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终于当岛主了
“小顾,好兴致啊,这种拍卖会还带女人,而且还这么小。”
萨武洋跟顾鲲到一边坐定后,扫了一眼顾盼和林莺,一边轻轻摇头。
顾鲲:“萨叔误会了,那是我妹妹和她朋友。我家从小就兄妹俩相依为命,我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她。”
萨武洋稍稍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了,你是有个妹妹。你保密工作做得好啊,陈明诚之前都没查到你妹在哪儿念书。”
陈明诚当初如果铁了心要挖地三尺,肯定还是查得出来的。
所以这事儿,主要归功于顾鲲麻痹敌人的演技太好了。陈明诚忙于捞钱,一时半会儿查不明白,觉得威胁不大也就忽略了。
两人没聊几句,拍卖就开场了。
拍卖师是兰方法院执行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客串的,形式都是因陋就简。
陈明诚那两条五千吨级的油船,占了他全部身家的将近一半,这是萨武洋已经暗示过要的东西。
而对于顾鲲来说,随着华夏那边柴油价格的价值洼地被弥合,未来他也没什么运油生意可做了,当然不会去抢。
走了个过场之后,萨武洋花了200多万令吉,把实际总估值600万的船买下。
到手之后,萨武洋故作风度地说了一句:“剩下的,看上啥尽管举牌。”
后面的拍品,首先是陈明诚在兰方主岛上的海景别墅,那是一幢两层楼的沙滩木结构小楼,带海水泳池和橡木地板的庭院,不比那种马尔代夫精品岛屿的酒店差。
拍卖师在幻灯片上展示了一组照片,看得台下其他不少围观者眼热。
在后排看热闹的林莺,也觉得耳目一亮,内心暗忖:“这房子真舒服,不知道谁会举牌呢,估计要好几十万令吉吧。”
顾鲲倒是不差钱,他只是没料到萨武洋做得这么绝,居然操作到直接把陈明诚家日常住的别墅都拿来执行了。
他谨慎地问道:“这房子,陈家没有其他人住了么?严格来说,法律上可是罪不及家小的。”
萨武洋淡定一笑:“他原配早就离婚了,小老婆在出事后就卷细软跑了。再说我们拍卖是为了还上陈明诚欠汇丰银行的抵押贷款,汇丰不哔哔,陈家人有什么好说的?”
汇丰文莱分公司的查尔斯经理,也被陈明诚连累撸到底了,还牵连了几个人。新上来的只想彻底清算内部,然后接盘,息事宁人。
顾鲲低声交谈时,拍卖师已经报出了底价,起拍只要10万令吉,喊到第二次,才有人应了底价。顾鲲便举牌,象征性加了1万,11万成交。
这点钱,其实连建造房子的施工成本都不够,因为这房子用了大量的橡木和其他热带硬木。现在相当于工艺、地皮、游泳池这些都是白送的了。
买完陈明诚的别墅,后面一串儿的拍品都是地皮、码头泊位等等不动产,还有其他零碎的车子之类的。
有顾鲲看得上的,他就举牌。他不稀罕的,就留给别人雨露均沾。
比如他缺一个正经的游艇泊位,就花了6万买了个15米以下的泊位。而主岛上那些商业地产什么的,他就看不上,因为都是些只能开小卖部的老房子,一点逼格都没有。
陈明诚那辆S600的虎头大奔,也按照5万令处理给了顾鲲,也就是折合12万人民币。
南洋低关税国家,进口车本来就不算很贵,这种新车也就五六十万人民币,二手车算12万,也没人敢说不合适。
谁让你是二手的呢。豪车就是用来装逼的,二手就是该大贬值,又不是包工头抵债。
处理完那些垫场子的杂碎,拍卖会进入一波高潮的大宗处理,也再次引起了顾鲲的高度关注。
原来,是卖到了一些私人岛屿所有权和开发权。
拍卖师在台上,很详细地从头开始介绍:
“现在开始拍卖,兰方32~34号群礁‘奔马礁’的有限开发权。‘奔马礁’群礁位于我国最西北方,距离主岛17海里,靠近纳土纳群岛最东南的MATSK岛,为纯珊瑚岛礁,共由三段,扇环礁体围成,没有砂质沉积地质。
陆地面积8.5平方公里,环礁湖面积60平方公里,目前无人居住,也是我国最大的无人居住纯珊瑚环礁。有少量椰树、棕榈级灌木草本植被,具备涵养淡水水源的潜力。
周边海水清澈,有高度旅游业开发潜力,为1988年被陈明诚投资购得开发权及土地所有权,当时预申报开发用途为旅游业,开发权价格为400万令吉,后因融资问题放弃闲置。本次重新出售,底价仅150万令吉……”
顾鲲听了,倒是没有忙于喊价,而是现在内心快速估算了一下。
兰方群岛因为是渔业国家,没有别的资源和重工业,所以人口密度是不高的,无人岛其实挺多,买地价格也不贵。
类比一下就知道,2000多平方公里放到华夏东南沿海,相当于一个迷你地级市的面积了,可它的人口才相当于一个最大的镇或者最小的县而已。
兰方一共有160多个岛屿,其中完全没人住的超过一半。从第20名往后排的岛,单个面积基本上就不超过5平方公里了;50名往后的,都在1平方公里以下——
也别觉得岛很多,因为珊瑚海地貌就是这样的,岛屿特别碎,谁也不知道珊瑚虫长着长着哪儿就冒出来一小块。隔壁印尼佬的纳土纳群岛,有270个岛呢,总面积也也才跟兰方差不多。
奔马礁的几个岛都是排名三十几名的,但因为是三礁拼起来的,总面积就有8点5平方公里。
顾鲲暗忖:“无人岛虽多,但潜力好的却不多。陈明诚也算是人精,他六年前就盯上的岛,素质果然不错,这个面积,这个礁湖,还有原理大陆一侧的纯净水质,应该是最有旅游业开发潜力的。
一平方公里就是1500亩,他当年那个价格,折算下来相当于每平方公里50万令/120万人民币,那就是800块一亩了。现在这个打折后的重拍底价,相当于300块一亩。”
300块一亩,买景色绝美的无人荒地,就算暂时没条件开发闲置着,也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至于拍卖文件里提到的“有限开发权”,影响不大——这玩意儿依然是永久性的,只是国家对用途有限制,你只能拿来盖渡假村或者是酒店式公寓,将来要交营业税。国家也正是看在将来万一旅游业建起来后的税收,才肯这样尝试性地永久贱卖地皮。
另外,“有限开发权”就是不能探矿勘矿、不带周边海域的经济专属权。
但顾鲲有先知先觉,他知道后世奔马礁这个方向,压根儿就没有海底油田,所以不带探矿权根本没影响。
后世兰方的海底油田,是在国家东侧的近海,也就是朝向文莱的方向。
那儿风景差海水脏,地貌也都是河沙沉积岛,不是珊瑚岛。西边朝向爪哇海和暹罗湾是没有矿的。
“买了!”顾鲲想到这儿,果断举起了牌子。
“这位18号先生举牌了,150万一次,150万两次,150万三次,成交!”拍卖师松了口气,终于卖出去了。
旁边的萨武洋微微动容,提醒了一句:“你刚才看清楚条件了么?这个有限开发权,是要求买了地皮后10年内必须开始开发的。否则超期捂着不盖房子,要收每年相当于买地价格10%的违约金。
而且期限是从陈明诚88年拿岛开始算你的,你重买也没得刷新,也就是说你4年之内就要开始在那儿盖渡假村、酒店公寓了,还要做配套设施。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你有这个实力么?”
顾鲲:“我当然听清楚了,4年,这很宽裕了。而且官方也没说什么时候盖好吧,只要开始动工就行。”
萨武洋:“盖好也有要求的,我们兰方是规定开始动工后5年内必须试营业。”
顾鲲:“放心吧,时间太宽裕了,这个便宜我捡定了。”
萨武洋对于未来兰方的潜力,一无所知。
300块人民币一亩的珊瑚荒岛,玻璃海水质,永久产权,凭什么不买?到时候早就是互联网时代了,网红旅游随便一带就是盆满钵满。
而且有了岛之后,自己怎么也算是个岛主了,出去空手套白狼的时候,可以狐假虎威的幌子就更多了。哪怕只是为了这一点,150万令也不算什么。
第5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拍下奔马环礁的开发权,确实是一笔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捡漏。
不过捡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尤其对于顾鲲这种刚刚才一只脚跨进千万富翁行列的新晋暴发户而言。一下子去掉350多万人民币的现金,他的资金流马上就吃紧了。
后续几件零散动产的竞拍,他没有再出手。
眼看整场拍卖会也即将结束,来自兰方法院执行庭的兼职拍卖师,敲了敲手中的锤子,宣布:
“下面公布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一条雅马哈牌80吨级游艇,具体规格如下……船龄五年,使用频繁,折旧裁定70%,起拍价30万令吉。”
顾鲲本来都不想再买了,但一看这价格,忍不住还是尝试性地举了举牌。
他之前刚买的游艇太小了,只能近海通勤耍耍。备一条中型快船的话,将来万一特种作业也好用——顾鲲那几条渔船的吨位是够,但开得太慢了,躲避印尼佬渔政巡逻的时候不好跑。
萨武洋看他举牌,也没多想,只是微微诧异:“你不是有小游艇了么。”
顾鲲:“便宜,买着玩儿的。”
萨武洋:“我以为这种奢侈品你肯定不要,没关照别人不许出手。”
顾鲲笑笑:“没关系,价格不划算我就不抢好了,本来就是捡便宜。”
两人正说着,场内居然真的另有人举牌了:“32万令吉!”
顾鲲循声看去,是个三十多岁的国字脸男人。他吃不准对方是围标演演的,还是真想要,所以也多举了一次:“33万!”
对方很快又举:“35万!”
这下顾鲲确认对方是认真的,也就放弃了。
拍卖师喊了三次,宣布成交。
“恭喜朱敬业先生购得这条雅马哈游艇!”
“我宣布,本场拍卖会到此结束!”
顾鲲凝视了对方一瞬:“原来他就是朱公子。”
朱敬业也算是兰方的一号人物了,顾鲲重生前就知道。
不过他印象里那个朱敬业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者。如今初次见到对方年轻时的样子,所以没认出来。
随着拍卖结束,那个朱敬业也挺自来熟地走过来,跟萨武洋问好:“萨叔,我听你那时候没关照要留这条船,小侄刚好缺一条游艇,没坏你事儿吧。这位就是顾先生了吧,初次见面。”
顾鲲笑脸相迎:“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急用船,看它便宜才出手的,幸会幸会。”
萨武洋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帮顾鲲介绍:“朱总在建设部可是人脉颇厚,小顾,以后你要开发奔马环礁,规划上还要朱总多多指教。”
顾鲲只是笑笑,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更多表态,就当是装傻充愣听不懂了。
考虑到顾鲲确实年轻,萨武洋也被骗了,只当是顾鲲确实没关心过这方面的事儿,不知道内幕斗争。
……
随着拍卖会散场,顾鲲直接开上刚拍到的S600大奔,载着妹妹和林莺,去接收新买下的别墅。
一进门,顾盼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冲上楼打滚:“好大的别墅,好爽,二楼朝东归我!我要每天躺在床上看海上日出!”
顾鲲看了,摇头苦笑:“这里怎么说也是拍卖来的房子,就算不装修,好歹把铺盖换换,直接睡你就不嫌不吉利。”
顾盼只是想事儿不深,但还是很听劝的,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就一骨碌爬起来:“那我们去大采购吧?我先统计一下要买多少东西。”
“这种琐事儿还用我亲自去?买买买不是女人的职责么,我只负责开车。”
又忙活了两个小时之后,一家人终于在岛上唯一的装饰市场,买够了全部所需物品,又到自家原来的老房子里,拿了舍不得丢的老物件,然后回新家布置。
顾鲲又打电话请了几个钟点工打扫,和叫了一桌外卖。
全部收拾妥当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三个人身上又脏又臭,幸好新别墅每层楼都有一个大浴室,所以顾鲲就独霸了楼下的浴室,慢慢泡个澡。两个妹子一起在楼上泡。
林莺没带自己的衣服,泡完之后就穿了一身顾盼的睡衣,下楼吃饭。
她很贤惠地主动帮三人盛饭,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晚上睡女同学家,很安全,明天就回。”
顾鲲没有理会,只是接过林莺盛的饭,夹了一块烧鹅细细咀嚼。
林莺也不觉得讨没趣,就一边吃一边寻找别的话题缓解尴尬。
于是,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今天拍卖会上的见闻,问道:“对了,今天最后跟你竞拍抢游艇那人,是什么来头?看样子势力不小吧?我看他跟萨武洋,表面上很有礼数,实际关系应该挺微妙的。”
“你个高中生,这都能看得出来?”顾鲲完全不信。
林莺:“你要相信女人看人际关系的直觉。”
一旁正在扒饭的顾盼,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话题,连忙放下筷子科普:“林姐,你是外国人,不了解兰方的人物。连我都知道,那个朱老板跟萨老板都是大公的亲戚,怎么会关系不好呢。”
林莺听了,掩嘴一笑:“原来都是君主的亲戚?那我更相信我的直觉了。”
顾鲲用餐巾擦擦嘴,审视地看了一眼林莺:“你这些乌七八糟的揣摩,都哪儿学来的?”
林莺:“这还用学吗?看看琼瑶剧宫斗剧就知道啦。”
顾家兄妹:“……”
尤其是顾盼,内心爬满了黑线。她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这些年来忙于生计,每天干不完的家务,她的少女时代哪有时间看宫斗剧哦。
林莺属于土著大小姐,平时除了念书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却学了一肚子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盼觉得自己再次输在了起跑线上。
顾鲲也不得不点头承认:“这次还是莺儿看得准,朱敬业跟萨武洋,应该是暗中有些冲突,我不想过多介入。
不过,朱敬业把持着兰方最大的基建工程/地产公司,他亲弟弟又是建设部的一把手,将来我要开发自己的岛,还是免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尽量左右逢源。”
如果说陈明诚出事前的家产,算是兰方财富榜上20~30名的水平;
那么萨武洋就属于刚好勉强挤进前10。
而朱敬业的家产,还在萨武洋之上,这几年在第5到第7名之间徘徊。
林莺听说朱敬业家业居然这么大,不由好奇:“他到底是大公的什么亲戚呢?为什么能把持地产和基建业?”
顾鲲还在审慎地组织措辞,顾盼便又好为人师地抢答了:“林姐,你应该知道,兰方大公祖上本来不姓朱吧?是明末兰方受封之初,永历帝赐的国姓,两年后永历帝就被吴三桂勒死了。
所以,你在兰方看到姓朱的贵族,基本上都是大公的同宗啦。这个朱敬业的父亲,是大公的堂兄弟,所以他算是大公的堂侄。”
林莺闻言,更加好奇:“只是一个堂侄,怎能如此受器重?大公没有其他更近支的宗室亲戚可以重用了么?”
这个疑问顾盼回答不了,于是顾鲲清了清嗓子,接过话题:“大公没有亲兄弟,但他本人早年是有好几个子女的。但是84年的时候,一场变故,什么都没了。
那一年,大公已经年过五旬,公爵夫人也快四十岁了。大公的长子,本来已经20出头,跟弟妹一起,在布列塔尼留学。
你应该也听说过,布列塔尼亚人,对于他们手下那些半殖民地的‘被保护国’的君主,一般都采取劝诱其子女去伦敦留学的方法,羁縻统治,实则就是变相扣押人质。
结果,兰方爆发了独立,原本大公都想设计接回留学的子女了。但是就在将接未接的时候,大公在剑桥大学读书的长子,和在伊顿公学念书的弟妹一起出去郊游,结果就出了车祸,兄妹四人全死了。包括大公的两子一女,还有他的一个外甥、也就是萨武洋的长子。
调查结论么,反正就是意外。不过你也知道布列塔尼“意外”的含水量,是吧。哪怕是詹姆斯邦德杀的,结论肯定也是意外。
这也是布列塔尼殖民狗从每个拿不住的殖民地撤走时惯用的伎俩了,一定要挖坑埋雷、分化离间,让当地人在殖民者走了之后也不好过。
你也是学过历史课的,这个不用我多说,看看当年毒士山巴顿那个印巴分治方案,死了多少人,还让印巴仇杀至今。
84年初,听说自己的子女一起团灭后,大公本人也是悲伤过度,大病一场,加上他已经50多岁了,后来病好了之后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只是大家都万万没想到,那一年出事前,公爵夫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只可惜最后生下来是个女儿。那个小郡主今年已经有11岁了吧,她舅舅萨武洋当然是希望怂恿大公力挺修法,改成郡主也能继承大公爵位,这样他作为外戚才能长久富贵。
而朱敬业则是暗中拉拢另一派,希望以东方儒家文明的传统宗法为重,还援引曰本人德仁太子无后、都不敢修改皇室典范的例子,阻挠修法。道理也不用我说了吧,因为只要郡主不能继位,大公就只能从宗室旁支过继,那他就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大公了。
至于布列塔尼人,估计这些年躲在幕后隔岸观火,为他们的邦德君的杰作,沾沾自喜呢。”
林莺听了,觉得一阵比宫斗剧还刺激的寒意:“居然斗争已经这么直白了?那你一个商人,还是小心为妙,千万别被卷到那些大人物的斗争里。咱安安分分赚自己的小钱就好了。”
第52章 江湖险恶
“卷进大人物的斗争?你真是宫斗剧看多了,以为远期矛盾都是直接摆在台面上的么?”
面对林莺略带稚气的规劝,顾鲲不由有些好笑,
“我只是说,兰方的‘外贸派’和‘房地产基建派’未来有矛盾的趋势,不代表他们现在已经准备撕破脸。那些大人物都是很隐忍的,不到必要时不得罪人。”
林莺不服,还用她那个宫斗剧里看来的半吊子水平分析:“可爵位之争,自古都是零和博弈,没有双赢共存的可能,爵位只有一个。”
顾鲲笑笑:“兰方的情况不一样,这涉及到女人能不能继承爵位,不是传统的争夺。说到底,最终左右大公决心的,是小郡主的成长。毕竟不是古代家天下、白痴都能当,现代实权君主是需要素质的。
小郡主还太年幼,所以四五年内,朱敬业肯定先静观其变,看看自己的远房堂妹成不成器。如果不成器,他的继承权唾手可得,何必再多此一举枉做小人呢。”
这么一解释,林莺和顾盼都听明白了。
未来几年,顾鲲想装傻充愣,只在商言商、不站队不得罪人,完全做得到。
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苟起来、发展自己。而不必像面对陈明诚的威胁时那么直接。
而说句难听的,等你有10亿人民币级别的财富后,再回兰方,还有谁能威胁得到你?
要是更进一步,有了10亿美元,别说威胁了,你就是架空大公当傀儡都没问题。毕竟只是弹丸小国嘛。
林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你想得还挺谨慎全面的,那你对付陈明诚的时候,怎么又冲杀在前、甘心给萨武洋当刀子使。”
顾鲲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林莺脖子一缩:“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刚才盼盼和我一起泡澡的时候说起的。”
如果顾鲲对付陈明诚是偷偷摸摸的,那林莺能知道的话,顾鲲就得警觉了,甚至可以考虑把林莺就地正法。
但他很快想起,这事儿本来就是他自己高调为之,那么妹妹对人说也就没什么了。
刚才的警觉,只是下意识的职业病。
顾鲲叹了口气:“那能一样么——你以为,今天萨武洋为什么给我这么多好处、让我围标拿下那么多廉价司法拍品?那就是在奖励我当愣头青。
就像大国博弈,不能直接撕破脸,而需要代理人战争。兰方官方和布列塔尼亚人,都是不能直接撕破脸的。这时候有个不懂事的小年轻冲出来,不小心打破了平衡,那么大人物们就还能端着脸面,在小冲突后重新讲和。要是大人物亲自下场,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顾鲲心里其实精明着呢,他扭送陈明诚的时候,看似嚣张跋扈,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确保“到此为止”,“第一次是因为我冲动不懂事,被陈明诚逼得狗急跳墙了”,那么布列塔尼亚人和壳牌石油,也不至于非要跟他长期过不去。
因为在意外事件中,自以为高明理智的受害者是不会去恨一把刀子的,除非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把刀把子握在手中。
顾鲲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年轻不懂事”和“想找机会浪子回头”的戏,再虚与委蛇演下去。
至于肯定会跟顾鲲不死不休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就只有陈明诚一个而已,跟壳牌石油无关。
但顾鲲肯定是不会让陈明诚十年后活着从牢里出来的。
三人聊着,晚饭也差不多吃完了。
顾盼去洗碗,顾鲲给自己倒了一杯餐后酒漱漱口,走到阳台上看海上的夜景。
林莺也偷偷跟上。
顾鲲抿了一口酒:“明天我就送你们回去,继续好好念你们的书。你应该也看透了,我的日子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
得意的时候,可以把陈明诚捏扁搓圆,但我干的事情,跟陈明诚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他是当汉奸,为洋人做事,而我不给洋人做事。”
但危险系数是差不多的。
林莺眼神露出一丝决然,从背后搂住了顾鲲,顺便用顾鲲的背脊挡住迎面而来的海风:
“我懂,你不愿意给身边的红颜知己名分,是一种保护,对吗?但你觉得,我知道了你这么多事情,还会走么?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要名分,就是想跟着你。”
顾鲲叹了口气:“你跟我相处,前后加起来也不到一周吧,为什么会沦陷得这么快?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生。”
林莺娇嗔了一句:“不快了好吧!我认识你都三四个月了。是你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个月也就靠港一两天,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快刀斩乱麻咯。”
顾鲲把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跟我的麻烦,还不止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买了一个珊瑚岛,将来是要做兰方文旅大亨的。等我发达之后,我显摆给公众看的生活,必然是纸醉金迷的——
你知道希尔顿家族的事迹吧?就是那个家里有男人就要当花花公子、如果没有男人也要让女儿上花花公子封面的酒店大亨家族。”
林莺眼神忽闪了一下,随后表情就是一黯。
她家也是开了一间酒店的,她对业内常识比较了解,当然知道希尔顿家族的事迹。
而顾鲲其实本来是想直接举帕莉丝.希尔顿的例子的,因为这妹子后世可是21世纪初高端酒店文旅行业有名的交际花,生活靡靡之风连华夏人都耳熟能详。
不过帕莉丝貌似是1981年的,如今才十三四岁呢,人家还没机会为了家族生意做个交际花艳女,顾鲲也就不能拿她来举例。所幸希尔顿家族代代都不缺这样的烂人,所以顾鲲不说具体名字林莺也能理解。
同理,顾鲲也不能拿华夏万大地产的王X聪王公子举例。尽管王公子的人设和对外形象,跟帕莉丝如出一辙,都是为了让家里的酒店商业地产这些炒作出上流社会交际曝光度。
这些人很可怜,也许他们本性并不是好色或者银荡,他们是为了家族生意的人设。
再往前上溯,同类的例子甚至可以追溯到澳县的何堵王,人家年轻的时候那么多女人,也是身不由己。
做高端奢侈文旅,与靡靡之风的生活方式人设,是无法割舍的。
他们以炫富和炫耀生活方式来为生意增加传达,哪怕背后没有一个神豪系统逼着他们“每个月造掉多少钱就要被抹杀”,他们也必须被自己的人设和公众宣传形象逼着,去不停地造,可劲儿的造。
顾鲲深谙这一点,所以前世他看网络小说时,也挺奇怪为什么世上会有神豪系统这种东西——被逼花钱被逼玩女人这种事情,还需要弄个神豪系统来逼你吗?
不是只要你进了奢侈文旅业这个大坑,你就天然走上了不归路了嘛?
不就天然要比“小橙书”上所有炫富种草表还善于展现你的糜烂,你才能成为行业第一吗?
文旅业,说到底是个装逼经济。世上海水漂亮珊瑚漂亮的地方,其实很多,决定大家去哪儿的,最终还是社交装逼圈子里的识别度和稀缺度。
炫富,是为了稀缺度。
而展示文旅财团老板的糜烂,是为了识别度——否则你稀缺是稀缺了,人家来你这儿装了一星期逼,回去后发个朋友圈,朋友都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那钱不就白花了么?
想明白这层逻辑之后,林莺果然心头剧震。
这已经不是名分和安全的问题了,顾鲲将来还会面临无法避免的逢场作戏、卖弄人设。
人在江湖,不容易啊。
“你还真是君子坦荡荡,为什么这么残酷,要现在就告诉我这些……”林莺内心混乱,一时有些茫然。
“早点休息吧,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顾鲲扶着妹子,送她回房。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顾鲲就开船送妹妹和林莺回到了古晋,关照她们继续好好念书,不要胡思乱想社会上的事儿。经过这两天的见闻历练,林莺倒是稍稍成熟了一些,少掉了几分少女的天真幻想。
顾鲲自己,准备抽点时间,跟萨武洋谈谈未来的长远合作,然后回华夏布局。
(过渡章节总算完了,很快开始新的事业,希望大家有耐心。)
第53章 瞌睡送枕头
拍卖会后两天。
兰方市中心,一幢十层的写字楼。
这是兰方最高的建筑物,总建筑面积1万2千平,可容纳近千人办公。
上午十点半,萨武洋才好整以暇地坐着他的保时捷,来公司上班。
对于夜生活丰富的他来说,这个点上班就算挺敬业的了。
司机恭恭敬敬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还下车帮萨武洋拉开车门、按了电梯。目送老板上去后,才把保时捷停回车位。
萨武洋手下有几百号人(把水手都算上),十几条跑国际航线的海船,掌握着兰方大部分的进出口贸易。
不过他这几百号人,显然还是不足以填满这么大一幢写字楼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这幢楼是他跟其他单位合用的。
6层以上,是他的外贸公司。
而楼下4、5层,是兰方的商务部。
1到3层,是兰方的“外JIAO部”。
两个部跟一家公司合用一幢写字楼,也就这种弹丸小国干得出来了.谁让这儿的部平时也没多少破事,平时总部办公人员也就几十个。兰方的商务部,就像是萨武洋的橡皮图章。
同样的情况,在两条街以外的另一幢写字楼里,也在同样上演——那里有朱敬业的地产开发/基建工程公司。
而朱敬业公司的楼下,就是兰方的财正部,主要是负责做国家的基建预算、规划。底楼则是兰方建设部。
这种奇葩的格局,让任何人只要有势力,在兰方做点事儿拿个批文什么的,都非常快速便捷。
比如你想跟某个原先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外国建立商贸合作关系,你只要说服了萨武洋,他让秘书拿着申请下楼盖个章,商务有关部门就把批文办好了。
同理,你要是能说服朱敬业今年修某条路、做某个区片的地下管线施工,他午休吃饭的时候,就能让财正部把预算批了。
……
顾鲲要找萨武洋办公事,当然会打听好萨武洋的作息时间,并且提前预约。
所以他卡在萨武洋开始办公后半小时,登门拜访。
这样,估计对方也把每天的例行琐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顾鲲今天依然是那一身硬质亚麻衬衫和LEE牌牛仔,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施施然走进一楼大厅。
电梯厅旁边就有前台,还有保安和安检。一个姿色中上的女工作人员礼貌地问他:“先生,这里是兰方外J部,请问您是……”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我预约了萨总。”顾鲲说着,就把他的身份证递过去。
女前台验证了预约后,恭恭敬敬把身份证还给他,对旁边的保安吩咐:“给这位先生开去九楼的电梯。”
没办法,谁让兰方双外部和外贸公司雇的是同一批保安呢。
这个国家只能养活两三千个财政拨款人员(正规公务员一千人,其他算事业编/临时工)。
跟八万多人口一比,基本上是三十个纳税人养一个吃皇粮的。
享受了一把外事人员的待遇后,顾鲲被恭送到九楼。
“来啦,坐。”萨武洋端着一杯泡了枸杞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抬手示意顾鲲自便,“怎么想到上班时间来谈生意了。”
萨武洋说这句话很自然,就好像上班时间不该谈生意。
顾鲲在对面沙发上坐下,自己从饮水机倒了杯水:“那天买了奔马礁之后,我回去琢磨了两天,觉得我们兰方目前的环境,基础设施太差,没法搞旅游业。我们至少要在交通和宣传两个方面,下大力气建设,才有可能吸引到外国有钱人。”
萨武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起来,你是认真做功课了。不过,这事儿你和我说没用,你应该去找朱敬业。国家的交通基建,都是他管的。反正每年就这么不到1亿令的财政预算。你要他倾斜,就看你能给他带来什么了。”
顾鲲听得出来,萨武洋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冷漠。
显然,他觉得顾鲲做任何想提升国家基建的事业,都会撞到朱敬业手上。
然后,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要么,顾鲲被朱敬业当成是他这边的人,最终什么都办不成,碰一鼻子灰。
要么,顾鲲确实把事儿办成了,但肯定是被朱敬业笼络过去、改换门庭投靠了。
不管哪种情况,他萨武洋似乎都没好处。
而萨武洋之所以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因为他轻视了顾鲲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依然把顾鲲当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可惜,顾鲲体内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怎么会看不出来对方的顾虑呢。
他巧妙地说:“找朱老板和朱部长,当然也是一个办法,但我想过了,交通基建要一两年内快速见到建设效果,靠他那点财政拨款,根本不够。我们应该寻找外国投资,或者是外资银行融资。”
萨武洋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开玩笑,兰方这种地方的基建工程,怎么可能有外资愿意投资的,至于发国债让外资银行承销也不太可行。”
顾鲲:“但如果是商业模式比较成熟的项目,能够以建设标的做抵押、用将来的租金回款还贷,就会有外资银行愿意给钱了。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都不一定要恳求朱部长拨钱,您就可以申请承包。”
萨武洋有些觉出味儿来,但还不敢最终确信:“你是说……”
顾鲲:“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抛开那些公路桥梁机场不谈,就专注于扩建港口——您是国家外贸的掌控者,兰方港的设施规格和吞吐能力,涉及到国家外贸规模。
所以,只要不用国家的财政拨款,港务扩建的事儿,您直接跟大公或者次相申请,应该就能拿到授权吧?”
兰方国名义上是有过首相的,不过独立十年来一直由大公本人兼任,后来索性取消了。只有一名次相,算是帮大公处理常务的。
这种格局也没什么奇怪的,沙特就是这样,国王同时又是首相,要一直当到驾崩。
当代依然采用传统君主国的国家(区别于“君主立宪制”),奇葩程度基本上也不会比这个更低。人家阿联酋还有总统底下设酋长呢,而且总统一般是阿布扎比部落的酋长兼任的。
至于顾鲲专注港务的目的,其实也很明显:他知道造机场花钱更多,还不如先扩建港务,让兰方几年内就能做到停靠远洋游轮,这样他的旅游业岛主大计才能有客源。
“绕过朱敬业、直接找次相申请港务扩建?”萨武洋眼神中闪过一丝对权力和利益的渴望火焰。
他帮姐夫执掌国家外贸这七八年,一直都是以经营船队和消费品进口贸易为主,还真没怎么打过扩建兰方港的主意。
主要是他跟朱敬业那种微妙的竞争关系,让他很难开得了口,加上国家的基建预算也确实不多。如今顾鲲把一条扩张权柄的大饼送到他嘴边,他肯定下意识就想咬。
不过稍一冷静,他就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不花国家的钱就扩建港务,确实可以绕过朱敬业。
可这么多年没人敢干,不是没有原因的——扩建了港口,怎么回本呢?兰方就这么一丁点进出口贸易业务量,到时候靠发国债扩建了港口,码头使用率都吃不饱,就得兜着走了。
他冷静了之后,叹息道:“这事儿……说得容易,扩建之后,业务量怎么解决?我们兰方就这么点内需,哪怕把我掌控古晋华人进口市场走S渠道的份额都算上,也就是50万人口的消费力,能需要多少运能?”
顾鲲:“往年没有办法,不代表将来依然没有办法,萨总,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跟80年代的环境大不一样了——华夏已经崛起,将来会成为越来越大的世界工厂。
我们如果能够在外交上一边倒,跟华夏方面彻底搞好关系,让他们出一些引导政策,哪怕只是把李家坡的过路船舶加油修整的生意抢过来几个百分点,都足够养活我们这个便宜的小港口了。
毕竟,李家坡有三四百万人,有超过五十万就业者和数以百亿计的港务投资需要靠航运业吃饭。而我们兰方只有八万多人,就算现在扩建兰方港,未来几年内,最多也就几千人和数亿美元级别的投资,靠航运吃饭。从李家坡那儿,把涉华转口贸易量抢过来5%,就够我们吃香喝辣了。”
顾鲲这番见解,让萨武洋彻底有些热血沸腾。
他是懂行的人,当然知道李家坡的航运生意,不是没可能抢。
很多对李家坡不太了解的看客,觉得李家坡的经济之所以发达就是靠航运业的过路垄断优势,甚至认为李家坡的起家是巴拿马式的,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马六甲海峡是天然航道,即使需要人工疏浚维护,那也是能免费通行的,不可能像巴拿马运河那样收取高额通行费。
所以李家坡并不是收买路钱起家的。他们只是因为路过的货多了之后,有税收和转口优势,加上华人的经营精明,慢慢崛起的——
换言之,在长长的马六甲海峡上,有好多个马来亚和印尼的港市,都可以和李家坡竞争,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代它。这是一个准入开放的市场,而非垄断市场。
是在多年的经营中,马来人和印尼人因为组织效率不如华人,经商精明程度也不如华人,抢不过,才让李家坡独大。
不过,马来人和印尼人“抢不过”,就说明这生意是“允许抢”的。
而兰方,其实也算离东亚商路主航道并不远——兰方位于纳土纳群岛附近,看看南洋地图就知道,从兰方往西南偏西330海里,就到李家坡了,这点距离实在不算远。
从马六甲海峡出来的船,如果是要去华南各港,那么来兰方或许要多绕100多海里远路——正常航路应该是驶出海峡后,立刻转向东北偏北,穿过巴达斯群岛从暹罗湾航行,然后贴着越南沿海北上。
不过,从马六甲海峡出来后、前往华东各港乃至日韩的船,路过兰方就几乎不需要绕路了,或者说最多二三十海里,一伸腿的事儿,可以忽略不计。
“具体怎么个抢法、怎么跟华夏方面搞好关系、集中力量抢哪类单子,你有想法了么?”萨武洋越想越热切,忍不住追问顾鲲细节。
第54章 被骚操作闪到了腰
“萨总,昨天预约的下一位客人已经在等了……”
萨武洋在办公室里根顾鲲谈论国家航运业大计的同时,他的秘书终于扛不住排在后面客人的软磨硬泡,便轻手轻脚进来通报一下,提醒老板时间已经到了。
“滚,让他们候着……你就跟他说,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赏脸带他一起!”
萨武洋正在兴头上,当然是直接喝退了秘书。
他知道排在后面的预约者,不过是一个来请客送礼的庸碌之辈罢了。跟有才华有见地、对华夏行情熟悉的顾鲲相比,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确实贪婪,也奢靡,不过好歹算是一个会办事儿的人。不是只贪婪不建设。
轰走秘书后,萨武洋重新调整好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小顾你继续说。”
顾鲲便继续往下分析:“我觉得,我们如果跟华夏方面的COSCO搞好关系,第一步就应该着力于从李家坡抢一些散货船的加油补给经停业务,暂时放弃集装箱业务。”
(注:COSCO,中远。)
萨武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示意顾鲲继续。
这个观点并不新鲜,也不见功力,关键看后续解读。
顾鲲:“集装箱船的特点,是非常适合远洋国际航线的中途换船配货。需要高投资的港口装卸设备,还需要精密的物流冗余运能调度管理,这不是我们现在玩得起的——不光是钱的问题,也没有人才。
而散货船一般都是运输大宗单一商品,中途也就是加油、采购补给品,略作休整。以我们兰方的环境,这些过路船的生意是可以接的。
具体来说,我觉得我们第一批应该弄至少3.5万吨散货船和5万吨散货船泊位各一个,将来还可以停靠5万吨以下游轮,供旅游业使用。几年后,如果运行顺利,还可以考虑上8万吨散货船泊位,再大就不用考虑了。”
萨武洋听到具体吨位规划时,才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3.5万吨和8万吨这种奇葩的吨位规划?这不符合国际标准吧,会不会有冗余浪费?”
萨武洋这个问题,对海运外行的人,或许想不通为什么要问,但对于圈内人来说,就知道这是必须问的。
顾鲲也知道对方的质疑点所在:“您觉得这两个吨位奇怪,肯定是在按照国际通行标准,卡2.7万吨五大湖级和7.5万吨巴拿马级的尺度吧?确实,国际上的造船业,在吨位设级方面,都是按这样的尺度的。
不过,华夏方面的造船业,乃至部分韩国造船业,都是在拿了大洋国的同级设计后,自己逆向优化。因为东北亚新兴国家的航路,不需要考虑通过圣劳伦斯河进入五大湖区,也不用通过巴拿马运河。
所以他们发现在按照2.7万吨和7.5万吨级散货船同等结构强度时,可以不增加船长和不明显增加建设成本,把运能提升10%~20%,分别提到3.5万吨和8万吨,这就更经济了。我们要专注于做东亚国家的生意,就该按照他们新进年来最经济效率的船型,设计泊位容量。”
原来,后世华夏最经典常见的3.5万吨和8万吨散货船型,在90年代初,却是刚刚出现不久的——
知道历史的人,都可以查到,直到1995年,COSCO刚刚改制后,都还在给沪江的沪东船厂,下2.7万吨散货船的订单呢。那是COSCO历史上首例“国际融资,国内建造”的合作案例,著名到能写上中远集团的百度百科历史词条。
但是,当时国际流行的2.7万吨和7.5万吨,其实效率是不高的,是为了通过特殊地形放弃了一些同等造船成本下的运能。
后来,当华夏成为国际进出口贸易的最大一极后,华夏方面觉得再按照大洋国标准,每条船浪费几千吨运力,不划算,就普遍升级了。反正他们的船一辈子也不用进圣劳伦斯河,管你圣劳伦斯河吃水多深、巴拿马船闸长度有多长?
但是,之前国际同行建设的港务设备,都是按照旧标准实施的,这就导致一个问题。
比如一艘华夏的3.5万吨散货船,经停李家坡的话,就发现在2.7万吨的标准泊位停不进,要么就停到5万吨的泊位上。
可5万吨的泊位,每天的泊位费要比2.7万吨的贵很多。3.5万吨船停到大泊位上,就白白浪费了一部分泊位利用率。所以3.5万吨流行开来后的最初几年,华夏散货船进李家坡经停加油就不划算了,反正散货船也不需要中转重新配货,都是单一货种直接运到最终目的地的。
当然了,李家坡也是很高效改革的国家,后来很快就为华夏标准又扩充了港务设施,但这需要时间,都是后话了。
这里面,就有兰方的竞争优势了。
兰方目前的港口设施,是一张白纸,如果萨武洋能下决心,直接按照3.5万吨级的泊位配置设施,到时候就算效率不如李家坡高,可再低效,总比李家坡的5万吨级泊位要便宜吧?
这样,还怕不能用成本优势吸引到路过的华东日韩航线加油修整散货船?
当然,这么修的代价也是有的,那就是兰方港以后再接待2.7万吨标准五大湖级和7.5万吨巴拿马级的时候,成本会非常劣势——
你不但单位吨位比别人效率低,你还要用3.5万吨的泊位去给2.7万吨用,浪费掉八千吨冗余。
所以,兰方港估计一辈子都揽不到那些跟大洋国外贸体系有交集的货轮了。
但是,这没关系啊。兰方跟欧美隔着那么远,它本来就没指望接到欧美航运公司的中转补给生意。
萨武洋越听越觉得顾鲲是做过非常专业调研的了,不由愈发心惊。他不敢确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华夏远洋这几年在推3.5万吨散货标准?我好像没听到这方面风声啊。我只知道这种船设计建造是完成了,可COSCO主流订单还是2.7万吨的。”
顾鲲笑了:“那是因为我在华夏外贸经部有兄弟有哥们儿啊!我喝酒的时候听到过他们转述的一部分内部规划文件。再说了,您要是不信这事儿,可以派我去华夏打点关系、找门路结交COSCO的中高层,以及外贸经部的相关规划干部。到时候,我给你拿一份官方背景的合作磋商备忘录回来,还能有错么?”
萨武洋彻底耸然动容。
他第一次跟顾鲲结交的时候,就是见过顾鲲跟华夏外贸经部的马风马科长等角色的合影、以及一些谈笑风生的录像录音之类。在顾鲲添油加醋的说明后,当时他就相信了顾鲲在华夏的外贸经口是有铁哥们儿的。
现在这么一串联,萨武洋立刻满面堆笑,都笑出花来了:“小顾啊,我就说你是个能结交要人的,这事儿……这样吧,找投资什么的,先不忙,也不用跟大公申请、或者在朱敬业那儿备案了。
咱先想办法偷跑,去华夏找到对的人,谈个友好合作的备忘录回来。反正备忘录只是个交涉过程的记载,不是正式协议,应该不难拿到吧?到时候有了备忘录,我们再去狐假虎威,找大公要授权、找外资银行发国债。”
备忘录这种东西,在国际交流中,只是说明“双方聊过一些什么”,不代表双方答应、承诺任何东西,所以门槛是很低的。
萨武洋想先拿个备忘录再说,这事儿也好理解。
顾鲲当然是乐于看到萨武洋入彀,不过既然现在是对方有求于他,他也要表现一下困难:“可是……备忘录不是我一个民间商人能去谈的吧?要不您亲自操持、或者另选专业人士?”
萨武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有何难,楼下就是商务部,底楼就是外J部,我今天马上就给你弄一些身份。走,现在先吃饭去吧。”
萨武洋笑着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就拉着顾鲲去共进午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兰方两外部的一些干部,就把各种墨香未散的批文证件,送到了萨武洋跟顾鲲的餐桌前。
“呐,小顾,你现在已经是‘兰方对外交流协会’的会员之一了,还是理事,可以全权代表对华的民间商贸合作交流。你要是觉得还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商务参赞。”
“不不不不,民间商贸交流合作就行了。在商言商嘛,我是商人,怎么好同时兼有官职身份。”顾鲲一听到参赞二字,就吓了一跳,总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连忙拒绝。
他是不会当政客的,只会“民间”商贸文化交流。
换句话说,他要是去了华夏,外J部的人也是一辈子都不会找他、接待他的。充其量只是“外交学会”这种管理民间国际交流的有关部门会关照他。
萨武洋看顾鲲那么排斥,也就不再坚持,然后拿起另一份文件:“随你便,除了刚才那个身份之外,你马上也会成为兰方议员了,几天后大公就会正式批下来——你是奔马岛议区的唯一代表。”
顾鲲差点儿一口红酒喷出来,
他着实被萨武洋的骚操作闪到腰了。
兰方名义上也是有个议会的,总共就30几个席位,不是脱产全职的,都是社会贤达兼职。
实际上呢,基本上每三千人一个的居民区,就能出一个议席。
或者是其他面积排名前十的离岛,哪怕人口不到千人,也能有一席。
但问题是,顾鲲刚买的奔马环礁,虽然是全国面积排名第32~34名的三个岛加起来的,但总面积也才8点5平方公里,关键那就是个无人荒岛好吧!至今为止名义常住人也只有顾鲲顾盼兄妹两个人(实际常住人口依然一个都没有)
可既然萨武洋帮忙斡旋申请了,大公也同意了,为新开发的离岛设一个议区席位,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你现在是奔马岛议区议员,也是‘奔马岛旅游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加上刚才的对外经贸交流合作的身份,够你去外国招摇撞骗哦不是结交要人了吧?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加,反正头衔不要钱,印几张证而已。”
“够了够了够了……”
第55章 花钱就是我的工作
有了一堆新的兰方官方身份之后,顾鲲对他下次再回国狐假虎威招摇撞骗的底气,就足了很多。
不过,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一做的。
此后一周多的时间,顾鲲一边把谈判可能用到的准备文件和企划,初步捋了一下——全靠他前世经营航运公司时那点一知半解,和知道的历史案例,粗枝大叶做一做。
毕竟前世他没有系统读过海事大学或者海洋工程,就靠一个高中生的学历,在几十年的工作中,靠着经验慢慢学习的。
专业的企划工作则交给身边高学历、专业的助理人员。
顾鲲本人,只能说是见多识广,看得多了,也就略懂航运管理/港务规划。
不过,拿来骗骗94年对国贸和远洋都不太专业的华夏有关部门,已经足够了。94年COSCO正儿八经的专业海事/海洋工程高材生也不是很多。
做企划这事儿,随时随地都可以做,所以顾鲲也不耽误赚钱。
他就弄了一台IBM的THINKPAD笔记本电脑、在古晋想办法拷了一堆各种相关资料、又借和买了很多有关书籍、期刊作为参考,然后搬到他最大最快的那条渔船上。
然后在从古晋到粤州的航程途中,把企划案完成了。
一路上,他还每天亲自探鱼,指挥手下捕捞作业,一趟行程轻松净赚百万。
6月1日,“奔马001号”终于在粤州靠港了。
“奔马001号”就是刚才提到的那条顾鲲最大最快渔船的名字,是他最近刚取的。
因为传统中小型渔船都是没有资格取“某某号”/“某某丸”之类的名字的。
华夏人看到的渔船多是“浙渔XXXX号”或者“闽渔YYYY号”这种样子,跟汽车车牌号一样,只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编号。
兰方的渔船呢,也是按照渔区划分的,或者直接叫“兰渔ZZZZ号”。顾鲲那三条船,原先也只能直接叫兰渔+数字字母。
不过他自己成了“奔马岛岛主”和“奔马岛旅游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之后,按照兰方相关法规,他就可以按照新的渔区定名了——奔马岛之于兰方,其实就等于浙/闽之类的省级行政区之于华夏,一个道理。
有“靓号”干嘛不用?不用白不用!
上岸的时候,顾鲲照例先给徐锋打了个电话,让徐锋派人来收货。
徐锋都没有意识到顾鲲的身份已经鸟枪换炮了,居然都没有表现出额外的尊重,以自己生意繁忙为由,让一个手下马仔来料理这种日常进货结算的工作,给顾鲲结了100多万海鲜款。
收到钱之后,顾鲲让其他水手带着船返航。自己只带了两个保镖,高健雄和许虎,在白天鹅宾馆下榻,并且定了第二天飞往京城的机票。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白天鹅宾馆的女前台看到顾鲲拿出的是外交护照,着实惊讶了一下,下意识就蹦出几句外语——顾鲲虽然没接受参赞的头衔,但民间对华交流组织,也是可以发外交护照的嘛,这不冲突。
幸好,顾鲲跟她说的是中文,而且看顾鲲的脸也是明显的华人,女前台才反应过来。
最终,顾鲲给两个马仔订了一个标准间,他自己住商务套间。
回到客房后,顾鲲泡了个澡舒缓一下航程疲惫,又叫了个正经马沙机师揉捏了一番。
趁着放松的当口,他也在内心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资产和现金流。
如前所述,如今哪怕他不再亲自开挂、指挥出海捕捞,光靠手下运营他的船队,每个月外贸和渔业利润加起来,也能有近百万之巨。
而他要是亲自带队的话,更是能一趟就多出近百万。
如今已经是六月初,加上最近来华这一票,他的总资产已经比刚干掉陈明诚时,又多了200来万。
另外,他之前买到与开发权,虽然花掉了相当于350万人民币,但就在前几天,他在兰方当地,直接就找到外资银行的分支机构,把开发权抵押了300万贷款。
这样一来,顾鲲手头目前的可控制资产,达到了1500万人民币之多——其中550多万是他那些海船固定资产的价值,350万是岛屿开发权,另有大约100万的车房小游艇等等。
所以实物资产价值1000万。
手头的现金流有500万,同时也刚好欠了500万的贷款(200万靠之前抵押船贷的,300万靠抵押岛开发权贷的)。
也就是说,他的扣除负债后净资产,刚好是一千万,跟他的实物资产价值完全一样。而现金流也刚好和贷款对冲。
这500万现金,他在华夏期间可以随意支配,或者拿来充门面,或者用于讲排场结交要人,都无所谓。
……
第二天,因为航班要中午,不用急,所以顾鲲起床挺晚,
洗漱后准备下楼吃自助早餐,结果一出门就吓了一跳。
原来高健雄和许虎都跟在部队里的时候那样,在他门口站岗护卫呢。
虽然俩人都没穿军装了,而是顾鲲给他们买的普通保镖用黑西装,但那个架势还是让不少住客侧目。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也不喊我。”顾鲲很是别扭。
高健雄居然跟他敬了个礼:“没多久,早上七点才开始站的,没敢打扰您休息。您现在是外国使节,到了华夏领土上,我们应该保护好国际友人。”
顾鲲内心一阵恶寒……
我根本就不是正式使节,也不是官方要人有木有!你们能不能别因为我拿了个外交护照,就这么拘束?
不过,估计以高健雄他们接受的思想教育和淳朴三观,一时半会儿说了也没用。
顾鲲只能吩咐他们跟上自己,下楼吃自助餐。
然后俩人就踩着刻意压轻了声音的整齐划一正步,悄悄跟在后面。
吃自助餐的时候,许虎吃着吃着就眼眶湿润了,还是心理素质更好的高健雄低声呵斥了他两句,让他控制情绪。
许虎抽了抽鼻子,道歉道:“对不起,顾总,我就是个当兵转业的,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住白天鹅、吃这儿的自助餐。昨晚一夜都没睡着,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顾鲲拍拍二人肩膀,轻松地勉励:“跟着我好好干,以后开眼界的机会还多着呢。”
吃过自助退了房,三人就打了个车去白云机场。高、许二人也是第一次坐民航飞机,期间少不得又拘谨猎奇了一番,暗暗感慨自己跟对了一个好老板。
三小时后,航班抵达京城,顾鲲一行在机场,就遇到了一位老朋友接机,正是在外贸经部供职的马风。
顾鲲来之前,是跟马风打过电话的,也说过他这次来华希望交涉的内容。
以90年代的商业环境,中远集团跟外贸经部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除了专业的海事业务之外,其他不少中远的大政策略都要跟着外贸经部的规划走,所以顾鲲找外贸经部的朋友牵线引荐,绝对错不了。
不过,他还是没想到马风居然来蹲航班接机,着实有些热情过头了。
“马科长,这怎么好意思呢,应该等我安顿好了之后,上门拜访的。我这次,其实也就是来探探路。”顾鲲跟马风谈笑自若、把臂言欢。
马风非常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虽然这事儿不归我管,但是帮忙牵线搭桥、促成对外合作,总归是越多越好。顾老弟,你来找我,是给我送成绩呢。这几天你们就住友谊宾馆吧,我帮你们预定了,现在是先去下榻洗尘,还是先去部里看看?”
顾鲲摆摆手:“太隆重了太隆重了。”
马风:“国家不分大小嘛,听说你这次,可是鸟枪换炮了。”
顾鲲:“还是等明天,我收拾妥当了,再上门拜访,今天我先处理点儿私事。既然你派了车,先送我们去东直门吧。”
“你这是要去使馆区办事儿吧。”马风立刻领会,吩咐司机开车。
一小时后,车子逶迤从京城机场到了东直门外使馆区最东北角,停在了兰方馆门口——兰方馆就在马来亚馆同一幢楼的某个角落里,只有几间办公室,连使节都住在办公室隔壁。
再往北,就是韩国馆、阿三馆和大洋国馆了。
顾鲲到的时候,那名兰方驻外人员显然已经得到了萨武洋的关照,所以备好了顾鲲要的东西——他把兰方馆的两块“使”字车牌额度,分了一块给顾鲲用,方便他在华期间跑来跑去办事。
兰方这种化外小国,就是管理太混乱了。
然后,顾鲲就去附近的车店,找现成车买了一辆,然后去车管所把这块备用的使字头车牌上了。
94年S500乃至S600的大奔,在国内已经不算非常罕见了,京城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起码能找出好几百辆,而且大奔一般价格也不会超过百万。
既然是来求合作的,顾鲲当然要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底气一点,所以他花了200万,买了一辆顶配行政版的加长林肯。也亏得是京城,这等豪车居然都能有实物样品,顾鲲一手交钱一手就能提车。
这个车再配上使字车牌,装逼杀伤力就绝对够了。
一切搞定之后,顾鲲才想起一个问题:“老高,你的驾照能开大车不?这车轿车驾照可开不了。”
高健雄:“顾总你放心,我在部队时候拿过各种大车的照。”
不太懂行的许虎忍不住问:“为啥轿车的驾照不给开这车?这不也是轿车么。”
顾鲲:“早超过六米了。”
第56章 不屑不等于怂
京城东三环外、靠近津门方向进京干道的入口旁边。
一个穿着一身貌似乡镇企业家西服、遮盖住手臂上纹身的瘦猴青皮牛虻,靠在一辆老旧破败的212吉普上,等着生意。六月初的京城已经很热,大太阳底下还穿着薄西装,着实不好受。
可惜车里没空调,坐在车里更憋屈。
车上一个卷起汗衫露出肚子的胖子在那儿睡觉,热得睡不着,也只能眯着。
突然,那个瘦猴西装牛虻眼睛一眯,看到一辆不认识的好车由远而近,车牌还不是“京”字头的,顿时来了精神。
“老大老大,你看那车,是不是该开工了?”
胖子迷迷糊糊醒来,对方已经开远了,他也不明情况,连忙指挥小弟追上去:“快,跟上他,记得跟对方左边的车道,左后方离开一二十米。到时候对方要变道,管他打没打灯就跺油门攮上去!”
强龙不压地头蛇,外地车进京办事,一般都是很心急的,不敢惹麻烦。要是遇到自己交规理亏的事儿,往往会被多讹钱私了。
而“前车变道过程中被侧后追尾”,这是再清晰不过的前车全责,90年代京城四周吃这碗饭的社会灵活就业人员规模可不小。
作案用的车往往是修了几十次的老江湖了,恨不能前保险杠用胶带纸粘一下就上路,然后追尾前车的时候一碰就掉。
到时候也不用多,讹个两千块钱,而实际上回到自家控制的修车厂,两三百就重新焊上了。
瘦猴西装男开着车,一路猛踩油门,经过两三分钟后,终于赶上了前车,幸亏东三环还挺长,对方也没中途哪个路口拐出去。
“老大,那车好像要往朝阳门拐了!再进去,那片儿的交警咱不熟啊。”瘦猴西装男看到这一情况,一边急着汇报,一边继续加油门往上冲,卡到对方右边的车道。
可惜,就在他准备最后动手的时候,那个汗衫胖子眼神猛一收缩,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字。
“刹车!”胖子怒吼一声,眼看来不及了,连忙往自己副驾驶的方向拉瘦子的方向盘。
“轰!”212吉普直接撞上了绿化带,又撞坏了隔离带。
没人碰他,单方事故,就是自己开着开着想不开撞墙自尽那种。
那西装瘦子头都撞在方向盘上,磕得头破血流,满脑子懵逼:“老……老大,不是你说攮上去的么?”
胖子不顾马仔头破血流,照样一耳光扇过去:“你个煞笔!这就是你说的‘外地车牌’?槽,那是‘使’啊!懂不懂什么叫‘使’!
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老胡怎么会介绍你这么个二货来跟我。那种车以后看到就尽量躲远点儿!我们自己撞墙都不能碰!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因为交警会帮你?你以为对方会怂?”
……
顾鲲和马风坐在顶配行政版加长林肯上,一路闭目养神,什么都不知道,还暗赞高健雄的开车水平不错,很稳。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平时四九城里跟车10米以内的老司机,看了他的车型和车牌,都把跟车距离放到了至少三十米,简直就像是车子旁边有减速光环的结界。
“顾总,刚才我们后面有辆车,突然跟近了,然后又自己撞墙了。”高健雄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起事故,本着勤汇报的原则,跟顾鲲说了一下。
顾鲲睁开眼:“哦?有这种事儿?文明行车啊,你没别人家吧?”
高健雄觉得很冤枉,耐心地解释:“我哪能别车,我就很正常右转,人家离我们十几米外就自己撞绿化带和隔离带了,估计是他手抖吧。”
“那就好,反正不许斗气别车啊!”顾鲲吩咐了一句,继续闭目养神。
很快,他的车就到了外贸经部,然后在马风的帮助下,得到了分管海运外贸的司局级领导的接见。
(注:03年以后,商务部时代,已经没有这样的司了,那时候直接有一个‘外贸司’,然后管你海运铁运空运外贸,在外贸司下面有各自的处负责,级别降低了。
但是93~02年的外贸经部时期,是有独立的司的。就好比12年之前有铁道部,但是后来只有交通部下面的铁路司,加上已经市场化的铁总。这是一个行政放权后退的过程。)
对于前来寻求外贸合作的外国友人,领导当然是非常亲切地接待了,还说了不少务虚定性的勉励话语,对顾鲲一行的正当性进行了背书。
同时,也个人从技术层面,对顾鲲那套关于“华东航线远洋散货船补给规划企划方案”,给与了肯定,赞扬了顾鲲同志为华夏外贸便利出谋献策,发现了目前现有国际涉华航线港务规划的不足与待改进之处(说人话,就是顾鲲指出了李家坡人的行业标准、对华不够高效的那些问题点)。
不过最终,海贸司的领导,也只是给顾鲲介绍了一些新的朋友,让他们找具体的人去谈。
因为严格来说,外贸经部是不直接管这事儿的,只不过到外贸经部备个案之后,再由他们转介绍去找中远,门路就好走得多。
具体的谈判过程,不好再多细说,反正就是跟新闻连播里的调子差不多,“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其实什么实质性的会晤目标都没达成。(看过80大佬的人应该知道,这领域是我的拿手好戏,所以不是我写不出细节,是咱……不屑于写。真是不屑于写,不是我不行,更不是我怂)
但是,哪怕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承诺,至少“亲切友好的会谈”的过程,是被顾鲲记录到了双方谈判的备忘录里了。
就像法庭辩论时,所有三方说过的话,都要书记员记录在案、然后交由双方签字确认的。这种国际合作会谈,当然就更正式了,顾鲲只要拿到了这份盖着公章的备忘录(其实就是会议纪要),就够他回到兰方后嚣张了。
谈判末了,海贸司派了一名处长,拉了一堆更没牌面的几层相关领域工作人员,陪着顾鲲吃了一顿酒席,也算是宴请外宾了,最后双方还外交礼节式地交换了纪念品。
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儿,顾鲲就拿着外贸经部的背书,去了中远公司总部。
在那里,他照例得到了亲切的接待,以及更多对方案技术和规划细节的论证。
经过几天的粗略谈判,中远方面表示,原则上”欢迎和期待”东南亚涉华航道港务经营国、作出相关的业务规划调整。
但是,对于需要中资合作投资,以及融资支持的部分,需要研究观望、并且等待进一步细化规划后再讨论。
说人话,就是如果顾鲲不要中方投资,也不要建行之类的中资银行贷款,而是他自己能弄到钱扩建兰方港、按照对华便利高效的方式设计,那么造好后,中远会让一部分船来捧场的。
反正这个空头支票先许下来,中远是无本生意。到时候让5%的华东分公司散货船捧场也是捧,20%来捧场也是捧。
不过,中方对于兰方想拿中资造港或者中资入股的事儿,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
首先,一个事儿决定要认真做之后,港口规划设计,都要好几个月。中远起码要看到详细的设计案,才会考虑涉及投资和贷款的帮扶。
末了,中远总公司的人还跟顾鲲表态:后续细节问题,可以去沪江,找中远华东分公司的领导层谈,中远总公司会把对外合作拍板权,下放到华东公司。
因为如前所述,兰方港将来就算造好了,国际海贸合作方面,也不可能跟粤州那边经营华南航线的分公司有交集。顾鲲的合作对象,只能是华东公司一家。
同时,中远总公司还给顾鲲推荐了两家做总体规划的、华夏国内有关资质最权威的设计院,分别是沪江海事大学的设计院,以及沪江交大的设计院。
这两家设计院都在沪江,所以顾鲲是注定要去一趟南方了。
顾鲲在京城谈判修整了两日后,觉得京城这边已经没什么可运作的,就准备南下。
考虑到使字车牌就一个,顾鲲本来是打算让高健雄高速开车去沪江的,反正也就一千多公里,一天也能开得到。
不过后来有关部门还算是比较给面子,在顾鲲出钱的情况下,给他弄了架军用的运输机,包租了一程,可以把他的行政加长版林肯车,随运输机一起运去红桥机场。
顾鲲当然不会吝惜几万块的包机钱,欣然允诺。
离京当天,老朋友马风又来给他送行,顺便给他带个话儿。
第57章 生活就像一个系统,接了任务才能刷声望
“马哥,今天又劳烦你来送我,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刚来京城的时候,也是你来接机的。”
京城南郊的军用机场,顾鲲的林肯车抵达时,看到马风已经提前在那儿迎候了,连忙下车跟对方寒暄握手。
实话实说,马风跟他没什么利益上的交情。双方之前的交往,都只是意气相投、商业观点上惺惺相惜,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相见恨晚。
而且,马风在外贸经部供职的具体职能部门,也不是海贸司的,顾鲲这次来华办事儿,跟他没有直接政绩上的关系。只是因为两人之前有私交,所以通过马风引荐。
这种情况下,马风对他的事儿如此上心奔走,着实算是仗义了。
两人寒暄过后,马风直白地说:“顾老弟,咱也算是君子之交了,不说那些虚的。主要是有些话,正规谈判的时候,都要写进备忘录的,不方便说。所以今天你南下之前,领导特地让我来转达一下。”
顾鲲正色恭听:“马哥尽管说,你这是给小弟指路呢。”
马风看了看左右:“中远公司,毕竟是服务于国家大局的,在南洋选哪个国家的港口经停补给,这也都是可以作为对外拉拢的一张牌使用,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吧?”
“这个当然理解了,就跟文旅主管部门,扶持涉外旅游业。”顾鲲一听就懂,还举一反三地说。
因为他后世这种例子见得太多了。
不过,这种观点,在94年还是很新鲜的,甚至国人都没几个看得懂。
加上94年国人还比较穷,东南亚也就少量的“新马泰精选航线”有组团,连南洋国家的旅游业大亨们,都很少有看明白的。
顾鲲却这么精辟而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得不让马风震惊。
他本来还准备好了要费很多口舌,让顾鲲慢慢接受这个市侩的现实呢。
“咳咳……顾老弟,你真是个痛快人,一点就透,这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马风尴尬地自嘲了一下,然后跳过原本准备好的说服词,直接摊派报答案了,
“那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增加华夏外贸航线抗风险度,肯定是支持的。
不过呢,现在我们跟西方关系还比较好。所以在看得见的未来。
因此,兰方这边要接到更多的活儿,一个就是等待国际形势变化,另一个,就要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做出更多对华友好的姿态来了。很多筹码,都是可以跨圈交易的,不一定是你给我经济利益,我就还你经济利益……这话你自己去领会,不好细说。”
这些话,果然是不能通过写入备忘录的官方谈判来转达的,只能是朋友之间带话。
顾鲲郑重地点点头:“我了解了,那么,我倒是有一个操作层面的问题,要请马哥明示:不知,中远公司愿意为国家的哪些领域利益,进行一些跨圈交换呢?”
马风:“中远毕竟是海事公司,他们愿意为国效力的交换筹码,也不能离开海事这个领域太远。总的来说,最大的功劳肯定是领海问题,但这个你们是绝对帮不上忙的。
其次呢,就是海军装备合作、为南海周边的特殊海洋工程提供便利环境、或者是海洋文物/生态保护、渔业执法协作……这些领域,只要你们有对华友好的表现和建树,都是会被纳入权衡的。具体不好细说。”
确实具体不好细说。
毕竟国家的产业导向和对外合作扶持尺度,又不是一个系统。
要是有系统的话,那就好办了,直接给你“叮”的一声,冒出一个任务:“帮国家打掩护,买到一艘外国未完工航母,国家海事部门声望+2000”
或者是“帮国家追回一批南海古代沉船文物,XX声望+500”、“帮助国家在南海渔业执法与休渔环境保护国际会议上,争取到N票支持,XX声望+300”、“上缴一条美军最先进拖曳声呐声望+50,上缴一条美军新款无人潜航探测器声望+100”……
但是听了马风给他透底之后,顾鲲至少是知道,这个“硬通货筹码”是确实存在的,上面也都会看在眼里。
只是,没有一个系统给你具体数值,让你看不到进度条,难免做好事的时候心痒难挠,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划不划算。
但这才是生活嘛。
现实中你追女人的时候照样没有进度条,看不到好感度,但你也得追啊。
有毅力,心态好的人,只要告诉他努力下去肯定会成,肯定有好报,他是不吝努力的,没有阶段性进度条也能撑下去。
进度条只是给意志不坚定的人用的,防止奋斗了一半迷茫心态崩。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马哥点拨。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顾鲲跟马风最后坚定地握了握手,然后就告别上了飞机。
“一路顺风。”马风站在跑道边,挥手致意。
……
从京城到沪江,不过短短两个小时航程。
一路上,顾鲲琢磨着马风的话,为自己筛选下一阶段换取中方扶持的筹码。
那些“加声望”的任务,也不是能随便做的,有些事情要自己本身实力足够,才能涉足。
而且,还要环境允许。
尽管军工和领土合作,理论上能换取到最多的航运业和旅游业扶持,但顾鲲稍微盘算了一下,就先把这个努力方向否掉了。
原因很简单,顾鲲也想得很透彻——眼下,华夏和西方的关系还很好。
要是顾鲲介入太早的话,不但拿不到太多好处,等不到“奇货可居”级别的待遇,甚至还会暴露自己。
一般来说,根据历史规律,没有军事危机的年代。
所以,怎么也得等96年双方的伏子都自发暴露得差不多之后,内部干净了,有些国际合作才能考虑。
排除掉了两个获益最丰厚、但因为安全问题暂时做不了的领域后,剩下的“刷阵营声望”的任务就不多了。
“渔业执法与环保合作?海事文物保护合作?貌似暂时来看,还是海事文物保护合作比较容易实施,南海有无数的从唐宋到明清的古代商船沉船,上面的瓷器和其他不易腐型文物,多如牛毛……这个生意做得!下次再回到兰方,攒够本钱弄一条打捞用的快船后,就可以着手准备这事儿了!”
顾鲲想到得意处,不禁志满意得。
而且,他做这事儿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重生前,在东南亚一带涉猎各种海事生意二十年,对于各国的主要有名古代沉船打捞记录,多少是记得一些的。
其中最有名的那几艘沉船,他还记得精确到秒的经纬度坐标呢!
之前没法捞,主要是装备不够好,船也不够快,偷偷作业的话躲不过印尼佬或者越南佬的渔政巡逻舰。
决定了!下一阶段亲自作业的重点,就挪到这个领域。
至于亲自开挂捕鱼的辛苦钱,还是少干一点、节约精力吧。那玩意儿钱途不大,也就一趟一百万封顶了。
“老板,系上安全带,快降落了。”
顾鲲还在脑中沉思规划,高健雄的声音打断了他。
顾鲲下意识抬头,才想起自己坐的是运输机,没有舷窗,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
飞机在跑道上停稳,顾鲲坐在车里,直接由高健雄开车,从机尾驶出机舱,一步都不用走。
外面的阳光,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当他适应外面的明亮后,才发现跑道旁边还站着一群拿枪的卫兵在警戒。
吓?这年头包机运车的待遇都这么高的么?
第58章 启发无处不在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隆重安保接待,着实让顾鲲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幸好他很快就发现,那种待遇只是针对这个时代花的起钱、托得起关系包专机的国际友人的正常礼遇。
至于在机场那两句“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的对答,更是即兴的乌龙,不能过度解读。
进了沪江城之后,顾鲲一行很快重新变得低调而不起眼。
没有引导车,没有后卫车,只有孤零零一辆行政顶配版加长林肯。只不过车前车后三十米内,有一道无形结界,让过往的其他车,都自动保持距离,似乎在为隐身的前导车和后卫车留出位置。
哪怕是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顾鲲后面的车,停的位置起码离他两个车身长度那么远。而在顾鲲前面的车,哪怕原本已经停下了,也会再松一松刹车,尽量往前面再挨个半米,腾出后面的空档。
这种被人疏远、不能与民同乐的落寞,又有谁人体会?
林肯从红桥机场出来后,直接在城西就拐进西郊宾馆下榻。
别看西郊宾馆这名字挺土气的,但这儿是沪江有名的高端神秘酒店。1980年以前,是首长们来沪江过冬时下榻的地方,当时叫414招待所。
国家开放后,有一次伟人来沪江过年,临走时吩咐地方上的干部,要求414招待所开放对社会营业,尤其是要用于招待外宾赚外汇,从此才改名叫西郊宾馆。
这儿的房子普遍没有超过三层楼的,都是低矮的别墅或者行宫格局,但占地极大,一个宾馆就有上千亩绿地,跟古代的御花园太液池似的。
进入90年代后,其实沪江的高端酒店也多起来了,如今五星级的就有3座。
不过,外国使节或者高端商贸合作谈判团队,还是倾向于住西郊,顾鲲自然也要端好架子,不能堕了身份。
他是来谈重大国际合作项目的!
……
抵达沪江后的第二天,顾鲲就带着之前谈判的批文、备忘录这些,先去中远华东公司总部晃悠一下,混个脸熟。
华东公司总经理叶巍亲自接见了他,跟顾鲲说了些友好的外交辞令,不过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然后就派了个手下,给顾鲲当向导,带他去公司下属的设计院,先谈具体港务规划和设计,然后再谈合作开发的事儿。
顾鲲知道这些都是绕不过的,也不能急,所以表现很是从容。
给顾鲲当向导的,是个三十岁光景的已婚职场女性,长相气质都还挺干练的,说话不卑不亢,应该跟外国人打交道挺熟练了。
“顾先生,幸会。我叫何岚,是这儿的公关部经理,以后有什么需求找我就行,你叫我小何……还是叫我名字吧,不用客气。”
对方说着,就礼节性地伸出手来,跟顾鲲握了一下手。
看得出来,她之前是职业习惯了,每次自我介绍都让别人喊她小何。这次是话到嘴边,才注意到顾鲲太年轻了,有点不像话,才改口。
顾鲲:“那就请何经理以后多多关照了。”
何岚:“如果顾生没什么别的安排,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设计院?不知您个人有中意哪一家么?”
顾鲲:“我是两眼一抹黑,当然要你们推荐了。”
何岚稍微想了想:“我司下属两家合作挂靠的设计院,沪江交大海洋工程设计院,和沪江海事大学设计院,各有优势。前者在港口设计方面是国内第一,后者在海洋测绘、航道疏浚工程方面是国内第一。
按您现在的需求,要不就先去交大设计院吧,不过那儿的设计费也略贵一些。我大致给您透个底,港口的全部测绘、设计工作,加起来的费用至少是数百万级的。”
其实何岚当然知道哪家设计院最好,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给顾鲲一个台阶下。
万一顾鲲掏不起钱,不肯在设计上下本,那么何岚介绍的时候多留一个“各有千秋”的选项,也好照顾到对方买便宜货的面子。
“我懂了,那就是说交大设计院最好了?那还有什么选的,就交大了,钱不是问题。”
顾鲲也是懂行的,知道在海洋工程里,测绘加设计的钱,能占到工程造价的好几个百分点呢,好的设计院全包,六到八个点都不算多的,这还已经考虑到90年代设计师的人力成本比较低。
何岚听了,也松了口气。她原先最怕遇到那些心血来潮来华求合作的外国友人,但是八字还没一撇,就连前期论证规划都不舍得做。
看起来,顾老板毫无疑问是个豪爽的人。
何岚的态度,也就变得更加热心殷勤。一路上,她就坐在副驾驶位上,给顾鲲介绍沪江这边的各种情况,很快领到了设计院。
设计院遇到这种上面交代下来的重要外国客户,当然是院长亲自出面接待了。
院长姓许,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何岚私下里跟顾鲲介绍:“许院长原先是沪江交大船舶与海洋工程的系主任,专业水平您绝对放心。”
双方寒暄之后,顾鲲把之前给外贸经部和中远总公司看过的初步策划案,当面交给许院长评估。
许院长也不单打独斗,喊了属下几个资深设计师和造价评估人员,当面锣对面鼓地切磋了一两个小时,然后给出了初步报价。
“顾先生,你们这个初步的策划案,着实让我有些意外。很多总体规划思路,从结果来看是没问题的,不过过程实在是……歪打正着,模棱两可,需要重新推敲的地方很多啊。
报价方面,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建议是做一个4个3.5万吨泊位、2个5万吨泊位的散货港,作为一期工程。即使按照华夏国内的工程造价,全部弄下来预算要三亿多人民币。设计费,初步估价至少是一千两百万。”
“六个泊位就要三亿多造价?这个价钱离谱了吧,比我们一开始的预想高了太多。”顾鲲听了这个数字后,着实有些意外。
如今南洋的劳动力和施工机械班台费用都是比较贵的,同样工程量做下来,3亿多确实是要的。
但顾鲲一直觉得94年华夏的民工队很便宜,应该可以大大节约才是——后世华夏造一公里高速公路,投资起码一亿以上,而94年造高速公路才700万一公里预算,全程高架的也就2000来万。所以如今的工程施工成本,比2010年代起码便宜八倍。(基本上也符合华夏每七到八年通货膨胀物价翻一倍)
他还指望着利用萨武洋、朱敬业都不了解华夏的工程市场行情,到时候再从兰方官方的拨款预算里赚点转包分包差价呢。
许院长跟他分析道:“三亿很多么?一个3.5万吨散货船泊位,连同配套的堆场、仓库配套,至少是4000万预算。5万吨的,算上配套6000万。六个就是2亿8,还有1个亿是进港航道的测绘、整治、疏浚——
从你的规划草案来看,兰方港从来就没有出入过万吨以上的船舶。所以,从李家坡到兰方的航道、乃至从兰方到华东的航道,从哪儿开始可以离开原先的航线、转入进港,这都是要测绘的。
如果水文情况最恶劣的情况下,所有去兰方的船,都要走直角拐弯偏离旧的成熟航线进出港,那就要往返多开50海里。
如果测绘出来水文情况良好,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从李家坡港直接画一条直线到兰方,全程都没有遇到水深不足的点或者暗礁,那么将来所有船都可以省掉30~40海里的时间和油钱,这是一劳永逸的勘探。”
许院长这个话其实稍微有点小学数学常识就能理解:两点之间直线最近,三角形两条边之和必然大于第三边。
但是,在海上航行,什么时候能走直线,什么时候必须舍近求远走“两条边之和”,要看这个地方海底的地形是否允许。
而兰方群岛附近几十海里的各处水深、海底地貌,原先都没人勘测过呢。
顾鲲想了想,觉得这个子项目,他可以另请高明。
于是他用商量的口吻问:“如果勘测和相关的航道疏浚设计,都外包扣掉的话,剩下部分设计费要多少?”
许院长:“那至少也要八百万,总造价两个多亿。”
顾鲲摇摇头:“还是贵了,我看看你的明细……嗯,这个堆场和仓库的规格,可以缩减,我没打算让所有船都可以在兰方卸货。还有,你这个是突堤式泊位把?给我改成横顺式,能减少多少造价?”
许院长一愣,他已经好多年没遇到这么抠的方案了。
顾名思义,突堤式的泊位,船是竖着停的,就像倒车入库的车位。所以一个泊位只要占用几十米的海岸线就够了,只是造价贵,要造一条跟船一样长的堤坝,供人货装卸。
横顺式泊位,就像是侧方停车的车位,造价贼便宜,但占用海岸线很长,光船就要用掉200多米海岸线,还要给头尾留出船进出的空间,加起来至少一百多米——就好比路边的侧方停车位,要是前后车都顶着你的车头车尾停,你就出不去了。
许院长忍不住提醒:“顾先生,我希望你注意,横顺式泊位是非常浪费海岸线的一种设计,一国的良港海岸线资源,是有限的……”
顾鲲:“目前兰方的海岸线还不值钱,我们那儿地广人稀,将来,我有的是办法调整规划,等以后二期三期工程再说吧。原始积累阶段,我需要的是高效。”
把泊位砍成横顺式之后,果然单个造价一下子就打了六折,又把堆场和配套都砍砍、应急的码头卸货吊车也砍砍,3.5万吨泊位造价居然压到了一千五百万人民币,5万吨也不过两千多万。
许院长这边的设计费,也砍到了400多万,(不含测绘)。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交付一期图纸之前,我会打30%的设计费,后续分段付款。”
离开设计院的时候,何岚忍不住问:“顾先生,能问一下您今年到底多大年纪?你念过专业的和海洋工程?”
“我18,怎么了,这些都是日常经验而已,我14岁就当船长了。”
顾鲲虚报了几个月年龄,同时也夸大了自己早年的履历。
第59章 交大校友
“你竟然只有18岁?还没有上过大学?都是创业中自学的?”
何岚听了顾鲲的自述后,莫名震惊。
今天刚接触的时候,她看顾鲲的脸,就知道他肯定挺年轻的,哪怕有唏嘘的胡渣子作为掩饰,也绝对不会超过25岁。
没想到,她还是被顾鲲成熟的唏嘘胡渣子给骗了。
他哪里有25,明明是18。
南洋小国,从小自己打拼的企业家,真是可怕啊。
懵逼了一会儿之后,何岚闪过一个念头,建议道:“顾生,那你有没有想过,创业之余,抽空念个书什么的呢。以我们中远的关系,以留学生身份推荐你的话,去任何海事大学都是很轻松的。
我看得出来,你对于海事和海洋工程这些领域,经验是很丰富的,也见多识广。可是,毕竟不够系统。你还年轻,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顾鲲站定了脚步,愣愣地认真思考了一下。
说实话,还真没人跟他提过上大学的事儿。尽管,他一直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短板。
他跟那些前世读了所辣鸡大学、重生后靠高考改变命运、换一所更好的大学混四年日子玩玩女人的重生者,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他前世完全就没读过大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中学毕业就开始打拼了。那一世,奋斗到几千万身家之后,想再进一步时,他也多次感觉有劲儿使不上,只能偶尔再继续奋斗在一线。
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读书这玩意儿对事业是真有点用的。
当然你不能浪费时间读那些颓废的东西,或者纯粹务虚,而是要有针对性读事业用得上的。
只是兰方没有大学,周边国家马来亚和李家坡倒是有大学。
马来亚的差一些。李家坡的虽然教学质量好,但毕竟是铁杆亲英国家,顾鲲不想碰。所以哪怕重生之后,他也没有认真思考过大学的问题。
“要不要接受呢?沪江这边好的大学,应该比马来亚的好,比南洋理工之类的估计差点儿。就怕华夏的大学管理太严太死板,耽误我太多时间,不能兼顾事业……”
顾鲲内心如是琢磨着。
今年一直到97年,这几年对于在南洋展开事业,都是很重要的。顾鲲必须在金融风暴来临前捞到足够大的事业规模。
也必须在台海危机华夏与大洋国交恶之前,把一些不被大洋国关注紧盯的未来交易筹码,先拿到手。
何岚没有催他,她看得出来,顾鲲是在认真考虑她的建议。对于这种情况,她当然也是喜闻乐见的。
站在华夏方面的立场,对于年轻的外国社会贤达,当然是希望将他们招揽为留学生,甚至于国际化指标完成的好的大学,还能得到有关部门的奖励。
华夏方面的这个考量,本身出发点是绝对没问题的,因为一所大学的国际化程度越高,对于全球影响力,肯定是有好处的,还有利于引进人才。
而且如果留学生的家庭本身在当地国家有些影响和势力,那么通过留学经历把这个留学生的三观改造得亲华一些,即使他将来选择回去、建设自己的祖国,对于华夏依然有潜移默化的好处。
顾鲲可是真正的兰方社会精英,跟那些凑数的洋垃圾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真正值得拉拢的国际友人。
双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顾鲲用商量的口吻试探:“就怕我事业倥偬,时间上不自由。你也知道我有多忙。”
何岚松了口气,连忙快刀斩乱麻地劝诱:“这有何难,据我所知,我们有业务关系的那几所大学,都有灵活延期的制度,何况你有特殊情况。
要我说,您既有此意,还不如先想想要念什么专业吧,我给您推荐一下:如果你要读海事专业,我们可以推荐你去沪江海事大学,这个学校的海事专业,也算是国内第一或者第二了,不会更差,跟旅顺海事大学常年并驾齐驱。
如果你想学船舶与海洋工程,那就没的说了,就许院长他们的沪江交大,绝对全国第一,在亚洲也是比较领先的。”
劝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吃的时候,你就先问他想吃什么。
一旦对方开始思考想吃什么时,吃不吃的问题也就默认已经答应了。
何岚是公关部经理出身,这点暗示性的话术怎么可能不懂。
顾鲲也算是老江湖了,琢磨了两秒钟,就看破了何岚的话术,不过他跟对方利益一致,也就犯不着点破。
思索了一下,他干脆地回答:“只要时间上够自由,我倾向于学船舶与海洋工程。”
海事专业主要是航海相关的知识,顾鲲前世跑了20多年海了,还用学这个?
倒是海洋工程,涉及到港务规划、水文勘测、填海工程等等诸多门类。这些顾鲲前世没资本深入涉猎,只知道些一鳞半爪的琐碎知识。
而他这辈子本钱快速膨胀,注定将来会涉及很多这方面的项目。
他不求自己懂设计懂规划懂计算,但系统性学一学,确保将来总设计师递交过来的策划,他看得出好坏,那也就够了。
做老板的么,关键就是要有评判下属工作质量的能力,至于怎么干,不是他操心的。
除此之外,顾鲲忽然发现,如果去沪江交大念个书,对于他解决目前的人才短缺问题,也大有帮助。
他现在基本上就是个光杆司令。
手下虽然有一小撮忠心的人,比如龙五、高健雄,但都是打手型的。让他们鞍前马后干点脏活累活危险活,或者跑船出海,那是没问题的,而文职工作就要他们老命了。
读完高中的陈丽,在顾鲲这儿此前已经算是高知识分子。
其他人连高中还没毕业的林莺都不如。
简直如同207年之前剧本开局的刘备,身边的人才武力值排序一下,都是关张赵之类95+的猛人;而智力值排序一下,糜竺简雍孙乾,最多才80,徐庶诸葛庞统都没出场呢。
顾鲲当然也可以通过直接在社会上撒网招聘来解决人才短板。
但问题就在于他做的生意本来就比较灰色,忠诚度比能力更重要,新人必须经过考验。
没有铁杆忠心的心腹去驾驭智力型人才的话,万一有些商业机密泄露,就得不偿失了。
但如果他成了交大生,他就有了一个校友圈。还有同学和老师的关系网,可以帮他考察和推荐。
这样考察内推来的人,忠诚度就比较知根知底,互相信任起来就比较快,对方决策前也要掂量掂量这层关系网的背书。
……
决心定下来之后,其他条件相比之下就容易了许多。
对于华夏考生而言,沪江交大也算是挺不错的高端学府了。
以94年的治学水平,在国内大学排进前10名都颇有希望,至于前20名那是板上钉钉的。
如今高考还没扩招,除非是命好出生在沪江市本地的考生,能享受相对新手村一些的竞争力度。那么你只要在一所中等偏上的高中里,能考全班第一名,基本上就能上沪江交大了。
如果命不好,生在地狱级难度的省份,那就得是重点中学的全校前几名了。
而这一切都跟顾鲲没有关系。
他是留学生,按照留学生的招生标准办就行。
当天临别之前,何岚给他透了个底:考核还是要考的,但不会太难,具体的等通知。
如今才六月份,高考招生工作本来就没开始,顾鲲正好也要跟设计院的人再请教请教,也就不吝在沪江多住几天。
三天后,6月11日,一个星期六。
何岚给顾鲲打了个电话,大致说明下情况:“交大招生办那边,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海洋工程那边也愿意接受留学生。
考试方面,目前我们国内大学对留学生的要求,是不考外语,只考语文。另外理科的高中考卷要及格,也可以接受其所在国的高中统一考试成绩。如果有什么特长的话,还可以按照特招,放宽文化课考试。不过交大是没有艺术类特长生的,只有个别对口项目的体育留学生特长。”
艺术生都是读艺术专业的,别的专业要来没用,也没有艺术类的国际大赛可以参加。
而体育生的话,招进去不一定就是练体育,也可以是读正常的文化课专业。
所以高端名校哪怕没有体育类专业,也是会招体育特长生的,目的是奔着各种国际大学生运动会什么的,拿点儿奖牌什么的,为学校和国家争取荣誉。
顾鲲一听这个考核条件,顿时觉得不错。
留学生不考外语,这是应该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有各自的母语。相比之下,汉语才是他们的外语,所以加大语文课权重就足够了。
但顾鲲的母语本来就是汉语,让他以考“对外汉语卷”的难度来考语文,简直就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样,估计将来他出名之后,也没人喷他的学历是捡漏捡来的了。
他可不想被嫉妒者当成留学生制度的污点来喷。
“多谢何经理帮我奔走,这个考试我非常愿意接受。另外,你提到的体育特长放宽录取条件,是怎么个情况?我可以选哪些项目呢?”
何岚没想到顾鲲会这么问,还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我就是随口一说,顾先生,你可别把问题想简单了,重点大学给体育特长放宽条件,目的是至少要拿大运会金牌的。
所以,如果相关项目的测试成绩,没有国家二级运动员的选拔门槛,那就完全没用了,不是你比别人强一点,就能加分的。”
顾鲲想了想:“那就国家二级运动员选拔标准好了,我想报游泳类的测试项,不知道有没有。”
何岚:“游泳是大项,当然有了。海事类的大学,招个游泳特长的,也说得过去……不过您真的确认么?你有没有测过自己的成绩?”
“到时候不就能测了么。”
第60章 轻松过关
因为要兼顾留学手续的办理和准备考核,此后的一周,顾鲲的生活几乎都在忙碌和繁琐中度过。
他的护照是外交护照,各项申请的时候又额外得到了不少便利。
得知他有意在本职之余留学,地方上还给了一些生活条件配套方面的优惠。
考虑到以后可能要在沪江住不短的时间,顾鲲首先想到的是在市区买个好一点的房子。
他手头还有300万现金,眼界自然也比四个月前在粤州买房时高了不少。
这是要常住的,不是拿来当仓库堆杂货的,何况沪江市区的房子不怕不升值,闭着眼找最贵的买就行。
在何岚的联系下,他申请到了一个沪江市政府牵头的重要别墅项目的认购名额。
这个项目是浦东开发区的最新配套,陆家嘴一带、东方明珠电视塔北面的江滨公园旁,一共就十几幢别墅。旁边就是海关大楼和沪东港务大厦。
从这区块也可以看出来,这地方是给需要常驻的重大投资外商留的申购诱饵。顾鲲也是靠着新进跟中远公司攀上的交情,所以拿到一个参与的机会。
不过,这批别墅目前还在盖,预计明年暑期、东方明珠电视塔投入商用前,才会同期正式交付。所以现在不但住不了人,连价格都还没定,要明年过完春节才正式销售,到时候具体售价视供需关系而定。
顾鲲现在无非就是先交20万定金,挂个号。
何岚给他透的底,说是这些别墅预估开盘价至少是六到八千块一平米,所以国内商人基本上都没有盯着,觉得不划算。
如今沪江西岸人民广场最好的房子,都才五千多块一平呢,市中心的房子无非是容积率高点,也没有别墅的花园。不过以当地人的观念,总觉得江东远不如JX,哪怕是陆家嘴也不咋滴。
顾鲲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那样将来正式开售还少些竞争溢价。
东方明珠塔公园的别墅,要一年后才能拿到,顾鲲不得不另外再找个落脚之地。
他觉得还是方便最重要,所以决定选在沪江交大老校区附近。
如今的交大主校区在徐家汇,属于徐汇最北边邻接静安一代。
顾鲲就在学校北门外不远、两区交界的静安广场附近,买了套93年建成的公寓,到时候去学校只要1公里路程。
三室一厅,90平米,带南北通透双阳台,已经算是这个时代公寓的大户型了,当时的主流还是两室一厅甚至一室一厅。
售价4200一平,比人民广场还便宜了一千块,毕竟静安寺周边不算最市中心。
连买房带装修,总计40多万搞定。
……
这天,已经是6月19号,又一个星期天,也是顾鲲到沪江后的整整第九天了。
交大招生办的一位老师,提前两天联系了顾鲲,通知他届时去指定地点参加汉语考试。
顾鲲很守时地让司机开着加长版林肯送他去考试,一路上的车都给他绕着他走,所以当然不可能迟到。
留学生汉语选拔考试,每年都有好几次,都是学校自行组织的。
所以这个考试时间可以不固定,但也算不上为顾鲲一个人办,基本上是凑够一拨人就考。
顾鲲进入考场的时候,看到已经有整整有十几个申请留学生的考生在那儿等着了。
发卷子之前,老师也懒得维持秩序,所以其他人在顾鲲的车停在楼下时,都忍不住凑过去看了。发现顾鲲居然是坐着黑牌的加长林肯来的,一个个咋舌不已,还以为顾鲲是哪国驻华大使家的公子哥呢。
顾鲲施施然落座、验明身份后,他也顺带从签到名单里得知,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李家坡的考生也是占尽便宜,因为他们的母语也是汉语。
而其他学生就主要来自东欧、朝鲜乃至东南亚不太发达国家。
94年的留学生申请圈子里,几乎看不到非洲人。
顾鲲绝对不是种族歧视者,但这个环境还是让他挺舒服的。
主要是因为他的审美不喜欢长得黑的人。哪怕是同文同种的黄种人,晒得太黑他看着也别扭。
两个多小时的奋笔疾书,包括了写了一篇作文,顾鲲选择了提前交卷。
监考老师把卷子压住,和蔼地告诉他两天后就能出成绩,分数达标就行,不用算百分比通过率。(分批次的考试也没法算百分比通过率,所以撞到卷子简单的考试就赚了。)
……
两天后,招生办老师通知顾鲲,他的语文成绩已经足够留学生录取标准了。还委婉地表示以他的表现其实不参加体育特长加试也是可以的,他们可以把申请手续退回去重新变更一下。
94年都没有数据库联网的,申请材料还不就是一堆纸质的东西,根本没有版本历史记录。
不过顾鲲不想占“仗着母语就是汉语的优势,钻空子成为交大的留学生”这种小便宜,所以坚持公事公办。
他是来学真本事的,不是为了一纸文凭吹牛逼,何必落下唐俊那样的麻烦呢。这种事情都是人越出名越会被人扒的,还是防微杜渐比较好。
招生办老师很不理解,但还是去安排了,通知他再过几天,去交大的游泳馆参加测试。
测试当天,顾鲲再次准点到达,还是那辆老车。
主持考试的是交大校队的一名游泳教练,姓陈,也是原先沪江市游泳队的,参加过全运会。
测试环境非常随和,顾鲲到了现场之后,陈教练才非常和蔼地提醒他:
“这位同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申请特长体测的留学生,是像你这么填资料的。你连泳姿都没填,我是准备默认按照200米或者400米自由泳给你测的,如果你有异议和要求,可以尽快提出来。”
顾鲲:“我都行,就自由泳好了。”
陈教练:“你平时练的不是自由泳吗?每种姿势训练习惯了之后,切换别的泳种短时间内会不适应的!成绩也会有影响。”
顾鲲诚恳地感谢:“我知道,但是,不是说国家二级运动员就行了么?”
陈教练懵逼地看了他几秒,呵呵一笑:“那你游吧,我掐表。”
顾鲲:“好的,不过,能不能安排一个陪游的,您也知道,长途游泳只有一个人,没有参照系的话,不知道该冲多猛、用多大潜力。”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两百米或者四百米,当然是直接拼尽全力就好了。
顾鲲显然是怕他的挂逼属性暴露,如果真尽了全力,万一轻松破了世界纪录怎么办,还不被人研究呢。
还是弄个参照物比较好。
陈教练楞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这样的要求,但也不算不合理。
因为平时的特招体测,往往是好多人一起跑、一起游,旁边都有参照。跑过长跑的人也知道,有个领跑在那儿带节奏,确实对分配体力很有帮助。
于是陈教练拉过旁边一个正在准备训练前热身的校队学生,吩咐他给顾鲲陪游。
“他有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平吗?”顾鲲谨慎地问了一句。
陈教练介绍:“他是练耐力泳的,主攻800米,而且主练动作是仰泳,你只能作个参考。”
要不,咱也游仰泳?
此念在顾鲲内心一闪而过,随即否决了。
仰泳视野不好,对手离得远了也看不见。
于是顾鲲思索了一下,便说:“那就800米,自由泳好了,我不游短途的了。”
那个陪游的男生听了这话,好悬没气死——你丫当老子的头是面团捏的呢?练冲刺型的,居然说改就改、临时考耐力项目?耐力是那么好练的吗?
陈教练很无语,实在懒得再劝,决定还是让顾鲲先游一次。
大不了失败被打脸后,再乖乖帮他分析技术特征,让他换个项目再给他一次考核机会。
学校招生办暗示过要这个留学生,特长体测只能为大局服务。
难呐。
两人都站到起跳台上,陈教练一声哨响,就同时跃入水中。
那名校队仰泳选手,刚一入水,就看到顾鲲“嗖”地从旁边飞过去了。
他才划了十几下,过了池子长度的三分之二时,顾鲲已经触底、蹬腿转身了。
“这么快?不对!他肯定是脑子犯抽,忘了自己刚才说要改考800米了吧!或者就是肌肉记忆改不过来,习惯按照冲刺泳的节奏发力!”
哼,这样狂暴冲刺,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100多米,就要脱力了!
尽管陪游者脑子里想得很明白,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加快了划水的节奏,稍稍被带到坑里去了。
一百米,两百米,游到接近三百米的时候,顾鲲居然反超了对方将近一圈——确切的说,是陪游者在触底三百米的时候,仅仅过了几秒钟,顾鲲就触底四百米了。
尽管知道对方应该是体力分配不当,遭遇这种反超,还是让陪游者心态崩了。
幸好,他很快发现,顾鲲慢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始终无法超过他100米,而是有气无力地在那儿跟着。
“果然!是体力分配上乱来了!后续肯定会被我重新超回来!”陪游者重新鼓起勇气,幻想着缩小差距。
不过,似乎这也是徒劳,顾鲲没能力再超越,但也不会被甩远,就这样有气无力地跟完了后半程。
直到最后50米,顾鲲才再次发力,一下子额外超出了十几米——也就是说,是超出了整整一圈,再加上10几米。
陈教练看得瞠目结舌:“你这个水平,超出他整整100多米!这已经远远超出国家一级运动员的选拔标准了,遇到某些竞争不激烈的年份,拿全运会冠军都有可能啊!”
这就是顾鲲的策略,找个不太专业的参照物,选个长途的,然后只超对方一圈。
这样的话,应该不至于轻松破世界纪录,也就不用担心被人研究。
“是么,我们兰方没有国家体育代表队,也没有这类比赛。我就是从小跑海,游了十几年自己练的。”顾鲲一脸无辜的样子。
第61章 广开财路
“顾同学,恭喜你顺利被交大录取了,这是你的通知书。你9月份来报到就行了,忙的话稍微晚点也没关系。”
两天后,何岚亲自来到西郊宾馆,把交大招生办发出的录取通知书,正式交到顾鲲手上。(顾鲲在静安广场买的房子还在装修,要过几个月才能住)
“顾同学?”顾鲲接过通知书,有些没反应过来。
何岚轻松地笑笑:“怎么?我不能叫你同学么。我们中远可是体面公司,一堆的交大和沪江海事毕业生。”
顾鲲:“所以,你其实也是交大毕业?”
何岚:“很奇怪么?只不过是管理类的专业。”
顾鲲点点头:“没有,不管怎么说,谢谢了——我在沪江待得已经够久了,这也算了却一桩心事,那就三个月后再见了。”
哥一周几十万上下的人,居然抽了两星期跟设计院的人谈判斡旋、顺带参加交大选拔考核,这事儿细品还是挺奇葩的。
何岚出于礼貌关心了一句:“是生意忙、要回国处理么?那祝你一帆风顺。”
顾鲲自嘲一笑:“你不知道么?我考试之前,已经跟许院长谈过了,租了他们设计院的一条勘测船,去兰方测测新港周边航道水文、海底地貌,许院长还等着我的数据,做航道疏浚的设计规划呢。
听他的意思,我测的数据要是有得多,他还能拿去卖呢。这钱不赚白不赚,说不定有我监工,大家效率特别高呢。”
何岚点点头:“这事儿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还没正经念海洋工程呢,就想亲力亲为了?何不让他们术业有专攻。”
原来,顾鲲早就想明白节奏了。
早在他答应何岚的劝说,报考交大的那天,他就已经给许院长付了钱,租了一条交大设计院的测量船。
那船在他付了租金后当天就带着人启航去兰方了。
一般来说,15~20节巡航速度的海船,从兰方到华南要七八天,到江浙一带则要半个月。
所以算算日子,顾鲲这边结束考核走完手续拿到录取通知书,租的测量船也快开到兰方了。
顾鲲今天搭飞机去粤州、转古晋,刚好可以赶上,一点都不误事儿。
这才对得起他几十万一周的珍贵时间嘛。
另外,许院长当初给顾鲲报的“勘测兰方周边航道水文/海底地形”,以及设计配套的疏浚维护方案,要足足400多万设计费。
顾鲲决定自己干之后,就只需要付出100万的租勘测船费用,以及将来几十万的纯设计费就行了,算下来能节约将近300万。
没办法,设计院做这种行当,从来都是硬件成本只占四分之一的。
剩下一小半的设计师/测量员工资,一两成财务成本回款风险、最后四分之一预期利润。
既然如此,顾鲲本身开了挂,就可以把技术人员的成本和其他财务成本都压到最低。
而且,在那几天与许院长沟通的过程中,顾鲲还打探到了一个利好消息:
华夏的海事行政主管部门,对于南海南部的海底地形/水文资料,一直是比较上心的,有想过全面、系统地进行一下勘测。
因为这些数据,在国防工程上也是有用的。知道哪儿水深哪儿水浅,就能针对性防备外国潜艇深潜通过,将来还能做地形比对,遇到敌方潜艇沉底伪装时,也能揪出来。
(潜艇浮在水中的时候,被主动式声呐照射会有明显的回波,但是如果沉底的话,被主动式声呐照到也不容易找出来,因为声呐不知道这是沉底的潜艇,还是海底的礁石。
只有提前知道海底地形数据后,输入到声呐的计算机里,通过“原来测量过,这个坐标没有礁石,现在多出来了”的原理,才能把沉底藏匿的潜艇找出来。)
所以,在这些数据方面,有关部门还是很舍得当大金主掏钱的。
无奈,90年代华夏海军太弱,对南海的实控只到威沙群岛为止。
再往南的绍沙群岛海域,实际上还是菲越马印四国的渔政在巡逻。华夏勘测船如果去那些海域作业,还比较容易遭到驱赶。
这时候,友好的外国船就比较好办了。
听许院长的朋友暗中透出来的口风,按每50乘50海里单位面积的海域,有些部门愿意出两三百万人民币的价码,买航运级精度的海底地形测量数据。
具体是两百万还是三百万,也没个准信,不过顾鲲就当看在同文同种的份上,给按两百万算好了,只要对方到时候肯批发。
顾鲲有名正言顺的兰方港项目捏着,他可以随时在海图上画一些线,比如从兰方画直线连到海蓝的亚龙市、连到粤东的粤州、胡建的夏门、乃至菲律宾的马尼拉。
然后,沿着这些“规划中的航线”,撒网式地测一堆宽度50海里、长度或许能延伸到兰芳以北两三百海里远的海域。
这个钱是不赚白不赚的。到时候累计测测兰方以北、南海上大约两三百海里直径的海域精确地形,数据总价估计能卖几千万。
如果遇到印尼佬或者越南佬的渔政船巡逻驱赶,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在勘测新规划的国际航线。
而按照海洋法公约,勘测本国出发的全新国际航线,哪怕量出去两三百海里远,那也是完全合理的。
大多数小国不会这么干,并不是因为这么干有什么违反国际法的地方,而仅仅是因为穷,测不起这么大面积的精确海底地形。
对于小国而言,港务航道测个几海里宽、够用就行。
他们胸无大志,没有军事海防的需求。就指望着平时花点钱买点大洋国的武器装备,就当是交保护费了。一旦被人欺负了,就等着大洋国开着航母来给他们售后服务呢。
机会,只能便宜顾鲲这个有准备的人了。
……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顾鲲就买了机票从沪江飞粤州。不过粤州当天没有飞古晋的航班,让他多等了一天。
如今是6月20几号,顾盼还住在古晋的小公寓里,这几天正忙着准备期末考试,要考完才会回兰方的别墅度暑假。
顾鲲正好清闲,过家门而不入,不打扰妹妹复习,全心全意干自己的事情。
从古晋机场出来,他打了个车直奔码头,然后换上自己的小游艇,让高健雄开船,飙了一个半小时,就回到了兰方港。
兰方港这点屁大的地方,是藏不住大船的,所以交大设计院派来的勘测船到没到,顾鲲在码头上扫一圈,就一目了然了。
“怎么还没到么?不应该啊。算了,先去找萨武洋问问。”
顾鲲没找到,就决定先去看看生意伙伴,顺带汇报一下。
他这次去华夏,前后有半个多月,虽然没有拿到任何真金白银的投资,不过那些谈笑风生的意向型收获着实不少,结交到的人脉也非常丰厚。就算顾鲲不主动去汇报,萨武洋也会派人来找他的。
于是顾鲲在码头车库取了自己的奔驰,就遥遥一指,吩咐手下:“老高,看到那座最高的楼了么,送我去那儿。”
“是。”高健雄说话没有废字,执行很干脆,两分钟就把顾鲲送到了那幢集兰方外J部、商务部和兰方进出口公司于一体的“豪华”写字楼底下。
楼里的前台和安保人员都认识顾鲲了,问都没问就恭送他进去,二话不说帮他摁电梯。
顾鲲之前来这儿跟萨武洋谈事儿的时候,高健雄还没跟着顾鲲呢,所以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居然是在外J部的楼上?这些做外贸的果然有势力啊。不过顾总能够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果然也不是一般人。”高健雄内心愈发肃然起敬。
他是在国内见过那些权威机关的威严肃穆的,总觉得那都是很神圣的地方。到了兰方这种小国寡民的化外之地,见识了反差,自然有一种近乎喜剧的短暂懵逼,就跟堵神2上的许锦江那种既视感。
见到萨武洋时,对方也是满面亲切:“小顾,你总算回来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把华夏方面的设计院和海洋勘测船都请来了。兰方港的扩建项目,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吧。”
顾鲲随和地笑笑:“如果不用花华夏国银行的贷款、不用中远入股,那当然随时都能开工了,他们精神上支持我。”
萨武洋:“别玩这些虚的,你就说你这次见到了哪些大人物,跟你谈的人最高级别是什么。算了,你把备忘录那给我看!”
萨武洋不想再打太极玩官面文章,直接问顾鲲要备忘录。
小国人就是小国人,一点虚伪的礼仪都没有,这么直来直去。
顾鲲只能把备忘录递过去,又笑着解说了一下。
萨武洋还没看完,就觉得顾鲲办事能力太强了,进展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毕竟备忘录上有司级领导的务虚表态、还有中远这种公司的老总的讲话纪要,拿到兰方来已经很重磅炸弹了。
“拿到了那么多华夏方面头面人物的表态,就算让大公立刻把设计费勘测费批了,从财正的预算里走,估计都没问题。”
在萨武洋看来,设计费和勘测费属于谈判过程中产生的费用,这个跟工程施工费是两码事。所以只要华夏方面有足够级别的人纡尊降贵跟你谈了,兰方方面就应该先把这个钱掏了,以示诚意。
相信大公也会这么觉得的。
到时候这个钱朱敬业不想掏也得掏了
顾鲲好不容易等萨武洋说完,才逮住机会问问题:“对了,你说我请来的勘测船已经到了,那船呢?我回港的时候没看到。”
萨武洋:“船?他们比较勤奋,前天下午就到了,然后见你没来,就自己出海开工了。不过不远的,今天晚上就会回港,他们也知道你快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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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假装不经意
从萨武洋那儿得知,交大设计院的勘测船居然这么卖力。
连雇主都还没亲自交代任务,就先自主开工了。
顾鲲内心不由暗忖:这次带船来的专家,不会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技术宅吧?
对于正常雇主来说,请到个负责较真的技术宅,当然是好事儿。
因为那样雇主可以省掉很多勾心斗角、防止干活的人低效偷懒偷奸耍滑的心思。
不过对顾鲲而言,这就有利有弊了。
因为他是一个挂逼啊,如果遇到技术上太较真的人,发现他的进度过于神速,非要较真验证,那就有点小麻烦。
担心无用,反正谜底很快就揭晓了。
当天傍晚,顾鲲就看到那条交大设计院的海洋勘测船,停靠回了兰方港。
那是一条自重六千吨左右的远洋勘测船,长度110米,满载后总重能接近万吨。在目前最大停泊上限也只有万吨的兰方港来说,这条船的出现,足以引起所有人的瞩目。
船名并不起眼,只是取了个代号——船舷上刷的是“交海勘003”。
顾鲲当初付钱租船的时候,还听交大方面的人说起过这船的来历——
这船其实不是华夏国自己的船厂造的,而是1993年10月份,跟其他一批特种科考船一起,从黑克兰国、塞瓦斯托波尔市的某船厂买的。
冷战时期,露西亚人的海洋勘测技术远比华夏牛逼得多,所以USSR解体后两三年内,国内的海军与海事部门,从黑克兰买了不少东西。
毕竟,只有露西亚继承了USSR必须与西方阵营死扛到底的属性,必须严防死守自己的军事技术底线。而其他从USSR解体出来的小国,就没有这些历史包袱了,他们可以放手随便乱卖USSR时代的遗产,并且尝试缓和与西方的关系。
就像尼古拉斯凯奇在《战争之王》里演的那个尤里奥洛夫,作为国际军火商,在USSR解体后,第一时间就是想到去黑克兰倒腾东西,而不是去难度更高的露西亚。
华夏国在这方面已经算很厚道的了,主要也是国家没太多钱,买不起贵的,所以93年10月份那波,都是真心买的科学考察船一类的货色。
比如,在国内知名度极高的南极考察船“雪龙号”,也是这波采购的成果之一。跟顾鲲目前租的这条船跟“雪龙号”还属于“同期生”呢。
(注:“雪龙号”就是93年从黑克兰买的,按照华夏方面要求做了装备上的改装。2010年代国内自己建造的是“雪龙2号”,不要搞混。)
这船买来的时候,因为是带全套侦测设备的,所以价格也比较贵,才六千多吨的船,就要卖三百多万美金——
要知道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明年那条三万吨的“明斯克号”退役航母,按照废船卖给南棒大宇集团下属的造船公司时,也才卖这个价!
93~95年,本来就该是黑克兰装备贱卖的高峰期。
售价300多万美金的船,折合人民币要2500到3000万。交大设计院按照三个月租期100万的价格,问顾鲲收取租金,已经算打折后的良心价了。
……
船在码头靠稳,顾鲲第一时间带着高健雄,登上船去。
在船长室,他见到了这条船的技术负责人,一个有点地中海秃发的中年人。
“你好,我叫杜国伟,是这次勘测的技术负责人。顾先生有什么需求和规划,尽管和我们提。”
“幸会,杜先生也是交大的?是的话,那算是我学长或者老师了。”顾鲲上下打量了对方,确认对方不太像是那种混学阀跑关系的。
杜国伟腼腆一笑:“不敢,我现在也只是在读博士生。”
顾鲲微微有些惊讶:“你今年……”
“32岁,我看上去显老。”杜国伟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读书读到32岁?”
这得是拖延毕业了多少年的老大难。
“硕士毕业之后,就去院里工作过三年了,不过是助研职称。后来领导劝我再去深造一下,说读完之后就能升副研职称,我就去了,不过,成果总是不足以毕业,今年已经是读博的第四年了。”
25岁就硕士毕业进设计院、工作到28岁读博,结果32还没毕业,看来水还挺深的。
从聊天中,顾鲲也意识到一个问题:90年代,“职称”对于国内的体制内的科研人员,是一个极大的压制。
当时民间投资的灵活研发机构还很少。
你有本事没年限,或者论资排辈名额卡死在那儿,职称升不上去,就做不了更多的事情,这种例子都是比比皆是的。
或许,后续挖人就可以从职称方面不得志的人优先下手。
当然了,顾鲲也不是说职称完全不重要,毕竟那也是对人履历和能力的一个衡量标准。但他既然要挖价值洼地,要找容易劝诱到的,肯定要有所侧重。
双方互相熟悉了一下之后,顾鲲就问到了专业问题:“杜博士,能不能教我一下船上主要勘测仪器的使用方法,顺便介绍一下你们的作业流程、勘测速度?”
顾鲲前世也是略微会用一些海洋水文观测设备的,因为说到底这些东西的原理都是声呐反射,无非细节机理和精度上有所不同。
但各国的设备操作性差异比较大,学一学还是很有必要的。
杜国伟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还让船上的操作员给顾鲲示范。
杜国伟本人只是负责后续测绘的,并不用亲自操作仪器。因为测量员要求比较好的听力,不是读书人该干的。
顾鲲稍微试了一下,果然上手很快,让人啧啧称奇。
杜国伟半是衷心称赞、半是劝阻地说:“顾先生,你是我见过学的最快的,不过这种操作层面的事情,还是我们这边的同志来就行了。
这测久了很辛苦的,对听力要求也高。我们目前每天能够以航运级精度、精细勘测完5乘10海里海域的底部地形,这个速度绝对是可以满足你的进度需求的——兰方港扩建后涉及到的进出航道,总面积大约是50乘50海里,我们50天就能测完了,九月份之前就能把数据报到设计院。”
顾鲲断然拒绝:“不,我付了租金,我有权选择怎么使用这条船。再说,你们也不是24小时三班倒开工,对吧,我可以让我的人,接管其中一些班次。至于你,只要负责按照我们取得的数据进行测绘就行了。”
最后的绘图作业,还是需要专业人员来搞定的,顾鲲还没读海洋工程的课,他也绘不出来。
所以,“测绘”可以拆开,测由顾鲲开挂测,绘仍然是杜国伟来绘。
如果将来买数据的人不相信这个测绘精度,那可以再来选一些点抽查复验嘛。
杜国伟还以为顾鲲是嫌他干活儿慢,叫屈道:“顾老板,这是很专业的事情,你不能仗着你给了钱就……万一你只追求速度,粗制滥造漏过某些地形细节呢?我们的速度不算慢了!”
正常情况下,是不算慢了。
但你们遇到的挂逼啊。正常测量员要比对确认十几秒的活儿,顾鲲可能直接就一耳了然。
顾鲲再次确认了命令,然后带着高健雄离开了船长室。
站在甲板上,他吩咐道:“老高,这段时间你就别跟着我了,也别跑船了,你就留在船上盯着他们,我干活儿的时候你就守着。”
高健雄有微微的动摇和为难,劝了一句:“老板,大家都是华夏人……也都是为了国家。”
他这人危险是不怕的,但是毕竟在前线驻守了十年,骨子里爱国那根筋还没扭转过来。
顾鲲知道,高健雄要想被他重用,这道心障是必须迈过去的。
老板做的事情,暂时不理解,也要去执行。
顾鲲便用命令的口吻强调:“我才是为了国家!他们不过是书生,技术人员,懂什么觉悟?只有听我的,才能用有限的资源,测到更多的有用资料。我能多赚钱,买家也能得到更好的海防安全。”
高健雄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严肃地立正敬礼:“是,老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跟着顾老板就是爽啊,既有比服役的时候高得多的收入、又能见识异域风情,关键是还不耽误自己报效祖国。
高健雄觉得转业后的这次求职,是他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了。不但日子过得比原来好很多,对海防做出的贡献,也比他服役的时候更多了。
以后老板的话就算暂时想不明白,肯定也是另有深意的,执行就对了。
……
于是,短短一两天之内,勘测船的运营就被顾鲲逐步接手、控制了。
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那些想夹带私货的人也没法硬来。
勘测船的测量速度,比之前杜国伟掌舵时期,一下子飙升了好几倍。原本要测量50天的兰方港周围航道,一个星期时间,就测了一大半。
然后,顾鲲就开始上计划外的工作量了,要求船沿着兰方与李家坡/亚龙市/粤州等直线连线的方向,往远海再开开。
这一天,大约是7月初吧,勘测船行驶到距离兰方港以东60多海里的位置时,已经是一个夜班了。
顾鲲再次亲自操刀作业时,发现了一个海底地形的异常。
“XXX/YYY坐标,海底暗礁,尺寸长30米、宽5米,东北/西南走向……不对!这个回波听着不像是珊瑚礁,潜水确认一下吧。”
杜国伟一边草绘,闻言劝道:“尺寸不错就行,没必要潜水吧?”
“让我的人去就行。”
第63章 不是每条船都值钱的
顾鲲借助海底地形探测仪,究竟发现了些什么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杜国伟为代表的的华夏勘测技术人员,当然是暂时懵逼的,只能等待潜水探测后揭晓答案。
说不定,杜国伟还会觉得顾鲲小题大做:明明就是个海底珊瑚礁,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勘测船一天不得遇到了几百个珊瑚礁,都这样潜水目视确认,还不得累死。
但是,顾鲲内心,却是已经有把握了。
谁让他的听力那么挂逼呢。
他可以听得出,那个水下障碍物的结构应该是中空的,在主动声呐照射下,其回音跟普通珊瑚礁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儿,顾鲲就亲自穿戴好了潜水设备,然后在准备的过程中,还不忘跟杜国伟打个赌什么的。
“我觉得十有七八就是条沉船了,这里距离古代从越南南部往婆罗洲来的航道不远,说不定能捞到条明清时候的民船——咱兰方立国,就是从明末汉人逃难而来的。”
杜国伟听了,不由撇了撇嘴:“这也太玄乎了吧,我们的设备,不可能回音精确到这种程度。”
顾鲲自信一笑:“幸亏这儿的水深还不到100米,所以我才能听得那么精确,不然,我也没把握的。不说了,马上看一看就见分晓。”
顾鲲背着氧气瓶、腰上缠着缆绳,缆绳上套了一个塞有配重的金属空桶,绳的另一头挂在船上的卷扬机上。然后他一个鱼跃,就跳进了海里。
一入水,那种熟悉而亲切的大海气息,再次让他倍感心神宁静。
这次因为要作业很久,仔细勘测清楚情况,所以他选择了快下慢上,以防止氧中毒。
十几分钟内,他就缓缓沉到了大约100米深的海底。这里已经完全没有阳光可以透射下来了,所以顾鲲只能靠他头盔上戴的潜水灯。
饶是他水下微光视力异于常人,最多也只能看到十几米远。
那是一条已经段成两截、而且左右也彻底散架的木船残骸,如果不注意看的话,还真会被误认为是珊瑚礁——因为经过几百年的生长,木头上早已附着了厚达十几厘米的石灰质珊瑚。
如果不是这儿阳光太微弱,动植物比更浅的水域稀少太多,恐怕十几厘米都远远不够,而是有可能整个都被珊瑚塞满了。那样的话,以顾鲲的听力也鉴别不出它到底是不是沉船了。
说不定,之前几天,一路上就有不止一艘位于更浅海域的无名五代沉船,就是因为与珊瑚礁彻底融为一体,而被顾鲲错过了呢。
“这船烂成这样,整体打捞出水是不可能了,只能看看船里有没有什么货,到时候想办法分段拖网拖上去。”
顾鲲心中如是思忖,前前后后搜刮了一阵,看到底舱少量排列着箱子,其余都是不值钱的零碎,还发现了一些骸骨。
顾鲲便估计这不是古代商船,更有可能是运人移民的船。
“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稍微检点东西回去检验一下吧。”
顾鲲还是保持了敬畏之心的,于是打开身上背负的那个套了IP68潜水外壳的录像机,借着潜水灯的微光,拍摄了一段视频。
然后他就收好录像机,随便捡了一些瓶瓶罐罐,以及有限的几块骨头,堆回到那个跟他一起被放下来的金属空筒里,然后敲了敲筒壁,确认了三次暗号后,船上的卷扬机就开始慢慢起吊。
……
三个小时后,顾鲲回到船上,立刻换掉潜水设备,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再关心收获的事儿。
“那些瓷器,看得出来历么?你们船上有没有人懂这个的?”顾鲲回到船长室,直截了当就问。
杜国伟递给他一杯姜茶:“老张看过了,说年代应该是明末的,大部分没什么花色,只有一小部分青花,画工还不咋滴,应该是普通的民间窑口。你有捞到骨头,到时候送去碳14同位素测定一下,就更精确了。”
他口中的“老张”,名义上是这条船上的一名普通测量员,一个四十多岁的粗手大脚斯文读书人。当初顾鲲一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不对劲,但只要没有威胁,他也就懒得戳穿。
现在看来,船上果然还是夹带了国内文化考古部门的人。
众所周知,真正在一线做事情的考古学家,都是长着读书人的脸、农民的手,那是田野调查留下的岁月痕迹。至于那种盗墓偶像剧里拍出来的细皮嫩肉耍酷的……看看就行。
顾鲲露出得意一笑:“老张还懂这个?”
杜国伟有些尴尬,他书呆子气比较重,就直说了:“老张在华东海事考古所干过,不过现在确实是我们设计院的人……”
顾鲲:“那喊他过来,我亲自跟他谈谈。”
不一会儿,那个全名叫张柏桧、被大家习惯称作老张的家伙,就被带到顾鲲面前。
也不知这人名字怎么取的,可能是命里五行缺木缺得厉害吧。
顾鲲的称呼还挺客气:“张老师,根据你的经验,能推断出船的性质了么?”
张柏桧挠挠头发,推了推眼镜:“根据我的判断,这应该是条移民船,不是商船。我也看了您刚才拍回来的录像带片段。
按照船体结构,您刚才已经有潜入船的货舱里,而且货舱还算相对完整,但那里也只有这么点货,基本上就可以下判断了。那些箱子,应该只是作为压舱物随便带的,不是专业贩卖。
你的做法是很对的,少量捞几块骨头,作为科研鉴定用,其他还是让他们安息吧。我建议船的整体不要打捞。”
顾鲲刚才潜水时发现瓷器少,那也只是相对于专业的商船而言比较少,不等于没运瓷器。因为当年瓷器都是作为轻载船的压舱物运的,不运瓷器也得白白运一些石头,不然海船会重心不稳。
只不过,专业的海贸古船,可能有几千箱瓷器,而移民船可能就几十上百箱,差了一两个数量级。
顾鲲点点头,没报太大期望地追问:“这些瓷器,也不怎么值钱吧?”
张柏桧想了想:“国内肯定都是不值钱的。国际上么……明末的民间青花,完整的大件,批量出货价格,这几年涨到几千美元一个,碗碟一类小件,可能也就几百美元。
至于连花色都没的,民间自用素瓷,只能百八十块美金一个,随便处理了。这几年,古代收藏品价格已经涨了一波了,苏联解体前,全世界的文物都比现在便宜至少几倍。”
盛世文物,乱世黄金。
这个道理是不会错的。
看过国际古董市场几十年来历史行情的人都知道,苏联的解体对全球文物整体普涨起了多大的作用,因为那些有钱人再也不担心爆发灭世级别的世界大战和混乱了。
要是搁在80年代末,这些玩意儿根本卖不上好价钱。
顾鲲弄明白全部前后因果,便当着张柏桧和杜国伟,宣布了一个决定:
“各位,虽然这批货,是我们这条船发现的,大家也都略有苦劳。不过,这里还是兰方的经济专属区,而且这条船当年的故主,也极有可能是移民来兰方的,所以船的产权应该大家没有任何异议。”
张柏桧比较懂行,很认命地点点头:“确实,这就是属于兰方的船。”
他们如今的坐标,在兰方西南偏西大约50海里。这个地方,已经超出了任何国家的12海里领海线,但是印尼人最近的群岛淡美兰群岛距离这里有七八十海里(纳土纳群岛离这里更远一些)
所以按照等距中心线划分的话,这里肯定是兰方的经济专属区。
华夏人再想伸手,也不会伸到爪哇海来,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一个。
顾鲲见对方上道,也就抛出一个诱饵:“不过,这条船也算是见证了明末华夏先民的开拓史,有文化与历史的研究价值。我出于睦邻友好的善意考虑,在打捞完这里成箱的瓷器后,愿意捐几箱给沪江、东海、胡建等省的博物馆,以及专门的海事博物馆,作为文化展览之用。”
他捐的时候,肯定每个省级的博物馆只给那么几件明末民间青花,而其他的就用不值钱的素瓷凑够一箱。反正对于文化展出来说,瓷器的经济价值是不重要的,历史背景、年代、承载的故事才重要。
这样顾鲲又花不了多少钱,还落个好名声。
众人听了,果然干劲高涨,大伙儿又忙活了半天时间,放筒把那几十箱完整的压舱物捞走,其他都保持原样不动,尤其是没有拿那些散落的古人随身物品,然后记录了精确坐标。
干完这一切,大船上放下一艘小艇,载着这些货物先回兰方岛。而大船本身则继续勘测海底地形之旅。
这一次,顾鲲并没有打算赚多少钱,他只是希望在众人的见证下,为他踏上这条路,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将来说起来,就不是他一心想着捞古人的遗物,而是他被华夏科考船启发了,才走上这条路的,这就很合理。
第64章 腾笼换鸟
经过初次打捞的小试牛刀之后,顾鲲也意识到了光靠自己开挂找沉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为兰方群岛古代并直接在东西方贸易的航路上。
而是离当时的主航道,要偏离那么几十上百海里。
所以,能在兰方周边浅海沉没的船,就不太可能是大型商船,而更多是移民的民船,船上的财富也要少很多。可能一次的净利润,也就几十万美元。
只能说是考古与历史文化意义比较大,将来捞了也能开个海事纪念馆历史博物馆什么的,也算是一件功德——兰方因为国家太小,至今为止一个博物馆都没有呢,无论是国立的还是私立的。
将来真正要靠沉船打捞赚大钱,主要还是得靠顾鲲上辈子看解密资料和行业消息,所记住的那些著名沉船的坐标。
只不过,那些沉船大多不在兰方周边五十海里以内,将来要靠他自己绝对控制的船,才好偷偷动手,用从华夏国设计院正规租来的考察船,难免有些不方便。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在国内是不敢乱来的,所以就算将来捞船,也只会尽量偷偷独占捞取印尼人和越南人经济专属区里的沉船,或者是暹罗湾湾口的船。
至于九段线以内的船,他肯定是不会偷捞的。要么发现后跟中方合作打捞、照章纳税给分成上供。
要么是在那些著名的布列塔尼亚偷捞者盯上之后,配合有关部门进行保护性、防御性的打捞。
总之大原则就是不在华夏领海境内乱来。
……
又过了一周之后,考察船勘测完了兰方港周边航道、数千平方海里的海域地形,回到了兰方港。
这天是7月5号。
靠港之前,顾鲲在海上已经通过卫星电话通知了有关方面,表达了示好的态度。
所以国内方面也提前派来了几个专员,在兰方港等候接收。
他们带走了几箱不那么值钱,但是有历史研究价值的文物,然后从古晋坐飞机回国。
带队的领导还表示,请顾鲲九月份去华夏念书的时候,再给他补几个捐赠仪式,到时候会有相关各省文化主管部门的厅级领导,出面讲话、跟他握手合影。同时,中方也给出了处理此事的一些定性文件,把顾鲲列为了国际友好文化交流的示范。
对于这种刷脸的好处,顾鲲当然不会拒绝了。这也是为他增加在国内的曝光率么,说不定就因为这个,等97以后国内的东南亚旅游热起来之后,就会有不少人因此而选他这里消费呢。
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料理完捐东西的事情之后,顾鲲就开始琢磨怎么把考察船上的中方人员打发走了。
他在兰方港最好的酒店,摆了几桌宴席,请杜国伟和张柏桧在内的全部国内技术人员好好吃了一顿。
酒过三巡,顾鲲就提出:“杜工,你看,这兰方港周边进出航道的海底地形,咱也算测完了,我看了,这些日子总覆盖面积有将近五千平方海里了。
许院长那边,做港口规划所需的数据,应该是够了。我也急着想早点看到最终设计稿,不希望许院长那边等我的数据而耽误……
所以,要不我明天就订古晋的机票,送你们回国吧?至于这条船,我付了100万租金的,还有50多天租期,我想我应该有权自由支配。你放心,到时候绝对会把船好好开回来的。”
顾鲲用这个借口,支开华夏方面的船员,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靠着顾鲲挂逼的能力,仅仅用了15天,就搞定了原先预期要两个多月才能测完的面积,相当于效率提升了五倍。
因为顾鲲付了租金,而租期还剩将近两个月整呢,他自然有权继续使用这条船。
杜国伟想了想,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我启航之前,许院长的交代是,9月1号之前必须回国……他们那边的项目分解、设计进度,都是卡着这个节奏的。所以现在还早呢。”
顾鲲脸一板:“越快越好!我是甲方!我给了设计费的,想早点儿看到设计方案有错吗?我一个甲方老板,亲自陪着你们加速搜集数据,你们乙方设计师还好意思搪塞我?”
这下杜国伟彻底没话了。
就好比,一个开锁匠,为了让住户觉得自己掏的50块钱开锁费物有所值,往往会把一个明明十几秒钟就开得了的简单锁,给折腾上两三分钟才打开。
这样掏钱的人心里才愉快嘛。
而在设计领域,很多设计院设计师,就是拿着过去的图纸套用一下,可能就些微改了一点点地方。但要是设计得太快了,甲方爸爸就觉得你这个不值钱了,说不定还多折腾你两趟。
顾鲲那句话一说,就表明他是懂这里面猫腻的,他甲方亲自取材,要你加速,你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
“可是,这船值几千万呢,我们当初是考虑到你们的友好态度,只收了租金没收押金。要是我们的人都走了……”杜国伟想来想去,最后还剩这么一个抗辩理由。
顾鲲:“我是这种人么?你看我连捞到的外快,都是跟你们充分互通有无、友好捐献合作,你还怕我跑了?我是没有几千万押金,但我跟华夏方面那么多朋友的交情,还不至于让我做这种自绝前途的事情!”
这时候,他一贯对华友好的态度,就发挥作用了。
杜国伟又请示了一下,设计院方面就松口了。
顾鲲成功把华夏方面的船员都骗走。
他立刻给船上换上了他自己的心腹人马,还把龙五陈丽他们统统招了回来——早在顾鲲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他就是带了手下的,不止高健雄一个。所以他的人一直在暗中学习勘测船的开船注意事项。
经过半个月的磨合,把船开起来,定位沉船捞点东西,已经完全没有障碍了。无非是建模绘图之类的作业,顾鲲手下的老粗们还干不了。但这也没关系,顾鲲只要把相关数据留着,到时候送去杜国伟那儿,让他们慢慢再绘好了。
至于龙五和陈丽被调回来之后,顾鲲那三艘渔船的船队,就交给高健雄去带队,再加上其他几个最近数月经过考验的新船员,让他们例行带着去跑海捕鱼、做对华外贸。
……
龙五和陈丽是在两天后回航靠港的,他们到了之后,就第一时间直奔顾鲲这儿,听候指令。
这俩人的忠诚度已经久经考验了,而且他们不是华夏国籍,顾鲲也就不怕他们多生枝节,见面就直截了当地说:
“我这半个月里,其实发现了不只一条船,但是我觉得,跟中方一起合作捞的话,保密工作不好做,容易被人盯上,所以我没声张。
现在,我就带着你们,去把我已经定位好的沉船捞上来——大家记得守口如瓶,在船上,也不能轻易让船员们知道自己的定位信息,不许人进船长室看仪器,懂么?”
在海上,不是普通船员都能知道自己的精确位置的。
有经验的水手固然可以按照古老的方法看太阳看星象用六分仪经纬仪和对时差等等办法,但这些办法的误差,至少是好几分的经纬度,也就是十几公里以上了。
所以,顾鲲这次秘密作业,第一要务就是不让手下的基层船员,知道最后发现沉船时的具体精确坐标。
免得有人发现“这船其实是在靠印尼经济专属区比较近的海域里捞的”,万一将来传到印尼佬耳朵里,也是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你放心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您真是太厉害了,居然半个月的海底勘测,能发现这么多船。”龙五拍着胸脯打包票,表示绝对不会出漏字。
他并不知道,顾鲲的某几句话,是连他都骗的。
因为所谓的“新发现的船”,并不是顾鲲自己新发现的。
而是他上辈子记录下来的坐标。
他只是利用龙五之前半个月没跟他一起出海的信息差,为自己的挂逼找个借口。
这也是顾鲲为什么不带高健雄一起捞船的原因,因为高健雄是跟着他测了半个月的,知道哪些海域去过哪些没去过。
顾鲲要是当着高健雄的面,说他是通过测海底地形、发现了一条测量区之外的沉船,可不就穿帮了么。
此时此刻,顾鲲也不点破,就坦然接受了龙五的恭维。
细心一些的陈丽,则在旁边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叹息道:“早知道,您发现的第一艘船,也没必要跟华夏方面一起捞。当时忍一忍,偷偷把坐标记下来,等我们接手之后再捞起来,不就什么都不用捐了么。”
顾鲲一愣,他听得出来陈丽是在帮他的利益着想。
不过,这还是有点小家子气了。
顾鲲呵呵一笑,拍拍陈丽的肩膀:“陈姐,做人要目光放长远。我跟他们合作捞的,不过是一条最不值钱的,那是一个千金市骨的尝试。
目前,国内对于海洋考古的国际合作,没有任何法律和行政法规,那就是一片空白。在空白领域,制造一个将来可供援引的先例,定格调子定个性,难道还不值么?海里沉船多着呢。”
华夏虽然是大陆法系国家,不讲究判例法。但是在法律空白的领域,先例还是挺有作用的,顾鲲的投石问路,着实为他营造了一个稳健的环境。
“原来是这样,还是老板看得远……”陈丽内心暗暗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