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士别三日
跟高健雄等人聚餐了一顿烧烤、谈了谈心之后,顾鲲很快重新启程,又去了金银岛如法炮制拉感情,预定到了两个近期内本来就要退伍、愿意当水手的。
就这么一路向东北逶迤而去,午后时分抵达威沙群岛主岛永林岛。
永林岛上人多建制全,他也不可能直接劝诱,那样犯忌讳。
不过他可以通过大笔平价出售补给物资,换取岛上军民的普遍好感,赢得拥军的美名。
岛上的刘营长和胡科长,看到顾鲲卸货了整整好几十吨平价物资,对顾鲲的拥军姿态都是敬佩到无以复加。
“小顾同志,你真是爱国华侨的榜样啊,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华夏人民的老朋友的。”胡科长跟顾鲲握手的时候,恨不得狠狠多摇晃几下,把肉都攥出来。
一边摇,他还一边追忆往昔地叹道:“实话实说,给民间船只发特许的捕捞许可证,你也不是第一个了。但是其他船长拿到捕捞证,一年为我们运输价值20万的平价货,就撑死了,根本不会超额完成。
只有你,这才第一个月还没结束,就运了这么多。你这次怕不是把半船的运力都用来给我们补给物资了吧。人家一般每次最多带两成。”
“其实不到半船,也就四成五吧。”顾鲲谦虚了一下。
他是真心不觉得有什么。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他经营的航路,每次都是从兰方到粤州捕鱼、从粤州回航时拉柴油带货。
所以,在来的路上,先装大约一般运能的补给货物,到永林岛来卖,稍微赚点运费,对顾鲲而言是无本生意——因为捕鱼为主的船,你哪怕不运货,起航的时候也是空仓的嘛,空着也是浪费。
运一小半货的话,到了永林岛全部出掉,然后后面四天多的航程,再继续一路捞鱼一路开,把这些吨位塞满,就最经济了。
简直完美。
而其他拿了补贴或者特许的渔船,之所以不这么干,是因为不顺路嘛。
他们大多凑不好一个“一路捞鱼一路开、开到永林岛刚好剩一半舱位”的航路。
所以,其他人要是每次多运补给物资,是要额外增加运营成本的。
顾鲲是不增加运营成本的。
一个是专车,一个是顺风车,人家那什么和他比?
这个爱国华侨的榜样,他是当定了。
顺带着,80吨补给物资在威沙群岛卖出,好歹比他在古晋采办的时候的成本,高了大约六七个百分点,算是运费。仔细算算,也把他单程的油钱赚回来了。
顺风车的车费,一般不就是个油钱么。
当天中午,胡科长和刘营长就拍板,给岛上整个连队的战士加餐,大家都吃到了难得的新鲜肉食和蔬菜,甚至有西瓜这种海岛上很难得见的高端水果——西瓜的种植需要大量的淡水,在淡水资源匮乏的岛上,是极少有西瓜的。
当下午顾鲲再次起航的时候,起码有两百个人给顾鲲送行,到码头上热烈挥手告别。包括整个连队的战士,以及几十名公务人员、还有岛上的渔民。
其中还要好几个平民身份的岛民,在听说了顾鲲的生意概况,得知去了南洋也能报销国家后,表示想跟他去南洋闯荡,顾鲲稍一甄别之后,都表示下次有机会就带上,同时也是给他们自己几天准备时间,即使要出去闯荡世界,也要先做好安家善后。
威沙群岛的渔民,思想觉悟还是比较高的,比内地商业氛围浓厚地区的人,确实要淳朴不少。
把这样的人带到异国他乡,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只能依靠顾鲲了,背叛和跳槽成本太高。
所以只要技能方面不是太差,顾鲲都适合妥善安排。
……
航程第六天下午,顾鲲从永林岛再次出发,此后三天半再也没有停靠,一直保持了比较高的航速,在第十天清晨驶入珠江口,上午时分再次抵达了粤州。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一切手续和报关方面的活儿,都有陈丽操办,顾鲲不用再费心提点。
他船都还没靠岸,人还在江面上,就第一时间先给徐锋打了个电话,让徐锋派人来清点交接、准备接货。
海鲜的生意,耽误不得,多养一会儿,可能就多死掉几只。为了利润的最大化,那些鲜活的货色,一定要最快速度运到酒店的灌氧鱼缸里养起来。
徐锋也很干脆,直接在电话里表示,如果愿意以上次的价格供货的话,他可以照单全收。
如果顾鲲想就个别品类谈涨价或者新品类定价,那就约他当面喝茶再谈,或者分歧不大的话可以直接跟他的代理日恩谈。
顾鲲一听,就知道徐锋打的什么主意了。
如今已经是三月下旬,距离广交会的春交会开幕,越来越近了,还剩最后十几天。
所以,眼下的粤州海鲜价格,因为需求旺季的到来,只会比半个月前略涨,不会跌的。徐锋当然乐意原价全收了。
顾鲲也不戳破,只是将计就计应承:“徐哥,你胃口不错嘛,也不怕我这次运来的货太多吃不下?”
徐锋在手机里很有把握地呵呵一笑:“小顾,别小看了粤州的市场。咱华夏人有句老话,食在粤州,这可是美食之都,又有盛会当前,还怕你一船海鲜卖不完?你可别告诉我这次弄到的苏眉青衣和其他冷门热带鱼,有十几吨甚至更多哦。”
如果是冷门热带鱼一下子数量爆棚,那徐锋还要掂量掂量,毕竟受众范围太窄了。
顾鲲也淡然笑答:“不会,苏眉青衣这些是比上次多了,不过加上所有冷门热带鱼,也就3吨多。石头鱼倒是多了很多,单项就有2吨!”
徐锋:“石头鱼不怕,这个有成熟市场,粤东人本来就吃,2吨我还是干得掉的。”
顾鲲继续狡黠补充:“那么,4吨杉龙虾,你应该也没问题了?”
“4……4吨杉龙虾?杉龙虽然比别的龙不值钱,也不至于论吨卖吧。”徐锋终于大吃一惊。
他不得不承认,顾鲲再次让他意外了。
徐锋脑子稍微一转,反问确认了一个问题:“你这次换了更大的船来了?鸟枪换炮了呀。你原来那船不能批量抓虾吧。”
顾鲲:“徐哥就是专业,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没换船,只是多买了几张新网。”
徐锋瞠目结舌:“就那破……我是说那小旧船,能这么高效?我见过多少海老板了,人家船比你高效几倍,也不能啊。罢了,我不打探你的私事儿了,老弟,算你狠。
不过我说出去的话也是不会反悔的,100块一公斤,有多少要多少。大不了,月底我提前放出话去,后面波龙少收一点。”
杉龙虾要替代澳龙还是不可能的,但是替代替代波龙小青龙什么,还是有希望的。94年的华夏人吃上面还没那么精细,有进口龙虾就已经是有面子的商务宴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顾鲲多赚到的钱、多抢到的市场,就让其他波龙供应商哭去吧。
因为金额过于巨大(相对于海鲜交易而言),徐锋最后也没敢让自己的马仔直接跟顾鲲交易。
而是只让马仔先清点、核算价格,最后他本人亲自赶到场,双方老板喝了个茶,亲自核验无误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眉,每公斤200元,累计900公斤。”
“青衣每公斤150元,累计1300公斤。”
“稀有热带鱼A/B/C,均价每公斤130元,累计850公斤。”
“石头鱼每公斤120元,累计2200公斤。”
上述四大类加起来已经有74万了。
“杉龙虾每公斤100元,累计4150公斤,41万5。”
“南蚌800公斤、赤贝1100公斤……”
“东星斑200公斤、三刀150公斤、老鼠斑600公斤,瓜子斑900公斤、老虎斑1700公斤……”
最后还有其他各色杂鱼,都是每公斤20块钱以下的便宜货,活的大约就15吨,各种死鱼9吨。
整船所有物产全部加起来,突破了惊人的150万人民币!
握着算有最终数字的明细单,徐锋的手指头都在抖。当然这种抖也不一定就是心疼钱,更多是杂糅着激动的成分。
反正他就是个二道贩子,进得多转手出去赚得也多。广交会期间,偌大的粤州城多吞下200万高档海鲜并不至于饱和。
他惊讶的是顾鲲实力的膨胀,居然如此迅捷。
“顾老弟,我记得你上次来,所有收益加一块儿,不过50几万。这次居然有150多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付完钱,他不得不由衷感慨。
“上次我后半程本来就没发力,我手术有伤在身,都是让我手下打理的,当然跟我亲自出马不能比。”顾鲲倒是对这个结果很坦然。
当然他这话其实也是有水分的,因为每次后半程是在华夏近海,这边收获本来就低,加上品种常见,本来就卖不贵。不过作为借口打个马虎眼,那是绝对不会穿帮的。
顾鲲心里也知道,他这次的收获,有一点竭泽而渔了,毕竟在他之前,还没人这样精准高效地扫荡杉龙虾。像他这样多来几次,相信很快就得换航线,下次才能找到这么密集的杉龙虾群了。
不过幸好,华南这边高档海鲜消费的旺季,也就持续到广交会结束,最多还有1个月的热销。然后就要等到10月份的秋交会才有第二波高峰了。
150万资金到手,顾鲲很合时宜地对徐锋提出:“徐哥,你上次不是说,广交会开始之前,要给我介绍几个东海圈子里的生意朋友么?这150万,我可是准备拿出其中大部分,订一条新船的。”
徐锋二话不说:“好说,上次你回去之后,我已经联络过那几个朋友了,这次他们都提前过来,筹备广交会的参展了。这几天就能安排大家聚一聚。”
第36章 载入史册的会晤
从70年代末,一直到90年代中期,每年春秋两次的广交会,都是华夏国对外出口贸易的重头戏。
在GATT逐渐边缘化、而华夏还没加入WTO的时代,国际贸易的商机寻觅是非常低效的,也没有后世的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来帮外国人检索商机信息。
所以绝大多数华夏人,除了参加广交会之外,很少知道国内的哪些工业品、相对于外部世界是有成本竞争力的。
除非你经营的是那种不愁销路的高技术含量独门绝活,那你可以考虑通过去外国参加那些技术博览会,比如法兰克福那堆工业展,来谋取外单。
可这样高技术含量的企业,在当时的华夏又能有多少呢。
其他绝大多数走“我们能做,外国人也能做,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外国货更便宜,价廉物美”路线的华夏企业,是没什么备胎出路的。
与此同时,那些外国的进口商,如果不来广交会看看,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东西在华夏卖得这么便宜,早知道就进口华夏货了”。
所以每一年,会展上都会不时传出一些发财的大新闻,刺激着所有参会者的神经。
不是某省的某大型企业,终于成功发现了自己比较优势、打出了海外某国市场,成为了世界工厂的组成部分。
就是某个新来的国家的进口商,捞到了什么便宜货,然后一次性下了个大单,倒腾回国内就赚得盆满钵满。
信息不对称的时代,充满了捡漏的机会。
当然,这也意味着有同样多看走眼、赔本的机会。
利弊总是对等的嘛,就跟在潘家园古玩淘宝似的。
……
这天,已经是3月25日,一个星期五。
白天鹅宾馆门口,停下一辆大巴车,下来熙熙攘攘一群人。
看人群的数量,那大巴车肯定是超载了,幸亏94年也没什么交警来查公家的车是否超载。
“这就是白天鹅宾馆了呀,真气派。总算可以名正言顺住一次了。”乌经纬走下大巴,目光自然而然就被眼前建筑的高大所吸引。
他有一种立刻就拿出相机来拍照的冲动,考虑到人多不雅,只能忍忍。等一会儿大家都散了,再一个人偷偷来拍吧。
乌经纬是东海省船山市、东海造船厂的厂长。今年是他第一次来参加广交会,也是第一次来粤州长住,之前最多只是公差路过。
而团里其他大多数人,都是来了好几次了,当然不会像他那么少见多怪。
为了不露怯,乌经纬决定一会儿拉几个跟他一样第一次来的团员,晚上出去喝个酒,踩个点什么的,见见世面。
回到房间放下行李收拾一番,乌经纬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他根据刚才带队官员分配房号时记住的数字,敲开了同一层楼另一间客房。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30岁的骨骼精奇、面貌难以描述的瘦削男人。
他叫马风,是外贸经部的一名副科级普通工作人员,是去年年底刚从东海省借调到商务部去的,所以如今又被派来协调东海省的一些新增出口意向企业,为他们参展广交会提供服务。
(注:华夏的对外商务主管部门,82年以前叫“外贸部”和“外资委”,82到93年合并为“外经贸部”,93到03叫“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03年以后才改叫商务部。所以书里的时间点简称为“外贸经部”是没错的。)
乌经纬之所以第一个想到约马风出去,当然也是因为考虑到马风跟他都是第一年来广交会——这次的团里,外贸经部和省里外贸厅派来的带团公务人员,加起来有七八个。
但其他人都是老手,来粤州公干好多趟了。乌经纬请客的力度要是轻了,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也就请不动。
而马风不一样,去年秋交会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在东海省城一所名叫“方舟市电子工学院”的高校教书的普通大学老师,在学校里教英语和国际贸易两门课。是因为教学表现好,才被省里的外贸部门借调到外贸经部历练的。
换言之,人家是带团公务人员里资历最浅的萌新,但英语水平又很好。乌经纬要是带他去那些涉外招待场所乐呵乐呵,遇到外商还能帮忙聊聊。
大家都是职场混了多年的人精,知道勾结什么样的伙伴性价比最高。
乌经纬便直言不讳地出言相邀:“马科长,你认不认得涉外的酒吧咖啡馆什么的,晚上咱坐坐乐呵乐呵?我请。”
马风并不是科长,他只是按照副科级的级别待遇,部委里面一般处以下也不一定再设科。
不过官场上嘛,互相称呼肯定是尽量往高了喊,才显得尊敬。
“乌厂长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马风很自律地婉拒了一下。
“这算什么禄,还劳烦你带我涨涨见识呢。”
在乌经纬一再劝说下,马风只能顺水推舟。
于是两人就出去找了个外国人多的餐厅,先喝个咖啡吃个西餐。
咖啡桌上,两人互相聊起自己来广交会的缘由。
马风好奇问道:“乌厂长,恕我直言,我这是第一次听说有造船厂都来参加广交会的。船这种东西,都是大宗的工程项目,靠这种展销会怎么卖得出去呢。”
乌经纬挺不习惯地喝了一口咖啡,忍着苦,诉苦地叹了口气:“我们厂是造中型船为主,几百吨到几千吨,原先主要面对渔业客户,只有一个大型船坞能造万吨的远洋客/货轮,不过订单也经常吃不满。
你不搞渔业不知道,农业部渔业厅,今年在讨论一个文件,虽然还没正式下发,但圈内人都知道讨论稿内容的。说从1995年5月1号开始,以后每年春夏要有两三个月的禁渔期。还要从明年开始,限制东海沿岸四省一市的机动渔船注册总功率,防止过度捕捞损害可持续发展。
这个文件的风声一下来,我们东海省还有多少渔船卖得出去?已经下了的单子,人家宁可毁约损失一部分定金的,都不在少数。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来,广交会看看。
就算外商不买,如果能跟南海本地的船厂抢抢生意,也是好的——国家文件已经驳回了,南海海域未来三年内不会推出禁渔期和总量控制政策。
另外么,就算整船卖不出去,能卖点船用装备的库存,也是好的,比如各种专业拖网、卷扬机,还有船用冷库、鱼舱增压换气设备。这些装备,广交会上应该有外商会感兴趣的。”
“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我是新人,听乌厂长这番话,着实涨了不少见识。”马风听完后,恰到好处地表示了一下恭维和同情。
乌经纬嗤了一声:“马科长这就客气了,听说你可是高材生,大学老师出身。”
马风:“别介,自家情况自己知道,不瞒你说,要是倒退半年,我就是个混不下去的喽啰——那时候我在电子工学院教英语,一边还自己开了个翻译社,接点私活。也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从商的本事。
结果,好么,那翻译社一直赔钱,还要我自己去义乌倒腾尼龙丝袜小商品回方舟市卖,赚点差价补贴翻译社的亏空。我算是看清楚了,我这辈子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能给你们做生意本事的人提供提供服务,就不错了。
这次部里找个东海籍的科员,来陪东海参展团服务,也是看我摸爬滚打过,对行情比较熟,给我个机会混混呗。”
两人各自说着自己的难处,不由长吁短叹。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吃得差不多了,就去找点外商搭讪吧。”马风抹抹嘴,决定振作起来。
乌经纬正要回答,却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马风立刻露出一个羡慕的表情。
那可是小两万一台的大哥大呀!到底是国企大厂的厂长,真有面子,连大哥大都配得起。
“我这辈子,再奋斗两年……三年!我也要买得起自己的大哥大!”马风在心里暗暗立志。
乌经纬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然后挂了。
他擦擦嘴,跟马风说道:“我有一个粤州这边的拐弯抹角朋友,前些日子就跟我打过招呼。知道我今天到,约我回去聚聚,可能真有外单能做,他们就在白天鹅。”
马风好奇道:“这就有外商找上门来了?乌厂长你可以啊,你们一家船山的船厂,这不名声都传到外国去了。”
乌经纬得意而又掩饰地笑笑:“是个南洋小国的客人,兰方群岛的,说实话还没我们一个县人多呢,也不用太当回事儿。”
马风:“那乌厂长你先回去忙正事儿,我就不耽误你了。”
乌经纬一把抓住:“诶,别急,也不知道对方说中文还是说英语,马老弟,你跟我一起会会,要是对方说中文没问题,那你就在旁边喝茶吃东西,反正晚上也没事儿。
要是对方说英语,那就要多仰仗你帮忙了,事成之后另有感谢。兰方群岛虽然听说是华人为主,可毕竟十几年前还是半殖民地的被保护国。万一来个假洋鬼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马风:“那就一起回吧,我也跟着涨涨见识。”
乌经纬和马风打了个车,迅速转回白天鹅宾馆,找到徐锋定的包厢号,然后就进去寒暄。
第37章 我不犯不代表我没能力犯
包厢里,一派祥和热切的氛围。
“呦,乌大厂长,快坐快坐。”打过招呼之后,作为东道主的徐锋,直接招呼乌经纬赶紧坐,还亲自给他倒酒。
“徐老弟,你这就寒碜我了。还是你风光啊,自己给自己干,生意做到几千万。我们这种厂子,就算几个亿,那也是国家的。”
乌经纬一边用一只手挡酒,一边做好了先打一圈的心理准备,嘴上还说着自谦的商业互吹。
其余人也各自寒暄,抓紧相互认识了一下。
“这位是知名南洋爱国华侨、兰方富商顾鲲先生。”
“这位是外贸经部的马科长。”
“这位是……”
大多数人都没精力在第一时间、把那些小角色的身份往心里记。
一面之缘,听过就算了,将来也不会有交集。
不过,顾鲲显然不属于大多数人。
他在看到马科长这张脸的时候,内心就微微震惊了一下,以示尊敬。然而表情上依然没有丝毫流露。
这不是阿狸巴巴之父么,这张脸太有特征了,地球人见之忘俗,想记不住都难。
“幸会幸会,马科长是东海人?鄙人祖籍东海,有空咱聊聊。”
“顾先生客气了,一定一定。”
既然顾鲲汉语流利无碍,那么今晚马风注定只是一个旁观喝酒的存在,没什么表现机会。
另一边,乌经纬落座打了一圈酒之后,徐锋就居中牵头,说起今天的主要目的。
“乌厂长,兄弟是爽快人,明人不说暗话,就直接点儿——这位顾老弟,也是我朋友,合作得很愉快的供应商,在兰方有不小的家业,生意正在扩张期,时不时的就要买条船。
本来么,人家在哪买不是买,但我听说了之后,给他指点了条明路,说我国农业部新规定了明年起东海禁渔期和装机功率总量控制的政策,让他照顾照顾东海这边朋友的生意。
乌厂长,你可要拿出最优惠的价钱,不能让我落了面子啊。我也是看在我不少供应商都是从你这儿拿船,才优先介绍你的。”
徐锋说话很直白很敞亮,乌经纬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脸色比较难看,但旋即也把心态调整了过来。
徐锋这上来就摆立场,把东海造船厂这边的利空消息全部摆到台面上说了,这是铁了心要他出点血,压压价了。
但静下来想一想,人家徐锋也没错。
徐锋认识的造船界的朋友,肯定不止他乌经纬一个,而且肯定是南海周边三省的合作者比较多。乌经纬要是不多给点优惠,人家就近就解决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要客户舍近求远,肯定得让利。
乌经纬略一思索,当即表态:“顾老弟,虽然咱第一次见面,但我乌经纬绝对是个爽快人,就跟你实话实说了:我手头从几百吨到两三千吨的渔船,都有客人之前下了定、后来宁可不要定金也想毁约的。
徐老板这是第一次开口求我打折,我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所以肯在存货范围里选一艘直接买走的话,我至少会在市价行情上给你额外砍掉一个定金。至于能不能有更好的条件,那就看你的诚意了,以及你后续有多大的规模,多大的合作空间,如果是一锤子买卖,那你就乖乖少付一个定金,其余免开尊口了。”
乌经纬这种应价的话术,属于“让利不让气势”。
因为一般卖方只要答应给打折,都会落入弱势地位,形成“这次谈判的大环境是买方市场”的心理落差。
一旦被对方砍得狠了,滚雪球滚起来,要么赔本,要么谈崩。
但如果说“这次打折只是因为看重后续合作的规模,所以愿意为了展示实力而打折”,就不至于输掉气势。
1994年,国企的商务谈判人员,能掌握到这一步话术,水平也不能算差了。
乌经纬也没读过大学,都是人情世故中历练出来的酒桌谈生意话术,尽量兼顾面子、义气和利润。
这个锅就甩给了顾鲲,他得负责证明后续合作规模够大。
尤其不能让人识破他的真正资金实力,被当成是空手套白狼的。
顾鲲想了想,掏出雪茄剪,剪了一根雪茄,划了一根硫磺火柴点上。
“几千吨的我暂时用不上,我不跑太平洋,周期短。有按照贵国行业标准、属于中型渔船的,先给我顶格来一艘,我可以立刻付六成或者七成,具体看贵国这边的贷款按揭政策了。”
乌经纬一听,抓住一个要点:“顾先生买船还要贷款?”
面对这个问题,顾鲲当然没有选择,他只有打肿脸充胖子:“谁几百万的固定资产添置不贷款,生意再大,也要适当负债经营嘛,乌厂长可能不太了解资本注意国家的经营风格。”
乌经纬一笑:“但我们华夏,如今利息可高,定期存款的年利率都11%了,贷款12.6%,顾先生真要顶着这个利息贷款,也在所不惜?”
乌经纬说的是实话。
80年代后期,一直到96年,国内银行利息是很高的。
而且从90到93。年年加息,最近的一次加息,是1993年7月1日,一年定存11%,是整个90年代的历史最高位。
这个高位要持续到96年的5月1号,一次性下调25%利率,一年期利息降为9%,当年8月份再降两成、到7.5%,华夏才算走出高利率时代。
只不过,顾鲲上辈子发迹要慢些,所以利息最高的那几年,他压根儿就没资格来华夏贷款,所以不知道这个情况。
谁也不是带着历史课本重生的。
被乌经纬当面点破,他便有些尴尬,只能立刻强行找借口掩饰。
“我知道贵国利息确实高,不过没关系,我赌短期内人民币汇率波动能够抵消掉这部分财务成本。我打算只贷半年按揭稍微周转一下,年底就会还清的。”
他不知道半年期利息是多少,所以没明说。
倒是一旁看热闹的马风,出于为交易双方提供咨询的善意,主动扫盲了一句:“现在半年期的存款年化利率是6.66%,贷款年化利率7.5%。所以贷款半年的话,付贷款额3.75%的利息就可以了。”
马风这句话,歪打正着略微帮顾鲲解了围,顾鲲立刻接上这句话谈笑风生:
“对,才不到贷款额的4%,可以接受。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华夏央行如今的高利率,主要是为了防止资金出逃吧——在人民币跟美元刚放开汇率管制的第一年,很多人都看衰汇率。
而给一个超过10%的定期高利率,可以诱使大家放心把人民币继续持有存着,哪怕贬值一点点,利息上的额外收益也能补回来。我就赌贵国的汇率并轨过渡期有一年,也就是到今年年底,所以我的贷款也贷到今年年底。”
这番话,就是经常做国际贸易和外汇倒腾的人,靠分析知识就能得出的,属于原理层面的泛泛而谈,不需要你知道内幕。
顾鲲总算是把乌经纬的第一个质疑挡了回去。
乌经纬想了想,换了个角度:“顾先生,区区贷半年,何必再玩按揭呢,这根本没有意义吧,如果你现在资金流有困难,多给你半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没见过渔业经营者有周转率回本率那么快的人。”
这一问,是任何船厂老板都会问的。
然而却正中顾鲲下怀。
他笑了,给徐锋使了个眼色:“我相信,关于我的周转率和收益速度,徐哥可以给我证明。”
徐锋端着酒杯,一脸回忆状地为顾鲲背书:“确实,这一点我也看不懂。顾老弟一个月之内,从我这儿收走了200万货款。
我都怀疑他其实不止目前手头这一条船在作业——你小子不会是为了躲避海关的进口税,所以其实在海上有好多条你的船、最后进港出货的时候再集中过驳到有许可证的船上吧?”
乌经纬听了,也是悚然一惊。
一条几百吨的船,一个月200万,那确实是非常恐怖的现金流了,简直无法想象。
他知道徐锋的资金实力,也知道徐锋不可能在这个很容易求证的问题上骗人,所以直接就彻底信了。
他不知道的是,顾鲲听了徐锋这句真心感慨,也是吓了一大跳,随后又觉得非常可笑。
“老子为了逃税在海上过驳?亏你特么想得出来!”顾鲲内心疯狂吐槽,然而却硬生生把这句吐槽憋了回去。
渔船过驳避税,在跨国捕捞经营中确实是比较普遍存在的——主要是当某些船有可以避税的优惠政策、许可证,而另一些船没有时。
那么享受优惠少的船,自然而然会倾向于把鱼过驳给优惠多的船出货,说成所有的鱼都是优惠多的那条船捞到的、而优惠少的船一无所获。
问题是,天地良心啊,顾鲲真没这么干。
他一直都是华夏粤州海关的积极纳税良民啊!
只不过,因为他的探鱼能力,压根儿就是一个挂逼,以至于一条船相当于人家好几条船的捕捞量,让徐锋这种专业人士都怀疑他在过驳了。
偏偏顾鲲迅速冷静下来,发现这事儿最好还是别太坚决地反驳。
因为,这也是对自己实力和经营规模的软证明啊!
乌经纬要是误会他真的大规模过驳了,不就等于相信他顾鲲背后其实另有还未露出水面的捕捞船力么?
他顾鲲当然不会在华夏境内干犯法的事情。但是让人误会他有犯法的能力,却是有害无益的,尤其这个误会者只是个船厂老板(顾鲲当然不希望海关的人误会)
谁让暴富赚大钱的方法,都在刑法上写着呢。他不犯,但他不能让人觉得他没能力犯。
连犯法的本事都没有,谁还相信你的实力。
空手套白狼的时代,这很重要。
第38章 买到就是赚到!买得越多赚得越多!
实话实说,即使乌经纬没有因为徐锋的多疑神助攻,而误会顾鲲“还有很多没放到台面上的捕捞力量,在海上过驳”。
顾鲲也还是有其他的办法和策略,来让乌经纬相信他的实力,从而给他更大的折扣。
但神助攻总是不嫌多的,乌经纬这么一误会,顾鲲就更有把握再多压掉一些价格。
“看来,这个南洋来的顾老板,背后真实实力不小呢,说不定他只是个代理人。这就值得我先让利,放长线钓大鱼。”乌经纬心里如是琢磨着。
在没有互联网、查不到外国公司信息的年代,让人愿意相信你放长线钓大鱼,这已经是非常重大的魅力成功了。
乌经纬在下最终决断前,准备再问一个最后的问题:“那不知道顾老板准备今年买多少船呢?如果目前这第一条合作愉快的话。”
他需要一个关于后续成交量的准信,哪怕只是画大饼的,也好回去后跟厂里其他管理层交代。
并不是所有国企都可以一把手强势一言堂的。
顾鲲也知道这是最后的试探了,所以毫不犹豫地说:“我今年下半年,就准备添置至少三条船。”
乌经纬眼前一亮:“扩张倒是挺快的,可是,你怎么让我相信你的承诺呢?有没有什么……间接证据?”
“有。”这次顾鲲回答得很干脆。
然后他就当众掏出了两张渔政部门发给友好邻国渔船的临时捕捞许可证,以及两份要求三个月内换正式登记许可证的文件。
毫无疑问,这都是顾鲲出货大洋国新款声呐换来的许可证,是他作为华夏人民的朋友的证明。
第一张证书,如今还剩两个月零几天的注册缓冲期了,正是他第一次来时、在威沙群岛交货的奖励。
第二张证书,注册缓冲期还有两个月又二十九天——正是顾鲲知道了徐锋约乌经纬吃饭后,又去他那套公寓里,偷偷拿了一条声呐,然后在粤州本地的渔政监管处上缴现货,换来的。
不过这些过程,就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了,他是不会告诉徐锋或者乌经纬,这两张证的来源的,他们也没处查。
他们只要能鉴别出证书是真的,就够了。
而这没有难度,以他们入行多年、跟这类证书打交道的经验,他们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是真的了。
“有两张临时证,都没合适的船可以登记,那确实后续购买量很有保障了。”乌经纬内心如是思忖,
然后他补充问道:“那你不是说至少要准备买三条船吗?”
顾鲲神秘一笑,附耳过去:“有了两张,说明我搞这玩意儿有手段。而且我运气好,最近捞到了一样据说肯定能换许可证的好东西——乌厂长要是非要开开眼,可以去我船上看一看。”
顾鲲说的,自然就是最后一条声呐了。
声呐这玩意儿,在手上还持有多条的情况下,当然是不能曝光的。
因为那样就没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但是,只剩最后一条的时候,露露眼就没关系了,甚至还能故作神秘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顾鲲每一条声呐,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上缴的,第一条在威沙,第二条在粤东。第三条他将来准备去东海上缴。
94年渔政部门没有信息联网,顾鲲每次的皮包经办人也不一样,所以没人会知道这些货都是他一个人的。对于如今的顾鲲来说,每次立功得到的七八万奖金已经是小事儿了,关键还是许可证值钱。
乌经纬觉得顾鲲没必要在这种看一眼就能辨别真伪的问题上骗他,还是大度一点别看了吧。
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点。
“顾老板背后有能人呐,那就祝贺我们双方合作愉快了。”
乌经纬端起一杯剑南春,作势就要跟顾鲲敬酒,算是提前庆祝成交,交个朋友。
顾鲲也直接换了个喝啤酒的玻璃杯,给自己满上,然后面不改色一口闷了。
顾鲲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用高度白酒和巧克力,来补足他那夸张的卡路里消耗速度了。所以在拼酒砍价的商务谈判场合,也能占尽优势。
你等闲给他两三斤老白干儿都醉不倒。
“顾老板好酒量啊,没想到南洋来客也有你这么豪爽的。”乌经纬赞了一句,自己也干了。
大家虽然没有明说酒量深感情深、喝得多打折多,但乌经纬心里多多少少是存了这样的心理暗示的。
三巡过后,乌经纬也不避讳了,直接一个电话,让自己的助手把报价清单拿来,直接砍。
“顾老板要快点拿到的话,就在这个单子里选,都是原先有客人下了订、都造好了,他们宁可不要订金也不接船的。你交了钱,稍微整修三五天,就能交货。
还有这条全新的样品,我们连设备都装好了,后天就能开到粤州,我们是准备展会期间,有意向客户的话,直接让他们参观的。”
听说有现成样品,顾鲲当然优先看样品了。结果稍微一看,就觉得很满意。
“乌厂长,看来你们也是卡着政策界定的上限造船的呐。”顾鲲调侃了一句。
乌经纬笑笑:“在这行混,没办法。”
原来,乌经纬那条样品,刚好是卡着渔政管理部门对于“中型机动渔船”的定义上限造的。
当初顾鲲第一次在威沙上缴换证的时候,当地管理人员就跟他说过,他的中型许可证,将来登记船只的时候,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标准排水量不超过500吨、主机功率不超过440千瓦、长度不超过60米。”
而乌经纬这条样品,恰好全部满足。
标准排水量420吨,主机功率435千瓦,长度51米。
这就好比后世的房地产开发商,一看国家对不同等级豪宅契税/交易税的界定标准,是90平、140平。那就一水儿的开发88平、136~139平的户型,顶着每一级的上限差一点点,来把政策优惠充分用足。
当然,乌经纬这条样品船,并没有三项指标都卡最高。他卡得最极限的,是主机功率,而吨位和船长都有所余量。
这是因为这条船带了全鱼舱冷库。渔船冷库要耗费大量的电力功率,所以柴油机的输出就要分走一小半。如果船的吨位尺寸也顶格造的话,就开得太慢了。
现在这样的话,可以确保冷库全开状态下,最大航速依然能保持在14~15节。如果关掉冷库、全部动力用来推进的话,能开到18节以上,极限状态逼近20节。
这个速度就比目前印尼佬的大部分老式渔政巡逻船都快一点点了(跟军舰当然没法比)。
而且顾鲲看了一下,船的各项装备都很齐全。
探鱼器的精度挺不错,是很扎实的军转民产品,比南洋那些渔船好多了。
各种网具和卷扬拖曳设备也是90年代中期比较新式的,起码比从刘民那儿租来的船领先七八年。
另外船上的冷库还带可升降的隔热隔断、分段制冷控制。这样如果船上鱼获少的话,可以选择先开三分之一容积的冷库制冷。等鱼获多了堆不下之后,再把后续两段冷库陆续投入。
这样就比那些300多吨、全船只有一个全通式冷库的船,还要经济很多,鱼少的时候非常省电。
顾鲲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同样的船,如果在马来西亚或者李家坡买,需要多少钱。
“刘民那条造的时候就40几万令吉了,才200吨。如果装备一样的话,这条420吨的就要75万令吉了。一千吨以下的船,全船冷库和额外主机功率带来的成本,就要占总造价的30%,那就是105~110万令了。
再加上其他新式探鱼器、网具、拖曳设备……全加起来算10万令吧,这条船在李家坡进货,至少要120万令。”
顾鲲心里很快心算出了买外国货的售价。
如果按照如今人民币那么低的汇率,这些钱直接汇兑过来,相当于290万人民币了。
然而,顾鲲看到的乌经纬的原始报价,就只有230万而已,也就是说,哪怕一点折扣都没有,就要比李家坡货便宜60万!
很显然,这是因为今年年初以来,人民币汇率下跌、而渔船在华夏国内的价格还没上涨导致的。
如果按93年12月的汇率算,当时230万人民币相当于130~140万令吉,比李家坡货还贵10~20万令呢。所以到93年12月为止,华夏渔船按官汇在南洋是毫无成本竞争力的(但当时计划内的出口业务,都有国家额外补贴)
赚到了呀!
不过,顾鲲怎么会只满足于60万差价呢!
在乌经纬230万的原始报价上,首先要砍掉因为这条船是别人放弃定金后的滞销货,所以直接打到了200万出头。
顾鲲又卖弄了那么多实力、展示肌肉、跟乌经纬喝酒攀交情。
最后乌经纬把船厂的毛利也砍得差不多了,就当是处理品交个朋友。
最终成交价170万人民币。
三重机缘、三重好礼,买得越多赚得越多!
只花了170万人民币,就买到了在李家坡要相当于290万人民币才能买到的新船!
就这,顾鲲还打算只出110万现金,然后贷60万的按揭,半年后还清。
第39章 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花了170万,终于买到了第一条属于自己的大船。回到住处后,顾鲲内心着实小激动了一阵。
重生以来,总算要再次起飞了。
上辈子,他遭灾后把自家破船典了、花三年时间给刘民打工,97年才重新攒钱弄回一条几十吨的小船。又经营了三四年,大约到21世纪初,才达到“拥有一条几百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船”。
现在,他重生后仅仅用了两个月不到一点儿,就走完了前世六七年的原始积累之路。
不过,因为乌经纬他们是坐火车来粤州的。而作为参展样品的船,是水路开来的。
所以这边生意谈妥之后,还要再过两三天船才能交付,顾鲲也得再留出一天时间验收和确认船况,所以这趟的返航时间定在了3月29日。
考虑到新船航行速度比较快,顾鲲吩咐陈丽明天就可以开着旧船先返航,然后过两天龙五再开着新船返回,基本上到兰方的时候就能赶上了。
陈丽一个人当然开不了船,不过顾鲲早已做好了人手方面的准备——之前路过威沙群岛的永林岛时,就劝诱到一些渔民投奔顾鲲,顾鲲当时挑挑拣拣了几个素质不错的。
昨天他刚刚接到长途电话,说有两个已经做好了安家善后的准备,随时可以开工。到时候就让他们跟着陈丽跑船好了。
另外,顾鲲还专门考虑到把陈丽和龙五拆开各自负责一条船后,带来的安全问题——让一个女人单独带领几个陌生男人跑海,还是比较犯忌讳的。虽然陈丽长得一般,顾鲲也得考虑龙五的感受。
所以,他分配给陈丽的那两个帮手,恰好也是一对威沙群岛的渔民夫妻。这样在海上有夫妻相互监视,就不会做出男女方面出格的事情了。
至于龙五这边的帮手,顾鲲也跟他说过了,说是在甘泉岛超期服役的许虎,已经正式提出退役申请手续了,人也已经回到粤州。等乌经纬的新船交付的时候,许虎等人也差不多走完流程了。
到时候,就让龙五带着三个刚退伍的光棍爷们儿,一船四光棍把大船开回去。
而且,在雇佣华夏退伍/渔民的时候,顾鲲还发现了一个优势。
那就是廉价劳动力优势太明显了——你只要按照马来西亚同等素质水手的一半给工资,都能让人感恩戴德到五体投地。
马来西亚眼下的人均月薪折合人民币要1500块。跑国际航线的水手,没相当于两三千人民币根本雇不到。
而华夏人你给他月薪一千多,只要对方不是自己有船的老板,那基本上都肯死心塌地跟你干。
顾鲲瞄准了南海群岛的退伍兵招揽,那就更便宜了。因为退伍兵都是没有自己的渔船的,但在部队里积累的开船水平和游泳水性又不差,急于找工作,性价比极高。
有关部门办手续的时候,还感谢他帮忙解决了退伍人员的转业问题,主动给他塞补贴/优惠政策,简直一举三得。
搞定了新船之后,顾鲲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回程的时候运什么货。
陈丽开回去的旧船,是来不及操作了,老样子装上1000多桶柴油,立刻返航吧。
而新船因为还有四天的时间差,顾鲲准备倒腾一些价格方面有竞争力的国产商品——这也是上次就跟徐锋聊过的,徐锋也帮他物色了。
顾鲲如今两次出海,总收益200多万,之前零碎花掉20万。这次买船首付110、柴油进货20,所以手头还剩70万现钱。
顾鲲最希望的当然是把这70万全部用于进货,甚至拖欠融贷一些货款,加大负债经营的杠杆。
毕竟汇率差导致的外贸利润空间,是在不断缩小的嘛,当然要抢时间了。
……
买完船后第二天一早,顾鲲就联系了徐锋帮他介绍的东海参展团的一些客人,以及昨天刚认识的马风,请他们喝早茶谈事儿。
回程卖什么货,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了。
早茶当然还是在粤州酒家,菜色也是上次顾鲲请徐锋喝时点那些。
煎酿鸭掌、蟹黄大生翅都是必点的。
马风应该是第一次吃,见到一道名为“鸭掌”的菜,居然是一个个填馅儿煎酿的小球,着实叹息了一番,感慨粤州人的食不厌精。
一只鸭掌只吃一块掌心肉,其他都不要,太会过日子了。
因为是喝早茶,谈生意的节奏肯定会慢一些,不会直奔主题。
马风抿了两口铁观音之后,先恭维了顾鲲几句:“顾生昨晚砍价的本事,可是让人叹为观止呐。一条船砍下来六七十万还意犹未尽。
一会儿可别跟我们较劲儿,我们都是不会做生意的外行,最怕的就是讨价还价。我们手头也没定价权,只是给那些企业主做牵线搭桥服务的。”
马风之前也说过自己这辈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不过那是私下里对乌经纬说的。
而顾鲲还是第一次听到马风这么自谦,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
他轻咳一声:“马科长这就太谦虚了,不善于讨价还价,这不叫不会做生意。恰恰相反,我看你倒像是做大生意的。”
“哦,此言怎讲?”茶桌上诸人都有些好奇,想看看顾鲲会说出些什么段子来。
顾鲲就捏了一根筷子,蘸了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
“马科长,你是在大学里教过商务英语和国际贸易的,我正好有一个翻译问题想请教——在商务谈判或者《合同法》的语境中,Consideration这个词应该怎么翻译?”
其他龙套客人也有略懂英语的,当下就信口分析:“这个词应该是Conside的名词格吧?那就是‘考虑、算计’的名词形式了。”
顾鲲抿茶微笑,随后微微摇头把茶吹了吹凉。
马风思索了两秒钟:“在商法领域,Consideration这个专有名词,指代的应该就是合同缔约过程中,双方经过磋商、达成合意的这个过程。
我看到过两种中文翻译,在描述大陆法适用国家商务谈判时,这个词的中文被翻译为‘合意’,但是在英美法系适用国家的商务谈判,中文又翻译为‘对价’。
这应该是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在对‘合同磋商形成一致’的过程的本质,认知有所不同,所以顶尖的法学翻译家在翻译时,也翻出了不同。”
“啪帕啪”
顾鲲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双掌错开半个手掌的距离,轻轻地鼓了三下掌,
“马科长果然学识渊博,基本功扎实。我当年看到这里的时时候,也为那位翻译的合同法学者的造诣,深感佩服,这是真正做到了信、达、雅。
大陆法国家用到这个词,之所以要翻译为‘合意’,就是因为大陆法国家认为合同谈判的本质,是‘我觉得你的条件不够好,你觉得我的条件也不够好,大家讨价还价、各退半步,终于勉强谈拢’,所以,他们强调的是这个各自权衡妥协的过程。
英美法系国家用到这个词,之所以翻译为‘对价’,是因为英美法国家的相关法律原理,认为合同谈判的本质,不是‘讨价还价’,而是‘遇到对的人’——
换句话说,他们法理上认为,卖的人觉得买的人出价低了,他不应该花精力去说服对方接受涨价,而是应该再找一个觉得这个价钱不贵的人。反之亦然,买家觉得贵了,你不该砍价,而是找个卖得更便宜的人。
商业磋商的主要精力,不该放在摁着那个觉得不划算的人去觉得划算,而是直接另找一个觉得划算的,应该把精力花在‘匹配’双方诉求上。虽然我个人很讨厌英美法国家,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原理上,他们代表了未来趋势。
就像我昨晚从乌厂长那儿170万买到了我要的船,我不觉得这是我还价本事有多少。而是因为我花了时间精力分析,找到了一家处于政策滞销区的船厂,在此之前,我进一步找了一个汇率刚刚暴跌、而造船业原材料进货价还没有随之上涨的国家。
如果我把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商务谈判阶段,而不是找潜在目标阶段,那有用吗?如果我今天找一家粤东省本地的造船厂,它们压根儿不愁订单,没有禁渔期和总功率存量控制,我说破天也不会便宜的。”
马风忽然之间就觉得脑子里有一团原本已经无比稀薄、就差打通任督二脉的迷雾,被一阵灌顶冲刷,“噗”地消散出一个小洞,然后一阵醍醐汹涌灌入。
马风不禁拍案感慨:“顾生这句话说得深得我心!生意就不该是死缠烂打讨价还价的,关键是要找到对的人。你找不到对的人,人家没这么迫切的需求,你说破天去都没用。所以我这人最喜欢帮人找商机、提前做好调研,功夫在事前呐。”
顾鲲:“马科长,我觉得你将来要是真肯专心从商,肯定大有可为。刚才那番妄自菲薄,以后还是不要乱说了。
自己不善于做传统生意,这完全不要紧。能专注于帮别人撮合匹配,那可能是比自己亲自下场更大的生意——你这种禀赋,完全可以专注于‘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嘛。”
“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句话说得好!我们这种经贸部门、给企业提供服务的单位,就该有这种精神。”马风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很得他的脾胃。
就先拿这位顾生练练手,看看能不能让顾生没有难做的生意了。
这个哥们儿值得结交。
第40章 骗完卖家骗买家
跟马风务虚论道了一番之后,大伙儿终于聊到了脚踏实地的外贸采购细节上来。
徐锋为顾鲲介绍的那几位龙套出口商朋友,拿了一堆东海那边比较便宜的民企产品,从家电到义乌小商品,向顾鲲推销,还言之凿凿说其中某些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如今有多少竞争力。
顾鲲认认真真听了二十分钟,续水了两次铁观音。
不得不说,这些龙套出口商说的数据,都是真的。
他们介绍的产品,都是确实已经在其他出口市场上,取得了良好成绩的——比如有些是往曰本出口,反响良好,有些是往南棒出口,确实有竞争力。
虽然往东南亚出口的例子比较少,但这没关系,好用的东西,尤其是日用品,到哪儿都好用。
但顾鲲的采购规模不大,他就一条船,他能面对的市场也太小,也没有自己的分销甚至零售渠道,一锅杂烩的话肯定不好收场。
他需要的是优中选优,先专注几项。
他静了静,耐心地解释:“看来徐老板没把我的需求说清楚。我本来不是专业做进出口贸易的,只是因为现在在汇率波动的时间差窗口期内,我觉得只要不太瞎,把稍有竞争力的华夏货往兰方和大马卖,都能有赚头——要是再过半年,人民币彻底稳住了,我是不会做这种粗放的生意的,明白不?”
几个龙套出口商都有些不耐烦了:顾鲲这屁大点生意,要求倒不少,还掐肥拣瘦的……
94年华夏的外贸出口,服务意识还不强,都是停留在“我有什么好货,就看外商要不要”,很少站在需求侧换位思考。
其中一个龙套出口商,带点儿国企进出口公司背景的,这就话里带刺开始冷嘲热讽上了,无非是暗示顾鲲采购规模太小、不值得爷那么费心细化伺候……
场内氛围微微有些尴尬。
“徐锋到底是隔行如隔山,果然还是不能对他介绍来的出口商,有太高期待。”顾鲲也在心里暗暗给对方下了一个考评。
这时,刚才务虚务完后就一直在那儿捧哏喝茶的马风,看出氛围不对,便插话斡旋:
“各位,顾生的诉求,我大致听懂了,我觉得,他既然是本着掏汇差和价改便宜货的心态来的,那我们其实应该这样做:
从目前推荐名录里、所有有竞争力的产品中,挑出从去年12月份至今,无论是遇到计划价并轨、还是汇率并轨,都没有因此而涨价过的品类——这样,不就是优中选优,最有成本竞争力的了么?”
马风这句话的道理,大家都是干外贸的,稍一琢磨就知道他说得很对。
去年就很有竞争力的产品,两波国家政策大改后别的都涨了它还没涨,那不更有竞争力了么?
“谁会想到去统计这种东西,费心费力,我们都是有啥拳头产品就卖啥,就算涨了价,东西又不差,一分钱一分货……”刚才那个不乐意伺候顾鲲的进出口国企老总,就嘟囔上了。
谁知马风又杀出来一句:“没事儿没事儿,朱总,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部里派我来之前,我这边倒是主动做过一些调研功课,我特地对我们东海各类家电、以及义乌小商品为代表的各类产品的去年年底至今的价格波动指数,都统计在这儿了。大家这次广交会的时候,可以一起分享。”
马风说着,不动声色的拿出一份打印文件,正是他自己准备的。
那几个出口商一看到这种干货,顿时觉得今天颇有收获。
“马科长,你们外贸经部的工作做得真好啊,这才是服务出口企业的大实事儿。马科长,您这样的好官步步高升,才是我们出口企业的福分呐。”
马风虚怀若谷地婉言自谦:“哪里哪里,这都是本分。我们外贸经部的职责,不就是服务好出口企业么。我也说了,我这人不会做生意,我只会帮助别人做生意。
去年这时候,我在大学教书,还开了个不断赔本的翻译社,你们别见笑,那时候我就靠业余时间自己跑义乌倒腾东西卖回方舟市,补贴亏损。所以这个调研我有基础。
顾生那句‘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真是深得我心,所以咨询服务方面,我能帮的一定帮,大家交个朋友吗。”
顾鲲鼓掌:“马科长敞亮!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下次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他心中也是暗暗感慨:难怪马风几年后就能略有成就,确实是他还在外贸经部,当一个普通的副科级办事人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牵线搭桥的服务意识。
一个最不会讨价还价的人,最能看透“生意的精髓不是讨价还价,而是找到对的人”这个真理。
强扭的瓜不甜。伪需求的人,你再给他砍价打折,他还是觉得不划算。做梦都想要的人,你一分钱折扣不打,他还是买得心情愉快。
后世电子商务对传统商业模式最大的迭代,不仅是跨越了交易的空间和时间限制。更是用技术手段把每个人的需求迫切等级,逐级分开。而且未来大数据越全面,分级就越精准。
扯得有些远,这都是后话了。
……
顾鲲拿到马风做的行情调研之后,后续的决策就容易多了。
他们就在早茶桌上聊了一上午,基本上把要进的货都定了下来。
比如,之前那几家出口商向顾鲲推荐的、说义乌货很有价格竞争力的纺织品成衣类货色,经过二次比对之后,就被毙掉了。
因为94年一月以来,华夏大部分面料都涨价了嘛,这种东西的民生周转周期太快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面料都涨价的,部分小众化纤就5个月来始终没涨,只不过不能用来做普通衣服。
于是乎,顾鲲就从中挑出了一些诸如丝袜、雨伞、帐篷之类的细分品类,价格明显比南洋各国目前用的便宜太多,还价廉物美的,精准进货。
除了纺织品这个大类之后,陆续又挑出一些塑料儿童玩具(比如盗板变形金刚)和青少年周边。这些之所以有竞争力,是因为94年华夏盗板横行,成本进一步压低,而兰方和大马本来这些领域都是买正版进口货的,差价巨大。
最后还有一个占款巨大的大头,那就是电视机——94年华夏所有的大家电里面,就电视机处于最惨烈的价格战清场开始阶段。这一年蜀省的长虹挑起了全面价格战,想挤死一些同行,让活下来的活得好一点,总之是天赐其便。
其他几项有竞争力的日用百货,便不一一赘述。
七七八八一凑,很快就凑拢了进口货值百万的单子。
一言以蔽之,顾鲲在决策过程中,丝毫没有掺杂个人好恶因素。
他100%全听市场价格数据说话。
去年出口就卖得好、有成本竞争力的,今年汇率下跌后还没涨价,那他就买。
反之就不买。哪怕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可能有的赚,他也不买。
这种理性的经商方式,着实让那几个龙套出口商大开眼界。
他们第一次看到做生意丝毫没有个人感情、没有个人好恶、没有预设路径依赖的南洋商人。
谈完了采购范围之后,顾鲲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这些范围内,除了彩电之外,其他各项我采购都要附加一个条件,我希望获得在兰方和马来西亚的独家代理权——也就是说,我采购过的华夏企业和品类,他们在一定期限内不可以再把同类产品卖给其他向兰方和马来出货的进口商。
我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因为我看过,你们服务的这些生产商,此前都没有向兰方或者马来出口的成功先例,我是在帮你们打开市场。那么打开市场后的先占红利,我理应排他性独占一段时间。”
这个要求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毫无疑问也是在漫天开价。
很快就有龙套出口商反驳:“你这太狮子大开口了,你只能渗透兰方市场,凭什么让我们把马来市场的代理权也特许给你。”
才不到九万人口的国家,能有多大的消费市场?
顾鲲也知道这是他的软肋,所以必须再显示一次肌肉:
“兰方市场是不大,但因为兰方是没有进出口关税的,所以有不少马来西亚古晋的华人,也会被出口到兰方的外国免税品渗透——就像你们特区、珠城的居民,也都会被香江和澳县的免税货渗透,一个道理。
古晋有八十多万人口,是兰方的十倍。而且古晋是华马分市的城市,南区的华人城就有一半人口,大约四十万。这四十万人有常年偷带兰方免税品的成熟渠道,不瞒你说,我背后就有兰方王室的最大官方进口商的关系。”
顾鲲狐假虎威的话简直是张口就来,但要么是对方无法求证,要么就是数据确实客观,着实让人晕乎了一阵。
对方知道顾鲲是等着他们还价,于是一来二去扯皮,最后顾鲲也退了一步:
他只要兰方全国,和马来亚的砂劳越、沙巴两个州的独占代理权。
众所周知,马来亚的国土是分成两大块的,一块就是首都吉隆坡所在的马来半岛,是大陆上的,另一半就是婆罗洲(加里曼丹岛)上的两沙州。
顾鲲等于是放弃了对马来半岛区域的代理权独占请求——事实上就算人家答应了他也用不到,因为马来半岛那部分马来人,就算要用免税货,也肯定就近从李家坡搞。
兰方能渗透一个砂劳越州就不错了。隔壁的沙巴州,估计都是文莱渗透比较多,谁让文莱也是挺自贸港的呢。
至于独占代理权的期限,也被压缩到了1年半左右——也就是从签约下定起,到明年年底,1995年12月31日。
双方各怀鬼胎,都觉得这个条件对自己还算有利,当天就达成了正式合同。
出口公司当晚就开始清点派来随展的样品和库存,顺便调拨一些能够调到的库存,紧急找铁路运能从东海运到粤州,便于三天后顾鲲的新船返航时能拉满货。
拉不满的部分,只能继续用柴油填充一些运能了。
顾鲲付了70万货款,剩下的就想尽办法先拖欠尾款了。
对于他来说,顺道贩点东西并不是最大的收益,最大的收益是他刚拿到的那些独家代理权——有了这些文件后,他回到兰方又能狐假虎威了。
反正他的崛起之路,就是在华夏人面前显摆“老子在兰方有很多你们看不懂的暗中势力”。
然后回到兰方,又跟当地人显摆“我背后有华夏大型国有进出口公司和华夏外贸经部的人暗中力挺”。
就问你怕不怕吧。
“比尔盖茨的女婿能当世界银行的副行长”这个段子,估计这一世就要改为以顾鲲的事迹为蓝本了吧。
第41章 驱虎吞狼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顾鲲买船、顺带做外贸,这一切的操作,都太过于稳健了,所以少掉了很多观赏性。
当他一切铺路铺好,到了操作的时候,最初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就像古龙那一派的日系武侠小说,战前烘托许久,开战一刀秒杀。观赏性就远不如金庸那种招式花里胡哨打来打去几百个回合的。
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在平淡中过去。日子从3月底,来到了4月中旬。
广交会开幕了,与顾鲲相谈甚欢的马风,也去忙自己的参展工作了,双方一时也没有更多交集。顾鲲也不想改变历史,就先交个朋友放在那儿静观其变,玩玩放置PLAY。
顾鲲的“双船队交叉作业”商路,在这半个月里,也终于顺利地跑通了一个来回。
船不够的话,就额外再租两条,反正顾鲲现在有本钱,给得起短期租船押金。每一路双船作业的话,拖网围剿也更加方便高效,运能也大。
每次龙五、陈丽带着其中一支船队,执行从粤州返航兰方的航线,运走上千桶的廉价柴油、数百台电视机、数千箱盗版玩具、雨具、帐篷、丝袜、小电子产品……
如果顺路发现了鱼群的话,龙五也会本着不捞白不捞的心态捞一点,然后到兰方出掉。反正顾鲲已经许诺了,他们捞到的收成都是额外的,只要确保顺路、不耽误航程期限,所有鱼获的收益由水手们跟老板五五分账。
这是非常慷慨的许诺了,水手们不可能不卖力。
与此同时,顾鲲带着另一支船队运输一些贩售到威沙群岛的生活补给物资北上,专注于捕捞在粤州售价昂贵的热带海鲜,一切照旧。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顾鲲这一路,依靠出货海鲜,在刨除一切成本后,依然获净利润200万人民币。
龙五那一路,贩卖柴油累计获利8万多人民币,金额不算多,毕竟这只是一个防止浪费运能的兜底性货物,没东西拉的时候才拉柴油。
两次累计贩售了800多台西湖的25寸纯平彩电、和粤东本地的创维21寸非纯平彩电,累计获利足有30余万——
当时兰方人主要买日货为主,少量南棒的三星,一台25寸纯平彩电要接近2000令吉,折合人民币四五千。
而西湖的25寸纯平从华夏进货价只要1600~1700人民币,到兰方零售还能卖2400人民币,为了让出货价有足够冲击力,顾鲲联络的当地电器分销商,打出了“998令吉,纯平彩电抱回家”的口号,所以瞬间就卖出好多(折合2400人民币)
而创维的21寸非纯平,出现在兰方市场上时,要价就更便宜了,最终售价699令吉。
即使如此,作为出口商的顾鲲,每运一台电视机还能赚400人民币差价。
这门生意如此暴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兰方市场太小——这里只有两万户家庭,每家买一个也才两万台市场。
而90年代中前期,电视机还算是比较值钱的大件家电,好多家庭买了电视机都是打算至少看十年的,所以每年有十分之一的家庭会换新电视就不错了,即使考虑到低价冲击,兰方全国一年最多也就卖出三千多台电视。
除了电视机之外,其他盗版玩具、雨具、帐篷、丝袜、小电子产品……等出口商品,同期也为顾鲲赚了一二十万利润。
所以龙五这一路全部算上,半个月也为顾鲲获利60万之多。
虽然跟顾鲲自己带的那一路的200多万利润不能比,但考虑到龙五这条路并不需要天赋异禀的支持,是可复制性的,这已经让顾鲲很满意了。
如此一来,买完第一条新船之后的顾鲲,资金流又从六七十万,滚到了接近350万人民币之多。
他在广交会正式开幕这天,又跟船山东海造船厂的乌经纬厂长,下了一个单子,一口气又买了两条新船。
这两条新船都比第一条吨位略小一些,主机功率不变,还是顶格的435千瓦,航速却更快。每艘总价便宜了10万块,单价160万,总共320万。
买完第二、第三条船后,顾鲲的剩余现金还有折合150万人民币(同时也欠了180万人民币贷款,他打算年底还)。
而船陡然增多之后,顾鲲也不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截止到4月中旬,他手下除了龙五陈丽之外,还累计招募到了4个威沙群岛渔民、6个威沙群岛退伍/转业人员,还有3个在办手续,包括当初在甘泉岛相谈甚欢的高健雄,也说好过完五一节后能办好退伍手续。
所以到时候他可以确保每艘船至少有5名可靠的骨干船员,每个月光养员工的薪酬和补贴、物资开支,就达到了三四万人民币的规模。
有龙五和陈丽这两个“干得好就能当船长”的榜样放着,也暂时不用担心队伍凝聚力问题。
不过,发展膨胀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再也无法回避来自兰方的竞争者的觊觎了,一切之前靠拖字诀拖下来的矛盾,终于堆到了火山口。
……
4月15日,星期五,广交会正式开幕后两天。
也是顾鲲再次在粤州交完货、然后把船队交给陈丽打理,他自己坐飞机飞回古晋的日子。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顾鲲没让龙五和陈丽一起带返航船队,而是让龙五在上一次返航后便待命,到古晋等他。他需要把龙五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当天下午时分,龙五在古晋机场接到了刚下飞机的顾鲲。
一见面,就先汇报情况:
“老大,上周我带着船队开回兰方出货的时候,终于被陈明诚的人在海上截住了,他没敢撕破脸,但是已经明说了点名要见你。
我按照你说的,说你只负责北上的航线,刚离开不久,所以大海茫茫联系不上,要等一个星期。陈明诚当时信了,不过他也放下话来了,如果这次你还不见他,那这次返航的船队,他就要给颜色看了。”
顾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反问:“你有跟他说,我是一到粤州就坐飞机回来的、所以要到古晋倒腾一下、住一晚吧?”
龙五:“说了,一天陈明诚还是等得了的,他查了你的航班,知道粤州回古晋一周就两班,所以知道你哪天会到的。不过他的手还伸不到古晋这边来,他没那么大势力。”
顾鲲很满意这个节奏,先稳住敌人就好。
两人聊着,龙五已经帮顾鲲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殷勤地帮顾鲲开门,让老板先上车。
出租车一脚油门,直奔古晋市区。
在车上,顾鲲继续好整以暇地压低声音盘问:“那我让你上周回来时,想办法找到另一家国资的油品进口商、萨老板的联系方式,你有没有帮我弄到?
萨老板的生意路子可野着呢,以他的外贸触角,我不信你贩回来的第一批国产彩电和盗版玩具、小电子,他会无动于衷。”
龙五很有把握地回答:“他注意到了,尤其是我第二批电视机到货的时候,他派人来暗示,说兰方市场吃不下那么多价廉物美的电视机。话里话外,都是想谋求合作的意思,还给留了联系方式。”
顾鲲这就更放心了:“那就好,一会儿到了酒店,我给萨老板打个电话。”
顾鲲话里话外,提到了另一个兰方富商的名字。
萨武洋。
这位萨老板,也是兰方著名的油品商人,每年经营的柴油进口生意,规模比陈明诚还略大一些。但因为陈明诚背后站着布列塔尼人的壳牌公司,所以萨武洋拿到的货源比陈明诚贵,贩油的总利润还被陈明诚压了一头。
不过,萨武洋的生意经营范围比较广,他几乎做兰方绝大多数品类的进出口贸易,从日化用品到服装建材,他都进口,而不像陈明诚只专注于卖油。
所以论总规模的话,萨老板的生意比陈明诚还大两三倍。
坊间估计,陈家的家产,大约有一千五百万令吉、四千万人民币。
而萨武洋的家产,能有四千万令吉、相当于一亿人民币。
在当初得知自己被陈明诚盯上之后,顾鲲就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实力还太小,如果坚持光靠自己的话,哪怕可以顶住陈明诚,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关键是只靠自己,他没有把握把陈明诚秒杀、连根拔起。
结仇之后不能把敌人斩草除根、让敌人继续惦记自己,这不是顾鲲的风格。
所以,借助外力连横合纵,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顾鲲扩大自己贩货的品类,引起萨家的注意,然后吸引对方联络自己,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只不过,联合外部势力,也是要付出代价、乃至让渡出一部分利益的,其中得失,就看顾鲲的手腕了。
……
一小时后,顾鲲回到古晋市中心,在“惜春园”附近,找了家最高档的酒店下榻,然后给萨武洋的私人号码,打了个长途。
他已经在古晋有自己的房子了,不过狡兔三窟嘛,他不想让生意伙伴知道他妹妹平时念书都住哪儿,所以谈生意的日子,住一下酒店还是很舍得的。
“哪位?”电话里传出来一个中气不足的中年男人声音,听上去很虚,但像是那种玩世不恭嚣张惯了的。
“萨老板,我叫顾鲲,您应该听说过我,上周你让人找过我手下的龙五。”
第42章 尊重属地管辖
顾鲲原本已经做好了今晚如果联络到萨家人、就远程密谈,甚至他晚上偷偷开快艇回兰方,双方约一个地方密谈。
不过,结果比预想的好一些。
顾鲲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萨武洋本人居然就在古晋。
尽管萨武洋本来是想让自己手下的管事人跟顾鲲谈的,但既然方便,那就还是见一面吧。
因为顾鲲在电话里好说歹说,提到可以帮他一起对付陈明诚,还狐假虎威渲染了一下他在华夏的背景。
倒腾几千台电视机和利润数十万的小商品出口生意,是不配让萨武洋亲自谈的。
但是对付陈明诚,以及结交一些华夏背景,就值得了。
……
给萨武洋的电话打完之后,顾鲲立刻喊来了自己的马仔龙五,吩咐一些事儿。
“老板,有什么交代?”
“你帮我去惜春园定最好的包厢和酒席,一小时后我要招待萨老板。”
“萨武洋本人居然在古晋?”龙五也是吃了一惊。
顾鲲随口分析:“很奇怪么?看看萨武洋的生意,他肯定在大马这边有很多上层人士要经常维护吧。”
龙五没太听懂,不过他也没多问,就径直办事去了。毕竟他不是算计的料,只能当个执行者。
龙五走后,顾鲲自己在酒店客房里,为会晤做些准备,在心里盘算一下现状。
刚才他之所以对龙五有如此一说,也是基于他前世知道的信息,以及自己的一些分析——萨武洋的进出口生意之所以能做大,光靠兰方那点市场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肯定在向大马走S货物,而且获利颇丰。
兰方不但人口少、市场小,关键还在于兰方是一个自由贸易港,理论上谁都能零关税向兰方进口东西。这种摊开了做的生意,怎么可能垄断得住呢?
要想形成事实垄断,无非是两条路子:
要么是控制货源,
要么是控制货到兰方后、进一步向周边非自贸港的外国关税区秘密转移的渠道。
陈明诚属于前者,他可以影响壳牌的供货节奏。
而萨武洋属于后者,他多年来掌握了从兰方往古晋避税卖货的渠道,关系打点得比较好——
这些年来,如果是萨武洋的船偷偷往古晋夹带避税品,多半就不会被查出来。
而如果有其他兰方商人、渔船也敢有样学样夹带,多半会莫名其妙被兰方官方主动揭发,然后那些兰方商人就因为走S被大马这边抓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什么生意能碰,什么生意不能碰。
而萨武洋出货渠道覆盖的人口市场,比其他兰方商人大了五倍,他安然做大到最大进出口商,也就不奇怪了。(古晋的华人人口就相当于兰方全国人口的五倍了)
上述信息,都是明摆在台面上的,顾鲲不用重生都直到。
或许又有人会诧异:为什么兰方官方只向大马方面通报揭发其他人、而唯独看不见萨武洋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萨武洋是兰方大公的小舅子,他大姐就是公爵夫人。他本来就是在代表王室做进出口生意,赚来的钱也是要跟王室分的,就当是专项经营的纳税了。
八万多人口的弹丸小国,还是君主制,这种情况不要太正常。
……
一个小时之后,萨武洋施施然乘坐着一辆低调的丰田佳美,带着保镖和一名心腹女助理,赶到了“惜春园”。
看到这辆车时,顾鲲还不敢相信,后来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为了低调,不想弄得满城风雨让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萨老板,幸会。这儿的佛跳墙很有名,一定要尝一尝。”顾鲲亲自在酒楼门口,殷勤迎接了对方。
“这儿我比你熟,老林他家的手艺,我还是相信的。”萨武洋说话有些中气不足。
他看起来是个四十出头的体虚气弱纨绔中年,很符合戏文里那些酒色过度的“国舅爷”形象,只不过没穿着古装。
他家源出胡建的色目人望族“富州萨氏”,有一定比例的白人血统。
萨武洋曾祖父那辈,前清和民国的时候,出过南洋水师提督、海军部长。他伯叔那一辈,也出过抗战时牺牲的“中山舰”舰长等中层海军军官,是典型的海军将领世家。
只不过萨武洋这支,50年代初移到了兰方,后来兰方大公看上萨家的底蕴,就娶了他姐姐当公爵夫人,也算是联姻吧。
因为地位的差距,萨武洋没跟顾鲲玩客套,落座直接就问正事儿。
顾鲲也先抛出一根橄榄枝示好:
“我希望跟萨老板合作对华夏进口贸易的事儿,我负责进口,你负责出货,好处五五开。比如一台华夏电视机,目前从东海/粤东贩售到兰方,有150令吉纯利,以后你75,我75。”
顾鲲没在进货价格上谎报,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求证起来不难。
他本来就打算主动把他在华夏签的那些合同、以及一年半期的独家代理权协议,都给萨武洋看,以显示自己的实力的。
卖电视机和其他小商品,是需要成熟的出货渠道的,这跟卖柴油不一样。
柴油是不愁销路的东西,说难听点你往海上一停,就有源源不断的渔船来找你加便宜油。其他进口商品,你再实惠,销售渠道跟不上,也是白瞎。
所以卖油顾鲲想要独吞利益,而做其他进口生意,他可以拉、也必须拉合作伙伴。
萨武洋看了顾鲲递给他的那些合同,很干脆地说:“开玩笑,一台电视机,我100,你50,要不我就自己找其他牌子。”
顾鲲想了想:“行,那就我50,不过这样我就不关心销路了,只管无脑运,赚得越多,责任越多嘛。”
萨武洋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年轻人,几十万上下的利润,分分钟就能拍板,倒是个果断的人,难怪能在华夏趟出一条新路来。
行,你爽快我也跟你爽快点——我承诺你一年两万台销量,你只管无脑运来,两万台以内我照单全收,卖不完也算我的。”
一台赚50令,一年承销两万台的话,就是100万令了,折240万人民币。
跑海贸搞运输,就有这么多纯利,也算是对得起顾鲲发现的这条商路了。
如果只卖兰方市场,一年最多卖出三千台。顾鲲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萨武洋是把古晋附近的华人聚居区都算成是他的目标市场了。
这样的话,人家多赚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从兰方向大马走S的危险活儿,是萨武洋的人在干。
有了这个基调,后续一些的承销谈判也完成得不错。
谈着谈着,顾鲲看出萨武洋有些不耐烦。
对方抽了一根雪茄,猛吸了几口之后,才稍显神清气爽:“剩下的细节你跟我助理谈吧,我没兴趣,我今天是来……小刘,你们先出去。”
萨武洋说着,连他的助理和保镖都赶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他和顾鲲两人,他这才把后半句话说完,“……我是来听你怎么对付陈明诚的,希望你给我惊喜。”
顾鲲也礼节性地陪对方点了一根雪茄:“你应该知道,陈明诚盯上我的油路已经三个星期了,是我一直想办法拖延,让他心存期待,所以没跟我撕破脸皮。”
萨武洋:“他盯上你我知道,有没有三个星期,我不关心——说重点。”
顾鲲想了想:“说出具体计策之前,我必须向你确定一点:这么多年了,你掌握着兰方的进出口贸易,大公的其他心腹掌握着外事、执法,你们为什么没亲自对付陈明诚呢?”
萨武洋:“废话,他背后站着壳牌石油,人家一家跨国公司的雇员人数,就比兰方的全国人口还多几倍。我们也要注意涉外影响,怎么可能官面上跟布列塔尼人撕破脸!
恨归恨,不能误了大事。再说,陈明诚只是一条狗,杀了狗,他的主人还会再派一条来,对局面影响不大。我们不想为了对付这么一个家伙,付出太多成本,不值。”
顾鲲智珠在握地抬了抬手,简练总结:“所以,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胆子的问题。如果有人帮你们找台阶下,甚至是帮你们拉仇恨,你们就乐见其成了。”
萨:“就是这么回事儿。”
顾:“那我需要你配合两点。”
萨:“说。”
顾:“首先,他明天就要见我了,我可能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先假装投靠一下,把我那条廉价油路的始末关窍,都跟他‘合盘托出’,让他暂时尝到点甜头……不过不会太久的,最多一个多月,就能收网了。”
萨:“你想引诱他犯事儿?这招不好使。”
顾:“我想引诱他在外国犯事儿,这就好使了,如果在某些法纪严明的特定国家。”
萨:“那我们该做什么?”
顾:“我希望你们到时候装得怂一点,‘被迫’发一个简单的声明,尊重外国刑法的属地管辖权——也就是尊重外国刑法对兰方公民在外国领土上犯事儿时的裁判权和惩罚权。
壳牌乃至布列塔尼的人问起来的时候,你们可以装无辜嘛,装作‘我们是国小力弱,两边都得罪不起’,这总会演吧?”
第43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嘛
要赢得萨武洋这样的久居上位者的信任,当然不是吃顿饭聊个天就能搞定的。
顾鲲也从来没那样期待过。
所以,酒足饭饱、利害也分析透彻之后,顾鲲强力邀请对方到他船上坐一会儿。
他之所以选在惜春园请客,也是看在惜春园就在砂劳越河河畔、距离古晋南城的渔港码头不远,饭后散步一伸腿儿就到了。
萨武洋也想了解这个新“棋子”的真正实力,于是欣然前往暗中观察。
别看他现在酒色财气,毕竟是海军世家出生。年轻的时候,也是跑遍五洋的,所以上船有一股天然的亲切感。
“这船完全是你自己的?据我所知,你发迹不过最近两个月而已。”
上船后简单扫视几眼,看了有哪些设施,萨武洋就估算出这条船如果在南洋造,不会低于100万令(240万人民币)
而且船上带了高端的分段式冷库,这说明顾鲲是有志于做远洋的——那种出去一星期,见啥捞啥、然后就返航的人,是舍不得这个钱的。
面对对方的怀疑,顾鲲很大方:“不信?那你看看这边。”
顾鲲自然而然指了指船长室书桌上的一个抽屉,从里面随手抽出些东西递给对方,还补充了一句:
“我不但有完全产权,而且有三条。只不过,还欠了不少贷款,几百万吧。另外两条,目前在海上,没开回来,这条是昨天刚刚靠港的。”
萨武洋瞄了几眼,瞳孔瞬间缩放了一下:“你居然有三张华夏方面的捕捞许可证?还能让华夏那边的银行,容你贷款几百万?”
顾鲲在描述自己的贷款额度时,其实是虚报了一些的。
他目前所有的船和现金加起来,大约值700多万人民币,但还欠了180万贷款,所以实际总资产大约是500多万。
不过,顾鲲把贷款报高了一倍,萨武洋反而彻底相信了。
因为他觉得这样更好理解,至少顾鲲减掉负债后的净资产看起来没那么夸张了。
而这种误会,丝毫不会让他对顾鲲的实力有所低估,反而会更加高估。
因为有本事欠N多贷款的,才是大爷啊,尤其海贸这个行业,能贷到的钱多,说明你背景硬、后台铁。
想想看三四十年前,霍爷崛起的时候,有多少低息贷款?那都是多年勤于国事,当红色资本家换来的。
顾鲲看到萨武洋眼神里的阴晴不定,便挥手屏退萨武洋左右助理,装作很机密地私下跟对方说:“萨叔,我也不瞒你,我呢,两个月前刚发迹那天,确实捞到了一件大有来头的大洋国装备,卖钱之后呢,着实得到了北方不少要人接见和许诺……”
他半真半假的狐假虎威,把他在粤州跟那些进出口国企、乃至外贸经部人员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的照片、资料,这么若即若离地一显摆,果然让萨武洋不敢轻视。
说难听点儿,兰方的国家大小,从人口算,也就是最大的镇,或者最小的县。
不过考虑到国际关系方面,讲究“国家无论大小一律平等”,把这个BUFF算上,那么兰方大公的实际地位,估计也就相当于华夏一个最强的县长、或者地级市的副职。
但萨武洋不是大公,他只是大公的小舅子。在兰方,有他这样实力的人,方方面面有几十个。(虽然其他人不一定以钱和生意著称)
所以萨武洋自忖,他也就是华夏一个普通副县长、或者最强镇长的社会地位。
顾鲲能够跟华夏外贸经部那些科级干部谈笑风生平起平坐,对方还那么配合他、给他搞那么多贷款……
顾鲲的实力果然还是有资格跟他合作的,以后能维持就维持吧,最好别得罪。
“难怪贤侄能突然崛起、拿到那么多资源,以后,大家可要常常来往。你可真是幸运啊。”萨武洋堆出一张笑脸,态度跟刚才的公事公办俨然不同了。
他却不知道,顾鲲在这间船舱里,又布置了比较静音的迷你摄像设备。
到时候,萨武洋跟顾鲲的“相谈甚欢”情景,和其他素材,都会被搜集拢来。
然后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塑造成“顾鲲跟兰方高层也亲密无间、人脉甚深”的样子,等将来顾鲲再回到华夏做后续生意的时候,说不定时机合适就能拿出来狐假虎威。
可谓是把空手套白狼、两边充胖子的绝技,发挥到了极致。
也正是亲自干了这种事儿之后,顾鲲才真正会心理解了前世马风为什么创立华夏黄页/阿狸巴巴之初,要让马仔扛着摄像机到处跟了。
所有跟大人物谈笑风生的摄像素材,都是可以变成狐假虎威、粉饰自己人脉厚度的讹诈道具的呀!
你“不经意”让A大人物误以为你跟B大人物是哥们儿,又“不经意”让B大人物误以为你跟A大人物是哥们儿,久而久之你就真跟那些大人物成为哥们儿了。
……
忽悠稳住了临时盟友后,顾鲲就可以放开手脚事实他的下一步计划了。
在古晋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跟龙五回到了兰方。
顾鲲连自己亲妹妹顾盼都没去见,就是不想多生枝节——无论是萨武洋还是陈明诚,都还不知道顾盼在古晋中华第一中学念书,只知道顾盼转学了。
因为顾鲲换了大船,必须到兰方港主码头停靠,所以他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陈明诚耳朵里了。
顾鲲都没来得及回家,陈明诚的小弟就赶来码头相请,表面客气地让顾鲲务必赏脸,开的还是虎头大奔来接人。
顾鲲一脸轻松:“昨天听阿龙跟我说,陈老板上周就找过我了?那就带路吧。”
反正大家都还没撕破脸皮,自然一点比较好。
顾鲲施施然坐上陈明诚的虎头大奔,直奔对方的海景别墅而去。
陈明诚在兰方有数处宅邸,甚至有一座零点几平方公里的小型离岛,是他的私人岛屿,上面建有豪华庄园。
不过为了方便,陈明诚在主岛上也有别墅,位于岛东南角一条狭长的沙洲海滩上,两侧都有白沙海景可以观赏,很是惬意。
只是沙滩地质疏松起不了高楼,所以别墅的建筑格局是那种马尔代夫沙屋酒店式样的。
想象不能的看官,去马尔代夫住住就知道了。
下车之后,顾鲲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摆,谈笑自若地跟龙五说:“看看陈老板这房子,这才叫生活嘛。老子现在也算有钱人了,回头也这么盖一个。”
“那是,以您的事业,这都是应该的。”龙五耿直地说。
旁边陈明诚的马仔们,听了顾鲲这番言行,纷纷觉得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个毫无内涵深度的暴发户,稍微有几个钱就嘚瑟得抖起来了。
没底蕴!
顾鲲很快被领到后院的海滩上,看到那里有一顶亚麻帐篷、下面铺着床榻和沙发茶几,几个杯子瓶子,摆着冰镇的威士忌、鸡尾酒和蜜桃冰茶。
一个戴着牛仔帽、穿着亚麻格子衫的三十多岁中年人,戴着墨镜,在那里喝冰茶抽雪茄,正是陈明诚。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模仿那种加勒比海岛大亨、独菜国家枭雄的仪态。
连跟顾鲲打招呼的话,都带着几分别扭的翻译腔杂糅港片腔:
“顾生,你可不容易找。上次我亲自去刘民家找,后来通过龙五,你不会是躲着我吧。找你一起发财,可不容易。”
“我的船没装卫星电话,错过总是有的,今天这不就来了么。能跟陈老板一起发财,是我的荣幸。”顾鲲走上前,用桌上的另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茶,一饮而尽。
陈明诚显然尚未全信:“可是听说你妹妹也搬走了。”
顾鲲很自然而然地说:“对啊,再穷不能穷教育嘛。实话实说,兰方高中实在是太烂了,我自己去年才毕业我会不知道?现在有钱当然要让我妹出去留学了,这样将来才能上体面大学。怎么,陈老板觉得我供不起?”
陈明诚哑然失笑:“没有,念个书有什么供不起,哪怕一年几十万,也是读得起的。”
笑归笑,陈明诚内心不由暗忖:这家伙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决定问一些快刀斩乱麻的问题:
“你应该也知道,兰方地面上,卖柴油的生意,就那么几家。我是壳牌的总代理,周边三国的炼油厂产出,我都门清。你卖的油价钱明显低了,我想知道是谁给你供的货。说出来,我可以不追究你。”
“我不是从壳牌任何一个渠道拿的油,我可以打保票……说好的讨论一起发财,不会就只是问这个吧?”顾鲲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陈明诚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后生崽,你耍我?你觉得靠一句‘不是壳牌拿的油’,这事儿就揭过了?不是壳牌拿的油,就说清楚到底是哪拿的油。”
顾鲲:“那就跟你没关系了吧?壳牌兰方总代理,是不是管太宽了?我要是无条件告诉你,那还叫一起发财么?你当我三岁小孩?”
顾鲲这番话,有点嚣张,按说演得有点过了。
不过顾鲲知道,自己在烟雾弹方面有优势。
最大的一颗烟雾弹,就是他自己的年龄。
他还不满18周岁。
在陈明诚看来,这显然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少年暴发户的真情流露。
如果顾鲲很快就把底牌告诉对方,对方才反而会怀疑里面有没有阴谋和圈套。
“呵呵呵,看来顾生把做生意,想得很简单呢。”陈明诚不怒反笑。
“不然呢?有什么难的么?我好像没发现啊,轻轻松松就月入百万。”
“你不说,也就多瞒我半个月而已!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猜不到么?你那些便宜油,多半是从北方华夏,或者周边地方弄来的吧?我让你自己说出来,是给你面子、给你合作的机会!”
顾鲲该说什么配合对方呢?
不愧是你,居然猜到了?
好像不太符合人设。
陪自以为是的人演戏真是累啊。
第44章 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面对陈明诚的虚张声势,顾鲲非常配合地摆出了一副“居然被你看穿了”的惊慌失措。
很符合火箭蹿升的年轻人心态。
陈明诚便自以为得计,觉得猜到了一切。
他得意地继续进攻:“别以为那些小动作能瞒多久!我已经查到了,华夏油价至今还是1块2人民币一升。这个价格,几个月前确实没优势,比从文莱拿的货还贵两成。
但是人民币汇率暴跌后,它们居然能挺住这个价格,还坚持了那么久,这是我没想到的——所以,年轻人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再不跟我合作,我完全可以甩开你单干。”
顾鲲演技迫真地叹了口气:“这门生意做不久,所以我尽量能做一天是一天,我知道这天迟早要来的。”
众所周知,他今天就是想来引诱陈明诚上套的。
但是,如果让陈明诚太容易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他反而会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和猫腻。
所以,顾鲲假装很舍不得地演了那么久,让过程看起来不那么顺利。
现在,“被逼无奈”的戏码,总算是演够了。
顾鲲摆出一副“别无他法”的沉痛表情,假装服软。
如果换个人,演到这一步就服软,那还是太假了一点,但谁让顾鲲年轻呢。
一个17岁的暴发户,沉不住气是很符合人设的。就该是顺风局意气风发、逆风局偶遇挫折就瞬间心态崩了。
陈明诚中的不是“弱智光环”,而是“轻敌光环”,这很合理。
双方又言语交锋了几句之后,顾鲲问道:“陈老板,既然你说你都知道了,那你还想和我合作什么呢?你不说明白,我总觉得不踏实。”
陈明诚马上变脸一样换了一副勉励的表情:“年轻人也不要妄自菲薄,这门生意是你最先做起来的,流程关节都熟,我需要你带着我的人跑一趟,让我的人从旁观摩。
教会他们从华夏进货需要如何打点、疏通哪些关节。那么,后续我贩卖华夏石油的利润,可以分润给你……一成,作为领路的咨询费。”
陈明诚从来都不会认为哪个国家的石油生意,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的。
如果他需要进口的货物规模,是以十万桶计的,那么,他肯定需要搞定一些华石油总公司省级分公司的领导吧?
还得巧立名目粉饰油品用途、分散账目、掩人耳目……
正是因为陈明诚深知石油生意里的这一切猫腻,所以他觉得顾鲲还有利用价值。
至少顾鲲做了一两个月,已经把这里的人脉摸熟了。
顾鲲想了想,演出一个贪婪惋惜的表情:“只有一成么……”
“胸无大志!现在还在算钱!”陈明诚内心愈发鄙夷了。
他进一步推测道:“跑关系的事儿,你以为有多难、有多大的不可替代性么?你能结交到的朋友,我全都能拿下!只不过我要抢时间——
我算过华夏人的柴油生产成本,目前的低油价,绝对是在亏本经营。华石油能亏本撑到现在,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估计他们迟早要涨价涨回来的。要不是为了抢时间,你连拿一成的资格都没有,我自己就能全部搞定!”
“什么?您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顾鲲面露震惊,“我答应!我这就给您带路!您真是算得太准了,我上次跟胡总喝酒的时候,他就说,内部有文件,可能五一节之后的什么时候,总公司就会发文要求全国油价上涨,到时候至少是1块5一升,甚至1块6。”
顾鲲提到的胡总,姓名当然是不会错的,人家应该是华石油总公司粤东分公司的某领导。但事实上人家跟顾鲲没什么交情,顾鲲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消息显得来源可靠一点,随口攀附的。
他对华夏石油重新涨价节奏的认知,真实来源其实是因为他重生前知道的历史大事——作为一个常年跑海的人,对于周边国家哪年油便宜、哪年油贵,都属于工作相关的常识,所以脑子里记得住很正常。
“果然被我猜中了!华夏石油迟早会撑不住!”听到对方惊慌失措中吐露的真相,陈明诚又惊喜又惋惜。
惊喜的是顾鲲被他彻底折服了,接受了卑躬屈膝的合作地位。
惋惜的是,居然来得这么快!五月份就要涨回来了?
现在已经四月中旬,尽管他已经提前把自己的第一批船队派了出去、目前已经在海上,正在北上华夏进货的航程中、两三天内就能到粤州港,可即使这样满打满算,他也就最多运两三趟低价油生意了。
(陈明诚已经料到自己能折服顾鲲,也猜到了顾鲲的油是从华夏进的,所以在顾鲲回来之前,他就赌了一把,让自己的船队提前出发了)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商机,因为发现得晚,所以只能狠狠薅两三把,就结束了!
陈明诚暗暗扼腕了一会儿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前看。
他继续追问:“看样子,你做得还挺不错,连华石油管理层的内部文件消息都刺探到了,这样吧,我觉得你这人利用价值还可以,全心全意跟我干,我给你一成五的好处——
希望你认清形势,你只有这点被利用的价值了。而且我的船队规模比你大得多,跑一趟的总利润,哪怕只有一成五,也比你自己几条几百吨的小船跑来跑去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知道该怎么选了,感谢陈总不计前嫌,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一切关节和暗中注意事项都告诉您。”顾鲲演技迫真地假装彻底服软。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把如何去北方贩卖柴油的全部细节,都和盘托出。
第二天开始,陈明诚就全速开工了。
……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所以,陈明诚自以为收服了顾鲲之后的前两周,一切果然很顺利。
毕竟,鱼吃到第一口鱼饵的时候,一开始也只感觉到鲜美,鱼钩是后面的事儿了。
陈明诚是本行就做柴油生意的,所以他的船动辄就是五千吨起步的,还是专业的油船,一船就相当于能运四万桶油的容量。
作为油船来说,五千吨其实根本不算大。
并不是陈明诚用不起更大的船,而是兰方全国每个月的燃油总消耗量,也就20多万桶(汽油柴油全加一起),换更大的船,运能可能就要闲置了。
二来么,也是因为兰方各项需求都小,所以港口也小,兰方港最大的泊位也只能停五千吨左右的船。所以,陈明诚名下一共有两条五千吨级的船。
4月23日,陈明诚的第一船油运回了兰方,每吨赚200块差价,五千吨直接就是净入百万!
4月29日,他的第二条船也回航了,又是月入百万。而第一条船,已经重新起航五天、即将再次抵达粤州。
他估算着,要是这门生意能长久做下去、而且单位利润不下降的话,他几乎是每条船每个月都能给他赚150万!两条船就是月入300多万人民币!相当于120万令吉!
他的全部家产,也就1500万令吉,也就是说,这样的生意如果满负荷跑一年,他的身家就能直接翻倍了!
他之前可是花了十几年,才攒下如今的家业的!
现在,有一个一年就DOUBLE的机会,他怎么能不惋惜、不兴奋、不疯狂。
“太可惜了!华夏石油马上就要涨回来了!这么好的生意,才薅了三四百万人民币的羊毛,就要结束了么?不行!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最后干一票大的!”
可是,怎么干一票大的呢?
4月底的一天,在兰方主岛,陈明诚的别墅里,他喝着闷酒,召集手下心腹们,想一起想想办法。
已经充分赢得他信任的顾鲲,摆出一副讨好大佬的姿态,主动“献策”,试图让陈明诚宽心:
“老板,我觉得,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就算华夏石油涨价了,生意机会还是有的嘛。人家又不是只涨一毛两毛、把差价抹平。
人家是直接要涨四毛钱,涨完之后,可就反过来比文莱柴油贵两毛多了。你不是壳牌的出口商么,到时候你把文莱油往华夏出口,一样能赚到差价。只是希望……到时候别忘了小弟,我这个人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就凭你?将来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陈明诚看着顾鲲“讨好”的嘴脸,内心一阵鄙夷,暗忖:等老子不需要从华夏进货了,第一个就甩开你这个坐享其成的!这个月老子赚300万,白白被你个吃白食的分走40万!还好意思继续赖着?
在陈明诚看来,顾鲲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
因为顾鲲进货时需要认识的华石油相关管理层、海关的人……他也已经全部认识了。
然而,当他把注意力挪回细细品味顾鲲的话时,却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机遇。
“华夏石油涨价之前,我们做的是从华夏卖油到外国的生意……华夏石油涨价之后,顾鲲建议我做卖石油到华夏去的生意……
那我还费这个事儿干吗?我现在应该直接在华夏当地狠狠进货一批柴油汽油,也不起运,就直接找个粤州的油库原地囤在那里!然后等涨价了,我再倒卖出去,不是直接就是双倍利润么!
而且,这种生意还不用运输,不用考虑运能规模,只要我有足够的进货本钱,想进多少就进多少!钱不够,我还能加杠杆!”
陈明诚瞬间想到了一条,把他的全部财产,在一夜之间增殖30%的商业策略!
不,这么说还不准确,应该说,是把他能杠杆到的总资金,一夜增殖30%!
如果他把自己的财富,全部抵押给汇丰银行,然后双倍,甚至更多倍地进货……
画面太美了,陈明诚已经双目血红,不敢再想下去。
第45章 风紧扯呼?已经晚了
五月一日,劳动节,也是一个星期天。
身在兰方的陈明诚,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他是前天受到顾鲲的启发后,想到可以布局“囤积居奇、等待官方涨价后再抛售”的柴油生意。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让自己的手下火速加急、做各项准备工作。
从融资、抵押,到寻找物流仓储、确保进货环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计划中的几个重要节点,今天就能得到准信回音了。
兰方的经度和海蓝、越南相似,所以时间上也就比华夏时间晚一个时区,双方的作息时间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上午九点多,陈明诚先收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他的心腹女助理拿着一份刚打出来的传真件,向他报喜:“老板,汇丰银行文莱分公司的查尔斯经理,同意了您的抵押融资申请,他说他会尽快办完抵押/质押手续和放款。
我按照您的吩咐,额外给了他私人30万令吉的好处……他才答应先放款,再等你的船返航后办理质押。”
陈明诚为了囤油倒卖,需要的资金量当然是越多越好。但别看他号称资产1500万令吉,可大部分是固定资产,没法快速变成现金流。
而船舶这种东西,走“抵押”程序的话,能贷到的钱并不多,要打很大的折扣——因为银行给车船办理的“抵押”,是并不扣留实物的,只是抵押一下产权登记的权证,而船还是留在业主手上,可以继续经营的。
如果是车子的话,那业没什么,因为车子很难跑出国,跑路灭失的风险就比较低。
而远洋船舶,是可以一伸腿就去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万一跑到一个当地法律很复杂、犯了事儿扣船不还的国家,那银行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公事公办的话,陈明诚那两条单价三四百万令吉的油船,走抵押手续只能弄到一百万令左右的钱。
陈明诚当然不能忍受这种贱押,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手续——质押。
船舶质押跟抵押的最大区别,就是船是要扣在银行指定的港口的。因为实物被银行控制了,不怕你跑路,这种手续能够得到的贷款,可以达到不扣船模式的两三倍之多。
然而,陈明诚的船还在海上呢,要再过一星期左右才能回到兰方,而他要钱要得特别急,绝对等不到一个星期的。
所以,公事公办的话,就意味着他要么拿不到足够的钱,要么他拿到钱的时间太晚、误了大事儿。
陈明诚的选择是:那就不公事公办了。
他给汇丰文莱分公司的查尔斯经理,个人塞了30万令吉的好处,换取对方违规操作、各方面通融一些。
壳牌石油本来就是汇丰文莱分公司的头号大客户,陈明诚在跟对方拿钱的时候,又极尽巧舌如簧,拼命吹嘘他这次借钱“只是短期周转一下,是千载难逢稳赚不赔,绝对不可能让汇丰银行有风险的好买卖”。
那口才,基本上跟《堵神》里陈刀仔(刘得华)跟花柳成(吴猛达)借高利贷时的台词差不多了。
如此花言巧语、加上那30万令吉起的作用,终于让查尔斯利令智昏,决定为他担一次违规操作的干系。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打个时间差。到时候等他的船回来了,补上手续,再花点小钱笼络一下手下人堵上嘴,神不知鬼不觉……”估计查尔斯就是这么想的。
……
搞定了汇丰银行后,陈明诚的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货源了。
接到汇丰喜报后半个小时,他收到了一条不太乐观的消息。
女秘书接到前方汇报后,慌慌张张告知:“老板,胡总不愿意在这个时间,出给你这么多货,他觉得有点敏感,怕担内幕交易的责任。”
陈明诚一听就火了。
他连汇丰银行都搞定了,这边怎么可能掉链子!
这种加杠杆的生意,都是任何一端飞轮转起来之后,就停不下来的。
“为什么不卖?我们也进了他十几万桶油了吧?粤东是华夏经济大省,堂堂一省的石油分公司,难道调度货源还会有难度?”陈明诚质问秘书的时候,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跳。
女助理:“听蔡经理的意思,胡总似乎是觉得我们跟他交情不是很久,突然提出这么大的单子……怕你是同僚派来给他下套的。”
女助理提到的蔡经理,是陈明诚派去粤州前方常驻的联络员,负责对华石油那边的公关。
陈明诚捋了一下之后,大致明白对方的顾虑了。
大型国企内部,人士纠葛也是很复杂的。身居高位的人,难免会挡了别人的路,当然要小心被仕途上的竞争对手下套了。
在知道了油价即将大涨的内幕消息之后,再卡在涨价前一两周,大批量出货囤积,这事儿如果泄露了,对于国企的负责和具体经办人,肯定是一个不小的罪过。
国家律法对普通民间商人,和对国企管理层,要求是不一样的。普通商人能做的事情,国企工作人员不一定能做。
如果陈明诚跟对方是老交情了,不怕泄密,那估计倒是没什么。
可陈明诚跟对方也才两三个星期交情呢。刚刚尝了点甜头,就突然放大合作尺度,谁都会担心的。
偏偏陈明诚又绕不开对方。
因为他要的不是几千桶、几万桶,而是至少几十万桶。
不托关系正常买,肯定是买不到那么多货的。
陈明诚思之再三,追问:“那这事儿就没说什么解决方法?小蔡是怎么办事儿的?胡总担心,我们有没有办法消弭他的担心呢?”
女助理:“听蔡经理的意思,胡总是要你本人去粤州,跟他面谈,并且最终当面交易。他要确保你不会中途甩开他。”
“去华夏?还要驻留一段时间?”陈明诚微微缩了一下。
他对华夏的经济环境和营商氛围不是很了解,人生地不熟的,要一直驻留,他还是有点担心的。
虽然,上个月他就去过两趟了——当时是为了通过顾鲲,结交到包括胡总在内的石油公司部分人脉,所以不得不去。不过陈明诚鸡贼得很,觉得那儿的氛围对资本家的保护力度不太友好,他自己就回来了,留下了一个马仔联络。
思之再三,终究还是利益的诱惑占了上风。
不过,以陈明诚这样的老江湖,就算决定亲自去粤州斡旋,他也是要留些后手的。
为此,他紧急请教了不少自己的朋友、合作伙伴,尤其是对华夏营商环境比较了解的人,做一些风险评估。
最后,他综合各方意见,想到了一套自以为比较稳妥的办法:他自己先坐飞机去粤州,然后,让手下准备一条快船,手续齐全的那种商船,也去粤州港或者特区近海待命。
有什么商务宴请,可以请客人到船上来聊,风声如果不太对劲的话,也可以立刻上船。
要是别人不知道他在船上,那就悄咪咪徐徐溜之,通过公海回到兰方。
要是别人知道他在船上,还可以一伸腿跑到香江近海。94年香江还在布列塔尼亚人管制下,应该万无一失了。
自以为万全的陈明诚,当天就让秘书买了从古晋飞粤州的机票,北上华夏!
……
后续的商务谈判都很顺利。
劳动节假期后两天,陈明诚率先弄到了汇丰银行查尔斯经理那边办理的款项。
5月5日,他谈妥了一切柴油进货交易,并且在7日完成了正式交付。
价值三千多万令吉、大约折合九千万人民币的柴油、汽油,在粤州港的某个码头,仅仅划转了一下库位,转移了一下产权权属,根本都没有运输。连港区的工作人员,都没察觉到这里有任何交易。
(之前的交易是只买柴油的,因为兰方只有柴油消费多,汽油运多了卖不出去。这次因为本来就没打算运走,是想就地倒卖的,所以无所谓——卖家告诉他柴油货不够,汽油爱买买不买滚。)
一桶180块钱,九千万足足有50万桶,占了很大一个仓库,能灌满一条8万吨载量的大油轮。
购买的文件名义,依然是“海船自用”,虽然数额规模大了点儿,但没人查就解释得过去。
一条小鹰号航空母舰加满油就需要1万4千吨(船用柴油八千吨、航空汽油六千吨),哥是给六条航母买的不行么?
这笔进货交易完成后,又过了一周。
5月15日。
华石油总公司、粤州分公司,正式宣布区内燃油价格上调——其实总公司下发的文件,和其他部分省的分公司,调价还要早几天。
而粤东这边,已经是为了广交会期间物价稳定,所以又多亏了几天——据说,还有不少长途车主,因此在路过粤东省的时候,这几天出省前都在高速服务区把油加满。
价格上调后,陈明诚又稍微捂了一会儿,大约也是一周多,等市面上的便宜油存量耗一耗,然后找曾经卖给自己的货主,反向出货。
每升油净赚四毛钱,九千万人民币的货款,直接涨到了一亿二,毛利三千万!
刨除其他财务成本、各种不好细说的开支,他个人起码剩下两千五百万!
不过,就在他准备收钱走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老板,您用来操作交易的账户,被人冻结了!”
“联系不上蔡经理,难道是被控制了!”
陈明诚惊出一生冷汗,他连忙打了一个号码,但是联系不上。
跑!
先跑再说!静观其变!
这是陈明诚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立刻叫车送我去特区!让船在特区湾近海等我!”
第46章 嘿嘿嘿
说实话,决定跑路的时候,陈明诚根本都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只是合法合理的商业炒作——炒燃油期货,在大洋国和布列塔尼都是很正常的贸易,伦敦期货市场每天那么多人在炒呢。
他都不炒期货了,而是炒现货,这应该比期货更加“实体经济”吧?这是多么令人尊重的实业家!
但是,不管他自己觉得自己多么正当,不管他因为这次的生意时间上太仓促、以至于让他没来得及了解清楚华夏相关法律和政策。
当他发现自己要联系的利益相关人都联系不上、账户也被暂时冻结时。
本能告诉他,先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时候不能讲道理硬扛。跑了慢慢再搞清楚,有机会翻身的。
冲出在粤州番禺下榻的酒店,他带着女助理,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去特区。
94年,国内还没哪个出租车司机见识过“直接打车跑长途去临近城市”的土豪。
所以司机接到这个活儿的时候,震惊地提醒了一句:“这100多公里呢!打表我都不干,回程接不到活的!两块四一公里!”
“我按200公里算给你!五百块!”陈明诚直接洒出五张百元大钞。
司机:“还有往返高速过路费!”
陈明诚都懒得再问过路费是多少,又甩了两张一百块,只当单程就要一百高速费。
而事实上,这点距离才二三十块高速费。
出租车司机看着七张大钱,立刻闭了嘴,肾上腺素飙升,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
一个半小时后,陈明诚来到特区港区,然后按约定地点找到了一条小艇,突突突就出海,行驶了短短几公里,上了那条在海面上待命的他自己的船。
他从来不让自己作为后手的船进码头等待,因为进了码头的话,紧急情况时容易被控制、限制出航。而一直在海上飘着兜圈子,就不怕了。
“赶紧开船!先看看风声,没人巡查临检阻挠的话,就直接出海。有麻烦的话,先在香江近海躲躲!搞清楚情况再走!”
陈明诚登上甲板,忍不住擦了擦汗,一叠声地吩咐。
几秒种后,他才意识到气氛安静得过头了,船上那几个手下,都低眉顺目地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陈总,不好意思了,作为华夏人民的朋友,爱国华侨,我觉得我想见义勇为一次,热心扭送你去有关部门。”
船舱里转出好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顾鲲,他左右两边还站着龙五和高健雄,以及其他几个彪悍的壮汉——那都是许虎等转业后刚被顾鲲招募的员工,他们一两个月前,都还在威沙群岛驻守服役呢。
“陈明诚,你挖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墙角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了,最好不要反抗!任何薅社会注意羊毛的罪人,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的!你的船员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高健雄义正辞严地警告。
他本来就是战场上经过血火洗礼的,跟越南人干过仗挨过枪。在岛上那些年还要鼓舞士气、凝聚手下士兵人心,说话自然有一股凛然威严。
他前几天才刚刚办完一切退伍转业手续,想跟着顾鲲干点利国利民的大事,当然要好好表现了。
半个小时前,他们抢在陈明诚之前,坐着快艇强行靠帮了这条几百吨的快船,然后上船轻松一顿拳脚,就把陈明诚的人都放翻控制了。
陈明诚在兰方虽然有势力,但是他来华夏还是不敢带管制武器的。而只靠拳脚和冷兵器的抵抗,他手下这些人根本不够顾鲲龙五和高健雄收拾。
“你们……你们是华夏的便衣人员吗?这条船是注册在兰方群岛的,属地管辖权属于兰方!你们竟然上兰方船使用暴力扣人……你们……你们不怕引起国际纠纷么!”
陈明诚已然慌了手脚,一双绿豆眼疯狂乱转,试图能说点啥挤兑的话,就先试试再说。
可惜,这种抵抗毫无意义。
顾鲲冷笑着回答。
不是回答陈明诚,而是回答他身边的雇员:
“你们不用怕,不会引起纠纷的,我是兰方人,我只是以热心华侨的私人身份,来‘扭送’,扭送知道吗?唉,所以说你们跟着我办事儿,也要多学法。普通热心群众,把坏人送去,就叫扭送。至于你们,是我的雇员,所以你们也是临时听命兰方雇主,协助扭送。咱可不会在兰方船上执法。”
龙五和高健雄频频点头,作醍醐灌顶状。
老板就是牛逼,做生意牛逼,揍人牛逼,懂法律也牛逼。
陈明诚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顾鲲呢。
牛虻不可怕,就怕牛虻有文化啊。
眼看着龙五走上前,把他一拳放翻在地捆起来,陈明诚彻底绝望了,挣扎着最后狂叫:“顾鲲!你也贩卖便宜油了!你得利也有好几十万。你现在陷害我,那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你别指望立功了就能洗脱自己!华夏可没有污点证人。”
天地良心,陈明诚是真没想到,顾鲲会以这种方式出卖他。
因为他觉得,顾鲲至少在这一点上,是跟他一条蚂蚱的,大家都投机倒把了。
然而,下一秒钟,顾鲲的回答让他更绝望。
“谁跟你一样了?我买柴油是严格‘储备自用’,最多就是兰方船看华夏油便宜,就来加这儿的便宜油!
我可从头到尾,没有在华夏境内卖油!你这种法盲,可改改吧,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犯法的,什么是合法的么?炒作没问题,可是你违反了特许经营!数额特别巨大!你就等着投机倒把罪吧!”
顾鲲说这番话的语气,浑似高进跟陈金城说:我无所谓,我最多罚款三千,你杀人起码坐三十年!
而且,也都没到公海。
另外,顾鲲觉得陈明诚这样的人,是真的罪有应得。
许多人对“投机倒把罪”有所误解,觉得这个名字97年修改刑法之后没了,那么其中那些罪行,后世来做,就不属于罪了。
但其实这种粗暴理解是不对的,是典型的法盲。
97之后,投机倒把只是一部分变成正常经营,而更多的是吸收到了“非法经营罪”这个新罪名里、归到分则三里。(分则三就是“破坏社会注意市场经济秩序罪”)
违反特许经营,违反专卖,这些事儿是无论哪个时代都算犯法的。
就好比哪怕你2019年,没有烟草专卖资格的人,趸了香烟私贩,那也是犯法的。
而柴油汽油这种东西,在国内的零售、专卖,根本就没开放过经营权限,陈明诚当然算是犯事儿了。
换言之,你觉得华夏油便宜,在这儿进货,那是没问题的。
但你不能进了货之后还在华夏卖。
顾鲲对付他,完全不算阴,而是本着古今皆罪、一以贯之的法律准绳。而且这都还没算陈明诚打探内幕涨价节奏信息的罪过呢。
只怪陈明诚利令智昏、时间又太仓促,做投资决策时不得不当机立断,连法律都没来得及研究清楚。
而偏偏那个让他自以为可以当退路的后手,又被顾鲲抄了。
“那……那跟我交易的人呢?”陈明诚不甘追问。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有些是演的,有些是本来有点小问题,追求重大立功表现的。你担心你自己吧!”
陈明诚血压一阵飙升,头晕目眩,暂时昏了过去。
两小时后,陈明诚被送回了粤州港口,一上岸就被控制了。
顾鲲呢,虽然是合法经营,但也因为炒作居奇,被思想层面批评教育了几句。不过最后还是说,鉴于他的热心扭送,那些不痛不痒的批评教育就不当回事儿了。
……
顾鲲在粤州盘桓了两天后,等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陈明诚一开始希望驱逐出境,不过兰方方面主动来函交涉,表示尊重属地管辖,没有异议。”
“估计他这个投机倒把,算金额特别巨大了,那就是顶格十年。”
枪毙是不可能枪毙的,华夏投机倒把枪毙的一审,最后也就是91年,还是那种非法集资民间高利贷一类的事儿。
只要不在金融层面搞突破特许经营的事儿,其他炒作一般十年就到头了。
知道了陈明诚个人的下场后,顾鲲也就懒得再去关心他那点破事儿了。
后续的关键,是涉事财产的处理。
“涉及囤积炒作的50万桶油,已经重新没收了。反正就在原来的库里,都没挪窝。交易资金比较复杂,后续处理无可奉告。关于陈明诚抵押/质押财产的执行、银行债权人的追索诉求,与本案无关。”
顾鲲暂时只得到这么一条通报。
他知道,萨武洋那边,肯那么配合属地管辖,肯定也是有一定追求的,不过这个就不好细说了。
反正问就是不知道,顾鲲也不敢问。
不过,最后萨武洋好歹还是没忘了他,给他透了个底:“陈明诚除了船以外,其他的在兰方的固定资产,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司法拍卖?到时候正式开拍前两小时才通知公示、然后截标,我保证没人跟你抢。
最多找两个陪跑围标的,象征性喊几次。反正卖出来的钱也是要还给汇丰银行的,做不了手脚,越贱卖越好。”
顾鲲听得瞠目结舌。
你丫的原来在兰方这种地方,司法拍卖都能做成围标一样突击的。
到底是化外之地啊。
第47章 衣锦还乡
实话实说,跟陈明诚虚与委蛇的那一个月里,倒是没怎么耽误顾鲲赚钱,甚至比没有跟陈明诚合作前,还略微多赚了一些。
他的三条渔船,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跑着粤州那边的航线,源源不断地趁着广交会的最后旺季,狂卖高档海鲜。
回程的时候,也满载着价廉物美竞争力强劲的华夏小商品,滋润着兰方以及古晋周边的华人区消费市场。
每条船每个月可以跑一个半来回。
三条船加起来,单月进出口海贸毛利,可以达到50万人民币左右。
而捕捞作业的利润,在没有顾鲲本人坐镇的船上,一条船大约是20来万,有顾鲲本人坐镇的船,可以达到200万,差距达到了十倍之多——毕竟没有顾鲲逆天的探鱼能力,正常人不开挂的话,能捞到十分之一也不算差了。
再算上这一个月里,跟着陈明诚分润贩油回兰方的利益,这部分也有好几十万。
截止到5月中旬,顾鲲的总资产,比一个月前,又膨胀了300万,达到了账面净资产800多万。
另外,他还欠了180万的船款按揭始终没还呢,要到10月份才到期。所以把这180万加上去的话,顾鲲手上实际控制的资产规模,第一次迈过了千万人民币大关!
尽管如此,拔掉了陈明诚这颗拦路虎时,顾鲲依然感觉到长出一口气,内心无比舒坦。
就像治好了多年的老便秘。
跟赚不赚钱没关系,纯粹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被惦记。
那种时时刻刻担心被人识破、一个月都不敢回家看望自己妹妹、担心给自己身边的朋友带来麻烦的憋屈感,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
初步确认陈明诚下场后的第二天,神清气爽的顾鲲,就坐飞机赶回了古晋。
本来么,按照他一贯的运营节奏,他的三条渔船里,已经有两条在古晋做好了起航准备、随时准备出海作业了,顾鲲应该上其中一条船,继续辛勤劳作十天,捞他个一百万鱼获回来。
不过,钱是赚不完的,难得有这种大喜事儿,他决定放松几天休息一下。再说了,萨武洋也已经通知他,后天去参加在兰方的司法拍卖。
所以,顾鲲就吩咐陈丽,这次由她带着船队,出海随便捞捞。顾鲲自己要当甩手掌柜。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靠本人的天赋异禀一百万一百万地赚辛苦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顾鲲也需要一些时间静下来想想,梳理一下:扳倒陈明诚之后,可以有哪些新的商业领域开拓。
同时,之前那些靠哥们儿义气、船长威望凝聚团队的打法,在总雇员不满20人、且基本上都是崇拜力量的热血糙汉子水手时,或许没有问题。
随着生意经营的多样化,将来不再纯以武力打天下,顾鲲也需要给他的团队补充进更多的文职人员。
否则要不了几个月,管理就会因为生意规模的膨胀和复杂化,而混乱崩掉的。
……
回到古晋后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应该先去学校里,探望下将近两个月没见的妹妹,接妹妹一起回家了。
从四月初开始,把顾盼安顿在古晋中华第一中学之后,顾鲲就再也没跟妹妹碰面过。
连学校登记紧急联系人时,他都没让顾盼填他的名字。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陈明诚的人找到顾盼、万一狗急跳墙横生枝节。
现在陈明诚完蛋了,他的手下也作鸟兽散。相信以陈明诚的人品,是养不出豫让之流矢志为故主报仇的国士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不过,从机场打车去学校的半路上,顾鲲路过了一个车店(94年都还不叫4S店),他就随口吩咐出租车司机停车,付了打车钱。
跟两个月前相比,顾鲲的财富又膨胀了数倍,再骑个摩托抛头露面也挺奇怪的,所以买个车也便于低调出行。
马来亚日货横行,所以车店也没什么选项,顾鲲进门后随手一指,直接要了一辆丰田佳美。
他当然不喜欢日货,但待久了,他也理解萨武洋在古晋为什么也要开佳美——满街都这车,不招眼。
二战的时候,对于中韩来说,曰本人当然是禽兽不如的侵略者,因为中韩原本都是独立国家。
但是对东南亚人来说,就比较微妙了,因为东南亚此前就已经成殖民地了。日军好歹还演一演,把你变成傀儡国。
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这就叫“把人先变得猪狗不如,再给他略等于牛马的价格,他们就心悦诚服”。
日军相当于是把所到之处的被统治者都一律变成牛马。
中韩是从人直接被变成牛马,拼死反抗是天经地义的。
而南洋人是先被布列塔尼殖民者从人变成猪狗,再被日军从猪狗变成牛马,就觉得牛马也还行。此后几十年,日货也就挺受欢迎。
顾鲲就当是入乡随俗,隐忍一下。反正以后在兰方和华夏,他肯定不用开日系车。
至于驾照,顾鲲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也已经在古晋拿到了,标准的马来驾照。
94年马来车管并不严格,只是比同期华夏稍微好点。给了钱,考试能过,也不管你上课。顾鲲前世就会开车,每次都抽靠岸的一天,去考个一门,居然也就过了。
折腾了个把小时后,所幸还没耽误放学的点。顾鲲就开着临时牌照的新车,到了学校门口。
等了没多久,妹妹就放学出来了。
顾鲲把车缓缓开到妹妹旁边,摇下车窗:“上车。”
顾盼是跟林莺结伴而行的,闻声惊喜地飞快扭头,一下子就扒到车窗上:“哥!你总算回来了!真狠心,快两个月没理我了。”
顾鲲附魔了一下妹妹的头发:“还不是为了家,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学习。”
顾盼骄傲地摆了个脸色,欲吹又止。
倒是跟在她旁边的林莺,帮她吹牛:“盼盼刚转学的时候,摸底测验在她班里排二十几名呢,现在已经快爬到前十名了。你不知道她这两个月多刻苦。说机会来之不易。”
顾盼原先成绩也就那样,那是因为兰方就一所高中,教学质量不好。到了古晋中华第一中学,肯定比兰方高中好不少。看起来妹妹很珍惜顾鲲为她创造的优良求学条件。
转校费都花了两万令了,搁发迹之前,够顾鲲努力很久了。顾盼还没适应有钱人的生活,所以艰苦努力的品质,也还依然没有堕落。
顾鲲觉得内心暖暖的,颇为欣慰。
“行了,先上车吧,回家慢慢聊。”顾鲲吩咐完妹妹,又转向林莺,“林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她,要我顺路送你回去么。”
林莺比顾盼高一个年级,却知道顾盼的考试成绩,可见是下了水磨工夫的。
林莺忐忑的笑笑:“当然好啊,不过你难得回来,不应该接风么?要不去我店里吧。”
顾盼帮着怂恿:“是啊是啊哥,你回来还不吃顿好的。”
顾鲲苦笑,暗忖林莺对他妹妹还真是下了本,笼络得这么好。
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两个妹子坐上后排,车子直奔惜春园。
顾盼和林莺上车这一举动,也让旁边几个同学注意到了。
“哇,那不是林莺么?这是被哪个社会人钓到了。”
“看这车也不高档,就大路货,没想到她还挺随便的,平时装那么高贵。”
“估计跟车没关系吧,她家多的不说,几百万令肯定还是有的,光惜春园的酒楼就值多少钱了。那男人应该不是靠钱勾搭上的。”
“可恶。”
……
到了惜春园,顾家兄妹进包厢坐定,林莺就去招呼安排。
顾盼
便问起哥哥这次能待多久,顾鲲也如实回答。
顾盼听后微微有些惊讶:“那你这次不跟陈姐的船去,岂不是要少赚一百万?他们找鱼的本事可都远不如你呢。”
顾鲲好气又好笑,拍了拍妹妹的头:“你当连轴转出海不累的么,再说了,现在这行情,我去不去,也差不了一百万了。”
顾盼很担心家里的钱途,连忙细细追问。
顾鲲便分析道:“徐锋那边,最近已经开始压价了——你要这么想,苏眉/青衣这些鱼,一开始能卖那么高价,是因为稀缺带来的附加值,人家请客有面子。
这东西一旦大家都吃过几轮,知道底细了,肯定得降价。五月初,徐锋跟我谈了之后,就普降了两成,这是没办法的,市场规律。这几天广交会结束了,所有海鲜又普降一两成。
如今一船海鲜,哪怕收获量不变,能有一个月前三分之二的赚头,就算不错了。我也想过了,以后就算还亲自出海抓鱼,也就每年春秋广交会前后那两三个月,亲自掌舵。其他大部分时间,还是要靠高哥和龙五陈姐他们,生意大了不能什么都亲力亲为的。”
顾盼听说家里最大的一条财路,这就进入瓶颈衰退期了,也不由有些惋惜,守财奴本性又暴露出来了。
不过她也相信哥哥的本事,肯定会找到新的路子的。
兄妹俩正聊着,林莺亲自端着菜进来了。她似乎也听到了一些交谈,笑着打趣顾盼:“盼盼,你当鲲哥是机器人啊,钱是赚不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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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
顾鲲听了林莺的话,觉得心里一暖,心说这小姑娘还挺善解人意的。
不过他不想撩拨妹子,所以哪怕心里觉得对方不错,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礼貌微笑,然后把注意力转到林莺端进来的菜上。
“注意力转移分心大法”是缓解尴尬氛围的最好良药。
这几道都是普通的牛羊鸡鸭为素材的家常菜,最后还有一个清汤的汕州牛肉火锅。
顾盼看了之后,只是好奇地咦了一声:“咦?我还以为今天这种接风的好日子,会有佛跳墙呢。”
林莺莞尔一笑:“佛跳墙是请客的,自己人讲究那些干什么。鲲哥在海上待久了,新鲜的鲍鱼海参肯定都吃腻了吧,哪还会稀罕佛跳墙里的干货。”
“确实没必要大费周章,谢了。”顾鲲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开始涮清汤牛肉。
他首先就夹了一大撮胸口朥,涮了十几秒,沾点酱,一口闷。
胸口朥是牛胸上的牛油,一般妹子或者装斯文的人,是比较排斥的,还嫌牛油腥味儿重。顾鲲这种糙汉子,又有怎么吃都不怕胖的天赋异禀,当然是来者不拒了。
“别光吃火锅啊,尝尝别的菜怎么样。”林莺一边吃,一边殷切地劝。
“你们家的手艺,一贯是没说的。”顾鲲先礼貌性夸,然后才尝。
林莺忍了一会儿,才显摆地说:“这两道其实是我做的,没吃出来吧,是不是跟大厨做的差不多?”
其实,这些菜哪里是她做的。
刚才在后厨,分明是店里的大厨把刀工、备料、调味腌制的活儿,都提前做好了。大小姐说要亲自掌勺,厨师只好好心伺候着,最后只有下锅翻炒这一道工序,是林大小姐亲自做的。
结果到了显摆环节,就说成了全是林莺的手艺。
反正她知道没人会来戳穿她。
“确实不错。”顾鲲也不吝溢美之词。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聊起顾鲲后续的行程。
顾鲲提到后天他会回兰方参加拍卖会,林莺便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心态,随口请求:“我能跟盼盼一起去看么?反正你本来就要开船的,多载两个人也很方便吧?反正后天是周末。我长这么大,连兰方这么近都没去过呢。”
顾鲲本来也无所谓,听林莺说她连兰方那么近都没去过,才不由有些诧异和同情:“真的假的?你家又不差钱,你爸妈还没带你旅游过?到兰方才50海里。”
林莺叹了口气:“旅游当然有旅游了,要么一家人自驾,要么坐飞机。兰方那么近,但是没飞机没车啊。”
马来和印尼的铁路设施,都是很落后的,因为岛太多,还是靠汽车班船和飞机为主。而且林莺还是高中生,那个年代就算是有钱人家,高中生没跑过外面也很正常。
顾鲲想了想:“那你爸妈要是同意的话,后天你就去吧。”
林莺狡黠一笑:“他们肯定同意的,我就说我是跟同学一起出去玩。”
……
吃过晚饭,顾鲲和妹妹回到古晋的一室一厅小公寓,住了一夜。
因为只有一间卧室,顾鲲就在客厅睡沙发。沙发很软,吹着空调挺舒服的。
顾鲲这些天在外面奔波太累了,第二天一直睡到午后才起来。
这天是星期五,所以他起来的时候,妹妹已经去上学了。顾鲲自己在冰箱里随便拿点东西,算是早饭兼午饭,草草吃过,然后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
泡澡的时候,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阑尾手术留下的硬疤,早已彻底不见了。他是三个月前手术的,两个月前就已经恢复到能潜水了。养了那么久的生,其实早就养够了,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儿,要对付陈明诚,所以没时间胡思乱想。
“晚上去河边码头的卡图里斯蒂草屋酒吧乐呵一下吧。”坐在浴缸里,顾鲲自言自语做了决定。
但考虑到是临时起意,妹妹可能会等他吃晚饭,所以顾鲲想了想,还是在桌上写了张纸条,说他晚上要一个人出去喝酒,让顾盼自己解决晚餐。
写完字条,他还原木原样发了一条短信,到时候顾盼总有一个会看到的。
在屋里休闲打了一会儿游戏机,厮混到下午三四点钟,顾鲲就穿衣出门,换上最叛逆的牛仔,还戴上牛仔帽和墨镜。
他是要去找ONS的,不希望别人纠缠。反正靠肌肉和男人味都能吸引到女人,何必暴露身份呢。
愿者上钩而已。
下楼一脚油门,就来到卡图里斯蒂草屋酒吧。
这地方是古晋华人区最有名的猎艳场所,也在砂劳越河的码头附近,最繁华的地段。
可惜,顾鲲因为憋了几个月,到的有点早,才下午五点。暂时一个看得入眼又容易上手的美女都没找着,只能点几杯咖啡和酒,一点轻食,慢慢狩猎。
反正他现在是千杯不醉,也不怕太早喝酒一会儿被女人灌倒。
流连厮混到7点光景,顾鲲终于注意到吧台边坐下一个打扮挺日系风、像《如龙极》里角色画风的女人。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应该有二十四五了,比顾鲲如今的肉身有点老。
不过他的心理年龄可是四十出头的大叔,所以二十五左右的轻熟御姐最带劲了。
那女人脸也不是很漂亮,进了酒吧还端着冷漠脸。
顾鲲暗中先买单,让酒保给那个女人点了一杯特奎拉日出,然后叼着雪茄过去搭讪。
“小姐,看样子不常来这里吧,你需要一个向导。”
顾鲲知道,对于明明一个人来了这种酒吧,还装作高冷的女人,就应该这样开场白。你要显得你相信她很纯,给个台阶下。
这样见效最快,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过一会儿再换个目标好了。
酒吧搭讪本来就是鸟枪法,打中哪个算哪个,打不中就换目标。
“你?小弟弟,开玩笑的吧。”女人看了一眼顾鲲,第一眼神似乎还挺满意,但注意到顾鲲的年龄后,便觉得有些别扭。
“什么小弟弟,你可以叫我船长,你是干什么的……”
两人三言两语,撩拨了二十分钟,渐渐聊得入港,顾鲲就作势下手,要往对方腰上搂来搂去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冲出来:“帅哥!能不能请你喝一杯!”
女人本来还要继续装被动,一听有竞争对手来搅局了,瞬间脸色很难看。
顾鲲一听到声音就知道要糟,因为他分辨出这是林莺的声音。
他羞恼地回过头去:“小妹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到隔壁喝咖啡去吧。”
林莺脸色很红,但坚持不戳穿:“帅哥,你觉得我没她漂亮,所以请你喝一杯都不赏脸吗?”
说罢,她一咬牙,对旁边的短发装纯女摆了个笑容:“大姐,你觉得以你的姿色,凭什么跟我抢?今晚我请他,我倒贴。”
“神经病!谁稀罕了!”装纯女也是要面子的,啐了一口,低声骂咧咧走开了。
顾鲲不想林莺在人多的地方丢脸,见状左右看了一下,一把拉过林莺,拉到幽暗角落一个没人的卡座,压低音量质问:
“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为什么要来干扰我的生活?你来这种地方你家人知道么?怎么找来的!”
林莺气鼓鼓的,很愤慨顾鲲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盼盼找我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说你出来找地方喝酒了!就这么几个有名的酒吧,我还找不见么,我还记住你车牌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我又没想坏你好事——你也看见了,是刚才那女人自惭形秽,觉得抢不过我,这不怪我吧?你想找女人喝酒谈心,我陪你啊。你为什么舍近求远都不问问我有没有空?”
马来和印尼的主体文化,是不喝酒的,所以酒吧主要在华人区,以及白人众多的旅游区。古晋也只有华人区有那么几座酒吧,所以被找到也不奇怪。
顾鲲气得揉了揉鼻梁:“我说了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就算是半个道上混的。刚才那女的,我就打算跟她随便玩玩,玩过了大家两不相欠一个包包打发了,你来趟这个浑水干嘛?”
“那些女人不要你负责,我也没要你负责啊!”林莺说着,也是一股邪火,有点失去理智,过来横坐在顾鲲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啵了几个,“我愿意不行么?我喜欢你,你随意。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很有魅力,一见钟情,不行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一见钟情,那都是见色起意!你可冷静冷静。”
喜欢八块腹肌和沧桑的胡渣子、峻拔的体格脸型,这些都算是见色起意。
“就算我见色起意好了,反正我觉得你越神秘,身上吸引我的东西就越多——你上次还对我隐瞒了吧,说你的阑尾手术是医护人员帮你割的,后来我特地问了盼盼,他说你是自己搞的,我就喜欢你这种男人味的硬汉,这总没错吧?我又不是看上你的钱,图你别的。”
老娘目标很明确,就只是图你身子而已。
顾鲲觉得太阳穴一阵阵抽疼,他最讨厌被良家小姑娘崇拜和缠住了。
“算了,今天我没性致了,我送你回去吧。喜欢一个人没错,但你还太小,你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要啥。
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的。明天我还是带你回兰方,见识一下拍卖会。到时候,你会知道我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光鲜。
还有一句话我说在前面,你是挺聪明的,经常能推测出很多事情。但守口如瓶比聪明更重要,否则你连我的朋友都做不成,不要自误。”
第49章 缺少生活的毒打
顾鲲无语地把林莺送回她家,看看时间已经折腾到晚上八点半了。
也不知道她家人会不会担心。
停下车后,顾鲲关照了一句:“如果你爸妈担心你,明天不让你出远门玩,那就给盼盼发个短信说一声。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做到的,就算明天你去不了,将来也会带你去兰方玩一次。”
林莺忍不住表现地说:“这不劳您操心,我平时表现得很资优生,他们根本不担心我学坏。你应该跟盼盼打听打听,我可是经常考年级前十的。”
没想到还是个平时伪装得挺乖乖女的。
看来越是这样的小姑娘,暗中叛逆起来才越有欺骗性。
顾鲲暗忖,他确实对林莺还不是很了解,直接就先入为主了。
或许对方也没他想的那么天真纯情。
不管了。
……
回到家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顾鲲就带着妹妹,早早来到砂劳越河的游艇码头,上了自家的新快艇,做好出航准备。
大型远洋渔船都是要作业的,歇着就是浪费,所以顾鲲很早之前就想好了,右前后要买一艘代步的小游艇。最后在半个月前、也就是还在跟陈明诚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就正式下单了。
这船也是东海那边乌经纬的船厂造的,之前放在大船上,当救生艇一样运回来。船不大,只有11米长,满载后排水量20吨,单层舱室,有可以放倒的桅杆。
这船在李家坡买的话大约15万令吉,折合人民币要40万,但是在华夏造的话,只要30万人民币,能省10万。华夏货就是装修风格土气一点,别的都不影响。
船虽然小,功率却足有160马力,比得上100多吨的渔船,所以速度非常快,可以开出30几节的极速,全速行驶的话从古晋回兰方主岛只要一个半小时。
兄妹俩刚做好启航准备,林莺就赶到了。
她家里人对于“周末和同学出去玩”没有丝毫警觉和阻挠,顾鲲也就懒得多事,带上就是。
发动船之前,顾鲲最后确认:“坐稳了,我开得比较快,要是晕就和我说,我放慢点速度。”
林莺要强地表态:“随便开,我不怕。”
顾:“会游泳么?”
林:“怎么可能不会游泳,我好歹也算生活在海边的人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把救生衣穿上。”
顾鲲说完,船就很快开始提速。
林莺一开始觉得没什么,还把救生衣敞开,张开双臂,一副跟泰坦尼克号上女主那样享受迎面吹拂的样子——虽然《泰坦尼克号》要三年后才拍出来呢,不过妹子耍帅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嘛。
五月底的马来本来就非常炎热了,今天她又是明知道是跟顾鲲兄妹出去玩,没有外人,所以特地穿了一件死亡芭比粉的水亮丝质吊带,未必没有存了诱惑顾鲲的心思。
可惜,只耍了短短几分钟飒爽,随着船驶出砂劳越河口,进入南华夏海,风浪陡然增大,完全不是河里能比的。
(注:“南华夏海”只是一个地理学名词,不是政治名词,马来沿岸也叫“南华夏海”,就像韩国东岸、露西亚库页岛以南领海也叫“曰本海”一个道理。“华夏南海”才是华夏领海。)
林莺很快就脸色发白,从船尾甲板回到船舱里,还死死抓住沙发边的栏杆,乖乖把救生衣重新裹紧。她原先从来没做过快艇出海,最多只是在河里和沙滩边玩玩。
顾鲲看在眼里,不过既然妹子要逞强,咬牙不肯服输,他也不会放水减慢船速。
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小姑娘知难而退,高估海员生活的危险,意识到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老船长,想让菜鸟晕船出丑,实在是太容易了。
顾鲲驾轻就熟地控制着船的航向,有时候明明看到横浪靠近的时候,他就偏偏找个最容易颠簸的角度迎上去。结果区区三级的风力,硬是被他玩出了五级的颠簸效果。
林莺咬牙死撑了半个多小时,硬是不肯服输,最后“哇”地一声,把早餐都呕吐出来了。
看到这情况,连顾盼都有些不忍了,出声提醒:“哥,林姐都晕船吐了,你开慢一点吧,你平时开船也没那么颠啊。”
顾鲲装作真的刚刚才发现:“啊?这么快就不行了?就你这样,以后还是坐飞机去周游世界吧,要不就坐大游轮玩玩也不错。别急,我马上减速。”
“不……不用减速!我是早上吃了隔夜粥,本来就不舒服,不关你事!”林莺也觉出一些味道了,知道顾鲲有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思。
但小姑娘正是叛逆劲儿最大的年纪,越是这样越不肯服输。
反而觉得大不了就当是在玩过山车或者蹦极了。
“别逞强了,你再吐还得盼盼帮你打扫呢。”顾鲲继续敲打。
“我弄脏的我自己打扫。”林莺不想让人看轻,找了条缆绳系在自己身上,一边绑在船舱的栏杆上,然后自己摇摇晃晃打了桶水,把脏东西冲干净。
好歹游艇船舱的下水都比较通透,地面上的脏东西很容易洗出去。
“这小姑娘还挺倔强的,我还以为让她吐一次就服软了呢。”顾鲲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放水减慢船速,无非是好好开船,不再故意撞浪玩人了。
林莺见船没有慢,也就没看出猫腻来。只觉得情况好了一些,还以为是自己的水性进步神速。
又过了一个小时,船终于接近了兰方群岛。
看着海水越来越绿,越来越澄净,风浪也变小了,林莺内心升起一股细腻的收获感。
历经艰险后看到的美景,总是特别吸引人的。
“几十海里就能相差这么大,古晋的海很浑浊,这里居然这么纯净!我在海边白住了十几年!”林莺张开双臂,贪婪吸着海风,刚折腾晕船后的反差满足感,让她眼眶湿润。
94年,互联网还只在大洋国和欧洲萌芽,亚洲还没有互联网,所以搜不到美图的人,确实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到大海的绝致美景。
而林莺则属于典型的灯下黑了。因为她就住在海边,每天看着海,就以为海景都是那样,脏绿脏绿的,浑浊不堪。
就像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那句开场白,“凝望着都柏林胆汁色的大海”。
林莺的感慨,反而让一边才念高一的顾盼,找到了显摆的机会:
“林姐,亏你地理还考高分呢,这点都不知道。河流入海的地方泥沙腐殖质多,海水翻涌,容易产生天然渔场——这句话的背面,可不就是说水脏么,水至清则无鱼啊。古晋是砂劳越河入海的地方,海水当然不好了。”
顾盼说的,是高一学渣也知道的地理常识。
比如华夏中学地理课本上,就强调过“船山渔场”的成因,是由于长江钱塘江把东海冲得浑浊了。去过普陀山朱家尖旅游的华人,也都知道船山的海水水质是真的不行,就是一锅黄泥汤。
同理,马来亚的婆罗洲部分,如今大部分海岸线的海景都不咋滴,基本上要到21世纪,才在沙巴州最东边靠近菲律宾的地方,开发出了一个仙本那。
倒是马来半岛上,海景美丽的景点还颇有几个,都是临近李家坡的,开发比较早,整治也给力,不过天然素质都不太行——因为靠近马六甲海峡的航道,那里根本不会给你养出珊瑚来。
“兰方的海这么好,那为什么没人开发旅游业呢?要是开发起来,酒店肯定爆赚吧。”林莺忍不住追问。
她家里就有开酒店,所以对这些行情比较敏感。
“因为没有基础设施啊,也没有资金原始积累。”顾鲲前世就开过渡假村,对这个问题很有发言权,一起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于是他头头是道地盘点感慨:“兰方还不到十万人口,又没有除了渔业以外的自然资源,容易赚钱的生意都是进口贸易。可说到底,进口贸易就是赚渔民的钱,垄断进口贸易等于是对渔民加税,这些苦哈哈的人才榨得出多少油水?
要发展旅游业,没有停靠大型游轮的现代港口设施、没有大型国际机场,怎么搞得起来?要我说,真要搞得好,还得从古晋-士马丹造跨海大桥和公路、铺设淡水送水管线,满足将来旅游流动人口暴增后的需求。
这些大项目所需的启动资金,靠渔业和进口贸易根本赚不出来,何况就算大公有这个资本,他也肯定不敢赌。”
“原来困难这么多……”林莺不禁沉吟,随后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过当兰方的旅游大亨?”
“一切皆有可能,上岸了,先去拍卖会吧。”顾鲲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实力,谈这个还是太小了。
林莺也就不再多问,一行人就近找了兰方法院附近的一个码头,靠船上岸,也不打车,就徒步走去拍卖场。
兰方全国只有唯一的一所法院,司法拍卖也都是直接在法院搞定的,这种简陋,看得林莺很是新奇。
顾鲲刚到地方,一进场就看到萨武洋已经好整以暇等在那儿了。
“顾老弟,这边坐,别担心,看上啥就举牌,走个过场而已。”