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六位
小澜盯着那熟悉的封皮，盯了好一会儿。
“莉莉，”小澜僵硬地笑了笑，“这本书你已经听过了。”
“我还想再听一遍。”莉莉把薄薄的童话书塞进小澜的手里，扭头就爬进了被窝。
小澜坐在床边的丝绒靠椅上。
“从前有一个男人……
“他很希望找到一位妻子……
“妻子终于看到了，蓝胡子家里那扇封闭着的门，门里到底是什么……
“妻子的哥哥们拿着剑……
“蓝胡子，就这样死去了。”
小澜合上书。
“您说……”莉莉的瞳孔在烛火中闪烁，“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上次的对话，依然刻在小澜的记忆中。
“因为……”小澜无声地笑了，“他爱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们不爱她。”
莉莉坐起了身子，直勾勾盯着小澜。
小澜毫不畏惧地回应着她的眼神。
“您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结局吗？”莉莉张口。
小澜沉默着。
莉莉咧嘴，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她把目光从小澜身上挪走，望着对面的白墙，用梦呓般的声音，缓缓讲述起了另一个故事。
“蓝胡子很快找到了第一位妻子，那个女孩美丽又善良，并且是真心爱上了蓝胡子的真诚和勤劳，他们幸福地生活着，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蓝胡子的第一位妻子就发生了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他……”
莉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很快，蓝胡子又拥有了第二位妻子，蓝胡子真心待她，二人也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又一场意外来临，蓝胡子第二次失去了妻子，但这不是厄运的结束，蓝胡子的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和第六位妻子，也纷纷死于非命……”
小澜的头皮有些发麻。
莉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听不太到了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神猛地一转，凝固到了小澜身上。
“之后，蓝胡子迎娶了他的第七位妻子，”莉莉长长地停顿了一下，“也是最后一位妻子。”
说道，莉莉就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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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小澜没忍住，问道。
莉莉躺回到靠枕上，笑容也回到了脸上，“然后？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呀。”
小澜为莉莉掖好了被角，扭身准备走出她的房间时，莉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昨晚，我看到您了。”
对了，还有这件事。
小澜连忙转身，“莉莉为昨晚为什么那么晚了都没有睡？”
莉莉看了眼墙上的布谷钟，“十一点钟，很晚吗？”
“十一点钟？”小澜皱眉，“可我……”
“我都看到了，”小女孩慢慢把脸埋进了被子，“我都看到了……”
小澜胆战心惊地关上了莉莉的房门，拿起钥匙，心不在焉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莉莉的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点？十二点？
她看到了什么？
门锁嗒地一声打开时，一只手猛地从小澜的背后出现，轻轻拍在她的肩上。
小澜浑身一抖，迅速贴在了门上。
她喘着气，盯着那张略带抱歉的脸。
“对不起，”索万医生压着声音道，“我还以为您看到我了。”
“医生？”小澜往走廊的尽头看了看，“您怎么……”
“有些冒昧，但……能进去说吗？”
医生往小澜的房间里指了指。
小澜犹豫了几分钟。
算了，反正自己的房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小澜拔下钥匙，打开门，将医生让进了房间。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医生刚一进门，声音就正常起来了，“您一定满肚子疑惑。”
这话倒没错。
“首先您肯定会纳闷，为什么伊瑞尔小姐没有安排我住在楼上的客房，而是住在了城堡的第二层，”索万医生比划了一下，“这是因为……莫文先生的妻子，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也属于莫文家族的亲人。”
“妻子？”小澜愣住。
“确切地说，是莫文先生的亡妻。”索万医生敛眉。
“对不起……”小澜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知道……”
“没关系，您不必如此，珊多拉是我最小的妹妹，而且自小就不在我身边，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虽然珊多拉的离世为我的家庭带来了许多悲伤，但逝者已去，我们早已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了。”
小澜点点头，反应了一下，“那么摩西和莉莉，就是您的……”
“您倒是可以这么认为，”索万医生微笑了一下，“不过，摩西和莉莉并非我的妹妹珊多拉所生，他们是莫文先生第一任妻子的孩子。”
“您的妹妹珊多拉，是出了什么事呢？”
小澜感觉到，索万医生之所以这个时间来找自己，可能就是为了让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听到了问题的医生立刻挺起了胸膛，往房间中央走了两步，说道，“原本您在问我的时候，我认为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的，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您有了解到的必要。”
小澜慎重地点头。
“我的妹妹珊多拉，”医生深吸一口气，“她同那位可怜的女仆一样，也被砍掉了头颅。”
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会儿。
索万医生攥紧双手，看向窗外。
“怎么……那是怎么回事？”小澜磕磕巴巴地问。
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词——连环杀人案。
“就在一年以前，附近的村庄里强盗猖獗，村子里的许多户人家都这样丧了命，珊多拉是在一个雨夜，被人杀死在城堡的后侧入口旁边的，后来，强盗被抓住了，谋杀案也没再发生，珊多拉的事便被当成了那伙强盗的罪行之一。”
小澜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但是现在，凶手又出现了……”小澜犹有所思地说道。
医生重重点了点头，“所以我又想到了，我最初的设想。”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
小澜静静等待着医生把话说完。
“珊多拉的死，可能并不是强盗做的，”医生再次放低了声音，“而是和莫文先生前几任妻子的死有关。”
第一百八十五章 哭声
前几任妻子。
小澜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麻。
“前……几任？”
医生诧异地看了看小澜，“伊瑞尔小姐就连这件事也没有告诉您吗？”
小澜僵硬地摇了摇头。
“珊多拉，我的妹妹，就是莫文先生的第六任妻子，”索万医生伸出一只手掌，“他的前五任妻子，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他，珊多拉在嫁入莫文庄园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打破这个魔咒，但是……”
前六任妻子。
第七个新娘。
镜子上的字。
蓝胡子。
厄运像是一块浓重的云，正慢慢地飘向她。
医生还在描述着妹妹的单纯想法，小澜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死的？”
“呃……什么？”索万医生像是没听清楚一般。
“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小澜呆滞地问道。
“我记得……”索万医生抬起眼来回忆道，“庄园的第一位女主人，也就是两个孩子的生母，是个沉静温柔的美人，为了生下莉莉，她死在了病床上，紧接着，第二位妻子是附近的村庄里一位普通出身的小姐，但是嫁给先生没多久，就在卧室里自杀了，第三位和第四位我不太了解，据说一位离家出走了，另一位似乎是死于火灾，第五位则是失足跌进了水中——没错，就是花园旁边的那条小溪，溺死了，之后……就是珊多拉。”
病死、自杀、失踪、火灾、溺死，以及……斩首。
也就是蓝胡子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莉莉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
小澜长长地沉默着，索万医生说完之后，也闭上了嘴巴安静下来。
“您来找我，肯定有您的目的吧？”小澜轻飘飘地说道。
“其实，在珊多拉刚刚住进莫文庄园的时候，她曾提到过那种奇怪的感觉，”索万医生同小澜的眼神一对，二人都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窥视感。”
“在她的房间里？在卧室里？”小澜问道。
索万医生慢慢摇了摇头。
“所有地方。”
“所有？”
“没错，”医生环视了一圈这整洁华丽的卧室，“在城堡里的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那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您想调查出珊多拉死亡的真相？”小澜问道。
“真相，还有，结束，”索万医生自嘲般地笑了笑，“虽说我和珊多拉自小不在一起，感情不似一般兄妹那般深厚，但我也知道，珊多拉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她需要真相，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再有其他人陷入到她的命运中去。”
小澜明白了。
医生是为了救自己。
“但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啊。”小澜故作迷茫地喃喃道。
“您是一位家庭教师，而上午的那孩子，只是一位年轻的女仆，之前从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这很奇怪，于是我拜托伊瑞尔小姐将我平时使用的那间房间收拾出来了，希望能够用这些天的时间调查出真相。”
小澜想了想，点点头，没说话。
医生接着说，“也请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发现了什么危险，务必告知给我，我定会尽力保护您的。”
见小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医生又问，“莫非您已经发现了什么？”
“没……没有，”小澜摆手，指了指头顶道，“就是……医生，您知道楼上的这个房间曾经住过些什么人吗？”
“楼上？”医生皱着眉摇头，“不好意思，在我与莫文庄园有联系的时候，庄园因为一些外界的流言，已经鲜有外客来住了，据我所知，您的楼上应该一直是空的。”
“唔……”
“怎么了？”
“没事，”小澜笑了笑，“我就是在想，那种窥视感会不会和我楼上的房间有关。”
“这也是一条线索，”医生表示赞同，“我们可以慢慢调查。”
话题结束。
夜色也深了。
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医生忽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据说先生的几位妻子，都是在先生不在庄园里的时候出的事。”
就像是现在一样。
“我知道了，”小澜拉开房门，“谢谢索万医生。”
医生厚实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末端。
小澜靠在紧闭的门上，两手扶住额头，身子一点点滑落，直到坐在了地面上。
头好痛。
到底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伊瑞尔一句话都没有告诉自己？
那个女孩……
小澜仰起头。
那个金发的女仆，那张惨白的脸，仍在自己眼前回荡着。
那可怜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挪到了城堡里。
小澜站起了身。
尸体就放在地下一层。
自己还没有去过地下一层呢。
小澜抬头看了看布谷钟，十一点多一些，正是仆人们完成了任务，各自回到房间里的时间。
小澜拉开门。
索万医生很真诚，但毕竟是游戏内部的NPC，小澜也不敢完全信任。
不过医生的话倒是有道理。
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找到女仆被杀死的第一现场。
那就回到那个女孩昨晚最后出现的地方看一看吧。
大厅里闪烁着昏暗的烛光，所有门全部紧闭，四周只能见到小澜一个人影，顺着走廊侧边的楼梯，小澜来到了地下一层楼。
地下一层主要是仆人们的房间和储藏间，装饰和摆设明显没有上面几层那么精致了，走廊里仅有几盏灯火在照耀着。
前几扇门外挂着写在木板上的姓名牌，应该是仆人的房间，小澜走过几扇这样的木门，终于停在了一扇灰褐色的双开木门前。
这一间，应该就是储藏室吧？
小澜抬手，推门。
是上锁的。
自己太笨了。
小澜气得砸了两下脑壳。
储藏室怎么可能没上锁？
钥匙应该在……
小澜正扭头看向左右两排仆人们的房间，这时，一串幽幽的哭声不知从哪里响起，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是真的。
确实有一阵压抑的哭声在空气中弥漫。
女孩子的哭声。
小澜攥紧双手，循着哭声转动着脖子。
哭声，正来自面前的储藏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严厉的伊瑞尔
两扇褐色木门的门缝间，不时冒出幽长哀恸的女孩子的哭声。
小澜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难道把死去的小女仆的尸体放在了储藏间里？
第二个想法才是：那么这哭声，是来自于……
小澜攥紧门把手，手心的冷汗和黄铜把手一接触，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门内的哭声瞬间停了下来。
小澜的动作也凝固住了。
半晌，门里又响起几道慌乱的脚步声。
听上去……不太像是闹鬼诶。
果不其然，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呢，门唰地一下被从里面打开，一张哭红了的脸庞出现在了门内。
是最后见到那个死去的小女仆的姑娘。
女孩的眼睛红通通的，储藏室里的灯光从她背后打来，衬得她那一头红发似乎闪烁起了熠熠金光。
女孩原本一脸的惊恐和畏惧，见到小澜之后，眼中的恐惧略小了一些，但是很快，又有一丝忧愁浮了上来。
“您……您怎么来了？”女孩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小澜往储藏室内部看了看，“你在做什么？”
“我……”红发女孩扭过头抹了下眼睛，“昨天我们就是在这里分开的，没想到……我们的卧室离这里只有几个房间的距离，但是……但是……”
在女孩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小澜侧过身子挤进了储藏室，“你就住在这旁边？”
女孩两手交叠于身前，低下了头，“很近，和其他的仆人相比，我们的房间距离储藏室最近。”
“那你昨晚和她分开之后，没听到什么声音吗？”小澜在这逼仄拥挤的储藏室里转过身子，望着红发女孩问道。
女孩依旧低着头，小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估计她正在思考。
“你可以把头抬起来的。”小澜轻笑道。
红发女孩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小澜，抿了抿嘴，“您……您会告诉伊瑞尔小姐吗？”
“告诉什么？”
“就是……我……我来到这里……我还偷……不是，我还拿了钥匙……”
小澜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我不会告诉她的。”
女孩有点感激地扬起眸子，湿漉漉的眼睛热忱地看着小澜。
“而且就算我告诉她，她也会理解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小澜补充道。
女孩的表情却一下子变了，她猛地低下头，身子也往后缩去。
“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小澜连忙说道，“你……你很怕伊瑞尔小姐吗？”
女孩使劲摇了摇头，瘦弱的肩膀努力地蜷缩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澜安抚道，“其实……其实我也有点怕伊瑞尔小姐。”
女孩好奇地抬起了眼睛。
“您怕什么？……”
“我觉得她特别像我家里严厉的大姐，”小澜瞎掰道，“总是管着我，我本来以为能彻底摆脱大姐了呢……”
见到小澜诙谐的样子，女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了嘴巴，低低地偷笑。
小澜放下心来。
“没事啦，你可以笑出来的，”小澜也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可怕的姐姐哦。”
女孩红着脸，看向小澜的眼神亲切了不少，“我还以为，您……”
“还以为我也是个淑女吗？”小澜摊手，“没办法，人人都是这么以为的，我表演得也很累啊。”
女孩又被逗笑了，紧攥的双手终于分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啦好啦，也不要太大声，把伊瑞尔小姐引过来就不好了，”小澜挪到女孩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为什么害怕伊瑞尔小姐呀？”
红发女孩犹豫了几秒，又抬头看了看小澜友好的眼神，过了几秒钟，才低声说道，“正如您所说，伊瑞尔小姐……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管家。”
小澜点了点头。
“我们如果做错了事情……就会受到惩罚，”女孩的眼珠颤抖了一下，“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好，我们不应该做错事的。”
“谁都有犯错的机会，没人会一直对。”
听了小澜的话，女孩敞开了心扉，一字一句，轻轻向小澜倾诉起了伊瑞尔小姐的“严厉”，小澜也终于明白了，这机器人一样秩序井然的仆人们是如何被训练出来的。
“对了，”女孩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也是伊瑞尔小姐发现了我们两个总是凑在一起工作，才叮嘱我去其他地方打扫的。”
小澜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伊瑞尔小姐？”小澜的声音莫名变尖了一些，“是她让你们分开的？”
“可以这么说吧……”女孩的悲伤情绪又涌了出来，低下头擦了一下眼泪，“事实上，伊瑞尔小姐一早就告诉过我们不要在工作时间偷懒聊天，是我们不好……”
是伊瑞尔。
小澜有了一个新的设想。
“这里……和你们昨晚分开的时候相比，有什么变化吗？”小澜环视了一圈。
女孩的泪眼也缓缓挪动了一圈，“昨晚我们是在整理好之后才分开的，现在……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了。
“那你知道……她目前被安排在哪里吗？”
女孩叹了一口气，“她在地下室里。”
“这里不就是地下室吗？”
“这里不是，”女孩往地面上指了指，“这里只是地下一层，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那不是您这种淑女会知道的地方，所以……”
“那你能带我去吗？”小澜很快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去过地下室，那里……只有伊瑞尔小姐和几个男仆去过，而且钥匙在伊瑞尔小姐那里。”
这样子。
小澜伸出手，“这样吧，你把从伊瑞尔小姐那里拿来的钥匙交给我吧，我去还给她，我不会说是你拿得的。”
“这……您……”女孩有些诧异。
“放心，要是被她看到了，我也好解释，交给我吧。”
小澜告别了红发女孩，按照女孩所指的伊瑞尔房间的位置，贴着墙壁往前走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凶手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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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侧的尽头，那间最大的屋子，就是伊瑞尔的房间。
小澜站在了门前。
门上挂着写有伊瑞尔姓名的木牌。
小澜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
是睡得太熟了吗？
小澜又敲了敲。
一片安静。
小澜把手放到门边，努力控制着力气，一点点推开那道门。
门开了，刺耳的声音在幽暗的走廊里回荡。
门里一片漆黑。
“伊瑞尔小姐？”小澜试探地叫着，走进了门。
蜡烛没有点燃，门外微弱的烛光隐约勾勒出了房间里的模样。
小澜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在看到平整的床铺和软椅后，小澜悬起的心就放下了。
还好，伊瑞尔不在。
小澜差一点以为自己最新的怀疑对象也遭了毒手。
但是这么晚了，伊瑞尔能在哪里？
小澜在房间里胡乱转了几圈，就找到了伊瑞尔挂钥匙的墙壁，几把黄铜钥匙分别挂在墙壁上的红色丝绒前，钥匙的位置是按照房间的位置排列的，最后一排钥匙下面，果然还挂着一只有些破旧的铜钥匙，这应该就是地下室的钥匙了。
小澜把储藏间的钥匙归位，又取下了地下室的钥匙，抬眼，却皱起了眉头。
上面几层，挂着几乎所有房间的钥匙。
其中，还有自己房间的。
伊瑞尔从未告诉过自己，她手里是有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的。
自己的那把钥匙还在自己身上。
果然是有两把钥匙的吗？
小澜对伊瑞尔的怀疑又加深了一些。
夜色极深，小澜在空旷的大厅里待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
小澜正打算走向侧翼的楼梯。
灯火安静地燃烧着，周围的一切都如此平静。
平静得令人不安。
就像有什么……
小澜站在陈旧的木质楼梯口，猛地转头，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大厅。
没有人，但……
窥视感。
小澜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但不详的感觉没能停止她的步伐，小澜把头转回去，正准备迈向楼梯。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黑暗，灌进她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二楼。
“啊！——”
尖叫声持续着。
小澜看了一眼通向下面的楼梯，扭身跑了回去。
“谁？！”小澜大声问道，“怎么了？”
她匆匆冲上楼梯。
二楼的走廊里灯火明亮，小澜一眼看到，一位陌生的女仆瘫坐在墙边，指着一扇门大声尖叫着。
小澜跑近了几步，心脏唰地冰冷下来。
那扇半开的房门，是自己的房间。
发觉了小澜在靠近，女仆无助地转过头，见到是小澜，却尖叫地更厉害了，甚至还不住地往后退去。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了还……”
伊瑞尔的声音从小澜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定是把您吵醒了……”伊瑞尔越过小澜，立马换上了一副表情，怒气冲冲地走向地上的女仆，“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伊瑞尔小姐！伊瑞尔小姐！”女仆一见到伊瑞尔，立马见到救星一般，跪着爬到了伊瑞尔脚边，慌乱地扯着她的裙角，“伊瑞尔小姐，您快看！……”
她指着小澜的房间。
伊瑞尔的目光顺着那根颤抖的食指看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女人脸上的血色尽失。
小澜觉得自己应该也是。
两人愣住了，小澜用力挪动脚步，走到了二人旁边。
自己的房间里，闪烁着盈盈烛光。
刺眼。
好刺眼。
烛火没有带来温馨，反而映出了一屋子的……
血色。
自己的房间俨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床幔、窗帘、地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浸在了鲜血里。
强烈的血腥味透过那扇半开的门，涌进了小澜的鼻腔。
小澜抿紧嘴唇，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站在这个角度，小澜一眼看到了，床后面，露出了一双脚。
小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记得那双黑色的皮鞋，那截整齐的裤脚。
索万医生。
伊瑞尔将女仆丢到一旁，自己屏住呼吸走进了房间。
小澜跟着走了进去。
索万医生倒在了梳妆台和床中间的地面上，身首已然分离了。
几个小时以前还在承诺着会保护小澜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你，快下楼去，”伊瑞尔面色铁青，望着门外的女仆命令道，“把所有人都叫醒，叫他们上来。”
“伊瑞尔小姐……”
“快去！”
女仆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跑向了楼梯。
伊瑞尔一言不发地蹲到了医生的尸体前面，半晌，抬头看向了小澜。
又是这个眼神。
“不是我……”小澜无力地解释。
她的声音嘶哑得令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医生侧卧在地上，右手高高地指向前方，像是留下了什么临终线索一般。
伊瑞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一边提防着小澜，一边挪到了索万医生指向的床头处。
小澜的气息都不稳了，她看着伊瑞尔的动作，又看向医生的尸体，忽然发现医生的右手中正抓着什么东西。
是一块……白纸模样的玩意。
伊瑞尔一把挥开了小澜床头的床幔。
露出了后面雪白的墙壁。
而墙壁上张贴的墙纸，缺少了巴掌大的一块，露出了一片深色墙面。
仆人们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小澜看到了那位红发女仆，她的脸色苍白，满目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你们进来，”伊瑞尔冷静地叫了几个男仆进入房间，“把这床给我推开。”
沉重的铁床被挪到了一边，逐渐露出了床头那面墙壁的全貌。
墙上的墙纸起起伏伏，像是没有粘贴好的样子……
小澜觉得无比窒息。
伊瑞尔捏住墙纸的一角，用力掀开。
唰啦！——
大块墙纸应声剥落，不知为何，小澜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之抽动了一下。
那本应是面白墙。
如今，却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仆人中间传来几声惊呼。
伊瑞尔的背影顿了顿，她回过身，双眼布满了血丝。
“你还想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
“不是我。”小澜摇着头，说道。
确实，她不能说什么了。
“那还能是谁？”伊瑞尔的头迅速朝门口的仆人们点了一下，男仆们立马凑到了小澜身后。
“我为什么要杀索万医生呢？……”小澜无力地辩解道。
伊瑞尔冷笑着，把手中的墙纸丢在了地上，“可怜的索万医生，她发现了你的秘密不是吗？……”
“什么秘密……”
“是你杀了女仆，”伊瑞尔目光一凛，“也是你……”
“不是我！”小澜忽然不可控制地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卧室里，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伊瑞尔小姐！”
一个男仆指着公主床的床头，唤住了伊瑞尔。
几人一起看了过去。
床被挪动开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换了位置，右侧的枕头翻开，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把沾着血的刀。
伊瑞尔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刀，抬头，看着小澜的眼神像在看魔鬼。
“你就是用这个……杀了女仆，杀了伊瑞尔医生，还有……那只鸽子。”
鸽子？
鸽子。
小澜张着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鸽子……那不是幻觉……”
“当然不是幻觉！”伊瑞尔尖叫起来，“是我亲眼看到你在梦游！我亲眼看到你杀了那只鸽子！是你！……”
是……我？
不可能。
“不可能……”
“那晚，你拿着刀，来到了三楼，”伊瑞尔闪烁着泪光，看着小澜，“你捉住了一只在窗台上栖息的鸽子，你用刀砍下了它的头……”
我用刀，砍下了它的头……
怪不得，见到那只鸽子的时候，自己觉得鸽子的伤口有些奇怪。
因为它根本就身首分离了。
“之后，你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房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正准备打扫，你却……你却又回来了，”伊瑞尔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你忘了，你全都忘了，我没办法，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她才骗自己。
“第二天，你又去了那座塔……”
伊瑞尔把事情一件件地讲述了出来。
就这样，一个病态、古怪、神经质的形象，逐渐从伊瑞尔的话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自己吗？
“那天晚上，莉莉看到了，你去那座塔，”伊瑞尔沉眸，“她告诉我说，你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还拖着什么东西……”
东西？
自己明明没有拿东西。
“她说，那很像是……一个人，”伊瑞尔接着说，“可怜的莉莉，她怕极了，而她看到你的时间，正是晚上一十点二十五分，索万医生推测的抛尸的时间……”
“不对！”小澜终于放声喊了出来，“我没有拿东西！而且我是十二点钟之后出的城堡！我保证！我特地看过了钟表！……”
小澜激动地回头指向那盏布谷钟。
伊瑞尔绝望地慢慢摇着头，“这个房间里的钟表，早就坏了，我一直没有来得及更换，所以在所有的活动时间里，我都会上楼来通知你。”
小小的布谷鸟，露在钟表外面，指针和小鸟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作。
但自己……
明明……
“你们，”伊瑞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把这个女人关进地下室里，快去吧。”
小澜身后的男仆们一起擒拿住了她的手臂。
“你们放开我！……”
小澜挣扎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地下室钥匙顺势滑落，直接掉在了地上。
伊瑞尔干巴巴地笑了，“你还偷了地下室的钥匙……”
“我是为了……”
“把她带下去吧。”
伊瑞尔不想再听小澜的话了，她一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疲软地挥了挥，小澜便被几只粗壮的手臂押解着，出了房间。
红发女仆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
小澜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脸，还有几张同样惨白的脸，很快，就来到了大厅里。
她走上了那节有些陈旧的楼梯。
地下室的钥匙被一个男仆握在手里，小澜被押送到一扇结实的黑色木门前，男仆打开门，直接把小澜丢了进去，砰地一声，身后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门里没有一丝光线。
小澜靠在门上徒劳地砸了几下这结实的木门，扶着门框，慢慢站起了身。
什么都看不到。
小澜摸索着粗糙的墙壁，沿着墙边一点点挪动，脑海中想象着地下室的模样。
应该有一些杂物，一些备用物品，还有……
一具女尸，和她的头颅。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原因，小澜感觉地下室的温度也比城堡里要低一些，她一边颤抖着肩膀，一边继续往前摸索。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小澜拱起鼻子嗅了嗅。
像是……烟熏味。
很快，小澜畅通无阻地摸着四块墙壁走完了一圈，房间很小，也很空荡，要是没猜错的话，女仆的尸体应该被放在了地下室的中央。
小澜又回到了门边，她抓着门把手，心情却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难道真的如伊瑞尔所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吗？
自己早已疯了，或是有某种嗜血的人格，会在主人格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可怕的事？
但伊瑞尔的话，还有一个漏洞。
就是自己登上高塔的那一晚。
伊瑞尔的话反而是在告诉自己，目前为止，小澜所见的东西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自己登上高塔的那晚，见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而且，也真的有人把自己推了下去。
如果那晚，自己在卧室里见到的头颅是死者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警告，那么镜子上的“第七个新娘”，代表着什么？
自己会像前六个新娘一样悲惨地死去吗？
假如说，自己并不是疯子。
那就是有人想要杀死自己。
小澜没来由地喘着粗气。
她此刻的自信就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她坚信，这一切，绝不是自己做的。
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凶手了。
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境
小澜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思考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哗啦一声，小澜的头顶出现了一小团光源。
她赶紧抬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门上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露出了站在外面的仆人的下半张脸，仆人伸手，递进来了什么东西。
小澜接过来。
是一根包裹在油纸里的面包。
又一个东西。
一瓶牛奶。
小澜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牛奶，犹豫着问道，“那个……”
仆人关窗的动作停下了。
“请问，可以给我一盏灯吗？”小澜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仆人有些踌躇。
“或者，一支蜡烛就可以，”小澜立马降低了要求，“一支燃烧的蜡烛，谢谢……谢谢你。”
仆人回头看了看，很快回过头，“您要蜡烛……做什么？”
小澜的肩膀耷拉下来，“我很怕黑……求求你了。”
小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仆人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他的身影从小窗前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端着一盏简陋的油灯，从窗口探了进来。
“谢谢你。”小澜接过油灯，真诚地道谢。
“没什么，”仆人轻声说，“就是别被伊瑞尔小姐发现了。”
“绝不会的。”
木窗被关上。
但四周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小澜把面包和牛奶放在地上，端着灯盏，慢慢转过身。
画面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可怖。
地下室的四周都是灰色的岩石墙壁，屋子里空荡荡，只有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方形石床，石床约半米高，石床上，盖着一块床单大小的白布，白布的表面凹凸不平，隐约凸出了一个成人的身形。
这应该就是那个死去的女仆了。
颤抖的烛光在白布上滚动，好像白布下的东西也在缓缓动弹一般。
小澜走到应该是女尸头颅的位置，掀起白布。
一瞬间，小澜的眼前似乎模糊了一下。
那张脸，好像不再是那张脸了。
小澜眨了眨眼睛，视线恢复了正常，石床上躺着的，正是在那个雨夜、死在了尖塔后侧的可怜的小女仆。
女尸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肢体没有那么僵硬了，小澜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忽然觉得刚才那个战战兢兢的自己有些可笑。
“可怜。”小澜摇了摇头，面对着女尸，坐在了地上。
自己和这个姑娘，都很可怜。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到庄园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莫文先生回来，自己再被当成杀人犯送上绞刑架？
或是火刑架？
还是其他什么死刑？
小澜在大脑中略过有关这个时代的刑法的内容，盯着平躺在石床上的女尸，感觉眼皮渐渐发沉。
在这个时候，自己居然困了？！
小澜在心里叹服着，眼睛却不能自控地合上。
意识出走了一段时间，很快，小澜就迎来了一段新的梦境。
自己正走在庄园外的那条羊肠小路上。
和自己当初来到莫文庄园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天气是清爽明朗的，没有无孔不入的雾气，也没有缠缠绵绵的细雨。
小澜能从自己雀跃的脚步中，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此时的愉快心境。
庄园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
自己蹦跳了几下，投入了中年男子的怀抱。
二人携手走进了城堡，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伊瑞尔、摩西，和莉莉。
三个人的模样都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两个孩子的脸上还是那种乖巧礼貌的笑容，伊瑞尔也是一样，极尽恭维地夸赞着自己的容貌。
这肯定不是那名金发女仆的回忆。
这是莫文先生其中一任妻子的回忆。
之后就是幸福而平静的日常生活。
直到。
莫文先生冲着城堡门口守候的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
仆人们纷纷回到了城堡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转过身，回到了大厅里。
身后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
莉莉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抓着自己的小指摇晃起来。
“今晚您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爸爸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温柔地答应了她。
晚上，自己走进了莉莉的房间。
这房间里的摆设和现在相差无几。
小女孩在书柜前选择了半天，最终摸出了一本童话书。
《蓝胡子》。
一模一样的经历……
莉莉听完了故事，果然神秘兮兮地问出了那个问题，“您说，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莉莉乖，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自己惊醒了几次。
每次醒来，自己都会神经质地从床上爬起来，检查房间的所有角落。
第二天，莫文先生还是没有回来。
自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傍晚，莉莉又牵起了自己的手。
“今天也要给莉莉讲故事哦。”
依然是，《蓝胡子》。
“您说，”莉莉的眼底，似乎怀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自己有些愠怒了。
“这不是莉莉应该明白的事，”自己一把将那本蓝胡子丢开了，“也不是莉莉应该阅读的书。”
紧接着，在莉莉复杂的目光中，自己摔门而去。
回到了房间，自己吞下了几片白色药片，躺到床上。
静谧的深夜，跳动的烛火。
忽然间，自己睁开了眼睛。
“不……”自己扶住了额头，“不……”
很快，自己跳下了床，脚步摇晃着来到桌边，拉开抽屉，抽出了一张白纸。
“亲爱的兄长……”那只手流利地写下，“我从前向您和家人提到过的窥视感，又回来了……”
窥视感！
小澜明白了。
这是索万医生的妹妹，珊多拉！
也就是莫文先生的第六位妻子。
珊多拉将信折好，又穿上了罩衫，推开门，来到了一楼大厅，将那封信摆放在东侧的长桌上。
接着，她在大厅里枯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送信的仆人一早就将珊多拉的家信送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珊多拉
送走了信，珊多拉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甚至和伊瑞尔聊起了天。
“您感到不安，我们都能理解，”伊瑞尔一边修剪花瓶里的郁金香，一边对着珊多拉说道，“毕竟前几位夫人的故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你知道的，”珊多拉的声音还是那般爽利，“我从不相信什么诅咒之说。”
“您是位勇敢而美丽的小姐，对于所有事情，您都有与众不同的看法。”伊瑞尔赞美道。
小澜觉得这句奉承很奇怪，但珊多拉却很受用。
“那么……”珊多拉拾起了一支花，“前几位夫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来，小澜借着珊多拉的耳朵，听了伊瑞尔用各种各样美丽而空洞的辞藻把前几位夫人夸赞了一遍。
除了第一位。
“第一位夫人呢？”珊多拉问道。
“夫人……”伊瑞尔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眼中忽地蓄满了泪水，“第一位……夫人……”
接着，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话。
转眼又到了晚上。
莉莉再次邀请珊多拉到她的房间中讲故事。
“我不听《蓝胡子》的故事了，”莉莉拖着珊多拉的手哀求道，“我想要您给我讲其他故事。”
珊多拉答应了。
讲完了故事，珊多拉回到房间里，吞下了几枚药片。
入睡。
这夜似乎安稳了不少，珊多拉没有醒来。
至少没有因为惊悸而醒来。
但是，一声楼下传来的巨响，惊醒了沉睡的她。
珊多拉从床上坐起，很快又站到了地上。
是什么？
珊多拉套上罩衫，来到走廊里。
烛火安静地摇曳。
她的房间就在楼梯旁边，珊多拉一边呼唤着伊瑞尔的名字，一边走下了楼。
一楼大厅里也是一派寂静。
似乎没人听到刚才的声音一般。
但是，在珊多拉走过大厅东侧时，她忽然注意到，墙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什么东西。
一封信。
她拿起信。
“致莫文庄园，我亲爱的妹妹，珊多拉。”
封面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哥哥……”珊多拉飞快拆开信封。
“亲爱的珊多拉，
莫文先生的出差一定为新婚的你带去了不安，但是妹妹，请不要担心，这只是正常的现象罢了……
……
对了，不知庄园内是否听说，最近，村庄附近出现了一个凶残的杀人魔，那杀人魔只杀单纯可爱的小孩子，据说还会在盯上某个可爱的小孩之后，专程趁着深夜潜入到孩子家中，取走小孩年轻的生命，当然，莫文庄园的安全无需担忧，只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万分谨慎才好。”
署名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索万。
珊多拉一把攥紧哥哥的信，飞速转头看向自己刚刚走下来的楼梯。
刚才那声音……
“伊瑞尔小姐，”珊多拉颤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伊瑞尔小姐！……”
没有回应。
没有一丝声响。
珊多拉挪回到楼梯边，竖起耳朵听着。
一丝脚步声，响起了。
不在楼下。
在楼上。
在二楼。
在两个孩子的门前。
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珊多拉忽然疯了一般跑上了二楼。
摩西的卧室门，是敞开的。
刚刚，自己路过的时候，明明是关着的。
珊多拉咽了一口唾沫。
“摩西……”
像在回应她一般，门里似乎传出了一个孩子的呻吟。
“摩西！”
珊多拉飞快地扑进了门。
她要救两个孩子。
决不能……让孩子们受到伤害……
摩西房间里的窗户开着，白色的窗帘随风飘动。
珊多拉刚一扑进门去，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了旁边。
“摩西……”
身后传来了一声冷漠的嗤笑。
摩擦的声音。
刚才绊倒自己的东西，被人捡了起来。
珊多拉回过了头。
刚一见到摩西那张温柔英俊的脸时，珊多拉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摩西……”
然后，小孩子露出了他标志性的迷人笑容。
他双手举起了手中的斧子。
挥了下去。
……
小澜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不可遏制地尖叫了一声。
珊多拉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吗？
摩西……
是摩西？
小澜发现自己趴在了石床旁边，便用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右手指尖传来了奇怪的触感。
小澜抬起手，用那盏微弱的烛光照着。
右手手指之间，绕着一根长长的发丝。
一根褐色的发丝。
死去的女仆是金发，而自己是黑发。
难道……是珊多拉的头发？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澜的呼吸还没有均匀，门的位置便传来了木窗被打开的声响。
一团火红出现在那一小块窗口外。
“您……您还好吗？”窗外的人怯生生地问。
是那个红发女仆。
“是你！”小澜开心了一秒，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你……你怎么来了？”
“伊瑞尔小姐安排了仆人来看守这扇门。”女仆言简意赅。
小澜点了点头。
女仆没有把窗户关上，二人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您刚才……是怎么了？”
小澜刚想张口，话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女仆迟疑了一会儿，张口道，“我认为，您看上去……是正常的。”
小澜笑了笑，“谢谢你。”
“那您刚才是……”女仆接着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小澜站起身来，“被噩梦吓到了而已。”
小澜还是选择把梦里的内容瞒下来了。
毕竟，至少截至目前，还有一位女仆相信自己的脑子是正常的，要是把梦里的凶手一说，估计就没人觉得自己正常了。
女仆听了小澜的话，无声地笑笑，“在里面很可怕吧？”
“为什么会可怕？”
“毕竟……里面有……”女仆悄悄指了指。
小澜回头看了一眼，“如果是你，会觉得可怕吗？”
“我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女仆低下头，声音也闷了一些，“就算她……我们也是朋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滴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澜和女仆站在木门的两端，一起听女仆讲述起两个女孩的故事。
两个人的一点一滴。
直到金发的姑娘被杀死的这一天。
女仆停下了，空洞的眼神越过小澜，远远看向石床上的白布。
“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小澜掷地有声地说。
“谁会做出这种事呢？……”女仆喃喃自语道。
小澜抓住了这次机会。
“或许我能找到答案。”
女仆的眼神挪回到她的脸上。
这个嫌疑人在说什么呢？
她的眼神像在说这句话。
“昨天晚上，我还在储藏间里和你聊天，”小澜赶紧说道，“和你分开没多久，索万医生的尸体就被发现了，你真的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能杀死一个人？还是说在和你碰面之前，我就把医生杀死了？”
女仆犹豫地后退了一点。
“我是被冤枉的，”小澜扒着窗口说道，“而且我认为……我可能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女仆不安地往两侧看了看。
她明知道答案。
“现在，”小澜几乎哀求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几个小时之后，小澜就恢复了自由。
那时，已经到了深夜，红发女仆在决定帮助小澜之后，就坚定地站在了她这一边，帮朋友寻求公正的意志推动她做出了许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说支开其他仆人，比如说第二次潜进伊瑞尔的房间偷取钥匙。
“您要去哪里？”
分别之前，红发女仆不安地看着小澜的背影问道。
小澜也仔细想过了这个问题。
自己现在如果直奔摩西的卧室而去，那下场只有一个，就是再次被抓回来，甚至还会连累红发女仆。
“那座塔。”小澜说道。
“塔……”
小澜见到女仆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什么吗？”
“其实……那座塔，之前不是那个样子的。”女仆低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
“前些天，就是您从塔上跌下来的第二天，伊瑞尔小姐命令我们去打扫了那座塔，”女仆说道，“之前的塔，不是那个样子。”
果然。
“之前，顶层的那扇门是关上的，对不对？”小澜问道。
女仆点了点头。
“里面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女仆连忙说道，“在伊瑞尔小姐的指示下，我们才搬了些物料进去。”
小澜感激地看了红发女仆一眼，“我就要去那里。”
其实自己并没有被关多久，但是再度呼吸到室外的清新空气时，小澜还是感觉到了自由的喜悦。
小澜这次谨慎了不少，套着小女仆为自己偷来的斗篷，躲在庭院的树木之间，慢慢往尖塔靠近。
雨势已经非常小了，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水气，雨中的城堡四周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扇扇窗户中间，不时闪过几缕火苗的踪迹。
小澜绕过花园。
尖塔还是原来的模样。
小澜迅速地穿过丛丛树林，来到了尖塔塔底。
她先绕到了塔的后侧。
雨水已经把地面上的土壤翻了不知多少次，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人曾经倒在了这片稀软的土地上。
雨夜，没有月光，小澜在黑暗中行走，顺着塔身的后门来到了塔内。
小澜摘下斗篷的帽子，环视了一圈。
雨滴淋不到的塔内，依然干燥清爽。
好像没什么变化。
小澜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杂物和备用食品仍是罗列在楼梯各处的，甚至是楼梯尽头的那个房间。
一样的没有门，门里也是一样的杂物。
小澜走了进去。
房间的四周摆放着满满的物品，几乎无处下脚，小澜扶着木箱往房间的深处挪动时，忽然觉得右手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
她还以为是被木屑割到了。
然而，等到右手的情况映入眼帘时，小澜却看到了绕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根褐色头发。
这根头发，居然还缠在自己的手上。
小澜捏住发丝的另一端，犹豫了一会儿。
接着，把它绕得更紧了。
房间里的木头箱子都是盖上的，小澜索性掀起了所有箱盖，查看起放在里面的物品。
没什么异常。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整个塔的状态都是伊瑞尔吩咐仆人“伪装”出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把线索放在这里被自己看到？
但为什么……
小澜看向墙壁四周密封的木条。
为什么这个房间的墙壁上会钉有木条？
墙壁上安装木条，一般是要做什么用的？
此时此刻的小澜只能想到蒸桑拿一个用处。
但显然不对。
小澜费劲地爬到箱子上面，凑到了墙壁旁。
一股木料的清香。
小澜伸手敲了敲。
也不是空心的。
但是……这里……
忽然间，小澜似乎听到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自己身上的雨水已经抖掉了，应该不会滴水了呀。
小澜还特地查看了一下斗篷的边缘。
滴答……
小澜猛地扭头。
声音来自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小澜从箱子上站起了身，远远地看过去。
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又抬头看看。
头顶是坚实的岩石顶，四周又都是吸水的木头，怎么可能会漏雨呢？
滴答……
右手，忽地传来了一股细小的拉力。
小澜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确切地说，是右手食指。
那根手指像是痉挛一般跳动着，那不是来自于小澜自身的力量。
是那根绑在自己指尖的头发。
那根头发，在把小澜的手指往门口扯去。
滴答……
不知是否出于错觉，小澜觉得那个声音似乎在靠近。
小澜不安起来。
发丝传来的力道大了一些，甚至勒得小澜的指尖有些发痛。
小澜读懂了它的意思。
快跑。
但……
小澜看着滴水声传来的角落。
“咝——”
她猛地抽回右手，看着指尖渗出的血液。
颤抖的发丝已深深嵌进了小澜手指的皮肤里。
好吧。
小澜直接踩在了箱子上面，朝门口跑去。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加快。
简直像是追到了自己身后。
小澜猛地跳下最靠近门口的木箱。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水中
刺骨的寒气猛地略过她的肩膀。
小澜的右脚落地的时候，感觉身子一软。
紧接着，她的身体滚出了门外。
发丝的牵引感还在，小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发丝的指引朝楼梯上跑去。
“砰！”
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关门声。
明明没有门的存在，关门声却真真切切地响起。
小澜拼命地跑。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楼梯上扭头看了看。
房间的门口还是那个模样，没有门，但是门边缘的空气似乎有些扭曲了一般，就好像……一个透明的人站在那里。
那是什么？
很快，那扇门的样子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小澜跑到了尖塔的一楼，一直冲出了遮雨的塔檐，冲进了细密的雨幕。
她的右手忽然耷拉了下来。
那根发丝上传来的力量，消失了。
是……安全了吗？
如果这根头发真的属于珊多拉的话，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跑出来？
“珊多拉……”小澜看着绕在自己指尖的发丝，轻声喊道，“珊多拉……”
没有反应。
天快亮了。
现在，自己应该去哪里？
小澜想着，再次绕到了塔的后侧。
她站在女仆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至少这里淋不到雨。
小澜抹了一把脸。
等等。
淋不到雨？
小澜抬起头来。
自己的头顶，有一个同尖塔正面的堞沿同样凸出来的小阳台，有了那个阳台的遮挡，自己所站的位置才没有被雨淋到。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阳台？
小澜回忆了一下尖塔顶部的布局，除了正面的堞沿之外，那里再没有其他延伸出去的结构了。
那这个阳台是哪儿来的？
小澜在心里对照了一下这个阳台的位置，心里陡然一惊。
是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的外侧，居然还有一个阳台。
就在层层木板封住的空间外。
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在庄园里找到杀死女仆的第一现场，会不会是因为，第一现场，根本就在这个被封死了的阳台上。
那么刚才那团看不见的东西，是不是就在准备对自己……
小澜的肩膀一抖。
这时，发丝上又传来了轻微的力道。
虽然没有刚才那么急迫了，但小澜还是跟着发丝的指示飞快跑离了那块地方。
发丝在带着小澜跑回花园。
小澜迈上花园中的甬道，在甬道上跑了几步之后，发丝的方向偏了一些。
它在带着小澜往花园的角落里跑。
小澜踩在潮湿的泥土和青草上，小心翼翼地躲开几丛郁金香，很快，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潭湖水。
从整个庭院里蜿蜒流过的溪水在这里汇聚，细雨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涟漪，此时，日光未及，湖面上仍是黑蓝色一片，各色花瓣在水面上漂浮打转。
发丝仍在牵引着小澜往湖边靠近。
湖里……有东西？
小澜谨慎地挪到水边。
水面中，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圈圈波纹。
简直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发丝还在催促着小澜继续前行。
“珊多拉，”小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食指，“我总不能跳下去啊。”
发丝又弹动了几下，终于没了动作。
“这……你真的能听懂？”
小澜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奇怪的宠物。
雨势大了一些。
小澜看着水里倒映出的自己，黑发、黑眼、苍白的嘴唇……
比起自己……
这张脸，好像更像是另外一个人。
然后，那张脸笑了。
我笑了吗？
小澜慌乱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
水面中，自己的双手也浮现出来。
浮现……
浮出来了。
一双细瘦惨白的手忽然冒出了水面，直接抓住了小澜的脚踝。
小澜抬脚想跑，那双手却力大无比，抓着小澜的腿将她往水里拖去。
“啊！——咕噜咕噜咕噜……”
小澜看着自己吐出的泡泡慢慢上浮。
这时，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
熟悉的感觉袭来。
小澜忽地坠入了梦境。
完了，这下凉了。
小澜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随后，下床。
跟随着梦境的主人公，小澜走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眼熟。
这是珊多拉居住过的卧室，也就是莫文庄园的主卧。
镜子里，映出了那张黑发黑眼的脸。
正是出现在水面上的那张脸。
小澜还记得，莫文先生的其中一位妻子，正是在这溪水中溺死的。
那么现在，自己看到的，就是她的故事。
自己简单梳妆了一下，睡颜褪去，面孔精致了起来，换下睡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伊瑞尔、摩西和莉莉微笑着站在餐桌旁。
安静的一餐。
“母亲，”饭后，摩西娇俏地拉起自己的手，“我们想去花园里。”
小澜一看到这张脸，后背就一阵阵泛冷，但这种感觉显然没有传递到目前这具身体上，自己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就举着油伞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天气阴沉，空中漂浮着点点雨丝，自己一边抱怨着两个孩子为何偏偏在这种天气里出门玩耍，一边又带着二人拐过城堡的侧边，来到了一片萧索的花园里。
正值深秋，风雨刺骨，花园里没有一朵盛开的花，只有些光秃秃的花枝。
自己打了个颤。
“莉莉，摩西，你们看，我说过，现在是没有花朵的。”
两个孩子笑吟吟地指向了花园中央的小溪，“我们可以去玩水吗？”
“这怎么可以……”自己连忙抓住两个孩子的手臂，“太危险了！”
“这只是一条小溪而已，很浅的。”摩西硬拉着自己来到了溪边，指着溪水说道。
溪水只有小臂那么深，清澈见底。
“可……即便如此……”
“我们只是想利用水边的泥土堆砌一个小小的城堡，这样也不可以吗？”摩西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
小澜在心里大喊，但没什么用。
自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背。
“去吧，只是不要离水太近。”
两个孩子欢叫着，捏起了泥巴。
现在他们不在那条河边，或许还不到这个人死的时候吧……
这时，摩西站起了身，朝自己招招手。
“母亲，快过来看看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水与火
“怎么了？”自己匆忙走近。
小澜的心头浮上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两个孩子中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头那么大的黑洞。
“你们不是在捏泥土玩吗？”
“我们玩着玩着，地面上忽然露出了这个大洞，”莉莉瞪着眼睛，惊恐地指向那个洞，“母亲，您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好可怕……”
“莉莉别怕……”
自己说着蹲下了身，将头俯向那个洞。
洞里是空的。
只有一块碎石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这里面……唔！……”
后脑忽然一痛，这具身体的主人瞬间失去了意识，趴在了地上。
但小澜没有失去意识，她甚至还能通过自己没有合死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过这也就说明，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还没死。
但应该也快了。
很快，身体被一股力量翻开，两个孩子的脸出现在小澜眼前。
虽然自己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两个小崽子弄死了，但小澜还是第一次看见二人脸上露出的如此嘲讽的笑容。
摩西的脸倒了过来。
“莉莉，你抓着她的脚。”
摩西的两手抓住了小澜的腋下，命令着妹妹。
小女孩抬起自己的双脚，小澜被这两个天使外表的孩子抬到了湖边。
“一，二，……”
两人喊着口号，十分默契地荡起自己的身体。
真是好有经验。
“三！”
扑通！
小澜应声落水。
在水中，小澜渐渐睁开了眼睛。
自己挣扎起来。
透过水面，还能看到两个孩子扭曲的脸。
他们似乎是发现了要杀的人醒了过来，摩西的脸消失了一会儿，没多久，他拿着一块人头那么大的石头出现在水边。
他把石头砸进了水里。
砸在了自己身上。
在石头的重量下，自己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下坠。
无数的泡泡淹没了两个孩子的笑脸，小澜感觉这具身体的主人此刻一定很羡慕那些泡泡吧。
过了没几秒，小澜的意识就自这具身体上抽离了。
她死了。
还好……
小澜刚想庆幸死的不是自己，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也泡在水里呢。
“咕噜咕噜咕噜……”
小澜在水里挣扎起来。
入梦之前看到的那张脸已经不见了，只有凌晨的微弱日光透过水面映照出的水下的场景。
将她拖入水中的那双手也不见了，小澜猛地一划双臂，身体迅速上浮。
“噗！——”
小澜喷出了嘴里的湖水，终于冒出了水面。
天已经亮了。
细雨绵绵的阴沉天空边，露出了一抹紫白色云朵。
小澜坐在河岸旁边，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咳嗽着。
右手食指上绕着的发丝此刻安静不动，小澜瞪着那根头发，好像能等到它认错一样。
不过……
自己并没有接触到被淹死的女孩生前的物品，怎么就能看到她的死因了呢？
是自己的能力进化了？
小澜挺起脊背，想了想。
金发女仆的模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么现在，自己有没有可能看到可怜的小女仆的死因呢？
现在的天空还未完全亮起，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再过上一段时间，才是仆人们纷纷起床准备早点的时候。
小澜站起身，拧干衣服上的湖水，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从城堡的侧边小门进去的一路上，小澜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大厅里的挂钟显示，现在距离凌晨四点还有十二分钟。
她直接来到了地下室门口。
红发女仆抱着膝盖坐在地下室的门边，正昏昏欲睡，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立刻警惕地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是我。”小澜轻声说。
“您怎么回来了？”女仆看了看四周，又问道，“您怎么……搞成了这样子？”
小澜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的斗篷还挂在肩上。
“这……出了点意外，你快把我关回去吧，这样应该还有时间把钥匙还回去。”小澜挥了挥手。
“您还要进去吗？”女仆边说边打开了门。
小澜点点头，“毕竟白天不是你看守，一定会引起怀疑的，我看过了，这扇门的里面有一个门栓，门就不用锁上了，等我进去之后插上门栓，看上去就跟锁了门一样，这样的话，我就能在晚上自己出去了。”
“唔……倒也……”
“快把钥匙和斗篷还回去吧，”小澜进入地下室，反身关上了门，“小心点，他们快醒了。”
红发女仆犹豫了一会儿，就从小小的木窗外消失了。
小澜插上了门栓，扭头走向石床。
仆人施舍给小澜的那盏灯已经快要燃尽了，火苗虚弱地舔舐着周遭的黑暗，石床上的女尸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女尸尚未发生腐烂，甚至没有一丝腐烂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依然是那股呛人的烟熏味。
小澜虔诚地走到女尸旁边，掀开白布的一角。
“把你生前发生的事，告诉我吧。”小澜满含感情地说道。
说完，她便合上了双眼，两手抓住了女尸冰凉的左手腕。
空气在流动。
小澜清醒得很。
无事发生。
看来这个小女仆并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小澜。
小澜尴尬地睁开眼，挠挠后脑勺。
问题出在哪儿？
是……不能直接触碰尸体吗？
小澜松开手，站起身，俯视着不为所动的女尸。
该咋办？
尸体不行的话，就只能……
小澜一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着，一边把女尸往石床的右侧推了推，空出了一个足够自己躺下的空间。
然后，她爬上了床，抻了抻衣角，躺在了女尸旁边。
眨眨眼睛。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小澜再度坐起身，掀起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抖了抖，盖在了自己身上。
后脑勺接触到石床的一瞬间，刺鼻的烟雾便铺天盖地地涌入小澜的鼻腔，这味道对照刚才似乎放大了无数倍，小澜刚打算起身就跑，方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站在地上的。
自己还在黑暗的地下室里。
不过，房间四周摆放着正在灼灼燃烧的木柴，小澜的视线被眼泪覆盖了，自己迈开脚步，冲向了地下室的木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过去的事
木门紧锁着。
“放我出去！你们怎么敢？！……”
这并不是小澜自己的声音。
小澜又看到了其他人的经历，不过，这段记忆似乎不属于那位小女仆。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这里的女主人！……”自己撕心裂肺地喊着，“而且我刚刚发现了……”
话还没说完，身体的主人就捂住了嘴巴，蹲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
通过余光，小澜看到了房间中央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具身体的主人刚才说，她发现了什么。
就是这具尸体吗？
自己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也渐渐没了力气。
完了完了，她要死了。
小澜极力地想伸长了脖子瞧瞧石床上那具尸体的模样。
拜托，再往里面走一点……
火焰在这石头堆砌成的屋子里燃烧着，沿着房间的角落蔓延开来，很快便燃到了木门旁边。
一息尚存的自己挣扎着爬起了身，颤颤巍巍地挪到了房间中央尚没有火焰侵扰的地方。
她含着呛出来的眼泪，回头望了石床上的尸体一眼。
小澜也看到了。
那是一具苍白的女性的遗体。
虽然已经死去了，但仍能分辨出这张脸蛋生前的美貌，只不过，这份美貌却被尸体的表情破坏了大半。
石床上的女尸目眦尽裂，嘴巴大张着，两行鲜血挂在眼角，面目狰狞无比，似乎是在生前遭受了极度的惊恐和痛苦。
当然了，这张脸也是陌生的。
自己的身体只看了女尸一眼，就幽幽地倒在了地上。
最后，在噼啪作响的火焰灼烧声和自己模糊不清的诅咒声中，小澜的意识离开了这具身体，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哗地掀开了白布，弓着身体咳嗽起来。
自己从未觉得新鲜空气是如此地沁人心脾，果然不被烧死一次，就认识不到能正常呼吸有多幸福。
金发女仆的尸体侧卧在她另一端，好像在生她的气一样。
小澜一边咳嗽，一边回到地面上，伸手把金发女仆的尸体抱了回来，把白布盖好。
要是自己推测得没错，自己刚才是进入了那个被烧死的妻子的死亡回忆里。
那么那个妻子发现的尸体又是谁的？
看她的反应，这明显是个大发现，而且，甚至有可能在她发现尸体的同一时间，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次也是摩西动的手吗？
小澜摇了摇头，回到了木门旁边。
“喂！”小澜敲敲门，“喂！”
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半晌，一道谨慎的男声响起，“您有什么事吗？”
听上去似乎是给自己灯盏的那个男仆。
“那个……蜡烛快要燃尽了，”小澜扭头看了一眼摇动的火苗，“能给我一根新的蜡烛吗？”
小澜听到男仆叹了一口气，随后，脚步声慢慢离开，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
男仆拉开木窗，递进来了一根崭新的白色蜡烛，“只是……您会点火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小澜冲着男仆笑了笑。
年轻的男仆脸孔一红，忙挪开视线，“不……只是……您一直是主人……不……不……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担心，”小澜爽朗地答道，“反正地下室里都是石头，我还能把里面点着了不成？”
男仆的肩膀分明打了个颤，支支吾吾地打算把木窗重新关上。
“等等，再等等，”小澜伸手卡住了木窗，“请问现在几点钟了？”
男仆扭头看了一眼钟表，“是……是上午十点四十分。”
小澜点点头，“谢谢你。”
看来，这里的仆人们应该知道火灾的事。
小澜又惦记起了小红发。
越调查，越觉得这个庄园里藏着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莫文庄园，表面上是一个宏伟的庄园。
实际上，就是一个吞噬外人的地狱。
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小澜都只有面包和牛奶，但小澜并不是十分在乎，毕竟自己要是想吃的话，只要在晚上偷跑出去找吃的就行了。
小澜在地面上躺着，养精蓄锐了整个白天。
吃完了晚饭没多久，门外响起了细碎的对话声，小澜听到红发女仆熟悉的声音，知道是二人换班的时间到了。
果不其然，男仆离开后，木窗就被打开。
“您怎么样？”女仆关切地问。
“我很好，”小澜开心地凑到门边，“你呢？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伊瑞尔小姐最近很忙，没时间检查那些地方。”
小澜想了想，“今晚我可能还要……”
“您今晚还要出去吗？”女仆回头看了看，“但是，您可能得稍等一会儿，现在大家还没有休息……”
“我懂，我懂，”小澜深吸一口气，“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些事情。”
女仆像是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丝异样，“什么？”
透过木窗，小澜和女仆对视着，“我想知道前几位夫人身上发生的事。”
女仆的眼神明显慌了，仿佛这句话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
“怎么了？”小澜问道，“不能说吗？”
“倒不是不能说……”女仆的目光中闪烁着畏惧，“只是……”
小澜静静等待。
“难道伊瑞尔小姐没有告诉您吗？”女仆反问道。
小澜想了想，“目前我只知道，前几位夫人由于各种原因，都离开了莫文先生……”
见到女仆点了点头，小澜接着说，“你能告诉我，几位夫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仆左右看了看，“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小澜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强装严肃地点头。
“第一位夫人在世的时候，我还没有到这里来，只是听闻，夫人是在生育莉莉小姐的过程中过世的，第一位夫人死后，庄园重新招募了许多仆人，据说是因为……原来的很多仆人都追随夫人而去了，要么就是无法承受夫人的离世，离开了庄园，我来的时候，只有伊瑞尔小姐一个人，是原本的仆人，第一位夫人在世时究竟什么是样子，也只有伊瑞尔小姐一个人才知道具体的细节……”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传言
女仆顿了顿，眼中出现了古怪的神色。
小澜抓住机会赶忙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推测？”
女仆抬起眼犹豫地看着小澜，“那只是我们仆人之间，流传的东西。”
小澜就爱听传言，“是什么？”
“他们有人说……”女仆凑近了木窗，压低声音，“第一位夫人，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善良，那些仆人，似乎也不是自愿离开和……的。”
小澜竖起了耳朵。
“他们说……”女仆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那些仆人，好像都随着第一位夫人殉葬而死了。”
殉葬？！
小澜用眼神表达了她的震惊。
“为什么这么说？”小澜问道，“是有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首先，虽说伊瑞尔小姐告诉我们，之前的仆人大多数都离开庄园另寻去处，但事实上，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仆人们了，”一提到流言，女仆的条理居然也顺畅了起来，“还有就是，莫文先生回到庄园之后，似乎并没有对夫人表示出怀念，而是很快就迎娶了第二位夫人……”
看到了女仆寻求赞同的眼神，小澜立马说道，“有道理有道理。”
女仆笑了笑，接着说，“第二位夫人陪伴了莫文先生将近两年的时光，先生很宠爱她，但是在四年前的夏天，莫文先生出门了一个月，先生离开后第二周的周末，夫人就被发现在卧室里上吊了。”
“她为什么自杀？”小澜皱皱眉。
女仆摇了摇头，“夫人并没有留下遗嘱，因此我们都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是贴身照顾夫人的人，但是我听他们说，夫人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
生病了治就好了呀。
“夫人的精神，生病了，”女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们说，莫文先生离开后的日子里，夫人每天都说自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
得了精神病？
“最后，她没有等到先生回来，就在卧室里……”
“为什么没有请医生来呢？”
“因为，夫人坚称自己没有病，”女仆说道，“夫人坚持认为，她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小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之后呢？”
“第二位夫人死后，莫文先生伤心了一段时间，也过了很久才开始寻找第三位妻子……”
都这样了还非要找老婆，这莫文先生也真是够呛。
“第三位夫人只在城堡里居住了很短的时间，之后，依然是在莫文先生出游的时候，夫人居然莫名失踪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澜问道。
女仆瞪大眼睛摇头，“没有任何人看到夫人的行踪，而且，那段时间，刚好是筹备莉莉小姐的生日宴会的时间，先生也是归乡邀请亲戚朋友参加宴会去了，那时，整个城堡上下都在忙碌，夫人消失的前一天，还在准备莉莉小姐生日的母亲甜品呢，结果第二天就……”
“到处都找过了吗？”
“当然了，庄园上下寻找了整整三天，最后没办法，我们确认夫人已经不在城堡里了。”
小澜想起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具石床上的尸体，“地下室，你们也找过了吗？”
“地下室？”女仆很疑惑的模样，“地下室……我们一般不会开启的，夫人当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而且地下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伊瑞尔小姐那里，如果钥匙被取走了的话，伊瑞尔小姐会告诉我们的。”
小澜换了个问题，“第三位夫人，长什么样子？”
女仆抬眼回忆道，“第三位夫人十分美丽，她有一头瀑布一般的金色长发，夫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夫人的瞳孔，是金红色的。”
每一个字，都在撞击着小澜的回忆。
没错了。
梦中，石床上的那具尸体，就是第三位夫人。
虽然自己只见到了第三位夫人死前惊恐万分的模样，但是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却如此特别，特别到，小澜甚至以为那是自己在鲜血和火焰的映照下产生的视错觉。
小澜轻轻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
“没事，”小澜答道，“接下来呢？”
“先生回到庄园之后，也在附近寻找了夫人很久，大概半年吧，他也放弃了，并且将第四位夫人带回了家……第四位夫人……”
女仆说到此，鼻头忽然变红了一些。
“你还好吗？”小澜忙问。
“不不，没什么，让您看笑话了，”女仆赶忙低头抹了抹眼角，“只是……第四位夫人，我们都很喜欢她，然而，她离开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凄惨，我一想起来就……”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小澜温柔道。
“夫人勇敢、善良、友好，而且还很有趣，对我们女仆十分体贴，”女仆吸吸鼻子，“就像您一样。”
小澜笑了笑，“我听说，她是死在了大火中。”
女仆敛目道，“夫人她，就死在了这个地下室里，截至今日，我们都不清楚夫人为什么会取走伊瑞尔小姐的钥匙来到这里，但是从夫人死去的现场看来，应该是夫人误入了地下室，她手中端着的蜡烛点燃了地下室四周摆放的木柴，最终变成了这样。”
小澜试探地问道，“当时……你们只在地下室里看到了一具尸体吗？”
“当然……”女仆眨眨泛红的眼睛，“如果您指的是尸身的完整程度的话，在我们发现的时候，夫人已变为一片焦炭了。”
小澜撑起下巴思索起来。
那第三位夫人的尸体去哪儿了？
不是也应该被一起烧成灰烬了吗？
“正是因为夫人出了事，从此以后，地下室不再堆放木柴了，莫文先生似乎也忧愁了一段时间，但城堡总是需要女主人，过了大概一年，莫文先生才找到了他的第五位妻子，这次，莫文先生只是乘坐马车到附近的城镇上去参加宴会，只是两三天的光景，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悲剧还是发生了，一个阴天的清晨，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溪边玩耍，没过多久，孩子们就哭着回来了……”
女仆叹息道，“夫人失足跌进了水中，溺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的信？
“失足？”小澜扬起下巴。
“没错，”女仆一脸悲痛，“夫人带着摩西先生和莉莉小姐出去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了，花园中有一潭湖水，湖水周边都是杂草和淤泥，夫人在湖边陪同两个孩子玩耍的时候，跌进了湖中，孩子们吓坏了，赶紧跑回城堡，等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夫人已经……”
小澜克制住内心的厌恶，冷哼了一声，“是他们两个这么告诉你们的？”
“他们？……您指的是摩西先生和莉莉小姐？”女仆敏锐地察觉到了小澜的态度。
小澜点点头。
“当然……当然是两个孩子将事情告知给我们的，您怀疑……”
“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小澜赶紧打消了女仆的疑问，“之后呢？”
“事情过去以后，莫文先生原本已决定不再娶妻了，直到她遇见了珊多拉小姐……”
“第六位新娘……”小澜喃喃自语。
“没错，”女仆抬眼追忆道，“珊多拉小姐，也就是第六位夫人，是索万医生的妹妹，只是据说两人并不是一起长大的，所以直到那时，莫文先生才知道索万医生有一个妹妹，他们二人在一起时，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城堡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温柔又美好，但也直接导致……导致莫文先生竟忘记了庄园里的诅咒，在珊多拉小姐入住庄园没多久的时候，莫文先生再次出了远门，结果，珊多拉小姐就死在了城堡的后门旁边，那残忍的人……”
女仆的眼中闪烁着愤恨的泪珠，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怜的朋友。
小澜抓住机会问道，“听这个意思，珊多拉和莫文先生并没有结婚是吗？”
“他们原本是打算结婚的，城堡上下也在筹备着婚礼，”女仆拭去眼角的泪花，“但是您应该也听说了，在珊多拉小姐出事之前，砍头杀人魔的事已经在村庄里流传开来了，很多年轻的少女都遭了毒手，莫文先生作为村庄中十分具有声望的贵族，不便在这种时候举行婚礼，珊多拉小姐也十分理解，只是没想到，那凶残可恶的歹徒居然把毒手伸向了莫文庄园，竟然害死了珊多拉小姐，而且，直到今日他还在犯案，如果让我见到了那个恶魔的面孔，我一定以主的名义诅咒他承受一切痛苦的惩罚。”
女仆狠狠地说着，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向小澜连声道歉。
“没什么，我很理解，”小澜摆手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珊多拉小姐的尸体是在城堡的后门处发现的是吗？尸体当时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女仆眨着眼睛，“珊多拉小姐的尸体和金妮有些像，我记得索万医生当时说过，珊多拉小姐尸体上的血液也少了很多，怀疑珊多拉小姐并不是在后门被杀死的。”
金妮应该就是那个金发女仆的名字。
“当时，你们应该也是找遍了城堡上下，都没有找到丢失的血液去了哪里吧？”小澜问道。
女仆失落地点头。
珊多拉死在了摩西的房间里，小澜还记得梦境中的画面，银斧挥过，血液朝着四周飞溅开来，地毯、床幔、窗帘，周围的一切都沾染了血液。
几个小时之后，就痕迹全无了？
这不太可能吧……
小澜越是调查，就越觉得城堡里发生的这些事，应该不单纯是两个嗜杀的孩子的变态经历。
这里，应该也有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小澜忽然想起了珊多拉的家信，“对了，夫人们往来的信件，一般都存放在哪里？”
“书房，”女仆往上指了指，“仆人们的信件一般也会存放在书房里，只不过是大书房侧边的小书房，大书房里存放着主人们的信件和莫文先生的藏书，莫文先生十分慷慨，几乎从不封闭大书房，他说，如果我们想要读书，可以随时去他的书房里寻找书籍……至于信件的话，因为村庄里通信很慢，所以往来的信件并不多，信件都摆放在书房入口处……”
“通信很慢是什么意思？”小澜打断了女仆的话。
“这个村庄的通信速度，简直令人发狂，因此如果我们有消息要传递到庄园外，叫门房去镇上打电报是最快的，要不然，最慢的马匹都跑到了，信件也不一定送得到。”
小澜呆愣了一会儿。
“您怎么了？”
“信件……信件……”小澜双唇瓮瓮，“珊多拉小姐的家距离庄园有多远？”
“珊多拉小姐？她之前就住在村庄里，乘坐马车的话，需要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但您要是问通信的时间，那可就长了，两天都未必能送到。”
可是在梦里，珊多拉凌晨寄去的信，晚上就收到了回信。
只有一个可能。
那根本就不是索万医生寄来的信。
“村庄里流传的那个杀人魔……”小澜怔怔地问，“传说，是喜欢砍杀小孩子的，对吗？”
“小孩子？”女仆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不，那可恶的杀人魔专杀年轻美丽的女性，比如珊多拉小姐，还有金妮。”
这是个骗局。
珊多拉因为看到了自以为是索万先生的回信，相信了杀人魔砍杀孩子的事，才会怀疑楼上传来的声音是杀人魔在靠近两个孩子。
如果没有这封信，没有歪曲了的传说……
小澜叹了一口气。
结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他们要杀死珊多拉的话，有无数机会无数方法，珊多拉在进入庄园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他们的猎物了。
见小澜的问题似乎问完了，女仆走到旁边，拿起一瓶牛奶递给了小澜。
“您可能还得再等一等。”
“谢谢你，没事。”
小澜接过牛奶，柔和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空荡荡的胃。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但小澜不知道，这清晰的尽头到底藏着什么。
或许，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自己得到了平反，也为枉死的女孩们寻找到了真相。
又或许，是自己的灭亡？
第一百九十七章 莫文家族
深夜袭来的时候，小澜迈上了静悄悄的城堡三楼。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城堡上下一片死寂，或许仔细听，能听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传来的呼吸声。
书房就在城堡的三楼。
小澜走在灯光幽暗的走廊里，路过了留有烛泪的那扇房门。
是紧锁的。
小澜接着往前走，按照女仆的指示，三楼尽头最宽敞的房间，就是书房了。
推开房门，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房间里没有窗子，靠墙摆放着一张书柜，高及屋顶的书柜边有一个半人高的矮桌。
另一面墙上有一道精致的木门。
这里应该是女仆所说的存放仆人们信件的小书房，门里，应该就是大书房了。
小澜径直走向那扇金黄的木门，右手搭上螺纹形状的把手，拧开。
手中的烛火静静点亮了四周的黑暗，小澜探头走近宽敞的大书房里。
书房里竖立着约十几列红木书架，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工作桌，椅子被好好地收在桌子下面，桌上摆放着几叠文件，一盏烛台立在文件旁边。
小澜点燃了烛台，偌大的书房顿时明亮起来。
“不好意思了……”
小澜说着，先翻看起桌上的文件。
一份慈善条目，一份富商的捐赠事宜，还有一份投资意向书，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份土地评估计划，估计莫文先生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出差的。
没有信件。
小澜又拉开了抽屉，莫文先生是足够豁达，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居然是开放的，当然了，小澜也没能找到任何除了公务文件以外的东西。
难道会在书架上吗？
小澜端着蜡烛，查看起了那些高大的书柜。
每个书柜的侧边都标注了此架书柜上存放的书目类型，简直像个小型的图书馆，小澜渐渐走向房间的深处，在倒数第二架书柜上，看到了“信件”二字。
书柜上摆放的信件不多，但布置规整，按照时间顺序精心排列着。
小澜抽出最新的信件。
是寄给莫文先生的信。
小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开，最终还是怀着不愿放弃任何一条线索的心态展开了信封。
“我思念的莫文先生，
你的信我已收到，曾发生在你身上的悲惨事迹，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但我的态度仍如一往，这不是阻止我们在一起的理由，就算真有某种诅咒，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想到破除诅咒的办法……”
是珊多拉寄给莫文先生的信吗？
小澜接着往下看。
“若真的如你所说，诅咒存在于那座流传数年的城堡中，我认为我们不妨离开那座城堡，甚至是那座村庄，另寻一个住处，有了这想法之后，我就在我的城市里寻找起了合适的房子，并且已经有了许多想法，待到合适的时刻，我们可以带着莉莉和摩西一同前去，请相信，噩梦总会结束的，我们的爱情终会战胜诅咒。”
既然如此，珊多拉为什么又回来了？
接下来是一些倾诉衷肠的文字，小澜觉得偷看人家的情信很不好意思，视线飞速扫过，最后凝固在了信件的署名上。
那不是珊多拉。
但，是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名字。
小澜张口结舌，愣在原地。
自己见过这个名字。
并且记住了这个名字。
艾玛。
这一关游戏刚刚开启的时候，落地那时，自己手边的公文包里，有一张自己的身份证件。
艾玛。
这是自己的名字。
小澜连忙翻开了信封，查看起上面的邮戳。
果然。
是半个月之前的信。
这不是珊多拉和莫文先生的情信，是自己和莫文先生的情信！
自己就是继前六位妻子离开之后，莫文先生的第七位爱人。
第七个新娘。
小澜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但紧接着，问题就出现了。
既然二人的关系如此，为什么莫文先生要自己以家庭教师的名义来到城堡里呢？
是在掩人耳目吗？
是因为担心城堡中的邪恶力量会害死自己？
小澜把信收进了衣襟，继续查看其他信件。
最近半年，自己陆陆续续给莫文先生寄来了许多封情信，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但城堡中的其他人却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小澜抓起下一封信。
信封映入眼帘时，小澜的心脏就雀跃起来了。
终于找到了，这就是珊多拉收到的那封信。
信中的内容与小澜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从外表看上去并无古怪，无论是邮戳、地址还是信封内容，都与正常的信件别无二致。
小澜翻过信纸。
等等。
信纸的背面，有一块乌黑的墨迹。
就在信纸背面的右上角。
自己收到的那封任命信上，也有这样的墨迹。
这是莫文先生的标记吗？
小澜把这封信也收进怀里，拿起了下一封。
“亲爱的哥哥……”
这是珊多拉写给索万医生的那一封信！
小澜看着那颤抖的笔触和带着泪痕的纸张，语句之间满怀的恐惧和希冀……
这封信根本就没有寄出去。
而珊多拉收到的回信，当然也不是索万医生写给她的。
是这庄园里的某个人，是这城堡中的某个人伪造的。
之后的信就没什么异常了。
小澜揣好这三封信，正准备走出书房，视线却流连在了最后一排书柜上。
最后一排书柜的侧边，并没有张贴标签。
小澜走到书架边。
宽大的书架上只放置了薄薄几本烫金封皮的大书，被两侧花朵形状的青玉书立固定在书架的正中央。
小澜先看了看那花朵的形状。
是郁金香。
之后，她抽出了最厚的一本，翻开封面。
是莫文先生的家谱啊。
第一页，是一个穿着繁复长裙的女性的黑白照片。
这女性大概四十多岁，面容严肃，双唇紧抿，或许是因为照片的年头太长，画质已经十分模糊了，女性的一双瞳孔看上去黑得过分。
昏暗的灯光在泛黄的纸张上跳动着，小澜看着女性的眼睛，觉得背后莫名发凉。
似乎，一直以来的那种窥视感终于找到了源头。
她忙将视线挪向照片下面的文字。
“莉莉.莫文，莫文庄园第一代主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莉莉莫文
莉莉.莫文？
莉莉？
照片上的莉莉.莫文出生在整整三个世纪之前，小澜抹了一把冷汗，原来是莉莉的老祖宗。
但……
“上天赐予莉莉.莫文小姐独特的降灵能力，在贵族云集的心灵分析领域，莉莉.莫文小姐拥有了一众信徒，成为了知名的降灵师……”
整整一本书里，全部都是这位莉莉.莫文的人生经历，其中，在三十四岁这一年，她遇见了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当然也入赘了莫文庄园，成为了莫文家族的一份子，在她四十四岁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
史谱里没有写到莉莉.莫文是因何而死，小澜寻思着，不知道降灵师能不能预测到自己死亡的日期呢，便合上第一本书，抽出了第二本。
第一页也是一张女人的照片，这张照片就清晰了很多，女人的模样同莉莉.莫文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眼神中少了一丝严肃，多了一丝妩媚。
“莉莉.莫文－二世……”
她们怎么？……
小澜又抽出了第三本书。
“莉莉.莫文三世……”
原来莫文家族是由女性继承的。
这么说，莉莉才是目前的莫文庄园真正的主人。
小澜点点头，重新看向莉莉二世的经历。
她生于……
这个日期怎么有点眼熟？
小澜又重新翻开了第一本。
莉莉二世的出生日期，和莉莉一世的死亡，是在同一天。
第三本……
果不其然。
莉莉三世也是伴随着莉莉二世的死亡而生的。
除此之外，莉莉的母亲也是在生下莉莉的当天去世的。
一切就像是计划好了一般。
就像是接力一样，一代又一代的莉莉.莫文，将什么东西永远地继承了下去。
除了第一位莉莉，其他几位后代的人生履历简单了许多，第二位莉莉成了一名演员，第三位是一名慈善家，第四位成了一位名誉护士……
大家都做着普通的职业，把莉莉.莫文的血统和这座城堡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
小澜刚把第四本家谱放回书架，打算取出第五本时，黑暗中，猛地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响。
像是……一串笑声。
小澜的动作骤然顿住。
她走出书架，抬起蜡烛，观望着两侧的书架中间那条漆黑的走廊。
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扬尘，周围似乎只有火苗在跳动。
四周静寂无声。
半晌，小澜轻飘飘地问道，“谁？”
没有声音。
但小澜坚信，刚才自己没有听错。
那绝对是笑声。
“不要装神弄鬼。”小澜说道。
又过了几分钟。
第一排书架的边缘，一个东西缓缓探了出来。
小澜绷紧神经。
“你怎么在这儿？”小澜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穿过这条黑暗的走道，穿过无数纷飞的扬尘和这一点点火苗，小澜依旧认出了这令自己印象深刻的眼神。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我来问您吗？”
摩西的双手背在身后，优雅地迈着步，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小澜警惕起来。
谁知道这小孩的背后藏着什么，是斧头，还是石头，甚至是一把枪都有可能……
“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小澜冷笑了一声，说道。
“哦？”摩西歪头，故作疑惑状，“我都做了什么？”
“莫文先生的前几位妻子，”小澜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都是你杀的吧？”
摩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地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小澜逼问道。
摩西盯了一会儿小澜的脸，忽然笑了，他从背后抽出右手，掩嘴低头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您怎么会认为我的亲生母亲也是我杀死的呢？她是被莉莉害死的呀。”
小澜恨不得用录音机把摩西的话都录下来。
他承认了，莫文先生的其他几位妻子，都死在了他手里。
“而且，前几位妻子这个说法……过于模糊了，”摩西笑罢，又把手背回到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小澜，“您也会死在我手中的。”
啊这……
小澜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小孩子，一时竟有些无语。
“不过，您确实是最特别的，”摩西扬起下巴，笑容敛住了，“就像您所说的，您似乎真的不怕，很有趣，当然了，我不希望您是假装出来的。”
小澜打量着摩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了，”摩西又摆出了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我一直都跟在您身后，我一直在您身边呀。”
小澜猛地反应过来，“你把她怎么了？”
那个红发小女仆。
如果摩西从一开始就尾随着自己，那可怜的女仆……
“您放心，”摩西挥挥手以示安慰，“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聪明的，那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这夜晚的城堡里，除了您以外，还有其他人在活动，从没有人知道，所以，也从没有人发现。”
小澜放下心来。
“怎么样？”摩西微微侧过身子，无比绅士地伸出右手，摆了个邀请小澜的姿态，“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探寻这个城堡最终的秘密，也就是您最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小澜侧过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史谱。
“那座塔，那个阳台，”摩西提高了声音，语调听上去像在朗诵一般，“这不是您一直以来的疑惑吗？”
小澜轻咬下唇。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如何？”摩西仍维持着那个动作，“是像一个聪明人一样，拒绝我这个危险分子的邀请，继续无意义的躲藏？还是做出看似愚笨的选择，跟着我，走向那个漆黑的尖塔上的房间？”
小澜没有回答。
摩西似乎知道了小澜的想法，他抿嘴一笑，转过身，拉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聪明还是愚笨，她不在乎。
答案。
她要知道答案。
而且她一直相信，所谓选择，其实就是通向同一个结果的不同道路罢了。
小澜攥紧了拳头，迈动步伐，跟上摩西的脚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