中书，递给了小澜。
小澜飞速翻到第六页，把棺中书拿到面前。
纸页上，出现了九道门组成的半圆弧，九道门前，分别站了九个人。
“我看见了。”
小澜这句话一出来，其他三人顿时兴奋起来。
“真是这破布？”解炎看向破布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小澜把破布从脸上拿了下来，递给了宝木，又点点头道，“真的，脸孔要么就藏在破布中间，要不然，这破布可能就是脸孔本身。”
“看见了看见了！”宝木也低声欢叫起来。
这样子，四个人轮流看到了那幅图的模样，将画面临摹到白纸上以后，众人又把破布放回了原地，踩着最后的夜色跑回了根据地。
“这是门吗？”四人聚在那张纸旁边商量着，解炎指着画上的弧形问道。
“那怎么办？会不会是我们九个玩家要每个人进一扇门，最后才能一起跑出去？”秦思聪又担心起来。
四个人沉默了一下。
“我们还是别想那么多，”小澜头都没抬，直接道，“先尽力把书里的内容集齐，接下来……肯定是有办法的。”
“就是就是。”宝木捧场道。
第二天白天，三人故技重施，成功进入了下一户人家，解炎的业务也愈发熟练了，很快就找到了这家人藏匿脸孔的位置，完成了任务。
从院子里走出来之后，小澜抬头看向天边，虽说夜色还未降临，但估计白天的时间也不足以支持他们完成下一户的任务了，三人先跑回了秦思聪所在的大院子。
晚上的经历也十分顺利，四个人又满意地得到了第八幅画。
第七幅画上，没有什么图案，只有四个字。
生死未卜。
第八幅画上，画着一扇四方的大门，大门的正中间，画着一个面具的图案。
四个人在看到这幅图的瞬间，就看出了它的玄机——这个面具的图案，和秦思聪在老人家找到的面具十分相似。
“生死未卜，”解炎用手指戳了戳那张白纸，“这也算是提示吗？我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生死未卜？”
四个人盯着那张纸。
“其实，要是仔细看，”秦思聪细声说道，“这四个字中间的间隙，好像是不一样的。”
见其他人注意到了他的话，秦思聪忙补充道，“像是一个生字，一个死字，然后未卜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原图就是这样的吗？”小澜先问向具体操作任务的解炎。
“一模一样，”解炎举起双手恳切道，“我用我所有的才华发誓，我完全是按照原图描下来的。”
众人先放下了这张图，拿起第八张看了起来。
秦思聪把面具摆在了白纸旁边，这么一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
“这玩意有用，咱们以后得一直带着。”解炎伸手就打算去拿面具。
小澜抢先他一步拿起面具，想了想，又把它递还给了秦思聪，“你拿着这个吧，毕竟是你找到的。”
秦思聪感激地看着小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面具收到怀里，收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解炎淡淡地瞟了小澜一眼，没说什么。
“好啦，接下来我们还剩下一页纸，就完成任务了。”小澜说了一句振奋的话。
几人只振奋了一点点，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前八页的内容，然而对于到底如何通关还是没有想法，当然了，问题主要出在第四页上，他们四个至今没能分辨得出那些布满画面的不规则圆圈到底是什么，以至于第四页之后的内容，他们也半知半解。
天刚一亮，小澜、宝木和解炎便拿着手中的最后一块肉，踏上了寻找最后一户人家的路。
越到后面，宝木的工作压力越大，不仅搞错了几次，甚至还引着二人走回了之前被他们光临过的几家。
解炎渐渐没了耐心，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宝木几句，宝木任劳任怨不敢反驳，小澜却愤怒地怼了解炎好几句，搞得三人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宝木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这里飞快更迭的白天已经过了一大半，四个人站在院子门外，筋疲力竭地往里面看去。
院子里和屋子里都不见有人。
小澜伸手想去打开院子的门栓，远远地，响起了一个男人凶巴巴的声音。
“你们干嘛？！”
小澜立马缩回手，三个人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朝着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
小路的那头，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解炎见状，举着肉块就迎了上去，“大哥，给你们肉……”
男人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解炎谄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因为，男人的手中，拿着两大块肉。
“你们来干嘛？！”男人跑到自家院子旁边，护住院门不让他们靠近。
“我们来……送肉。”宝木支支吾吾说道。
“我们的肉吃不完，送给大家一点。”小澜连忙笑着补充道。
“我还用得着你们的肉？”男人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白了一眼解炎手里的肉，“又有新肉了，你们既然吃不了也不用去领了，搞这么麻烦……”
男人说完，便没再搭理他们，自己打开了院门，进去之后，扭头又关上了院门，把他们三个关在了门外。
三人面面相觑。
又有新肉了？
几个村民从同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三人便朝着那个方向找去。
两户紧邻的院子前面，各有一大滩殷红的血液，一个女人正站在其中一个院子前面收拾着东西，见他们走了过来，连忙大声喊道，“哎呦，你们怎么才来呀！我们刚刚把肉分完，一块都不剩了呀！”
小澜盯着地上的两滩血，试探着问道，“两个人……都分完了？”
“对呀，两个肉都分完啦！”女人捡起剩下的荷叶，“你们看呐，天都快黑了，当然都分完了，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动作太慢啦！……”
三人往回走的时候，夜色渐渐浓郁起来。
最后的两个人，也死了。
现在只有他们四个还活着。
“这个事，我们可不能告诉秦思聪。”解炎忽然说道。
小澜和宝木侧过脸看看他，问道，“为什么？”
“他现在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脸，他自己的脸还没有下落呢，”解炎站住脚步，轻声道，“要是他知道我们三个互相换了脸，只有他一个人没找到脸孔的话，我担心他会对我们……”
“你怎么能这么想？”宝木不忿地说，“他有权知道真相，难道就因为担心秦思聪嫉妒我们，就要一直瞒着他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解炎连忙辩白，“我的意思是，担心他会伤心难受，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澜看着二人，没说话，过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我们不一定非要把脸孔戴在脸上才算找到，只要我们发现了藏匿秦思聪的脸孔的东西，拿着那个东西通关，应该也是一样的，毕竟我们的脸也不在自己脸上。”
“这样也不错……”解炎闷闷地说道。
三人推开门，对着门里一脸期待的秦思聪摇了摇头，“出来吧，最后一个我们一起去找。”
路上，见三人的表情不太好，秦思聪怯怯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澜和宝木对视了一眼，便把最后的两个玩家也已经死掉了的事告诉了他。
秦思聪的脸白了一下，很快，他也明白了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煞白的脸孔顿时有些泛紫。
“但你别担心，”小澜抚慰道，“只要我们把藏有你脸孔的东西找到，再带走，就可以了，其实我们三个脸上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看着秦思聪诧异的眼神，小澜把发生在三人身上的事讲述了一遍。
“你是个女生？”听完之后，秦思聪发出的第一句感叹居然是这个。
“呃……对呀，”小澜点点头，“怎么啦？”
“你……你不像女生。”秦思聪咧嘴笑了笑。
小澜有点不服气，“我哪里不像女生？”
“没什么……”秦思聪适时停止了话题拐向奇怪的地方，“没什么……”
知道了三人同自己的处境相差无几之后，秦思聪似乎放松了一些，和他们相处起来也更自然了。
四个人来到白天那个男人的院子旁边，熟练地翻过了栅栏，向正屋走去。
打开门，四人蹑手蹑脚地潜入客厅。
小澜挥挥手，表示“分头行动”，四人便默契地朝四个方向走去，宝木留在客厅里，小澜走向走廊右侧，解炎走向走廊左侧，秦思聪则径直走向最后面的房间。
走廊右侧的房间是个乌漆嘛黑的储藏间，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小澜头疼地摸黑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宝木的声音就从客厅里响起。
“快过来！……”
这么快？！
小澜跑出门，正撞见从对面跑出来的解炎，二人一块跑回了客厅。
宝木站在一只红木观赏架前，望着架子上的什么东西，正在出神。
“找到了？”小澜一把抓住宝木的胳膊，凑过去。
宝木扭头看着他们，点点头，“你们看这个。”
他的手指着的，是一颗硕大的明黄色宝珠。
小澜虽然不知道这属于哪种宝石，但从这宝珠圆润的光泽上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这一定是个好东西。
解炎赶紧掏出怀里的棺中书，翻开最后一页。
他的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宝珠上，反射出了纸张扭曲的样子。
几笔弯曲的黑色线条，也出现在了宝珠的表面。
就是它！
“可这是什么？”解炎看着宝珠中映照出的内容，疑惑地问。
小澜也摇了摇头。
线条被宝珠浑圆的表面扭曲得太厉害了，况且这本书里的画作本身就属于抽象派画风，这下子更难分辨出画里的内容。
三人盯着宝珠看了半天，才发现了不对劲。
“秦思聪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水下的世界
最里侧的房间，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异响。
小澜和宝木往前迈了几步。
“什么动静？”解炎虚声问道。
小澜没回答，而是又往前靠近了一段距离，朝黑暗中的走廊尽头看去。
“拿上珠子。”
听了小澜的话，解炎立马抓起宝珠紧紧攥在了手里。
三人一起走进走廊。
秦思聪的背影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仰头望向自己面前的墙壁。
“秦思聪？”小澜问道。
秦思聪僵硬地扭过头来，眼神里尽是惊诧。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了前方。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悬挂在墙边。
那东西有一人多长，呈纺锤形，油黑的表面遍布着粗糙的纹路，一根长绳吊着那东西，使之悬在了半空中，一圈圈地缓慢自转着。
“这是什么？”解炎瞪大了眼睛，“像一个……巨大的蛹。”
“母体！”小澜轻声喊了出来，连忙伸出双手抓住了秦思聪的衣袖，“快跑！这是母体！”
小澜没有拉动秦思聪的身体，他哆嗦着嘴唇摇了摇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它身上……是我的脸。”
几个人一起看向那只巨蛹，蛹身还在旋转，终于，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暴露在他们面前，正是白天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的面容严肃，双目紧闭，一张人脸被包裹在黑色的蛹壳下，显得无比苍白。
忽然间，他睁开了双眼。
四个人齐刷刷一抖。
浓黑的眸子渗出血色，男人的眼神刀锋一般从他们的身上剐过。
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响了。
刺啦一声，黑色的蛹身上忽地出现了一道裂隙，露出了内侧白花花的玩意。
几个黑点从那道缝隙中挤出来，四个人耳边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快跑！”解炎不再压低声音了，而是破声大喊，“是毒蜂！”
小澜拉起秦思聪就跑。
“可是……我的脸……”
“脸已经拿到了，快跑吧！”
小澜的话刚落地，巨蛹身上的裂隙便裂开得更大了，更多毒蜂从蛹内飞出来，扑向匆忙逃脱的四人。
解炎一脚踹飞了大门，四个人飞快跑了出去。
黑压压的蜂群如同一片乌云，紧紧追随在他们身后，甚至能看到一两只速度较快的毒蜂从他们的耳边划过去。
四个人在小路上猛跑，蜂群渐渐逼近。
“我们怎么办？！”解炎用袖子挥开了一只脸边的毒蜂，大声喊道，“这玩意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要不然把珠子扔掉吧……”
“不行！”小澜立马反驳。
“水！……”秦思聪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喊，“蜜蜂怕水……”
对了，水！
“我们快去村后的池塘！”
小澜喊着，带领四人转向了右侧，池塘距离他们并不远，绕过了一栋房子，平静的荷塘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蜂群似乎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速度更快了。
乌黑的蜂群即将笼罩到他们头顶。
距离池塘还有半步距离了，小澜的手背却猛地传来了一阵刺痛，她甚至没来得及抬起右手看看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黑，径直倒向了水面。
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梦中，小澜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有休息过了。
梦里只有无尽的漂浮和放松。
还有，不时闪过的几张……脸。
脸，到处都是脸。
不明白，也不想思考。
要不是梦中的世界忽然开始了地震，小澜甚至不想醒来。
因此，睁开眼睛的时候，小澜一副起床气重度患者被扰了清梦的样子，龇着牙坐起了身。
“小澜！”面前的宝木泪光闪闪地抱住了自己。
小澜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几人。
三张男人的脸。
小澜看着抱住自己的长着宝木的脸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一把把他推开，“你干啥？！”
“小澜，我们都变回来了，”宝木委屈地抽抽鼻子，“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脸。”
小澜看着三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信你看水里，那边就是水潭。”解炎抱着胳膊，朝小澜身后指了指。
“我变回来了……”小澜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是……这一关结束了吗？我们通关了？”
三个人摇了摇头。
“还没有，”宝木把小澜扶了起来，“但是我们终于明白第四页的内容了。”
“第四页……”有关棺中书的一切也慢慢回到了小澜的脑海，“是什么？”
“就是荷叶。”解炎掏出那幅画，指着上面不规则的圆圈说道。
“荷叶？”
“对，这幅画上画的就是这个池塘里的荷叶，指的也就是池塘，我们歪打正着跳进了池塘，才到达了这里。”
小澜听了宝木的话，这才往自己的身周看去。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狭长的隧道尽头，四人身边有一口深邃的水潭，隧道幽深，完全看不到那头的模样，只有岩壁上间或出现的橘黄色壁灯提供了一丝光线。
“这里是……那片池塘下面的空间？”小澜难以置信地问道。
三人点了点头。
“你被毒蜂蛰了一下，不过好像问题不大，”秦思聪指指小澜的手，“只是多睡了一会儿。”
小澜点了点头，“那本书……”
解炎很快把书展开，又掏出了湿淋淋的几张纸，四个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既然第四张是荷叶，也就为我们指向了池塘下面的空间，那第五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
众人看向面前那条狭长的隧道。
“里面是什么？”小澜问道。
宝木摇了摇头，“我们试着往前走过，但是一直走不到头，我们就想着先回到这里来，毕竟你还晕着，可能会需要水。”
“谢谢你们。”
小澜笑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确实口渴，喝饱了之后，擦擦嘴，看向隧道。
“走不到头是啥意思？这隧道很长吗？”
“没那么简单……”
三人站直了身子，一起看向幽黑的隧道深处。
“我们带着你走一遍吧，走一次你就知道了。”
四个人在隧道中行走，小澜对照着棺中书上的第五页内容，瞧了瞧隧道侧壁。
“就是这里。”
“这倒没什么好否认的，”解炎懒洋洋地说，“但问题是，哎，待会儿你就懂了。”
四个人又走了大概十分钟。
解炎哼了一句，“差不多了吧。”
小澜好奇地看向他们。
“应该差不多了，”秦思聪转过身子，“我们回头吧。”
“回头？”
“嗯，你回头看看。”
小澜转过身，跟在三人身后走了几步，眼前的视线忽地宽敞起来。
他们，又回来了。
“你看吧，就是这样，”解炎无奈地指了指那条隧道，“无论我们走多久，都走不到尽头，而且一回头，就又回到出发的位置了。”
“我们怀疑……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走进去过。”秦思聪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一直就在洞口转悠？”小澜总结道。
三人点了点头。
“会不会，只有九个人到齐了，我们才能……”秦思聪轻声道。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意思是我们就放弃得了呗？”解炎没好气地说道。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一直在那九个人九个人的，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了，说那些还有用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
“说得挺好听……”
人高马大的秦思聪被解炎怼得面红耳赤，还是小澜和宝木打断了二人的争吵，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对了，”小澜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我们都变回原样了，那枚珠子呢？珠子还在吗？”
“醒来的时候就不在了，”解炎耸了耸肩，“可能变成他的脸了吧。”
他指着秦思聪。
“哎呀，”小澜皱起眉头，“我们还没看清最后一张图上画的是什么呢。”
其他人像是才想起这一点来，茫然地看向了小澜。
“你们还记得在珠子上面看到的画吗？”小澜看着宝木和解炎问道。
“我就记得有几条波浪一样的曲线，”宝木用手指比划着，“但是没看清楚细节。”
“我也一样。”解炎很快说道。
秦思聪更不用说了，他那个时候正在和巨蛹面基，压根就没看见珠子长什么样。
三个人蹲在地上按照记忆胡乱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底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不过他们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倒也不差这一件。
核对完棺中书的内容，众人重新看向隧道。
究竟要如何通过这条隧道，找到棺中书里有着九扇门的地方呢？
“不然这次再走远一点试试？”解炎问道。
于是众人真的再走了一次。
一直走到三个男人的脚步都疲乏起来了，一转身，他们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池塘。
“倒着走一次呢？”
三人倒着走了起来，眼看着自己距离隧道的入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次成了吗？”解炎说着，转过身。
其他人跟着他转过身。
他们又回来了。
四个人颓丧地蹲在水潭边，绝望地看着那四张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的脸。
解炎烦躁地翻看着空白的棺中书，还有他们临摹出来的几幅画。
小澜和宝木背靠着背，凝神思索着。
秦思聪盘腿坐在隧道一旁，无聊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把手伸到自己的前襟中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个东西。
小澜一看见那东西，登时站了起来，搞得宝木差点躺倒。
“面具居然还在？！”
秦思聪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只通体乌黑的木质面具。
秦思聪看着忽然凑过来的三人，“昂”了一声。
“你怎么不早说这玩意还在？！”解炎张口埋怨道。
秦思聪不知所措地把面具递了出来，“我……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关系……”
“万一线索就在面具上面呢？你负责吗？……”解炎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
“但是刚才我们走隧道的时候，这个面具也一直在我身上，”秦思聪辩解道，“我们这不还是没走出去吗？”
“它既然是面具，”小澜把面具递回给秦思聪，“你戴在脸上试试呢。”
“戴在脸上？”
“嗯嗯。”
秦思聪别扭地拿起面具，对上了自己的脸，在他的双眼透过面具上面的那两个孔洞望向他们时，三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秦思聪羞怯友善的眼神，通过那两个菱形孔洞之后，居然带给人一种阴冷后怕犹如芒刺在背的恐惧。
“怎么了？”秦思聪说着便要把面具拿下来。
“不，别拿下来，”小澜一把按住了他，“就这么戴着，转身，我们进隧道，往前走。”
三人跟在莫名其妙的秦思聪后面，一步一步，缓缓迈进了隧道。
四个人经过了一盏壁灯。
呼一声，似有一阵暖风吹过，四周忽然明亮了起来。
壁灯里微弱的火苗骤然变大，照亮了这片阴暗的区域。
秦思聪被火焰吓了一跳，差一点把面具拿开，却被小澜和宝木一左一右地抓住了。
“别怕，就这么往前走。”小澜半推着秦思聪，说道。
宝木也点点头，“我们可能已经走进去了。”
四人走到第二盏壁灯旁，又是呼的一声，第二盏壁灯也被点亮。
解炎鼓足了勇气，扭头看了看，兴奋道，“后面终于不是水潭了！”
身后，是一条已经变得灯火通明的隧道。
第九盏灯也被点亮。
一扇红褐色的弧形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就一扇？”解炎看看那扇门，又看了看手里的第六张图。
“要打开吗？”秦思聪端着面具，低头问向小澜。
小澜伸手，黄铜门把手并不冰冷，反倒有种淡淡的暖意，像是不久前刚刚有人使用过它一般。
扭动。
木门无声地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世界。
那是一个宽阔的半弧形空间，九扇门一一排列着，出现在他们对面。
解炎探头看了半天，问道，“你们不进去吗？”
没人有先进去的意思。
“你把面具给我，我先进去。”解炎朝秦思聪伸出了手。
没等秦思聪反应过来，解炎直接上手去抓他的面具，二人在狭小的门边抢夺着，趔趄着，小澜看着二人的模样，假意一碰，二人整齐地倒进了门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谦
“你撞我干嘛？！”解炎一把推开秦思聪，趔趄着站起身来。
秦思聪赶紧把面具收好，“谁撞你了……”
见二人没什么变化，小澜和宝木才走了进去，四人进门的瞬间，身后的门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面前的九扇门发生了变化。
一些黑色的墨迹慢慢浮现在门上，九扇门上的墨迹各有不同。
待墨迹浮现完毕，小澜一一看去。
是卦象。
小澜见过八两水的卦象录，对这些线条并不算陌生，虽然没法分辨得出这些卦象的意思，但至少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六十四卦。
“卦。”秦思聪瞪大了眼睛，喃喃念着，走近了那几扇门。
“你认识？”解炎打量了秦思聪一眼。
秦思聪点点头，指着门上的卦象说道，“从左到右，分别是：水地比，俗称比卦；风天小畜，俗称小畜卦；地天泰，俗称泰卦；天地否，俗称否卦；火天大有，俗称大有卦；地天谦，俗称谦卦；火雷噬嗑，俗称噬嗑卦；天雷无妄，俗称无妄卦；坎为水，俗称坎卦。”
宝木立刻对秦思聪刮目相看起来，“你怎么这么懂？”
“我总得会点什么吧，”秦思聪笑吟吟地挠挠头，接着说道，“其中，比、大有、噬嗑为上上卦，小畜、无妄、坎卦为下下卦，剩下三个……”
说着说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解炎低头盯着手里的棺中书，又抬头看了看九扇门。
第六张图上，一个人，只能走进一扇门。
第七张图上，只有四个大字，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三条路。
生路，死路，和未知的路。
而代表生路的吉卦，只有三个。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来，众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了颤抖。
不远处的地面忽地裂开了一道天堑般的口子，无数碎石洋洋滚落，只有他们脚下的这一小块区域还算是安全，裂隙向他们靠近，渐渐的，除了九扇门包围起来的半圆形地面之外，其他地方，全部变成了深渊。
隆隆巨响从深渊的底部传出，一股热浪骤然包围了他们。
地面终于停止了颤抖，几人凑到边缘处，朝深渊里看去。
一片橙红。
滚滚岩浆淹没了地下的一切，岩浆散发出的热浪如同一阵带刃的风，吹得他们脸颊生疼。
小澜眯起眼睛缩回了身子，刚想张口，只听得耳边一声尖叫，宝木的身体犹如一只雪白的飞鸟，直直地坠向了深渊。
动手的人正站在他身后，推完了宝木，扭头便跑。
是解炎。
“小澜！——”宝木尖叫着，头朝下扑向岩浆。
小澜使出了全身力量尽力前扑，终于抓住了宝木的右脚。
秦思聪难以置信地看着解炎，“你疯了？！”
“我疯了？我这是在帮你！”解炎病态地大叫着，跑向了画有比卦卦象的第一扇门，“生门就三扇，他俩可是一伙的！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的话，死的可就是你！……”
“你这是在杀人！”秦思聪紧跟上去。
“杀个屁，这只是个游戏！”解炎抓住了门把手，冷笑道，“我告诉你，别以为那两个人是什么好人，谢谢你的卦象了，想走哪条路，你自己选吧！”
小澜拼命抓着宝木的右脚脚踝，宝木的整个身子悬挂在岩浆上方，滚烫的气息在二人的脸上灼烧，二人这时才发现，他们所站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悬崖，而只有一个空空的平台，宝木的身体左右晃荡着，眼看着就要坠入到岩浆中间。
小澜牟足力气打算将宝木直接拉回来，右手虎口却猛地刺痛起来。
是被那只毒蜂蛰伤的位置。
小澜越是用力，虎口的刺痛就越厉害，疼痛引起了剧烈的颤抖和疲软，热浪带来的汗液浸湿了她的手掌，小澜感觉宝木的脚踝在自己手中一点点下滑。
“小澜！——”宝木嘶声裂肺地大喊着，“小澜！——”
小澜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未等落到半空，就蒸发成了一缕水汽。
“宝木哥……”小澜的浑身都在颤抖，“你别怕……”
“小澜你走吧……”宝木的哭喊声从下面传来，“你快走……”
“我……不……”
一只手猛地从旁边探出来，稳稳地抓住了宝木的小腿。
宝木的身体开始上升。
汗液滴进了小澜的眼睛，小澜眨巴眨巴眼，仰起头看向那个紧抿着嘴唇的男人。
宝木的半个身子被拖到了平台上面。
在小澜和秦思聪的帮助下，宝木终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平台，他白皙的脸庞被岩浆的热气蒸得通红，脱离了死亡的威胁之后，宝木立刻抱住了同样狼狈的小澜，放声大哭起来。
秦思聪看着他们，慢慢站起了身，抹了一把汗。
“谢谢你。”小澜看着秦思聪的脸，顿时有点哽咽。
秦思聪摇了摇头，“要是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这里。”
“要是没有你，我……我现在已经死了……”宝木冷静下来了，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秦思聪憨实地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
小澜吸了下鼻子，指向那九扇门，“还有两扇生门，你走吧。”
秦思聪敛住了笑容，扭头看了一下，又回过头来，“那你们……”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小澜扶着宝木站起了身，“真的很谢谢你，你一定能走到最后。”
秦思聪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走到二人身边，蹲下，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面具，放到了二人身前。
“这个给你们吧。”
小澜看着他，站起身，重重点头道，“谢谢你。”
秦思聪转身指向了第六扇门，说道，“在中卦里，有一个卦象，谦卦，虽然是中卦，却一直被认为是最好的卦象，六爻皆吉，逢凶化祥。”
小澜看向那画有谦卦的第六扇门。
秦思聪说完，便缓步走向了画着大有吉卦的门，进门之前，他侧过身子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希望善良能带给你们好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漩涡
小澜拉着宝木的手，二人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小澜，”宝木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命令的意味，“最后一扇生门你来走。”
小澜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仰头说道，“宝木哥，我觉得……咱们两个可以一起走进那扇火雷噬嗑。”
“一起？”宝木像是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并没有规则说过不能两个人进一扇门，”小澜煞有介事地说道，“最坏的下场，也就是把我们两个同时踢出门呗。”
宝木的心态和表情一起放松了不少。
小澜蹲下身捡起了秦思聪放在地上的面具，在四周炎热空气的熏蒸下，面具的表面也变得愈发黑亮，触手不再那般冰凉，而是有种温润的粘腻感。
“这个还是你拿着吧，以后可能会有用呢。”宝木说道。
小澜没拒绝，抓着面具，和宝木一起走向了最后一扇生门——火雷噬嗑。
二人对视一眼，宝木点点头，拉开门把手。
门里是一片深蓝色的漩涡，如同一片深海，又如同一片星空。
宝木好奇地探身走近，“这是什么啊……啊！——”
宝木的叫声只短暂地响起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小澜耳畔。
小澜收回推向宝木的手，看着宝木的身影消失在了漩涡中，漩涡吞噬了一个人之后，仍在安静地流动着，忽然间，大门砰地关上了，门缝间闪烁起金黄的光芒，最后一扇生门正式关闭。
宝木哥还是那么单纯，且注意力不集中。
棺中书的第六页已经说明了：一扇门，只能进一个人。
小澜暗暗地叹了口气。
要是把这样的宝木丢到未卜的中卦里，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小澜把面具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了那扇画有谦卦的门。
打开门。
门里的漩涡，是黑色的。
像是墨汁一样，漩涡的表面安静地翻涌，透出一丝沉沉死气。
小澜的两手紧紧攥着面具，迈出右腿，脚尖接触到漩涡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色彩便全部消失了。
小澜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梦境里，身体在漂浮，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忽然间，一个宽阔柔软的东西托住了自己，小澜感觉自己在那东西上面翻滚，没一会儿，又从上面跌落，继续漂浮、下坠，又一个东西托住了自己……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无比清晰，仿佛同时从自己的四面八方响起。
“当神，降临在你们的村庄……”
有人在说话！
小澜霎时睁开了双眼。
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漂浮着。
身下那种柔软的触感又出现了，小澜连忙翻过身子，看向托起自己的东西。
苍白、冰凉、表面那奇怪的纹理……
小澜抬眼。
鼻子、嘴唇……
这是一张人脸。
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很快，小澜从那张脸皮上滑落，继续下滑，她这时才看到，下方的虚空中有无数张人脸正在上浮，每张人脸都各不相同。
耳边，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的自私和傲慢，不会毁灭神……”
声音从头顶响起。
小澜抓住了一张脸皮的边缘，由那脸皮带着自己上浮。
声音也越来越近。
“只会毁灭你们自己。”
头顶，出现了一丝亮光。
小澜感到胸口有一块地方在发热，低头，那枚面具被自己塞进了衣襟里，露出了一角，发热的正是它。
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白光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把小澜和四周的脸皮包围。
嗒……嗒……嗒……
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滴答……
“你想好了吗？”
是另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小澜惊醒过来，她望向四周。
自己见过这里。
这里，是他们找到秦思聪的地方。
是被铁门和围墙保护起来的那一户人家。
小澜瞪大了眼睛，在这熟悉的地方行走。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端坐在躺椅上的背影。
滴答……滴答……
水滴声，正来自于他。
小澜的脚步踏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绕过了躺椅，走向那人的正面。
“我想好了。”
那人忽然说道。
是自己在漂浮的时候听到的声音，虚幻、轻柔、压抑。
“成为真正的神？”角落里忽地响起了一个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
小澜一惊，赶紧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客厅的角落，有一个佝偻着的漆黑人影，那人影隐在衣柜的阴影里，只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躺椅上的男孩嗤嗤笑了一下。
“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神，”男孩缓缓坐起了身，似要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我知道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子。”
“但你可以成为我们所定义的神。”阴影中的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遗憾。
“我不感兴趣……”男孩挺直脊背，猛地抬起脸，“我只要成为他们的神。”
小澜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男孩的脸上血红一片，脸皮已经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摔到放置在他双腿上的面具上。
那枚漆黑的面具。
滴答……滴答……
小澜赶紧摸向自己怀中的面具。
不见了。
男孩把面具拿起来，徐徐从躺椅上站起，一跛一跛地走向窗口。
窗外的夜空，闪烁着星点火光。
阴影里的男人动了动，似乎微微抬起了头。
“您已做好决定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动作微弱得几乎分辨不出来。
小澜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感觉他似乎笑了。
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身子向阴影中退去，竟消失在了阴影里。
男孩跛着脚，缓步走向了正门，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门把手。
打开门。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跟着男生凭空飘出了屋子。
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见男生出了门，连忙站起了身，小男孩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鲜血，脏兮兮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一见到男生的模样，小男孩咧咧嘴，哭得更凶了。
小澜盯着小男孩那张委屈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秦思聪？
确切地说，是秦思聪之前使用的那张脸。
男生走到小男孩面前，弯腰，把手中的面具递给了他。
“这个你收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选择
“大哥哥……”小男孩抽噎着接过了面具，“你要去哪里？”
男生直起身子，看向围墙之外，翻飞在空中的火星。
他一言不发，走向了紧闭的铁门。
“大哥哥……”小男孩在他身后哭着喊道。
铁门，打开了。
门外围着黑压压的人潮，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只火把，火光闪烁，见到男生的身影，门外的众人窸窸窣窣地商议起来。
男生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挺挺地走向了众人。
一个男人挡在了男生身前。
下一秒，那个男人的身影就飞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坠落到地上。
村民们一片哗然，男生身前的人们瞬间分出了两条路，男生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去。
快要走到人群的尽头时，一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子忽然大喊了一声，“怪物！”
母亲连忙捂住了那个穿着玫红色小袄的女孩的嘴。
但是，来不及了。
话音落，男生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缓缓扭头，用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孔看向众人。
最后，视线集中到那个孩子身上。
他一动不动，仅静静地盯着她。
孩子忽地大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惨，逐渐变成了惨叫。
很快，孩子的母亲和那孩子一块尖叫起来，原来是那女孩的脸上也忽地渗出了鲜血，血液从那张小脸的各处流淌出来，没一会儿，女孩的脸皮竟凭空撕裂开来，女孩的母亲拼命捂住女孩的脸来阻止脸皮的剥落，但看上去竟像是母亲在亲手撕剥女孩的脸皮一般。
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群中紧接着炸起了第二道第三道尖叫。
又有孩子尖叫起来了。
旁观的孩子们，脸皮开始剥落。
“你……”村民们指着男生的鼻子，却不敢说什么，“你……”
男生咧开嘴，留下了一个并不愉快的笑容。
他迈动步伐，接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放弃了神明，那你们，就应该有新的神。”
村民们陷入了混乱，没人听到男生的话。
“既然你们放弃了神明，那你们，就应该有新的神。”
男生继续往前走去。
他走进了黑夜。
甚至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只有小澜紧紧盯着他，看着他抛却身后的惨叫和哀嚎，走向了村庄后面。
那片池塘还是那个模样。
男生径直走进了池塘中，池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那股拉力牵引着小澜的身体也向水面靠近。
冰冷包围了自己。
小澜尽力在水下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找不到男生的身影了。
去了哪儿？
小澜在水中翻腾着，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猛地回身，气息一松，口中的氧气呼噜噜地吐了出去，在不断漫升的气泡中间，小澜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刚才，躲在墙角阴影中的男人。
小澜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小澜却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那你呢？”男人清晰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
四周的世界开始旋转，小澜忍住扑面而来的窒息和眩晕，两手在身前胡乱抓挠，一个硬硬的东西出现在她的两手中央。
小澜一把抓住。
脚下一硬，小澜突然站在了地上。
她喘息着，看向自己周围。
隧道。
她又回到了水下的那条隧道。
小澜低头，握在自己手里的，是那枚漆黑的面具。
抬手，小澜把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轰地一声，隧道侧壁上的壁灯燃亮，透过面具上的菱形孔洞，小澜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扇木门。
木门正中央，有一块面具形状的凹陷。
小澜走过去，摘下面具。
面具严丝合缝地同木门上的凹陷合为一体。
吱——
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内。
喘息着，难以置信的。
是解炎。
解炎瞪着眼睛，两手抓着门边，望向小澜。
“现在，”耳畔，那男人的声音再起，“你的选择是什么？”
“凭什么让她选？！”解炎守住木门，朝着虚空大喊，“明明是我先来的！我走的才是生门！”
“你的选择是什么？”男人的声音重复道。
小澜狠狠盯着解炎那张面目狰狞的脸，毅然转身，走了回去。
慢慢的，她跑了起来。
她终于想通了，在棺中书的最后一张里，那些古怪的波纹代表着什么。
是水。
刚刚在死守木门的解炎身后，她看到了九扇门前涌出的熔岩，还看到熔岩张开了利爪，朝着解炎的身后扑了过来。
水，就是最后一个提示。
小澜一口气跑到了隧道尽头，终于看到了那潭寂静的水。
小澜一跃而入。
她重重地跌落到地面上，摔得屁股生疼。
小澜扶着腰，从地面上爬起来。
面前的虚空中悬挂的，是公告屏。
自己的分数在滚动。
就这么……结束了？
“第八任务，完成，”女声像在回答她的疑问一般，忽然响起，“特殊任务未开启，玩家分数，75分。”
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
这一关也有特殊任务，但自己并未开启。
小澜想起了在做出最后的选择时，自己遇见的解炎。
他会出现在那里，是在做特殊任务吗？
想不通。
小澜愤愤地想，不管他在做什么，最好是没有成功。
发泄完了怒火，小澜开始回想第八任务的故事。
这又是一个不明不白的故事。
和其他关卡的任务一样，这第八任务，也给人一种明明十分离奇，却出奇地贴合现实的惊悚感。
还有就是，这个任务中，也出现了神。
从第五个任务开始，游戏内容就围绕着神而存在了。
是想表达什么？
小澜摇了摇头。
要是道长或者茉莉在自己身边讨论一下，说不定就会有点头绪。
算了算了。
小澜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抬头看向刷新的公告屏。
无论如何，就剩下两个任务了。
公告屏一闪，孤零零的F挂在上面。
“第九任务，家庭教师，”女声响起，“请记住，小孩子，也会说谎。”
又是个单人任务。
眼前的漆黑褪去。
首先传到小澜身体里的知觉，是一股潮湿的气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家庭教师
小澜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油绿的草地上。
细雨丝丝坠落，晕开在半空中，仿若升腾的雾气。
小澜抬起右手。
啪嗒！
一个黄褐色牛皮公文包从自己的手肘间滑落，掉到了地上。
细雨很快淋湿了小澜的头发和身上的白色裙子，公文包躺在青草上，雨丝变成了水珠，在皮包的表面炸开。
小澜蹲下身拿起了皮包，拉开金属拉链。
包里有一些陌生的货币，一张身份证件和一份像是合同的文件。
身份证件上显示，小澜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教师，证件上的照片同小澜自己的模样十分相似。
小澜打开那份合同。
“亲爱的老师：
诚挚地感谢您愿意不远千里来到莫文庄园，以在我远行的这段时间为我的两个孩子提供教育和照顾，庄园里一应俱全，管家和仆人们会满足您的一切需求，希望在这十天里，您能够在莫文庄园享受到您应得的快乐和尊重，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PS：两个孩子正处于调皮的年纪，或许会有些恶作剧的企图，不过那都是些想象力的产物罢了，我相信，您会喜欢那两个机灵的小家伙的。”
连署名都没有。
小澜把纸张翻到背面。
有一块奇怪的污渍，印在信纸背面的右上角。
小澜把那块污渍抬到眼睛前面仔细地看，细雨一滴滴落到她的睫毛上，打得她睁不开眼睛。
雨越来越大了。
随着雨势的加大，空气中的雾似乎缓缓散去了，不远处，一个宽敞华丽的古老庄园出现在了小澜的视线中。
小澜把皮包顶在头上，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灰蒙蒙的城堡庄园。
庄园的大门敞开着，门顶挂着铁艺绕成的庄园名称——莫文庄园。
就是这里。
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大片精致的园艺承受着雨滴的捶打，小澜一口气跑到了城堡大门前，站在灰秃秃的台阶上甩掉了身上的水珠，扭身，叩响大门。
敲门声似乎蔓延向了整个城堡。
门开了，门里首先出现了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女性。
“您来了，”见到小澜的模样，女人热情洋溢地将她请进门内，“还以为您会雨后再来呢，真是抱歉，让您受凉了……”
女人说着，按下了一盏墙壁上的铜铃，没有听到铃声，但是没过几秒钟，一个女仆模样的姑娘便从大厅后侧匆匆跑来，手中还托着一块雪白的毛巾。
女仆将毛巾递予小澜，就低着头跑了回去。
“谢谢。”小澜干巴巴地道谢，尽量优雅地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即便如此，还是收获了女人异样的目光。
“那个……孩子们呢？”小澜有些尴尬地问道。
“哦，我们的两个小天使，莉莉和摩西，”女人的眼中浮现出充沛的慈爱，甚至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没有那么沧桑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学校教育，您知道的，呆滞而古板，所以我很赞同请您到家里来为他们进行私下的看顾，您知道的，会帮助小天使们迸发他们的想象力……对了，我是这里的管家伊瑞尔小姐，您叫我伊瑞尔就行。”
小澜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二人站在窗子边上，一齐看向庭院。
过了没多久，雨势更大了，这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摇铃声，一辆两匹骏马拉运的马车出现在了庭院门口。
两个孩子被仆人们送进了城堡，干净的衣裳和鞋面没有受到一丝雨幕的干扰。
那是两个相当漂亮的孩子，男孩摩西大概十岁左右，女孩莉莉还要更小一些，两个孩子带着天真礼貌的笑容，乖巧地对着小澜行礼。
伊瑞尔带着小澜和两个孩子往楼梯上走的时候，男孩摩西安静地走在小澜的左手边，小澜能感觉到男孩悄悄瞥了自己几眼，而后，像是在试探一般，摩西轻轻拉住了小澜的手指，问道，“您会做我们十天的母亲吗？”
“我的小天使，小摩西，”没等小澜回答，伊瑞尔小姐就大声笑道，“你的问题会吓坏你们的家庭教师的。”
摩西有些羞怯地低下头笑了笑，半晌又抬起头，依然歪歪地盯着小澜的下巴，亲切可爱地问，“您会被吓到吗？”
小澜低下头，见两个孩子同时睁着单纯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脱口答道，“我不会被吓到。”
两个孩子笑得更灿烂了。
小澜重新抬起头，正当他们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伊瑞尔小姐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但她很快指向了走廊，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表情，说道，“您的房间就在这里，对面的这两间，分别是小莉莉和小摩西的房间。”
两个孩子被仆人们领进了房间，剩下伊瑞尔小姐和小澜两个人，伊瑞尔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小澜，“有问题的话，您随时同我交流，毕竟，十天以后，将孩子们完好地交还给先生，是我们共同的任务。”
伊瑞尔退去了，小澜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信步走了进去。
房间的设计华贵繁复，雪白的帷帐和纱帘微微飘动着，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封闭，房间里有一股古老的味道，床边是一扇明亮的高窗，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庄园后半部分的景色。
小澜把公文包放到梳妆台上，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了。
小澜完全变成了证件照片里的女人，只是单纯从长相上判断的话，更像是放大版的自己。
衣柜里放着十几件同种风格的衣物，小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便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擦干了头发，拿起那封信重新看起来。
墨水被雨滴浸湿，信的背面，那块污渍依然醒目。
只是，完全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小澜刚刚收好信纸，敲门声就响起了。
“不好意思，”伊瑞尔看着开门的小澜，歉疚地笑笑，“忘记告诉您了，这是莫文庄园的用餐铃，请下楼用餐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莫文庄园
两个孩子早已来到了餐厅里，正站在餐桌边礼貌地等待着，见小澜和伊瑞尔走近餐桌，才默默坐到了椅子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整顿饭吃得安静又沉闷，只有刀叉相撞的声音，饭菜的味道很好，但小澜胃口一般，很快便放下了餐具。
“您吃完了？”见小澜放下了餐具，小女孩莉莉连忙问道。
小澜点点头。
“那今晚……”莉莉半带羞涩半带期待地望着小澜，“您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瞧我们的莉莉多么热情多么可爱啊。”伊瑞尔笑得眯起了眼睛。
“可以啊，”小澜看着那张天使般的笑脸，答应道，“只要莉莉听话，我就会给莉莉讲故事。”
不知是不是出于错觉，小澜感觉莉莉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
饭后，莉莉拉着小澜的手走向她的房间，天色暗了下来，仆人们一盏盏点亮了走廊里的蜡烛，伊瑞尔牵着摩西的手走在前面，在小男孩进入到房间里的瞬间，昏暗的烛火摇曳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莉莉的房间比小澜要宽敞一些，装饰得也更粉嫩，刚一进去，小女孩就松开了小澜的手，几步跑向摆放在大床对面的书柜。
书柜上有一整排的童话书，莉莉苦恼地挑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本，她把书藏到了身后，蹦蹦跳跳地回到小澜面前。
“您认为我听话吗？”小女孩的表情像是一只讨要抚摸的小狗。
小澜伸手摸了摸莉莉的头发，“今天莉莉很听话。”
“那我可以得到奖励吗？”
莉莉把身后的手伸出来，那是一本烫金封面的童话书，书很薄，封面上印着书名——《蓝胡子》。
小澜对这个故事有一点点印象。
几分钟之后，莉莉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她两手抓着粉红色的小被子，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小澜。
小澜翻开书，开始念诵书上的内容。
“蓝胡子。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很多漂亮的房子，他还有各种各样的金银餐具、雕刻家具和镀金马车，但不幸的是，那个人长着一撮蓝胡子……”
小澜的语调不缓不急，伴随着烛火慢慢摇曳着。
“……最后，他们用剑刺穿了蓝胡子的胸膛，他倒在地上死去了，可怜的妻子终于得救了。”
小澜合上书。
没错，她记得这个故事。
小女孩没有半分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澜。
“不想睡吗？”小澜把书放到了腿上。
“您说……”莉莉用被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很低沉，“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她的妻子？”
小澜想了想，“因为他是不好的人，而不好的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好人不会明白。”
“我觉得，是因为他爱他的妻子们，”莉莉敛住眉眼，“但是他的妻子们都不爱他。”
小澜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这不是理由。”小澜生硬地回答。
小女孩修长的睫毛打下了两道阴影，“您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吗？”
小澜一下子沉默了。
没等小澜做出反应，莉莉直接缩进了被子，撒娇般地哼唧道，“唔，我困了，明晚您还会来给我讲故事吗？”
小澜站起身，看着埋在被子里的那个娇小的身形。
“如果你听话的话。”
小澜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寻思这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毛病。
还有就是，这一关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待十天，直到那个给自己写信的人回来吗？
就这么简单？
夜色已深，庄园里一片死寂，小澜走到窗帘旁边往窗外看去，雨依然没有停歇，庭院里没有灯光，形态各异的花坪和观赏树在细雨中摇摆。
“奇怪，”小澜默默地自言自语，“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似乎有什么声音，同小澜的说话声一道响起。
小澜立马闭上嘴巴，倾听。
只有雨声。
“有人吗？”小澜提高了嗓音。
没有声音。
是自己听错了吗？
刚才的声音，分明是……
小澜犹豫着，拉开了一扇窗户，风雨声和潮湿的空气顿时倾泻进室内，小澜扶着窗框，慢慢把上半身探出了窗子。
她抬起头。
忽然间，一大滴黑色液体啪嗒一声坠落到小澜身旁。
小澜看向落在窗沿上的那滩黑色痕迹。
这是什么？
刚才那瞬间，小澜分明看到在楼上的窗户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这滴东西就落了下来。
不行。
小澜当即缩回身子，迅速端起一盏烛火进入了走廊。
两个孩子应该已经睡下了，整栋城堡里似乎只有小澜的脚步声在回响。
她很快便来到了三层楼的走廊，果不其然，走廊里一片黑暗，因为没有人住在第三层，因此仆人们并没有点亮这一层的烛火。
嗒嗒嗒……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小澜停在一扇门前。
这就是自己的房间正上方的房间。
嗒嗒嗒……
里面有声音！
小澜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门里，有脚步声。
有人在门里移动着，能听得出来，那人已经尽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了，却还是能听到一些。
小澜抓住门把手，一点点扭动。
咔哒！
把手内部的金属机扩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门里的脚步声瞬间停止了。
门没有锁。
小澜屏住呼吸，一点点扭动着把手。
小澜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把手上面，雨声、风声，几乎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您在做什么？”
身后猛然响起的说话声吓得小澜差点直接跪在地上，手里的烛台一歪，好在小澜及时端住了，没有让蜡烛掉在地毯上。
“伊……伊瑞尔小姐？”小澜背靠着墙，喘着粗气，看向面前的女人，“你怎么会……”
伊瑞尔的手中抓着一块黑色棉布，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大串钥匙，烛光在她的脸上晃动着，她的表情惊异而又好奇。
“我到这里来……打扫一些东西，”伊瑞尔抬起了左手拿着的布块，“您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去的鸽子
小澜迟疑地打量着伊瑞尔的模样，没看出什么异常，直起身子说道，“我听见房间里有声音。”
“房间？这间房间？”伊瑞尔指向那扇紧闭的门。
小澜点点头，“就在几分钟之前，里面有脚步声。”
“不可能，”伊瑞尔立马否认，“我离开这间房的时候是锁过门的，这间房只有一把钥匙，没有人能进得去。”
“这扇门没有锁……”小澜说着，便抓住了门把手扭动起来。
咔哒，咔哒。
手腕无法再转动下去，小澜诧异地望着那不久之前还能转动的门把手。
门，锁上了。
“刚才明明……”
伊瑞尔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宽厚地笑道，“您真是的，我承认，我还真是被您吓到了呢。”
她优雅地将小澜的手从门把手上拿起来，挑出一把钥匙，几下便打开了门。
吱——
门开了。
门里闪着柔和的烛火，室内的一切陈设尽现于眼前，这个房间同自己的房间格局大致相似，只是没了那些华丽的家具。
房间里，空无一人。
小澜跟着伊瑞尔走进了房间，她谨慎地打量起了这个房间的摆设，“这里没人住吗？”
“哦，这一层都是客房，平时是没有人居住的，”伊瑞尔走到桌子边上，端起那盏烛台，“但是您知道的，即便无人居住，这些房间也必须保持干净和整洁才行，这是莫文庄园的守则。”
伊瑞尔端着烛台，笑眯眯地看向小澜。
小澜望着她的笑脸，问道，“伊瑞尔小姐，你说你是来打扫什么的？”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确实如伊瑞尔所说，干净程度同有人居住的房间如出一辙。
“哦，这个，”伊瑞尔小姐面露一丝厌恶，“是令人有些厌烦的东西，我认为，像您这样的淑女应该不会想去见到它。”
小澜的心里提防起来，“是什么？”
“是……您确定要看吗？”
小澜点了点头。
伊瑞尔叹了一口气，拿着烛台来到了窗户旁边，将烛台凑近窗户道，“就在这里了。”
窗沿上躺着一只死去的鸽子，鸽子小小的头颅已经破碎了，鲜血不住地从伤口中涌出，沿着大理石墙面一滴一滴地坠落。
这么说，刚才落到自己身边的那滴液体，就是鸽子的血？
“这是怎么了？”
小澜还想凑得更近一些，伊瑞尔却伸出了手指向窗户上的一大块血迹，说道，“一定是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迷失了方向，撞上这扇窗户，才丧了命，真是可怜……”
小澜抬眼看着伊瑞尔，“刚刚我在楼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哦，那一定是您听到了我为这只小家伙扼腕叹息的声音，”伊瑞尔拉住小澜的手，把她拉离了窗框，“您知道的，每晚我都要确认城堡的每个房间有无异常，这是一个管家的职责。”
“我来帮你处理吧。”
小澜想要回到窗户旁边，反倒被伊瑞尔挥挥手拒绝了，“您这样的淑女是不可以接触这样的事情的，快回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的，”小澜越过伊瑞尔的肩膀，又朝着鸽子的尸体看了看，“我可以帮你。”
“我坚持。”伊瑞尔故意板起脸来，身子挡在窗户前面一动不动。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小澜放弃了，转过身端起了烛台，“那我回房间了。”
“您晚安。”伊瑞尔轻轻鞠了一躬。
小澜关上门，走回了二楼。
一定有问题。
自己刚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绝对是没有锁的。
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锁死的？
门里的脚步声也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鸽子的伤口也十分古怪，但是自己没有看清楚。
小澜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走向了窗台，方才那一大滴液体坠落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血滴布满了，雨丝浸润着血水，在这片灰暗的大理石上扩散开来。
真的是血吗？
小澜打开窗户，用手指沾染了一滴血水，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腥味。
也许吧。
小澜把窗户关回去，朝着梳妆台走了两步，却忽然凝固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看向了窗台。
呼吸急促起来。
自己刚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上窗户。
可是，回来的时候。
窗户是紧闭着的。
谁关上了自己的窗户？
有人进来过！
想到这里，小澜忽地警惕起来，机敏地环视起整个房间，搜索着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万一，那个人还在房间里……
小澜端着烛台，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柜子，墙角、窗帘、床下，滴水不漏地检查了一圈。
至少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了。
小澜僵硬地坐在床上，因为不放心，又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了。
没有人。
小澜把房门紧紧反锁，后怕地躺在被子里，身上依然在渗着冷汗。
在前面的几关里，面对危险、困难，自己也不曾有过现在这种不安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
只是第一晚而已。
小澜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真的只需要待十天吗？
梦里，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红色场景，分辨不出来那些东西的具体形状，在一片红色中间，忽然，一抹宝石蓝出现了。
蓝胡子？！
小澜猛地睁开了眼睛，梦戛然而止，用餐铃叮铃铃地响着，雨还在下，天亮了，但天色灰暗，小澜还是看到了床对面的墙上悬挂的布谷鸟钟，才确认了现在是早晨七点钟。
头疼。
小澜扶住额头。
一定是昨晚入睡得太晚，而且……小澜看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外衣，昨晚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潮湿的裙子就睡着了。
用餐铃还在响，小澜匆忙换了身衣服，随便抓了几下头发就跑下了楼。
伊瑞尔和两个孩子正站在餐桌旁边，见小澜走进了餐厅，纷纷行起了早安礼。
用餐之前，伊瑞尔悄悄走到了小澜身边，关切地低声问道，“您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吧？”
小澜尴尬地揉了下眼睛，“呃，有点失眠了。”
“我就说了，像您这样的淑女，怎能见到那种东西呢？”伊瑞尔懊恼地摇头，“您知道的，那会影响一些……神经，或其他什么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幻觉？
小澜坐在莉莉的床边，看着手里的书。
今天的童话书，不是那本《蓝胡子》。
小澜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一些。
莉莉还是同样的姿势躺在被子里，漆黑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
小澜翻开书，用最柔和的语调，讲述起了今天的故事。
念着念着，小澜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发沉，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粉红的帷帐、燃烧的烛火，还有莉莉神秘的眼睛……
直到她听到了一串沉重的喘息声。
雨声。
泥土和青草的气味挤进了小澜的意识。
画面清晰起来。
自己在奔跑。
她赤着足，踩着浸透了雨水的青草地，拼命地往前奔跑。
前方矗立在黑暗中的，正是那座黑色尖塔。
在做梦吗？
自己睡着了？
小澜懊恼了一秒，但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己是不是像从前一样，借着梦境，进入了谁的过去？
脚下传来一阵阵刺痛，雨滴在头顶飘落，还有空气中的腥甜气味。
如此真实的梦境。
小澜继续往尖塔的方向奔跑。
若能借着这个梦，知道那尖塔的秘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尖塔入口的拱形门光秃秃的，一道陡峭的旋转楼梯通往尖塔上端。
小澜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沿着楼梯往上走去。
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什么杂物，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储存物品的空间。
伊瑞尔在骗人？
尖塔的最上端，有一扇挂着木闩锁的木门，小澜推了推木门，只有锁头咯噔咯噔的闷响。
这是……
啪！
尖塔顶端的回廊处忽地传来了一阵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小澜忙绕过墙壁，来到了塔顶的镂空处，堞沿上摆放了一圈的陶土花盆，其中缺了一块，想来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小澜探出上半身往塔下看去，果然，那只破碎的花盆就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了碎片。
猛然间，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小澜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两手徒劳地在身侧抓了个空，整个人便犹如一只被丢弃的袋子，从堞沿翻落，飞速坠向了地面。
小澜重重摔落在地。
很快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小澜首先听到了耳边的摩擦声。
光。
橘色的暖光打到了小澜的眼皮上。
天终于晴了吗？
小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伊瑞尔关切的表情。
自己正躺在床上，小澜看向窗外，天亮了，但仍然阴着，雨甚至还大了一些，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
小澜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
“对不起，”小澜立刻坐起了身，“对不起，我睡着了，莉莉她……”
伊瑞尔换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见小澜愣住了，半晌才弱弱问道，“您……今天早上，是仆人在塔下找到的您，您为什么要在晚上去那种地方呢？”
小澜懵了。
“塔？”
“是的，”伊瑞尔点点头，“早上仆人去塔里取来一些备用的食物，见到您……就趴在入口处的台阶上，您的头也……”
小澜看到伊瑞尔的眼神转到了自己的额头上，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有些微微发痛，伸手摸上去，原来自己的头上竟裹了厚厚几层纱布。
不对啊，不对。
“我昨晚去了那个塔吗？”小澜诧异地嘟囔着。
明明是在做梦啊。
明明……自己正在莉莉的房间里，给她讲故事。
“莉莉……莉莉呢？”小澜四下环顾起来。
“孩子们刚刚用过午饭，正在午休呢，”伊瑞尔将梳妆台上的托盘端到了床头柜上，“您一定饿了吧，昏迷这么久……”
“不对……”小澜扶着额头，挣扎着走下了床，“我昨晚没有……而且……”
伊瑞尔好奇地望着小澜。
小澜闭上嘴巴，想了一下。
难道，自己现在仍然在做梦？
但额头的痛是真实的。
小澜还记得，昨晚自己坠落到地面上时，那种冰冷刺骨的痛。
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昨晚，是谁把自己推下来的？
伊瑞尔搀扶着小澜走出房间，与此同时，两个孩子的房门一起打开了。
“您醒了？”莉莉探头看了小澜一眼，蹦跳着走了出来。
“莉莉，”小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莉莉的小手蹲下了身，“昨晚我没有给你讲故事吗？”
莉莉歪起了脑袋，眨眨眼睛，“昨晚，您说您很累，直接回房间了。”
自己压根没有给莉莉讲故事吗？
小澜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关于那本童话书的内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哪怕一点和那个故事有关的东西了。
“昨晚用过餐之后，您就昏昏沉沉的，”伊瑞尔在小澜旁边轻声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您会到那里去，我以为您只要问一问就好了……”
这么说，至少昨天自己同伊瑞尔的对话是真实的。
到底怎么回事？
小澜正皱着眉头苦思，左手忽地传来一阵冰冷，小澜低头，见摩西抓住了她的左手，漂亮的黑眼睛闪烁着，“您好些了吗？”
小澜叹了一口气，硬是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了。”
“您害怕吗？”摩西摇摇小澜的手，“摩西可以保护您。”
小澜笑着摇了摇头。
“摩西可以去您的房间里保护您，”摩西的黑眼睛似乎更黑了，“我可以到您的房间里去吗？”
小澜张口结舌，反倒是伊瑞尔一把拉过了摩西的手，说道，“哦，我们善良的小天使，您的教师是位勇敢而美丽的淑女，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两个孩子被伊瑞尔拉着往前走去，二人的目光依然凝固在小澜身上。
晚饭之前，伊瑞尔强烈要求小澜回到房间里休息一下，二人便跟着点烛的仆人一起走回了二楼。
伊瑞尔贴心地为小澜整理床铺和需要更换的绷带，小澜在房间里漫步，不自觉走到了窗户旁边。
外侧的窗沿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污。
“这是什么时候清理的呀？”小澜随口问道。
伊瑞尔站起身，“清理什么？”
“血污呀，”小澜往窗外指了指，“前天晚上，那只鸽子。”
伊瑞尔眼中的困惑更甚了。
“什么鸽子？您在说什么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访尖塔
小澜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前天晚上，你在楼上发现了一只撞死的鸽子，鸽子的血顺着窗台，滴到了我的窗沿上，你忘了？”
“没有那种事……”伊瑞尔悻悻地退到了门边，“这里并没有什么死去的鸽子。”
没有鸽子。
自己也没有给莉莉讲故事。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伊瑞尔攥紧双手，“您这些天过于疲惫了，应当好好休息一下。”
小澜妥协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太累了。”
“用完晚饭，您就回到房间休息吧。”
“好，晚饭后我就回来休息，”小澜呆滞地说道，“我不会再每晚都给莉莉讲故事了。”
“对啊，”伊瑞尔宽心了一些，“您不需要每晚都去……”
小澜敏锐地看向了伊瑞尔。
伊瑞尔的表情僵了一下，话锋一转，道，“我的意思是，前天晚上您已经去给莉莉讲过故事了，昨晚您没有去，今晚您也可以不去……”
小澜迟疑地点头。
饭后，伊瑞尔向两个孩子解释了小澜的身体状况，两个孩子体贴地关心了小澜几句，就被伊瑞尔送回了房间。
小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窗户，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湿润清新的青草香。
小澜俯向外侧的窗沿，趴在上面仔细闻了闻。
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
抬头，三楼的窗沿下也没有了鸽子血流淌过的痕迹。
但她不信这些只是幻觉。
越过雨幕，小澜看向庄园东面的花园，尖塔就在这花园的尽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布谷鸟钟里的小鸟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声。
深夜了。
小澜穿上了衣柜角落里的黑色斗篷，打开门。
走廊里一片安静，只有几盏蜡烛在燃烧着。
小澜走出门，拔下了一根头发，一端系在门里的螺丝上，另一端缠在门外的把手上。
她锁上了门，戴上兜帽，踮着脚尖走向了楼梯。
那扇用木闩锁紧锁的木门。
门里，一定有秘密。
小澜穿过了花园，在溪边的树下急步行走，雨势不算小，即便穿着斗篷，小澜的头发和衣裳还是湿得差不多了。
很快，她绕过了城堡的东边，黑塔塔尖出现在小澜的视线尽头。
在黑紫色的天幕下，那锋利如箭的塔尖。
她走到了城堡的另一侧。
小澜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城堡的正面，这些灰黑色砖墙、被雨滴冲刷了几天几夜的玻璃……
忽然间，小澜看到了什么东西。
在其中一扇窗户里，似乎有一道白影。
那白影模模糊糊，勾勒出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骤然明亮了半秒钟。
但小澜看到了。
那是莉莉。
雨滴落到了小澜的脸上，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站在河岸边，和站在二楼窗边的莉莉对视着。
小澜知道她在看她。
在这下着大雨的深夜，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裙，直挺挺地站在偌大的窗玻璃前，望着庭院中的家庭教师。
不知过了几分钟。
小澜看到莉莉抬起了右手，似乎冲着她挥了挥，小女孩放下手，转身走回了房间，消失在小澜眼前。
莉莉看到了自己。
她会告诉伊瑞尔吗？
就算莉莉会告诉伊瑞尔，自己也要赶在被阻止之前，看到那栋尖塔里的东西。
小澜扭过头，重新拉好兜帽，跑向了尖塔。
塔的附近一片漆黑，空洞的廊道里没有一盏夜灯亮着。
但是这里和昨晚见到的地方不同了，塔下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只巨大的樟木箱，塔里的地面比外面高，雨水涌不进来，小澜走到箱子边上看了看，没有锁，箱盖能很轻松地掀开，里面尽是些罐头和其他各种封装食品。
伊瑞尔说，仆人是在台阶的下缘发现的自己。
小澜站在廊道里往台阶的位置看去，印象里，自己确实是掉在了这附近，经过雨水的冲刷，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包括那只摔碎了的陶土花盆。
小澜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通向塔顶的路上经过了几层平台，现在，每个平台上面都堆放了满满的杂物。
气味，也变了。
直到来到了塔顶。
小澜目瞪口呆地望着楼梯左侧，昨晚那扇挂着木闩锁的门。
门开了。
确切地说，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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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再有木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框，通往内侧空间的入口就这么暴露着。
昨晚……明明……
自己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小澜慢慢挪向了那个入口，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同样堆放着几只樟木箱，房间的四壁都贴上了奇怪的木板，整个空间没有一丝光线，不过要说是为了储物，倒也说得过去……
昨晚那个堞沿……
堞沿上的花盆又排列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没有露出任何一个缺口。
什么都没有了。
小澜站在堞上，盯着堞沿和塔下的地面。
这里的一切，都在阻止自己找到真相。
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澜苦笑。
在这里待上十天，十天而已。
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小澜没再碰到城堡里的什么偷窥者，走廊里的烛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小澜看了看莉莉和摩西的房门，蹲下身，查看起自己房间的门锁。
插进钥匙，扭动把手。
通过房间里燃烧着的蜡烛，小澜看清楚了挂在门锁上的头发。
头发是完好的，说明没人进来过。
小澜舒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绕下那根发丝，走进了门。
但是一进门，小澜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窗户关得好好的，蜡烛燃到中央，温暖的光芒在抖动，在噼啪作响。
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房间里弥漫着的陌生气息……
不，并不陌生。
是血的味道，新鲜的，血的气味。
小澜一步步走进了房间。
绕过铺着帷帐的大床，小澜看到了自己的梳妆台。
明亮的化妆镜里，映出了穿着黑色斗篷、浑身雨水的自己。
但不止有自己。
镜面上，还写着一行血红色的字。
“第七个新娘”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七个新娘
小澜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上的红字，看了好一会儿。
没人进过门，窗子也是紧闭着的。
是谁写下的字？
小澜一步步走到梳妆台旁边。
不是血。
镜子上的字是用某种颜料写下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也并不是来源于这里。
小澜跟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挪动着脚步。
她走向了那张帷帐翻飞的宫廷床。
花纹繁复的被子整齐地盖在床上，被子下面，有一个奇怪的凸起。
枕头还好好地放在床头呢，那不是枕头。
那是血腥味的来源。
小澜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幻觉？还是现实？她已经不想思考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都来吧，有什么把戏，都来吧。
小澜一把掀开了被子。
血腥味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一颗血淋淋的女人的头颅，就摆在床上，女人暗淡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帷帐顶，修长浓密的金发沾染着血污，遍布在这宽敞的双人床上，仿佛成为了她灵魂的触手，正卖力地向外攀爬着。
小澜紧紧捏住手中的床柱。
布谷鸟钟响起来了，灰色的小鸟咕咕叫了四声，凌晨四点钟。
小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床上的头颅和镜子上的字，直到腿都有些颤抖。
她不能睡觉，也不能出门。
她害怕自己一旦出去，回来的时候，这一切又将变成自己的幻觉，自己又得忍受伊瑞尔那质疑的眼神。
要等。
再等几个小时，等到伊瑞尔起床准备早餐了，自己就按下床铃，叫她上来。
让她看看，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澜站了好久，最初的震惊平复了不少，自己的手脚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小澜看向自己的身上。
自己还穿着那件滴水的斗篷呢，要是被伊瑞尔看见这一身……
小澜一边盯着床和镜子，一边走向衣柜。
她缓缓脱下一只袖子。
四周猛地陷入了无边漆黑。
怎么回事？
“谁？！”
黎明前的黑夜最黑，小澜站在原地失控地大喊着。
在这彻底的漆黑中，小澜感觉到身体右侧划过一阵冷风，自己被那股风忽地带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时，房间的大门咚咚响起。
“您还好吗？您怎么样？……”
是伊瑞尔！
“您的门没有锁！”伊瑞尔没有等到小澜的回答，便接着喊道，“我进来了！……”
吱——
门开了，走廊里的烛火映出了伊瑞尔的身影。
这个优雅的老淑女端着一盏蜡烛，见到地上的小澜，惊呼了一声，连忙走上前来。
小澜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发觉自己倒在了床边，身上还缠着什么东西。
伊瑞尔将蜡烛摆在了桌子上，转身跪在小澜面前同她一起整理起身上的东西。
是床幔。
白色的床幔脱落下来，勾住了小澜的双脚，又在她身上缠了几圈。
刚才扫过自己的那阵风……就是这个？
小澜回想了一下，四周漆黑的瞬间，自己手忙脚乱地跑了几步，这么说来，确实有可能是自己抓掉了这半边床幔，床幔又绊倒了自己，脱身的过程中，自己和床幔缠在了一起。
这倒是无所谓。
在伊瑞尔絮絮叨叨的帮助下，小澜迅速脱身，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自己的床。
什么都没有了。
镜子上的字，也不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
“您怎么了？”伊瑞尔站在小澜身边，也瞧了瞧镜子和床，问道。
小澜闭上了嘴。
她不会相信的。
就像她不相信那个梦和那只鸽子的存在一样。
伊瑞尔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了额头的薄汗，像是才发现小澜这身奇怪穿着般，瞪着眼睛打量着小澜的衣服。
“您……出去过？”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脱了一半的斗篷，叹了口气道，“我去了那个塔。”
“您……”伊瑞尔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小澜脱下斗篷，丢在了丝绒椅子上，“你们是对的。”
伊瑞尔似乎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些许安慰，她慈祥地望着小澜，慢慢问道，“那您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澜疲惫地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刚才……四周忽然暗了下来，我……我吓坏了。”
伊瑞尔的视线转移到桌边的烛台上，释然地笑了笑，“是蜡烛燃尽了，当然会变暗。”
小澜抬头看了一眼烛台里融化的烛泪，烛泪再次凝固起来，变成了一滩形状奇特的红色蜡油。
烛台金黄的把手上，滴有一两颗孤单的烛泪。
烛泪。
小澜不禁坐直了身子。
“要是您没有什么事情，”伊瑞尔走向了房门，“我就离开了。”
小澜连忙扭过身子叫住她，“伊瑞尔小姐！”
伊瑞尔转过身。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小澜目光炯炯地盯着伊瑞尔，见伊瑞尔脸上的表情慢慢由疑惑变成了冷漠，很快又换成了客气的微笑。
“天就快亮了，我来灭掉走廊中燃烧的蜡烛，”伊瑞尔的声音莫名低沉，“您看。”
她指向小澜的身后。
窗外，天边的紫灰色似乎在一秒钟内，就完成了由暗变亮的过渡，仿佛是天空睁开了一只眼睛，借以看清楚这个阴雨中的世界。
小澜回过头来的时候，伊瑞尔已经默默地离开，只留给了小澜一扇缓缓关上的门。
天亮了。
现在还不到凌晨五点钟，小澜在床上平躺了几分钟，把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烛泪。
小澜坐起了身，望着不久之前，伊瑞尔亲手关上的房门。
她应该已经到了楼下，准备四人今天的早餐去了吧？
那么……
小澜猛地站起，身形晃了晃，熬夜、淋雨、自我怀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仿若一只通了电的牢笼，把笼子里的她折磨得头昏脑胀。
但她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小澜走进了正从沉睡中苏醒的走廊，烛火熄灭了，走廊两侧尽头的窗外，洒进了微弱的日光。
楼下，隐隐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烹饪声。
二楼的走廊里一派寂静。
三楼也是一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烛泪
小澜走到三楼的时候，天地间似乎就变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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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的房门全部紧闭着。
小澜停在了自己到过的那个房间门口。
若是如伊瑞尔所说，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那自己应该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小澜看着那扇门，忽然蹲下了身。
她查看起了门前的地面。
走廊里铺着腥红色的红木地板，一条长长的波斯地毯从走廊的这一端延伸到那一端，地板和地毯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样子。
小澜两手撑着地面，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要有了那个……
地板上空无一物，小澜又看了看花纹繁复的地毯，表面光洁、干干净净。
但是……一定……
小澜抓住了地毯的边缘，猛地掀了起来。
她的眼睛骤然亮起。
找到了！
地毯下的地板比暴露在外的地板还要色泽鲜亮，仆人在打扫长久以来没人居住的三楼时，应该从未掀起过这块厚重珍贵的地毯。
那片反射着油红色光泽的地上，有一个丑陋而显眼的瑕疵。
一块烛泪。
一块不久之前刚刚留下的，还未被岁月的磨砺打磨表面的烛泪。
就是那天晚上，端着烛台的自己被忽然打开的房门吓到时，蜡烛上摔落的烛泪。
当时，自己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脚后跟不自觉卷起了地毯的边角，烛泪很快留在了隐秘的地毯上，而后自己看清楚了伊瑞尔的样子，撤回了脚，地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原样。
但留下了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的证据！
小澜看着那枚烛泪，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自己绝不是在做梦。
这里发生的一切怪事，都能得到解释。
小澜依依不舍地把地毯盖了回去，站起身，看向窗外的灰白色天角。
她不准备把这个证据展示给别人看。
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
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知道那些极力否定这些事情的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房间里时，小澜看着窗外的细雨，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人头、红字，一定都可以解释。
只要自己……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了匆忙的敲门声。
小澜刚刚走到床边，伊瑞尔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敲门声雨点一样砸了过来，“您醒来了吗？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小澜拉开门，伊瑞尔紧攥着的拳头差点打到小澜的脸上，女人的面庞少见地苍白着，她的手中提着一把黑色雨伞，伞尖的雨水正断断续续地滴落到地毯上。
“怎么了？”
伊瑞尔谨慎地往两个孩子紧闭着的房门处看了看，一把抓住小澜的手腕，急道，“您……您快去看看吧……”
伊瑞尔带着小澜直接出了城堡的大门，雨天清晨的凉薄空气冷得小澜抱起了手臂，伊瑞尔慌乱地撑着伞，雨伞摇摇晃晃，落了二人一身的雨水。
二人绕过花园，沿着溪畔往前走。
“我们要去那座塔？”小澜有些惊讶。
“您得去看看。”伊瑞尔没有看向身侧的小澜，但口气莫名强硬了一些。
小澜一头雾水地跟上了伊瑞尔的步伐。
是自己……昨晚不小心留下了什么吗？
但就算留下了什么，自己已经和伊瑞尔坦白交代过了，自己去过尖塔，但一无所获。
难道是丢了什么东西？
小澜悄悄瞥了伊瑞尔一眼，女人平日的端庄持重此刻都消失不见了，丢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她变成这样呢？除非是那座尖塔整个消失掉。
但塔没有消失，塔依然竖立在她们的视线尽头。
团团紫云笼罩在尖塔的上端，塔尖仿佛变成了一根寒针，刺破了一些外在的表象。
远远的，小澜看到几朵盛开的黑伞在塔下移动着。
像是整个城堡的仆人都聚在了塔的四周。
见到二人走近，几个仆人凑了过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
伊瑞尔带着小澜绕过了尖塔的正面，来到塔的后身，小澜还没到过这里，刚一拐弯，好几名仆人就出现在塔身后侧的凹陷处。
他们纷纷让开了路。
草地在雨水中浸泡了好几日，又被众人一踩，变成了一地的泥水混合物。
在这片泥水中间，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女仆衣裳的金发女孩，面朝下趴在草地上，女孩的两手放在耳边，没有一丝动作。
二人绕到了女仆的正面。
伊瑞尔望着小澜震惊的表情，朝着死去的女仆指了指，“您看看。”
“怎么回事？”小澜看了一圈围在四周的仆人，“她死了？”
仆人们低下头，往后退了一些。
“没报警吗？”小澜脱口而出，随后才发觉，这地方估计无警可报，“我的意思是，叫人过来……过来看看。”
“我已经叫仆人去请索万医生了。”伊瑞尔答道。
医生，估计这里只有医生。
不过那也比啥都没有强。
“她是怎么死的？”小澜蹲下身，“是谁发现的？”
“您还记得早上我去二楼的走廊里熄灯吗？”伊瑞尔朝小澜靠近了半步，“这个工作平时都是由她来做的，但是今天，在我起来准备早饭的时候，发现灯还没有熄灭，我才承担了这项工作，并且告诉了几位仆人去寻找她，之后，前来塔里取罐头的仆人就发现了她……”
小澜点点头，试探性地推了推女仆的肩膀。
刺骨的冰冷隔着几层衣服，透到了小澜的手上。
确实已经死了。
但是……还有点奇怪。
紧接着，小澜伸长了右手，抓住了女仆的另一侧肩膀，用力将尸体翻了过来。
仆人们纷纷向后缩去。
伊瑞尔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巴。
小澜的下巴也有些颤抖了。
女孩的身体被翻了过来，露出了身体正面浸满鲜血和泥水的衣裳前襟。
但她的脸，依旧倒扣在地面上。
血色的衣裳高领翻开，露出了两段脖颈上光滑的断痕。
这个女孩，被人砍断了头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抛尸
小澜扭过头来看了看伊瑞尔的样子，女人保养良好的脸上似乎瞬间多出了许多皱纹，整张脸白得仿若死人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伸出手，抱住了地面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翻了过来。
这张脸。
小澜的手指猛地一抖，被鲜血和泥水浸泡的头颅差点滑落到地上。
这是出现在自己床上的那颗头颅！
一样的金发、一样大张着的双眸、一样的写满了困惑的眼睛。
小澜喘息着，拼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
为什么……
“是……是她吗？”小澜抬头望向伊瑞尔，从伊瑞尔的眼神中能看出来，自己此时的脸色估计也白得吓人，“你说的那个女孩……”
伊瑞尔合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居住的女仆说，她昨晚就一直没有回去。”
小澜小心翼翼地把头颅正着放在了金发女孩的脖子上，自己的手上只沾到了很少的血，确切地说，地上的鲜血并不多，大部分的血都在女孩的衣襟前侧。
被砍掉了头颅，只会出这么一点血吗？
“索万医生应该快要到了。”伊瑞尔忽然说道。
小澜点点头，扶着膝盖站起了身，觉得身上的力量仿佛同女孩体内的血液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您……您不准备说点什么吗？”伊瑞尔没有看向小澜，只是没头没尾地说道。
“我……”小澜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要我说的话，我们或许应该给主人寄去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
伊瑞尔表情痛苦地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您没看到她吗？”
“什么意思？”小澜看了地上的女尸一眼，“我看到了。”
伊瑞尔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您昨晚，没有看到她吗？”
“昨晚？”
小澜反应过来了。
伊瑞尔知道，自己昨晚来过这座塔，而那时，女孩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没有看到她，”小澜竭力压抑着情绪，辩白道，“昨晚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根本没有绕到塔的后侧看过。”
伊瑞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真的吗？”
小澜的心脏如坠冰窟。
她在怀疑自己。
她望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仆人，所有人都在拼命躲闪她的眼神。
他们都在怀疑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小澜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是我杀了这个姑娘？”
可笑。
太可笑了。
“你有证据吗？”小澜咬着牙追问道。
伊瑞尔依然低着头，脑袋微微晃了晃，“我没有那个意思。”
雨还在下，小澜的头顶没有伞，她和地上那具女尸一样，头发紧紧贴在了两颊。
双方对峙了很久。
终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陌生的喊叫，“伊瑞尔小姐！……”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靠近，“伊瑞尔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尖塔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矮小消瘦的身影，仆人打着伞在他身后追赶着，男人不顾天上的雨丝，捧着提包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医生了吧。
索万医生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被雨淋湿了，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开口惊呼，“我的天哪，怎么又……”
“索万医生，真是辛苦您了，”伊瑞尔忙将手里的伞撑到医生头顶，“这种天气还要烦扰您，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目前的情况……”
“不能让这孩子一直躺在这里呀，快，先把她搬去淋不到雨的地方吧。”
索万医生发了话，仆人中有几人慢吞吞地动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众人就转移到了储存杂物的塔里。
医生查看了一下女尸脖颈处的伤痕，皱着眉头站起身，一下子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小澜，“这位是先生新的……”
“家庭教师，”伊瑞尔抢先答道，“是莉莉和摩西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哦，原来如此……”
医生笑着同小澜握了握手。
“毫无疑问，”医生松开手之后，很快又变回了严肃认真的医生模样，“这孩子是先被某人用双手扼死，死后又被砍下了头颅。”
“所以她才出了这么少的血吗？”小澜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径自蹲在了女尸旁边，查看起她断颈上的红紫色手印。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自己没有看清楚，女尸的脖子上果然有两道明显的扼痕。
“事实上……即便是死后被人砍下了头颅，目前发现的血量，也是过少了，”医生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孩子是死后被人丢到这里来的。”
抛尸！
伊瑞尔的模样愣愣的。
“那医生，您能判断出她死亡的时间吗？”小澜急忙问道。
医生低头瞧着女尸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说道，“考虑到雨天会影响一点判断，估测的时间可能无法做到十分精确，初步估计，这孩子已经死了有八到十二个小时了，现在是八点钟左右，这么说，她是在昨晚八点钟到十二点钟之间被人杀死的。”
周围的仆人中间，有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雀斑的红发女孩站了出来，“昨晚……昨晚我们一起完成一层的清理工作时，已经十点钟了……”
“你是最晚见到她的人？”医生问向红发女孩。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小澜一眼，又把头垂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十点钟……十点钟之后，我回房间了……她……她去打扫地下室的卫生……今天……不是，是昨天……昨天轮到她去打扫了，之后……之后我就没再看见她，然后就……然后就……”
“好了，孩子，你做得很好，”医生拍拍红发女孩的肩，“不要害怕，你没做错什么。”
女孩抹去了一颗眼泪，颤抖着退了回去。
“这么说，她应该是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被人杀死的。”小澜总结道。
医生欣赏地打量了小澜一眼，点点头，“从伤口表面的浸水情况上看，抛尸的时间也比十二点钟要早，这样看来，或许十点钟刚过不久，这孩子就死于非命了，十一点多的时候，尸体被转移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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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窥视感
太好了……
虽然此时不是该说这话的时候，但是，太好了。
自己是昨晚十二点之后出的城堡。
而且……自己有一个小证人。
小澜的腰板瞬间挺起来了，她扭头看了看半天没说话的伊瑞尔，见那女人果然在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发现小澜看她，连忙把视线转移开了。
“从尸体上看，这孩子死前只经历了很小的挣扎，也就是说，凶手几乎一下子就取走了她的命，”医生围着女尸慢慢走着，继续说道，“这双手的力量一定出奇得大。”
“这么说，凶手可能是男人？”小澜问道。
没等医生回答，伊瑞尔就缓缓说道，“也有可能是女性吧……”
医生撇了撇嘴，“女性？我看很难，当然，我没有轻视女性的意思，只是……你们看，哦，淑女们还是不要细看了，听我讲就好，这孩子死的时候一定是清醒的，简单的扼死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但是这孩子是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瞧这可怜的表情，瞬间就丧了命，而事实上，她并不是单纯死于窒息——她的脖子被生生掐断了。”
小澜听着医生的描述，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伊瑞尔也终于把视线挪到了医生身上，眼中的怀疑消失不见了。
“脖子断掉了？”
医生点点头，“因此我说，女性很少拥有这种力量，因为即便是在男性中间，我也未曾见过谁能有这般力量，更何况是女性呢？”
小澜打消了对于伊瑞尔报复般的怀疑，看来伊瑞尔也是一样，二人一起疑惑地看着索万医生。
这么说……杀死女孩的不仅是个男性，而且是个大力士？
画面一下子诡异起来。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到凶手杀死这孩子的地方，你们认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了医生的话，伊瑞尔连忙动员起了仆人们在塔楼中进行搜查，然而结果也是令他们失望的，塔楼中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或是血迹。
一群人走回了城堡。
伊瑞尔看着大厅内的金钟，急急忙忙地嘟囔着冲进了厨房，仆人们也各自散去，小澜则悄悄地挪到了索万医生身旁。
“医生，我看您在刚见到尸体的时候，脱口而出了一些话……”小澜低声问道，“我……我刚到这里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里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吗？”
“伊瑞尔小姐没有告诉您？”索万医生有些为难。
小澜摇了摇头，“伊瑞尔小姐很忙，有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
“那这些事情更不应该由我来跟您讲，”索万医生黑豆般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关于这个莫文庄园的事情……我，毕竟是外人。”
小澜故意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顺从的模样，“其实，不用您说，我也应该有一些感觉的，自从我来到这里，我总是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医生似乎对小澜的话很感兴趣，“哦？”
“我的房间……就在孩子们的房间对面，很宽敞漂亮，但是……但是……”
“窥视感？”索万医生盯着小澜的脸，忽然说道。
窥视感？
这一点，小澜倒是没有感觉。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但小澜还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了医生。
医生扭过头去静静地思索了几秒，似乎在筹措什么，小澜把头凑了过去，刚好听到医生在低声嘟囔着，“但她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啊……”
医生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被旁边的小澜吓了一跳，“您……您目前没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您指什么危险的事情？”小澜狡黠地反问。
医生欲言又止地环视了一眼这空旷的大厅，半天才摇了摇头，几乎一字一顿道，“没事，您不用担心。”
看来医生也是铁了心不告诉自己庄园里曾发生过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餐厅里的用餐铃就响了起来，两个孩子走下楼梯见到一身狼狈的小澜和医生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微微鞠了一躬，就微笑着走进了餐厅。
依旧沉默的早餐，两个孩子甚至没有质疑医生的到来，就像是两个乖巧的洋娃娃一般，只是温和甜美地笑着。
无聊的白天飞速度过，两个孩子明显注意到了小澜的焦虑，却没有对此提出疑问，言语之间甚至还有些许抚慰小澜的意图。
就像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窒息的氛围。
晚餐之前，小澜看到索万医生同伊瑞尔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伊瑞尔招呼上了几个仆人，同医生一起走上了二楼。
小澜跟了上去，正好见到伊瑞尔打开了二楼走廊尽头处的一扇房门，并将钥匙交予到医生手上。
饭后，小澜刚想跟在索万医生身后，右边的袖子就传来一阵拉拽的感觉。
低头，是莉莉。
莉莉还是睁着那双美丽而神秘的眼睛，凝视着小澜。
“您仍然那么疲惫吗？”莉莉张口，声音便犹如音符一般，流淌进小澜的耳朵。
小澜蹲下身，平时着莉莉的眼睛，“莉莉想说什么？”
“您觉得……莉莉今天听话吗？”莉莉眨眨眼睛。
小澜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
“但是……”
小女孩的瞳孔瞬间笼上了一层薄雾。
“您这些天没有给她讲故事，令她感到十分难过，”小女孩的哥哥——摩西在二人身旁插嘴道，“莉莉一直以为她做错了什么。”
小澜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是莉莉不听话吗？”莉莉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小澜。
唉……
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一名家庭教师。
“莉莉没做错什么，前几天是我太累了，”小澜摸了摸莉莉黑亮的头发，“今晚我就去给你讲故事。”
摩西助攻完毕，满意地冲二人说了声晚安，就回了房间。
莉莉拉着小澜的手进了房门，像是第一次那样，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书柜前面挑选着，最后选择了一本书，递给了小澜。
还是那本《蓝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